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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路可可]威猛先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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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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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4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威猛先生 作者:路可可

他尤威猛真是人如其名,長得真夠高大威猛了,
熟女看了都想流口水,可惜他對慾女沒興趣,
偏愛小家碧玉型的清秀佳人,像龔小青就很合他的口味,
不過一夜之後他發現她的個性跟「清秀佳人」不同路,
不僅完全不「小家碧玉」,還大剌剌的、大嗓門……
天啊,這樣粗線條的女人,他昨晚竟還覺得她楚楚可憐,
聽到她早早名花有主被人下訂時,還亂心痛一把的……
這女人真是夜晚比白天美麗,病著比沒病更像個女人。
要不是乾媽把生病的她丟給他照顧,哪見得到她的真面目。
然而就在他將她打「×」後,慢慢地又發現了她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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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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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4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小青怎麼還沒來?”

  清晨破曉時分,天色微澄,霧氣覆在剛醒來的樹葉上,散發出一股清新涼意。

  剛從酒吧離開,結束工作的安娜與露露,穿著僅能覆住臀部的短裙,腳下三寸高跟鞋,搖搖擺擺地蛇行向前。

  三分鐘後,她們往公車站牌邊的座椅一倒,東倒西歪地毫無坐姿可言。

  “小青,快點來唷……”身穿紅衣的安娜打了個酒嗝。

  “她沒來,我們自己找樂子。”

  露露醉眼蒙矓,手指卻很清醒地指向公車站牌邊那座擁有花木扶疏大庭園的老式兩層樓房。

  庭園用半人高的木頭柵欄與馬路隔離,讓房子自成一處綠意盎然的世外桃源。

  一名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子,穿著合身白色T恤和牛仔褲行走其間,一身簡單裝束完全無法掩飾全身雄偉的肌肉。

  男子手拿澆水器走向門邊那棵兩層樓高的山櫻花。

  向下綻放的桃豔色山櫻花在晨風裏晃動著,看來竟像是想找男子攀談一樣。

  “明明已經看過他好幾次了,怎麼還是看不膩啊……如果可以跟他有一夜情,我寧願那一年都沒有性生活。”安娜坐在石椅上,喃喃自語著。

  “一年?你能撐個一個月,就破你的紀錄了……”露露則打了個酒嗝,看著男子舉起盆栽時手臂肌肉完美隆起姿態,她咽了口口水。“你瞧那手臂多壯,一定可以直接把我抱——”

  “抱到床上,然後整夜都不讓你睡。”安娜用雙臂擁住自己,露出陶醉表情。

  “色女……”露露指著她的臉大笑出聲。

  清晨的寧靜,將兩人的聲音放大三倍不止,林間周遭鳥叫聲全被她們魔女似的尖笑聲蓋住。

  男人把手裏的澆水器往地上重重一擱,看向她們。

  陽光刺入他那對黑豹般利眸裏,他眯起眼,姿態威厲得像一頭要出擊的猛獸。健壯胸膛因為粗重呼吸而劇烈地起伏著,陽剛線條於是在白色T恤下若隱若現……

  男子憤然轉過身。

  她們對他結實的屁股吹了聲口哨。

  他提起一個木桶,再度轉身——大步走向她們。

  “他走過來了。”露露馬上起身正坐,撩發媚笑著。

  尤威猛手提木桶,目不斜視地走到大門邊,此時離她們不過是三步距離。

  “你……”

  兩個女人張口想搭訕,一股發黴臭酸味卻隨著她們撲鼻而來。

  “惡。”喝了一整晚酒的安娜捂著嘴,咽下一口酸水。

  “臭死了!”露露大叫出聲,捏住鼻子。

  尤威猛不為所動地從木桶裏拿起一個杓子,澆向門內那一小塊比太陽還金黃迷人的油菜花田。

  一陣曉風飄過,有機黃豆渣餘堆積多日的膩油味更顯濃郁。

  安娜彎身在排水溝幹嘔了起來。

  “好臭,你快走開!”露露捏著鼻子,揮手趕人。

  “這是我家。”尤威猛冷冷看她們一眼,繼續為他心愛的植栽施肥。

  露露只好扶起安娜,想盡可能地遠離那可怕味道。

  “我沒力氣……”安娜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來。“小青怎麼還沒來?”

  尤威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的醜態,再回頭看看那一排開得正鮮美的金黃色油菜花,覺得植物果然比人養眼多了。

  嘎吱嗄吱……一輛紅色發財車,帶著年久機器的喀啦聲,在清晨霧氣中呼嘯而來。

  “小青來了!”露露跳到馬路中央,用力地揮舞著雙手。

  尤威猛一抬眼——

  一個不到一百六十公分,額綁白色毛巾,眼戴墨鏡、綁著短馬尾的女孩跳下發財車駕駛座,手臂還挾著兩瓶裝著墨綠液體的寶特瓶。

  “快喝濃茶解酒。”龔小青倏地連開兩瓶,把手裏的寶特瓶遞了過去。

  安娜和露露開始喝茶。

  “脫鞋上車,吹吹風就沒事。”龔小青命令道。

  她們兩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匍伏著爬上後座。

  尤威猛自動別開眼,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曝光景象。

  “酒醉的人喝了濃茶,只會讓血管收縮、增加心臟負擔。”尤威猛拎起木桶,繼續替幾處植栽施肥。

  “這位大哥,啊你是說真的假的?”龔小青沖到他家門口,手指抓著柵欄。

  尤威猛看了一眼這個清晨戴著大墨鏡的怪咖女,對她身穿白色三槍牌有袖內衣及黑色松垮運動褲的打扮,只有“不以為然”四個字可以形容。

  明明就是一個女孩子,幹麼打扮得像個粗工?

  “喂喂喂——這位身強力壯、孔武有力的大哥,請問酒醉的人該喝什麼?”龔小青看了下手錶,急聲問道。

  “自己去查。”他不疾不徐地說道。

  “你舉手之勞告訴我,我就不用去查啦,不要那麼小器啦!”龔小青哇哇大叫,因為她待會兒還要衝去市場,這麼拖拖拉拉的,就吃不到絕品了。

  尤威猛慢條斯理地放下施肥木桶,抬頭看了攀緣在籬笆上的金銀花花苞,順手拂了上頭不存在的灰塵。

  “你怎麼知道我告訴你的訊息,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語調緩慢地問道。

  “你又不是吃飽撐著,只有神經病才會無聊到用假情報唬弄人。”龔小青奇怪地瞄了一眼這個身材健美、就連肩上微鬈黑髮都亂得像巨星的男人。

  尤威猛瞪了墨鏡女一眼,突然有種被人臭駡一頓的感覺。

  “厚——這位大哥,看來咱們話不投機,小的也沒時間跟你耗了,先走一步了,拜。”龔小青看了一眼手錶,火箭炮似地一躍而上小貨車。

  尤威猛還沒看清楚她的動作,紅色小貨車已經噗噗噗地以一種和老舊程度不符合的速度遠離到路的另一端。

  “與其喝濃茶,不如大量喝開水或果汁,才能加速將酒精濃度排出體外。如果能事先吃點維他命B,預防喝酒會大量流失的B群,那就更好了。”尤威猛對著空氣回答了墨鏡女剛才的問題。

  滿園燦放的花兒們在晨風下點頭,像是在呼應他的答案一樣。

  “神經病。”尤威猛冷嗤一聲自言自語的舉動,只希望明天再不要見到這些女人了。

  因為他最受不了這種對生活漫不經心,只會浪費青春的傢伙。生命,就該用來跟美好的事物為伍!

  尤威猛走進屋內,回到他位於二樓的工作室,開始為今天下午所承接的一場大型宴會進行最後推演——從花藝擺放的位置、到司機們停車的位置,沒有一件事能馬虎。這就是他做事的態度。

  正因如此,毫無家世背景可言的他,才能擁有一間名聞遐邇的“自然”花藝工作室,還有三間實體花店。

  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當然,如果那幾個愛騷擾人的女人可以不再出現的話,會更好!

  ***

  一定是她今年忘了安太歲,才會遇到這麼多災難!

  龔小青坐在賓士車後座,虛弱地想道。

  一個星期前,她幫人照顧兩歲娃娃,結果那個孩子玩得太樂,揮手朝著她的右眼就是一拳,害她連戴了一星期的墨鏡遮烏青。

  三天前,她去載安娜和露露,因為肥料猛男的耽擱,她怕來不及趕到市場吃土魠魚羹,所以偷闖一個紅燈。結果——

  被罰了兩千七百塊。

  折合成她愛吃的土魠魚羹就是六十多碗,害她心疼到整天連飯都吞不下去!

  畢竟,她去年才好不容易還清吳水仙阿姨,她老爸所積欠的一百多萬醫藥費,現在能存一毛就是一毛啊。

  只是,俗話說“禍不單行”。

  緊接而來的昨晚,她住的房子因為雨後漏水,半邊房子全泡在水裏,她的房東兼鄰居吳水仙阿姨說要大整修,要她暫時搬到自己家住一個月。

  可她住在吳阿姨那裏會有壓力,所以千百萬個不願搬到那裏。於是便在另一個長輩徐春美的熱情邀約下,收拾包袱準備留宿豪宅一個月,還順便享用了比罰單還昂貴的魚翅燕窩大餐,結果呢?

  她龔小青天生沒吃大餐的命,吃完之後就得了——

  急性腸胃炎。

  她今天一個早上上吐下瀉了不下十次。看了醫生,打了針、吃過藥,全身卻還是虛脫得像是在海水裏漂流了三天三夜一樣。

  唯一的好處就是徐阿姨司機開的是賓士車,比她的發財車不知道平穩多少倍,不然她恐怕還要再多吐幾次。

  “可憐的小青。”徐春美拍著她的臉,覺得她好可憐。

  龔小青擠出一個笑容,蜷著身子,用力地深呼吸,猛吞口水,卻怎麼樣也咽不下嘴裏想嘔吐的酸水澀味。

  “小青,你再忍忍,再一個路口就到我乾兒子家了。”徐春美心疼地摸著她一張巴掌瘦臉。“我那個乾兒子面噁心善,不怎麼愛搭理陌生人,不過照顧人倒是很有一套。反正,待會我怎麼說,你都點頭就對了,免得他又囉嗦一堆。”

  “不用麻煩他,我可以去住我朋友那裏……”龔小青喘著氣說道。

  “你那幾個朋友都靠你照顧,你去那裏怎麼休息!要不是我在美國的老公昨晚一通電話說他有一場不能沒有我的宴會,死命都要我過去陪他,我一定會留在家好好照顧你的。”徐春美皺著眉,不舍地撫著她的頭髮。

  “徐阿姨,你千萬別這麼說,你對我已經夠好了。”龔小青緊握著徐阿姨的手,心頭暖暖的。

  徐春美是吳阿姨的好友,也是她工作的傢俱公司的常客,知道她爸媽都已過世,加上她丈夫、兒子經常在國外,也就把她當成女兒一樣照顧。

  “你跟徐阿姨還客氣什麼,徐阿姨之前感冒,你不是又熬姜湯、又煮粥的,比我親生兒子還孝順一百倍?況且,你跟吳水仙,還有她兒子之間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我不知道有多替你抱不平,偏偏她就是不聽我勸……啊,我們到了。”

  徐春美不等司機開門就跳下車,猛按電鈴大叫著——

  “尤威猛,快點出來幫乾媽!”

  一分鐘後,穿著迷彩工作褲及墨綠T恤的尤威猛走了出來。

  “乾媽,你這種喊法會傷喉嚨。”尤威猛開門,嗓音低沉地說道。

  “我不喊破喉嚨,你動作哪會這麼快?”徐春美翻了個白眼。

  “我動作不慢,是你太心急了。只撥了通電話過來,說你要帶個人來我這裏住一個月。你胃不好,早就跟你說過應該放慢腳步……”尤威猛看著精力充沛的乾媽,忍不住碎碎念了起來。

  “我沒事,有事的是她,你快點去把她抱出來。”徐春美拖著他走到後座。

  尤威猛彎身往後座一探、一瞧——

  見鬼了,乾媽怎麼會找個女的跟他同住一個月!

  女孩臉色蒼白,及肩烏亮發絲披在肩頭,柳眉皺著,小小身子裹在白色寬鬆大T恤下方,看起來煞是楚楚可憐。不過,T恤下方那雙腿倒是纖白細直,讓人不由要多看幾眼。

  “她怎麼了?”尤威猛轉頭問乾媽。

  “小青昨天在我家得了急性腸胃炎,家裏又沒人可以照顧她,租來的房子又漏水,整修要一個月的時間,實在好慘啊……”徐春美開始發揮演技,把龔小青演成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可憐小孤女。

  “乾媽,沒那麼誇張……”龔小青虛弱地抬眸望向那個乾兒子。

  尤威猛低頭,正好與她的眼睛對個正著。

  龔小青倒抽一口氣,連打三個冷顫。

  要命,人衰也不是這種衰法吧!

  她怎麼會又遇到肥料男啦!如果他再拎出肥料來,她保證她會連腸子都一塊吐出來。

  尤威猛看著她羞怯垂目模樣,心裏不由得生起一股憐愛之心——這年頭很難得看到這麼小白花模樣的女孩了。

  況且,不知何故,他對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乾媽放心,我會照顧她。”尤威猛說道。

  龔小青又打了個寒顫,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這個尤威猛究竟認不認得她啊?!

  “麻煩你了……”龔小青乾笑一聲,身子連抖好幾下。

  “尤威猛,你把乾媽的話當耳邊風嗎?還不快點抱她出來,外頭空氣好,她會舒服一點。”徐春美喳呼地說道,並不時地偷瞄向來好惡分明的乾兒子。

  瞧他那副緊盯著小青的模樣,看來是不會把人趕出家門了。

  “我……我可以自己走。”龔小青強迫自己爬到車門邊,兩條腿才一落地,馬上就往地上倒。

  “不要逞強。”尤威猛濃眉一皺,直接橫抱起她。

  龔小青睜大眼,感覺他的體溫像火一樣地從她的衣服入侵肌膚,讓她全身著火。

  媽啊!又不是在演連續劇,他幹麼這樣抱她?實在有夠做作、噁心的啦!

  龔小青嘴角抽搐,臉卻不爭氣地辣紅起來。

  尤威猛低頭看著她幾乎把臉埋到胸前的羞人答答樣子,他一挑眉,嘴角微揚了起來。

  對嘛,女孩子就是該這樣!

  “唉呀,瞧瞧你們兩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徐春美呵呵笑,笑眯了眼。

  最好這兩人看對了眼,那麼龔小青才能有機會跳出那場孽緣啊!她乾兒子這麼威猛,最適合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了……

  “乾媽,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作媒。”尤威猛一抿唇,冷冷地說道。

  “唉呀,乾媽忘了說人家早有未來婆家了,對她可是很熱絡呢!是小青不想麻煩人家,所以我才叫她來寄住的。”徐春美面不改色地說道。

  龔小青勾起唇角,勉強一笑,好不容易才有血色的臉龐,又褪回了原本的慘白。

  “未來婆家?”尤威猛一愣,心裏閃過一種不算愉快的感覺。

  他幹麼一臉不能置信的樣子?很傷人耶。龔小青很快偷瞪了他一眼,她龔小青可是婆婆媽媽的最愛耶!要不是因為她現在太虛弱,她就找他單挑,要他收回他的話。

  “你發燒嗎?臉怎麼這麼紅?”尤威猛低頭看她一眼,連忙加快腳步。

  “沒事。”龔小青咕噥一聲,根本不想跟他對上眼。

  瞧這個小女人在他懷裏僵硬成這副德行,根本是朵涉世未深的小花,怎麼就已經名花有主了呢?如果是他的話……

  尤威猛一驚,赫然發現自己居然繼續妄想下去,神色旋即一斂,馬上沉眉豎目,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乾媽回去整理行李去美國陪你乾爹,小青就交給你了喔。”徐春美戳戳乾兒子的手臂後,又轉向龔小青。“你的發財車,我晚上再叫司機開過來。”

  龔小青抬頭跟徐春美道別,卻又不小心瞄到尤威猛的臭臉。

  “我可以自己走。”龔小青說道。

  “然後再跌倒一次?”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啊……快點把小青的行李拿出來。”徐春美指使著司機把行李交給尤威猛。

  “住一個月就這麼一包?”尤威猛看著那個最多是五十公分乘以五十公分的黑色行李袋。

  “對。”龔小青悶聲說道,敢情她的行李太少也讓這位先生不順眼嗎?

  大男人還這麼注意細節,會不會太龜毛?可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畢竟她實在沒處可去。

  唉,龔小青啟唇,無聲微歎著。

  尤威猛看著她臉兒低垂的樣子,心不覺一動,卻又很快地強迫自己斷了念。

  她已經有未來婆家了,他如果還想這些有的沒有的,豈不是成了禽獸?

  尤威猛大步往前走,可一旁徐春美則看著他把人摟得滿緊的模樣,嘴角忍不住發出神秘竊笑。

  她乾兒子的個性她還不清楚嗎?要是他看不上眼的,他可是連理都不想搭理呢。而龔小青可是她認識最善良的女孩子,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她當然要為這個很需要愛的乾兒子著想嘛!

  況且,應該要有人幫忙龔小青掙脫那個不合理的婚約。尤威猛,人如其名,正好適合英雄救美。

  想到很得意的徐春美跟上尤威猛的腳步,在經過一排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時,忍不住笑顏逐開起來。

  玫瑰象徵愛情,看來是個好預兆呢!

  ***

  總之,龔小青就在尤威猛家裏住了下來。

  不知道是醫生開的藥有效,還是尤威猛準備的白粥和醬瓜太美味,又或者是因為她房間正對著一片池塘,夜晚還偶有蛙鳴伴人入眠。虛脫了一天的龔小青,在好吃好睡了兩天之後,終於神清氣爽地在晨光中醒來。

  “嘿咻!”龔小青一下床,立刻蹲馬步朝著空中揮拳。

  “嗯,下盤虛浮,出掌無力,吃粥果然沒力氣。”龔小青坐回床沿,喃喃自言地喘著氣。

  話說回來,那個尤威猛送來的粥香滑可口、米粒入口即化,不知是到哪里買的?

  還有啊,那個裝粥菜的漆木託盤上頭,竟然還裝飾著半開的金黃色金銀花,美得就像裝飾品。

  她想這個家一定有個賢慧的女主人,希望女主人很友善,不要像尤威猛一樣。

  龔小青走進浴室,再一次用讚美的目光打量裏頭馬賽克磁磚及香草盆栽,感覺自己像住在度假飯店裏。

  盥洗之後,她換下乾媽送給她的寬鬆T恤睡衣,套回她的日常打扮——

  深灰色棉T,外加一件有著十個口袋的鐵灰色工作褲,順道再紮起一束小馬尾。

  “穿裙子,肚子會著涼。”她喃喃念道,現在才覺得有了安全感。

  龔小青推開和式拉門,走出房間,裸足踩到的木質地板光潔又細滑,讓她走得很是陶醉,腳丫子忍不住在上頭留戀著。

  媽媽咪呀,這地板比她家裏的床還乾淨!

  她走過昨晚經過的長廊,此時才有力氣打量這棟處處點綴著新鮮花卉的日式老房子——

  磚紅大陶盆裏的綠色姑婆芋在每一間木制拉門房門口對人微笑著,綻放中的香水百合則擺在每一處白色上推式大窗的木幾邊。

  這間兩層樓的日式磚造屋造型簡單,光是那座占地至少五十坪的庭園已經夠有看頭了,沒想到裏頭更是深藏不露啊……

  啊!

  龔小青走進客廳,看到……半裸的尤威猛!

  她咽了一口口水,看他背對著她,趴在地上——

  擦地。

  他綁了一根和她差不多長短的馬尾,雙手拿著抹布,雙膝行軍似地在地上快速前進,那結實勻稱的後背,肌壘分明的臂膀及高高翹起的臀部——

  真的超養眼。

  難怪安娜和露露那麼愛看他!他肌肉線條勻稱,卻不誇張,只讓人覺得有種力量的美感。

  她想安娜和露露現在一定很羡慕她。龔小青索性坐到地上盤起腿,專心地看著尤威猛擦地。

  瞧瞧他一絲不苟的動作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速度俐落可比擬黑豹,她頭一回知道原來擦地也可以這麼好看。

  龔小青呵呵笑,卻不小心笑出聲來。

  尤威猛驀回頭,瞪著她的笑臉,還有——

  她那一身毫無曲線可言的裝扮。

  龔小青連忙正襟危坐換姿勢,學起日本人跪姿。

  “謝謝你昨天的照顧。”她身子柔軟,額頭叩地一聲碰了地。

  “不客氣。你肚子餓了嗎?”尤威猛套上衣服,看著她的短馬尾,突然覺得她過度眼熟。

  “非常餓!”龔小青拍拍肚子,扶著牆壁站起身,聲若洪鐘地說道:“不過,我可以自己來,只要告訴我廚房在哪里,不用麻煩你。”

  她的大嗓門讓尤威猛皺起眉。

  “我不會讓陌生人進我的廚房。”況且,女人是最常在他廚房製造災難的生物。

  “那就萬事拜託了。”龔小青立正敬禮,英氣勃勃地答道。

  尤威猛瞪著她,懷疑自己昨天一定腦子有問題,才會覺得她楚楚可憐。此時,若非她臉色稍顯蒼白,她根本是一副要到碼頭去扛貨的裝扮。

  而且不是他愛嫌棄,明明是明媚的春天,她卻穿得一身灰濛濛,走在他的屋子裏,就連植栽都想嫌棄她吧。

  尤威猛不想口出惡言,於是頭也不回地走向廚房。

  龔小青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默默地跟在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背影後頭。

  不過,才走了三、四步,她便已經超車走到他前方。

  尤威猛停下腳步,瞄她一眼。

  “你——在——急——什——麼?”

  她煞車,尷尬地一聳肩——誰曉得一個大男人走路會慢成這樣。

  “嗯……這位身強力壯、孔武有力的大哥,看來咱們話不投機,小的回房,待會再來,拜。”她說。

  尤威猛眯起眼,因為這些語詞,他還記憶猶新。

  他瞪著她的小臉、她的男人婆打扮、她的馬尾及她大剌剌的說話方式,並在心裏替她加上一副墨鏡。

  “你是那天開紅色發財車的那個女人。”尤威猛從齒縫裏迸出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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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47: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喔喔。”龔小青嘿嘿笑,抓了兩下頭。“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尤威猛瞪著她,有種被自己踢一腳的狼狽感。

  俗話說物以類聚,她和那兩個女人交情既然好到那樣,自然也是隨便的人。而他昨天居然還對她有點動心,現在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唯一慶倖的是,他現在完全不用為她已經訂婚一事,感到惋惜了。

  龔小青見他臉色不對勁,腦中閃過不好預感。

  他該不會想趕她走吧!

  可是她這人嘴饞,對於昨天吃的白粥也很滿意,一時之間還不想離開。因此,立刻露出她閃亮到可以拍牙膏廣告的牙齒,使出百萬伏特笑容,跟他套交情。

  “大哥果然好眼力啊!”龔小青重拍了下他的手臂,自己卻驚跳起來。“哇,你是練家子喔,手臂硬得像鐵棍一樣……”

  “你說話速度可以慢一點嗎?很吵。”尤威猛板起臉瞪她。

  “遵——命——大哥——”龔小青故意把聲音拉得長長的。

  “不好笑。”尤威猛雙臂交握在胸前,心情超不爽。

  他身為“自然”花藝工作室的負責人兼總監,承辦過無數的花禮設計、會場佈置,向來自詡對美有鑒賞力,不意卻在她身上栽了個跟鬥。

  “我先約法三章,你住在這裏的一個月期間,不許帶朋友回來,活動範圍就是你房間及庭園,其他地方像是客廳、廚房都麻煩你止步。”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放心放心,我不會偷襲你的。”她才說完,自己就先呵呵笑了起來。“超怪的,這話通常不都是男人對女人說的嗎?”

