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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情濃]縱情玫瑰【玫瑰園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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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5: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縱情玫瑰【玫瑰園2】 作者:方情濃

瑞德.菲特爾斯,英國貴族後裔,
除了和亂世佳人中的白船長同名外,
也同樣瀟灑、同樣有著花不完的鈔票,
尤其喜歡將鈔票花在他唯一的嗜好──買古董上。
但自從在拍賣會上買回大清的竹書櫃後,他平靜的生活開始起了轉變。
不知從哪來的不速之客侵入他的城堡,擺明了是衝著竹書櫃而來,
為了保護自己以及滿屋子的古董,他不得不在「玫瑰園」裡尋找一個保鏢,
而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名黑髮的東方美女──富青波!  

職業為古董拍賣會主持人的她,代號「藍玫瑰」,
氣質神秘、高雅,魅人的鳳眼散發著富貴的氣息。
同他一樣,身為滿清貴族之後的她也熱愛中國文化,
因此,比起保護他,她更用心於保護大清的竹書櫃,
他期待她的到來能為他揭開書櫃的秘密,
卻不料,這個秘密竟牽扯出一段糾葛兩世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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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佳士得拍賣公司位於紐約的中國古董文物拍賣會上,擠滿來自世界各地的買家。

  經由多年實戰經驗,這家舉世聞名的拍賣公司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即是:倫敦、紐約適合拍賣銅器、古畫、出土高古明器——即陪葬品,以及外銷貿易瓷。

  香港的買家則偏好明清有款的官窯瓷器,乃至於近代、現代的名家畫作,以及後來居上的翡翠玉雕,在香港的市場上也有一定行情。

  無論如何,這都影響不了會場熱絡的氣氛。只見偌大的會場上坐滿了應邀而來的人潮,各個買家手裡都握著一本目錄,目錄上載明瞭拍賣物品的歷史淵源以及預估的價錢。當然,每一件拍賣物品的照片也都放在其中,讓與會人士更加瞭解他們即將出價的物品,和同行的人一起進行討論。

  拍賣會場的前方,站滿了保全人員和拍賣高手。無論是保全人員或是拍賣場上負責拍賣的行家,全都西裝筆挺,並在襯衫領口打上領結或領帶,以表示對與會人員的尊重。

  拍賣會的主持人,也就是待會兒即將負責拍賣的人,此刻正站在會場的最前方,調整拍賣桌前的麥克風,進行正式拍賣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底下原本議論紛紛的買家,霎時停止了討論,正襟危坐,等待主持人拍賣第一件物品。

  第一件被保全人員抬出來的拍賣品,是南宋顏庚的「鍾旭元夜出遊圖」。此件作品為水墨絹本手卷,上有明代書法家吳寬題跋,風格和元代畫家顏輝類似。

  這件作品曾在一九九O年紐約佳士得拍賣會上,拍得近五十萬美元的高價。如今佳士得將它排在第一號,無非就是希望藉著它博得一個好綵頭,帶動之後的真氣。畢竟今非昔比,在全球經濟不景氣的影響之下,拍賣市場已大不如前,誰也不敢保證,目錄上陳列的每一件物品,都能順利賣掉。

  自麥克風傳來的一陣輕微咳嗽聲,提醒底下的買家拍賣會開始。由於西方收藏家一向偏愛羅漢、鍾旭之類的鬼怪構圖,因此主持人一提出底價,底下立刻就有人接著加價,每一次舉牌,加碼五千塊美金。

  很快地,第一號拍賣品就被競標者加碼到四十萬美金。拍賣桌後的主持人,用著激動的語氣,喊出四十萬第一次、四十萬第二次、四十萬第三次……他的拍賣槌還沒來得及落下,底下又有人舉牌,將拍賣品推向四十萬零五千美元。於是主持人又得重來一次,如此週而復始,瞬間炒熱拍賣會上的氣氛。

  「看樣子今天又是強尼的幸運日,看看前面那些搶著舉牌的買主,乖乖!我打賭這幅『鍾旭元夜出遊圖』一定能拍到五十萬。」還說不景氣呢,搶標的人一大堆。

  坐在底下的一位金髮男子如此說道。

  「這是必然,要不然佳士得也不會將它排在第一順位。」另一個坐在他身邊的褐髮男子,一邊翻閱手中的目錄,一邊回答金髮男子的話。

  「求個好運,瞭解。」金髮男子點點頭,一副相當無聊的模樣。

  「說真的,我實在不瞭解你們這些愛好搜集古董的人,為什麼對於這些古文物這麼熱衷。」金髮男子邊說邊搖頭。「像羅傑,上個月不曉得哪根筋搭錯線,居然跟人家搶了個尿壺回來,而且聽說還是個陪葬品。」想到他就打冷顫。「陪葬品耶!你能想像房間裡面擺個死人用過的尿壺嗎?搞不好半夜起來上廁所,還能看見一個幽靈站在房間內跟你打招呼,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金髮男子嘀嘀咕咕,滿嘴都是外行話,聽得在一旁翻目錄的褐髮男子很不耐煩。

  「閉嘴,維特。」褐髮男子瞪金髮男子一眼。「羅傑買的那個尿壺是十五世紀的珍品,據說某個大主教用過。而且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再繼續囉唆下去,當心那個主教半夜到你房間跟你說哈利路亞,到時候你才真的需要發抖,大喊救命。」

  褐髮男子冰冷的威脅,果然馬上收到了效果。只見名叫維特的金髮男子立刻閉嘴,沒敢再嘀咕下去。

  「真不曉得你幹麼一定要我陪你來拍賣會,我對這些古董又沒興趣。」雖放棄嘀咕,維特仍是忍不住抱怨,抗議好友的劣行。

  「那是因為你堅持我非得在今天簽完那箱文件不可,否則我還懶得找你作陪。」丟人現眼。

  褐髮男子朝椅子下的皮箱隨意點了點下巴,眉頭挑得老高。

  「沒辦法,檔期衝突嘛,我也很無奈。」維特皮皮的一笑。誰教他們兩個都是大忙人,他也沒辦法。

  褐髮男子不置一詞,根本懶得理會身邊的維特,只當他是草包一個。

  對於古董拍賣這檔事,維特還真是個草包,尤其是中國水墨畫,他更是有看沒有懂,怎麼看都是烏漆抹黑一團。

  「發現什麼感興趣的古董了嗎,瑞德?」維特拚命找話題。「我看你目錄都快翻爛了,好像還沒看到什麼想要的。」

  說起他這位天之驕子級的好友,維特可要歎氣連連。長相出眾的瑞德除了名字和「亂世佳人」裡面的白船長一模一樣之外,外表也一樣瀟灑,還有數不完的鈔票。順帶一提,他是貴族,雖然現在已不時興那套,但還是貴族。

  「沒什麼有趣的,我想要的東西,還要好一陣子才會登場。」瑞德聳聳肩,眼光專注在目錄的某一張頁次上。

  維特順勢瞄了好友手上的目錄一眼,也將自己的目錄翻到同一頁。

  「櫃子?」看清了目錄上的陳列品,維特大叫。「你居然看上一個破櫃子?!」本來以為羅傑已經夠瘋狂了,沒想到瑞德更甚,準備花大錢把一座破櫃子抬回去。

  「對,我就是看上破櫃子。」瑞德冷睇淨會鬼叫的好友。「這個破櫃子是大清王朝中期的作品,時約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是竹木櫃,這對向來喜愛紫檀木的清代來說,極為難得,你有什麼意見?」尤其它又出自王府內院,更屬可貴。

  「沒有意見,當然沒有意見。」開玩笑,僱主都翻臉了,他能有什麼意見?「我只是搞不懂你幹麼花這麼多錢,買一個不起眼的書櫃,天曉得它實在不便宜。」

  「美金一萬八到兩萬五之間,這是預估值。」瑞德點頭。「不過我想成交價應該不會相差太遠,畢竟傢俱一向就不是拍賣會上的主角,能不能順利賣出去,還是個未知數。」他有信心能夠得標。

  對於好友奇高無比的信心指數,維特向來是沒什麼意見。誰教他是個大外行,對古董一竅不通,唯一懂得保護好友的資產,而且還得不到應有的感激。

  沒錯,他就是那個可憐的會計師,平日做牛做馬,沒事還得挨刮的可憐蟲。別看這個頭銜聽起來頗為響亮,其實只比奴隸好一點,不用挨鞭。除此之外,舉凡清掃廁所、到清算廁所的衛生紙他無一不包,他甚至沒法好好度週末,只因為他的僱主想買一個破得可以,但貴得嚇人的竹書櫃。

  「你不覺得你已經買太多古董?你那座城堡都快放不下去了。」雖然明知是在白費口舌,但維特還是克盡會計師的職責,用力為僱主打算盤。

  「還好吧。」很明顯瑞德不這麼認為。「城堡裡多的是房間,隨便找一個角落擺著就行了。」

  「可是你已買了好幾噸古董!」維特不自覺地提高聲量抗議。「我今天早上才算過,這一年來你總共買了五幅畫、七隻花瓶、十三張桌子和九個櫃子,每一項單價最少都在五萬美元之譜。」

  「所以相較之下,今天這個櫃子就像撿到的一樣,只需要花費一半的價錢。」瑞德很快回話堵住維特的嘴,省得他再繼續囉唆。

  「兩萬五還便宜?你簡直是……」維特還是嘮嘮叨叨,不明白他怎麼那麼愛買。他那座城堡擺滿了中國的古董,真不曉得他到底是中國人,還是英國人?

  「我看你前輩子八成出生在中國,才會對中國這麼著迷。」

  這倒是。

  瑞德瞄了身邊的維特一眼,對於他的評論不置可否。他對中國文化特別感興趣,尤其愛收集中國古董,也因此害他的好友心臟病發作,成天擔心他會因此敗盡家產,連帶付不起他的會計師費用。

  「放心,該付給你的錢,我已經事先開好了支票。十年之內,你都不必擔心我會賴帳。」他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兼調佩道。

  「謝天謝地,就怕你會跳票。」維特稍稍放下的心,又因想到兌現問題,再一次侷促不安起來。

  瑞德搖搖頭。不愧是會計師本色,無時無刻不想到錢。

  拍賣桌方向傳出一陣陣落槌的聲音,提醒他們該結束對話了。瑞德這才收斂起心思,專注凝視被緩緩推出的清代傢俱,凝神聚氣起來。

  他所看中的這個書櫃,是清朝中期的作品,樣式簡潔,質樸高雅。整個書櫃共分四層,中間再飾以兩個抽屜,將上下兩層分開,因此嚴格說來應該是五層。上兩層,由一簡單的木條做為夾層,書櫃的靠背,由類似破冰的冰格紋組成,通過規律性的排列,形成極有秩序的一種連綴式幾何紋樣,是明清時期建築和傢俱上常見的圖樣。

  至於下兩層,也是由同樣的紋飾組成,書櫃的頂端和末端再飾以更寬大的木條,底部有四隻腳,約莫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總而言之,這是個看起來、或摸起來都很質樸的清代傢俱,卻出自於一個王府之家。

  「各位先生女士,現在我們開始拍賣這個書櫃。這個書框是清代中期的作品。經專家評估,製成時間大約在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據賣方表示,這個書櫃是出自於清朝某個王府,極具歷史價值。底價從一萬八千美元喊起,每舉一次牌加碼一千美元,現在開始喊價!」

  拍賣台上的主持人,亦是之前他們口裡所說的強尼,正奮力捉緊麥克風,大力推銷剛推出來的古董傢俱。

  瑞德琥珀色的雙眼,緊盯著拍賣台前的竹書櫃不放。原本散漫慵懶的目光,在遇著被塗成黑色的書櫃後,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整個人蓄勢待發。

  「一片烏漆抹黑,真可怕。」坐在瑞德身旁的維特,顯然不如他的僱主那般欣賞書櫃地直發抖。「要我說,我會說中國人的審美眼光真是詭異,好好一個書櫃幹麼塗得像吸血鬼的衣服一樣……」

  維特不解風情的批評,立刻為他賺來一記薄涼冷睇。他連忙閉嘴,以免一會兒他的僱主要是想不開,找他當陪葬品可就慘了。

  瑞德根本懶得同維特這個人外行計較,清朝以黑為貴這點可不是人人都懂,尤其維特這個只認得鈔票的傢伙,更是不可能知道。

  他輕鬆地舉牌,將一萬八千美元的底價往前加進一碼。他有把握,能在預算內買到書櫃,畢竟傢俱不是拍賣會的主流,交易的狀況也不像古畫那般熱烈,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跟他搶標才對。

  他的想法是這樣的,只可惜事與願違。坐在他右前方的中午男子見他舉牌,立刻也不甘示弱地舉起手中的號碼牌,將底價又往前推。

  於是乎他又舉起牌,再加一碼。其他的人跟進,轉眼間便將價碼抬高到兩萬三千美元之譜,而那位中年男子卻還沒有放棄。

  褐眸轉冷,瑞德再舉牌,立誓非買到那書櫃不可。巧的是中年男子也不服輸,手中的號碼牌舉得高高的,和他來個硬碰硬,沒多久價碼即衝破他預計的底線——兩萬五千美金。

  「瑞、瑞德,你冷靜點。兩萬五千美金買一個破書櫃,代價實在太高了……」一旁的維特看得膽戰心驚,深怕他的僱主會一時想不開,真的跟對方廝殺下去。

  瑞德義無反顧地舉起牌,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的會計師,可以準備叫救護車了。無論花多少代價,他都非得到這個書櫃不可。

  書櫃的價碼,就在維特瀕臨爆炸的心跳間,上綱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五萬美金,老天!」

  「砰」一聲,維特倒下,心痛如絞地上演他「少年維特的煩惱續集」。倒是出錢的大爺,仍是氣定神閒地舉高牌,大玩他的加加樂,害得維特差一點抽搐。

  「五萬一千元。」

  「五萬兩千元。」

  「五萬三千元。」

  「五萬四千元。」

  「五萬五千元!」

  「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別再舉牌……」維特倒在瑞德身邊的椅子上,央求他別再固執下去。可惜他的僱主不但不聽他的規勸,還很沒良心地順道將他踹到椅子下,讓他徹底死心。

  他的朋友瘋了,誰來救救他……

  維特倒在地上無助地哀鳴,昂首仰望上蒼無聲祈求。五萬五千美金不是個小數目,至少能付他半年的會計師規費,還附帶半年的早餐……

  就在他忙著計算那些花花綠綠鈔票的時候,奇跡出現了!中年男子突然放棄舉牌,將價碼維持在五萬五千美金這個價位上。

  「五萬五千元一次。」拍賣台上的主持人喊。「五萬五千元兩次。五萬五千元三次。成交!」

  拍賣一落,維特狂跳的心也跟著落下。感謝上帝!他還以為必須再貢獻出半年的薪水,瑞德才會鬆手哩。

  「恭喜你,瑞德,你做了個好買賣。」台上的主持人捉住麥克風,大聲慶賀瑞德交易成功。

  他揚手回禮,表示感謝,同時起身走出拍賣會場。

  「哼,這個強尼真像土匪,這麼多錢他都喊得出口。」跟在瑞德後頭的維特,忿忿不平地回頭瞪了拍賣台上的主持人一眼,對方笑得很開心。

  「那當然。」瑞德聳肩。「價錢喊得越高,對他越有利,佣金也抽得越高。」

  「我看我乾脆也來改行當拍賣會的主持人算了,幹麼這麼辛苦幹會計師?」維特心有不甘。

  「好啊!」瑞德贊成。「就怕你的心臟不夠強,還沒賣出東西,就已經倒在拍賣台前。」握緊電子計算機計算他能抽多少佣金。

  「呃……這麼說也有道理啦!」他膽小是事實。「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哪個人跟你搶著標那個破——吸血鬼的書櫃。」在好友的瞪視下,他連忙改口。「跟你搶標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不像是買主,反而比較像代理人。」

  「我也這麼認為。」瑞德挑眉。「不過是誰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現在書櫃在我手上。」

  誰都搶不走。


  菲特爾斯家族是英國一個古老的家族,其族譜可以上溯到十五世紀都鐸王朝,由亨利七世親自冊封為侯爵。至今,菲特爾斯家族雖然經歷了風風雨雨,卻依舊能在英國長達一千年的歷史中,佔有一席之地。直到英國正式進入民主共和時代,貴族的光環才逐漸褪去,不過仍然握有權力。

  身為一個古老的特權階層,菲特爾斯家族歷代以來就十分懂得掌握權力,累積財富。其累積財富的方式,不單從政治方面著手,即使是國難當頭,也能把握機會大發國難財。因此到了瑞德這一代,菲特爾斯家族已成鉅富,錢多到可以填滿一座城堡……唔,至少買滿屋子的古董來放沒有問題。

  此外,菲特爾斯家族的財力也表現在雄偉的建築上。當英國境內其他古老貴族勢力正一一凋零之際,菲特爾斯家族不但保有它原來的優勢,未被排山倒海而來的政治改革奪去原本的資產,反而一步一步擴大,富有程度直逼皇室。

  雄偉的菲特爾斯堡正位於倫敦北方,建於十五世紀,後經多次的戰火重新翻修,直至今天的規模,佔地共三千五百英畝。

  在這座大到看不見盡頭的城堡裡,擁有無數設施。其中最令瑞德感到驕傲的是天下無敵的保全設施,其精密程度,幾乎已達滴水不漏的地步。

  這夜,瑞德像往常一樣靠在起居室的沙發椅背上,懶洋洋地聆聽維特報告他的財務狀況,他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還不錯,幾十億英鎊的資產,顯示他沒有破產之虞,值得安慰。

  他打了個大呵欠,拿起擺在眼前的酒輕啜了一口,表情極端無聊。

  「喂,看在我口沫橫飛、口乾舌燥的分上,你也認真一點好嗎?」講到喉嚨快沙啞的維特氣呼呼地丟下報表,大聲抗議好友的輕忽態度。

  瑞德瞄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懶得說,乾脆將酒杯直接往維特的嘴裡塞,省得他再繼續囉唆。

  「咕嚕嚕……」冷不防被灌下烈酒,維特像只被丟進水裡的貓一樣兩手胡亂擺動,整張臉紅到像隨時會心臟病發一樣。

  「咳咳!」他的喉嚨灼熱到快燒起來。「瑞德,你——咳咳!」可憐的維特被烈酒嗆得無法完整說完一句話。

  「報告完畢。」沒心少肺地拿下酒杯,瑞德垂眸看了空酒杯一眼。哦,一滴也不剩,看來今晚維特會有個好夢。

  「瑞德!!」維特滿臉通紅地朝瑞德抗議。沒辦法,他這個朋友就是這副德行,連跟他報告個財務狀況,都會受到非人待遇。

  「我困了,回房間睡覺。」不理會好友的窘況,瑞德逕自轉身朝他的房間走去,維特手裡還拿著報表。

  「喂,我還沒有講完,你至少也聽到最後啊!」維特一面朝瑞德的背影招手,一面低頭看手上的報表窮著急,就怕還得留下來過夜。

  「明天再說。」瑞德頭也不回地嚷嚷道。

  果然。

  維特邊收拾文件,邊詛咒瑞德。死沒良心的傢伙,只剩兩行也不讓他報告完,還得勞他留在城堡裡面聽候差遣,天曉得倫敦那邊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去做。

  唉……錢難賺,人情比紙還薄。

  感慨萬分地收好滿桌子的文件,整齊地放入手提箱內。維特將箱子抱在胸前,認命地朝他的專屬客房走去,上床睡覺。

  大廳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黃金打造的指針慢慢地往前推進。凌晨三點,好夢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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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6:10 |只看該作者
  忽地一連串警報聲響起,吵醒了城堡的主人。

  有人侵入!

