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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情濃]柔情玫瑰【玫瑰園4】[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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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7: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柔情玫瑰【玫瑰園4】 作者:方情濃

身為年輕有為的天才生物學家,
葉希能最受不了又笨又愛黏人的白癡!
好在他長年隱居小島,事實上也難有機會被笨蛋纏住,
能專心於生物研究。但不料,為了保護研究成果不被竊取,
義父卻請來保鏢「白玫瑰」?!
看來楚楚可憐、單純聽話的她來到島上後,
他平靜的生活從此不再──  
第一次見面就猛問問題、甚至索取簽名等等,
不斷在挑戰他的忍耐度,  她活生生就是「未進化的原核生物」,
專長就是搞砸他的實驗!像這樣的麻煩精,
他真的懷疑她有保護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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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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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茫茫無際的大西洋中,有一座孤單的小島,覆蓋著數也數不盡的蒼翠樹林。若從遠處眺望,只看得見一團蒼綠,和各類形狀奇怪的岩石。若是敢再深入樹叢裡面,則會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這個看似無人居住的小島上,居然建有設備先進的實驗室。

  此時,正當深夜。

  設備先進的實驗室裡面,傳來實驗器材轟隆隆的聲音。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員,正聚精會神地觀察實驗運作的情形,因而燈火通明,機器運作聲不斷。

  在這堪稱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實驗室裡,其實只有一個研究員,沒有其他助理。只見他蹙著眉,雙手抱胸看著分離機的狀況,似乎對他的研究成果,不甚滿意。

  再改進。

  默默在心中丟下這三個字,研究人員轉身到其他的實驗台,操作其他實驗。他拿起培養皿,正想將它放進冷凍庫的時候,卻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奇怪,都已經半夜三點了,會是誰呢?莫非是義父?

  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員聳肩,不認為誰有那個本事,能夠找到這座位於大西洋上的荒島來。他的義父是一個小心的人,為了保護他的研究成果,特地選了這座小島做為他研究的地方。而他極為滿意這個安排,因為他最討厭跟人群接觸,事實上他巴不得學習魯賓遜,把自己關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不過,他目前的情形也差不多了。

  他還是聳肩。

  整座小島,除了偶爾來訪的義父以外,就只有他一個人。再來就是走錯路的爬蟲類,那其中又以毒蛇居多。搞得他不得不另外準備一堆血清,免得哪一天真的派上用場。

  也許是毒蛇。

  漫不經心的拿起裝有酵母菌的培養皿,白衣研究員判定,他所聽見的腳步聲,極可能是蛇類滑行的聲音,也就不太管他。

  然而實驗室的門,卻在這個時候被打開。

  白衣研究員飛快的回過頭,看見的不是他義父的身影,而是另一張蒙著黑布的臉,正手持短槍,朝他狂吼。

  「把你的研究成果交出來!!」

  蒙著臉的黑衣人,朝研究員的方向射了一槍。不知道是射偏了還是怎樣,子彈沒有打到他,但卻打破了他的實驗器材。

  白衣研究員沈下臉,眼神陰鵝。他人受傷了無所謂,但那些器材可都是他的命,他會教這個混蛋好看。

  於是,他想也不想地就把手上的培養皿丟到黑衣人的身上。培養皿的接合口因突來的衝力而鬆開,啪一聲黏在黑衣人的衣服上。

  「我要是你的話,就會趕快想辦法甩掉身上的東西。」白衣研究員涼涼警告。「那上面裝滿了致命的細菌,一小滴就能要人命。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趕快逃吧。」

  話畢,他又拿起實驗台上的另一個培養皿,假裝要丟到他身上。黑衣人慘叫一聲,拚命想拍掉衣服上的黏液,卻怎麼也甩不掉。

  「我會再來!」

  宛如八點檔連續劇裡面的老台詞,黑衣人撂下這一句話就跟袋鼠一樣跳走了。說他是袋鼠並不為過,因為他是真的邊走邊跳,邊跳邊抖,白衣研究員懷疑他怎麼不乾脆把衣服脫下來,這樣不是比較快嗎?

  唉,又一個白癡。

  看著遠去的黑影,白衣研究員根本懶得去想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只是皺著眉頭,哀悼躺在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些他視為珍寶的研究器材。

  「怎麼了,希能?我好像聽見槍聲?」

  馬丁.丹斯格帶著一雙惺忪的睡眼,衝進研究室,一進來就看見滿地玻璃碎片,嚇了一跳。

  「沒事,義父。」白衣研究員,也就是葉希能眼神陰鷙的說。「只是有個槍法很差的殺手,無緣無故的跑進來大鬧,被我趕跑了。」

  「殺手?」馬丁.丹斯格驚慌失措。「你說這都是殺手干的?」他指地上那一團亂。

  「是的,義父。」葉希能想到就咬牙切齒。「那白癡也不打准一點,專挑昂貴的實驗器材下手,恐怕你還得花錢再補一批進來。」

  「沒問題,等我明天回紐約,立刻請人送過來。」馬丁.丹斯格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錢的事不是問題,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葉希能還是皺眉。「那傢伙沒傷到我,反倒是他自己嚇得屁滾尿流。」

  「哦?」馬丁.丹斯格蹙緊眉頭要求他解釋。

  「他誤以為我丟在他身上的培養皿中裝了可怕的病菌,一面跳、一面叫的衝出實驗室,臨走前還撂話,真是可笑。」原本他以為這種癟三隻有電影中才會有,沒想到現實中就有一個。

  「他說了什麼?」馬丁.丹斯格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地方,這關係到他的人身安全哪!