  “我會鎖門,免得你帶了朋友來騷擾。”尤威猛深邃黑眸毫無笑意地看著她。

  龔小青睜大眼,下巴差點掉下來。

  見鬼了,他是當真的喔。她什麼時候長成一副欲女模樣了嗎?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不吝誇獎而已嘛。

  “我答應過乾媽要照顧你,也不想因為你而變成一個失信之人。”他冷冷地以公事化口吻說道。“你腸胃炎還未痊癒,這星期的三餐,我會準備好放在廚房。”

  “沒關係,我明天就要出去工作……”

  “不准。”

  龔小青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

  “為什麼不准?”她問。

  “乾媽要我照顧你,你沒完全痊癒就出門,萬一又病了,豈不是要在這裏住更久。”

  “喂,你說話客氣一點喔,要不是老娘租的地方淹水,要不是我不好意思一個人住在徐阿姨那裏,你以為我喜歡賴在這個地方惹人嫌嗎?”她雙手叉腰,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哈,連“老娘”都說出口,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的菜。

  尤威猛冷眼瞄她,唇角揚起不屑笑容,冷冷啟唇說道:“你在我家住,用這種語氣對主人說話,難道就很客氣嗎?還有,你那兩個老是對我口頭性騷擾的朋友,對我說話也沒多客氣。”說完,他轉身走向廚房。

  龔小青愣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不知感恩的三流人物。

  “那個……安娜她們沒有惡意,因為她們的工作很壓抑,所以那些調戲你的話,對她們來說是一種紓解壓力的方式……”她趕到他身邊,努力地想解釋道。

  “夠了,我不想瞭解她們那麼多。”尤威猛在廚房門口停住腳步,用一種道士驅魔除妖的念咒速度,快速地說道:“粥在快鍋裏,小菜在桌上玻璃罩裏。吃完了,把碗盤清洗乾淨,其餘東西請勿隨意碰觸。”

  “我才不——”

  “最好你不會。”尤威猛走出廚房。

  龔小青嘴巴閉不起來,生平第一回覺得自己“人見人愛”招牌吃癟。

  “我為我的不客氣道歉,不過那是因為你對我很不友善。”她大聲地對空氣說道。

  “我幹麼對一個打擾我生活的女人友善?”他的聲音從客廳處傳來。

  “你現在是在挑釁嗎?”一股血氣直沖而上龔小青的腦門,她用左腳踩住右腳,免得自己沖出廚房和他對嗆。

  “好男不與女鬥。”

  “有種來單挑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單挑——哼。”

  龔小青聽見尤威猛那聲充滿歧視的冷哼,怒火大起,什麼理智全都忘光光,直接就沖出廚房準備找他把話說清楚,沒想到——

  他竟又光著上身趴在客廳地上抹地。

  尤威猛一見她來,馬上眯起眼,漠然以對。

  “暴露狂。”她脫口說道。

  “偷窺狂。”他回以一記不屑眼神。

  龔小青往空中試揮兩拳,懊惱地發現力氣還是不足,而她不想輸。

  “你給我等著,等我吃飽之後再來決戰。”龔小青嗆聲道。

  尤威猛陽剛五官連動都沒動一下,只是不屑地睨她一眼。

  “你給我等著!等我吃飽!”

  龔小青轉身跑回乾淨到可以當臥室的廚房,在五分鐘內結束她的早餐。

  無奈的是,等她再度回到客廳,只剩乾淨到可以當餐盤的地板,尤威猛早已不見蹤影……

  接下來這一天,屋內除了午、晚餐及一張威脅她若沒有養好身體,不得外出的紙條之外,尤威猛早就不見人影。

  而龔小青手握那張紙條,決定明天就要出去工作!

  ***

  七天前,腸胃炎尚未痊癒的龔小青,為了和尤威猛唱反調,在四肢尚虛弱時便重返了工作崗位,也回復了她每晚去找未婚夫杜明文的固定行程。

  這天一大早,雖然龔小青的腸胃還是不怎麼舒服,但她還是一樣地在六點起床,準備出門。一來是因為她答應了要接安娜她們一起去吃土魠魚羹,二來則是為了避免再碰到也很早起的尤威猛。

  在晨曉鳥叫聲中,龔小青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可不想因為吵醒尤威猛而被冷削一頓。

  打從吵架那天後,他們就進入一種奇怪的對立階段。她每天都試圖逼他開口多說些話,尤威猛則是想盡辦法要她閉嘴。

  老實說,尤威猛技高一籌,因為他明明住在這裏,花藝工作室也設在二樓,卻有法子像是魅影一樣地躲得終日不見人影。她見到他的秘書任美玲和四個助理的機會,好像還比看到他多一點。

  好吧,她知道尤威猛很忙,可能不是故意躲她——她身為一個在裝潢界也小有名氣的木工師傅,早就打探過他的經歷。

  尤威猛是花藝師,也是DECO設計師,他以擅長呈現植栽最原始美感而著稱,有名到可以出國比賽的程度。每個和他合作過的業主,都對他連桌上杯子與花藝不搭配一事的這種小細節也要親自處理的細心程度,感到不可思議。

  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啊!杯子不就是拿來喝水的嗎?幹麼還管什麼搭配!

  龔小青邊想邊拉開客廳日式大門,在玄關平臺上坐下穿好鞋,準備迎接一天的工作。

  她是個木工師傅,木作傢俱就是她的生命,她一天沒上工,就全身不對勁。況且,總不能要她辜負那些對她的手藝抱以厚望的客人吧!

  她十幾歲就跟著老爸學木工,手藝純熟自然,不是一般年輕人可以望其項背。加上她對木工是真的有興趣,還花了許多時間去鑽研魯班經等歷代經典,出手自然比別人多些古意。

  且她為了瞭解人體構造,還去上過經絡課與解剖學。但她自認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工作時的專一與細心,因為她把每樣作品都當成傳家寶琢磨。

  所以,她最怕碰到那種要她趕工的雇工,或是接到營業場所只要求表面工作的案子。幸好,她已做出口碑,近來已經少有這種案子上門。

  龔小青穿好鞋,深吸一口早晨微涼的空氣。

  “好香好香……”龔小青聞到一股像是沉檀,卻比沉檀更柔和的高雅香氣。

  她開始在花園裏頭當起福爾摩斯,到處亂聞。

  “到底是什麼花這麼香噴噴?”她自言自語說道。

  “吵死了!”

  前方驀然出現一聲斥喝,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從花叢裏冒出頭來。

  門口青白路燈正好照在男人嚴峻臉孔上,此時就算是全球最帥的男人,也會讓人誤會為變態。

  “啊!”龔小青尖叫了一秒,馬上就被尤威猛捂住嘴。她靜止一秒,立刻抬起膝蓋用力撞向他的重要部位。

  尤威猛悶叫一聲,高大身軀倏地一縮,痛到蹲坐在地上,額冒冷汗,足足一分鐘都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敢再亂來,我就打電話報警!”她雙手擺出手刀狀,準備對他不客氣。

  “我建議你馬上就報警,叫員警快點把你這個忘恩負義、淩虐主人的惡客抓走。”他沒好氣地說道,聲音卻仍壓得極低。

  “嘿,你惡人先告狀喔,明明就是你像個變態一樣地躲在花裏,等著攻擊……”

  “你穿成這副德行,饑不擇食的人才會對你有興趣。”尤威猛勉強坐正身子,嘴角抽搐地說道。

  “你有種再說一次!”龔小青沖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給我閉嘴。我還不清楚這種花的習性,你如果敢吵到它不開花,我就把你逐出家門。”尤威猛大掌啪地一聲打開她的手,聲音清楚但極小聲。

  “花?什麼花?”她降低一點音量,滿眼懷疑地看著他。

  “你這種駑鈍之人,是聞不到花香味的。”

  “我聞得可清楚了,所以才會出來找花,然後被一頭大熊嚇得半死。”她小聲嘀咕道,好奇地左右張望著。“花呢?在哪里?”

  “就開在石蓮上頭,品種我還不清楚。”他壓低聲音和她一起肩並肩,指著石蓮上頭一排雪白小花——

  雪白小花約莫三十朵,長莖細如發絲,散發出淡淡的光暈及如檀一般清香。

  “媽啊,這些花直徑不會超過一毫米吧!而且這些花好香好香、香得不得了、真是有夠香啊……”龔小青扯著他的手,興奮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尤威猛對於她貧乏的形容語,翻了個白眼。不過,看在她和他一樣為這種花傾倒的分上,他可以勉強忍耐她的言行舉止。

  “花怎麼會長在石蓮上面?”她好奇地問道。

  “我這幾天會找個植物學朋友研究一下。”尤威猛說道。

  “會不會花裏頭其實有外星人搭著微型太空船,結果不小心被我們兩個發現?”龔小青附耳對他說道,說完忍不住為自己的荒謬想法嘻然一笑。

  她的笑聲吹入他的耳朵裏,他一愣,側身看著她——

  只見她一對圓眸閃著熠光,小臉漾著光采,腮幫子漾著蘋果紅,可愛模樣和她一身寬鬆布袋裝完全不搭。

  尤威猛怔怔地看著她,腦袋還在天人交戰中——這麼粗魯的女人,不該笑得像個天使,這樣會讓人錯亂、會讓人想探索得更多、會讓人想瞭解得更仔細……

  停!她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尤威猛提醒自己。

  但是——

  她又沒真正結婚,人人都有希望啊!他心裏竄出另一個聲音。

  天啊!他怎麼可以有這麼缺乏倫理道德的想法,更遑論是對一個他之前對她簡直是不齒的女人。尤威猛嚇得狠抽一口氣,脫口對自己說道:“你夠了吧!”

  龔小青嚇一跳,直覺後退一大步。  

  “幹麼那麼不友善?”龔小青瞪他一眼,心裏很受傷。原本還打算慶祝他們兩個終於和平共處超過五分鐘了!

  龔小青別開頭自顧自地趴到小白花前面,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尤威猛看著她嬌小背影,想道歉卻又覺得這樣一來需要解釋更多,還是決定閉上嘴。

  都怪他今天被花香給鬧醒,還沒沖澡,腦子還未完全清醒。

  “你這麼早出門是要做什麼?”他粗聲轉移了話題,盡可能地想緩和一點氣氛。

  “哈哈……”她抓抓頭,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想趁工作前去市場吃土魠魚羹,他們通常七點半左右東西就會全賣完。所以,我要趕快出門接安娜她們一起去掃貨。”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他這樣夠親切了吧。

  “我做木工的。”她說。

  “你?做木工?”尤威猛瞪著她,就算她說她是交際花,他也不會更驚訝了。

  “對,正確來說是木作傢俱師傅。”她抬頭挺胸地問道。

  “女人怎麼做木工?”他搖頭,不相信這個身高只及他胸口的傢伙,有法子和那些層板對抗。

  “女人天生敏銳,最適合設計跟琢磨。所以,老娘做傢俱有口皆碑啦!”龔小青大拍胸脯,不服氣地嗆回去。

  “那是需要力氣的工作,隨便一捆木頭,就可以讓你扭到撞到傷到。”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搬搬幾塊層板還難不倒我。”龔小青曲肘做出大力士的動作。“重一點的東西,本人的徒弟小方會效勞。”

  尤威猛突然想起乾媽家那組檜木躺椅,不但手工細膩,最難能可貴的是坐下去時背部流暢的幅度,會讓人滿足地歎息。這種程度的手作傢俱,就算和歐洲一流的傢俱大廠相較,也毫不遜色。

  “乾媽家的沙發是你做的嗎?”他問。

  “正是本人的傑作。”她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說道。

  “做得好。”他讚賞地點頭。

  龔小青嘴角一揚,得意地像只得到很多香蕉的小猴子一樣地又蹦又跳著。她拍拍他的肩膀,決定兩人的關係還是應該要釋冰。

  “算你有眼光,我改天帶你去吃那家土魠魚羹。”她笑著說道。

  “不用,我不吃那種東西。”尤威猛的兒時回憶閃過心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龔小青看著他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神態,覺得又被狠踩一腳,痛得瑟縮了下身子。

  “有錢人了不起喔,勢利眼。”她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亂批評。”尤威猛瞪著她。

  “哈,你沒吃過土魠魚羹,幹麼就說你不吃那個東西?還敢說我亂批評。”龔小青瞪他一眼,又提高了嗓門。

  尤威猛不想跟她爭辯這一題,因為他不愛說謊,也不想把往事全盤托出。而她不過就是一個有了未婚夫的女人,他們交情沒好到那個地步。

  “我要出門了。”她轉過身。

  “祝你可憐的身體平安健康,因為它很倒楣地擁有一個不懂得好好照顧它的主人。”他朝著她的背影扔去一句。

  此時,遠方天空漸漸染起一道橘紅,光彩奪目地讓兩人一時之間都忘了要說什麼。

  “你快回屋子裏。”龔小青突然拽住他手臂,硬是要把他往屋內推。

  “幹麼?”

  “我不想你成為第一個和我看日出的男人。”她用盡吃奶力氣,推他推到臉紅脖子粗,卻還是動不了他半分。

  尤威猛看著她固執小臉,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有的沒的畫面。

  他是滿想跟她一起看日出,最好是一起躺在床上……

  “喂喂……你怎麼這麼不識相……快點回屋裏……”龔小青氣喘吁吁說完,突然疑惑地看著他。“你幹麼臉紅?”

  “我……”他啞口無言,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

  “被我氣到臉都紅了,對吧!看來你的道行還太低,所以快點進屋子裏去,不要跟我鬥啦。”她自以為聰明地說道。

  尤威猛望著她清澈的眼神,感覺她像他園裏養的這些植物,完全沒有虛偽,只是用最自然的姿態綻放著,就是他喜歡的模樣……

  “小青!你在哪里?”清晨突然響起興奮的女聲。

  “小青,我們來了喔!”另一個女聲隨之大叫著。

  高跟鞋嗒嗒聲音在紅磚道上響起。

  尤威猛一聽見那兩個聲音,臉色立即一沉。

  “我在這裏!”龔小青呵呵笑,馬上對她們兩人大力揮手。

  龔小青邁開腳步,原本是要往門口狂奔的,但尤威猛不屑的神情阻止了她。

  “喂,你這種表情很沒禮貌。”她雙手叉腰,眼露凶光,很想給他好看。

  “我經常被她們用言語性騷擾,為什麼不能擺臭臉?”他瞪回去。

  “拜託,幹麼這麼小氣巴拉!你長得這麼有男人味、體格又如此雄壯威武,讓人吃點豆腐有什麼關係?”男人聽到這種話,應該會很得意才對。

  “你的意思是,你的腮幫子看起來很好捏,所以不認識的人也可以捏上幾把?”尤威猛反問。

  “男生和女生不一樣。”她撫著腮幫子,第一次知道原來它們看起來很好捏。

  “都是人,沒什麼不同。”他說。

  安娜和露露看著他們倆在竊竊私語,兩人便趴在門口木制柵欄上格格亂笑了起來。

  “小青,你之前打電話跟我說你住在這裏時,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咧。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已經和‘威猛先生’變成了好朋友。”安娜說道。

  “威猛先生?”龔小青馬上看向尤威猛,自衛地說道:“我可沒告訴她們你的名字。”

  “你瞧瞧他那副體格,不覺得‘威猛先生’這個名字很適合他嗎?”露露吹了聲口哨。

  尤威猛抿緊唇,掃去一個嚴厲的道德譴責目光。

  安娜和露露察覺到他的不友善,兩人站直身子,不自在地低下頭。

  龔小青忍住踢他一腳的衝動,狠瞪他一眼後,走向門口。

  “我們不用理會這個傢伙,他對女人都沒好臉色。我們可能要女扮男裝,他才會對我們感興趣啦!”她拍拍朋友們的肩膀,嘴角不以為然地一抿。

  “你是說他是同志?”安娜和露露馬上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

  “他有這種潛力啦!一個大男人是花藝工作室的負責人,又愛做家事、做菜手藝一流,衣服穿搭有品味,搞不好內衣褲還要搭顏色……”

  安娜和露露大聲狂笑出來。

  “龔小青,你說什麼!”尤威猛殺氣騰騰地朝她逼近。

  “我沒說。”龔小青為了躲開他的怒氣,故作不經意地抬起手錶一看。“媽啊,我要遲到了,你們快上車快上車!”

  龔小青飛進駕駛座,兩個女人咚咚跳上後座,紅色發財車像救難消防車一樣往前狂奔。

  尤威猛眉頭一皺,被她的開車速度嚇到臉色發白,沖到門口大喊道:“開慢一點!”

  “你做人厚道一點!”龔小青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對他扮了個鬼臉。

  “開車看前面!”尤威猛又吼了一聲,氣到頭頂差點冒煙。

  “遵命,管家婆。”

  尤威猛看著紅色發財車放慢車速消失在路角,緊擰濃眉這才慢慢放鬆下來。

  她真的覺得他做人不厚道嗎?可是,他不是存心如此不友善的。

  因為他經歷過一場至今都還會覺得難受的童年,早就強迫自己學會不去在乎太多。是故,在面對讓他想交心的人時,他的戒心便會不自覺地出現,想保護自己。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和龔小青對嗆……

  或者,他是吧。

  因為他想引起她的注意。

  “我警告你,你太在乎她了,她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要我在你額頭上貼字條嗎?”尤威猛對自己說道。

  他深吸了一口小白花檀香氣息,轉身走回屋內,決定唯有工作才是生命中最要緊之事。

  其他任何會干擾他思緒、所有他無法掌控的事情,全都閃到一邊吧!

  ***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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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4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晚上八點,尤威猛結束兩場勘景工作、開完一場企業宴會、一場婚宴的討論會,拿著一疊他想在服裝秀上用到的花器資料回到家。

  他沐浴完畢,依慣例走到客廳,挑了張STAN GATZ與JOAO GILBERTO的CD,按下音樂開關,感覺音響裏正揮灑出巴西的陽光。

  他關上拉門,瞄了一眼她的房間。

  燈是亮著的,不知道她是幾點回來的?吃過晚餐了沒?

  但,這關他什麼事?

  自從上個星期清晨,兩人在庭園裏對嗆,而他發現自己對她有點動心之後,他就嚴格規定自己一天不准跟她見面超過十分鐘。

  尤威猛大步走到酒櫃前,挑了一瓶香檳,為自己慶祝。

  花藝工作室的行程已經排到年底,歷年的盈餘早已讓他在前年向乾媽買下這棟占地一百余坪的房子外加市區的一間花店。

  有時他想,他應該感激他的爸媽。畢竟當初若不是他們遺棄了他,他就不會一輩子都背負著危機感,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但是,沒有人會慶倖自己被遺棄吧。

  尤威猛看著這一處依照他心意佈置的空間,每個角落都有屬於它們的盆栽——從白色瓷盆裏的虎尾蘭到木制佛手上頭的蝴蝶蘭。

  他用心照顧植物,因為它們總會毫無保留地回報給他最絢爛的美麗。

  然而,看著它們的欣欣向榮,他有時候卻覺得自己才是最需要被灌溉的那一盆。

  “夠了,再想下去就是自憐自艾了。以一個沒有資源的鄉下孩子而言,你已經很有成就了。”

  啵!尤威猛打開香檳,一股芳香氣味撲上鼻尖,那是慶賀的味道。

  “敬你——這是你努力的成果。”他舉杯就唇,喝了一大口。

  他閉上雙眼,聆聽著CD裏像和煦陽光的歌聲唱出(The Girl From Ipanema),心情也隨著曲中隨興的薩克斯風演奏而搖擺起來。

  “啊——堂堂五尺以上,我是男子漢……”(注一)

  那凱西電子音樂突然劃破客廳的平靜,一個充滿江湖味的男聲正賣力地轉著音。

  “咳咳咳……”一口香檳嗆入尤威猛鼻子裏,他抓起紙巾捂住口鼻。

  他猛咳出聲,氣到聯手裏香檳杯都沒放下就沖出客廳。

  “男子漢——啊——有什麼通好計較——”

  龔小青的歌聲瞬間蓋過男主唱,聲嘶力竭地朝著尤威猛迎面撲來。

  尤威猛腳步踉蹌了一下,不小心絆到門檻,整個人差點跌倒,幸好香檳酒杯握得還算穩當。

  “有什麼通好怨歎!”龔小青大聲地唱出ending。

  尤威猛臉上三條線,嘴角抽搐地扶著牆壁起身。

  他全身充滿鬥志,感覺自己真的像個男子漢,馬上要去鏟奸除惡,逮住那個膽敢破壞他住處優雅氣氛的兇手。

  他大步往前走,腳步咚咚咚像雷聲大作。

  “感謝大家的支持,接下來為大家演唱一首‘可愛的馬’!”龔小青說道。

  什麼!這個女人居然破壞約定,未經允許帶客人回家?

  “龔小青,你給我開門!”尤威猛用力拍打著門。

  “作陣也已經五年,今日也著愛分開。手摸著心愛的馬呦,不覺珠淚滴。啊——啊——”(注二)龔小青的歌聲出現在門邊,馬上換了一句歌詞。“歡迎貴賓迅猛龍大駕光臨!”

  “你憑什麼帶人……”

  尤威猛越過她,走進房間——

  房間裏除了一張亂到嚇人的和室桌之外,只有拿著礦泉水瓶當麥克風的龔小青。

  “你把人藏在哪里?”他眼神兇惡地瞪著她。

  “沒有別人啊。”龔小青瞄他一眼,搖頭晃腦地說道:“你不知道獨生女都很會玩自言自語的遊戲喔?”

  他尷尬了一會兒,馬上又板起臉說道:“你很吵……”

  龔小青大掌往他肩膀上一拍。“來來來,一起喝酒、唱歌。”

  “你喝酒!”他看著她粉紅小臉,指控地說道。

  “嘿,你手裏還不是拿著酒杯。”龔小青奪過他的酒杯,嗅了幾下。“香檳聞起來好甜,男人喝這種東西會不會太娘了?”

  “我這是餐後小酌。”他搶回酒杯,一飲而盡。

  “我也是小酌啊。”龔小青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到和室桌前。

  尤威猛不知道自己幹麼要讓她拉著,還居然鬼迷心竅地跟她坐了下來。

  “是真漢子就該喝‘白乾’!”龔小青在木板前屈起一腳,把厚重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

  “喝什麼喝!你沒忘記自己半個月前才鬧腸胃炎吧!你以為你身體是鐵打的……”尤威猛劈頭教訓到一半,突然傻了眼。

  因為他突然發現——

  龔小青“小姐”居然穿著一條印著海綿寶寶圖案的……

  男生四角內褲。

  “你……你……你幹麼穿著男生的四角內褲!”尤威猛轟地脹紅臉,嘴巴一張就咆哮出聲。

  “男生的四角內褲當短褲穿,便宜又舒服啊!”她低頭看著那條快蓋住她一半大腿的短褲,不知道他在窮緊張什麼。“要不要我下次到市場,也幫你買幾條?一條一百塊,我跟陳媽媽很熟,一條可以算七十五……”

  “你一個女孩子,沒事就隨便要幫男人買內褲,你懂不懂得什麼叫矜持!”尤威猛一拍桌子,上頭堆積如山的花生殼頓時山崩,垮到地上。

  “喔喔……是你弄的,你要負責掃乾淨。”龔小青拿起魷魚幹,邊咬邊說。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你怎麼可以幫一個不熟的男人買內褲,你不怕別人把你當成隨便的女人嗎?”他大吼一聲。

  “這位大叔,你也幫幫忙,如果我這樣叫隨便,那陳媽媽每天賣內褲,不就妨礙風化嗎?”龔小青齜牙咧嘴地回吼道。

  “那是她的工作,而你捫心自問,幫我買一條七十五塊的內褲,難道不會難堪嗎?”尤威猛搶走她手裏的魷魚幹,氣到放進嘴裏咬。如果不咬一點東西,他怕自己會咬龔小青!