  瑞德馬上扯開被子,翻身下床。平日懶散的身影,此刻有如鷹隼一樣迅速確實,用不了三分鐘的時間,使到了被侵入的地方。

  「什麼人?」他打開燈,欲捉拿對方。只見入侵者用手擋住忽然綻放的光芒,左躲右閃。

  「你想幹什麼?」瑞德瞇起眼睛,冷看來人。對方的手正放在他剛購買的書櫃上,很明顯的想找什麼東西。

  來人見事跡敗露,情急之下掏出槍,朝瑞德開了一槍。瑞德閃過,別看他平日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其實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身手好得不得了。

  「發生了什麼事——嚇!!」聞聲趕到的維特,差點被不長眠的子彈掃到,叫得比鬼還凶。

  「哇啊!你是誰?」維特像只火雞朝闖入者又叫又跳,那人聽煩了,又朝他發射一枚子彈,倒楣了他身旁的物品。

  「三萬五千英鎊的花瓶!」不顧自身的危險,維特像被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亡靈附身似的,英武神勇地抱住身旁的清雍正墨地緣釉花瓶,深怕不識貨的夜賊「砰」一聲把它毀掉。

  神風特攻隊也不過如此。

  瞬間只見對方東開一槍、西射一發,維特不怕死的身影也左忽右地來回跑,嘴裡不時夾雜喊著:「五千美金的筆筒!」、「二十五萬港幣的籐椅!」

  足見他的會計師不是當假的,每一件古董的單價都背得一清二楚。

  在維特忙著保護僱主的資產時,瑞德也沒問著。他雖不像維特那般心疼金錢,但絕不容許有人破壞他的古董。只是當他方能找出空隙與來人搏鬥時,來人卻早一步識破,狡猾地逃掉,徒留他氣憤的表情。

  「可惡!」瑞德對著空無人影的門詛咒,發誓下回他要敢來,一定逮住他。

  「太好了,沒有任何損失。」兩手緊緊抱住一隻鶴斗彩碗,維特感動得快要掉下淚來。

  這只看起來不顯眼的破碗價值四十萬港幣,要是給摔破了,怕從今天開始,他都別想吃飯。

  維特忙著掉淚,慶幸自己不用餓肚皮。當老闆的瑞德,想法可沒他那麼單純,事實上,他在思考今晚的狀況。

  這竊賊到底什麼來歷,為何獨獨看中這座書櫃?

  瑞德沒忘記,當他打開燈的一剎那,對方的手擺在哪裡。他一邊思考,一邊走向前陣子才購入的書櫃。漆黑的竹櫃除了一對抽屜可以放置東西外,就沒有其他空隙,可以用來藏污納垢。

  「你在幹麼,瑞德?」維特莫名其妙的看著僱主摸竹書櫃,黑色的書櫃幾乎與他同高,甚至矮一點。

  「檢查。」瑞德乾脆的回答。「我要看看這個書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竊賊冒險前來。」

  「我知道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維特在一旁嚷嚷。

  「哦?」瑞德瞄了他一眼,頗為意外。

  「因為它特別貴,所以竊賊才要偷它。」說來說去,維特最在意的還是書櫃的價錢。五萬五千美金!瑞德一定瘋了,才執意要買下它。

  「我想你還是閉嘴,免得我把你從窗戶丟出去。」瑞德柔聲警告他的好友,用眼神暗示他現在沒有說笑的心情。

  他也沒有,他不過是說實話,幹麼這麼無情。

  啊,錢難賺,人情比紙薄。就算是大學同學,也一樣難逃挨白眼的命運……

  維特默默哀悼自己不幸的命運,順道摸摸褲袋掏出一張紙來,低頭垂看其上的網址。

  「看樣子我不再增加一些保全設備不行了。」確定瞧不出端倪,瑞德忽地歎氣決定道,嚇得維特馬上抬頭。

  「啊,又要花錢了?」維特此刻的臉色,就跟牆角擺著的明朝青花瓷瓶一樣慘綠。上回他的僱主,才花掉五十萬英鎊更換整座城堡的保全系統,害他流了一缸子淚,現在又想再來一次。

  「這次我想添購布朗公司最新研發的足音辨識系統,聽說很有用。」能將每個人的足音一一過濾,就算是最細微的腳步聲,也逃不過系統的偵查。

  「不行,我反對!」維特舉高手。「那套系統要花二十萬鎊,沒必要為了一個書櫃砸下這麼多的錢,我有更好的解決方式。」為了阻止好友干蠢事,他豁出去了。

  「什麼方式?」瑞德瞇眼。「你該不會又想告訴我,在大門多釘幾道木板就能防止小偷進來。」那的確比較省錢,可惜完全沒用。

  「呃……」維特確實很想如此建議,但沒勇氣。「我們可以……可以請個保鏢!」太好了,他早該想到。

  「保鏢?」瑞德看他的眼神以為他瘋了一樣。「你請保鏢來保護一座書櫃?」

  「有何不可?」維特興奮地反問。「總比你又要花那麼多錢添購保全設備強,請保鏢一天花不了多少錢的。」

  「是嗎?」瑞德懷疑。「你要臨時上哪兒找一位懂得古董的保鏢?我可先聲明,我拒絕找一個大老粗來保護我的古董。」粗手粗腳,還沒保護就先弄壞。

  「這……」面對這個大難題,維特抱頭苦思。「一般的保鏢都是些肌肉型猛男,你又不要,這可怎麼辦才好……」

  突然間,他想起手心裡捏成一團的紙張。

  「有了!我找到救星了!」感謝上帝。維特高興得跳起來。

  「你是宿醉未醒,還是皮癢欠揍?什麼救星?」冷眼斜睇好友不尋常的興奮,瑞德有些後悔幾個鐘頭前的舉動,他不該灌他酒的。

  「不不不,我是說真的,我是真的找到了救星。」維特興奮地拖著瑞德來到視聽室,手忙腳亂地打開整面螢幕牆,打開電腦上網,點進「玫瑰園」的網址。

  偌大的螢幕,頃刻綻放出絢麗的色彩。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朵色彩冷冽的紫色玫瑰,接著是貴氣十足的藍玫瑰。待沉重的色彩過後,一朵熱情艷烈的紅玫瑰接著登場。

  瑞德和維特還沒來得及適應螢幕上突然殺出的艷麗色調,一朵淡雅柔和的白玫瑰,忽又呈現在他們的眼前,接著又有一朵艷橙的黃玫瑰躍上螢幕。霎時,五朵不同顏色的玫瑰並列,好不熱鬧。

  「這就是你所謂的救星?」瑞德斜眼冷睇一臉茫然的維特,不曉得他在搞什麼鬼。

  「我……我再試試看好了!」維特滿頭大汗地將手中的滑鼠移到紫玫瑰的正中央,用力按左鍵。

  「沒,沒反應。」他傻呼呼的陪笑。「換另一朵……」

  「等一下,這是什麼?」瑞德抬手止住維特的蠢行,盯住螢幕上的訊息。

  「密碼?」他轉向維特。「你有密碼嗎?維特。」

  「咦,要密碼才能進去?」維特這才發現疏失。「我沒有耶……啊!有、有!有密碼,密碼在這兒。」

  維特急急忙忙把紙片上記著的密碼鍵入螢幕上的空格,不一會兒,螢幕即發生劇烈的變化,看呆了維特的臉。

  只見原本不動的五朵玫瑰,在電腦收到正確的密碼後褪去,換成五張相片,每一張都清艷迷人。

  「不會吧,這是個選美網站?」維特慌慌張張的和手中的紙片對照。沒錯呀,是這網址啊!可是怎麼沒見到什麼保鏢,只看見五個東方美女?

  「點開相片上面的玫瑰花,你這個笨蛋。」瑞德忍不住歎氣。「點開之後,才看得到想要的東西。」除了算帳之外沒有一樣靈光,唉!

  「哦!」維特恍然大悟。「你要選哪一朵,紅的還是紫的?」

  「藍的。」瑞德瞪他一眼。

  「是、是。」差點忘了他偏愛藍色,還糊里糊塗問錯話。

  維特這回總算做對一件事,點了瑞德指定的那朵藍玫瑰。才不過動一下手指,螢幕立刻跑出一連串介紹,全用英文。

  富青波:代號藍玫瑰。平日職業為古董拍賣會的主持人,精於鑒定古董,專攻明清傢俱,擅長西洋劍及使鞭。

  瑞德瞬也不瞬地盯著放大的照片,照片的主人擁有一頭及肩的烏黑短髮,明顯立體的五宮中,以那對鳳眼給人的印象最深刻。

  整體而言,這是個典型的東方美女。同時又充滿神秘、高雅的氣質,富貴的氣息,和他很像。

  「看來上帝還真是站在我這邊,隨便一點,都能找出我所要的。」無法自螢幕上挪開視線,瑞德的語氣滿是嘲諷。

  「是啊,你真幸運。」維特和他的僱主一樣無法挪開視線。「這種眼睛叫什麼?瑞德,我從來沒見過。」眼角往兩邊飄。

  「鳳眼。」瑞德跟維特注視著同樣地方。「中國人管這種眼睛叫『鳳眼』,以一種傳說中的吉祥物『鳳凰』為名。」

  「原來如此。」維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真漂亮,好像會勾人一樣。」尤其勾引男人。

  「最重要的是這隻鳳凰擅長於古董鑒定,搞不好她能幫我找出有關櫃子的謎團也不一定。」除了對她的人感興趣之外,瑞德更在意那座竹書櫃,相信其中一定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麼說,你是決定僱用她嘍?」維特雖然很想再點開其他四朵玫瑰一探究竟,但他的僱主顯然心意已決。

  「就是她。」瑞德聳肩,隨意瞄了螢幕最下方的條款一眼,尖銳地吹了聲口哨。

  「還說便宜呢!」瑞德拍拍好友的肩膀。「一個月六萬英鎊的保鏢費,夠我再多買幾樣古董了。」搞不好還有找。

  「什麼?」維特回神,也跟著瞄到列舉的條款。

  「一個月六萬鎊?!」看清楚價碼後他大叫。「這麼貴,乾脆去搶好了。這個網站不該叫『玫瑰園』,應該改名為『土匪窩』,我想我們還是改變主意加裝新的保全系統算了,比較划算……」

  「不行。」瑞德斷然拒絕。「我已經決定僱用這朵藍玫瑰,你馬上去簽約。」重新打了個大呵欠,他轉身離開視聽室,安心地睡他的大頭覺去。

  「你再考慮一下,瑞德。」維特不死心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力勸。「一個月六萬鎊,兩個月就要十二萬鎊,三個月合起來要十八萬鎊,太貴了,划不來。」

  「別囉唆,快去簽約。」瑞德才不理他。

  「別衝動,瑞德。」維特依舊苦口婆心。「我算過了,不要請保鏢比較好……」

  「快去簽約。」

  「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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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長久以來,中國一直有個傳說,傳說鳳凰會浴火重生,保有千年的美麗。鳳凰呢——是一種瑞獸,傳說眼淚可以治病。不過眼前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會替人治病樣子。

  抬起一對濃密的眉毛,瑞德極感興趣的注視著眼前恰似鳳凰般美麗的東方佳麗琥珀色的眼睛,泛起亮光。

  「我是你的僱主,我叫瑞德。從今天開始,你負責保護我。」懶懶地靠在黃花梨木玫瑰椅的扶手上,瑞德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貴族特有的悠閒,可見一斑。

  富青波不發一言,黑澄的眼珠子,淡漠地睨睇他懶閒的姿勢,和他那巨大的身軀。

  「我想你最好坐正,菲特爾斯先生。明代的傢俱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你不算太瘦弱的體格,更是容易造成傷害。」無獨有偶,富青波的語氣也頗為懶洋,讓瑞德的眉抬得更高。

  「請叫我瑞德,富小姐。」他打趣的勾起嘴角。「我沒想到你對傢俱這麼內行,連我身下這張椅子的來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是我的專業。」她慵懶地微笑。「你坐的那張椅子應該是明朝中葉的作品,出自京城名師之手。」

  「真的?」他拉正身體懶懶的起身,踱至她的面前低沉地開口。「我還以為你的專長是保護人,結果卻關心到椅子上頭。」

  「我也以為你應該僱用情婦,而非保鏢,你根本是在用眼神剝我的衣服。」面對逐漸壓近的臉,富青波不避也不逃,表情平靜得像天天碰見這種事一樣。

  「啊,你注意到了?」瑞德慵懶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原諒我忍不住想這麼做,因為你實在太迷人。」迷人到只想跟她上床。

  「不客氣。」她亦嘟起紅唇性感地微笑。「我也要請你原諒我沒多少脫光衣服的心情,因為我不是受雇來保護你。」

  富青波遺憾地拍拍他的臉,通知他這個不幸的消息,讓他著實愣住。

  「你不是受雇來保護我!」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那你受雇來保護誰?」

  「一座書櫃。」她聳肩。「你那天才會計師和我的代理人簽下合約,言明我只需要保護書櫃,以為這樣可以少付一點保鏢費。」

  「結果呢?」他挺直身,稍稍瞭解事情的始末。

  「結果一毛錢也不能少,他白費心了。」只落了個得不償失的下場。

  富青波雲淡風輕地把維特的蠢行重複一次,瑞德也毫不在意地抱胸認帳。

  維特那個貪小便宜的傢伙,回頭記得修理他。

  「這麼說,你是不會考慮和我上床嘍?」彎下身再確認一次,瑞德無法相信她居然會對他的魅力無動於衷。

  「看情形,寶貝。」她還是拍他的臉。「說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跟你上床也不一定。」

  「為什麼我會有一種那天永遠不會來的感覺?」勾起一邊的嘴角,瑞德覺得她的說法很有趣。

  「別太心急。」她的口氣漫不經心。「我們才第一天見面,未來多的是機會。」

  不愧是中國人,太極拳打得又快又準,且夾帶些許的優美,和她的人很類似。

  「好吧,我會等待。」他短暫投降。「畢竟追逐也是一種美感,不是嗎?」

  「是啊。」她笑笑。「追不到目標的感覺也挺淒美的,獵人空手而回也時有所聞。」

  這是警告,也是宣戰。警告他別太看輕她,宣戰她不會輕易投降。

  有趣。

  他勾起兩邊的嘴角。

  原本他以為憑他的條件,要勾引她上床不成問題,然而從實際情況來看,要棘手很多。

  越是棘手的遊戲,就越刺激。

  瑞德不介意和她多玩幾場遊戲,反正安逸的日子太無聊,他需要新鮮。

  「既然你不是來保護我的,那麼我只好請真正的主角出場。」露出一個懶洋的微笑,瑞德將富青波的手臂放入自己曲起的胳臂中,相當紳士地領她走向另一扇門。

  富青波神色自若地和他一起進入另一個房間,房間內和城堡其他房間一樣,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董,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座書櫃。

  她立刻放下手臂,遊魂似地走到它身邊。伸出手,無意識地撫摸櫃身,修長的五指,微微顫抖。

  「你將負責保護的,就是這座書櫃。」由於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瑞德只好對著她的背解釋。

  「這座書櫃是我從紐約佳士得舉辦的拍賣會上買來的,約莫清朝中期的作品。」他繼續說明書櫃的來歷,好奇地盯著她突然僵直的背影,她好像在發抖!

  「我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作品,因為這是我家的東西。」富青波突然發聲,轉身面向他。

  「你家?」瑞德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對,我家。」她微微挑起嘴角。「你看目錄上,是不是標明了它出自王府,後來經過好幾手拍賣?」

  瑞德點頭。

  「那就是在指我家。」她面無表情地解釋。「我家的所有財產明細,都留有一份完整的記錄,所以才能毫無困難一眼認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見到這座書櫃就發抖,原來是她家東西。

  「你是貴族?」瑞德一點也不意外她身上流有貴族血統她的氣質慵懶又帶有一些頹廢,跟他很像。

  「中國最後的貴族。是的,我是貴族,但那是以前的事。」富青波邊撫摸黑色書櫃,邊嘲諷自己,口氣不無感慨。

  「套句你們那邊的說法,你是格格。」滿清對王族女兒的稱謂。

  「你對我們中國文化滿熟的嘛!」富青波停下搜索的手,回眸嫵媚地看了他一眼。

  他咧嘴,對她眨眼回道——

  「我就說我的前世一定是中國人,連請個保鏢都會請到中國美女。」而且還是個格格。

  關於她的身份,富青波不想再說,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事實上,她對書櫃的興趣還來得大些。

  「你對這書櫃熟嗎?你說這是你家的東西,總該對它的歷史略知一二吧!」瑞德問。

  搜集古董,除了東西本身之外,其後的背景也很重要,往往有加分效果。

  「不怎麼清楚。」她搖頭。「我雖然是家裡的一份子,可是沒有實際在老家住過,只能聽叔伯輩細數過去的光榮。」

  「為什麼?」瑞德不太懂。「莫非你不住在中國?」他還以為……

  「不,我來自台灣。」她更正他的想法。「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我們就隨著政府撤退到台灣,不再居住在北京。」

  「原來是因為歷史因素,真是抱歉。」瑞德責怪自己提起這個話題。

  「是應該道歉。」富青波大方地接受他的道歉。「我們會那麼快覆亡,貴國也有責任。」從八國聯軍,到強行擴建租界,英國統統有份,儼然是最大的搶匪。

  對於祖先的劣行,瑞德僅回以一個無賴的微笑。弱肉強食,這個世界本來如此。他的祖先是不對,可誰叫她的祖先不振作,只能說時不我予,唉!