  「老台詞:我會再來。」葉希能不屑的說。「我真希望下次來的人能聰明一點,不要我隨便說兩句話,就信以為真。」

  「你還有心情說笑!」這說的是什麼話?馬丁.丹斯格怒罵他的義子。「這次是你運氣好,下回可就不一定這麼幸運了。」

  馬丁.丹斯格在一旁跳腳,葉希能卻一副不關他事的模樣,氣煞了他義父。

  「有沒有丟掉什麼東西?」馬丁.丹斯格灰色的雙眼,霎時閃過一絲精光。

  「沒有。」葉希能還是一副無謂的拽樣。「他說要研究結果,我不給他,他就開槍了。」打壞他的器材。

  「又來一個想搶功的傢伙。」馬丁.丹斯格歎氣。「不過老實講,從你要求搬到這座小島進行實驗開始,已經足足過了兩年,這兩年來,一點成果都沒有嗎?」

  馬丁.丹斯格問他的義子,葉希能聳聳肩,表示他還需要多一點時間,請他不必急。

  「好吧!隨你愛搞多久,只要記住,搞出成果就行。」

  提起他這個義子,馬丁.丹斯格就歎氣連連。希能是個天才,智商高達兩百。專長是分子生物學,也就是一般人所謂的DNA遺傳研究,是當今最熱門的一門學問。

  而他這個義子,更是這門熱門學問中的翹楚。

  年紀輕輕的他,在這個領域裡面得過無數次獎,最後卻因為不堪其擾,乾脆要求搬到這座無人的小島來。而他這個贊助者,也只好乖乖的配合,投下大筆經費,將原本荒蕪的小島,開發成一座設備先進的實驗天堂,奸讓他的義子能靜下心研究。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有加強防範措施的必要。畢竟這是」座孤島,他又堅持一個人,不要任何助手。萬一要是真的出事,可真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陷入困境中,到時就算有再高的智商,也保下了他這條小命。

  「我看,還是在島的四周,架設鐵絲網好了。」考慮了半晌,馬丁.丹斯格決定再增添一些安全設備。

  「又不是在演侏羅紀公園,我拒絕。」開玩笑,誰想一出門就碰上鐵絲網,他又不是關在公園裡面的恐龍,更何況上面還通電。

  「那你說怎麼辦才好呢?」馬丁.丹斯格瞪他的義子。「要派助理給你,你說不需要。現在又不讓我在島的四周架設鐵絲網,你是存心拿你的小命開玩笑嗎?」不懂事!

  「事情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嚴重的,義父。」即使被罵,葉希能還是漫不經心。「下次若是殺手再來,我頂多換丟更可怕的培養皿在他身上,不丟酵母菌了。」

  「除了酵母菌以外,我可不記得你這裡藏過什麼可怕的病菌。」馬丁.丹斯格歎氣。「我明白你討厭應付這些外在的瑣事,但我卻不能不為你的安全著想。尤其你的實驗關係著我們的藥廠,能不能繼續成為醫藥界龍頭的關鍵,更是馬虎不得。」

  這是重點,除了父子情誼之外,馬丁.丹斯格更在意他的投資,絕不容許出任何一點小差錯,破壞他的計劃。

  「你要架就架吧,我無所謂。」葉希能比誰都瞭解他義父的個性,也承認他說的有理。「反正我也沒空晃到小島的邊緣去,電不到我。」頂多電到不長眼的夜賊。

  「好,過兩天我就請人過來架設鐵絲網。」馬丁.丹斯格相當高興他的義子還肯講道理,沒給他拗到底。

  「此外,還得請保鑣。」

  「保鑣?」葉希能對他義父這個提議很有意見。「我不需要什麼保鑣。」他沈下臉,恨透了有一個人在他身邊囉哩叭唆的想法。

  「在這件事上,你沒有選擇。」馬丁.丹斯格堅持。「鐵絲網只是第一道防線,萬一被破壞,即形同虛設。這個時候你就要靠第二道防線來保護你,也就是保鑣。」

  「但你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打擾。」葉希能恨恨的皺眉。

  「我瞭解。」馬丁,丹斯格的氣歎個不停。「不過這次你恐怕必須讓步,我頂多只能答應你幫你找一個安靜的保鑣,我保證,他會像隱形人一樣,不發出任何聲音。」

  聽起來很完美,但他一想到有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就渾身不自在,少說也要爭取幾個鐘頭的獨處時間。