  “你……”龔小青後退三步,被酒意醺得微紅的臉龐頓時一臉難堪。

  尤威猛看她一副知道要檢討反省的模樣,兇神惡煞表情這才慢慢柔和起來。

  “知錯能改……”他放低音量,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龔小青打斷他的話,垂頭喪氣地站到他面前。“其實,陳媽媽給我的內褲成本一條是七十塊。我想說一條賺你五塊就好,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我的企圖……”

  “龔小青,你給我閉嘴,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尤威猛發誓他真的聽見頭頂冒煙的聲音。

  “迅猛龍先生,你說話嘛小聲一點,這樣子很傷喉嚨耶。”龔小青一手捂著耳朵,一手從桌上拿了玻璃杯給他。

  尤威猛咕嚕一聲喝下去。

  “咳咳咳……”尤威猛感覺喉嚨被縱火,馬上咳到像是要入院。

  “你的臉紅得像猴王屁股……”龔小青拍著肚子,指著他哈哈笑。

  “龔小青!你拿什麼東西給我喝?”尤威猛抓住她的領口往前一扯。

  “白乾啊。”她笑嘻嘻地說道。

  “白乾?”他念著這個只會出現在武俠劇裏的東西,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你幹麼拿這種老人家喝的東西給我!”

  “因為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啊。”龔小青呵呵笑地站上二十公分的和式高榻上,因而身高勝過他,立刻就和他勾肩搭背了起來。

  尤威猛看著她笑盈盈臉孔,還有那對閃亮的天真眼眸,感覺心臟像被人捏住一般。

  他連忙甩開她的手,轉身要走人。

  “不要走啦!坐下來一起喝酒聊天嘛。”龔小青馬上抱住他的手臂,大聲說道。

  尤威猛掰開她的手,不料她的手臂又如影隨形地巴了上來。

  他瞪她。

  她眼巴巴望著他,臉上寫著“不要拋下我”。

  “誰要和喝白乾、又愛自言自語的酒鬼說話、喝酒?”他兇惡地說道,這回卻沒再揮開她的手。

  “我爸啊。”她說。

  “你爸在哪?”

  “在天堂啊,今天是他的祭日。他以前最愛聽我唱歌了,所以我才放CD伴唱……”龔小青坐回和室桌前,又倒了一杯酒。

  尤威猛看著她無言模樣,不由自主地坐到她對面,以免自己不受控制地擁她入懷。

  “你媽呢?”

  “呵呵,她比我爸還早上天堂十年。”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想哭就哭吧。”他低語道。

  “誰要哭啊!我要唱歌!”龔小青驀搖頭,抓起礦泉水,大聲地用日本演歌式唱法連連轉音好幾次。“啊——不通流珠淚,阮也猶原不甘離開,心頭像針塊威——”

  尤威猛看著她臉上奔流的淚水,他別開眼,仰頭看著天花板。

  是啊,年輕不代表沒經歷過生離死別,人從一出生就是要邁向死亡的。

  “所以,要認真地過每一天。”尤威猛脫口對她說道,拍了拍她的肩。

  龔小青喝完一杯酒,抬起淚眼婆娑的小臉,納悶地問道:“不是都要有‘因為’,才會有‘所以’嗎?我漏聽了哪一句?”

  尤威猛嘴角抽搐了下,覺得很尷尬。他一個人住久了,向來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那個……你不是要找我喝酒嗎?”他先幫自己倒了一杯,避開了回答。

  “你要陪我喝?”她眼睛一亮,馬上盤腿正坐,什麼愁眉苦臉都拋到九霄雲外。

  “總比看你坐在那裏哭來得順眼一點。”尤威猛幫她倒酒。

  “對,哭是娘兒們才做的事。”她一拍桌子,抓過一條白毛巾綁在頭上,一副要出門跟人討債的流氓樣。“我們男子漢是不流淚的!”

  尤威猛看著她的痞子樣,想笑,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

  “幹麼偷笑,乾杯啦!”龔小青把杯子塞進他手裏,豪邁地先幹為敬。

  尤威猛看著她一副酒國英雄的姿態,不服氣地也幹了杯。

  他怎麼可能喝輸一個女人,即便他覺得“白乾”不是他的菜也要硬吞!

  “痛快!再來一杯!”龔小青朝他豎起大拇指,又幫他倒了一杯。

  尤威猛舉杯向她致意,再一次地幹了杯。

  兩人就這麼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下去,直到——

  他們不小心酒後亂性為止。

  ***

  隔天,尤威猛是痛醒的。

  他呻吟一聲,抱著疼痛欲裂的頭,想找把鋸子把它切斷。

  勉強坐起身,看著和室桌淩亂的零食包裝和“白乾”空瓶,突然覺得無比驚恐——

  那包乖乖、可樂果、蝦味先,還有那包他認為只有歐吉桑才會去啃的炭烤魷魚,不會都是他吃掉的吧?

  要命!可能真的是他,因為他記得昨天幾杯酒下肚之後,他就跟她一樣拚命地猛吃零食。

  他怎麼會吃那麼多垃圾食物來污染身體……

  懊惱的尤威猛扶著牆壁起床,行動緩慢地移步下和室長榻。

  “你……就這樣走了嗎?”

  尤威猛猛回頭,太陽穴邊閃過一陣驚人刺痛。

  他扶住牆壁,一副要腦溢血的模樣,沒想到接下來看到的一切才讓他想直接中風——

  龔小青神情委屈地裹著棉被縮在角落,身前散落著她昨晚穿的衣服,一副就是被徹底欺淩過的模樣。

  尤威猛頓感一陣天昏地暗,他捂著唇,忍住一股嘔吐的衝動。

  “我的天……”他無力地在榻邊坐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對她出手了。

  要他以後怎麼有臉面對她及他最尊敬的乾媽!而她的日子又該怎麼過下去,她還有未婚夫要面對啊!

  “我們……”尤威猛嗄聲說道,後背冷汗涔涔。

  “不怪你,酒後亂性是常有的事……”龔小青低頭看著手,雙唇在顫抖。

  尤威猛看著她打哆嗦的身子,他咬緊牙根,用力程度幾乎快把牙根給咬碎。

  他簡直禽獸不如,才會對嬌小的她出手,他是這麼高壯,她根本毫無抵抗能力。

  “你別內疚,是我主動的……”她很快地瞥他一眼,圓眸閃著水光,像是隨時都要落下淚。

  “如果我不就範,這一切也不會發生的。這種事,男人要負起大部分的責任。”尤威猛臉色陰沉,眉頭幾乎打了十個結。“我會負起責任的。”

  “你要怎麼負責?”她顫聲問道,手指緊握成拳。

  “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會照做。”他說。

  “好,那就先把這棟房子登記在我名下,然後,再存個現金五百萬給我。”她清亮的眼定定看著他,口齒一變而為清晰地說道。

  尤威猛瞪著她的笑容,怒氣頓時沖口而出。“你搞仙人跳設計我!”

  “唉呀,仙人跳是沒有,嚇嚇你倒是真的!”龔小青從棉被裏跳出來,一身衣著整齊地指著他大笑出聲。“你看你嚇到臉色都發白了,真的很好騙耶。哈哈哈……”

  她笑得在榻榻米上頭滾來滾去,邊笑邊擦眼淚,笑到全身像在痙攣。

  尤威猛腦袋一片空白,甚至沒法子命令自己改變他嘴巴大張的蠢樣。

  而龔小青一看到尤威猛這麼一個雄壯威武的男人,竟然灰頭土臉地站在原地,一副被雷打笨的呆樣,忍不住又笑到瘋狂打滾。

  “我們之間……”他問。

  “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喝醉了、睡著了,就這樣而已。”龔小青雙手一攤,聳了聳肩,還是在笑。

  “我們什麼也沒發生。”他重複了一次。

  “對。”龔小青用力點頭。

  尤威猛霍然起身,一陣劇痛襲上他的腦門,但他忍住了,只是瞠大眼睛瞪著龔小青。

  “那你幹麼說我酒後亂性?”他驀地發出猛獸般低吼。

  “你昨天喝到最後,還跟我一起跳山地舞,那不是酒後亂性是什麼?”她雙手叉腰,聲音清朗地說道。

  尤威猛被她的話堵到啞口無言,他不甘心地抿緊唇,一臉吃癟的模樣。

  龔小青指著他又青又綠的臉龐,忍不住又偷笑兩聲。

  “呵呵呵,你幹麼一副很挫敗的表情,莫非真的很想和我酒後亂性啊……”她揶揄著他。

  尤威猛看著她調皮水眸及唇邊俏皮的笑容,覺得胸口發悶沒法子呼吸。

  “不要調戲男人。”他握緊拳頭,嗄聲說道。

  “不然會怎麼樣?”她扮鬼臉,仍然嘻嘻笑。

  「會這樣——」尤威猛抓過她的身子。

  一瞬之間,兩人臉孔相距不到咫尺。

  他瞪著她笑意凍結的小巧臉孔,目光停在她水潤雙唇上,喉結不受控制地滑動幾下。

  龔小青望著他,頭居然開始發昏。

  他此時雖然頭髮淩亂、衣服滿是縐褶,下巴也長出新生的胡髭,但是那對要噴火的黑眸,卻比平時更有男人味、更具侵略性,壓得人不能呼吸。

  她咽了口口水,感覺耳朵都熱辣了起來。

  她想,一定是因為他身上酒味的關係。

  “喂,這位大哥,你打算瞪我瞪到什麼時候?老娘還要去上工啦!”龔小青故意大聲地說道,還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尤威猛瞪著她一臉痞樣,什麼浪漫情懷都被她給打壞了。

  “你的未婚夫究竟是什麼個性的人,怎麼會愛上你這種男人婆?”他看著她,心頭像被針微戳了下。

  “他嗎?”龔小青愣住,臉上神采卻在瞬間消失無蹤。

  尤威猛心一痛,認為她與未婚夫之間絕對有問題。

  “怎麼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看入她的眼裏。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眼神那麼關心,讓龔小青的心全揪成一團。

  她張開唇,想告訴他些什麼,但她很快地咬住唇,因為不論她說什麼都不會改變這一切。

  “我沒事,只是宿醉恍神啦。我未婚夫是一個老實的大好人,所以他覺得我這種青菜蘿蔔臉比較有人緣,看都看不膩,健康又養眼啦!”

  她擠出笑臉,笑到雙眼都眯了起來,好像她想到未婚夫就開心到不行一樣——這一招,她至少練過一百次,練到已經駕輕就熟,就連騙倒她自己都沒問題了。

  尤威猛看著她璀璨笑容,只覺得她的笑容很刺眼。

  他板起臉,斥駡起自己方才的癡心妄想。他竟然在妄想著他們的失和能讓他有機可乘。

  他想,他還是繼續和她保持著唇槍舌戰的關係最安全。畢竟嫌棄與挑剔她,總比喜歡她來得保險一點。

  “好了,不跟你鬼扯,老娘要出門了。”龔小青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匆匆別開眼,抓起她的大背包往外沖。

  “不要自稱是老娘,很難聽。”他敲了下她的頭,開始把兩人定位為哥兒們。

  經過昨天的鬧酒,他與她是不可能再回復到原本漠不聞問的狀況了。

  “是,那小娘告退了。”她一本正經說道。

  “是小女子告退。”

  “媽啊,你比女人還囉嗦耶!”龔小青翻了個白眼,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門。

  尤威猛也準備要走人,只是舉目四望,他居然連想踩下第一步,都找不到空隙。

  好可怕,他們昨天晚上是怎麼毀了這間客房的?

  “喂……你房間還沒整理,至少該折棉被吧。”尤威猛被這一堆髒亂搞到心浮氣躁。

  “沒關係,我回來再收……”她頭也不回,聲音愈來愈遠——

  “棉被晚上還要睡,幹麼折啊?棉被就是要打開透氣,裏面才不會有濕氣啊……”

  尤威猛以為自己會因為這些話而皺眉頭,但他卻不可思議地聽見自己的低笑聲。

  面對大剌剌卻又毫無心機的龔小青,他真的沒法子生她的氣太久。

  尤威猛走出房間,關上門來個眼不見為淨,可笑意一直掛在臉上,遲遲不願散去。

  “對了,廚房桌上有早餐,我幫你擠了柳橙汁,煮了白粥、菜脯蛋,開了一罐脆瓜。我走了,拜。”她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尤威猛呆在走廊上,以為剛才聽到外星人在說話,因為——

  從來沒有女人為他做過早餐!

  他的廚藝極好,因此向來都是他幫別人做早餐。而且由於他實在太會做,女友們也就順理成章地耍起賴,一個個全養出一雙玉手,連開水都不會燒。

  但是,龔小青卻替他做了早餐。

  他想,儘管他們沒法子走到男女朋友那一關,但,他還是想交她這個朋友!

  尤威猛笑咪咪地走到廚房,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馬的!”

  在尤威猛踏進廚房的第一步時,他就罵出了他至少十年沒罵過的粗口。

  這女人居然把他像天使一樣純淨的廚房搞得像惡魔來襲一樣。他是神經病才會想跟她做朋友!

  ***

SOGO超級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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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49: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天下午,龔小青的心情仍處於超High狀況中。

  因為她自覺煮的白粥有口皆碑,畢竟以前她爸病重時,唯一還願意吃的東西就是她煮的白粥。所以,她希望尤威猛吃的時候會帶著滿足的微笑,能感受到她的愛心。

  龔小青在飯店門口停好車,雙手合十為他祝福。

  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來他昨天喝醉,但還沒醉到和她一起跳山地舞之前,其實曾經坐在角落哭泣一事?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故事,可看到尤威猛這麼一個剽悍大漢悶聲哭泣,還是讓她覺得好心酸。

  改天一定要套出那傢伙的故事!

  龔小青在心中暗暗發誓後,她手提保溫罐,走進五星級大飯店入口。

  保溫罐裏頭裝著她提來給在這裏當清潔人員的安娜進補的土魠魚羹。

  安娜一人身兼二職。白天在飯店當清潔人員,晚上又在酒吧兼差,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因為安娜爸媽在車禍中喪生,還有一個尚在讀高中的弟弟要養。

  她龔小青在社會上打拚多年,一聽到這種有情有義的故事,當然要兩肋插刀,直接就把安娜當成家人照顧,反正她家人早已不在身邊,朋友就是她的家人。

  昨天酒後,又多了尤威猛這個朋友,真是讓人心情大好啦!

  龔小青旁若無人地邊笑邊走到大廳的待客沙發區坐下,等著下班的安娜,希望安娜今天心情好一點。因為聽說安娜那個在黑道打混,卻又分不了手的流氓男友汪志明,又來找人要錢了。

  孽緣啊!

  龔小青歎了口氣,仰頭看著飯店大門口邊的那盆巨大花藝。

  一枝巨大的山櫻花橫豎於漂流木間,冶豔與荒野的對比,野得很美麗,美麗得很讓人驚奇。再一次,這間飯店的迎賓花藝又呈現了她喜歡的調調。

  果然她龔小青也是有品味的,安娜說過,這間飯店的花藝遠近馳名到連日本客人都要指名居住。

  不知道尤威猛有沒有法子做出這樣的作品……龔小青往花藝靠近一步,發現右後方豎著一塊黑色原石,上頭刻著“自然”花藝工作室。

  “自然”花藝工作室,不就是尤威猛的工作室嗎?哇,這傢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啊!

  惡!

  龔小青驀咬住唇,忍住一股想嘔吐的衝動。

  她的腸胃炎不是應該早就痊癒了嗎?怎麼最近還是老不舒服呢?況且,昨天大部分的酒,後來都讓尤威猛給喝掉了。

  龔小青皺眉揉著胃回到沙發邊,卻突然看到尤威猛走出電梯。

  她正想叫他,卻發現他身邊跟了一個波浪發長及腰的香奈兒小姐。

  她倒抽一口氣,直覺拎起保溫罐擋住臉,然後又忍不住探出頭偷瞄他。

  尤威猛不過是穿了件簡單的白色馬球衫加深藍牛仔褲,可方圓百里的女人卻沒有一個不把目光停在他的身上。

  龔小青記得看過一個報導,說是遠古時期,擁有強壯身體的男人,就代表了能夠打倒敵人並取得食物,所以容易讓女人傾倒。這樣的潛意識一直在女人腦子裏存在著,因此直至今日,寬闊肩膀及有力雙臂仍然讓女性擁有無限的安全感。

  不管別人認不認同這個報導,五官陽剛、體格剽悍的尤威猛,所散發的費洛蒙容易讓女人傾倒,總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四周無人的話,香奈兒小姐一定會摟住尤威猛吧!這個想法讓龔小青有些不快,她癟起嘴,卻覺得怪不了別人,因為——

  尤威猛黑髮披在肩上的狂野模樣,讓她也很想撲到他身上,對他為所欲為,或者是讓他為所欲為……

  天啊,她在想什麼?她酒後亂性的時效性已經過了吧!龔小青捧住發燙的臉,覺得自己心思邪惡到極點。

  因為心裏有鬼,龔小青慌亂地抬頭看他有沒有發現她,誰知道尤威猛也正抬頭看往她的方向。

  龔小青倒抽一口氣,直接把保溫罐高舉遮住臉面,但她的眼尾餘光卻看到尤威猛正大跨步地朝她而來。

  她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

  “你也知道要慚愧。”尤威猛站到龔小青面前,拿過她手裏的保溫罐,雙眸噴火地看著她。

  天啊,是他會讀心術,還是她方才腦中邪惡的念頭,讓她臉上流露出色狼神態?媽啊,這樣她以後還要做人嗎?龔小青滿臉通紅,挫敗地呻吟一聲。

  尤威猛大掌蓋住她的額頭,關心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你在發燒嗎?”他問。

  “厚——幹麼說我‘發騷’,這話很難聽!”龔小青瞪他,雖然臉孔紅通通,還是忍不住雙手叉腰嗆了起來。

  “發燒是難聽的話?那診所豈不是要貼‘十八限’標籤?”尤威猛眉頭一揚,譏諷地說道。

  龔小青瞪大眼,腦子這時候才清楚地運轉。厚!就是她心裏有鬼,才會惹來這一串麻煩啦。

  她的臉脹得更紅,可腸胃卻扎實地痙攣了幾下,她縮了下身子,捂住肚腹。

  “腸胃不舒服嗎?又亂吃東西?”尤威猛握住她的肩膀,兇惡地問道。

  “我沒有,我今天早上喝白粥,和你一樣的白粥……”她沖著他笑,等著他給她一堆讚美。

  “白粥的帳,我們晚點再算。”他狠狠瞪了一眼這個看來毫不內疚的傢伙。

  龔小青回瞪一眼,覺得此人真不懂得知恩圖報。

  “你中午、晚餐吃什麼?”他問。

  “中午起士雞蛋三明治配奶茶,下午茶吃龔小青特製泡面。”

  “你腦子有問題嗎?起士是乳製品,雞蛋不好消化,咖啡因刺激腸胃,泡面是炸的,你想死的話,實在也不用挑這麼委婉的方式。”他一掌巴向她的頭。

  龔小青被罵得火大,霍然起身,手指直接戳到他肩膀上。“老娘就是身體好,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她聲若巨雷,整間飯店大廳的人目光全射了過來。

  龔小青站在原地,感受到他們的鄙夷目光,向來精神奕奕的小臉倏地垂到胸前。

  “笨蛋,說話也要懂得挑場合。”尤威猛低聲罵她,不經意地移動身體,擋住所有射向她的目光。

  龔小青看著大理石地板,用力祈禱自己快點消失。

  尢尢尢——小叮噹幫我實現,所有的願望……

  龔小青的手機選在此時驚天動地響起多年前“範曉萱”所唱(哆啦A夢)主題曲。

  這回,連尤威猛都開始同情她了。

  “我們走吧。”尤威猛拍拍她的肩膀。

  龔小青則是一轉身,羞憤地沖進大廳右側洗手間裏。

  “尤先生,她是——”香奈兒小姐帶著NO.5的女香走近尤威猛身邊,身子不經意地碰觸著他的手臂。

  “一個朋友。”尤威猛拉開距離,看向洗手間。

  “就是因為你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所以你的作品才能這麼多面相吧。”香奈兒小姐笑著說道。

  尤威猛點頭沒說話,維持著一貫的石刻表情。

  香奈兒仰頭看他,覺得他傲視萬物的表情好MAN、好迷人,嬌滴滴地嗔聲道:“你什麼時候到我家?”

  “我預計下星期一會和我秘書到白小姐家,看看你那裏的場地適不適合你所要求的花藝風格。”尤威猛直視著香奈兒小姐的眼睛說道。

  不過,尤威猛濃眉一皺,很快地挪開了眼。

  看著人說話是一種禮貌,只是這些女人們可不可以不要經常想入非非,就算他鍛煉過的體魄再性感,他的個性就是不愛招蜂引蝶。

  所以,那個龔小青可能什麼都讓他想謝謝再聯絡,不過她把他當成人而不是當成“男人”,這事倒是很讓人滿意。

  尤威猛看了一眼龔小青留下來的保溫罐,目光再度看向洗手間,不知道那傢伙準備躲多久。

  “那下星期一,我請你吃飯。”香奈兒小姐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抱歉,我勘景後靈感最好,會希望儘快把設計圖做出來。”尤威猛故作不經心地移動,避開她的手,完全是公事公辦口吻。

  砰!

  洗手間的門被重重推開,大廳裏的人全皺著眉頭瞪去——

  果然又是那個穿著綠色工作褲,一身亂糟糟的女生。

  龔小青顧不得旁人目光,她急如風地沖向大門。

  “怎麼了?”尤威猛上前一步。

  “那傢伙是個渾蛋……安娜出事了……她不讓我報警,我得快點……”她嘰哩呱啦地說著,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可她走了半天,卻都只是在原地踏步,因為——

  尤威猛擋住她的肩膀。

  龔小青瞪他一眼,轉身繞過他。

  “你一個人去有沒有危險?”尤威猛拉住她的手腕,還是不放人。

  “有危險,我還是要去啊……”龔小青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沖。

  咚!

  她筆直撞上尤威猛結實如牆的胸膛,力道甚至撞痛鼻子。

  “你到底想幹麼?”龔小青失去耐性地踮起腳尖一把抓起他的領子。

  “我載你去。”尤威猛說道。

  龔小青呆掉,看著他面無表情的陽剛臉龐及發亮黑眸。他……他這樣是在關心她嗎?

  一陣熱潮擠進她胸腔,她心跳快得像千軍萬馬在賓士,只好伸手壓住胸口。

  “你不是急得像熱鍋螞蟻?還愣著幹麼?”尤威猛扯扯她腦後那根小鳥尾巴。

  “快快快……不然要出人命了……”龔小青邁開腳步,大步向前跑。

  “白小姐,我的秘書會再跟你聯絡。”尤威猛對白小姐一頷首,馬上跟著開跑。

  他人高馬大,三步便趕上龔小青。

  “你的名片上沒有手機。”白小姐踩著三寸高跟鞋,跑到尤威猛旁想占位子。

  “我沒有手機。”尤威猛說。

  “啊……我忘了保溫罐……”龔小青突然煞車,轉身往回沖。

  “送給別人。”尤威猛攔住她,冷酷面具就此破功,他翻了個白眼,完全不能想像他的帥氣重型機車上掛著一隻看來像是探病用的保溫罐。

  “好吧,便宜你了。”龔小青沖去拿來了保溫罐,她拍拍香奈兒美女的肩膀。“裏頭的土魠魚羹請你吃,不用太感動喔,總統想吃都還不見得吃得到呢!”

  白小姐手拿保溫罐,一臉錯愕地看向尤威猛。

  “你不用看他,他運氣不好,還沒吃到這一道。”龔小青好心地說道,用手肘撞了下尤威猛。“走吧!夥計。”

  尤威猛嘴角顫抖了下,看著那個小火箭炮倏地沖個半天遠,他也很快地邁出腳步,再度與她並肩而行。

  他不是那麼愛管閒事,只是這女人精力充沛,一步都大意不得。

  他的廚房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啊!