  「過去這些恩恩怨怨,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思嘉。」瑞德揮揮手,瀟灑的動作可媲美白瑞德船長。

  只可惜她不是郝思嘉,對嫁給他的興趣也不大,何況她也不是碧眼。

  「如果你對於這座書櫃的來歷不清楚,那可就麻煩了。你知道,我原本指望你能幫我揭開謎底……」瑞德望著書櫃,不住地歎息道。

  「我還是可以幫你。」她斜睨他一眼。「你說這個書櫃是你在紐約買的?」這有點稀奇,紐約通常很少拍賣這類東西。

  「對,當時還有個中年男人跟我搶標,害我花了五萬五千美金才將它買到手。」

  「你買貴了。」她淡淡取笑他。「這座書櫃頂多價值二萬五千美金。」再加個幾千塊就不划算。

  「我知道。」他歎氣。「可是對方死咬住我不放,為了將它買到手,我只好拼了。」結果多花一倍的價錢。

  「對方價錢也出那麼高?」這是個有趣的訊息,富青波想。

  「那可不。」他無奈地搖搖手指。「更奇怪的是,當我把它運回英國不久後,小偷就來光顧,你說妙不妙?」

  是很妙。但若換做是她,就不會用這個形容詞,她會用詭異來形容。

  「情況有些詭異,你不覺得嗎?」瑞德懶洋洋地提出他的看法,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也不甚有活力地回望他一眼,和他一起墜入思考。

  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竹書櫃,竟引來這麼高的競價。尤其是對方不辭辛勞,千里迢迢的一路從美國追蹤到英國,冒險想偷走書櫃,其中一定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會是什麼呢?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書櫃,又不約而同地垂下眼,繼續思考。

  拍賣的物品,在賣出之前都一定要經過嚴密的檢查。按理說,若是有什麼遺忘物品,或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早在拍賣前就被調查得一清二楚,不可能出紕漏。

  「和我一起解開這個謎團吧,思嘉。我保證過程一定會很有趣。」暫時還理不出頭緒,瑞德用誘惑的笑容,邀請富青波跟他一起當偵探。

  「那當然。」她首肯。「你不邀我,我也會主動尋找答案。」畢竟是她家的東西,她也想找出其中的關鍵來。

  瑞德激賞地一笑。原來參加拍賣會,還能得到這麼多樂趣,往後他應該時常參加,有益健康……

  「不過,容我先警告你,白瑞德船長。」她忽然笑得很甜。「我的名字是富青波,不是什麼郝思嘉,希望你記住!」

  看來,就算是大拍賣,也要挑對東西才行。


  看似簡單的一座書櫃,卻隱藏著無限玄機。

  左手環胸,右手撐住下巴站在祖傳的書櫃前思考,富青波想不出還有什麼她沒檢查到的地方。

  「你也瞧不出端倪吧!」瑞德低沉的男音忽地竄出,加入思考的行列。「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我打賭你也一樣想不到,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瑞德的表情得意洋洋,好像在取笑她,她這個「專家」也沒什麼了不起,一樣霧裡看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忽地伸出手朝第一層的夾層探去,摸索了好一陣子,才用細長的指甲剝出一道裂縫,用力將一個狹長。的抽屜拉出來。

  瑞德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不到二十公分寬的小抽屜,無中生有地冒出,除了驚訝之外,還是驚訝。

  「不是只有你們西方人才懂得玩小把戲,這套學問,咱們的祖先老早就會了。」挑動一雙細長的柳眉,富青波用最懶洋的態度回應他先前的得意,他只得無言。

  「你怎麼知道那裡還有機關?」瑞德心有不甘地問富青波,對中國人居然能把細縫掩飾得天衣無縫,佩服得五體投地。

  「經驗。」她簡單的回答。「別忘了我幹哪一行。」

  「古董拍賣。」他點頭。「只是既然你的專長是在鑒定古董,為何還要干保鏢?」

  這是他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就想問的問題。別說她不適合做保鏢,就連古董拍賣都不該碰,他實在無法聯想她拿著拍賣槌,激動喊價的模樣。

  「我猜,你大概想說我比較適合做情婦。」魅惑地揚起一雙鳳眼,富青波根本摸透了他腦中的想法,而他也不否認。

  「或是一夜情人也不錯。」他綻開一個迷人的微笑。「怎麼樣?現在就跟我上床吧!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是一個很好的情人。」

  瑞德誘惑她。

  「我不懷疑。」她的聲音也很蝕骨。「只是我還需要時間適應這個想法,你知道,我對男人是很挑的。」

  「你是在告訴我,我不夠資格?」瑞德伸長右手,搭在書櫃最頂端,擺出最瀟灑的姿勢,展現他過人的體格。

  「不,我是在告訴你,這個書櫃很脆弱。你要是再繼續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上面,馬上就得和你的五萬五千塊美金說再見。」她欣賞他迷人的體格,但更在意家傳的珍寶。即使現在已經不屬於她,但仍然恪守維護的本分。

  瑞德的表情,卻因她這些話起了大變化。

  「哈哈哈……」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淚。

  一旁的富青波,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懶懶地看著他。

  「這是最新發明拒絕人的方法嗎?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個道地的中國人,做事還真迂迴。」而且頗有藝術。

  「謝謝讚美。」她不置可否。「我只是盡量盡到保護的責任。」

  「保護這座書櫃,我懂。」瑞德笑著點頭。「有什麼了不起的發現嗎?」

  他指著小小的隱藏式抽屜。

  「很遺憾的,沒有。」她皺眉,然後又照本宣科,拉出更多肉眼不容易發現的暗藏式抽屜。

  瑞德幫不上忙,就只能這麼抱著胸,看她晃動著優美的身體曲線,想像她在床上的樣子。

  「找不到任何東西。」遺憾地結束短暫的搜尋,一抬頭,富青波一點都不意外瞧見他色迷迷的眼神,打從見面的第一天起,他就是這副德行。

  「這麼說,我們是白忙一場?」浪費他們的時間。

  「就目前看起來,是的。」她聳肩,對於祖先沒留下任何東西,其實感到有點失望,只是試著不表現出來。

  「有沒有興趣跟我去騎馬?反正暫時理不出頭緒,閒著也是閒著。」富青波自以為掩飾得夠好,瑞德卻能一眼望穿她眼中的失望,遂提出邀約。

  富青波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把一隻細白的手交給他。瑞德愣了一下,隨後開心地拉起她的手,低下頭在手背上親了一下,充分顯現出貴族的風範。

  他們各自回房更換衣服,換了適合騎馬的衣服到大廳會合。瑞德換了一套正式的騎裝,富青波則穿著簡單的襯衫與牛仔褲,看起來十分迷人。

  「你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瑞德讚歎地看著富青波。

  「你無論什麼時刻嘴巴都很甜。」她亦反看他一眼,發現他也同樣迷人。

  他大笑,對她的機智反應頗為讚賞。他已經好久沒遇見過這麼有趣的女人了,值得品嚐。

  「走吧,我們去挑馬。」他彬彬有禮地挽住她的手,帶她去馬廄。

  佔地寬廣的馬廄裡,養著成群的馬匹,每一匹看起來皆神采奕奕,身價不凡。

  「我猜它們都是純種馬!」富青波走到每一匹馬面前,仔細推敲那些馬身後的血緣,得到肯定的答案。

  「大部分是。」瑞德承認。「我比較喜歡培育純血馬,或是特雷克納馬這類的品種。」

  純血馬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馬,最早由英國皇室擁有的賽跑用馬和來自阿拉伯、土耳其的種馬交配,而產生了第一批純血馬,至今已有兩百年歷史。

  「我看你不只是喜歡而已,根本把它當做一種事業在經營。」培育種馬是一種非常昂貴的興趣,尤其他又擁有幾十匹價值昂貴的純血馬,單單請專人照料的費用就很驚人,更別提其他那些沒那麼貴,但一樣很有價值的馬種。

  「隨便挑一匹吧,寶貝。只要你看中,它就是你的。」他不知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總之,她也很不客氣地挑了一匹。

  「就這一匹。」她看中一匹深棕色的馬。

  「好眼光。」他吹了聲尖銳的口哨。「不過它的脾氣不太好,你確定馴服得了?」他不怎麼確定地望著她,懷疑她有那能力。

  聞言,富青波二話不說,打開馬房的門一躍而上馬背。俐落的動作立刻贏得瑞德的掌聲與尊敬。

  「我不會再懷疑,你實在太厲害了。」瑞德也跟著上馬。他挑中的也是一匹純血馬,是整座馬廄中最貴的馬匹,也是他平日的坐騎。

  兩人先是小跑步,讓身下的馬先熱身。而後越跑越快,跑過城堡的大部分建築,直至莊園深處。

  他們在一處人工湖畔停下來,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富青波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一群天鵝,在湖面上悠遊。

  「很美的景色,對吧?」瑞德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滿足和高漲的驕傲。

  「是很美。」尤其是蒼翠的湖面。「只可惜少了點什麼。」

  「有嗎?」瑞德可不這麼認為。

  「少了涼亭。」她指著湖畔的某處空地。「如果能在那個地方建一處涼亭,景色會更美麗。」視覺上更平衡。

  「啊,那個地方呀。」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瑞德點頭。「本來我是想在那個地方蓋一座孔子紀念館,只可惜我對他的學問沒有多大興趣,我比較鍾情貴國的另一項學問。」

  「哦,哪一項學問?」富青波挑眉。

  「教人臉紅心跳的『性愛學』。」他暗聲低吟。「事實上,我就有一個房間專門拿來放貴國有關那方面的各類古董。」

  「你的興趣還真廣泛呀,菲特爾斯先生。連那麼刺激的東西,你也有專門收藏。」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好學和好色。

  「叫我瑞德。」他沉聲低笑。「我說過我對搜集中國古董以及收藏中國美女,特別有興趣。」

  「只可惜暫時我還不想被收藏,哪一天我心血來潮時,或許會答應。」她並未假裝聽不懂,只是又來打太極拳那一套。

  「希望那天早一點來臨。」他照例大笑。「走吧!我帶你參觀其他地方。」

  韁繩一拉,他們身下的馬匹,跟著主人的命令,踩著平穩的步伐開始轉回程。

  瑞德並不指望,能夠在一天之內介紹完他的城堡。菲特爾斯堡佔地三千五百畝,其中包含了太多的設施,不可能一天遊覽完畢。

  沿途只見他們不時停下來,看看那邊苗圃,瞧瞧這邊花園。聽瑞德介紹他的家族歷史,和描述各個時代不同的家庭狀況。

  結論是,菲特爾斯家族,崛起於十五世紀的「玫瑰戰爭」,後經多次動亂,依然屹立不搖。尤其是十九世紀產業革命以後,菲特爾斯家族更是藉著其貴族身份的特權,狠狠地撈了一票。即使後來國家的政策急轉彎,用盡各種方式剝奪貴族的勢力和財產。菲特爾斯家族仍能靠著天生的狡猾和機智,度過種種難關,沒被歷史的洪流淹沒。

  富青波靜靜地聽著瑞德解釋他的家族歷史,腦中的思緒不禁也退回到近百年前那場政變,由人民發起的怒吼所淹滅的輝煌。

  那由一進又一進的四合院所組成的大宅院,在風起雲湧的革命中,褪去了歷史的光環。曾經光榮的頭銜,隨著陸陸續續出現的排滿口號,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多少人爭先恐後地拋棄姓氏,只為了保全最卑微的性命。

  他們的祖先都經歷了同樣的磨難,遭遇卻明顯不同。只能說,這是大時代的悲哀,很難有其他解釋。

  「你在想什麼?表情好哀怨。」注視她線條優美的側臉,瑞德從中找到幾抹淡淡的哀愁。

  「沒什麼。」她馬上調回表情。「只是好奇你居然沒再提出上床的邀請,如此而已。」

  騙人,但他不想戳破。

  「我不知道你居然對那檔事也有興趣……」他的口氣忽地轉為神秘。「我房間擺著一本貴國的『性愛圖鑒』,其中有馬背上性交的姿勢,你想不想試試?」

  「或許吧!」她不置可否。「等我確定我身下這匹馬夠安全時,我再告訴你我的決定。」

  又是一次完美的太極拳,打得一次比一次漂亮,瑞德不得不佩服。

  夠迂迴。

  「既然時間未到,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瑞德可惜地歎氣。

  「給我一個吻吧!」他要求。「你不能老用瑰麗的言辭打發我,不給我實質獎勱。」

  他眨動一雙褐眼,琥珀色的眼眸,其實相當明燦動人,尤其是那一張性感的嘴唇,更是引人遐思。

  好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

  「等你追得上我的時候,我再考慮。」

  語畢,她用雙腿夾緊馬腹,揚長而去。讓還在等待香吻的瑞德措手不及,呆了幾秒鐘才想到追上。

  她絕對是個貨真價實的旗人沒錯,看她騎馬的那股狠勁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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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另一個寂靜的夜。

  菲特爾斯堡的人工湖面,波瀾不驚,水滔不浮,一切有如往昔。

  遠眺城堡內部,燈火闌珊,僅留走道上的照明,倒是城堡外的打燈,還來得精彩些。

  總而言之,今晚很寧靜,是適合用來酣憩的最佳時刻。

  在這連打呼都嫌罪惡的靜謐夜裡,偏偏就是有人不解風情,硬是破壞這片寧靜。

  午夜三點鐘,警報器又響,這回還是老地點——書櫃所在的房間。

  那座書櫃!

  瑞德和富青波兩個人,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趕到現場,一腳踹開昂貴的房門。

  「是誰?!」基於上回突襲成功的經驗,瑞德這回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燈,照射入侵者。

  身穿黑衣的入侵者,這回亦有準備。只見他戴著墨鏡,從容地迎視刺眼的燈光,而後掏出槍。

  可惡!

  也掏出槍的瑞德,看見入侵者的人數不禁詛咒連連。

  他們有兩個人,原來上回那個人只是先來探路的,這次才是真槍實彈。

  眼看著書櫃就要被闖入者抬走,富青波連忙也掏出槍,朝扛書櫃的人各發射了一顆子彈。入侵者為了不被她發射出來的子彈打到,只好放棄手中的書櫃,改為圍攻正朝他們開槍的瑞德。

  現場霎時一片混亂,子彈滿天飛,怪的是瑞德部不會受傷,富青波也只管保護那座書櫃。

  「喂,你也來幫幫忙,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瑞德像個雙槍大俠,一手一槍開槍對付那些竊賊,忙得不亦樂乎。

  「抱歉,我的任務是保護書櫃,不包含保護你。」富青波悠閒的態度,讓人極想咬她一口。

  「我是你的僱主!」他咬牙切齒地大吼,立志非掐死維特那個笨蛋不可。

  「合約上不是這麼說的。」她聳肩。

  「我是付錢的人!」他又吼,這回她才有點反應。

  「也對。」俐落地掏出另一支槍,來個雙管齊發,富青波眼前考慮的是收款問題。簽支票的人要是掛了,她也收不到錢。

  「謝謝!」瑞德氣得半死地吼著道謝,不曉得他幹麼僱用保鏢,居然把書櫃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

  「我們走。」入侵者見苗頭不對,暗號一打,便接著撤退。

  瑞德在後面追,等到確定追不上後才氣呼呼地掉頭回房間,一回到房間就看見富青波在打量那座竹書櫃。

  「這座書櫃到底藏有什麼秘密,他們為什麼執意一定要偷走它?」富青波自言自語,一點都沒有發現她的僱主就站在她背後,頭上冒煙。

  「我怎麼知道?你才是專家!」他沒好氣的嘶吼,懷疑自己能夠撐到這件事過後。

  「請保持你的紳士風度,菲特爾斯先生,莫忘了你是貴族。」不可以這樣對待淑女的。

  「叫我瑞德!」他還是吼。「算了,你可查出有什麼不對?」氣憤過後,他慢慢找回風度,沒辦法,誰叫他是貴族。

  「想不出來。」她撥撥頭髮。「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甚至連暗藏的小抽屜都一一檢查過,現在只剩那些框架還沒檢查,不過我想沒有查的必要。」

  關於這點,瑞德無法反駁。原因無他,這座書櫃的框架都是竹子做的,連靠背也是,而且全部鏤空。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吧!」他氣不過。「你不保護我就算了,總該對幫你賺進六萬鎊的書櫃盡點心。」

  說到底,他就是不甘心她比看重他的生命,更看重書櫃,才會一味找碴。

  「我喜歡用什麼態度面對你是我的事。」她的口氣還是懶洋到氣死人。「還有,你說錯了,是『一個月』六萬英鎊才對。除非你想提前把我解雇,否則照這個情形看來,你可能不只必須付上一個月的錢。」

  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瑞德不知道哪樣比較糟。是繼續不斷地遭小偷呢?還是忍受她傲慢但迷人的態度?就另外一個層面來看,她比他更像貴族,至少在面對子彈時,比他冷靜多了。

  「算我上了賊船。你趕快動動腦,想想這座書櫃有何特殊之處,小偷才要偷它。」咬緊牙,紮好馬步,瑞德相信她必有更磨人的話要說。

  「改變真大,爵爺。我記得今天早上,你才問我要不要跟你上床,現在卻說誤上賊船。」她笑著糾正他做人不可以這麼現實,只是為了不保護他,就對她徹底改觀。

  瑞德抿著嘴微笑,氣憤全寫在眼底。多虧他平時勤看中國武俠電影,否則給她這麼一刮,鐵定中箭落馬。

  「反正你快查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了。」盡可能地保持風度,瑞德只想快快找到答案。

  富青波慵懶地看了他一眼,她也想。她可不想成天應付他提出上床的邀請,和他無賴的笑容。

  一座看起來不起眼的竹書櫃,究竟有什麼好偷的呢?

  富青波歪著頭打量質樸高雅的書櫃,腦中滿是疑問。

  就經濟面的價值來說,它沒有。頂多值個兩萬多塊美金,不是多大的金額。那麼,是歷史價值了?

  努力回想家族流傳下來的各個典故,富青波想辦法和眼前的書櫃連在一起。辛亥革命以前,她的家族姓氏為富察氏,滿州八大姓其中之一。過往的歷央不計其數,實在想不出,哪一個是和書櫃有關。

  「怪了。」在一旁的瑞德大翻白眼。「整個書櫃都翻開來找了,只剩那四隻腳還沒檢查,難道會藏在那裡?」

  明知不可能,瑞德還是抱怨,抱怨那些竊賊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富青波卻沒有他那麼肯定,事實上,她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櫃腳,她怎麼沒有想到那地方去?

  中國人製造暗房的功夫不下於西方,再細微的部分都能創造出一片天地,也許秘密就藏在其中。

  「就是那個地方。」富青波肯定櫃腳有問題,富家留下來的記錄中,也提到過曾請人特別在櫃腳處製作暗屜,也許會有所收穫也說不定。

  「你是指櫃腳?」』

  她點頭。

  「可是……它們看起來很單純,應該沒有多餘的地方製作暗屜才對。」瑞德低頭查看造型單薄的櫃腳,不認為有這個可能。

  富青波什麼話都懶得說,屈膝一蹲,兩手往書櫃的四隻腳摸去。

  瑞德帶著看好戲的心情,雙手抱胸等在一旁,不期然聽見一個令他錯愕的消息。

  「找到了。」靠著敏銳的觸覺,摸到一小塊突起,富青波滿意的點點頭,抬頭通知她的僱主。

  「真的在櫃腳?」瑞德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施力拉出一個小抽屜,對於制櫃人的鬼斧神工,佩服得五體投地。

  「嗯。」富青波憑藉著優異的方向感,將暗屜整個拆下,拿到燈光下,兩個人同時為書櫃做工之精細而著迷。

  小得不能再小的抽屜,只有五公分寬,長度不到三公分,高度更只有兩公分左右,難怪沒有人發現。

  「裡面有東西。」富青波從暗屜中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泛黃色紙張,小心地打開它。

  「看起來年代久遠,你可得小心點。」瑞德吹了個短暫的口哨,對於富青波的佩服,更深一層。

  富青波小心翼翼地打開泛黃的紙片,這張紙約莫兩張A4那麼大,感覺上很脆弱,拆開格外不易。

  當她好不容易才把紙片完全攤開,又因紙片上的內容愣得不會說話,這是她京城老家的配置!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瑞德看不懂中文,但認得出來這不是普通的文件。

  「這是我老家的配置圖。」她盡可能冷靜地回復。「我想小偷就是在找這個。」

  「你老家的配置圖?」那不是在北京嗎?「小偷要這個幹什麼,尋寶?」

  原本瑞德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她卻平靜地點頭。

  「對,就是尋寶。」

  她的回答登時令瑞德的眼珠子瞪大。

  「你看這圖上的某一點,作了紅色記號,可能藏有寶藏。」所以對方才會不計代價一定要它。

  「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直遭小偷。」瑞德又吹一個口哨。「現在怎麼辦,放著它不管,還是把它鎖進保險箱?」換銀行被搶。

  「隨便你,你才是書櫃的主人。」富青波不帶一絲感情地將配置圖交給他,一副與她無關的模樣。

  真的與她無關嗎?