  「我唯一的條件是,這個保鑣必須是女的。」葉希能突然想到如何爭取這幾個鐘頭的方法,同時也刁難他義父。

  「你想要僱用女性保鑣?」馬丁.丹斯格萬萬想不到葉希能會來這一招,臉色相當難看。

  「對。」葉希能點頭。「我不希望對方二十四小時盯著我,若是僱用女性保鑣,至少我還可以單獨睡覺,不必看人打地鋪。」

  他非常清楚,他義父打算給他找哪一種類型的保鑣,乾脆趁他還沒有開口前,先行指定,反將他一軍。

  馬丁.丹斯格還當真被將到了,他原本打算找陸戰隊那一型的保鑣來保護他的義子,結果他義子的反應比他還快,指定要個女性保鑣。

  「嗯,就依你。」馬丁.丹斯格明白這已經是葉希能的最大讓步,不能再跟他討價還價。

  「我來幫你找個女性保鑣……」傷腦筋,教他臨時上哪兒去找女性保鑣來?天曉得這門行業幾乎都是男人的天下啊!

  「啊,有了!」馬丁.丹斯格忽然想起不久以前,有個政壇上的朋友偷偷塞給他一張紙條,裡面寫著一個網址和密碼,據說網站裡面就有女性保鑣,而且個個貌美如花。

  「等等我,義父想到辦法了。」馬丁.丹斯格興沖沖的跑出實驗室,隔了一會兒,又興沖沖的跑回來,手上多了張紙片和手提電腦。

  只見他把電腦連上線,依照手邊的資料輸入一個網址,沒多久,就進入一個名叫「玫瑰園」的網頁,依序出現五朵不同顏色的玫瑰。

  「這該不會是什麼色情網站吧?」站在馬丁.丹斯格後面的葉希能抱胸,無聊地注視他義父操作電腦,不曉得他在搞什麼鬼。

  「安靜,別吵。」他義父瞪他,他聳聳肩,對於義父突兀的舉動一點興趣也沒有。

  事實上,他比較想睡覺。

  「如果你再搞不定這個網站,我就要上床睡覺了。」做了一天的實驗,累死了。

  「等事情解決了再去睡。」馬丁.丹斯格下令。「讓我看看……請輸入密碼。」他輸入紙片上記載的密碼,五朵玫瑰跟著褪去,換上五張相片。

  「我就說是色情網站吧!」葉希能大打呵欠,絲毫不感興趣。

  「閉嘴!」馬丁.丹斯格不耐煩的命令他的義子。「……來了,這五個女保鑣各有特色,你自己選。」

  馬丁.丹斯格把螢幕推到他義子的面前,葉希能停止打呵欠,定神一看——

  「不錯嘛,都長得挺漂亮的。」他還是興趣缺缺。

  「到底要選誰?」馬丁.丹斯格會被他這個義子氣死。脾氣古怪也就算了,都面臨危險關頭了還不正經。

  「隨便。」葉希能才懶得理會這些瑣事。「不然……白色好了,我今天剛好穿白袍,就選白色。」

  原來他選擇的標準,是以身上衣服顏色而定。幸好他今天穿白袍,要是穿夏威夷的花襯衫,教他上哪兒去給他找一朵七彩玫瑰?

  「就白玫瑰了。」馬丁,丹斯格無奈地點開相片上方的白玫瑰,螢幕先是反白,而後顯示出女孩放大的照片,和照片底下那幾句簡單的說明。

  方籐蘿:代號白玫瑰,平日職業為圖書管理員,擅長整理資料及拆裝炸彈。

  緊接著列出她過去曾保護的人物,其中不乏學術界的同行,大多都對她的表現讚譽有加,給她很高的評分。

  「不錯,資歷好、經驗佳,看起來又單純,和你很合。」別說他的義子怪,馬丁.丹斯格本身挑人的標準也很詭異,居然以人的長相為準。

  「看起來是挺好欺侮的。」葉希能瞄了螢幕一眼。相片上的女孩長相清麗,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人看了忍不住想扁。

  「你可不要欺侮人家。」馬丁.丹斯格不放心的吩咐他的義子,擔心他頑劣的天性,會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保鑣嚇跑。

  葉希能聳聳肩,他哪這麼無聊?躲她都來不及呢!

  不待義子做出回應,馬丁.丹斯格隨即將游標栘到合約的最下方,簽上自己的大名。

  S曾經說過,她是一個最盡責的保鑣,同時也是一個最容易緊張的保鑣,方籐蘿完全同意她這句話。

  她渾身是汗地拉拉身上的厚重T恤,到處找她的新任僱主,擔心得幾近胃痛。

  在到達小島之前,她的真正僱主;也就是馬丁.丹斯格本人,特地把她召去紐約。他很親切的招呼她,告訴她,他非常重視他的義子,請她務必亦步亦趨的跟緊他。馬丁.丹斯格同時也警告她,他這個義子不好應付,請她多花一點耐心。至於費用方面,他不會虧待她,請她放心。

  方籐蘿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保證她一定會按照他的指示,緊跟著她的保護對象。馬丁.丹斯格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派人送她去碼頭,搭乘他的私人遊艇到達小島,也就是他義子的所在地。