  ***

  “所以,安娜被男友綁架!你要報警,安娜不讓你報警,只要你拿十萬元來贖人?”尤威猛說道。

  “對!”龔小青傾身向前大吼一聲。

  “為了十萬元的贖款,騎一小時車程,看來她的前男友缺錢不缺時間!”他不以為然的低吼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喂,我可沒叫你跟來。還有,十萬元是老娘所有存款了!”

  蜿蜒山路上,晚風呼呼地吹。

  顛簸山路,讓兩個人身子都往上彈跳了一下。機車連轉兩個大彎,更是嚇得龔小青臉色發白。

  “我的屁股快痛死了!你沒事騎什麼重型機車耍帥,根本不符合人體工學!說話還要大吼大叫。”龔小青為了分散心神,掀開安全帽面罩,奮力大吼著。

  要不是她不會騎重機,她真想跟他換位置。她不習慣坐在後座,覺得沒安全感,彎左彎右都由別人決定,又不得不抱緊他。

  雖然尤威猛確實還不錯抱,而且在這種山風颼颼的夜裏,他的體型真的有夠擋風的,但她還是想坐在前座。

  “你囉嗦什麼!如果不是我,你那台發財車開得上這種山路嗎?”尤威猛沒預料需要騎這麼久的路,不過因為正享受著馳騁快感,也就不跟她計較了。

  尤威猛的聲音順著風,輕易傳入她的耳朵裏,只是坐在後座的她可沒這麼容易回話。

  “哈雷機車了不起喔,我家那台野狼一二五就可以輕鬆地爬上來啊。”她驚呼出聲。“等一下要轉彎,從那棵大樹旁邊的小路彎上去。”

  “見鬼了,誰會沒事約這種鬼地方交贖款?”

  “那裏是安娜和我的秘密基地,我們有時會買滷味來這裏看星星。安娜好像也帶那個小流氓汪志明來過,所以他才會知道這個地點。”她大喊道。

  “你們腦子有問題嗎?跑到這種荒郊野嶺看星星,我看是找鬼比較快。”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你說話幹麼這麼刻薄?”她用安全帽撞他的背。

  “那你做事可不可以多考慮一下?”

  尤威猛緊急煞車,龔小青猛撞上他的後背,安全帽底下的小臉在他身上撞歪半邊。

  “你是故意的!”她痛得眼眶泛水氣,抬起頭,想回敬給他狠狠一撞。

  “下車,站到我身後。”尤威猛命令道,整個人已然下車擋在龔小青面前。

  龔小青摘下安全帽一看——

  涼亭旁邊,安娜的男友汪志明正拿著一把槍,神色不善地對準他們。

  “龔小青,我不是叫你一個人來,為什麼還帶姘頭來!”汪志明把嘴裏檳榔往地面一吐,兇神惡煞地瞪著她。

  “我還沒結婚,哪來的姘頭。”龔小青沒好氣地說道。

  “少囉嗦。”汪志明打量著她身邊那個高壯得像小山的男人,槍握得更緊了。

  “我不該讓你跟來的……”龔小青倒抽口氣,不自覺地揪住尤威猛的衣服。

  尤威猛眯著利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雙手刺青、一臉邪惡的傢伙,慶倖他跟著來了。

  “我答應乾媽要照顧你。”他攬住龔小青肩膀,讓她知道他並不恐懼。

  龔小青仰望著他剛毅臉龐,恐懼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錢拿來沒有?”汪志明低喝一聲。

  “安娜在哪里?”龔小青左右張望著。

  “她在那裏——”汪志明把手電筒往地上一指,指著草裏雙手被綁、雙眼緊閉,嘴巴還貼著膠帶的安娜。

  “你殺死安娜了!”龔小青臉色慘白,立刻想上前救安娜。

  “你給我站住!老子才揍她幾拳而已,死不了的。誰教她居然想跟老子分手!老子肯上她這種貨色……”

  “你說什麼!有種再給我說一次!”龔小青抓起安全帽用力丟向汪志明。

  “再過來,我射死你。”汪志明大吼一聲。

  “射死人,我就把錢扔到山谷,你什麼都得不到,還背了條殺人罪。你如果想要這種下場,儘管動手。”尤威猛冷冷回應,舉高手裏的現金袋,慢慢朝著他走近。

  “把錢放到涼亭裏,然後滾!”汪志明大吼道。

  “你先放開安娜,我再給你錢。”龔小青說道。

  “你們還不快上!”尤威猛突然對著汪志明身後大叫一聲。

  汪志明拿著槍一回頭,尤威猛立刻朝他飛撲上去,一拳劈向對方拿槍的手。

  汪志明吃痛,手裏的槍掉到安娜旁邊。

  龔小青見狀,立刻沖過去。

  “啊!”龔小青驚叫出聲,整個人突然憑空消失。

  “小心!”尤威猛隨之沖了過去。

  汪志明伸手往他背後用力地一推。

  這下子,尤威猛終於知道龔小青為什麼會消失不見了,因為草叢邊就是——

  山崖。

  ***

  “痛痛痛痛死了!”

  “從那麼高摔下來的人只有你嗎?我就不痛嗎?”

  橫躺在山谷裏的尤威猛、龔小青同時抬頭看向山頭——

  長在山壁間一棵棵巨樹,錯綜複雜層層排列其間,擋住了天空,卻是阻止他們摔死的大恩人。

  只是,這些大恩人將來也勢必成為他們獲救的阻礙,因為山頂上的人無從看到有兩個人正在穀底等待救援。

  “打手機叫人來救我們。”龔小青看著黑漆漆的上方,覺得她全身唯一不痛的地方,可能只有嘴。

  “我沒手機。”

  “天啊,我居然跟一個原始人一同落難,是不是要燒狼煙才有法子讓人發現我們?”龔小青翻了個白眼。“幸好,我有帶手機,回家頒面金牌給我……”

  “你的手機是正巧摔爛在我手邊的這支嗎?”尤威猛悶哼地說道。

  龔小青的手困難地摸索向口袋,果然手機早就不在裏頭。

  “完了,完了……”她喃喃自語著,頭皮開始發麻。

  “我們還活著,哪里完了?”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龔小青看向他,雖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他的存在真的讓她很放心。

  知道他是個能依靠的人,她就可以不用再假裝她能撐起整個世界。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像掉落這山谷,仿佛只是在路邊跌了一跤一樣。

  爸爸過去之後,她都忘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美好。

  一股酸意直沖而上鼻尖,但她忍住淚水,因為哭是不能解決事情的!

  “沒錯!為今之計,就是天亮時快點找到水源,只要有水,我們就可以活得下去。然後,很快就會有人把我們救出去了!”龔小青大聲地說道。“我們現在只要依照求生法則告訴我們的,撐過危險的夜晚,一切就萬事OK了!”

  尤威猛在黑夜裏瞪大眼,沒想到她振奮速度那麼快,但他揚起唇角,就知道她和別人不一樣。

  “既然要撐過這個晚上,不如你來說一下,你們既然經常來這裏看星星,怎麼會失足掉下來?”他說。

  龔小青聽他聲音裏沒有責備之意,心裏內疚稍淡,乾笑兩聲後說道:“我們每次來都坐在涼亭裏,晚上那麼烏抹抹的,誰會知道旁邊樹叢一踩空就是山谷啊?喂,你想山谷裏會不會藏著臺灣黑熊、野狼、山豬,還是什麼外星怪物、變態狂魔……”

  她愈說愈覺得夜風吹過樹葉的聲音聽起來也變得好恐怖,不禁打了個寒顫。

  尤威猛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他挪動著四肢,確定自己全身並未摔斷,只是重擊之後的疼痛後,他嘗試慢慢地坐起身。

  該死的痛啊!手臂及腿間傷口讓尤威猛痛得彎下身,但他深吸一口氣,忍住並強迫自己坐起身。

  “有我在,你睡吧,我負責守夜。”他說。

  “沒人陪你說話,你很快就會倒下,不如我唱首‘可愛的馬’來提振精神……咳咳……”她清清喉嚨,準備放聲高歌。

  “還唱?留點力氣說話吧。你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他聽聲找到她的頭頂,抓了抓她的發絲。

  “笑著總比哭好吧。”她乾笑出聲,聲音卻有點哽咽。

  尤威猛握住她拂過手臂的小手,牢牢地握著。

  她松了一口氣,想朝他靠近,但卻痛得倒抽了一口氣。

  “好痛好痛痛死人……你幫我檢查一下,我的頭是不是還接在脖子上,會不會我已經摔得四分五裂了,卻以為自己還活著……”

  “胡扯。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骨折,還是其他大傷口。”尤威猛碰到她的頭,大掌順著她的臉龐開始俐落地往下檢查。“脖子還在……”

  “不該摸的不要亂摸喔。”她癱在濕冷土地間,覺得他的大掌像暖爐,倒是滿想麻煩他的手停留久一點。

  “我對你這種大叔性格的女人沒興趣,你就只有腸胃炎那回,文文弱弱的看起來有點女人味。”尤威猛很快地檢查過她的幾處骨骼。

  “以此類推,我現在摔得七葷八素,虛弱無力,應該很對你的胃口……馬的,痛死人啊!”在他碰觸到腳踝時,她慘叫出聲。

  “骨頭感覺起來沒事,最多就是有點扭到而已。”他握著她纖細腳踝,敏感地察覺到她骨架纖細,且皮膚比他不知還柔軟幾倍。畢竟,就算她言行舉止如何像個男人婆,她總歸是個女孩子。

  “你學過急救?”黑暗裏,他的聲音極有磁性,像迷人的天籟。

  “以前在道上混過一陣子。打架之後,自己就要懂得先檢查骨頭是不是還在原位。”尤威猛彎身慢慢地將她撈回懷裏,好讓她取暖。

  “哇——哇!”

  “幹麼連‘哇’兩聲?”他把下顎貼在她的發絲,因為這樣抱著她最不費力。

  “一哇,想不到你竟然混過江湖。二哇,你的身體好溫暖,我不介意你再抱緊一點。”她心滿意足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裏。

  “你懂不懂什麼叫矜持?”尤威猛摟著她,覺得她小小一隻偎在他懷裏,不自覺便放輕了語調。

  “我跟我老爸相依為命長大,從小只知道大口吃飯、大聲說話,‘矜持’兩字不會寫啦!”她扮了個鬼臉,滿足地長歎一聲。這個懷抱真讓人留連忘返,她想不起來有哪任男友的擁抱這麼適合她過。

  “難怪你喝白乾,唱‘可愛的馬’,感覺就像個小老頭,原來是受了你老爸影響。”

  “我……很想我爸。”龔小青揪著他的衣服,紅了眼睛,聲音也哽咽了。

  “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尤威猛下顎抵住她的發梢,摟著她的身子,想像著她和她爸把酒言歡的模樣。

  “以前只要我一放假,他就帶著我到處露營、爬山。我十八歲那年的暑假,他還帶著我環島。後來,他身體變不好了,最遺憾的就是不能再和我環島一次。”龔小青淚水滑出眼眶,她擦去眼淚,不想在這麼虛弱的時候崩潰大哭。“你呢?你爸媽呢?”

  “自從我十歲那年,他們把我帶到一間蚵仔面線的攤位裏吃東西後,他們就再沒回來找過我。”

  龔小青屏住呼吸,身子一僵,感覺到他的身軀冷得像寒夜裏的石頭,就連他的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起來。

  她勉強抬起已經沒那麼沉重的手臂,環住他的頸子。

  “他們一定有苦衷。”她大聲地說道。

  “就算有苦衷,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我那時十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嬰兒了。”尤威猛聲音沙啞地說道,結實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那他們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否則不會把你留在那裏!”她很堅持地說道。

  “是嗎?”他想起剛被拋棄時那種孤立無援的感受,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是!他們一定是認為不管你被帶到哪里去,都比跟著他們吃苦來得好,所以才會忍心放你一個人的。一定是這樣的。”

  尤威猛聽著她斬釘截鐵地保證,心頭陰霾漸漸地散去。既然她這麼固執,那他就勉強相信她一下好了,畢竟,他也希望真相是如她所想像的一般啊。

  “謝謝。”他嗄聲說道。

  “謝什麼謝啦,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她大聲說道,默默地擦去心疼眼淚,不讓他察覺。

  “是,但是你可以小聲一點嗎?我的耳膜快被你吼聾了。”他低頭笑著說道。

  “你真的很難搞。”龔小青驀仰頭,雙唇卻不小心拂過另兩片唇。

  她一驚,身子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一僵,感覺血液開始沸騰。

  一陣無聲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我……我剛才吻到你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知道是你不小心。”他勉強自己不去想他們現在孤男寡女、勉強自己不去想她的唇是多有彈性……

  “唉唷,我真是賺到了。”龔小青捂著唇呵呵笑了起來。“那些垂涎你的女人們一定會很羡慕我。”

  此時,月光照過層層樹丫,為山谷透進一點亮光,正好讓尤威猛看見她笑瞇雙眼,笑到腮幫子都鼓了起來的可愛模樣。

  他心一動,非常佩服自己的身體——都摔成這樣,居然還會感到亢奮。

  “你好歹該裝出一點害羞樣子吧!”尤威猛嗄聲說道。

  “害羞?”她睜大眼睛,嘴角抽動了兩下。“這個我不會演耶……”

  尤威猛心一擰,覺得她真的可愛到一個不行。

  他驀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完全動彈不得。

  “閉眼睛……”他強勢地吻入她的唇間,為這個吻加溫。

  他將她的唇當成最多汁的野果,每一寸都細細地咀吮著,直到龔小青的眼皮不自覺地垂落了。

  她從來不知道唇是性感地帶,也不知道吻可以多讓人迷醉,可他帶給她的感覺,讓她……讓她……無法思考……

  尤威猛戀戀不捨地抬起頭,大掌撫著她的臉頰。

  她低喘著,氣息一時之間還未回復過來。

  要命,他們剛才真的吻在一起、吻到欲罷不能了嗎?

  那樣的情不自禁讓龔小青不安了起來,因為吳阿姨哀求的眼神突然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

  不……三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失去談戀愛的自由了!

  “臉頰這麼燙?莫非是在害羞嗎?”

  尤威猛似笑非笑的低沉嗓音讓龔小青起了雞皮疙瘩,也讓她的耳朵整個辣紅起來。

  “老娘不知道什麼是害羞,我是被你氣到臉發紅。”她凶巴巴地說道。她決定這一晚要拚命跟他鬥嘴,免得他們又失控做出一些天雷勾動地火的事實。

  “那你幹麼回應我的吻?”他隱約察覺到她的用意,也就順著她的方式繼續演了下去。

  “老娘哪有回應你?”

  “拜託你不要自稱老娘可以嗎?真的很粗魯……”

  這一晚,他們互相抬杠個不停,卻沒有人推開彼此。

  因為只有藉著這樣的唇槍舌戰,他們才可以稍微忘卻身體苦痛,及他們對彼此過度的吸引力。

  他們說著說著,直到陽光從樹葉細縫裏灑進山谷,他們終於能看清楚彼此狼狽模樣為止。而在互相嘲笑一番之後,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攬著彼此,閉上雙眼,沉入夢鄉之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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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尤威猛是被烤麵包的味道弄醒的。

  他一睜開眼睛,便看到龔小青直沖著他笑——

  模樣就像拉斐爾名作“聖母像”下方那兩個腮幫子嬰兒圓、眼睛又亮又大的可愛天使。

  只是這個天使頭上有很多樹葉,臉上有幹掉的泥土,有點小狼狽。

  “早安。”龔小青笑眯了眼,對於他臉上的驚訝很得意。

  “我聞到烤麵包的味道,不是我的幻覺吧?”尤威猛啞聲說道,視線完全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那個東西是麵包樹的果子,烤起來味道很像麵包。以前,我爸帶我去露營時,我們烤過好幾次。”她一逕笑著。

  尤威猛舉高手想撫摸她的臉,但他很快察覺到這個舉動的不宜,他強迫自己移開眼,目光射向十步之外的一處火堆。

  “怎麼會有火?”他問。

  “啊哈,因為大家愛亂扔垃圾。”龔小青指著周遭草木裏的諸多垃圾。“我們現在有兩個打火機,而且還有一個鋼杯可以燒熱水,應該是老天爺賞給我們的吧。”

  “辛苦你了,接下來讓我來……”尤威猛嘗試著要坐起身,卻突然慘叫出聲,覺得全身應該被人打碎過。

  “哈哈哈……痛得要死對不對?我早上起來時,大概用了半小時,才有法子爬起來。”龔小青挨近他,好心地幫他揉肩膀、捏大腿。“但是我現在又是一條龍了。”

  尤威猛看著她,咽了口口水。

  “可以了。”他嗄聲說道,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緊排斥她的碰觸。

  “你是肌肉本來就硬得像石頭嗎?”龔小青很賣力地從他的大腿、小腿,一路往上推揉。

  “我說——夠了。”尤威猛大吼出聲,出手把她擋在一臂之外。

  “每次都這樣突然發飆,到底是在凶什麼凶啊……”龔小青瞪他一眼,別過頭,心裏很受傷。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亂摸,我會有反應!這樣你懂了吧!”

  龔小青驀回頭,目光直接射向他的重要部位。

  “媽啊,跌成這樣,你還能那樣,你的身體果然很健康!”龔小青嘖嘖稱奇地說道。

  尤威猛瞪著她,明明覺得很尷尬,但他卻忍不住放聲大笑。

  “龔小青,你走開,不要對我性騷擾。”尤威猛笑駡地說道。

  “拜託,有反應的人是你耶!”龔小青對他吐吐舌頭後,一拐一拐地跑開。“我去水池邊一下。”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全身細胞都在跳躍。

  呵呵,原來尤威猛有把她當成女的看,所以才對她的碰觸有反應哩。而且,她發現他在外人面前老擺一張兵馬俑冷臉,可對她的表情就人性化許多。

  尤威猛沒法子壓抑唇邊笑意,在齜牙咧嘴的哀痛聲裏,慢慢起身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觸目所及的山谷約莫有兩百坪大小,穀間雜草叢生。

  他的右前方樹木密佈、樹木後方應該就是她所說的水池。除此之外,他的右前方則有一堆果子隨意生長在草叢之間。他想,這個地方一時之間是餓不死人的。但是,如果身體有緊急狀況的話又另當別論了。

  他勉強自己起身,拖著腳步想尋找可能有的出路,可他繞了一小圈之後,便悲慘地發現唯一的出口,似乎就是他們掉下來的地方。

  還有,龔小青怎麼突然間無聲無息了?

  尤威猛臉色一白,著急地大吼出聲——

  “龔小青,你跑哪里去了?!”

  “我來了來了,從山坡上輕輕地來嘍,擦一下臉吧!”龔小青拎著一條濕手帕,笑著走近他。

  “怎麼有這個?”

  “因為本人有隨身攜帶手帕的好習慣,然後我發現水池裏頭還有魚,所以我們一時半刻應該死不了。”龔小青跑到火堆邊,拿來煮熱消毒過的鋼杯,喂他喝杯裏的開水。

  “謝謝。”他說。

  “不客氣,我們就當成這幾天是在野餐吧。等汪志明放了安娜之後,她就會去報警找我們了。”她擠出笑容說道。

  他看著她眼裏的擔心,拍拍她的頭。

  “放心吧,如果汪志明要殺安娜滅跡的話,她應該早被推下來了。”

  龔小青一聽,立刻吐出一口氣,這才放心了許多。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瞧你根本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他說。

  “落難第一天,還是要先保持好心情吧。要哭要鬧,至少等到我生理期來,發現沒衛生棉可用時再來煩惱。”她與他背靠背坐著,看著山谷上方的樹蔭說道。

  “為什麼是這件事?”

  “因為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嚴重的事。你想想嘛,就算安娜不來,乾媽再不久也回國了,她找不到我們,就會拚命找。她神通廣大,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大難不死,一定會……啊!”龔小青突然轉身對著長在山壁上的大樹們膜拜了起來。“感謝各位大樹神的救命之恩,希望你們保佑我們早日離苦得樂唷。”

  “離苦得樂應該不是用在這裏吧?”尤威猛笑著走到她身邊,扶起了她。“總之,我們很快就會逃出去的。”尤威猛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

  “我相信你。”她大聲地說道。

  他點頭,心裏知道他們其實還有一卡車的問題。但是,面對她信任的眼神,他認為沒什麼事不能克服的。況且,他尤威猛平素體格鍛煉有素,養兵千日正是要用在這一時啊!

  龔小青就交由他來保護吧!

  ***  

  “尤威猛,你是一個虛有其表的廢物!”

  尤威猛站在山谷裏,捶胸頓足地對著天空大聲嘶吼著。

  “只不過是捉不到魚而已,幹麼用這麼激烈的形容詞?就算抓魚連輸我六次,也不用這麼不甘心吧?”龔小青只穿著一件T恤,飄過他的身邊。

  他們跌落山谷已經有一星期了,夜裏的寒意讓他們早就習慣互擁而眠,衣衫襤褸的日子過了幾天後,也早就漸漸習慣彼此某種程度的裸露。

  “喂,回來休息吧!”龔小青對尤威猛大叫一聲後,盤腿在帳篷前坐下。

  所謂的帳篷,不過只是他們沿著山壁的凹室,以樹枝擋住前方而築起的一方遮風蔽雨之處。不過,有這樣一塊地方能夠平躺而不被雜草刺傷,他們已經很心懷感恩了。

  “我待會再休息。”尤威猛放下手裏的木制魚叉,走到一旁平坦草地上做起伏地挺身。

  龔小青知道他堅持要有體力,才有法子突破重圍,所以除了為食物奮鬥之外的時間,都在拚命地運動。

  “對不起喔,是我連累你。”龔小青第一百零八次說道。

  “我說過我不想再聽這種話了。”他從地上彈跳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們的問題比想像中的還多,卻也比想像中容易解決,不是嗎?”