  瑞德接過配置圖,雙手抱胸打量眼前的東方佳麗,腦中升起問號。

  從她對書櫃的依戀看來,她其實很在意老家的一切,只是習慣以慵懶的態度、不在乎的口氣掩飾內心真正的想法。她的內心世界必是充滿矛盾,急於探索,只是礙於前朝遺族的驕傲,迫使她不得表現出來。

  啊,好一位神秘的東方佳人,也是最有價值的古董。看來這趟收藏之旅,將會很有意思。

  「我有一個提議,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懶洋洋地一笑,瑞德放餌。

  「我不介意你說出來聽聽。」富青波會不會上當還是個未知數,不過至少沒有拒絕。

  「我是想,既然這張藏寶圖這麼吸引人,搞不好真的藏著什麼有關於你家的重要寶藏……」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企圖引起她更強烈的興趣。

  「因此,我建議,我們不妨一起去北京一趟,也許會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也說不定。」

  相當惑人的誘餌,尤其他又一直強調「有關她家」,看來不答應他的邀請,好像太說不過去。

  「找到寶藏以後呢?菲特爾斯先生。」她懶聲嬌問。「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有關我家』的寶藏?」

  「看情形。」他不正面回答。「誰曉得那是什麼東西,搞不好又是一張紙而已。」

  有道理,畢竟那只是一張配置圖,不代表其中一定藏著寶藏,不宜過早推測。

  「好吧。」懶懶地直起身,富青波不甚有力的說道。「就跟你回北京的老家一趟,看看那兒到底藏了什麼寶。」

  神秘佳人下了誘餌,帶給僱主新的遊戲契機。

  僱主咧嘴一笑,暫時安心下來。先別說遊戲刺不刺激,至少,他不會再遭小偷。

  可喜可賀!


  北京,中國的首善之都。

  身為中國最重要的城市,古老的北京充滿了一股迷人的魅力。基於中國人的風水觀念,這座城市的建築方位是坐北朝南。因為北為陰面,象徵黑夜、危險、邪惡、死亡、寒冷,艱困,因此所有建築物都朝向南方和太陽。那兒是陽面,象徵白天、生命、希望和溫暖,所以整個城市的建築群方向一致,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不過,這樣的定律,已悄悄被打破。

  由於近年來城市的快速發展,北京不再只是政治中心。隨著西方物質文明的大量引進,現在的北京人已經大幅度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逛街、看電視、上館子吃飯成了北京居民最主要的娛樂,夜夜笙歌的生活,也不再是少數人的夢想,夜裡的PUB,多的是不回家的人。

  總而言之,這個城市在改變,至少就瑞德看來,改變的幅度滿大的。

  「這個地方又變了。」吹了個短而尖銳的口哨,瑞德亂不正經地評論。

  「是啊。」富青波睨了他一眼。「幸好紫禁城還沒搬家,否則還真認不出來。」

  「還有萬里長城。」他點頭贊同道。「放輕鬆點,思嘉。從下飛機開始,你就一副緊張的樣子。」

  「我沒有緊張。」她繃著臉回嘴,平日慵懶的模樣統統不見。

  「你有。」他懶洋洋地反駁。「這裡是你的故鄉,你應該很熟悉才對。」除非是近鄉情怯,否則不該這般緊張。

  富青波面無表情地和他一起通關、提領行李,對他的評論不置一言。很遺憾的,她就是近鄉情怯,雖然明知這種情緒不合理,仍然控制不了自己。

  直到他們上計程車,她依舊保持同樣的表情。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幾年來,你從沒來過北京?」不怕死地再添一間,他還是收到同樣的冷眼。

  「你的話真多,好像九官鳥。」富青波指著路邊一個正在遛鳥的老伯伯,和他手上的鳥籠。

  「而你今天的表情真冷,像極了那個小妹妹手上的冰淇淋。」瑞德也不甘示弱地指著車窗外的另一道風景——一個手拿著冰棒,大舔冰淇淋的小女孩。

  「今天的天氣很適合吃冰淇淋。」她聳肩。

  「也很適合用來討論你有沒有來過北京。」他點頭,就是不肯略過這個話題。

  「我來過。」她不怎麼在乎地瞥了他一眼,又轉頭看窗外的風景。

  「那你幹麼如此緊張!」他不懂。

  「我也不曉得。」她掉過頭,懶懶地回道。「也許回故鄉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好。」

  揚高的柳眉,慵懶的音調。

  前一秒鐘還是繃緊的臉,下一秒鐘又變回他平日熟悉的模樣,看樣子她是放鬆下來了。

  「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現在這個模樣,我親愛的。」用和她一樣慵懶的說話方式,瑞德撥掉她臉頰邊的頭髮。

  「嚴肅的樣子,不適合你。」這是他對她的評語,無聊卻挺管用,至少在到達飯店之前。

  一到達飯店辦理CHECKIN,瑞德即原形畢露。

  「兩個相連的房間,嗯?」看清楚他所訂的房間,富青波不以為然的拉高聲音。

  「沒辦法,我怕死,需要一個保鏢隨時隨地保護我。」他綻開一個微笑,無賴地解釋。

  富青波除了抬高一對柳眉,倒是未再抗議,只見瑞德稍稍彈指,便招來一個行李員幫他們提行李,到達二十八樓的房間。

  這是間五星級的大飯店,在北京赫赫有名,專門接待一些國內有錢大爺或是外國旅客,一般以商人居多。

  行李員提著他們的行李,和他們一起搭電梯到指定的樓層。他們同一時間對著行李車上的行李挑眉,只是理由不同。

  行李員正在猜測他們兩個人的關係,瑞德則不明白行李中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黑箱子,富青波則是忙著倒數他們在北京的日子。

  總之,各懷心事,就這樣一路來到二十八樓。

  「請好好休息。」行李員將他們的行李送到房間,用最親切的態度領走雙倍的小費後即離去,房內立即陷入一片短暫的沉默。

  「你覺得我們應該先洗澡呢,還是直接上床?」輕咳了兩聲打發尷尬,瑞德的態度又亂不正經起來。

  「隨便。」她的回答也頗為輕佻。「我不知道你的喜好,但我習慣跟乾淨的男人上床,我不喜歡怪味道。」

  怪味道,有嗎?他不是才擦過古龍水?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抬高手臂聞聞自己的腋下,他不情願地答應道。

  「看你一副不甘心的樣子,我也一起去洗好了,反正有兩間浴室。」聳聳肩,撩撩頭髮,富青波決定自己也該好好清理一番。

  「合用一間浴室怎麼樣,思嘉?」瑞德眨眼。「我不介意讓你見識我的體格。」

  「我相信一定很迷人。」她嫣然一笑。「不了,白船長。我目前沒有共浴的心情,而且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想給我一個驚喜?」瑞德意外地挑眉,這真是個驚喜。

  「對。」她嫵媚地抿嘴。「看見那個黑箱子沒有?」

  瑞德點頭。

  「那就是我要給你的驚喜……」

  她要笑不笑地噘起紅唇,暗示意味濃厚,看得瑞德「性趣」昂揚。

  「等我洗完澡後,你保證你會待在床上等我?」雖然她的表情很誘人,瑞德還是不放心地問。

  「當然。」她瞅他。「穿著我的性感睡衣。」

  「你有帶性感睡衣來?」他的聲音轉為沙啞,滿腦子都是她被薄紗覆蓋的模樣。

  「嗯。」她笑答。「透明的那一種。」

  這下他賺翻了,她居然帶著透明睡衣和他一起來北京,教他不流鼻血都不行。

  原來,她也不是對他沒興趣嘛!只是時間、地點都不對,看來等待是有價值的。

  瑞德二話不說,連皮箱都沒開,就直往浴室奔去。富青波站在原地,凝視他猴急的背影,過了好幾秒鐘才從自個兒的行李中找出睡衣,也朝另一間浴室走去,兩個人比賽誰的動作比較快。

  結果是富青波獲勝。

  當瑞德自一團白色煙霧中出現之際,隨即發現,他的性感女神已經準備好,躺在床上等他,身上蓋著一件華麗的被單。

  她對他眨眨眼,勾引的意圖自是不在話下。他回以一個暗示濃厚的笑容,表示他懂,只等著他解開浴袍上床。

  他真的解開了,同時也展現他雄偉的體格。從來沒有女人對他的體格搖頭過,當然,也從來沒有女人對他床上的表現表示過任何意見,她不會是例外的那一個。

  瑞德自信滿滿地在富青波的身旁躺下,打算用最迷人的微笑、最撩人的姿勢拉開床單,然後窺探她最誘人的身體。

  當他一寸寸地拉開華貴的被單,富青波白皙的肌膚也一寸寸地揭露。他心猿意馬地吞口水,發誓他這輩子沒看過那麼優美的體態,簡直穠纖合度到難以想像。

  他繼續拉開被子,華美的被單也繼續往下滑,一直滑啊滑地到達富青波的腹部,眼看著就要到達最精彩的地方……

  「這是什麼?」瑞德不可思議地看著擋住美好視野的黑箱子皺眉。

  「你的神秘禮物。」富青波用單手支住頭,嫵媚得像是埃及艷後。

  「打開看看。」她嬌俏地嘟起唇,聲調極其懶洋地勾引他,把他的靈魂都勾走了。

  這個時候,什麼理智、思考都去死吧!反正他向來也不是什麼理性的人,感性比較合他的胃口。

  為了滿足身下腫脹的咆哮,他像只絕對服從主人的哈巴狗,搖頭擺尾地打開黑色的盒子,接收他的神秘禮物……

  突然間,他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後跳了一大步,摔下柔軟的床鋪。

  「老天,是一條眼鏡蛇!」他驚魂未定地一邊從地底下爬起來,一邊小心地拉著被單的邊緣,和那條突然竄出的眼鏡蛇對視,表情狼狽不堪。

  「小聲點,別嚇到我的安琪兒。」富青波伸出手臂,讓眼鏡蛇攀爬而上,看得瑞德的眼珠子快要掉下來。

  她居然這樣子玩弄一條毒蛇!

  「安琪兒?什麼安琪兒?」他心有不甘地大叫,對那條正在吐信的毒蛇,畏懼三分。

  「它的名字,就叫『安琪兒』。」她瞪他一眼,好吵。

  「你給一條眼鏡蛇取名為『安琪兒』?」他難以理解。

  「有何不可?」大驚小怪。

  「是沒有什麼不可以。」他生氣地詛咒。「該死!什麼樣的女人會隨身攜帶一條毒蛇?」而他竟倒霉地碰上。

  「惡毒的女人就會。」她輕鬆地回答。「我警告你,若是不想被咬一口,最好乖乖的到隔壁房睡。」別來煩她。

  「若是我不肯呢!」他打定主意跟她耗到底。

  「那就別怪『安琪兒』的毒牙……順帶一提,它的毒液可是很毒的,一旦不小心被咬到,幾分鐘內即斃命。」打電話叫救護車都來不及。

  換句話說,她在威脅他。萬一他不幸被蛇咬,她不但不會幫他叫救護車,可能還會在旁邊拍手。

  算了,來日方長,就忍這一回。下次,他必能得手,讓她知道男人的厲害。

  「下回,我一定把它煮成蛇湯。」豪氣干雲地丟下這句威脅,瑞德轉身到隔壁房睡覺。

  富青波聳聳肩,把蛇放回黑盒子,心中想的完全和他不同。

  下次,他要是敢再嘗試,就叫「安琪兒」咬掉他最驕傲的地方。

  當晚,瑞德睡得極不安穩,下意識地夾緊雙腿,一刻也不敢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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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7: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胡同,是老北京的心臟,其建成歷史可以追溯到元朝忽必烈大汗的時代,當時正建立新都,是為元大都。

  「胡同」兩個字源自於蒙古語,為水井之意,可想而知,當時的北京城鑿了多少口水井,和建立了多少座馬槽。

  其實胡同就是巷弄,只是這巷弄內藏著一棟又一棟的四合院,四周都被牆垣封閉住,感覺上好似被框框隱藏起來。只有一道木門和外界聯繫,木門上還刻了些吉祥話,據說會給家裡帶來好運。

  總之,胡同曾是北京市民的生活重心,只是這個生活重心被拆得差不多了,即將完全被新的公寓高樓取代,因此剩下的胡同就顯得格外珍貴。

  走在城東某一處彎曲的巷弄內,這條胡同其實就和北京城內的大多數胡同一樣,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它既不像王府井大街那般有名,也不如三廟街這般古老。充其量,它只是擁有幾座佔地較廣的四合院,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富青波的老家。

  只是呢?昔日富麗堂皇的王府變成了一座多戶人家雜居的大雜院。光大門處,就擠進了五戶人家,各自用著簡單的夾板區分出屬於自己的天地。再往內走,裡頭的擁擠程度可想而知,簡直已到達匪夷所思的地步。

  「真不可思議,這麼小的地方,居然能擠進這麼多人。」一邊瀏覽王府內的風光,一面打量四周的擁擠狀況,瑞德無法相信他所見到的情形。

  「你最好相信。」富青波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事實。」

  「你又繃緊臉了。」悄悄撫上她細嫩的肌膚,瑞德歎氣。「都說你不適合生氣的,幹麼把心情弄得這麼糟?」

  「我沒有生氣。」富青波口氣不甚愉快地反駁。

  「你有。」他收回手,插進褲袋裡。「你在氣曾經豪華氣派的王府,如今卻變得雜亂無章。甚至還可以這麼說,你在抱怨這是你家,憑什麼讓這麼多人住?」

  這是瑞德第一次真正走進胡同,不知道北京老百姓的真實生活是這個樣子。以往他到北京,不是為了搜購古董,就是觀光旅遊,從不曾真實參與一般百姓的生活。

  「我不知道你對心理學這麼有研究,菲特爾斯先生,居然連我在想什麼都摸得一清二楚。」富青波的表情依舊僵硬,語氣嘲諷。

  「叫我瑞德。」他第N次更正。「還有,別以為我只會想怎麼勾引你上床,我這顆腦子,還是有裝一些東西的。」

  很令人意外,他說的是事實。別看他一臉散漫,又不事生產的模樣,他要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這副德行,家產早就敗光了。

  「你對我的瞭解,真是透徹到令人感動。」不經意的撥弄了一下頭髮,她說。「現在可以閉嘴,讓我好好重溫舊夢了嗎?」

  當然可以。

  瑞德咧開嘴,眨眨眼,無聲表示。他很高興那個同他一樣懶散,傲慢的富青波又回來了。

  她睨了他一眼,不曉得他幹麼這麼關心她的情緒……不過她必須承認,有他在身邊,她放鬆多了,至少不會再緊繃著臉。

  「這裡的住戶,都像這樣打開大門?」瑞德指著敞開的大門,不明就裡地問,對於此地的生活習慣極為好奇。

  「通常是。」富青波點頭。「四合院的生活就是這樣,大門經常是開著的,除非有特殊的人闖進,引起他們的注意,否則不會有人管你。」

  「真奇妙,他們都不怕遭小偷?」瑞德忍不住想起城堡裡那一堆保全設備。

  「不清楚。」她聳肩。「我又沒真的住過,只是聽說。」

  「我打賭一百年前的情況絕不是這樣。」必定是門禁森嚴。

  哪壺不開提哪壺。

  關於他這項推論,富青波僅用一個嚴厲的瞪視,暗示他閉嘴。瑞德皮皮地一笑,假裝看不懂,目光又轉到另一個東西上面。

  「那是什麼,好像是一隻獅子?」瑞德指著門前的石獅子問。

  「那是石獅,表示這家的主人,是清室家族的人。」若是石鼓,則表示是個軍官,若是方形的石柱,表示主人是個文臣。

  「所以這就跟我們的家族徽章是同一個道理,表示你的身份地位。」懂、懂。

  瑞德十分上道地點點頭,無形中又上了一課。不過富青波懷疑他根本早就懂得這些小常識,只是故意找話題。

  「我們再到裡面瞧瞧吧!」瑞德忽又建議。「這座四合院滿大的,一定遠有什麼值得參觀的地方。」

  瑞德說得沒錯。富青波的老家是很大,大到每一個院落都擠滿人,甚至額外搭建了許多小房子,四處且堆滿了雜物,腳踏車到處隨意放置,就連幽靜的院子,也成了一間間單人房,和大夥兒煮飯的地方。

  這一切盡入眼底,富青波內心的感受可想而知,必定十分複雜。

  這時,一雙大手悄悄覆上她的肩膀,是瑞德。

  「你不必擔心我會昏倒,我承受得起。」她不是第一次回到這裡,心裡早有準備。

  「但願如此。」他還是握住她的肩膀。「只是我記得上個月參加約翰姨丈的葬禮時,珍妮姨媽也說受得了,結果還是昏倒了。」

  「倒在你的懷中?」她抬頭看他。

  「對。」他微笑地點頭。

  「那她一定暗自竊喜,畢竟不是天天都有帥哥肯接住她。」難怪她會受不了,總算找到兇手。

  她理解,而他大笑。僵硬的氣氛,就在兩人幽默的對話中化為烏有,再次回到輕快的狀態。

  「我想你一定很感慨,這裡和百年前截然不同。」瑞德無緣參與百年前富家的豪門盛會,但可以想像必是氣派非凡。

  「大大的不同。」她昂頭仰望上蒼。「也讓我十分感慨。」

  這是富青波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承認她內心的想法,這對瑞德來說,有相當程度的意義存在。

  「所以你才會拼老命地想買回所有老家的東西。」瑞德越來越能夠理解她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我不斷買回家族的古董?」這訊息讓她愣了一下。「你調查我?」

  「沒錯。」他老實招認。「你不能怪我對一個美麗又慵懶的過氣貴族感到好奇,依你的個性,根本不該留在古董拍賣界。」只會折損她的氣質而已。

  瑞德相當誠實,雖然他的誠實很可能會為他賺得一發子彈,可他還是勇敢地承認,值得嘉獎。

  懶懶地看他一眼,富青波內心並沒有太大的激動。從某一方面來說,他並沒有說錯,她是不適合再繼續留在拍賣界。

  過氣的貴族……

  如果說他有什麼地方傷她,該是這句不經意的評語吧!她的家族不像他家,可以經歷時代的變遷而不動搖。時代的洪流淹沒了她古老的家族,使她祖先的所有物流落在外。身為富家最後—位,也是唯一一位傳人的重任,讓她不得不留在古董拍賣界,尋尋覓覓,覓覓尋尋,一件一件地找回她家的古董。

  百年來的恩怨,百年來的情仇。若說還有什麼遺憾的話,該是她無法完全買回她家的東西,和那些焉於過去的榮光吧!