  葉希能,往後她將要保護的對象。

  迎著海風,抱住自己發冷的身體,方籐蘿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葉希能這三個字,一般大眾並不陌生。幾年前他被提名角逐諾貝爾醫學獎的時候,就曾經以他的華裔身份和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在國際間沸騰一時。雖然他後來沒有得獎,但已引起世人矚目,只不過最後這幾年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這情形就跟演藝圈一模一樣,人在當紅的時候,打個噴嚏人們都會注意。一旦過氣,就算你脫光衣服在大街上跑,也沒人理你,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方籐蘿多少帶點憐憫之心,打算好好照顧她的新僱主時,卻發現——她的僱主不見了,存心和她玩捉迷藏遊戲。

  她開始緊張,才剛卸下的行李,就這麼隨意擱在大廳的角落,沒空整理。這座外表看起來像是沒人住的小島,其實建有很大格局。除了設備先進的實驗室外,還有一棟三層樓高的房子,內部裝潢豪華舒適,應有盡有。唯一一個壞處是她不知該上哪兒去尋找她的僱主,這棟屋子實在太大了。

  請你一定要隨時盯緊希能,他最喜歡亂跑。

  猛然想起馬丁.丹斯格的交代,方籐蘿繃緊神經,深怕會砸了任務。

  快快快,一定要盡快找到葉希能。

  她按照著馬丁.丹斯格給的小島配置圖,首先找到實驗室,發現他不在。又急忙跑回屋子,打算來個守株待兔。

  她守啊守的、等啊等的,兔子沒等到,倒給她等出睡意來。

  不行!

  她拚命拍打自己的臉頰,勒令自己不許睡。

  長時間的飛行加上時差,已經打亂她的生理時鐘。偏偏馬丁.丹斯格又臨時交代她必須先去紐約一趟,之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到小島。如此長時間折騰下來,她早已是累得人仰馬翻,都快支持不住了,她的新任僱主卻還給她找麻煩。

  葉希能啊,你究竟在哪裡?

  既然兔子死不肯回洞裡,她只好想辦法找。不過他最常待的實驗室都找過了,他不在那裡,她還能在哪裡找到他?

  她抱著發疼的腦袋拚命想葉希能可能會在哪裡,想著想著,突然想到——對了,說不定他就在這棟房子裡面,難怪她怎麼找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才鎖定了目標,方籐蘿提起腳跟就往三樓沖。她打算從頂樓找起,一間一間找也沒關係,只要能找到她的僱主就好。

  方籐蘿首先打開三樓扶手梯旁的臥室,沒人,是空的,她只好再換一間。她又打開它對面那個房間,還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奇怪,好好一個樓層,什麼都不放,那幹麼還要蓋這麼多房間?

  她聳聳肩,總覺得有些可惜。她和韓寧兒在台北合租的房子,頂多只有其中一個房間那麼大,房租就高達一萬五千塊台幣。害她們只好省吃儉用,想辦法賺錢,以免生活過下下去。

  算了。

  她放棄搜尋三樓,反正再搜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沒有任何東西。

  「葉希能先生!」

  她一面下樓,一面喊葉希能的名字,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回應。結果還是白搭,只聽得見自己的回音。

  「唉,真難找。」

  方籐蘿喃喃自語,一直轉動門把的手,在碰見二樓第一個門把時,像有自己意識般的主動開門,直到聽見「喀」一聲,她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啊,完了!」她摀住嘴,像個小偷似的窺探門縫,順便還左顧右盼,怕被人舉發她的惡行。

  這個房間裡面到底都放了些什麼東西……是書耶!

  看清楚房間裡面所蘊藏的寶物後,方籐蘿興奮的推開門,面對一屋子的凌亂。

  「奸可惜哦,有這麼多好書卻不懂得整理,我來幫他整理好了。」

  方籐蘿這個人有個怪毛病,那就是看見書便會忍不住手癢,堅持要把它們整理歸位。韓寧兒也經常取笑她這個毛病,她卻做鬼臉回說她沒有辦法,職業病使然,誰教她的職業是圖書館管理員呢!

  「哇,好亂……」看著隨處丟棄的報表和書籍,她一陣眼花撩亂。「就從這邊的書開始排起好了。」

  方籐蘿覺得很奇怪,房間裡明明就有書架,卻沒有人想到過使用它,否則就不會像這樣一團亂了。

  「都是原文書。」她拿起一本厚重的大頭書,吹掉封面上的灰塵。「基因定序之原理與方法。」哇咧——太難了。

  她搖搖頭,把書又放回原位。決定不看內容,只從開頭的英文字母下去區分就好,以免整理到一半,就被書上那些高深的理論嚇死,天曉得她雖然是圖書管理人員,但從來沒整理過這麼多理論性的書籍。

  她很認真在整理,越整理越想睡,眼看著就要當場打起盹兒來了。

  一、二、三。

  綿羊好多,她的頭也點得好舒服,好像在大自然裡呼吸……

  就在她的頭已經快彎到地面之際,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房門被打開,跑進來一個怒氣沖沖的男於。