  龔小青想著這段時間的野人生活,不由得點了點頭。

  除了找不到出路之外,他們原則上活得不算太差。肚子餓時有果子可采、水池裏又有鮮魚可抓,就連洗澡也不成問題。且他們洗澡時還可以順道洗衣服,所以不需要額外衣裳。

  當然,為了能吃到熟食,他們要努力不讓火種熄滅,於是每天都需要撿很多的樹枝,但反正每天也沒什麼大事,所以也就無所謂。

  但他極巧的手藝在這裏派上了用場,一塊廢棄的鐵片,在他的琢磨下,成了切菜的扁刀。他昨天甚至還用大樹葉擺出一盤端到五星級飯店,也會讓人驚豔的野菜大餐。

  而她的野營經驗,也發揮了大作用。湖泊的水不夠乾淨,她便在湖邊挖了個比湖面略低的小洞,引水流入讓雜質沉澱。兩天前,她還把一塊廢棄布疋放在火堆上,燒過一次狼煙。

  只是,山谷上頭還是沒人發現他們。

  尤威猛每天都沿著山谷努力尋找出路,卻總是板著臉回來。誰都沒說出心裏的著急,但是笑聲一日比一日減少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尤威猛,我真的覺得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我是和你一起掉下來的。”她有感而發地對著披頭散髮、滿臉胡髭、剽悍的尤威猛說道。

  “你也是個很好的伴。”

  尤威猛拿來一把野果遞到她手裏。“水果多少有些鹽分,你得吃一點。”

  沒有鹽分的飲食,讓她的牙齦開始發炎、流血。她總在以為他沒看見時,捂著腮幫子皺眉頭。

  龔小青吞下一個手掌分量的野果後,突然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我想,我們或者可以沿著那些樹爬回去。”她指著長在山壁間的大樹群說道。

  “不行,那太危險了!”他馬上否決了那個想法。

  “可我急著回去。”龔小青看著他,臉上泛起一抹苦笑——因為她昨晚夢到了吳水仙阿姨抱著兒子對她默默地垂淚。

  “因為什麼?”他沉下臉,低聲問道。

  “因為上頭有在乎我的人。”她低聲說道。

  “有人在乎你,很好。”尤威猛咬牙切齒地說道。相依為命的日子,讓他太放鬆,放鬆到都忘了她其實屬於另一個男人……

  “厚——你幹麼說得好像自己很沒身價一樣。如果把那些想撲到你身上的女人串連起來,從山谷垂下來,應該就可以把我們救出去了。”她故意嘿嘿笑了幾聲,很哥兒們地重重拍了下他的臂膀。

  “我不在乎她們,也沒有人真正在乎我。”尤威猛深深望了她一眼後,他側過頭凝望著遠方,不想再多說。

  龔小青心一擰,覺得他話中有話,但她不敢多話,只靜靜地瞅著他剛硬側臉流露出來的落寞。

  一會兒後,她將手覆上他的手臂,定定凝視著他的眼,說道:“徐阿姨很在乎你。”還有我也很在乎你。

  “我知道乾媽很在乎我,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你的親人。”龔小青與他十指交扣,擺出一副想和他歃血結拜的好兄弟模樣。

  尤威猛看著她,想起回到現實之後,她的嘻笑怒駡、她的活潑開朗、她的心地善良都將屬於另一個男人,他就想發火。

  “但我不想當你的親人。”他失控地挑起她的臉龐,黑眸裏的火焰深深地射入她的眼底。“我想當你的情人。”

  龔小青身子一顫,她驀地想往後退,但他的大掌攬住了她的腰。

  四目交接裏,所有沒說出口的情感交流,濃郁得讓龔小青鼻尖發酸,差點落下淚。

  龔小青左腳踩住右腳,阻止自己投入他的懷裏,也強逼自己伸手擋在他胸前。

  她沒有衝動的本錢,早晚都會有人來救她上去,而回到現實之後——

  吳阿姨和她的兒子杜明文,永遠都在等著她。

  “唉唷,幹麼深情款款地看著我,還說出這麼肉麻兮兮的話。一定是因為你在這待太久,母豬也賽貂蟬了啦!”龔小青故意放聲大笑,假裝沒聽懂他方才的言外之意。“快起來,咱們快點去觀察地形,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啦。”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咄咄逼人的臉直嗆到她面前。

  “懂什麼?”她裝傻,擺出一臉癡呆樣。

  尤威猛握緊拳頭,用力別開頭,頸間青筋憤怒地突起。

  她的百般閃躲就是最明顯的拒絕了,他還能再說什麼呢?他如果再對她發出什麼男女情愛暗示,他就改名叫豬頭!

  尤威猛驀然起身,大步走到離他們最近的山壁開始打量最安全的離開路線。

  他抬頭觀察樹木彼此的間距,認真地思考著爬回去的可能性。

  是啊……早回去也是對的,因為今天早上,他發現金合歡的葉子開始下垂,代表了下雨的可能性大增。

  而這幾天夜裏,龔小青很怕冷,如果再來一場大雨,她很有可能會承受不起。

  而默默幾步之外的龔小青望著土堆邊大規模移動的螞蟻,心裏也閃過一陣不安,因為她知道這代表這裏快要淹水了。

  “我們再生一次狼煙試試看,也許會有人看……”他說。

  “我看,還是我先爬上去試試看……”

  兩人同時說話,又同時打停。

  “原來我們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擺脫彼此啊。”龔小青乾笑地說道。

  尤威猛不作聲,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如果沒有你,我鐵定撐不了這麼多天。如果要找老公,一定要找你這種負責任、有擔當、臨危不亂的……”她驀地打住話,想咬斷舌頭。明明都想撇得一乾二淨了,幹麼還要表達出對他的好感?

  “何必說得好像你的未婚夫不負責、沒擔當、不能臨危不亂?”他眯起眼,想從她心虛的表情裏找到一些答案。

  “那個……那個……不算啦……”她尷尬地說道。

  “都訂婚了,還不算?”

  “唉呀,我跟他老夫老妻不會想到那些啦!”她故意嘿嘿笑著,擺出一副痞子樣。

  尤威猛瞪著她,一股怒氣直湧而上。他還以為她個性豪爽,沒想到一遇到感情的事,她就老是這麼迂回。

  如果覺得他與她不可能,那就乾脆一點,不要每次說了暖味的話之後,又急著想撇清關係,這樣算什麼?

  尤威猛決定先開鍘斬斷所有可能,於是他語氣如刀,冷冷地說道:“原來你們是老夫老妻、日久生情的關係啊!這樣一來,所有事就合理了。否則你既不端莊又沒女人味,個性又大剌剌,光是想像要和你住在一個屋簷下,我就頭痛。”

  龔小青握緊拳頭,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但她很快地昂起下巴,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原來我在你心裏地位這麼低,真是難為你和我朝夕共處這麼多天喔。”龔小青強擠出一抹笑容,清楚地感受到臉上不由自主的顫抖。

  “不然,你想怎樣?希望我對你有好感、希望我捨不得你?”尤威猛的手掌在身側緊握成拳,威脅地傾身向前,全身散發著一股危險氣息。

  龔小青被他兇惡模樣一驚,整個人往後跳一步。

  “我……沒有啊……只是覺得委屈你了,被推下山谷,還要忍受我這個大剌剌的女人……”她揚起嘴角想笑,可雙唇卻怎麼樣都呈現下垂線條。

  尤威猛大掌握住她的肩膀,把臉逼到她的面前。

  “你扯夠了吧!你是別人的未婚妻,我應該愈不把你當女人愈好!除非你想和我有不同的發展。”

  龔小青望著他野火般雙眼,整個像被蠱惑般地動彈不得,但她的腦子也在此時閃過了幾張讓她不得不退縮的面孔。

  “哈哈哈,發展什麼啦!我們不就是好哥兒們嗎?”龔小青突然用力打他的肩膀,放聲大笑著。“還是讓女超人龔小青做點實際的彌補動作,看看能不能早日把我們救回現實世界吧。”

  龔小青曲起手腕做出健美選手的姿態,腳步往前一跨。“看我今天表演攀岩絕招。”

  “你做什麼!”他擋在她面前,兇惡地瞪著她。

  “我可以爬上去求救,我觀察過這些樹,他們長的距離其實很近。我只要能爬上離我最近的那棵,就可以順勢往上爬。只要能爬到樹頂上方大叫,應該就會有人聽到。”她不看他,只是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不准。要是你跌下來的話,這幾層樓的高度可不是開玩笑的。”尤威猛伸手要握她的肩膀。

  她一閃身,避開了他的手。

  “我有過攀岩經驗,況且我比較輕,不會踩斷樹木。再者,萬一我掉下來,你成功接住我的機會比較高。”

  “不可以!你會有危險!”他咆哮出聲,額上青筋畢露。

  “危險又怎樣!難道你要我在這裏待一輩子嗎?我的未婚夫還在上頭等我!”龔小青大吼一聲,眼淚卻不小心被吼了出來。

  尤威猛瞪著她的淚水,胸口被人悶打了一拳。

  她瞪著他,忿忿地擦掉臉上淚水。

  尤威猛驀別過頭,不再看她。是啊,就算他不介意在這裏多待個幾日,人家可是有未婚夫在上頭等她啊!

  他閉上眼,在心裏評估過各種危險可能後,發現她提出的方案,確實是風險最低的方法。

  “你要小心。”他睜開眼說道。

  “好,你來幫我做一個雙層固定的繩圈。”龔小青拿起一捆前幾天在草叢裏撿到的麻繩,開始指揮他工作。

  測試完麻繩強度,再叫尤威猛將繩圈套上離她最近的一根粗樹枝,又測試了幾回承受壓力後,她雙手抓住了麻繩。

  “放心,兄弟我沒問題的。”龔小青一拍胸脯,咧嘴一笑。

  “如果有危險,不要逞強,馬上下來。”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放心。”

  “遇到不確定的高度,不要拿自己的命冒險。”

  “這位大叔,我難道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她吐舌頭扮鬼臉,努力想讓氣氛輕鬆些。

  尤威猛嚴肅地看著她說道:“你或許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但是你會認為自己應該可以做到,因此鋌而走險。”

  龔小青看著他剛毅的臉龐,足足有一分鐘說不出話來。她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一臉感動地看著他,他搞不好是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但這件事永遠只能是她心裏的秘密。

  “好了,我走了。”她說。

  尤威猛看著她抓緊藤蔓,腳踩山壁,借力使力往上攀的模樣。他一顆心懸在胸口,痛到快要爆炸。

  他不敢眨眼,每次她腳底的砂石往下掉,他就膽顫心驚。而她像是知道他的擔憂一樣,每爬上一棵樹,就回頭對他一笑。

  見她像猴子一樣靈敏,很快地爬上第三棵樹,他目測是三層樓的高度時,他心中突然閃過一陣不安。他張開口說道:“龔小青……”下來。

  轟!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雷聲。

  “小心——”尤威猛低吼出聲,看著她一路從樹上狂跌下來。

  “啊!”龔小青驚呼出聲,在聽到雷聲時,手掌一個沒抓穩,整個人便東倒西歪地往下掉落。

  她撞到兩棵大樹,聽到自己的痛呼聲及尤威猛的叫聲,她胡亂伸手一抓——

  扯住了她原本攀爬而上的藤蔓,止住了跌勢。

  她懸在半空中,手臂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痙攣般的痛。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尤威猛說道。

  龔小青低頭看著他焦急的眼神,她毫不猶豫地雙臂一松,像飛機下降似地朝他降落。

  尤威猛抱住她,整個人猛往後倒,用自己的後背著地。

  重力加速度讓她的重量對他後背痛擊了一次,痛得他閉上眼一秒鐘。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他一張開眼,顧不得疼痛便坐起身。

  她趴在他身上,呆呆地看著他。

  “撞痛了嗎?”尤威猛著急地起身想檢查她的傷勢。“該死,你流血了。”

  她的手臂被樹枝劃出一道手掌長深深的傷口,鮮血直淌,他脫下襯衫想壓住她的傷處。

  “昨天我燒幹的那些青苔,可以拿來止血。”她說。

  “真的假的?會不會反而引起破傷風?”

  “本草綱目說,青苔可以治療外傷性出血。國外小說‘手斧男孩’和‘饑餓遊戲’裏的主角也都有用過啦!中西都有實例可證……”

  尤威猛急忙拿過被她燒幹的青苔覆上她的傷口,青苔像海綿似地吸吮她的鮮血,偌大傷口這才慢慢地止住血。

  他再幫她換了一片青苔,並用襯衫綁在她手臂上做了一個簡單包紮。

  龔小青看著他古銅色胸膛,臉龐無預警地泛紅,於是開始胡亂說起話來。

  “沒想到昨天烤幹想拿來學雲南人入菜的青苔,今天倒先拿來治傷口了。我覺得我老爸可以去當算命師,他一定是知道我日後會跌落山谷,所以之前才會帶著我東奔西跑,教會我這些有的沒的常識。你不覺得我很像萬能天才嗎?”

  她呵呵乾笑著。

  “天才個大頭鬼!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如果你撞到頭,斷了手,還是斷了氣……”他扳正她的臉,雙眸冒火地瞪著她。

  龔小青看著他明顯的擔心,她反握住他的手,內心的衝動在喉間打轉著。

  “老實說,我剛才也以為我會死。”她低語道。

  “你沒事了。”他捧著她的臉龐,嚴肅地說道。

  龔小青摸著他的臉龐,發現他不只指尖冰涼,就連臉龐都被嚇得青白。

  他對她的在乎,顯而易見啊!

  她的胸口一悶,霎時喘不過氣來,而胸口間的許多情緒則被擠到喉頭,叫囂著要找一個宣洩出口。

  要命,她憋不住了!

  “怎麼了……”尤威猛皺起眉,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這種不顧一切的表情注視著他。

  “尤威猛,我喜歡你。”龔小青脫口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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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她——喜歡他?

  尤威猛瞪著她,心裏充斥著狂喜與憤怒兩種極端情緒。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你喜歡我的話,你剛才沒爬上山谷前也該是喜歡的,為什麼那時候要拚命地閃躲?我都告訴自己要死心了,你現在又扔來這些話,究竟是想要怎麼樣?!”他兇惡地咆哮著。

  “我……”她被他窮兇極惡模樣嚇到,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不出話來。

  “給我說清楚。”他抓住她的肩膀,冒火的眼緊鎖著她。

  “我不想自己在死前,還沒有對人說過喜歡!”她脫口說道。

  “見鬼了!如果不喜歡你的未婚夫,你怎麼可能會想嫁給他!”尤威猛挑起她的下巴,不許她轉過頭。

  她咬住唇,只是搖頭。

  “把話說清楚……”尤威猛看著她眼裏凝聚的水氣,緊握她的肩膀。

  啪答……啪答啪答……啪答啪答啪答……豆大水滴啪啦啪啦地落在尤威猛臉上。

  “該死,我早知道會下雨的。”尤威猛抓起她的手臂往前走,見她瑟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他竟粗心地抓到她的傷處。“混帳!”他氣得咒駡著自己。

  “不用自責,這種小傷很快就會好了。”她說。

  “你怎麼知道我會自責?”他推著她躲入用樹枝遮起的天然岩洞帳篷,傾盆大雨從天上狂倒了下來。

  “你啊,外表威猛、內心卻很歐巴桑,什麼大小事都管,如果不阻止你,你就會開始從傷口一路碎碎念到破傷風。”她故作輕鬆地朝他扮了個鬼臉,嘻嘻一笑。“我沒說錯吧?”

  “既然這麼會說,為什麼不把你還有你未婚夫的看法說清楚?”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為什麼一直要回到這一題?”她往後縮,退到岩壁最裏層。

  他彎低身子,朝著她步步逼近。

  “因為你表現出來的樣子,讓我想問清楚這一題。”

  “我看我接下來的日子,還是用樹葉做個眼罩,讓你眼不見為淨比較好。”她別過頭看著山壁,臉上掛著勉強的乾笑。

  厚——她這種一有想法就會脫口而出的衝動個性,早晚會害死她!

  “龔小青!”尤威猛驀地扳過她的肩膀,狠狠瞪著她的眼。“你躲夠了沒?如果對我沒興趣,就直接拒絕我啊!”

  “你又沒有對我提出交往的要求,也沒有對我展開追求,要我拒絕個大頭鬼!”她大吼出聲,知道自己的堅決正一點一滴地被削落。

  她不是不喜歡他,只是她有責任,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男女之間的暖味是一種默契,你怎麼可能會不懂!”他回吼一聲。

  “我就是不懂。”龔小青睜眼說瞎話。

  尤威猛捧住她的臉龐,定定鎖住她的眼,命令道:“我喜歡你,如果你也一樣,就跟你未婚夫分手。”

  他眼裏不顧一切的熱情燒盡了她的所有自製,她抓著他的手臂,告訴自己不能衝動、不能衝動……

  龔小青攬住他頸子,直接往他身上一撲。

  尤威猛的頭撞到山壁,悶哼了一聲。

  “我們不該這樣。”他的手臂置於身側,額上頸間青筋暴突而起。

  她的臉頰臥在他的頸間,雙唇貼著他狂跳的動脈低語道:“相信我,他真的不在乎……”

  “最好他不在乎!你回去就和他分手,聽到了沒?!”他粗聲說道。

  龔小青的回答是捧住他的臉龐,吻住他的唇。

  他低吼一聲,馬上反客為主地佔據她的雙唇,火熱的繾綣由兩人的深吻開始往全身蔓延。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子,用一種他從不曾擁有過的憐愛情緒撫過她的身軀,而她則用她此生首度燃燒的熱情,毫不保留地回應著他。

  於是,就在這個下著驟雨的日子裏,他們融入了彼此,熱情讓他們一夜都未曾覺得寒冷……

  ***

  “有人在下麵嗎?”

  “有人在下麵嗎?”

  尤威猛在擴音器的叫喊中醒來,他連忙搖醒趴在他胸前睡覺的龔小青。

  “有人來救我們了!”他激動地說道。

  龔小青的眼睛大睜,先是一愣。

  “有人在下麵嗎?”

  “有!”尤威猛邊套衣服邊沖出去,大聲地對著山頂大喊著:“底下有人!”

  “我們馬上派人下去救援,有人受傷嗎?”

  “沒有!但是請給我們毛毯。”

  “沒問題!”

  龔小青套上衣服,感覺手腳都沉重到抬不起來。

  不能在這裏多待幾天嗎?好不容易才甜蜜相守了一晚,不能多一點時間嗎?她的內心狂喊著。

  但她的手腳卻已意識到現實,用一種笨拙的速度套上衣服,慢吞吞地走出帳篷。

  尤威猛一看到她,馬上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怎麼悶悶不樂?”他撫著她緊蹙的雙眉。

  “我發現我比較喜歡當原始人。”她一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

  “回去之後,我們找時間到山上度假,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來負責野炊,保證讓你吃到色香味俱全的好東西。”

  “沒有比你昨天烤的魚更美味的料理了。”她擠出笑容,鼻尖卻有些發酸,因為她知道——

  他們再也回不到這樣眼裏只有彼此的生活了……

  “放心,我會做出更好的料理。”尤威猛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堅定地說道。

  “我相信。”只是她不會是在山谷底下的她了。

  救援人員已經出動——

  “我們準備好了!”

  尤威猛大吼完,轉頭用指尖為她梳理著睡亂髮絲,再將她的發絲拂到耳後。

  “好了,很美。”

  龔小青仰望著他沉潭般黑眸,胸口一窒,眼眶也微紅了。因為知道這男人有多重形象,所以,他如今先為她打理一切的舉動也就分外讓人感動。

  她拿出手帕,踮起腳尖將他比她還長的發絲綁成馬尾。

  少了發絲遮掩,他的陽剛五官被強調出來,長滿了下顎和臉頰的粗硬胡渣讓他更顯粗獷有型。

  他看起來像個海盜——一個眼神太深情的海盜。

  龔小青咬住牙根,把手掌貼上他的臉頰,他淩亂胡渣刺從她掌心刺入心裏,讓她輕顫了下。

  “你像個野人。”她笑望著他,用力眨眼不許水氣成形。

  “一個很幸福的野人。”他溫柔地凝望著她。

  龔小青攬住他的頸子,把臉龐埋入他的肩窩裏。

  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他留在這裏,不要回到現實裏。可現實——就是不饒人啊……

  ***

  被救難人員救上山谷的那一刻,等待著他們的是電視臺的SNG連線。

  尤威猛始終將她攬在身側,不讓人拍攝她憔悴樣子,對於記者們的發問,也只是露出冷臉,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上了救護車後,他們在救難人員敍述下,知道是龔小青的未來婆婆吳水仙因為聯絡不到龔小青而找上偵探社,一路輾轉詢問後,查詢到她的手機在摔落時不小心碰到撥話鍵的最後發訊之處,這才報警找到了墜落山谷的兩人。

  尤威猛聽了這事之後,知道龔小青的未來婆婆有多在意她,也知道要她開口解除婚約會有多困難。

  但他會陪著她走過這些難過。

  尤威猛躺在救護車裏握住她的手,知道自己會不顧一切地守護著她。

  “我會跟他們解釋的。”尤威猛說。

  龔小青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用力握著他的手。

  他們一抵達醫院,吳水仙已經在急診室等待著他們。

  “吳阿姨。”龔小青低聲喚道。

  “小青,你嚇死我了,我好幾天都不能睡!”吳水仙淚流滿面地捧著龔小青的臉,擔心地不住打量著她清瘦臉龐。“怎麼瘦了這麼多,還好人沒事。要是你有了什麼意外,要我怎麼活下去、要我怎麼跟明文交代……”

  吳水仙說著說著,忍不住慟哭出聲。

  龔小青伸手抱住吳阿姨,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尤威猛。

  “您放心吧,醫護人員說她除了身體有點虛弱之外,目前一切還好。”尤威猛站到龔小青身邊。

  “謝謝你,她在穀底那麼多天,讓你照顧了。”吳水仙說道。

  “她照顧我,不會比我照顧她少。”尤威猛定定地看著龔小青,握住她的手。

  吳水仙看著他們互握的雙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們兩個——”

  “我們互相喜歡。”尤威猛語氣堅定地說道。

  “不可能!”吳水仙扯開他們交握的手,手指緊陷入龔小青的手臂裏。“小青,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答應過會陪伴明文一輩子……”

  “對不起……”龔小青的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慌亂了起來。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原本是想一回到現實,就要和尤威猛提分手的,可是可是……她捨不得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懂她為什麼不能又和尤威猛在一起,又陪伴著杜明文呢?她也是需要支柱的啊。

  “我願意親自跟她的未婚夫談。”尤威猛堅持地站在龔小青身邊。

  “他不會跟你談的。”吳水仙瞪著他,硬是把龔小青拉到她身後,不許他們站在一起。

  龔小青低頭看著地板,氣自己應該再更堅定一點的,不論是對杜明文的承諾,還是對尤威猛的喜歡……

  但是,她現在真的做不出任何決定。

  “我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他們雖然已經訂婚,但是,與其在婚後才發現不適合,現在早點分手,也不算壞事。”尤威猛看著伯母,內心有著強烈的罪惡感,可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幸福被撕裂。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吳水仙全身發抖,緊抓著龔小青。“小青,你不會跟他走,對不對?”

  “我答應過會陪著明文,這事是不會改變的。”龔小青看著吳阿姨咄咄逼人的雙眼,卻很不爭氣地別開眼。

  “所以,你是想和他在一起嗎?不可以!這樣是不對的!”吳水仙歇斯底里地大叫著。

  “可以讓我們直接跟你兒子談嗎?”尤威猛握住龔小青的手。

  龔小青想掙脫,可他握得更緊。

  “不要再加深遺憾了。”他說。

  龔小青心一慟,抬頭看向他。

  “不行!不行不行!小青你答應過我……”吳水仙突然捂著胸口,翻了個白眼,整個人往旁邊一倒。

  “伯母!”龔小青扶住伯母,驚呼出聲。

  尤威猛連忙叫來醫護人員,龔小青隨即跟了上去,著急地向他們述說吳阿姨的病史。

  都是她的錯!如果她能堅守對阿姨的承諾,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龔小青指尖全陷入掌心間,擔心的目光沒法子移開阿姨蒼白的臉孔。

  而尤威猛陪在龔小青身邊,看著她內疚神色,一直想找機會安慰她,不想她自責,但——

  龔小青卻再也沒和他對上眼。

  ***

  因為人就在醫院裏,是故吳水仙的心肌梗塞發作,很快地便搶救得宜、平安無事。醫生巡房,交代吳水仙不能再受到刺激,要她好好靜養之後,很快地便離開了。

  而龔小青在忙碌一夜之後,臉色反倒比在山谷裏的時候更加灰白。

  此時,她穿著病服,坐在吳阿姨的病房裏,看著因為藥效沉睡的吳阿姨,幸好阿姨沒事,否則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你和未婚夫的婚事,究竟是誰決定的?”

  尤威猛的聲音讓龔小青驚跳了起來,她抬眼茫然地看著他。

  “你和未婚夫的婚事,究竟是誰決定的?”他又問了一次,大掌撫著她的臉龐。

  “阿姨和我決定的。”她拉下他的手,不讓兩人再有任何碰觸。

  “你的未婚夫沒有意見?”他眯起眼,總覺得不對勁。

  “沒有。”

  他瞪著她怯縮的姿態,一股憤怒油然而生,他握住她的肩膀,倏地將她拉近。

  “你該不會告訴我,因為她心臟病發,所以你決定放棄我們之間的一切,回去那個對你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的男人身邊吧?”