  「你的聯想力很豐富,竟然會把我繼續留在古董拍賣界,跟我家的古董扯上關係。」即使他的分析十分精闢,她還是不想太快承認。

  「不,還稱不上太豐富。」他搖搖手指。「像我此刻就想不通,你幹麼還要當保鏢,嫌日子過得太無聊?」

  「也許是哦。」她不置可否。

  「才怪。」他一把戳破她的偽裝。「我猜你之所以會額外兼任保鏢的工作,是因為你想買回祖宅,而這需要一筆很大的錢。」幾乎是天文數字。

  瑞德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心事全部拉出來,包括一些她自己都不那麼清楚的事。

  沒有人要求她必須買回那些古董,沒有人要求她一定得兼做兩個工作,贖回祖宅,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願望。

  「你說中了一些我自己都沒想到的事了,菲特爾斯先生,你的觀察力好到令我印象深刻。」也讓她吃驚。

  「叫我瑞德。」他咧嘴更正。「我無意說一些喪氣的話,但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很不切實際?」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現在的中國,已經和百年前的中國完全不同。一百年前的中國,可以讓她保有這個夢想;一百年後的中國,已經大大不同。她這夢想,很難實現。

  「你可以說我是傻瓜,但我還是想試試看。」而且必須趁它還沒被拆掉前!

  看著她堅毅的表情,瑞德很難再多說什麼。他瞭解夢想對一個人有多重要,否則他也不會買那麼多中國古董,因為他想變成中國人嘛!

  「好吧,你儘管去做你的傻瓜吧!但我要先尋寶。」他提醒她此行的目的。「配置圖在你那兒,趕快拿出來瞧瞧上面的紅點在哪一個角落。」

  「我認為這個主意不好。」富青波搖頭否決。「已經有人好奇我們在這兒幹什麼,如果再貿然拿出配置圖,一定會給人發現。」到時可就不妙。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他懊惱地看了週遭一眼,確實有不少人帶著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們。「這些住戶可不會憑空消失,難道我們要每天準時來報到,再想辦法挖掘?」

  「所以我有個建議。」她當機立斷。

  「什麼建議?」這些居民的眼光不太友善……

  「我們搬進來住。」才好下手。

  「什麼?!」


  不是瑞德喜歡大呼小叫,而是這些居民真的很不友善。

  當富青波用著流利的北京話,同大雜院裡的居民連珠炮似的你來我往,在一旁一句都沒聽懂的瑞德忍不住這麼想。

  他們在討論,讓他們搬進大雜院的問題。

  說來有些感慨,這裡是她的老家,如今卻還得問他人能不能讓她住進來,真是情何以堪。

  不過最情何以堪的,該是事情居然發展到這種地步。這跟他原先的打算相差太多,原來他的計劃是,大搖大擺地走進王府,然後找到正確的地點挖寶走人,萬萬沒想到還得跟人擠在一起住。

  「小姐,您怎麼會想搬到咱們這座大雜院裡來?我看您也不是咱們這邊的人。」負責和富青波接治的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和瑞德,滿嘴都是疑問。

  「大嬸,您說對了。咱們還真不是這兒的人,咱們來自英國。」富青波冷靜回道。

  「您們來自英國。」婦人的目光轉向瑞德,他只得傻笑。「怪了,既然是英國人,應該住街上那些樓房,幹麼住到咱們這胡同來?」婦人還是懷疑。

  「因為咱們想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富青波微笑,表情顯得很誠懇。「英國沒有這樣的胡同,所以咱們想搬進來住,遠望大嬸通融。」

  「您和他什麼關係呀?」大嬸好奇她和瑞德之間的關係。

  「呃……」她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麼回答。

  「她說什麼!」瑞德朝著婦人微笑,害婦人小鹿亂撞,心跳得怪快的。

  「她問我們什麼關係。」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這個登徒子連五十歲的婦人都想引誘。

  「告訴她,我們是夫妻。」他還是對著婦人微笑。

  「什麼?」富青波愣住。

  「這是她最能接受的解釋。「他雖不是中國人,但對中國人的想法,還是頗有一番見解。

  「但是……」

  「她是我妻子!」

  正當富青波還在掙扎之際,瑞德已經先用英文解釋,外帶淺顯易懂的手語。

  「她已經嫁給我,所以現在我們是夫妻。」用比的還不夠,他索性一把攬過她的肩膀,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婦人這才瞭解。

  「懂、懂。」婦人也用簡單的英文回道。「既然是夫妻,又想體驗我國的文化,那就讓你們搬進來吧!」她指著隔壁院落的第一個房間。

  「那間房,就讓你們住吧!」婦人乾脆地點頭。「每個月三百塊,水電白付,交月頭錢,就這樣。」

  婦人交代好隨即離去,在即將走遠之際,又突然轉身說道。

  「富小姐您的北京話講得真好。」婦人頓了一下。「還有您的丈夫,雖是英國人,長得倒還挺稱頭的,您真是幸福。」

  說完這一席讚美的話後,婦人這才真的離去,留下富青波對著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她又說了什麼?」瑞德忍不住好奇地問。

  「她說你長得很英俊,魅力凡人無法擋,又說我很幸福,居然嫁給你這麼英俊的男人。」她把婦人的話添油加醋地解釋了一番。

  「我喜歡她。」瑞德愉快地微笑。「好親切的婦人。」

  「我記得一個鐘頭以前你不是這麼說的。」說她看起來好凶。

  「一個鐘頭前我還不瞭解她,現在我瞭解了。」他眨眨眼。「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們可以搬進來了。」

  事情的確是進行得很順利,除了他們必須面對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之外。

  本來以為已經有足夠心理準備的瑞德,突然間發現自己得和幾十戶人家,共用胡同裡的公共廁所,不禁叫了起來。

  「老天,這裡連間私人廁所都沒有,早上我怎麼辦?」他就和世界上大多數的男人一樣,喜歡在早上起來的時候蹲廁所。

  「帶著你的報紙進廁所,不然還能怎麼辦?」富青波在一旁懶洋洋地研究配置圖。「不過我得先告你,廁所的風大,小心屁股著涼。」壞毛病。

  「廁所有風?」他難以理解。「廁所裡為什麼還有風?」

  「因為,這兒的廁所都是用木板釘的,很容易進風。」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解釋,聽得瑞德頭皮發毛。

  「難道這裡就沒有別的建材可用,比如說鋼筋水泥?」

  很幽默的回答,但對實際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富青波對著他不以為然的表情皺眉。

  「算了,先別談廁所的事。」再談也是傷心。「你的配置圖研究得怎麼樣了,有沒有著落?」

  總算談到正經事,她不禁輕吐一口氣。

  「我仔細看過圖了。」富青波把配置圖交還給他。「寶藏的埋藏地點應該是在第三個院落……唔,那個方向。」

  「別人家的房子?!」看清楚方位後,瑞德大叫。「這下可好,你說我們怎麼混進去?」

  「想辦法呀!」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她可沒他煩惱。「先打聽那兒都住些什麼人,再跟他們套交情。」這都不會,笨。

  「說得好,誰去套交情?』瑞德瞪她。「你看起來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我又不會說中文,難道叫我跟他們用比的?」他沒好氣地抗議。

  「也可以呀!」她可不反對。

  「你在胡扯些什麼!」他一頭霧水。

  「反正你難得來到北京,又對中國文化充滿興趣,不趁此機會學習,太可惜了。」她異常甜美地微笑。


  瑞德很快就發現,他犯了一個平生最大的錯誤,他根本不該來北京。

  時約深秋,正是入冬之際,北京的天氣漸漸轉涼,這對一個喜歡在早上舒解,又必須使用公廁的貴族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至少他著涼的屁股就頻頻抗議。

  此外,還有一件事也是相當不人道,那就是與富青波同床共枕。雖然他喜歡和美人睡在一塊兒,但那是指兩個人都脫光的情況之下,而不是她用著不在乎的口氣,冷冷的警告你:她的被單裡有蛇,不想死最好別靠過來。

  耶穌基督,這是什麼情形?

  重重地歎一口氣,瑞德發誓遲早有一天他會剁了那條蛇拿來煮湯……呃,只要能找到敢動手的人,他一定會。

  再次發誓後,他帶著一股壯志未酬的遺憾來到兼做廚房的院子。今天那條名叫「安琪兒」眼鏡蛇的女主人不在,上街出去溜躂,把它關在黑盒子裡,瑞德也得以喘一口氣,至少不必擔心它什麼時候會回頭咬他一口。

  腦中還掛念著那條蛇,瑞德因而差點錯過陣陣的呼喚聲,和頻頻招手的人群。

  「這邊,瑞德!」偌大的土灶邊,站著一堆瑟縮的人兒,是這個院落的居民。

  「你們在做什麼!」瑞德將說話的速度放慢,他發覺這裡有幾個居民的英文程度不錯,只要他說話速度不那麼快,溝通不是問題。

  「進補。」其中一個英文最佳的男人解釋。「冬天到了,大夥兒正在煮些營養的食物補身體。」

  「是嗎?」他興趣盎然地探頭。「你們的鍋子裡面,都放些什麼東西?」

  大火燜燒的灶爐上面,架著一個十幾人份的大鐵鍋,裡面有東西嘩啦啦的滾,還滲透出陣陣的香味。

  「都是些很補的東西。」說話的男人把鍋蓋掀開。「在咱們中國,一到冬天就會吃些補品。像是羊肉啦、豬心、豬肺或是蛇肉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再加上些中藥材,就會形成一道很補的補品——」

  「等一下,你說裡面還有蛇肉?」瑞德急忙攔斷那人的解釋o

  「我沒這麼說。」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說,稱可以放些蛇肉下去煮,也挺補的。」

  「你們這裡有沒有人想吃蛇肉?」瑞德突然心生一計。

  「想啊!」大夥兒異口同聲。

  「你們其中有沒有人會殺蛇?」他又問,琥珀色的眼睛瞬間升起亮光。

  「有,多得很。」一個看起來很老實的人被推出來。「李老三是殺蛇的能手,前不久還賣過蛇肉,只是後來地政府給收了,不得已只好收起來。」

  這真是太好了,老天擺明了幫他。

  他咧嘴一笑,表情親切地接下說:「現在我手邊就有一條蛇,想拿出來給大家進補,你們覺得怎麼樣?」他笑得像天使。

  還能怎麼樣?大家當然點頭。一條上好的蛇也要好幾十塊,平時還吃不起哩。

  只見瑞德笑盈盈地跑進屋內,等他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個黑盒子,盒子裡面還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是什麼品種?」李老三直覺這聲音不對,小心地彎下身,透過盒身的細縫觀看裡頭的生物。

  怎知不看還好,一看驚人。

  「他奶奶的,是條眼鏡蛇!」李老三宣佈,眾人聞聲倒退好幾步,這未免也太補了吧!

  「不行嗎?」瑞德有些失望。「眼鏡蛇不能吃?」

  「能吃,當然能吃!」李老三可興奮了。「只是咱們這輩子沒吃過眼鏡蛇,你確定要把這麼貴的蛇殺來吃嗎?」有些浪費。

  「確定,非常確定。」瑞德和李老三一樣興奮。「這條蛇值多少錢我不知道。」因為不是他的。「但我曉得我非常討厭這條蛇,你快把它殺了。」看它以後還敢不敢破壞他的好事。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好吧!」李老三的英文也挺溜的。「我就按照你的意思,把它宰下鍋吧!」

  緊接著李老三興奮的表情後,是慘無人道的屠殺行動。

  瑞德捂著雙眼,每隔幾秒鐘鬆開一次五指,看李老三進行到哪一道手續。

  哦,脖子吊起來,可憐。

  他又摀住眼睛。

  皮被扒下來,殘忍。

  他已經看不下去了。

  毒牙被拔掉,痛快。

  他稍稍放手。

  整粒頭被剁下,萬歲!

  看著老是破壞他好事的毒蛇被丟下鍋,瑞德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當然,也有說不出的遺憾。

  「謝謝你貢獻的蛇肉,咱們就缺這一道。」李老三十分高興地將蛇肉辟哩啪啦丟下蝸,和蝸子裡其他補品一起熬煮,只等起鍋。

  瑞德咧大嘴,大聲說不客氣。他才要感謝他們哩!幫他解決了這天大的難題。

  「怎麼不見富小姐,上哪兒去了?」院落居民突然想起富青波。

  「不清楚。」瑞德聳肩。「可能又上琉璃那兒尋找古物。」看看能否找到她家的東西。

  「你們這對夫妻可真熱愛咱們中國文化啊!」居民佩服地笑道。

  聞言,瑞德但笑不語。要是他們知道她熱衷的不只是中國文化,還熱衷收復祖宅,不曉得會不會馬上改變觀感?

  遺憾的是,這些他都不能講,只能默默地瞪著鍋子,等待復仇的時刻來臨。

  「好了,總算是煮好了。」李老三興奮地打開鍋蓋,拿起鍋剷起鍋。「這碗先給你,瑞德,嘗嘗咱們中國的傳統補品,味道保證一定好。」李老三將滿滿一碗補品盛給瑞德,瑞德毫不愧疚地接下,津津有味地大快朵賾起來。

  愛敵人,就該吃它的肉,喝它的血。直到今天,他總算瞭解……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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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7: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是夜,秋風陣陣,寒意逼人。嚴格說起來,現在已不算秋天,應該說是冬天才對。

  冬天,最需要溫暖的季節。尤其在陰冷的中式建築中,更能感受到迫切需要。瑞德雖是英國人,但是非常怕冷,而且永遠無法習慣如此寒冷的天氣,尤其是身邊躺著一位美女時,更是急切需要溫暖。

  為了不被凍死,他只好咬著牙,冒著被踹下床的危險,一寸一寸地挪動身體,企圖借富青波迷人的身體取得溫暖。當他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中間又被一個討厭的黑盒子阻礙,害他差一點功敗垂成。

  礙事。

  他才想拿掉分隔牛郎織女的銀河,不料織女突然覺醒,用輕藐的眼神看著他。

  牛郎正帶著躍躍欲試的表情,擺明了想幹壞事。

  「你又想嘗試了。」富青波揚起漂亮的眼角,斜睨著一臉痞子樣的瑞德,無法想像,他竟是貴族。

  「我是啊。」大丈夫敢做敢當。「你總不能要求我一直憋著,說起來,我這個聖人也當得滿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個男人。

  「如果你這樣也能算是聖人,那我可無法想像真正的聖人是什麼模樣。」富青波懶懶地回道。「你確定你一定要過來嗎,難道你就不怕被『安琪兒』咬到?」

  「恐怕是的,甜心。」他眨眼。「我對溫暖的渴求,遠超過對毒蛇的恐懼。」

  「是對性的渴求吧!」富青波嘲弄的更正。「我十分懷疑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精液?」

  「都有。」他仍然厚著臉皮。「你不曉得對男人來說,精液跟愛情是同義字嗎?」

  「所以當精液消退之後,愛情也會跟著消退,我懂。」她點頭。「我猜,現在就是你追求『愛情』的時刻?」

  這是疑問句,但看在瑞德的眼裡,等同肯定句。

  因此他咧大嘴,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讚美她的聰慧。而她聳肩,表示他要是不怕死的話儘管放馬過來,於是一場精彩的對戰就此開始。

  首先發動攻擊的,是瑞德。

  只見他緩緩地脫去外面的睡袍,展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像只色澤優美的花豹,慢慢地朝她移動,一步一步接近狩獵範圍。

  而富青波這頭呢?倒也愜意。且帶著悠閒的表情,不慌不忙的等待魯莽的獵人,等他完全侵入她的土地,再殺他個措手不及,教會他偷襲的藝術。

  兩個人之間的張力,在瑞德試圖跨過銀河的時候,達到最高點。

  挑高眼角,滾動著黑王般晶亮的眼珠,富青波不得不承認,瑞德是個迷人的男子。此刻他的褐髮正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垂落在額前,看起來年輕而墮落。堅實的肌紋,在每一次支起時糾結鼓起,卻又不顯油膩,線條相當優美。

  看來想色誘人,也得要有幾分姿色才行。

  當她還在心中默默為瑞德打分數,色誘意圖濃厚的畀子卻已悄悄探進她的界線,積極搶攻。

  富青波二話不說,立即打開黑盒子的門,打算讓她的寶貝代她修理妄想佔她便直的登徒子。而瑞德也十分機警的顫了一下,屏息等待他的天敵出現……

  頃刻間,現場進出一陣大笑,笑的人是瑞德。

  他笑到眼淚都掉下來,太好玩了。他的中國貴族此刻正鐵青著臉,不可思議的瞪著空無一物的黑盒子,不明白她的寶貝怎麼沒有跑出來幫她。

  「你的安琪兒呢?」摘掉眼角上的淚水,瑞德笑到不可抑制。

  看著他惡意的眼神和挑釁的語氣,富青波瞬間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你把我的蛇怎麼了?」她的語氣相當危險。「你把安琪兒藏到哪裡去了?」

  「吃掉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他老實承認。

  「你把我的安琪兒吃掉?」這是在說笑話嗎?「你不是連碰都不敢碰,如何吃掉它?」

  「我是不敢碰,但別人敢呀。」他一臉賊相。「今天下午,院落的居民聚在院子裡聚餐,說是要冬令進補。我好歹也是這裡的一份子,總要有點貢獻……」

  「所以你就趁著我不在的大好時機,把安琪兒交由他們宰了。」富青波冷冷的接口,免去瑞德一大串解釋。

  他露齒微笑,實在不忍心細述安琪兒的死狀和被剝皮的情形。雖說說他是始作者,可也有在心裡默念哈利路亞,為它祈福……

  他笑得很愉快,燦爛的表情可看不出哪點抱歉了,反倒有過分興奮的嫌疑。

  「安琪兒的肉好不好吃?」富青波平靜的問。「別說你沒有嘗過它的味道,因為我不會相信。」她敢打賭,他一定是吃最多的那一個。

  「呃……還算可以。」本來他還想扯謊,沒想到來不及。「我也沒想到蛇肉這麼好吃,我還是頭一次吃。」

  「想當然爾。」富青波僵硬的點頭。「尤其是敵人的血肉,嘗起來特別有味道,有一股報復的快感。」

  「沒錯!」內行。「當我把它吞下肚的一剎那,感覺簡直筆墨難以形容,就好像敵人的身軀被我身上的盔甲包圍一樣妙不可言。」爽極了。

  「如果換成我來說的話,會說是被你的胃包圍。」富青波冷冷更正。「還是你寧願安琪兒的利牙乾脆咬穿你的肚皮,對你進行報復?」

  聞言瑞德吹了一個尖銳的口哨。

  「你不會是想現在就召它的魂來咬我吧,思嘉?」他笑得很可惡。「太晚了,寶貝。它已經死了,真的,我親眼所見。」不可能再復活。

  「我相信你一定很樂意親眼目睹它的死狀,告訴我,它走得安不安詳?」富青波的口氣隱隱約約嗅得出危險。

  「滿安詳的。」他正巧喜歡危險。「除了被拔牙、斷頭,剝皮之外,剩下的都還算好。你知道它甚至連下鍋時,都沒有喊叫。」非常勇敢。

  「很高興聽見你對它有這麼高的評價,那麼你應該死而無憾了。」她陰沉的說。

  「你說錯了,寶貝,應該是它死而無憾才對。」他糾正她的語病,為她的文法不佳深感抱歉。

  「不,我沒說錯,因為你即將和它遭受到同樣命運。」她才不是文法不好,而是另有企圖。

  「就為了一條蛇?!」眼見著她就要發動攻擊,他怪叫。「我不相信你會為了一條蛇謀害親夫,尤其是像我這麼帥的。」

  「誰是我的親夫?」自大狂。「而且你又說錯了。我不在乎殺你為安琪兒報仇,無論你到底長得帥不帥。」

  「也就是說,你承認我帥了。」巧妙躲過凌空飛來的一記手刃,瑞德不正經的說道。「本還以為你是木頭美人,不懂得欣賞活人生動的氣息,沒想到你總算開竅。」

  「抱歉我這竅開得有點晚。」她再接再厲,踢他一腳。「但是你這活人很快就得變成死人。」

  「大話別說得這麼早,寶貝。」他又輕鬆躲過她這一記迴旋踢。「或許你以為打敗我很容易,但我會讓你瞭解,想為你的蛇報仇,也要有幾把刷子才行。」

  瑞德說這些話時表情很愜意,口氣輕鬆得像在聊天一樣。但只有跟他對壘的富青波知道,他可不是在說笑,想打敗他,得花上全副力氣。

  富青波不知道他這身功夫是向誰學的,或許又是中國哪個神秘的武術大師。但從他閃躲,轉身、乃至於避開她的攻擊,都確實做到了「四兩撥千金」,無須花太多氣力。相對之下,她的拳腳就顯得可笑,甚至有花拳繡腿之虞。