  「誰允許你到這裡來的?」男子口操英文對著她吼,方籐蘿迷迷糊糊的抬起頭,朦朧中好像見到一縷披頭散髮的鬼魂,在門口晃來晃去。

  「你是鬼、人,或還是動物?」她也用英文回答,不合文法的用語,就知道她根本還沒清醒,還在睡夢中。

  葉希能索性彎腰從地上拿起一本大頭書,對準她的頭丟過去,方籐蘿本能的閃開,這才回復一點人類的知覺。

  「很好,你總算醒了。」冷眼看向還在揉眼睛的方籐蘿,葉希能一眼就看出是她,她那雙眼睛,跟小狗似的。

  「你、你不會就是葉希能吧?」方籐蘿不是故意偷睡覺,而是因為她實在太累,沒想到卻被僱主逮到。

  「除非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否則我就是了。」他不耐煩的瞪著方籐蘿,她還在拿她那對小狗眼睛巴望著他,眼中寫滿了稀奇。

  方籐蘿是真的覺得很稀奇,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天才,原來天才都長這個樣,邋邋遢遢的與眾不同。

  「天才一定要像你這樣,把頭髮留得長長的才可以嗎?」她提出她的疑問,聽得葉希能的眉頭都皺起來。

  「白癡一定要像你這樣,提一些言不及義的問題才叫白癡嗎?」他把問題丟回給方籐蘿,害她一愣一愣。

  「呃……」他是在罵她白癡嗎?

  「算了。」果然是白癡。「你幹麼未經我的許可,就闖進我的書房來?!」

  葉希能大聲吼出的這兩句話,方籐蘿聽得懂,因為他使用的是另一種語言。

  「你會講中文。」她好感動,她已經好久沒有遇見過會講中文的僱主了。

  「而且是台灣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諷刺的說。而她已經感動到聽不出他在諷刺她,只想吻他。

  「我可以索取你的簽名嗎?」她還沈浸在對他的英雄崇拜中,急急忙忙的到處找筆。

  葉希能再也受不了。

  「笨蛋!」打哪兒來的白癡。「我在問你為什麼隨便闖進我的書房,你卻在跟我要簽名!」

  他氣得頭痛。

  「你到底有沒有知覺,懂不懂得聽人話,聽得懂我是在罵你,啊?!」罵到最後,他根本是用吼的,方籐蘿趕緊把耳朵捂起來。

  「你別生氣嘛,我只是好心幫你整理。我看你的書都隨便亂擺,一時手癢忍不住……」之後,她沒敢再說下去。因為他的臉色突然轉沈,眼神陰鷙的掃向書房內側,久久下說話。

  「你知不知道,所有的書被你這麼隨手一弄,我根本不知道哪一本是哪一本,也找不著。」他口氣危險的說道。

  方籐蘿立即反應。

  「這你不必擔心。」她的小臉閃閃發亮。「我會教你怎麼找書,還會做張索引給你。」很好解決的。

  「還有我那些文件,經你這麼一收,我都不知道它們是來自哪一份論文、哪一本期刊。」

  「這你也不必煩惱,我早注意到這個問題。已經都歸類完畢,還幫你註明論文和期刊的日期。」關於這方面,她可是很拿手的。

  「重點是,我不要別人亂動我的東西!」

  葉希能咬牙切齒的瞪著方籐蘿。

  「你有什麼權力闖進我的書房,亂動我的書和文件,做你自己認為該死的好事?!』

  暴怒已不足以形容葉希能臉上此刻的表情。他的眼神凶狠,陰鷙的臉色,在雜亂長髮的襯托下,宛如地獄來的使者,雖然臉長得好看,也於事無補。

  「我、我只是好心想幫你忙而已嘛!」方籐蘿嚇到眼淚都掉下來,她這個人最膽小,偏偏又遇見不講理的僱主,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她。

  「不許哭。」他就是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怎樣?

  「我、我。」她一直抽氣。「是、是,我不哭。」

  葉希能見狀,狠狠的詛咒一聲。

  「你他XX的幹麼非動我的書不可,你有什麼毛病?」雖然她一直強調她是好心,但他就是不爽有人隨便亂動他的東西。

  「我、我是個圖書管理員,這是我的職業病。」她也不想挑在這個時候發病啊,她有什麼辦法?

  「你是圖書管理員?」葉希能彷彿第一次聽清楚她說的話,瞇起眼問。

  「是的。」她驕傲的挺起胸。「我是最傑出的圖書管理員,曾得到過館長的嘉獎。」

  儘管她對於自己的表現極有自信,卻對葉希能默默不語的表現沒什麼把握。

  他會怎麼看她?會不會也跟館長一樣,說她表現很好,很值得嘉許……

  「那你幹麼還來當保鑣?無聊!」

  話畢,他當場甩門而去,留下方籐蘿一個人孤單的面對房門。

  你幹麼還來當保鑣?無聊!

  這個人真兇。

  盯著緊閉的房門發呆,她不禁懷疑自己有辦法和他相處嗎?