  龔小青低頭看著地板,啞聲說道:“對不起……我沒法子拋下他們……”

  “‘他們’?哪來的‘們’字?你的未婚夫至今連個影子都沒出現!”尤威猛抬起她的下顎,火灼目光直瞪入她的眼裏。

  “他現在沒法子趕過來,對不起……”她顫聲說道,心被燒灼得無比痛苦。

  “停止說這句該死的‘對不起’。”他全身肌肉瞬間僵直,懷疑自己會在下一秒鐘因為怒氣而爆炸。

  她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只為了承諾、只為了放心不下阿姨,她居然可以不顧自己的幸福!

  “我沒法子……對不起……”她說。

  “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真的決定要跟我分手?”他知道自己正緊抓著她的肩,但他無法不握痛她。

  “對不起。”她脫口說道,緊緊地閉上眼。

  “張開眼睛看著我說。”他命令道。

  她張開眼,輕啟雙唇——

  “對不起。”

  尤威猛咬緊牙根,不許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但他還是聽見自己不甘心地逼問道:“即便你要賠上的是你一生的幸福?”

  “對不起。”她感覺自己身子正在往前傾,似乎是在做出一種近乎鞠躬的舉動。

  尤威猛霍然轉身,慢慢地走向門口。

  他寬厚背影不再像是無所畏懼,他每跨出的一步都沉重無比。

  龔小青情不自禁地往他的方向跨了一步。

  “小青,你在哪里?”吳水仙醒來,急忙出聲喚道。

  “我在這裏。”龔小青很快走到她身邊。

  尤威猛則推開房門,遠離了所有讓他傷心的一切。

  ***

  尤威猛一定是摔壞腦子了。

  自從半個月前,尤威猛從醫院回來之後,他的秘書、助理們及花店的店員們一致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原本重視生活美感的尤威猛,不再於住處及工作室佈置鮮花。

  而那個對於細節總是很要求,但對員工其實很寬厚,總是記得要和大家分享新廚藝的尤威猛,也已經當了半個月的外食族。

  這樣的尤威猛,將他位於住所二樓的工作室變成冰宮,每次到花店門市巡視時,也總是讓店內氣氛降到冰點。

  如同此時——

  現在,“自然”花藝工作室裏的秘書及助理,看著長桌上那盆象徵燃燒火焰的花卉,個個都皺起眉頭。

  火鶴站立姿態很昂揚,配合著一旁紅色辣椒及綠色貝殼花牆,還有點綴在下方白色水盆裏用青江菜花蒂削出的嫩色玫瑰之對比確實出色,氣勢也的確驚人。更遑論將花卉與食材混合的創意,完全符合尤威猛近來的一貫風格。

  但是——

  “該怎麼跟老大說,他這次的作品讓人不舒服?”尤威猛的秘書任美玲先歎了口氣。

  “就說這次的作品情緒太強烈、太刺眼,所以不符合擺在婚宴?”助手說道。

  咚咚咚、咚咚咚——

  尤威猛板著一張臉,踩著沉重腳步走進工作室,所有人全都合嘴不敢再多言。

  只見,尤威猛默不吭聲地站到那盆有他雙手張開三倍大的作品前,又拿過幾枝火鶴花往底部做裝飾。

  “老大,你確定要這麼處理?這幅作品很有特色,但是讓人喘不過氣來。”任美玲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就是要這麼處理。”尤威猛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樣的作品擺在婚宴上,情緒會不會不對勁?”任美玲還是覺得不吐不快。

  “結婚是愛情的墳墓,愛情很快會逝去,人的軀體也不過是地水火風的假像,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尤威猛面頰抽搐,眼神兇惡地看著她。

  “但是剛結婚的人,不會想知道這些事……”任美玲硬著頭皮說道,可不想工作室名聲就此毀於一旦。

  尤威猛聽而未聞地走到窗邊,目光飄向藍天,雙眼卻看到玻璃上所反射出的剛硬容顏。

  憤怒、嫉妒讓他的臉孔緊繃,神色荏厲,那是一張對世界感到不滿的臉孔——他憤世嫉俗地希望所有情人都跌一跤。

  因為龔小青拋棄了他,她選擇了其他人。

  他完全沒法子理解她的選擇,因為她的臉說不了謊,她分明很在乎他,她分明也感覺到他們彼此的特別。

  她一定只是因為人情的壓力,所以不得不回到她未婚夫的身邊。可是,就算未婚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必以身相許到這種地步吧,恩情和愛情是兩碼子事!

  她的苦衷他不是不能理解……

  “屁啦!我什麼都不能理解!”尤威猛驀然爆出一聲大叫,他回頭瞪著那盆即將擺上婚宴的火鶴。

  助理們被他的大吼嚇一跳,全都縮在一起。

  尤威猛看著他們不安的臉,他抿緊唇,頹然坐入一旁的躺椅裏。

  “抱歉,你們都先出去,讓我再好好想想。”

  四名助理們馬上逃之天天,只剩下跟了他數年的任美玲還站在原地。

  “老大,你還有其他的工作不能DELAY。歐洲花藝展要參展的草圖、翁老的祝壽會要和飯店主廚開會、月河會館的草圖已經出來,還有雜誌社的訪談大綱已經到了,新書的樣書也已經做好,這些是比較近期的,你別忘記……”任美玲硬著頭皮說道。

  “我知道了,再給我兩天時間,我會恢復原狀的。”他抱著頭,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失去的不只是愛情,還有——

  工作和生活。

  “還有……”

  “還有什麼事?”尤威猛眯起眼,一時之間還改不掉這些時日的陰沉表情。

  任美玲牙齒在打顫,心裏很害怕,這回她決定站到門邊再把話說完。

  “這回的婚宴是蔬果大亨和花卉大亨兩家聯姻,可是你這回的作品看起來實在超不快樂。然後,我不知道龔小青為什麼沒住這裏了,但我看到她在你乾媽家工作,我說完了。”任美玲聲未落地,很快地溜之大吉。

  尤威猛看著緊閉雙門,喃喃自語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小青在我乾媽那裏幫她修復舊傢俱?我乾媽上星期回來時,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告訴我了。所以,我前幾天車子中邪,就是會莫名其妙地騎到乾媽家附近。”

  好吧,他承認他在那裏站了好幾個下午——

  看她在一樓裁切木料、看她替傢俱磨光、看她戴上面罩替木材上底漆,看她和工人們開玩笑,看她和她喚作小方徒弟的傢伙勾肩搭背。他就這麼一直看到她收工,然後再繼續尾隨著她離開。

  她下班後,總是不會馬上回家。她每晚都到安養院去探望人,而他也就站在安養院外等著她離開。他不知道她每天到安養院裏探望誰,他也不想問——因為他沒有立場問。

  他知道自己像個偷窺狂一樣地陰魂不散,但是如果連看都不能看到她,他會瘋掉。

  尤威猛看著眼前的火鶴,感覺它們像怒火一樣地朝著他直撲而來。

  他高壯身子猛烈搖晃了下,有著片刻的暈眩。

  “對不起,我把負面情緒全反應在你們身上。我忘了你們不是我的工具,我應該要把你們最自然、美好的姿態,依照場合呈現在客人面前才對。”

  尤威猛對著火鶴們深深一鞠躬,整個人卻順著這記鞠躬而落坐在地板上。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可是從愛情列車上被人狠狠踹下的痛苦,就像被人從山頂扔下,斷手折腿卻還是活著一樣地痛苦。

  龔小青也痛苦嗎?

  她瘦了好多,她笑的次數變少了,代表了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吧。

  尤威猛驀然直起身,拿起口袋裏的機車鑰匙。

  因為被她放棄,所以他就放棄嗎?

  這不是平時的他!

  想他當初孤身一人,在沒遇到乾媽提拔前,他那時可以睡在師傅家的廚房,洗澡就用電鍋燒水,再苦也要學好花藝的不退縮精神跑哪里去了?

  他不可能沒嘗試過就放棄。

  至少他得看過她的未婚夫,看著他們兩人的相處,他才能決定自己是不是要放棄。

  尤威猛下定決心後,快步沖出房門。

  如果她和未婚夫看起來像是感情沒有任何影響的話,那他就選擇放棄。龔小青結婚時,他還願意送上花藝以表現他的風度。

  反之,他就選擇奮鬥到底。

  他穿上皮外套,拿出重機鑰匙,準備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當尤威猛走出庭院時,正巧看到了穿著暴露的安娜在他家大門前徘徊。

  他胸口一窒,三步並兩步地踢開大門,沖到安娜面前。

  “小青怎麼了?”他臉色鐵青,急聲問道。

  “我昨天才跟小青碰過面,她沒事,只是瘦了一點而已。”

  尤威猛松了口氣,緊繃肩膀這才慢慢垂下。

  安娜一看他完全不復從前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男人模樣,她便知道這一趟沒白來了。

  小青跟她輕描淡寫過他們之間的事情之後,她就一直記掛著想幫他們的忙,因為她欠小青太多人情,她希望小青幸福。

  “你找我有事?”尤威猛問道。

  “我……對不起。”安娜突然對著他一鞠躬,然後放聲大哭,哭到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我那時候不是不去救你們,可是,你們掉下去後,汪志明把我關在房間裡,鎖了我七天。然後,我因為傷勢很重也進了醫院,小青前幾天還來看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些事都過去了,我們沒怪過你。”尤威猛遞過面紙給她,尷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現在還好嗎?汪志明因為謀殺而被收押了,不是嗎?”

  “是啊,但他的弟……”安娜吞下話,猛然搖著頭苦笑道:“先不說這些了,我是為了小青的事來的。”

  “你不是說她只是瘦了一點嗎?”尤威猛著急地逼到她面前。

  “事實上,我覺得她過得很不好……你們應該要在一起的……可是,她有苦衷……唉,有些事,我答應過小青不說的……”安娜皺著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些事說清楚。

  尤威猛一看她吞吞吐吐,馬上聯想到這事必然與龔小青堅持要待在未婚夫身邊一事有關。

  “你不方便說,就由我來問吧。小青和她的未婚夫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認識多久了,她為什麼對她的未婚夫死心塌地?”尤威猛連珠炮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的是小青和她未婚夫杜明文的事?”安娜驚訝地反問道。

  “因為我感覺得出來你很想幫我們。”尤威猛誠懇地看著她。

  “我答應過小青不告訴你,所以你要自己去發現。”安娜單手擤鼻涕,另一手從皮包裏拿出一張字條。

  尤威猛接過一看,馬上抬頭說道:“這裏我知道,她每晚都會到這間安置植物人的安養院去探望人。”

  “那你知道小青到那裏探望誰嗎?”

  尤威猛搖頭。

  “小青說過你乾媽對她很好,也很瞭解她的事情,去弄清楚吧。”安娜朝他揮了揮手,對他一笑。“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要上班賺錢去了。”

  尤威猛看著她清瘦的背影,想起小青說的關於安娜的點滴,他突然大步向前喊住了她。

  “等等,給我五分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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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6-28 02:5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自從三年前的那場意外之後,龔小青就知道她的未來要扛著責任,走到她斷氣那一天為止。

  她的幸福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吳阿姨和她的兒子杜明文。

  所以……所以……所以,她不能和尤威猛在一起,也不能讓他知道她的苦衷。

  因為尤威猛不會容許她過這樣的日子。

  結束一日工作的龔小青把發財車停在安養院停車場,她坐在駕駛座裏,把臉趴在方向盤上,怔怔地看著前方。

  以前沒有比較,不覺得這樣的日子苦,現在知道了愛情的甜蜜,卻再也回不到那個無所謂的自己了。

  因為她會想起尤威猛憤怒的臉、會想起他心碎的表情、會夢到他黯然背對她的模樣,是故向來好睡的她開始失眠、沒有胃口,就連她最愛的土魠魚羹也引不起她的食欲。

  鈴鈴鈴……

  龔小青四肢無力地接起電話,卻裝出熱烈的聲音。“吳阿姨,我快到了。”

  “快到了就好,我還想說你一向很準時的,那你專心開車喔。”吳水仙掛斷了電話。

  龔小青對著後視鏡,咧開嘴笑,好像她真的很開心一樣,然後才敢跳下車子,大步走向安養院入口。

  和熟識的醫護人員打完招呼,閒聊了幾句之後,她繼續帶著微笑走向樓梯。

  她虧欠吳阿姨的太多,吳阿姨希望的也只是她的陪伴,所以她一定要為吳阿姨保持笑容——

  五年前,她的爸爸罹患癌症,因為活下去的意念很堅強,因此他們選擇了用一顆十幾萬的標靶藥物進行治療。

  父女倆的存款原就不多,很快地便沒法再進行治療,最後靠的都是鄰居兼房東吳水仙的借款,因為她和她的兒子杜明文都很喜歡龔小青。雖然龔小青把杜明文當成小她一歲的弟弟,其餘之外,她對他什麼念頭也沒有。

  她沒法子和杜明文交往,但他不在乎,依然熱絡地對她好、對她爸爸好,依然繼續借款給她爸爸治病。

  於是,就在積欠了吳阿姨一百多萬的債務,但她父親也確實多活了一年之後的某個午後,杜明文找了她爸爸出門,說是要去漁港買螃蟹為她慶生。

  然後,一輛砂石車撞飛了他們。

  她爸爸當場死亡,杜明文成了植物人。

  對於她爸爸的死,她傷痛欲絕。但因為她爸爸當時的癌症,其實又已開始擴散,而他已經做出了不再借款多做治療的決定。因此,她在想到爸爸時雖然還是會紅眼眶,但她一直告訴自己,依照爸爸的個性,不用受癌症之苦虛弱地死於床榻,他會覺得比較痛快。

  但,杜明文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他原本是個健康活潑的年輕人啊!

  於是,她在吳阿姨的要求下,答應成為杜明文的未婚妻,答應照顧他一生一世。

  這就是她的承諾與她下半生的故事。

  龔小青帶著沉重的心,爬上樓梯,走到三樓病房,走向她的未來。

  一分鐘後,當龔小青轉入301號房時,尤威猛也隨之出現在病房外。

  他沒敲門,只是臉色慘白地瞪著病房外的病患名牌——

  杜明文。

  ***

  稍晚,當龔小青載著吳阿姨回到家裏時,已經是九點多。

  “吳阿姨晚安,早點休息。”龔小青站在家門前,對吳阿姨揮揮手。

  “你才要早點休息,你真的瘦了好多。”吳水仙拍拍她的頭。

  “現在流行瘦嘛。”龔小青笑容滿面地說道,看著吳阿姨走回隔壁。

  阿姨家的門才關上,龔小青臉上的笑容便整個崩垮,肩膀也隨之頹落而下。

  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站在鞋櫃前歎氣。

  一隻大掌忽而捂住龔小青的嘴,龔小青用力地咬住對方的手,手臂往後就要給對方好看。

  “是我。”一聲低語飛入她的耳裏。

  龔小青驀回頭,對上尤威猛的眼。

  她屏住呼吸,壓低聲音,雙眼卻是激動到連眨也不願意眨,只能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的胡髭幾天沒修,加上他愈形瘦削的面頰,讓他看來更加狂野不羈。

  要命,她不看還沒事,一看就只想把他撲倒在地上啊。

  “我們進去談。”尤威猛說道。

  “在這裏談就好。”她聲音顫抖,卻仍力持鎮定地說道。

  “如果你這麼想讓左鄰右舍都聽到我們的談話,我不介意在這裏談。”他突然抬高音量,劃破寧靜的夜。

  龔小青倒抽一口氣,立刻關上大門,連鞋都沒敢叫他脫,就把他直接塞進客廳裏。

  她砰地一聲,關上客廳大門。

  尤威猛站在堆滿工具箱及雜物的客廳裏,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地方前進。

  “你三年沒打掃了嗎?”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今天來,不是來做家庭衛生檢查的吧?”龔小青不安地望著門外,很怕吳阿姨突然來敲門。

  尤威猛濃眉一皺,猛地扳過她的臉,要她望著自己。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未婚夫杜明文是植物人?”尤威猛利眼直逼到她眼前。

  龔小青愣住,全身細胞都開始顫抖。

  “你跟蹤我。”她啞聲說道。

  “對!我還知道了你是在他成了植物人之後才和他訂婚的。”他盯著她瘦到只剩一個巴掌大的小臉,恨不得把她整個人扛回他家裏進補。

  她望著他,雙膝頓時一軟,一屁股坐在裝滿鐵釘及螺絲起子的工具箱上。

  “你怎麼知道?是安娜去找你嗎?”她想起前幾天和安娜碰面時,安娜一說催促她要說出真相的激動模樣。

  “我確實見過安娜,但這些事,是乾媽告訴我的。”他說。

  “乾媽不該告訴你這些的。”龔小青激動地搖頭,用力握緊拳頭,免得自己手臂的顫抖太明顯。

  “沒錯,該向我坦白的人是你。”尤威猛直接抬起她的臉龐。

  “對了,你怎麼會遇見安娜?汪志明已經入獄,安娜總算可以放心了……”她別開眼,只想趕快轉移話題。

  “安娜到酒店上班時,我剛好要出門,所以碰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還有,汪志明雖然已經入獄,但是他還在道上混的弟弟仍然是一天到晚找安娜麻煩,要她賠償他哥哥入獄的損失……”

  “安娜為什麼沒告訴我?”她急得就要找手機打電話給安娜。

  尤威猛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她因為怕你擔心,不敢告訴你,但我向她保證不會再有人傷害她,還答應幫忙她弟弟完成學業。”他說。

  “你憑什麼保證她不會被傷害?”她眼睛張得很大。

  “因為我去查了汪志明弟弟混的幫派,那個老大是我以前混道上時的拜把兄弟,我請他賣我一個人情,出面解決這件事。”

  “你為什麼要欠黑道人情?!這樣你以後怎麼還?人情債是最難還的!”龔小青扯回手,用力地捶他的肩膀。

  “我已經知道要怎麼還了,我答應替他的婚宴做整體設計,還保證讓這場設計上時尚雜誌,讓他老婆有面子。”

  龔小青仰頭看著他一派鎮定的神態,突然覺得自己氣喘吁吁的窮緊張樣很蠢。

  “早知道你這麼厲害,老早就請你出馬幫安娜擺脫那個壞傢伙了。”她呆呆望著沙發那堆還沒來得及折起的衣服,捶了下自己腦袋。“是啊……我窮緊張個什麼勁,反正你總是會把事情搞定的。”

  “沒錯,我做事會瞻前顧後,不像某個笨蛋,就算沒和對方交往過,竟然也同意和對方訂婚!”尤威猛眯起眼,握住她的手。

  “你怎麼知道我沒跟他交往過,可能我們………”

  “因為本人是你的初夜擁有者,除非杜明文是同志,打算拿你做幌子,否則不會有未婚夫妻陌生到這種地步!”他不客氣地盯著她。

  她惱羞成怒,雙臂交握在胸前,凶巴巴地說道:“那不關你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把她整個人拽到面前,兩人呼吸於是急促地吐在彼此臉龐上。“只因為一場車禍,因為自責內疚,所以就打算為一個植物人犧牲你的幸福?你是想要競選好人好事嗎?”

  “要你管,那是我的問題。”她張牙舞爪,內心大慌亂,只希望他快點離開,不要再擾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

  “你怎麼敢說那是你的問題!你知道我有幾天沒睡好了嗎?你知道我一沒睡好就沒靈感?一沒靈感,工作就沒法子成形、日子也會過得一塌糊塗嗎?”尤威猛驀低頭,將前額貼著她。

  那雙要燒入她心靈深處的黑眸讓她一驚,雙臂奮力擋在他胸前。

  “那你去找其他人談戀愛啊!我又凶又沒女人味,一點都不適合你。”她驀地後退三大步,左閃右躲地卻還是避不開他的大掌。

  “你以為我不想嗎?”他緊摟著她的腰,不許兩人之間有任何縫隙。

  “那你就去啊!”龔小青費盡吃奶力氣推,小臉脹成紫紅。

  “我如果找得到,幹麼還坐在這裏自虐?”尤威猛忽而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一手抓向他的臉,他悶哼一聲,卻堅持不放手。

  她咬他的唇,他痛哼一聲,大掌卻是死都不放地扣住她的後頸,熱唇更加貼近她。

  他的呼吸、他的氣味,他深情的眼神,讓她整個世界天昏地暗了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回應了他的吻,卻又在嘗到自己淚水的鹹味時,痛苦地低語出聲:“我們不能這樣……”

  “我就要這樣,而且我還想要問問吳阿姨,問她怎麼狠心剝奪你的幸福!”尤威猛抬頭拭去她的淚水,轉身就往外走。

  “不要!”龔小青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腰,淚水流滿面。“你敢去的話,我就跟你拚了!你現在去只是在撕扯她的傷口,她好不容易回復平靜……”

  “她的平靜是建立在你的犧牲上!”他氣得全身發抖,轉頭朝著她咆哮出聲。

  “吳阿姨對我很好,我爸和杜明文會出門也是為了替我慶生,我這不算是犧牲。”龔小青邊哭邊說道。

  “是你開車撞他們的嗎?”

  “不是,但是我怎麼可能不痛苦?我爸或許不久于世了,但杜明文還年輕啊……”龔小青哭到看不清楚他的臉,只好拚命用手揉眼睛。

  “你為什麼就是笨到不懂得保護自己!手髒有細菌,你是想眼睛發炎嗎?”他握住她的雙腕,不許她再揉眼睛。

  她手腕被抓住,很難哭得盡興,只好用腳踢他,想奪回自己的手。

  “我哪里笨了!我這叫做用心良苦。我成了他的未婚妻之後,就是親人,親人和朋友不一樣,親人會是一生一世的牽絆,這樣吳阿姨才能放心啊。”她踢她踢她用力踢。

  尤威猛被踢毛,劈頭就朝她大吼。

  “放心個大頭鬼!人活在世界上,誰能保證下一刻會出什麼狀況?如果我們當初跌落山谷時,一命嗚呼了,那他們母子的日子就不用過了嗎?”他真想敲破她的腦袋,看看裏頭是不是裝石頭。

  “可是我們沒事了,一定是老天爺要我好好照顧杜明文和吳阿姨。”她固執地說道。

  “放屁!”

  龔小青愣住,看著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她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我還以為說話粗魯的人是我,你剛才說‘放屁’,對不對?”她說。

  “照顧他們跟陪葬你的幸福是兩回事。”他假裝沒聽到她的問話,只要求她的答案。“給我們機會,我會改變這一切的。”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吳阿姨會回復原來的焦慮……”她搖頭,心跳卻因為期待而加速。

  “相信我,我們會找到方式解決的。”他定定凝視著她的眼。

  “我很想。”

  “你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准想!你就是想太多了,才會答應那種奇怪的要求,照顧杜明文和犧牲你的幸福是兩碼子事,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能同時照顧他,同時追求你的幸福。你一幸福,照顧起來就更有鬥志,不是嗎?”他說。

  龔小青皺眉望著他,知道他說的都對,可她就是沒法子狠下心來對吳阿姨說,她想要擁有自己的幸福——因為那是杜明文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夠了!這位歐吉桑,你可以不要再碎碎念了嗎?”龔小青捂住耳朵,好怕自己會因此而動搖。

  “你叫我什麼?”尤威猛眯起眼,眼睛又噴火。

  他的心情已經夠糟了,她還有心情開無聊玩笑。

  “只有歐吉桑才會這麼囉嗦。”她仰起下巴,挑釁地說道。

  “歐吉桑不會有我這種體格。”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歐吉桑”這種詞和他的形象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這種體格很了不起嗎?健美先生就比你強。”也許唇槍舌戰才是最安全的事。

  “不要拿我的線條和那種特意養出來的肌肉做比較。”

  “嘖嘖嘖……”龔小青上下打量著他,嘖嘖有聲地說道:“一個成熟的男人才不介意別人說自己是歐吉桑,也不會介意被拿來和健美先生比較。你的心胸狹小,行為更是幼稚。”

  “我還有更幼稚的舉動,你想不想知道?”