  「看來你有很好的老師。」富青波不得不佩服他的底子深厚。

  「不如說我很用功學習。」他輕鬆以對。

  「這點倒不能否認。」她點頭,決定放棄拳腳,改用別的方法對付他。

  「哪裡、哪裡。」他反而謙虛。「我只是比別人多了一點天分……咦,你拿那個是什麼……」

  瑞德睜大眼,看她自枕頭下抽出某樣東西。

  「鞭子。」她騰空揮了兩下。「反正拳腳本來就不是我的長項,我對使鞭比較在行。」

  「不會吧!」他連忙往後跳開兩步,以免遭殃。「你真的要把我當馬打,不再考慮一下?」

  瑞德十分敬畏地看著富青波手中的長鞭。他常拿和它類似的東西,但造型不同,而且只限於趕馬的時候使用,從來不會想到使用在人身上。

  「我不知道你還會怕這東西,爵爺。我還以為你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輕輕的揚起手中的鞭子又甩幾下,富青波的口氣極為諷刺。

  「誰說的?」他快速地反駁。「我就很怕你那條蛇,和你手上那根和蛇很像的東西。」敢情她是對條狀的東西上了癮,淨玩這些令人想人非非的玩意兒。

  「你還敢提起安琪兒。」點到她的痛處,她的口氣不禁陰沉起來。「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將它煮來吃,還有臉提起它?」

  「如果我跟你提,你就會同意了嗎?」他反問。

  「不會。」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所以我才沒跟你說麼!」他露齒一笑,無賴至極。「反正你遲早會發現盒子裡面是空的,太早說反而沒有樂趣。」戲弄她的樂趣。

  得意洋洋的口氣,一張欠揍的臉,很好。既然他皮癢找死,那她還客氣什麼?把他宰了就對了。

  是以,她顧不得主雇關係,也無暇理會到底領得到領不到錢。腦中唯一的想法是鞭死他,省得他再繼續危害社會。

  原本她替天行道的美意是很好沒錯,糟就糟在無論她的鞭子揮到哪裡,他的身體就立刻躲往另一個方向,如此你追我跑十幾分鐘下來,躲的人不累,使鞭的人卻累歪了,甚至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差點忘了告訴你,教我功夫的中國師傅,教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會逃。」瞧她累得渾身失去力氣,瑞德同情的說道。「他還說,無論是哪一種武器、哪一種攻擊方式,只要你比敵人早一步摸清攻擊意圖,就能猜出正確方向,準確逃亡。」

  換句話說,她的攻擊意圖早被他識破,所以他才能躲得輕鬆,笑看她氣憤的表情。

  她乾脆丟下鞭子,打算殺他個出其不意,來場肉搏戰。瑞德很快看穿她的詭計,馬上舉起雙手,半路攔截她的攻擊,由上而下和她相對擊掌,瞬間掌聲四起,拳影忽左忽右,打到激烈處,雙雙倒進床褥,繼續纏鬥。

  對於一向喜愛遊戲的瑞德而言,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這麼費心把蛇解決掉,不讓佳人理解他的熱情就太可惜了。因此他選擇了兩手各抓住一隻手腕,將迎面而來強悍的攻擊,箝制於富青波臉頰的兩側,這點讓她十分不快。

  為了彌補她在手部攻擊上的缺失,她抬高膝蓋,打算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踢得他絕子絕孫。瑞德連忙側身躲過。先別說他在不在乎有沒有繼承人,就說夜夜春宵的樂趣好了,他才三十出頭,還沒玩夠,不打算這麼快就放任它報銷。

  由於瑞德的反應實在太快,富青波只好再抬高另一隻腿,意欲用倒掛金鉤的方式勾住他的頭,將他整個人甩下床。來不及躲避的瑞德倒也十分樂於配合的掉入她的陷阱,只不過他拒絕下床,而是整個人朝她直撲。

  「逮到你了。」身軀像鍋蓋似地覆住富青波的玉體,瑞德眨眼。

  「想得美。」富青波的胳臂擋得是時候,才沒讓他在第一時間給輕薄了去。

  「你明明就輸了,還不承認。」瑞德笑吟吟,覺得她的倔強十分有趣。

  「那是你的想法,你這個只會逃的懦夫。」富青波乃屬攻擊型,最討厭逃避。

  「你居然敢說我是懦夫?」瑞德受不了這個打擊。「難道你不知道,千萬不能對一個紳士說這種話,他會找你決鬥?」

  「如果你肯和我決鬥的話,我還會比較看得起你。」富青波挑眉道。

  「我的榮幸,女士。」瑞德空出一隻手,朝她做了一個舉手禮。「如果你堅持要和我決鬥的話,我當然樂意奉陪……只不過戰場一定要在床上!」

  隨著瑞德這句宣誓,激烈的決鬥開始。兩人又回復到剛開始的狀態,富青波仍然是攻擊的一方,瑞德依舊擅於躲避,看誰比較有耐心。

  以退為進,乃中國千年不變的至理名言。富青波很快便發現到,她的急攻反而成了她最大的弱點,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次你逃不掉了。」再次將她整個人壓進床褥,瑞德這回不打算鬆手。

  「我才沒有逃。」她又不是他。

  「真的嗎?」他低頭貼近她的鼻樑,鼻尖與她摩擦。「可是我怎麼總覺得你其實是在逃避,只是用的方式很巧妙?」

  「你放開我,我就讓你知道我有沒有逃避。」她轉過臉躲避他的婆娑。

  「怒難從命。」他轉正她的臉。「我好不容易才贏了這場決鬥,一定要得到我的獎品。」

  所謂的獎品,就是她的吻。

  貝齒撬開她朱唇,舌尖探入她的柔軟,瑞德不客氣地領取他的獎品,雖然頒獎人很不願意。

  他扣住她的腦門,以免到手的獎品莫名其妙不見。又觸摸她的下唇,鼓勵她放輕鬆些,好好享受兩人之間的熱情。

  借由他高明的吻技,和唇齒之間流連輾轉的舞弄舌浪,富青波的確較放鬆下來,漸漸屈服於他的引誘之下,不料他卻得寸進尺。

  「我沒有允許你剝開我的睡衣。」瞇起一雙鳳眼,富青波低聲警告道,雙手卻該死的被箝住。

  「這也是獎品之一,誰叫你找我決鬥。」他露齒一笑,把所有罪過都推給她,恨得她牙癢癢的。

  「我可不記得我們事先協調過獎品的內容。」完全是他一個人在胡扯。

  「當然有。」他朝她眨眼。「這是一場床笫間的決鬥,輸的人本來就得付出私密的代價,我若輸了,也隨你摸。」

  「所以現在你可以隨便脫我的衣服,只因為你定下的爛規矩。」富青波總算瞭解。

  「對。」他笑得可愉快了。「不過要是我,我就不會稱它為『爛規矩』,畢竟你也享受到了,不是嗎?」

  享受個頭!

  富青波原本是要這樣罵回去,但她卻意外的發現,自己豐挺的酥胸,已在他不經意的揉捏間,變為圓潤的果實。其上的蓓蕾,也在他極富技巧的擠壓下昂然挺立,綻放出粉嫩的花朵,身體且順著他越趨親密的探索,變得越來越紅,和倏然顯現於冰冷空氣中的黑色毛叢,呈鮮明的對比。

  「我早知道你的身體一定是這個樣子,果然沒錯。」著迷地撫弄她私處外的毛髮,瑞德忍不住讚歎。

  「你的眼睛一定有裝X光,不然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體是什麼模樣。」夾緊雙腿不讓他侵入隱密的山谷,富青波回說。

  「可以用想像,寶貝。」他笑著低頭親吻那叢令他著迷的毛髮。「男人的想像力有時比X光還可怕,可以看穿很多女人想隱藏的事。」

  「這點我無法反駁,爵爺。」富青波微喘地說。「但我想你現在做的事,已經跟照X光片差不多。」

  瑞德現在正用他的舌,在她大腿內側左右盤旋繞圈,試圖撬開她的防衛。

  他抬頭對她笑一笑,不管她的批評,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取悅她上面。他本可以強迫她,但他不願意,強摘的瓜不會甜,而他向來愛吃新鮮的哈密瓜——甜到斃。

  所幸,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力氣。不多久,他就聽見微微的嬌喘聲,和逐漸分張的雙腿,以及他日夜所思的幽谷。

  他毫不猶豫的探頭汲取汩汩的芳液。借由他靈巧的舌尖,撥弄出更多的甘泉,終至浸濕他整張嘴,和挑起她狂亂的情緒。

  她難過的抓住床頭,被體內一直冒出的熱氣折磨到不知所措,粉臀貼不到床面。還在她幽谷深處翻轉的瑞德,見狀索性接住她的臀,將它壓近,方便他要更多。

  富青波忍不住呻吟,以為體內有什麼東西就要衝出來,因而不斷的搖擺掙扎,瑞德也因為要抓牢她,整個人趴在她的兩腿之間,屈膝跪在床上隨她上上下下、左右搖晃,整張木床差點垮掉……

  「呃,瑞德老弟。」

  門外突然有人出聲,中止他們激烈的動作。  ,

  「已經很晚了,大夥兒明兒個都還要上工,能不能請你們安靜一點。」

  來人的聲音很尷尬,屋子裡的情況也有點不妥,瑞德好不容易才挑起富青波的慾望,看樣子又得重來。

  「我們會安靜的,抱歉。」瑞德這句抱歉講得咬牙切齒,滿嘴都是富青波的味道,可他卻無法繼續。

  發紅的身體,朦朧的眼神,屈張的雙腿,算了。

  至少他今天已成功跨出第一步,就不要太逼她了。

  「看樣子我的頒獎典禮只好中斷了。」無奈的從富青波的腿間起身,他滾回床的另一邊。

  「晚安,思嘉,祝你有個好夢。」

  然後,白瑞德轉身逕自作他的大頭夢去,扔下猶無法回神的郝思嘉,猜想他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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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7-3 06:58:11 |只看該作者
  來自英國的夫婦,在半夜裡過於熱情的消息,頃刻傳遍整個院落。不只是富青波他們居住的院落,連同前後幾進的院落,都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眼光。尤其是老嫌自己挑不到好男人的女性住戶,更是忍不住一雙眼睛直往瑞德身上瞟。

  啊,極品。

  吞下渴望的口水,這些女住戶們簡直是用她們的眼睛在生吞活剝,想像瑞德在床上的模樣。

  一定是雄偉無比,壯觀到無以復加。

  想到瑞德裸體的俊俏尊容,眾女眷們此刻已經是興奮到不行,眼珠子直冒紅光,害得一向以大眾情人自居的瑞德,也趕緊逃之夭夭,以免當場被拖進房內,後果自行想像。

  「我們出名了。」懶懶地瞥了在場眾家姊妹們一眼,富青波斷言。

  「是啊。」瑞德尷尬的笑笑,恨不得盡快逃離現場。

  「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會很驕傲呢!」富青波涼涼地削他,想不透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純情。

  「如果她們不要把我當成大衛像研究的話,我會。」他對著那些女性居民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可惜我沒有當場裸體的心情,否則我大概會考慮接受她們的膜拜。」

  「說是這麼說,不過由你的表現看起來不像。」反倒很有當場脫衣的趨勢。

  「要不然我能怎麼做?」他斜瞪她一眼,沒有同情心的女人。「我們還得住在這裡一段時日,總要打好關係。」

  呵,說到重點了。他們都已經在這大雜院混了一段時間,還沒能找到機會到第三個院落一探虛實,再拖下去就將開始下雪,到時更不好查。

  「你此刻想的,跟我想的不曉得相不相同。」看她沉下眼思考,瑞德猜測她的思緒。

  「說說看,考驗一下我們的默契。」她故意說的很輕鬆,不認為他能猜得出來。

  「你在想,我們應該直接到藏寶的地點看看。」他說。

  喲,見鬼了,他還真猜對。

  「我們果然很有默契。」她聳肩。「我的確是想直接到第三院落,去拜訪藏寶地點座落的人家。我觀察過地形,配置圖上所標示的小紅點,就在那屋子裡面。如果不藉機拜訪,只有當小偷——」

  「或是考古學家。」他十分瞭解的接口。「我想對方不會歡迎我們帶著鏟子,光明正大走進去挖他的房子,所以我們還是採取比較迂迴的方式吧!」真不知道是誰規定,寶藏一定得埋在地底下,害得他們灰頭土臉,裡外不是人。

  取得共識後,兩人就這麼來到第三院落,遠遠盯著那間屋子。

  「我不得不說,你的老家還真大。從我們住的那個地方走到這裡,就要花費十分鐘。」而且裡面還有好幾進。

  「以前更大。」富青波點頭。「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那邊應該還有個池塘,但是已經被填平了。」用來蓋房子。

  「我可以瞭解你的遺憾。」任誰有這麼一棟府宅,都值得驕傲。

  「我懷疑。」富青波不認為他真的懂,畢竟他從來沒失去過任何東西。

  瑞德聳肩。開始理解她為什麼會幹保鏢,他不能理解的是其背後的組織。

  玫瑰園,好奇怪的名字。既然是保鏢公司,為何不用一些較具說服力的字眼,反而把自己搞得像茶坊?

  嗯,值得研究,改天找機會問她。

  瑞德沒有把握富青波是否會把他想知道的事告訴他,不過他知道得趕快尾隨富青波去拜訪那戶人家才是。他們不知道裡面都住些什麼人,因此只好小心行事,在門口徘徊了許久,才決定敲門。

  「砰、砰、砰!」

  他們靜靜等待門板裡面的回音,等了一會兒,猶無消息。

  「砰、砰、砰!」

  他們再敲一次門。這次總算有人出來開門,卻是一個看起來很老很老的老人。

  「找誰啊?」

  老人仰起滿是皺紋的老臉,用載滿滄桑的語調,沙啞地問候陌生人,富青波連忙柔聲回道:「不好意思,老人家,是咱們前來打擾。」

  老人費力撐開眼皮,試圖看清楚來人的長相。他們兩人則納悶老人究竟多少歲數,是否還看得見他們。

  「你們……是你們!!」老人忽地驚叫。

  聞聲,他們對看了一眼,覺得很莫名其妙。

  「不,不可能是你們。」而後老人又驚恐的搖頭。「那已經是九十年前的事了,他們不可能這麼年輕……」

  老人唸唸有詞,嘴裡講的全是一些他們聽不懂的事,富青波只好追問。

  「老人家,您到底在說什麼?您口裡的『他們』指的又是誰?」富青波不明白老人為何一副見鬼的樣子,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和瑞德。

  「我……說來話長。」老人還是瞪著他們。「先進來坐。」他要富青波和瑞德進屋子裡去。「你們兩個和他們長得實在太像了,彷彿他們再生一樣。」

  老人一邊嘮叨,一邊將他們引入屋內。他們這才發現,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不像有很多人居住。

  「老人家,這兒就您一個人住啊?」富青波眼尖,馬上發現屋內所有用具都是一人份。

  「是啊,孤家寡人一個。」老人苦笑。「都九十幾歲的人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

  「您有九十幾歲?」富青波驚愕。

  「再差個兩年,就滿百啦。」老人笑著點頭。

  「可您的身體看起來還很硬朗。」除了視力較差外,一切都很好。

  「托大夥兒的福。」老人搖手。「閻羅王幾次拐咱都拐不走,只好留在人間繼續作怪。」

  話畢,老人哈哈大笑,富青波也笑,瑞德只好也跟著一起笑,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聽懂。

  「您的家人呢,老人家?」富青波接著問。「您一個人住這兒,他們能放得下心嗎?」

  「唉,放不下也得放。」老人喟歎。「他們都死了,死於幾次戰亂中,現在只剩我一個人。」

  富青波聽了不勝唏噓,一時間答不上話。在一旁的瑞德好奇地問富青波他在說什麼?富青波這才把她和老人從進門開始的對話,翻譯給瑞德聽,瑞德才瞭解老人的處境。

  「原來如此,真可憐。」瑞德也為老人難過,那段日子的確不好過。

  「問他為什麼見到我們就大叫,我們長得像誰?」之後他又想起來老人突兀的肢體語言,要富青波轉問。

  她連忙又將注意力調回老人身上。

  「老人家,剛剛您嘴裡一直提到我們長得和他們很像,您所謂的他們是誰,能不能同晚輩說說?」富青波也想知道緣由。

  「他們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老人瞬時陷入回憶。「他們是咱很小的時候遇見過的兩個人,是一個英國人和咱們中國的小姐。」

  「英國人!」富青波不由得看向瑞德,他一臉莫名其妙。

  「對,那個男人是英國人,至於那個女的,則是滿族之後。」老人仔細回想。「沒錯,那個男人稱她為格格,應該是某個王爺的女兒。說來奇怪,你跟她長得還真像。」

  「那個英國男人呢?」富青波拉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瑞德到老人面前。「那個英國男人也跟他長得很像嗎?」

  「簡直一模一樣。」老人點頭,富青波馬上鬆手,害瑞德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喂——」

  「閉嘴。」富青波冷冷的截斷瑞德無聊的抗議,靜下心思考。

  不可思議。

  依老人的年紀推測,這件事應該發生在近百年前。當時就有一個和她長得十分相像的人存在,而且瑞德那個痞子也在,該不會是發生穿越時空之類的蠢事了吧?