  你一定要隨時盯緊希能。

  然後,她又想起馬丁.丹斯格的交代,二話不說,拿出傢伙,開始重裝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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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方籐蘿這輩子從沒親眼看人做過實驗,因此當她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的時候,自然是踮高腳尖、伸長脖子,一點小細節都不放過。

  原來,天才的實驗都是這麼做的。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工作檯,一會兒跑去那邊的實驗機組,難得有靜下來的時候。

  她默默跟著。

  「喂,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妨礙我做事!」葉希能吼。

  方籐蘿立刻把才剛伸出去的腳收回來,本來她還想偷看,他接下來還想幹什麼的說。

  「對不起。」她吶吶的道歉。自從他們第一次在書房見面,他即對她吼,吼到現在還在吼,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給我滾過去那邊。」他指著最靠右邊的角落。「要是讓我發現你再站在我後面,我馬上拿我手上的培養皿丟你。」

  葉希能威脅方籐蘿,而她聽得迷迷糊糊,根本搞不清楚培養皿是什麼東西。她的化學很差,事實上她每一門功課都不好。要不是韓寧兒長年幫她惡補,她肯定每年都留級。但是她對於機械方面倒是滿有天分,天生就很會修理東西,支解當然也不成問題,所以她很會拆裝炸彈。

  不過,對於他手上那一個一個的小圓盤,她就沒有辦法了。

  她好奇的盯著看。

  他幹麼老是弄那些小圓盤,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吐氣,三不五時還會露出滿意的微笑。

  好詭異。

  受他臉上的微笑影響,方籐蘿的腳不知不覺又往前挪一點,脖子又伸長一點,腳尖又踮高一些。

  他在顯微鏡下切東西耶,真奇妙。一般必須靠顯微鏡才能看清楚的東西不是都很小嗎?既然很小,那要怎麼切呀?還有還有,他的手怎麼都不會抖,視線也不會跑掉?一般人在看那些東西的時候,不都是看得兩眼發酸,雙手發抖嗎?可是他完全不會。

  方籐蘿對於葉希能的崇拜,加起來有如泰山一樣高,但她同時卻忘了,泰山發起飆來可是會下雪的,葉希能就是。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再出現在我的背後?」葉大天才,此刻的臉色只能用冷若冰霜來形容,眼看著就要下雪。

  「對不起。」她馬上跳回到原位。「我只是好奇。」然後她又委屈的補上一句,小狗似的眼睛,充滿了無言的請求。

  他低頭詛咒一聲。

  「以這條線為準。」他隨手拿起一支粗大的奇異筆,彎腰在地板上畫一條線,畫完了把筆丟向一邊。「超過了這條線,我會要你的命,聽清楚了沒有?」由於他的口氣實在是太可怕了,方籐蘿只有拚命點頭,她還想見到明日的太陽。

  說起來,他的人其實不算太差,他給她新畫的界線,比原來的角落多前進了大約五十公分。

  方籐蘿心存感激的遠眺葉希能的一舉一動,不曉得他是有意,還是實驗真的做到那裡,他居然走得比剛才還要遠,遠到她可能需要一台望遠鏡,才能看清楚他在做什麼。

  「你在幹麼?」她好奇地跨出第一步,腳板還沒完全落下哩,就讓他冰冷的瞪視給瞪得縮回去,往後跳回五十公分。

  「沒你的事,閉嘴!」他不是吼,就是命令,完全不給她好臉色。

  方籐蘿瑟縮了一下,乖乖閉嘴。

  葉希能不理她,拿起另一段微生物,放在倍數更大的顯微鏡底下觀察,同樣引起方籐蘿的好奇。

  他又在切東西了。

  她忍不住又往前跨一些。

  不曉得他這次在切什麼,會不會是蚯蚓的尾巴?

  「混蛋,你越線了!」

  突然間凌空飛來的一支尖刀,把她的想法當場切成兩半,也差點削去她的鼻子。

  她向後彎身躲過葉希能丟過來的超細尖刀,慶幸自己的身手夠好,否則早慘死在他的刀下。

  她忍下住抗議。

  「就算我越界,你也不必拿刀子丟我啊!」她的眼眶又發紅。「萬一我要是沒有躲過你的突襲,鼻子就沒有了。」方籐蘿摸摸鼻尖,好慶幸它還在,沒像蚯蚓被削成兩半。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是你活該。」他冶哼。「誰教你越界,更何況你是保鑣,如果連一支小小的尖刀都躲不過,不如回家吃自己,省得丟臉!」

  葉希能連刨帶刮,硬是把她刮出血來,方籐蘿除了啞口無言,就只有摸摸鼻子的分,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她再次咬緊下唇,紅了眼眶。她不懂他為什麼那麼討厭她,她只下過好奇而已啊!