  龔小青一看到他眼裏閃著危險光芒,警戒心大起,她馬上想後退。

  不妙,她的雙手還被敵人抓著。

  “放開放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她哇哇大叫,先下手為強。

  “來不及了。”尤威猛一彎身,直接把她整個人扛到肩膀上。

  龔小青尖叫出聲,覺得自己就要腦充血。

  “放我下來!”她手捶腳踢,還用頭撞,但他完全無動於衷。“厚,說你老派你還不承認,只有歐吉桑才會用這種扛法!”

  “歐吉桑沒法子把你扛起來。”

  尤威猛一腳踢開離他最近的一間房門,床上擱了幾件她的工作服,顯然正是她的房間。

  “你顯然很需要整頓。”尤威猛將她往床上一扔,整個人旋即撲在她上方,完全不給她任何逃脫機會。

  “整頓你個大頭鬼啦!你這個大塊頭走開啦,我快喘不過氣了!”龔小青被壓得透不過氣,全身能使力的地方只剩一張嘴,只好賣力喊到滿臉通紅。

  “呼吸困難嗎?我很樂意替你進行人工呼吸。”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身下的她,像烏龜一樣地拍打雙手雙腳。

  “喂……你……你少亂來,我們家可沒有保險套!”

  “沒有保險套更好,最好你一次就懷孕,我們直接結婚,什麼事都解決了!”他一手壓著她,一手脫下上衣,露出古銅色的結實臂膀。

  “不可以!”龔小青咽了一口口水,感覺他的大掌正滑過她的鎖骨,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尤威猛挑眉一笑,低頭用灼熱的唇覆住她最敏感的頸側肌膚。

  龔小青倒抽一口氣,還來不及阻止,她的呻吟聲便已溜出口。

  他把握住時機吻住她的唇,趁她還來不及抗拒前,用盡一切手段攻城掠地。直到她四肢發軟,在他唇間、指下特意的誘惑之下,兵敗如山倒之後,他才放縱自己真正的欲望——

  要了她整整一夜。

  ***

  龔小青是被全身酸痛給鬧醒的,她睜開眼,正對著牆上的時鐘——

  早上十一點!

  她嚇得驚跳起身,又無力地倒回床榻間。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工。

  “該死的尤威猛!”她側身把頭埋進枕頭裏,感覺全身上下所有說得出口及說不出口的地方,都灼熱得讓她無法忘記他們昨晚的狂歡。

  尤威猛真是有夠……威猛。

  “停停停!不准再想!”她抱住頭,慘叫出聲。

  她怎麼可以又和尤威猛發生關係!

  但她真的試過不回應他,結果只是落得他使出更狂烈的熱情把她燒成灰。

  龔小青拉過棉被蓋住頭,心裏很慌。

  她不知道後續會如何發展——她心裏仍有罪惡感,但她感覺幸福洋溢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要是真如他所說的,她真的懷孕的話……龔小青捧住發熱的臉,心裏又慌又覺得期待……

  “龔小青,起床了。”

  龔小青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棉被便被人整個扯開。

  尤威猛帶著滿臉陽光笑容,穿著無袖背心露出結實臂膀,站在她面前微笑,可口得讓人想把他一口吃掉。

  “你這只睡到打呼的小豬。”他戲謔地揉揉她的發。

  “我才沒有打呼。”她拉過他的手臂,用力地咬上一口。

  她扁嘴,鬆開發酸的牙齒,忿忿地瞪他一眼。

  “痛死你!”

  “是啊,就跟蚊子咬差不多痛吧。”尤威猛把她從床上撈起來,抱著她就往洗手間走。

  “我真的打呼?”她問。

  “對,你不但打呼還流口水。”

  “不可能。”她捂住嘴巴,尷尬到想找地洞鑽。

  “騙你的,我昨天睡得很熟,什麼都沒聽見。”尤威猛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把她抱到洗手台前後,再替她關上門。

  “沖個澡之後,快出來吃早餐吧,我順便幫你搽藥。”尤威猛說道。

  搽什麼藥?龔小青看著鏡子裏那個笑得像傻瓜的女人。

  她倒抽一口氣,鏡子裏的傢伙也嚇到臉發白——

  她的胸前、脖子無處不是點點吻痕。

  龔小青掀起T恤一看,差點飆粗口。

  尤威猛真的太過分了,她現在只能用“體無完膚”四個字來形容!

  她很快地盥洗完畢,然後站到浴盆裏洗了一場戰鬥澡,儘量不去想他們昨晚在浴缸有多荒唐,只是一心記掛著待會兒一定要讓尤威猛好看。

  龔小青從衣櫥裏挖出乾淨的衣服套上,火箭炮似地沖出房門口。

  “尤威猛,你昨晚幹麼那麼粗魯,我連胸部、大腿都瘀青……”

  龔小青大吼大叫地沖進廚房。

  然後,她瞪著前方,巴不得自己變成一座石膏像。

  因為——

  吳水仙和徐阿姨正坐在廚房餐桌前,四隻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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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51: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青,你愣在那裏做什麼,快點過來吃你的早午餐啊!”徐春美熱絡地招呼著。

  龔小青點頭,辣紅的臉龐在看到吳阿姨時,頓時變為慘無血色。

  吳水仙一手捂住胸口,整個人搖搖欲墜得像是隨時要倒下一樣。

  “快點坐下。”尤威猛握住她的手,把她帶到桌邊坐下。

  龔小青狠狠瞪著尤威猛,氣他明明知道她們都在,怎麼不事先提醒她。

  不料,打電話叫乾媽約了吳水仙過來把事情說清楚的尤威猛,逕自無辜地笑得很陽光,還揉了揉她的頭髮。

  “幹麼一臉垂頭喪氣地,我可是為你苦心佈置了餐桌。”他說。

  龔小青低頭看向餐桌,足足有一分鐘說不出話來。

  餐桌中央擺著幾株插在碧綠色苦瓜間的海芋,優雅綻放的美麗姿態,讓人有如置身在頂級飯店。幾串葡萄和茄子以一種符合紫色的高貴姿態斜倚在木盤裏,用各自不同的顏色層次為彼此加分。

  而餐桌上的四份餐具都擺著擦口布,擦口布用一圈黃椒束起,上頭還擺著一朵雞蛋花,雞蛋花的葉子則成了漆木筷子的筷架。

  龔小青不可置信地眯起眼,又打量了一會兒後,猛抬頭看向他。

  尤威猛唇邊掛著一個微笑,等待著她的讚賞。

  “你吃飽撐著,搞這麼一堆幹麼!”她脫口說道。

  尤威猛的微笑先垮掉半邊,火熱眼神也霎時冷掉。

  “幹麼把海芋插在苦瓜上?有錢也不該浪費,浪費食物是會遭天譴的!你沒看電視新聞嗎?海地前陣子地震,多少人沒食物吃。”龔小青雙臂交握在胸前,不挑毛病心裏就不痛快,誰要他安排了這樣一場,讓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會面。

  尤威猛氣到臉色發青,不客氣地說道:“我有說那個苦瓜不用了嗎?我晚一點會拿它來涼拌。涼拌之前,把它擺得漂漂亮亮的,增加生活情趣,不好嗎?誰像你屋子亂七八糟,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一旁的徐春美見狀,低頭偷笑了起來,很高興終於有人讓尤威猛吃癟了。

  而吳水仙則是低頭不語,像是那兩人根本不在現場一樣。

  “尤威猛,這是我家,你管太多了!”龔小青雙手叉腰,努力仰高下巴。“還有,你如果真那麼厲害,那幹麼買一堆長得稀疏的葡萄?懂不懂得精打細算……”

  “哈,早就知道你生活白癡。”尤威猛不客氣地嘲諷了回去。“葡萄顆粒如果長得太密,甜分都分散了,怎麼會甜……”

  一把火燒上龔小青腦門,她霍然起身,一手指向門口。“你走開啦!我不需要你的批評指教!”

  “尤威猛,你請我們來,不會是為了要看你們吵架吧?還有啊,你們兩個是真心打算要在一起嗎?看起來很不合。”徐春美舉手發言,表情饒富興味地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龔小青餘怒未消,胸膛仍起伏著,但她深吸了口氣,看著桌上那些經過精心安排的料理。

  “對不起,我只是被嚇到了。”她很快地說道。

  尤威猛聞言,緊繃的臉龐漸漸軟化下來。

  “我也有錯。我沒得到想要的預期反應,就把情緒發洩在你身上,抱歉。”他站到她椅後,輕攬了下她的身子。

  龔小青不安地看了吳水仙一眼——阿姨從頭到尾都一語不發,恍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好了,吃早餐了。尤威猛,還不快上菜。”徐春美拍了兩下手。

  尤威猛從廚房裏端出餐點,雪白清粥上點綴著一顆醃梅,白色菜盤裏的菜色更是繽紛得讓人驚歎。

  “哇,你變魔術啊!”龔小青馬上拍起手來。

  她的白色長餐盤上擺著一小撮苦瓜炒鹹蛋、一份上頭灑著芝麻的燙青菜被堆成一座金字塔,前方則是一排像是流動水波的清脆高麗菜及一小疊馬鈴薯燉肉。

  “習慣了就沒這麼驚豔了。”他勾唇一笑,大掌揉著龔小青的頭髮。

  吳水仙看著他們,眼淚啪地就掉了下來,哭著說道:“我知道你會好好照顧小青,但是……小青是我們明文唯一的物件啊……要是小青不在明文身邊……明文會很傷心的……”

  尤威猛在吳水仙對面坐了下來,嚴肅地說道:“他們從來沒交往過,否則也許早就分手了,畢竟龔小青不是那種慈眉善目的女朋友。”

  “幹麼把我說得青面獠牙?”龔小青咕噥一聲,真搞不懂尤威猛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因為她有很多毛病可以挑,讓他很有成就感。

  “我在此向您保證,如果我和小青開始交往,只會多一個照顧明文的人。”尤威猛表情嚴肅地對吳水仙說道。

  “你現在這麼說,以後你們有了家庭、孩子之後,你們就會忘了明文!”吳水仙激動地站起身,全身都在顫抖。

  “吳阿姨,你別激動。”龔小青拍著她的肩膀,努力地想安撫她。

  尤威猛隨之起身,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十歲被我爸媽拋棄在路邊,一直到現在三十多歲了,還是會被這種惡夢驚醒。我瞭解被拋棄的切身之痛,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在你兒子身上。”

  “對,他如果不去看明文,我就揍他,把他家弄得像垃圾場。”龔小青一本正經地說道。

  尤威猛瞪她,徐春美則又忍不住低頭偷笑,她就知道只有小青這種個性能把乾兒子克得死死的。

  吳水仙看著他們兩個人,突然放聲大叫了起來——

  “不公平!怎麼可以只有小青得到幸福,我們明文就要一輩子躺在床上!”她伸手把桌上的菜肴全都揮到地上。

  所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

  龔小青看著滿地摔碎的杯盤,她瑟縮了下身子,感覺碎成片片的是她的心。

  原來吳阿姨從沒原諒過她……

  “對不起、對不起……”龔小青低語著,頭愈垂愈低。

  “不用對不起!”尤威猛抱住她的肩膀,把她緊緊地環進懷裏。“那場意外不是你造成的。”

  “如果不是明文喜歡你,怎麼會出去買螃蟹!怎麼會出車禍!”吳水仙瞪著她,尖聲大叫著。

  吳水仙眼裏的恨意讓龔小青猛打了個寒顫,她把自己縮在尤威猛的懷裏,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

  “小青強迫他去買東西嗎?她有叫他喜歡她嗎?她這種男人婆的個性,一定是很快地表態他們只能當哥兒們。”尤威猛冷靜地說道。

  龔小青抬頭看著尤威猛,不知道他如何能猜到當時情況。

  “是我的錯。我不該鼓勵明文,讓他覺得小青可以被感動。我應該叫他去追別的女人……是我的錯……”吳水仙用力扯自己的頭髮,大哭大鬧地說道。

  “吳阿姨,你別這樣。”龔小青抱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傷害自己。

  “小青,你答應阿姨,不要背叛明文,一輩子陪著他,好不好?”吳水仙抓住龔小青的手臂,手指刺入她的皮膚裏。

  “阿姨……”龔小青哽咽地說道,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一題。

  “吳阿姨,我想請問你——如果明文有意識的話,他會贊成你這樣的舉動嗎?他會希望小青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嗎?”尤威猛冷靜地問道,只想在今天了結龔小青身上如山的壓力。

  吳水仙驀地頹下肩膀,整個人倒進椅子裏。

  “明文從小就是個善良孩子,寧可被別人欺負,也不會欺負別人,他絕對不會希望小青為他守貞的,況且,他們根本連交往都還稱不上啊!這事,我也不知道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聽得進去呢?”徐春美長歎了口氣,無奈地看著吳水仙。

  吳水仙搖著頭,淚流滿面地趴在桌上。“明文,你怎麼還不醒來?你就忍心讓媽媽一個人守著你嗎?要是媽媽有一天不在了,誰來照顧你……”

  “阿姨,我龔小青發誓——如果明文不醒來,除非我比他早走,否則我會守著他一輩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龔小青上前摟住吳水仙,兩個人抱頭痛哭足足十分鐘。

  “好了,別哭了,我陪你回家休息吧。”徐春美抽過面紙,扶起了吳水仙,還給尤威猛使了個眼色。

  尤威猛給予乾媽一個感激的微笑,而後他跟隨在她們身邊,一路護送她們回到隔壁。

  在隔壁關上大門的前一秒,尤威猛聽到乾媽這麼說道——

  “年輕人啊愈是阻攔,那把火就會燒得更厲害,不如任由他們自由發展。他們兩人這麼愛吵架,搞不好在一起一個月就分手了。”

  尤威猛嘴角抽搐了兩下,差點以為乾媽是來扯後腿的。

  但是,他現在沒空管那麼多了,因為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人要對付……

  ***

  “龔小青。”

  尤威猛一回到龔小青家,馬上便把傷心中的她拎進客廳沙發裏。

  “坐好。”尤威猛說道,往她身後塞了一顆抱枕。

  龔小青還沒回過神,他又在她手裏放了一杯牛奶。

  “喝掉。”他命令道。

  她喝完後,手裏拿著空杯,怔怔地看他趴在地上收拾碗盤碎片。

  碎片清理乾淨後,他拿來抹布,把地板一寸一寸抹乾淨。最後,還取來拖把將廚房整個都拖過一次。

  她看著他在廚房忙進忙出,感動的眼淚一直無法自抑地往下流。

  尤威猛真的是個大好人啊!

  看他終於完成大業,像神燈巨人一樣地雙手叉腰,滿意地打量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時,她擦幹眼淚,走到他身邊。

  “謝……”

  “不是我要說,你家地板實在有夠嚇人,我家花園都比這裏乾淨。你給我說實話,你的地板究竟多久沒拖了?”尤威猛一指戳向她的額頭,嘖嘖有聲地說道。

  龔小青扯下他的手,改用一指神功戳到他肩膀。

  “我有拖地,是你的標準太嚴苛了啦!還有啊,你現在不是應該要好好安慰我嗎?幹麼又挑剔我毛病。”她氣呼呼地說道。

  “你跟我對罵時精神最好,我現在是在振奮你。”他挑眉說道。

  “哈,我感動得快哭了。”龔小青雙手叉腰,如果能噴火,她發誓她一定會把他燒得哇哇叫。

  “你剛才哭得還不夠?肚子餓不餓,鍋子裏還有一點白粥。”他揉揉她的發,把她帶到餐桌前,又給她一碗白粥。

  龔小青不理他,但卻默默地喝完白粥,感覺冰冷四肢漸漸地暖和起來。

  她抬頭看他——他搬了椅子坐在她身邊,一直看著她。

  “對不起,毀了你的心血,這粥真的很好吃。”她啞聲說道,又想哭了。

  “我再做給你吃就好了,你幹麼又哭……”尤威猛一看她又要掉眼淚,神色一驚,馬上把她抱到大腿間。

  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摟著他的頸子,喃喃自語著:“我覺得自己很糟,因為我不但幫不到吳阿姨的忙,而且還反捅了她一刀,我還以為她已經沒事了……”她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傻瓜。”尤威猛下顎頂著她的發絲,大掌拍著她的後背,不知道有多心疼這個把別人的苦難一肩攬在身上的傻瓜。

  他敢打賭她在答應要成為杜明文的未婚妻時,完全都沒有考慮到她的幸福即將被剝奪一事,她想的一定都是要讓吳阿姨放心……

  “你是菩薩還是上帝?人沒法子分攤別人所有的痛苦。”

  “我以為我可以。”她悶聲說道,靠在他的肩上,打了個嗝。

  “你很努力,這樣已經是很偉大的情操了。”他拿過面紙替她拭淨眼淚,也在她額間印下一吻。“我們現在該做的事是照顧好吳阿姨,我會請乾媽先陪吳阿姨去看心理醫生。她有任何宗教信仰嗎?”

  “沒有,但是還滿喜歡去拜拜。”

  “那就叫乾媽陪她全省拜透透。”

  “那我該做什麼?”她抓著他的衣襟,覺得自己一定要付出。

  “你做得夠多了,要不是我出面阻止,你差點就以身殉道了。”尤威猛皺眉瞪著她哭得紅通通的鼻子,一股愛憐情意在胸口蔓延開來。

  “你在誇獎我?”

  “不是,我是在稱讚自己英明阻止你的舉動。要不是我,你這輩子就要被你自以為是善行的愚行給耽誤了……”

  “停!我聽不下去了,你怎麼不乾脆說自己樂善好施、日行一善?”她翻了個白眼,瞪他一眼。

  “樂於助人這件事,很少在我的字典裏出現。因為我這一路走來,所遭受到的嫉妒與不公平對待,讓我無法去相信任何人。幸好,我遇到了乾媽,她不但幫助我創業,還把我當自己孩子一樣地看待,我才漸漸又對人性有了信心。”他嗄聲說道,肩膀卻因為往事而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

  “可是,你對我還不壞。”她把手放到他肩膀上,輕輕按壓著。

  “一開始是乾媽交代,後來則是因為我喜歡你。”他說。

  “我的天,你現在是在跟我說甜言蜜語嗎?”龔小青把手臂湊到他面前,讓他看上頭的雞皮疙瘩。“惡,很肉麻耶……”

  她的反應讓尤威猛的臉尷尬地紅了紅,但他如果被這個沒有情調的小傢伙搞到不自在,那他就不叫尤威猛。

  “哪里肉麻了?我說的全是實話,不是什麼甜言蜜語,我勸你最好快點習慣這一切。因為我接下來要求的承諾,會比甜言蜜語還嚴重。”尤威猛一本正經地說道。

  承諾?龔小青睜大眼看他,心臟怦怦怦怦亂跳起來。

  “你……你……該不會是要跪下來求婚吧?”她咽了一口口水。

  “你想太多了,我目前還沒法子想像我們結婚的樣子。”尤威猛一挑眉,臉上擺出莫測高深的表情。

  這回,尷尬臉紅的人換成龔小青。

  “不然,你想怎樣?”她凶巴巴地問道。

  “我是想叫你搬到我那裏住,因為你若是再繼續住在這裏,你永遠脫離不了這種情境。”

  “我幹麼跟你同居!我爸要是還活著,肯定會打斷我的腿。”她一臉驚恐,用力搖頭。

  “你之前已經跟我住過一段時間了。”

  “現在不一樣,之前沒有兒女私情,我住得光明正大。如果我現在搬去,吳阿姨會怎麼想,我天上的老爸老媽會怎麼想!”她還是搖頭,總覺得跟別人同居不是她龔小青該為之事。

  “你天上的爸媽會很高興你終於找到你的幸福了,而吳阿姨會認為我們在熱戀,沒法子阻止了。所以,我們就要更努力地去關心杜明文,安撫她的心。這樣她才會慢慢接受,你有能力兼顧幸福但不拋棄杜明文。”他停頓了下,握住她的手。“我也會努力把吳阿姨當成自己家人一樣地照顧。”

  龔小青看著他篤定的神色,全身細胞都因為這個男人的好而沸騰著。

  “你人幹麼這麼好?我代替杜明文感謝你。”她激動地捧起他的臉。

  尤威猛看著她,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他長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

  “我人不怎麼好,至少沒你好,我甚至沒法子想像凡事都把別人放在自己前面的日子要怎麼過。當然,你是例外,你讓我心動,會讓我想對你好。”他坦白說道。

  龔小青被稱讚,一時手腳不知道怎麼擺,只好臉紅耳赤地對著他傻笑。

  “還有,你對杜明文不離不棄的精神,也讓我很感動。如果我爸媽當年有你十分之一的負責……”他嗄聲說道。

  龔小青看著他眼裏一閃而過的落寞,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她緊緊摟住他,用力拍打著他的後背。

  “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不離不棄地照顧你。就算你變成植物人,我也不會置你於不顧的!”她大聲地說道。

  “你的宣言聽起來像是詛咒。”他好笑又好氣地說道。

  “幹麼那麼愛嫌棄人?很不討喜耶,當心我改變心意不到你家住喔。”她嘟囔了一聲,給了他一拐子。

  “難道你的那句‘就算你變成植物人,我也不會置你於不顧’,就很討喜嗎?”尤威猛指尖戳向她雙額之間,學她翻白眼。

  “我這種雪中送炭的精神,才是愛情極致的表現。”她堅持,卻忍不住咧開嘴大笑。

  “為什麼我開始覺得依照我們唇槍舌戰的程度,可能連住在一起都有困難?”他側過頭,長歎了口氣。“難道是我把一切想得太樂觀?”

  “喂,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你休想一走了之。”一絲恐懼纏繞住龔小青的胃,她發現自己居然害怕起他們會因為不適合住在一起而再度分手。

  前陣子灰頭土臉的日子,她實在是過怕了。

  尤威猛看著她臉上的驚慌,發現不需要她開口,他也懂得此時她心裏在想什麼。

  “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就算不是情人了,我們也還會是最好的朋友。”

  尤威猛挑起她的下顎,輕憐蜜意地吻著她的唇。

  他的唇那麼輕柔,像是巴不得將她納入心裏呵護著一樣。她摟著他的頸子,為他的吻而動情,卻也好想好想哭。

  “那……我……我現在就去打包!”龔小青在淚水決堤前跳下他的大腿,咻地一聲就消失不見。

  尤威猛長歎了口氣,實在不舍她這些年的忍耐。

  小傢伙一個人獨撐了那麼久,現在就讓他來好好照顧她吧。

  而在吳水仙還無法完全認同他們的感情之前,他想不會有人比他更希望杜明文身體平安健康。

  因為杜明文的身體若在此時有了變化,不要說是龔小青,就連他都會懷疑起自己帶走她的做法是否正確。理性上知道杜明文的狀況和他們無關是一回事,但感性——

  永遠都是最讓人難受的那個部分。

  ***

  隔天,龔小青在尤威猛的陪伴下,告知吳水仙他們即將同居的消息。

  可是不管龔小青怎麼保證,吳水仙還是陷入恐慌,她又哭又鬧、情緒整個崩潰。直到早上九點固定探望杜明文的時間到了,她才恢復正常地沖進外頭每日按時等待的計程車裏,直奔安養院。

  龔小青為此自責又難過,之後數日都還紅著眼眶。

  倒是尤威猛看清楚了真相——吳水仙還沒從兒子變成植物人的痛苦裏恢復,而她也不自覺地拿著這件事來暗使龔小青陪葬。

  幸好,龔小青遇到了他,他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他要吳水仙習慣他和龔小青就是一對,即便杜明文是植物人,他也希望杜明文能知情。

  於是,就從龔小青搬到尤威猛家的那天開始,尤威猛便夜夜陪著襲小青到安養院探望杜明文,不管吳水仙對他敵意有多深,他也從沒退縮過,因為相信時間會證明他的誠意。

  更甚者,尤威猛為了證明自己的陪伴不是虛應故事,還自備電腦在杜明文病房裏放映NBA球賽、職棒及F1賽車,分享著一些男人才會感興趣的資訊。

  只是,一個月過去,杜明文的病情沒有任何變化。不過,吳水仙卻漸漸地習慣了他們小倆口,而龔小青和尤威猛的同居生活也正式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啊……不要不要……這樣!”