  「當時您幾歲?」她再問老人。

  「七歲左右吧!」老人答。「那時候還是大清朝,不過快倒了,時局亂得一塌糊塗。咱家當時窮,沒法生活,只好到天橋那邊要飯,就是在那時候遇見他們的。」

  「老人家……」

  「我說那兩位真是好人哪!」老人的嘴角泛起微笑。「當時幾乎每家都窮,經常都是要了一整天,也要不到一口飯。幸好那天咱遇見了他們,他們見我可憐,停下來賞咱一錠銀兩,還給咱一條朱吉力,那還是咱第一次見到那種東西。跟你說,滋味真個是好極了。」

  老人彷彿退回到九十年前的那個中午,滿臉泛出紅光。而富青波知道他為什麼微笑,因為那是幸福的記憶。

  「後來咱追著要跟他們磕頭,他們直說不用。咱又好奇的追問那男的從哪裡來,那女的說是英國。後來官兵一來,大家都忙著逃命,咱也只好跟著迷了。」

  老人的回憶至此中斷,富青波腦中的疑慮卻越來越多,到底這件事跟寶藏有沒有關係?

  「您可聽到那個英國人稱她什麼格格?」

  「沒聽清楚。」老人回答。「咱只聽到那個英國男人喊她格格,後來那個女的就被隨後趕到的官兵帶走,臨走前她還一直回頭看那個男的,好像很不捨呢!」

  大時代的故事總是充滿傳奇性,想來她的好奇也只能止於此了。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我明白了,老人家。不好意思叨擾了,咱們告辭。」隨手拎起一臉茫然的瑞德,富青波就要踏出屋子。

  「等等,小姐。」老人叫住她。「你還沒同我說,你們來幹什麼呢?」

  「呃,咱們……」她臨時編了個理由。「咱們也是這兒的居民,來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真好心。」老人十分高興。「既是鄰居,有空的時候過來坐坐,咱們好好聊聊。」

  「我們會的。」同老人打完最後招呼,富青波拖著瑞德就跑。

  瑞德呆頭呆腦的踏進屋內,轉了一圈,又呆頭呆腦的繞出來,出來以後立刻哇哇叫。

  「你沒跟他說我們此行的目的?」豈不是白跑一趟。

  「你好意思跟一個九十八歲的獨居老人說的話,你自己去說,我可開不了口。」更何況她還有別的事待想。

  「好吧!」他投降,他也開不了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回屋子裡面互瞪?」

  她果真瞪他一眼。

  「閒逛啊!」她懶懶回答。「反正還有時間,房屋租期到這個月底才結束,我們乾脆去當觀光客好了。」血拚個夠本。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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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8: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偌大的北京,是整個民族融合的縮影。在這兒,你不但可以看見做著各式各樣運動的老人,也看得見賣著羚羊角和蠔牛頭蓋骨的西藏小販。當然還有穿著時髦的現代婦女,來回穿梭於寒冷的街頭。

  悄悄地拉起大衣的領子抵擋寒風,瑞德和富青波也成了這街景中的一員。十一月的北京已是非常寒冷,迎面吹來的寒風,冰涼刺骨,卻未曾阻擋這個城市的活力。

  「你看前面擠了好多人,好熱鬧。」走著走著,瑞德忽然提高聲音,提醒身邊的富青波不要光會想心事,也要顧慮他。

  富青波抬頭回望,對於他專搞破壞的功夫,非常佩服。

  「也許有什麼活動,才會擠了那麼多人。」她淡淡回應,心思還集中在老人說過的話上。

  「好極了,我們剛好可以過去瞧瞧。」瑞德用下巴點點人群的方向。

  「你真好奇。」她根本沒有興趣。

  「不好奇怎麼會跟你來這裡?」他反駁。「走吧!別忘了我們是觀光客,本來就該有冒險的精神。」

  話才說完,瑞德立即拖著她跑,她連抗議的時間都沒有,就跟著擠進人群中。

  鋪滿淡黃色磁磚的整齊街道上,此刻正鑼鼓喧天,夾雜著音色尖銳的嗩吶,一支各色各樣穿著的遊行隊伍掃過街頭,為陰冷的北京市增添些許熱鬧氣氛。

  「他們在於什麼?穿得好奇怪。」瑞德看不懂遊行隊伍的穿著,總覺得中國文化很難懂。

  「我看看……」富青波偏頭研究。「我想他們大概是扭秧歌的隊伍。」

  「扭秧歌?」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一種舞蹈。」她解釋。「用來慶祝插秧季節的來臨,通常在春節過年時候舉行。」

  「現在又不是過年。」瑞德對中國習俗多少懂一些。

  「不知道。」富青波聳肩。「也許是哪家餐廳或是商店開幕,特地請來湊熱鬧的也說不一定。」

  「原來如此。」瑞德點頭。「不管怎麼樣,這隊伍真長,表演的人也很多。」他頓了一下。「你看,隊伍的最前面,有一個扮相怪異的婦女,臉上的表情好像個傻子,看起來很滑稽。」

  富青波循著他指的方向探了探頭。

  「那是表演傻子的人。」她再解釋。「等一下你會再看見一個騎著木馬的女人,是個女性角色。」

  瑞德連忙伸長脖子看,果然有。

  「怎麼全部都是女人?」他一頭霧水。

  「就和莎士比亞時代只採用男性演員一樣,這種活動的表演都是女人居多。」大驚小怪的傢伙,沒見過女人反串嗎?

  「我懂了。」真是有意思。「而且跳這種舞手裡一定要拿著扇子,對吧?」瑞德注意到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一到兩支的紅羽扇,搖得好不愉快。

  「對……」她的注意力被緊跟在後的隊伍吸引住……

  「踩高蹺耶!」也發現高蹺隊伍的瑞德,像個孩子般興奮的大叫。「他們在踩高蹺,我也真想試試看。」

  冗長的隊伍中,總算出現不一樣的性別。但見幾個踩著高蹺的男人,尾隨在隊伍的後面,引起一陣陣驚呼。

  「好啊!」

  「踩得可真妙呀!」

  眾人七嘴八舌的竟相探望高聳的隊伍,嘴裡頭還不忘發出讚歎聲。

  「他們在說什麼?」瑞德相當在意他耳邊的異鄉語言。

  「說他們踩得很好。」富青波答,不明白他為何對這玩意兒這麼有興趣。

  「我也這麼覺得。」瑞德露齒一笑。「我去要求他們讓我試試。」

  說時遲,那時快。富青披才在想他有多無聊,無聊的人卻已經衝出人群,非常勇敢的擋在高蹺隊伍的前頭,開始比手劃腳起來。

  沒辦法,她只好跟過去。

  「能不能讓我試試。」瑞德跟其中的一個男子如此要求道。

  「啥?」男子居高臨下的問瑞德。「你說啥?」

  「他在問你,能不能讓他踩高蹺?」富青波趕緊上前翻譯。

  「你想踩高蹺?」男子瞪大眼睛,直指著腳底下的木條。

  「對、對。」瑞德拚命點頭。

  男子猶豫了一下,這時旁邊的人說話了。

  「你就讓他試試吧,反正好玩咩!」此話一出,底下的反應可火了,每個人都想看外國人出糗的樣子。

  「好吧,就讓你試。」在增進國際交流的前提下,男子下了高蹺,把表演的責任交給躍躍欲試的瑞德。

  瑞德很興奮地接下這個任務,並在旁人的協助下準備上高蹺,不期然看見一臉無趣的富青波。

  「你要不要也來試試?」他偏頭指指另一對高蹺。

  「我?」富青波嚇了一下搖頭。「我沒興趣。」

  「試一下嘛!」他勸誘。「應該會很好玩的。」

  「我還是沒興趣。」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我想也是。」瑞德理解的點頭。「像你這麼拘謹的人,一定不敢放縱。」

  「我什麼時候拘謹了?」富青波不悅地瞇起眼睛。

  「無時無刻。」他聳肩。「你表面看起來懶散,好像什麼事都不在乎,其實什麼事都在乎,什麼事都逃避。」

  「有趣的理論。」富青波的情緒被激起來。「請問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你不敢上高蹺。」他挑眉。

  原來踩高蹺是評斷敢不敢放縱的標準,那簡單,她上去就是。

  「好,我踩。」她轉過身跟隊伍要了兩根高蹺。「要是你先掉下來,我就要你把這句話回去。」還她清譽。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但要是你先掉下來,我可要和你當眾接吻,你敢不敢賭?」

  這等於是另一種變相要她放縱的方式,全看她的勇氣。

  「有何不敢?」不敢賭的人是小狗。「不過是一個吻。」  ,

  話說得瀟灑,想昨晚也是從一個簡單的吻開始,到最後卻演變成七級地震。

  瑞德原本想如此提醒她,但後來想想算了,傻瓜才會去賭他的運氣。

  於是,在眾人的喧鬧聲下,他們雙雙站上又直又高的高蹺,搖搖晃晃地盡力抓緊手裡的木棍,就怕自己先掉下來。

  隊伍持續走著,唯獨他們兩個連一步都胯下出去,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讓自己既不掉下高蹺,又還能行走。

  「噓——」

  底下圍觀的群眾,非但不同情他們,反而發出陣陣噓聲,催促他們往前邁進。

  既得不到同情,他們只好咬緊牙根,試著跨步,省得遭人唾棄。

  他們幾乎在跨出第一步時就遭遇同樣的難題,身體嚴重傾斜,手也抖得握不穩木棍,更別提是跟上隊伍。

  險象環生的鏡頭,頻頻出現在北京的街頭。

  富青波和瑞德兩個人,誰都不願當先摔下來的那一個,但又駕馭不了腳下那兩根木棍,只得又搖又晃的與它們搏鬥。

  「危險!」

  在群眾的呼聲中,他們終於掉下高蹺,兩個人成一團。

  瞬地,時間凍結了。

  富青波與瑞德兩人,在週遭的笑語中雙雙抬頭,相互凝視,彷彿他們過去曾這樣對望過。

  他們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如何產生,但千真萬確地,就存在於此時、此刻。

  「你們不要緊吧?」

  四周蜂擁而來的關懷聲,打破了這神奇的一刻。他們恍惚回神,對於自己還坐在地上,感到愕然。

  「沒事,我們沒事。」他們在同一時間站起來,回應四周陌生的關懷,腦海裡想著同樣一個問題。

  怎麼突然有股觸電的感覺?

  兩人同時聳肩,互看一眼,這時瑞德卻說話了。

  「是你先掉下來還是我?」他沒看清楚。

  富青波一句話也懶得回答,只是突兀地拉下他的頭,直接告訴他答案。

  看來是她了。

  享受著火辣的街頭熱吻,瑞德十分肯定。


  第一次拜訪毫無成果,看來只好指望第二次了。

  坐在老人簡陋的大廳,瑞德依舊傻笑個不停,指望這次能有點成果。他已經來北京一個月,之前又學過一點中文,按理說好歹也聽得懂幾句普通話,可事實卻不然,除了一句「早上好」之外,他仍然一句也聽不懂。

  ……

  算了。

  重重地歎一口氣,他決定放棄猜測富青波和老人談話的內容。活該他不是北京人,聽不懂高亢急速的發音。

  「咱們只是過來看看您有什麼需要。」富青波以一句親切的問候語,和一大包的生活日用品結束談話。

  「有什麼需要咱們幫忙的事,儘管跟咱們說,咱們一定盡力幫忙。」話畢,她又拖著一臉茫然的瑞德離開老人的屋子,當他踏出老人的門口時,他的笑容還留在臉上。

  「別笑了。」富青波皺眉。「你傻笑的樣子真難看。」活像牙膏廣告裡的白癡男模特兒,蠢得可以。

  「喂,請你講話客氣一點好嗎?」瑞德抗議。「我不笑,怎能表現出我們的誠意?」

  話倒沒錯。

  富青波隨意看了他一眼,多少同意他的笑容頗具魅力。

  「問出結果了嗎?」瑞德著急的問富青波。「他有沒有說我們可以去挖寶藏?」

  「沒說。」她白了他一眼。「事實上,我並沒有和他談到這件事,只是單純問候他而已。」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沒把我們拜訪他的真正目的說出來!」瑞德鬼叫。「再過十天我們就要離開北京,而你居然沒有任何動作!」再這樣下去,挖得到寶藏才有鬼。

  「你行的話,你去啊。」淨會鬼叫。「才見第二次面,就說要挖人家房子,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你要是做得到的話,你去講好了,省得在我耳根囉唆。」

  正中要害。

  別看瑞德平日吊兒郎當,其實滿有同情心的。他甚至設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來幫助罕見疾病的病童。

  「算了,我也說不出口。」瑞德又一次投降。「現在我們怎麼辦,又去觀光?」北京市都快被他們逛爛。

  「有何不可?」她不反對。「反正還有十天。」

  沒錯,還有十天。這十天內再找不到寶臧,他們就得返回英國,瑞德的資產管理人已經在催了。

  「看來也只好繼續再當觀光客了。」瑞德無奈的歎氣。

  歎氣歸歎氣,北京其實還有好些景點他們從未去過,比如說——頤和園。

  頤和園建於十九世紀,是為慈禧太后建造的。其中美麗的昆明湖幾乎佔了整個頤和園的三分之二,廣大的湖區營造出一種寧靜安詳的氛圍。尤其是夏日時刻,湖面佈滿了滾圓綠荷,淡粉色的蓮花昂藏其間,讓湖面成為一片花海的景色最美。

  並肩走在昆明湖畔,瑞德和富青波並無緣參與夏日的那場盛宴,冬季的昆明湖畔沒有太多遊客,尤其他們所在的北門,更是渺無人跡。

  「真冷,手都快凍僵了。」兩手拚命互搓取暖,瑞德忍不住抱怨起天氣來。

  「是啊。」富青波隨便應了兩聲,低垂的頭,始終不曾抬起。

  「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一直想心事。」瑞德能抱怨的事可多了,除了寒冷的天氣之外,還有她不下於天氣的冰冷情緒。

  「是啊。」她仍說著相同答案,瑞德大翻白眼。

  自從第一次拜訪老人之後,她的心思就沒回到現實過,總是沉著一張臉,腦中裝滿了只有天才曉得的東西。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他再接再厲,務求探得她腦中的情報。

  「是啊。」她照例敷衍,氣壞了差點沒凍僵的瑞德。

  他投降。

  默默地高舉雙手無言的懺悔,瑞德懷疑他們幹麼來這裡玩。還有,他幹麼無聊到想知道她在想什麼——自討沒趣。

  「聽說這裡以前是清室的買賣街。」雖然是自討沒趣,他還是希望能夠擠出富青波一點興趣來。

  「是嗎?」她還是沒抬頭。

  「嗯。」他則拚命點頭。「十九世紀末。清室在這周圍建造了一條買賣街,就是有點像是電影搭出來的場景,不是真的那種。」他解釋。「據說買賣街只對皇室開放,外人不准進入。每當清室貴族駕臨的時候,太監們就會穿上商家的衣服,煞有其事的跑進跑出,吆喝做買賣,就好似演戲一樣。」十分有趣。

  「你的功課做得不錯,連這個你都知道。」富青波總算抬眼看他,不過卻是嘲弄。

  「不算太多。」他謙虛地推辭。「都說了我前世是中國人嘛!多少總要懂一些,否則怎麼唬人?」

  他笑得很得意,而她覺得很無聊。他說得沒錯,這兒是以前清室貴族的遊戲場,為了滿足他們對江南遊的渴望,故意命工匠們仿造蘇州水鄉的建築,並在周圍設了些書店、茶肆、古玩店,以聊解相思。

  瑞德的努力只獲得少許的回報,因為說完這些話後,她又繼續低頭沉思,理都不理他。

  瑞德只得重歎一口氣,承認失敗,陪著她漫無目的地行走。

  其實富青波不是故意要這麼冷漠的,她只是在想老人第一天說的話。

  那個男人是英國人,至於那個女的,則是滿族之後。說來奇怪,你跟她長得還真像……

  九十年前的那場相遇,和她有什麼關係?如果說是巧合的話,那麼未免也太過於詭異,因為她的身邊還有個瑞德。

  無法理解。

  實在想不出這其中的關聯,他們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昆明河畔一座非常有名的石舫——清晏舫,且在湖旁佇立。

  「別只顧著想心事,當心掉下湖去。」瑞德警告一直處於失神狀態的富青波,怕她不小心失足。

  富青波這才漫不經心的抬起頭,卻看見一個躲在石舫內的小男孩,纏著瑞德要錢。

  「錢,給我錢。」

  小男孩用簡單的英文,要瑞德給他幾塊錢。瑞德彎下腰,從褲袋裡掏出一百塊給小男孩,其中並包含了幾顆糖果。

  「給你。」瑞德朝小男孩眨眨眼,小男孩欣喜若狂的收下。

  「謝謝、謝謝。」小男孩拚命道謝,然後快跑。

  「真可愛。」看著遠去的小男孩,瑞德直起腰,卻看見一臉愕然的富青波。

  「怎麼了,幹麼這樣看我?」他不懂她為何一臉見鬼模樣地看著他,只見富青波拚命搖頭。

  她不是見鬼,而是看見以往的魅影,環繞著她和瑞德。

  「你不要太激動,小心!」

  瑞德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告,只見富青波後腳跟踩空,一頭栽進冰冷的湖裡。

  「青波!!」

  匆匆忙忙的脫下大衣,跳進湖裡。瑞德不曉得她會不會游泳,但他知道以今天湖水的溫度,富青波極有可能在幾分鐘內便因體溫急速下降而休克,不趕快救她不行。

  當他趕上險些沉入水底的富青波,才發現她真的不會游泳,嘴唇已經迅速轉紫。

  「該死。」他一面詛咒,一面將富青波馱上岸,雖然他自己也冷得半死,但還是把下水前脫下的大衣,讓富青波裹住,然後想辦法找人幫忙。

  所幸園方一接獲消息,立刻派人來,並帶來好幾條大毛巾,供他們擦乾身體。

  瑞德拚命的搓富青波的手,希望借此動作恢復她體內血液的暢流。富青波不斷地發抖,覺得身體逐漸暖和起來,但還是很冷,嘴唇一直發白。

  「我帶你去看醫生。」見她一直沒起色,瑞德一把將她抱起,就要送醫。

  「不、不必。」她搖頭。「我們……回大雜院去,我不想……不想看醫生。」

  「但是你一直在發抖!」瑞德真想敲醒她的腦袋。

  「我知……道。」她舔舔嘴唇。「但我還是……不想看醫生。」

  「但是——可惡!」他低聲詛咒。「好吧,不看就不看,現在我就帶你回去。」然後狠狠吊起來打。

  心急如焚的瑞德於是麻煩園方幫他們叫計程車,趕回大雜院去,一回去他就急忙打開暖爐,免得凍死他的東方佳人。

  「先把衣服脫掉,然後盡量把自己裹住。」他把所有棉被都往她身上丟。「我先去把濕衣服換掉,等我回來後,要是讓我看見你沒照著我的話去做,小心我打你屁股。」

  丟下這一句不怎麼有力的威脅後,瑞德匆匆忙忙的離開房間,到另一處更衣,而富青波也乖乖的脫掉衣服,裹上所有棉被,不一會兒,瑞德便進房檢查。

  「很好,看來你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沒給我唱反調。」意外瞧見她居然肯乖乖配合,瑞德滿意的點頭。

  富青波聳肩。她能說什麼?誰叫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把棉被拉掉,我來幫你取暖。」伸手脫下身上的睡袍,瑞德忽地說。

  富青波不發一語的看著他突兀的動作,對他的感激之情,突然銳減一半。

  「我還是病人,爵爺。」她的眉毛抬得老高。「雖然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能不能改以別的方式報恩?」

  「恐怕你誤會了,我親愛的。」雙手插腰,瑞德居高臨下的瞪著她。「雖然我承認我一直有這個企圖,但絕不會以這種小人的方式趁人之危。」他無奈的歎氣。「不,我是想借由互相取暖,幫助你恢復體溫,因為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很合理的解釋。

  富青波偏頭想了一下,便很快拉開棉被,讓瑞德以最親密的方式,幫助她找回落水前的正常溫度。

  一碰到瑞德溫暖赤裸的身子,她才知道自己凍壞了,並且很意外瑞德真的只是想幫她取暖,未曾佔她便宜。

  「你居然不會游泳,真教人意外。」懶懶地輕撫她的髮絲,瑞德低問。

  「因為我小時候溺過一次水,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敢碰水,盡量遠離水面。」她有氣無力地解釋,開始有些愛困。

  好溫暖……

  「原來如此。」他胸膛一高一低的笑。「我才在想,你既懂得拳腳,又會使鞭,算是很厲害,怎麼連游泳都不會。」

  「我才不厲害呢。」舒服地靠在他身上,她自嘲。「我槍法不如你,拳腳又每一次都讓你躲過去,鞭子也對你無效,甚至還得讓你跳下水救我上岸,你幹麼請我這個保鏢?不如早一點將我解雇算了,省得浪費錢。」

  「我的財產目前有維特那傢伙幫我盤算著,暫時輪不到你操心。」瑞德可不覺得哪裡浪費了。「而且誰說你樣樣不如我?你對古董傢俱就比我內行多了,沒有你的協助,我根本想不到書櫃裡竟藏著一張藏寶圖。」神奇。

  他說得十分肯定,但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安慰她這個不盡責的保鏢。

  「謝謝你。」她埋在他的胸口,模糊的跟他道謝。

  瑞德露齒一笑,溫柔地按摩她的背,放鬆她的心情。

  好暖、好暖,暖得她都想睡了……

  「落水前你在想什麼,青波?把你想的全告訴我。」他趁她入睡前,熱烘烘地套她的話,想她應該會很容易上當。

  富青波仰頭瞧了他一眼,表情惺忪,眼光迷濛,一副他說什麼她都會點頭的可愛模樣……

  「我在想你啊,寶貝。」她對他笑一笑,而後靠著他的胸膛沉沉睡去,留下愕然的瑞德。

  這只狡猾的小狐狸!