  「我在做基因選殖。」

  就在她以為解釋無望的當頭,葉希能突然說。

  她倏地抬起頭,看著葉希能,好訝異他居然肯主動解釋。

  她好高興。

  「什麼是基因選殖?」方籐蘿興奮的問。她頭腦不好,但對於這些科學新知很好奇,也需要人告訴她。

  「就是利用帶著某一DNA片段的微生物,來大量產生那段DNA的過程。」

  啊,她懂了!就是利用帶著某一DNA片段的微生物,來大量產生那段口DNA的

  「我、我聽下懂。」什麼跟什麼。「什麼微生物?什麼DNA?好像是外星語言……」

  「對你來說當然是外星語言了,笨蛋。」他睨她。「微生物就是我們常說的細菌,DNA的全名是去氧核醣核酸,是存在於所有生物細胞之染色體上的雙股螺旋狀遺傳因子,有一定排序。」

  微生物就是細菌,DNA是去氧核醣核酸,生物學一定要搞得這麼複雜嗎?

  「我還是聽不懂。」反正都是同樣的東西,幹麼不弄得簡單點。

  「所以我才說你笨。」他瞟她一眼。「DNA都聽不懂了,還想知道我在做什麼?」癡人說夢!

  「就是因為聽不懂,我才問你嘛!」她反駁。「你不是號稱天才嗎?天才難道連最基本的解釋都不會,那還能稱為天才嗎?」

  看樣子她的反應雖不好,繞口令的功夫倒是練得挺不錯的,居然還懂得拐彎抹角的訓他。

  「我在做基因選殖。」他的口氣很不愉快。

  「我知道,你剛才說過了。」她笨笨的提醒他。

  他瞪她。

  「基因選殖就像在做蛋糕一樣,每一個步驟都有食譜可供參考。舉個例來說,如果你想選擇某一段DNA,就要先把DNA切成一段段——」

  「所以你才拿著刀子在切東西!」方籐蘿恍然大悟,雖然她差點被尖刀削到。

  「我在說話的時候,請你不要插嘴。」他這輩子沒見過比她更囉唆的女人。

  「對不起。」她趕緊把嘴巴遮住。「請繼續。」

  「等切碎了以後,把微生物和切成碎片的微生物混在一起,讓DNA進入微生物體內,成為它們的一部分。然後設計方法,讓每個微生物只會得到一段DNA。接下來,我們把微生物分散在固態培養基的表面上培養,讓它們生長繁殖,然後找出哪個菌落帶有我們想要的DNA片段。等找到了那個菌落之後,再讓它們大量繁殖,最後打破細胞,搜集我們要的那段DNA,這些過程就叫『基因選殖』,懂了吧!」

  懂了吧?

  不懂。

  她只知道細胞被切來切去,細菌被混來混去,剩下的一律——不懂,怎麼樣都不懂。

  「幹麼要做基因選殖?」太高深的問題她不會問,但很會問為什麼。

  「外行人。」他冶哼。「基因選殖可以拿來改變生物的本性,換句話說,可以育種,這是在農業方面。」也是一般人所說的,基因改造食物。「在醫學方面,則可以藉由遺傳篩檢預測胎兒是否有重大疾病,達到事先預防的目的。」

  「可是這樣的話,那些被篩選的嬰兒們不就很可憐嗎?」方籐蘿直覺的反問。「要是他們真的有病,不就得被篩選掉,連跟這個世界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方籐蘿突如其來的問句,竟像飛箭一樣,砰一聲正中他心中預先設置好的箭靶。

  他沈默不語。這是他遲遲不肯發佈研究成果的原因之一,基因選殖本來就對某些生命不公平,但從另一面來看,又有其必要。

  「這類篩選,還是有它的必要性的。」他聲音粗啞的反駁。「就長遠來看,人類的基因需要經過篩選,這樣才能產生健康的人類,避免浪費一些社會及醫療資源。」

  「可是如此一來,卻會浪費掉地球上的資源。」

  又一次沈默。

  隨著方籐蘿這句言簡意賅的宣示,葉希能再度沈默無語。

  「你說什麼?」他的表情好駭人。

  「沒有,我不是在責怪你,請你不要誤會。」被他臉上可怕的表情嚇著,她連忙搖手解釋。「我只是認為,人類已經耗掉地球上很多的資源了。如果每一個人都健康長壽的話,那人類就會活很久,這個地球的損壞也會更驚人。而且達爾文也說過物競天擇,可是人類卻藉由科技,一再破壞此一平衡。遲早有一天花不再是花,鳥不再是鳥,全都只是人類基因選殖的結果。因為我們決定它們可以活下來,但這樣就會失去造物者為何創造它們的意義。」

  很長的一段話,卻充滿了哲學般的省思。這是基因選殖上的難題,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突破這一關,到現在還在辯論。

  「但基因選殖還是有它的好處,比如說:創造便宜的胰島素,以前胰島素很貴的。」可惡,這死女人,總是莫名其妙說中他的心事。

  「為什麼很貴?」

  「因為,在基因選殖術發明前,胰島素唯一的來源,只有從豬只的胰臟收集。」他一字一字清楚說明。

  「現在呢?」

  「現在,只要把人類的胰島素基因放在細菌裡,讓基因大量製造就可以了。」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只是口氣越來越不愉快。