  這一日早上七點半,龔小青的驚呼聲從房裏傳來。

  “今天由不得你!”尤威猛語氣強硬得沒有一絲轉圓餘地。

  “我求求你……”

  龔小青的聲音微弱到近乎呻吟,可尤威猛仍像座雕像般地站在她面前發出野獸般怒吼聲。

  “你求也沒用,我今天一定要把你這堆垃圾扔出家門!”

  “那個哪里是垃圾!你懂不懂三R原理啊——減量reduce、修理repair及回收recycle,完全符合我現在的作為。你瞧瞧這片櫃門的雕工很好,只要把其他部分切割掉,我就可以把它改成一片屏風……”

  龔小青死命抱著櫃門,不管尤威猛多用力想把她拔開,還是堅持不放手。

  “你每次都說會用到,結果呢?你房裏已經堆到沒有地方放東西了。”尤威猛頭發散披於雙肩,整個人氣到冒煙。

  “我的東西不多,沒關係。”

  “你東西不多才怪!”尤威猛指著牆角那占了屋內三分之一空間的雜物堆,濃眉打了十八個結。

  “你把房間裏堆到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我昨天晚上進來還差點被這堆東西壓死。”

  “噗——你昨天被壓扁的樣子真的很好笑……呵……”龔小青不小心笑出來,可一看他橫眉豎目,還有貼著OK繃的手臂和腳的膝蓋頭,馬上收回嘻皮笑臉,一本正經地抱著她的雕花門說道:“誰教你要半夜來偷襲我。”

  “要不是你睡癖那麼糟,每次都踢得我鼻青臉腫,害我們只好分床睡,我何必半夜偷襲你?”他理直氣壯地說道,伸手去掰她的手指頭。

  “那是因為你每次都害我睡眠不足,我睡不飽、心情不好,當然就會不小心踢人。”她因為手指使勁緊巴在門上,小臉脹得滿臉通紅。

  “那代表我對你性致高昂。”尤威猛鬆開手,索性開始搔她的癢。

  “哈哈哈……”她最怕癢,很快地便鬆手,笑倒他懷裏。“那是你男性荷爾蒙過剩。”

  “我可沒聽你抱怨過這一點,昨晚似乎還有人相當主動,也不知道是誰喔?”尤威猛一挑眉,慵懶地朝著她一笑。

  “誰啊,我不認識那個人。”龔小青辣紅臉,卻堅持要裝傻。

  太好了,就繼續這樣閒扯下去,一會兒後他的員工們來上班,他開始忙了,就沒時間把她的東西拿去資源回收了。

  尤威猛一看她裝瘋賣傻的樣子,輕易看穿她的企圖,敲了下她腦袋。

  “總之,我待會就找人把東西搬走。你才來一個月,就堆成這樣,再這樣繼續下去,這裏會變成環保站了。”他看了下時鐘,轉身往外走。

  “慢著——”龔小青從他身後一撲,直接以無尾熊姿勢攀附在他寬闊背上。“我留兩塊就好嘛,這可是國寶級的檜木,至少五十年的雕工……”

  “送去木雕博物館。”他板著臉說道。

  “可是我想每天看到它們,就像你每天看著植物一樣。為什麼你可以有一大片園藝,而我不可以擁有一房間的木雕?”她跳到他面前,不服氣地說道。

  “因為我的盆栽和花園比你房間整齊一百倍!你什麼東西都要撿,又超不會整理,根本就是夢魘一場。況且,你把房間搞成垃圾堆一樣,沒人會當它們是國寶,只會以為是破銅爛鐵。”他雙手叉腰,不客氣地說道。

  龔小青一看沒轉圓餘地,立刻氣呼呼地轉身換上工作褲和黑上衣,然後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地往外走。

  “對啦對啦……你品味最好,我是搬不上臺面的傢伙。哼,老娘要出門工作了!”

  “你早餐還沒吃。”尤威猛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前進。

  “氣飽了。”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今天吃炭烤布丁吐司。”他大掌勒住她的腰,把她攏在懷裏。

  龔小青咽了一口口水,昂起下巴,很有志氣地說道:“不吃!”

  “兩個人一起生活,一定有些事情要互相體諒。”尤威猛將她轉過身,黑眸定定鎖著她。“況且,不是你不吃早餐,我就會心軟不把東西丟掉。”

  “厚——訂規則的人是你,你怎麼說都嘛對。”龔小青不以為然地說道,以輸人不輸陣的口吻嗆聲道:“總之,你敢丟掉我的東西,我就再也不回來這裏。”

  尤威猛臉色一沉,神色荏厲地瞪著她。

  “不過是生活習慣的小問題,有必要鬧到分手嗎?”他從齒縫裏進出話來。

  “不過是生活習慣的小問題,你一定要鬧到我心情這麼差地出門嗎?”

  龔小青推開他,一路狂奔到客廳,正好遇到來上班的尤威猛秘書任美玲和助理們。

  “呃……早安。”任美玲佯裝無事人地說道。

  “早安,辛苦你們跟龜毛王共事了,功德無量。”龔小青雙手合十,做出禮佛動作。

  尤威猛臉色更加難看,任美玲和助理們只好裝成什麼都沒看見地沖上二樓工作室。

  而龔小青更是看也不看尤威猛一眼,就沖出門口。

  她對生活的要求不多,不過是想在房子裏擺點東西這樣也犯法嗎?

  難道人在屋簷下,就不可以有興趣、嗜好喔,騙她龔小青沒一個人生活過喔!

  大不了,再回到一個人嘛!

  龔小青坐在發財車的駕駛座,卻是紅了眼眶、鼻子也酸了。

  厚——要她怎麼捨得拋下尤威猛,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她這個家人啊。

  可她堂堂大女人,話都說出口了,要是晚上裝成若無其事地回家,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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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8 02:51: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老大,你幹麼板一張臉,陰陽不協調喔?”龔小青的徒弟小方和她一起站在業主家裏的線鋸機邊,好奇地問道。

  “老娘今天心情很不爽。違者,斬。”龔小青屈起指節敲他腦袋,然後繼續在椅背處鑿洞作榫,準備待會的組裝。

  “你打人很痛呢!不知道尤大哥怎麼會喜歡你這個男人婆?一定是想要選好人好事代表啦。”小方揉著頭說道。

  “你再說啊再說啊……”龔小青想起今天早上的爭吵,所有情緒全都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你以為尤威猛很好相處喔,回家衣服不能亂丟、棉被枕頭一周要洗一次、吃完的碗盤要馬上洗、不同顏色的衣服要分開洗,就連內……”內衣褲都規定她要配一整套!

  “什麼?還有什麼……”小方聽到目瞪口呆,急著想知道下文。

  “反正,族繁不及備載,他像個黃臉婆,整天嘮叨個不停。”龔小青板著臉,一臉不爽地說道。

  “可是我瞧你這陣子心情好、氣色好,尤大哥應該沒你說的那麼差啦!”

  她沉默了一下,又老實地補充道:“他不嘮叨的時候,對我是還不錯啦!”

  “厚,老大你嘛幫幫忙,什麼叫做‘還不錯’,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啦。尤大哥每天幫你準備的那個三層便當的菜色,根本就是五星級飯店的水準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一回家,他就送上果汁和小點心,請菲傭都沒那麼勤快啦!”小方雙手叉腰,忍不住教訓起這個小師傅。

  “我知道啦。”龔小青抿著唇,內疚突然排山倒海地湧來。

  今早在開車途中,她就已經檢討反省過,兩個人生活,原本就該有各自妥協的地方。

  她率性慣了,覺得和他在一起綁手綁腳。可他是規矩那麼多的人,難道就沒有忍讓她嗎?況且,他為她付出的真的是太多了,除了老愛囉嗦之外,他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總是事實。

  而他看不順眼的地方,大部分都會自動去清理,所以,才會擅自把她的內衣和睡衣全換成新的一批。

  雖然他是用心良苦,可他的舉動簡直浪費、愛買、不環保愛地球!而且她的舊內衣不知道有多舒服啊!龔小青心裏在咕噥,但手裏卻已經拿出手機,準備要打電話道歉了。

  “瞧你一臉內疚,知道你有多對不起尤老大了吧?”小方嘿嘿笑著說道。

  “你再囉嗦,就給我回家吃自己。”龔小青拿起手機作勢要打他。

  “厚——火氣這麼大,去吃黃連解毒丸啦。”小方對她扮鬼臉,然後一溜煙地跑掉。

  “死小方,當心我不把拿手絕活教你,逼你連做十年學徒。”龔小青揮舞著手機叫囂道。

  “請問……你在忙嗎?”一聲有禮的問候從她背後傳來。

  龔小青驀回頭,一看到是業主陳學誠,馬上抓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陳先生,早安。”龔小青把手機塞回口袋裏,咧嘴一笑。“歹勢,被你看到我在當母老虎。”

  “介意我在這裏看你工作嗎?”陳學誠推推眼鏡,斯文地說道。

  “你不介意吸粉塵,我有什麼好介意的?”她一聳肩,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就欣賞你這種率直的個性。”陳學誠斯文臉龐微紅地看著她。

  “你客氣了,我這叫男人婆。”她一被誇獎就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像蟲子一樣動來動去。

  “不不不……你這種單純個性讓人感覺很舒服。”

  才怪咧,你如果知道我都穿著海綿寶寶四角內褲在家裏跑來跑去,就不會這麼說了。龔小青在心裏忖道。

  那個尤威猛算是上輩子欠了她,此生才會這麼任勞任怨吧,更遑論她還有個杜明文要照顧,而他也一併當成了他的責任……

  所以,她怎麼有法子不愛慘尤威猛呢?

  她決定了,今天晚上她要行九十度大禮道歉。如果他還不能接受的話,那她就改發毒誓,說她會“儘量”改掉撿拾好東西的毛病。

  龔小青想到解決方案後,心情很好,沖著陳學誠就是一陣燦笑。

  “小青,待會我們的景觀設計師會過來,要和你討論玄關那座禪椅的高度。”陳學誠說道。

  “好、沒問題、交給我。”她用力一拍胸,精神正好。

  “那你今晚有空嗎?”陳學誠問。

  “要幹麼?進度哪里出問題了嗎?”一點都不想加班的她,開始碎碎念進度。“我今天會完成貴妃椅的卯榫,明天會開始雕刻,下星期一開始磨光,應該還在時間範圍內……”

  “我想請你吃頓晚餐。”陳學誠說道。

  龔小青臉色一垮,後退三大步。“你如果決定不用我,直接跟我溝通就好了。”

  “你誤會了,我對你很滿意,怎麼會不用你呢?我只是很佩服你在木工上的專業,所以想多瞭解……”他急忙上前解釋。

  “早說嘛!那也不用吃晚餐,中午吃便當一起聊就好了……”龔小青一掌揮向陳學誠的肩膀,雙眼突然發直地瞪著前方。

  嚇!尤威猛怎麼會來這裏?

  而且他身邊為什麼還配了頸系愛瑪仕絲巾、手提愛瑪仕背包的陳學芬小姐?

  龔小青瞪到眼睛痛,盯到連陳學誠都回頭——

  “啊,我們的景觀設計師來了,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陳學誠自然而然地扶著龔小青的手臂往前走。

  龔小青一看尤威猛居然正對著陳小姐露出笑容,一股酸醋味立刻從胃裏直嗆而起。太好了,她還在這邊為了他而內疚,而他居然還有心情對別人放電……

  此時,前方尤威猛在談話間突然感到有股殺氣,他驀抬頭看到——

  龔小青。

  他先是一怔,既而對她臉上的醋意感到一絲歡喜。但是,當他發現陳學誠的手擺放的位置時,他臉上笑意立刻消逝無蹤。

  “小青,這是我們的景觀設計師,也是國內現在最負盛名的花藝師尤威猛,各大設計師展場及國內各大重要PARTY的最愛。前陣子香港富商陸某的婚禮還特別請他跨海去設計,至於小青嘛……”陳學誠對她一笑。

  尤威猛眼神霎時銳利如刀,尤其是在發現龔小青居然對別人笑得那麼燦爛時,心情於是更糟了。可惡,他可是強顏歡笑在談公事,而她一看就不是!

  “小青是目前國內木工師傅裏最年輕,卻值得讚賞的潛力股,是許多設計師指名及一流傢俱行急欲延攬的人才。”陳學誠驕傲地介紹完,突然發現氣氛不對勁。

  尤威猛和龔小青兩人互瞪模樣,恰似兩國交戰。

  “耳聞過龔小姐的木作功力。”尤威猛板著臉說道。

  “我也認識這傢伙。”龔小青沒好氣地說道。

  “是我糊塗了,你們算是同在設計圈的朋友,確實應該早就認識了。”陳學誠笑著打圓場,回頭問著妹妹。“你今天怎麼跟尤先生一起來?”

  “我們一起吃早餐。”陳學芬說道。

  吃早餐!龔小青朝尤威猛射去殺人目光,竟然跟別的女人去吃早餐,那今天早上幹麼還惺惺作態地做早餐給她吃?

  “我和陳小姐在早餐會時,談論宴會花卉及碗盤的選擇及搭配。”尤威猛目光鎖住龔小青,沉著地說道。

  “好厲害,真是多才多藝啊。”龔小青拍手鼓掌,但口氣很不爽。

  “是啊……威猛在色彩鑒賞及呈現方面,真的好讓人欽佩。”陳學芬用仰慕目光看著他。

  “沒錯,他為了堅持自我美感,可以不顧一切的心情,確實讓人目瞪口呆……”龔小青猛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如果陳先生、陳小姐兩位不介意的話,我想先跟龔小姐討論公事。”尤威猛打斷她的話,以防她待會噴火亂吼。

  “好。”陳學誠低頭對龔小青一笑。“別忘了我們的晚餐約會喔。”

  “我……”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吃晚餐了?不是只要吃午餐便當嗎?

  龔小青的話還沒說完,陳學誠和陳學芬就已經離開客廳,留下大眼瞪小眼的這兩人。

  “晚餐約會?”尤威猛一步逼到龔小青面前,咄咄逼人地問道。

  “怎樣,不行嗎?就只有你可以有早餐約會嗎?”龔小青叉腰,不客氣地說道。

  “我那是談公事。”尤威猛低頭,灼熱呼息全噴到她臉上。

  “我也是談公事。”

  “哈,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只是公事,晚餐只是他追求的藉口。”

  “啊哈,那你怎麼知道你今天的早餐之約,對方不是別有所圖?”她冷不防伸手戳他,一看他不為所動,乾脆動手推他。

  只見,尤威猛像座大山,直挺挺地擋在她前方,連動都沒動半寸,推得她一肚子火。

  “我心無邪念,行得直、坐得正。”他說。

  “你的意思是我就心有邪念、行不直、坐不正?”她用頭撞他兩下。

  “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陳先生那種老手帶著走。”他想到陳學誠居然又拍她肩膀,又扶她手臂,他就抓狂。

  “對啊,我就是涉世未深,所以才會笨笨地被人拐去同居。”她被罵得很不爽,面頰、耳朵也開始冒火氣。

  “我沒有勉強你。”

  “對,你沒勉強我,你只是後悔。”她瞪他。

  “我沒有後悔過。”他皺起眉,不知道她腦子在想什麼。

  “明明就有。有那麼多優雅美麗的女人在你旁邊,你幹麼找一個會把家裏搞成垃圾場的傢伙?”她鼻尖一酸,突然覺得很委屈。真討厭!沒和他交往前,她從來也沒自卑過啊!

  尤威猛握住她的肩膀,不忍心看她這麼垂頭喪氣。

  “美麗不是只有一種形態,在我心裏,你的美麗不會遜於她們。況且,你有一顆我所見過最美麗而負責的心。”他把她摟回胸前,下顎緊頂著她的發絲。

  “可是我的習慣很差。”她癟著嘴說道,臉頰悄悄地靠到他胸前。

  “你知道就好。”他用力點頭。

  龔小青睜大眼,打了下他手臂。“喂,你剛才不是在安慰我嗎?幹麼現在又挑剔我?”

  “因為我一個人生活了幾十年,一時改不了挑剔的習慣,我不是存心要挑你毛病的……”他停頓了下,黑眸焦急地望入她的眼底。“你不會真的要分手吧?”

  他臉上的不安,讓她踮起腳尖,像個媽媽一樣地拍他的頭。“既然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麻煩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會回來?”他問。

  “對。”她用力點頭,已經在咧嘴笑。

  他松了一口氣,臉上此時才有法子露出笑容。

  “即便我把你房間內的那些東西扔了,你還是會回來?”他問。

  龔小青皺起眉瞪他,有種中箭落馬的感覺,可她也有錯,所以只好吞下這口氣。

  “你不許扔,我把東西載回我家。”她悶聲說道。

  “你家也已經堆得夠滿了……”

  “停,我現在不想吵架。”她直接捂住他的嘴。

  “抱歉,是我太心急,急著把你歸入我的生活規矩裏。”他握住她的手,覆在他的胸膛。

  “對啊,規矩那麼多,很累捏。累了一整天,回到家就倒在沙發裏,什麼也不管,才是人間最大享受。”她撫摸著他有彈性的胸膛,不客氣地大吃他豆腐。

  “那你至少可以把東西丟到同一個地方吧?”

  “好啦好啦,這個我儘量做到!”她翻了個白眼,用頭撞兩下他的胸膛。“真不知道我幹麼要喜歡你那麼多,原本一個人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你現在是在說甜言蜜語嗎?”他黑眸裏漾著笑容,凝視她的眼神裏儘是寵愛。

  “有嗎?我是在感歎人生怎麼充滿了那麼多妥協與無奈。”

  “有我這種極品男友,你還敢抱怨?”

  “唉唷,開個小玩笑嘛,沒幽默感的傢伙。”

  龔小青踮起腳尖,在他唇間輕啄了一下,而所有的不愉快,都在這個空氣般輕吻裏灰飛煙滅了。

  經歷了風風雨雨,好不容易從穀底走到了一起。如果輕易地便讓生活裏的小磨擦給毀了一切,豈不是得不償失?

  “對了,我待會跟陳先生他們說,我們是男女朋友。”他說。

  “不要。”她馬上搖頭。

  “為什麼不要?莫非你想跟陳先生出去吃晚餐?”他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

  “才不是,是因為我們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對。”

  龔小青抬頭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他今天穿著一件深藍牛仔褲,一件輕薄咖啡色外套、配上米色棉衫,又高又壯又帥又挺拔。

  “你瞧瞧你一副準備登臺走秀的樣子,而我根本就是碼頭工人打扮,不搭不搭,完全地不搭。”她扯扯自己寬鬆垮褲,知道他有多注重儀錶。

  “你應該知道我們早晚會結婚吧?”和她同居之後,“結婚”的念頭愈來愈常出現了。

  龔小青眨著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轉這個彎,可她旋即想到了更嚴重的事情。

  “媽啊,你結婚之後會不會越管越多?”龔小青說。

  尤威猛敲了下她的腦袋。“不要亂跳話題。我的重點是,我這個即將和你共度一生的人,都不介意你穿著隨興了,別人哪來資格批評你?”

  “唉呀,好心被狗咬,我是怕你覺得丟臉啊。”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永遠不會讓我丟臉。”尤威猛挑起她的下顎,低頭吻住她的唇。

  龔小青先是一愣,卻很快地融化在他綿長且充滿熱情的深吻裏,且不由自主地回應著他。

  沒事了,真好。

  “啊……你們……你們……”

  陳學誠的驚呼聲和陳學芬倒抽氣的聲音,打斷了已經靠在牆上熱吻的兩人。

  尤威猛先回過神,一看到陳學誠錯愕的神情,他馬上回以抱歉的一笑。

  “抱歉,我們情不自禁。”尤威猛說道。

  龔小青直接用雙手蓋住臉,假裝這樣就可以什麼都看不見。

  “你們……”陳學誠想擠出一抹笑,可惜很失敗。

  “小青其實是我的未婚妻,她剛才害羞到不知怎麼跟你們說這件事,所以只好裝出一臉酷樣。”尤威猛笑著把龔小青緊摟在身側,戲弄地揉著她的發。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未婚妻了?沒求婚就想占大便宜!龔小青從指縫間瞪他一眼。

  “你們剛才怎麼不說?害我還介紹得那麼熱絡,真是尷尬。”陳學誠力持鎮定地說道。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欺瞞,只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龔小青放下遮羞的雙手,馬上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陳學誠先是一愣,既而露出欣賞的笑容。

  “你的個性真的很與眾不同。”陳學誠說道。

  “所以,我才急著快點把她訂下來。”尤威猛笑容幅度上揚百分百,又低頭親吻了龔小青的額頭。

  龔小青用手肘猛撞尤威猛一下,還指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給他看,怪他在外人面前太肉麻。尤威猛一聳肩,露出懶洋洋的男性微笑。

  一旁的陳學誠當然明白尤威猛宣示主權的舉動,他不好多說什麼,也只能自歎他和龔小青相見恨晚啊。

  陳學芬則是從頭到尾都板著一張臉,一副還未從震驚中恢復的模樣。

  “婚禮一定要發帖子給我。”陳學誠說道。

  “一定一定。”尤威猛點頭。

  龔小青看著他們,覺得站在這裏討論這些事實在很怪。

  “請問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嗎?”龔小青問道。

  “當然,請便。”陳學誠說。

  “你不會忘了我們還要討論我想要的禪椅高度吧?”尤威猛拉著她的手,走到玄關預定要擺禪椅的地方。

  “我還真是忘了。”她說。

  “玄關的那座禪椅會用來展示陳家得獎的蘭花,所以我希望你給我看的那個設計圖的高度可以再調高個幾寸。”他比劃出他要的高度。

  “厚——你不知道禪椅宜矮不宜高嗎?”她翻了個白眼,代表毫無改變空間。

  “它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展示蘭花。”他也隨之提高音量。

  “拜託!萬一你的花器打破了,那座長太高的禪椅就擺在那裏,人家一問是誰做的,我還要做人嗎……”

  客廳一角,始終注意著他們一舉一動的陳學芬湊到哥哥身邊,低聲問道:“他們吵得這麼凶,真的已經訂婚了嗎?”

  “感情若是經得起考驗,吵架就只是一種溝通的方式。”陳學誠說道。

  “所以,他們感情很好嘍?”

  “我想,他們感情很好。”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他們兩人根本是天壤之別。”陳學芬不甘心地將龔小青毫無女人味的模樣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我原則上當然還是希望我們兩兄妹都還有希望。”陳學誠看著還在唇槍舌戰的那兩人,淡淡地說道。

  只是陳學誠的話還未落地,原本還雙手叉腰、橫眉豎目的龔小青,卻突然眉飛色舞,拉著尤威猛的手轉起圈圈來了。

  這下子,陳學誠真的看傻了眼。

  他看著龔小青的笑臉,差一點想沖到尤威猛面前,詢問對方究竟是使用了何種妙法,竟能讓龔小青態度在瞬間丕變。

  畢竟,此舉實在太厲害,全天下男人都應該很想學才是啊。

  事實上,對尤威猛而言,對付龔小青從來不難,只要緊守住一個千古不變的原則——

  要抓住一個人的心,一定要先抓住他(她)的胃!

  所以,他只是告訴龔小青,如果她願意儘快和他在禪椅高度上達成共識,他晚上就準備拿手火鍋讓她吃個痛快。

  於是,龔小青當場便提出建議。

  只要他願意將禪椅改成狹長型禪床,她就可以做到他要的高度,並承諾會為他找來雕刻師傅,在橫板部分刻出他想要的鳳首雕飾花紋。

  事情於是很快地告了段落。

  一切,真的很簡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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