  他搖搖頭,連笑了好幾下,也跟著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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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6:5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合該他們都沒有當土匪的命,只好繼續遊蕩。

  話說他們接連拜訪了老人好幾次,每次去都帶了很多生活用品以及食物,可每次都開不了口,白當了聖誕老人。

  「這樣吧!」瑞德想出鬼點子。「我們乾脆趁他不在的時候,進屋子偷挖。」

  這個建議很好,但問題是老人幾乎足不出戶,況且他們誰也不想做這麼卑鄙的事。

  這天,他們又來到老人的房子,受到同樣熱情的招待。

  「你們每次都來探望咱,咱真不好意思。」老人一瞧見他們,便親熱的牽著他們兩人的手,讓他們更加不安。

  「現在的年輕一輩很少有人像你們這麼懂事,這般敬老尊賢。」老人用著濃重的北京腔,一直誇獎他們。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苦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聽前面院子的人說,你們明天房租就到期了,是真的嗎?」老人不捨的語氣中帶著蕭索的寂寞。

  「是的,老人家。」她幾乎不敢看老人的眼睛。「明天咱們就得離開北京,回英國去。」

  「不能多待幾天嗎?」老人的眼神滿是希望。

  「不能。」她臀了瑞德一眼。「我……呃……我先生他在英國有事要忙,一定得回去。」

  「那真是遺憾。」老人歎氣。「這麼說來,今天是你們在北京的最後一天,該玩的地方你們都去玩過了嗎?』

  「都去過了。」富青波回答。「前幾天遠去了頤和園一趟,游了一回昆明湖。」只不過差點沒命就是。

  「這樣啊!」老人微笑。「那……天橋那邊你去過了沒有?那邊可是很熱鬧呢!」什麼人都有。

  「可天橋不是給填平,擴建成大馬路了嗎?」還有什麼好看。

  「話是沒錯,但即使沒了那座橋,天橋還是天橋,依舊熱鬧得很。」老人要他們臨走前為他緬懷過去的回憶。

  富青波點點頭,萬分瞭解老人的不捨。人到了一定年紀,在乎的,或者說能記得的,往往是小時候發生的事。至於成年後的磨難,反倒忘得飛快,大概是因為下意識不願記住的關係吧!

  「就去天橋。」這是富青波唯一能幫老人做的事,她亦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所以,瑞德就這麼第N次被塞進計程車,再一次成了觀光客,嘴角還掛著傻笑。

  「我們又得去觀光了?」瑞德搞不清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只好又來個高分貝抗議,一樣被反擋回去。

  「我知道你不想觀光。」她也不想。「不然這樣好了,壞人由你來做。你去告訴老人家,說我們要挖他的家,問他肯不肯。」

  「為什麼是由我來說?會講中文的是你。」瑞德抗議。

  「你不必開口說話,他也懂得你的意思。」她懶懶反擊。「你只需要拿支鏟子,然後對著埋寶藏的地點比手劃腳,他就會知道你是要破壞他家,用不著太高深的語言能力。」

  「好吧,我投降。」他徹底認輸。「算你狠。不過我要提醒你,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明天一大早班機回英國。」

  「我知道。」她聳肩。「但現在才中午,我們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好好遊覽天橋,至於寶藏的事……再說吧!總有辦法解決的。」

  富青波表面說得很平淡,但瑞德明白她心裡其實比誰都著急,畢竟這是她祖先留下來的寶物,也許價值連城也不一定。

  「你說得對,先玩了再說。」愜意地將雙手枕在腦後,瑞德決定不去煩惱寶藏的問題,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很想得到寶藏,只是喜歡挖掘的過程。

  計程車很快地來到天橋南大街,讓他們下車。

  一下車,瑞德又是毫無例外的鬼叫。

  「不是說天橋嗎,怎麼連一座橋都沒有?」瑞德茫然地望著車水馬龍的街景,無法瞭解這地名是怎麼來的。

  「拆了,爵爺。」富青波送給他一記懶瞪。「以前這裡的確有一座橋,但被拆掉,水溝也被填平鋪成馬路。」

  「水溝?」瑞德的表情更顯無知。「天橋應該是搭建在馬路上面,不應該搭建在水溝上。」那應該叫橋才對……

  「這只是一個地名。」富青波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以前這裡是一條河,是明朝皇帝到『天壇』及『先農壇』兩壇祭祀的必經之路。為了方便皇帝渡河,明朝在這此建立起一座『漢白玉單孔高拱橋』,以通御路。皇帝又稱天子,天子走的橋就叫天橋,這個地名就是這麼來的。」煩。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瞭解了。」中國人取名字還真有意思。

  「你不是自稱很懂得中國文化,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察覺到他的知識有多匱乏後,她削他。

  「抱歉,是我常識不足。」回去檢討。「不過話說回來,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區區一個外國人怎麼可能知道所有事,對不對?」

  這話回得漂亮。

  看著他無辜的表情,富青波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幾分道理,今天換成她瞭解英國,恐怕都不如他對中國文化來得透徹。

  「怪了。」瑞德環顧四周。「這裡有什麼特色,為什麼老先生要我們來這裡?」只是很普通的街道。

  「現在看是沒什麼特色,但百年前的景色可大不相同。」富青波只能感歎時光的流逝對環境所造成的影響。

  「哪裡不同?」瑞德精明的抓住這個話題問。「老先生是不是告訴你什麼有關寶藏的秘密,你才會帶我來這兒?」從第一次造訪老人後她即心事重重,好像有什麼結打不開似的憂鬱。

  「你想太多了。」多疑的傢伙。「只不過老人家幼時曾在此處玩過,很懷念這裡的氣氛,特地叫我們過來看看而已。」

  「真的嗎?」瑞德口氣充滿懷疑,總覺得事情不只如此簡單。

  「我幹麼騙你?」富青波反將他一軍。

  「好吧,暫時相信你。」反正也套不出別的話。「這裡滿大的,我們該從哪邊逛起?」他看向到處林立的商店。「就從這一排開始好了……等等,我想我看見報紙了。」

  瑞德突然指著對街的一處書報攤。

  「那邊有賣英文報紙,我好久沒看報紙了。我去買一份,你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富青波還來不及點頭,瑞德即往對街跑去,當然,沒有注意到交通號志。

  誰說西方人的守法觀念一定比中國人強!眼前就有一個反例。

  挑高一對柳眉,富青波窮極無聊的站著,等待瑞德從對街買完報紙回來。

  她環顧四周,想像百年前這裡的景象,猜想應該是十分熱鬧。

  突然間,時光回轉,空間扭曲。

  佇立在原處的富青波,竟看見舊時的酒樓、茶肆、飯館,在她眼前並排。待她眨眼,又瞧見遠處有穿著古式的藝人到處表演,或是說書,或是打拳,或是唱小曲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色,攤位前一樣熱鬧。

  被如此不可思議的情景包圍,富青波懷疑自己眼花了,或是幻想,這些都是古代的場景。

  她連眨了好幾次眼睛,四周的景象依然還停留在百年前,那些屬於祖先的舊時榮光。

  她茫然的站在街頭,看著對街。原本接連參天的高樓大廈,已被一棟又一棟的木造房屋取代,馬路中間夾雜著有軌電車與馬車一起通行,看起來既真實又荒謬,教人分不清真偽。

  這是怎麼回事?

  瑞德人呢?

  一連串的問題貫穿她的思緒,使她急於找到同伴,確定自己沒有發瘋。

  她瘋狂的搜索瑞德,想從那一堆堆留著長辮子的人群中,找到褐色短髮的男人。試圖從那一件又一件的長袍馬褂中,發現一件西裝。

  她拚命的找,引頸而望。終於,她看見他了,他就站在對街,對著她微笑。

  一股難以克制的思念感,迅速在她心中氾濫。那種感覺,就如同被冰雪覆蓋了許久的嫩芽,在遇見第一陣吹過的春風那樣急切地想冒出頭,對春風傾訴她的愛意。

  她開始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她在小跑步。

  「青波,不要過來!」

  對街的男人,青紫了臉色,拚命對她發出警告,她卻充耳不聞,繼續穿越街道。

  「該死!」

  富青波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惹來他滿口詛咒,但她看他也在跑,朝她衝過來。

  忽地,一陣強風從她眼前掃過,在她看來是輛有軌電車,實際上是一台雙層巴士——她差點被巴士輾過。

  「你他媽的幹什麼?!」

  她的耳邊突然傳來瑞德的咆哮聲。

  「你差點被車撞到你知不知道?!」

  是他,但是眼前的景像已經不同。

  「我一直喊你不要過來,你硬是一直衝過馬路,到底有沒有常識?!」

  瑞德嘴唇泛白,面無血色地痛斥富青波。剛剛要不是他動作快,及時衝過馬路把她拉開,她早被巴士撞死了。

  一想起失去她的可能性,瑞德越罵越急,越罵越凶,完全失去平日的風度。倒是富青波慢慢清醒,漸漸回到現實。

  「你剛才為什麼一直衝過來,又一臉失神的樣子?」瑞德很擔心她的狀況。自從去拜訪老人之後,她就不太對勁。

  「沒……沒什麼。」她甩甩頭,試圖晃掉腦中的景象。「只是一時沒注意,以為你在叫我,如此而已。」

  「見鬼。」瑞德才不信。「你分明就是有事情瞞我,怎麼也不肯說。」他重重歎氣。

  「算了,我們立刻回英國,寶也不必尋了。」沒有什麼比她的安全更重要。

  「不行。」富青波倔強的否決。「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留在這裡直到找到寶藏為止,我一定要弄清楚,祖先埋了什麼東西。」

  經歷了這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更加深了富青波找到寶藏的決心。她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聯,才會讓她陷入這曖昧不清的狀況。「你真是——算了。」瑞德數不清第幾次投降。「你堅持一定要找到寶藏是吧?好,那我們馬上就去找。等我們找到了寶藏以後,就算是把你打昏,也要把你帶回英國去!」


  老人的門口,果然站著一個手拿鏟子的男人。

  這個男人帶著堅決的表情,另一隻手還抓著一個女人,咚咚咚地敲打著老人的門板。

  「誰啊?」

  門內的老人發出狐疑的聲音,問候門外的訪客。門外的女人本來不想說話,卻在男人的鐵爪拿捏間,不得不出聲應答。

  「老人家,是咱們。」富青波揉揉被捏疼了的手腕,等待老人前來開門。

  「是你們啊!」老人很快的把門打開,請他們進去。

  「你們不是明兒個就要回英國,怎麼還有空來看咱——咦,你幹麼帶著鏟子!」老人指著手拿鐵鏟的瑞德,莫名其妙的問。

  「來破壞你家。」瑞德自我解嘲了一番,而後掉頭。

  「告訴他我們來拜訪他的真正目的。」他斜瞪富青波,不許她再拖延。

  「我……呃……」她還是說不出口。

  「告訴他!」他出口威脅。「要不然我直接動手挖。」

  「等一等!」眼見他真要動手,富青波連忙出聲阻止。

  「是這樣的,老人家。」她轉身面向老人。「咱們……咱們一直來拜訪您,其實另有目的,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說出口。」

  「什麼目的?」老人滿頭霧水。「你們不就好心來看我嘛,還能有什麼目的?」

  「其實是有的。」富青波難為情的承認。「咱們之所以會來北京,完全是因為祖先留下了一張圖,上面標示著一處紅點,這個紅點,就在您這屋子裡面,所以……」

  「所以你們才會一直來看咱,因為咱的屋子裡藏有你們要的東西。」不愧是歷盡風霜的長者,一下子就猜中要點。

  「是的,老人家。」富青波羞愧的低下頭,不敢面對老人失望的臉。

  「咱就說嘛,咱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哪有這麼大的魅力頻頻吸引你們年輕人。」老人歎氣。「罷了!什麼目的都好,最起碼你們沒有對咱說謊。」

  「咱們不會的。」富青波連忙抬頭保證。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說。「你知道人一老,就怕給別人騙去……對了,剛才你提到什麼祖先來著……」

  「是晚輩的祖先,老人家。」富青波搶先回話。「這宅子以前是晚輩家的,只不過時局變亂了以後,全家都給打散,各自流落到不同地方去,現在才有機會回來。」

  「那你不就是這一府的格格嗎?」老人總算明白。「我聽說這宅子以前是座王府,滿姓富察氏……」

  「嗯,我就姓富。」富青波點頭。

  「原來還有這緣故啊!」老人頗有感慨。「難怪你對中國的事物這麼瞭解,瞧你英語說得這麼溜,我還以為你是英國僑民哩。」

  面對老人的稱讚,富青波只是笑笑,不想告訴他這是進入「玫瑰園」的基本條件——英文一定要好。

  「既然如此,你們就挖吧。」老人當大方的允許他們挖掘。「只不過隔了這麼久,搞不好東西都爛了,或是不見了。不管怎麼樣,你們就挖挖看,也許還在也說不一定。」

  老人所擔心的事,也是他們擔心的事。從前人留下來的圖面上來看,寶藏埋在頗為偏遠的角落,以前是棵樹,現在則改建為房子,搞不好早被挖走了。

  「動手吧,他允許我們挖寶藏了。」她告訴瑞德,並要他在正確的地點上開挖。

  撲空也好,作夢也罷。她就是想依循前人的足跡,尋找前人留下來的線索,不管他們留給她的是什麼。

  所幸老人的地板還是泥地,未曾鋪上水泥。因此瑞德雖未帶妥工貝,但憑借他一股尋寶的熱忱和一身的蠻力,硬是挖開了堅硬的泥土,往更深一層的地質探去。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人屋內的泥土越堆越高,富青波的心情也越緊張。

  只見瑞德鼓動著堅實的臂肌,揮汗如雨地和深陷的地面搏鬥,卻始終挖不到東西。

  就在富青波已經準備好面對失望時,卻聽見德興奮的聲音。

  「底下有個盒子!」

  當他小心翼翼地把挖到的木盒子拿出地面,放到富青波的眼前時,她已經緊張到不會說話。

  「這是你祖先留下來的東西,所以由你打開。」瑞德將木盒子轉交到她的手上,她差點沒拿穩。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樣式不特別精美,但材質很好、保持了近百年還不見褪色。

  富青波用發抖的手,將盒子打開,感覺老人和瑞德都在注視著她。

  百年前的秘密正一點一滴的被揭露,一直到盒子完全開啟,三人才張大嘴,愣愣地看著裡面的東西。

  「這……這是啥?」老人首先發問。

  「這是一本日記。」富青波平靜的拿起盒子裡的書本,讓它重見光明。

  「看那感覺好像是一本日記,我有沒有猜對?」瑞德聽不懂富青波和老人的對話,但他看得出來,盒子裡的東西是一本日記,很古老的那種。

  「你真聰明。」富青波瞄了後來發問的瑞德一眼。「這的確是一本很久很久以前的日記。」

  「有多久?」瑞德屈身看她手上的日記,她正當成稀世珍寶的捧著。

  「不知道,要翻開內容看才知道。」她拿起日記就要翻閱,卻在看見封面上的字跡時呆住,久久無法言語。

  「怎麼了?」瑞德十分好奇。「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她傻傻的搖頭。「只是這本日記是我祖姑婆的日記,她的名字叫和琳。」

  「你祖姑婆?」他屈指算輩分。

  「就是我爺爺的姑姑。」她教他。

  「哦,那就不必算了。」他收回手指。「可是……那不是好幾代以前的人?」

  「四代。」她說。「我沒想到這本日記居然是她寫的,而且還在封面註明日期。」

  「什麼年代?」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歷史價值。

  「一九一O年十月十八號到一九一一年三月三十號。」她看看封面上的記錄回答。

  「一九一一年?」聽到這個年次,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這不是辛亥革命那一年嗎?」瑞德對中國歷史有些許瞭解。

  「正是那年。」富青波點頭。

  就在那一年,中國的歷史起了極大的變化,而她的祖姑婆,竟也在那個時代留下了痕跡。難道,她想告訴她什麼?

  「你看封面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字,上面寫著什麼?」瑞德在日記封面的最尾端發現了新的東西。

  富青波順著他指引的方向,找到一行娟秀的文字,等讀完後,照例又是一陣呆愣。

  「你祖姑婆都寫了些什麼?」瑞德懇請她回魂。 

  「她寫著……」她茫然的看著瑞德。「如果有人發現這本日記,請把它帶到英國,這是她的願望……」

  「英國?!」

  這下換瑞德吃驚,不過他很快便鎮靜下來。

  「好吧!英國就英國。」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反正我們剛好也要回英國,就讓它搭個便機,見識一下現代文明的厲害。」

  它一定會喜歡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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