  奸凶哦,這個人。

  「我、我懂了。」原來最偉大的還是細菌。

  「請教一下,你的智商到底多少?」葉希能睥睨的看著她。

  「呃……大概一百零五左右……」她也不確定……

  「一百零五,剛好我的一半。」他殘忍的說。

  「耶,你的智商有兩百一?」哇,崇拜。

  「所以在我的眼底,你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

  「原核生物?」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對。」他點頭。「就DNA包裝的結構來分,生物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比較原始,叫做『原核生物』,細菌就屬於這一類。」

  「那、那另一類呢?」他的意思是……

  「另一類的演化較複雜,稱為『真核生物』,人類就屬於這一類。」

  那也就是說……

  「你就是原核生物。」

  重大的打擊。

  「以後我就叫你『原核生物』,記住,你只要聽見我這麼說,就是在喊你。」

  不會吧……

  「現在,原核生物,立刻把你的腳跨回到線後面去,你又越界了。」真核生物瞪她。

  「從這一秒鐘開始,不許有半點聲音,否則我把你趕出實驗室。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不,是非常清楚了……

  方籐蘿本想大聲這麼回答,但一想到必須付出的代價,只得乖乖閉上嘴,委屈的站在一旁。

  原來她是細菌啊……

  那也很偉大啊!

  隔天,她還是站在那條界線之內,觀看真核生物高深莫測的舉止。

  基於她的職守和馬丁.丹斯格的交代,方籐蘿一刻也不敢擅離崗位,只得像個沒人要的小媳婦,伸長脖子看葉希能又在做什麼。

  他正把水加熱,溶解類似洋菜的東西,然後再東加一點、西加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拿起來搖一搖。等溶解之後,再倒入一個圓型的盤子——他說是培養皿,再蓋上蓋子,等那很像洋菜的東西冷卻成固態。

  真有趣,感覺上就像在做果凍。

  好奇不已的方籐蘿,即使被下了噤聲令,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你今天又在幹麼?」她永遠說同樣的話,差別只在於有沒有標上日期。

  「閉、嘴。」葉希能額冒青筋的低聲警告,很想把她一腳踹出實驗室。

  「哦。」她果真閉上嘴,不到幾秒鐘後,又開口。

  「你在做果凍嗎?」她指著他手上的培養皿問。

  「對,我在培養你的同類。」他根本不想看她。

  她的同類?

  「你在複製另一個我?!」她大驚小怪,以為自己是桃麗羊。

  「不,原核生物。」他盡量忍耐。「我不是複製你,你還沒那個資格,我是在複製病菌。」

  「你在複製病菌?!」方籐蘿叫得更大聲了。「你怎麼培養這些有害的病菌?你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充滿太多不知名的病菌了嗎?」她嚴正抗議。

  「誰跟你說我是在培養有害的細菌了?」他總算掉頭過去看她,不過是用瞪的。

  「我是在培養大腸桿菌。」他強忍著把她丟出去的衝動。「大腸桿菌是最普遍的實驗材料,也是目前科學家們最瞭解的一種病菌。存在於人體消化道中,對人體沒什麼影響,卻是最好用的實驗材料,我就是在利用這種材料做實驗,現在懂了嗎?」

  葉希能耐著性子,把他正在做的事從頭到尾解釋一遍。她畏畏的點點頭,表示她懂,不懂也下行。

  就跟她一樣,她最常問的是「為什麼?幹麼?」他最常講的卻是「懂了嗎?清楚了嗎?」同工異曲之妙,只是一方好奇,另一方不耐煩罷了。

  儘管他們有很多相似之處,方籐蘿還是覺得他不應該對她這麼凶,至少也別老是瞪她嘛!她只是好奇而已。

  說到好奇,他不知道又在做什麼,背著她躲得遠遠的,一副怕被她發現似的小家子氣。

  說實話,不是他小器,而是受夠了她那張嘴,老是問東問西。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生悶氣。

  他原先堅持要女保鑣的用意,就是想要有多一點的私人空間。現在可好了,他是不必看人打地鋪,卻引來一隻煩人的小麻雀——不,是煩人的原核生物,在他耳邊吱吱喳喳吵個不停,教他這個實驗怎麼再做下去?

  葉希能越想越生氣,手中的湯匙拚命的攪,攪了半天才發現他忘了加土壤。

  冷靜下來,不要跟一個智商只有他一半的原核生物計較。

  隨手抓了一小撮土壤丟進水裡攪拌,他又拿來一根細鐵絲,把前端彎成直徑大約一毫米的小圈圈,讓小圈圈的部分在火上加熱殺菌,再沾一點土壤混合液,把小圈圈中含有細菌的水,均勻塗開在培養皿上,再蓋上蓋子,準備下一步送入溫室繁殖。

  做完了上述動作,他轉身正想將這些培養皿送入溫室的時候,不期然和方籐蘿好奇的小人影撞個正著,手上的培養皿就這麼一個個飛出他的手心,掉落到地下,蓋子完全打開。

  「糟了!」

  葉希能搶救不及,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花數小時弄出來的心血,一個一個上天堂報到。

  「可惡!」他氣得提起方籐蘿的領子,狠聲低狺。方籐蘿早已嚇呆,她的原意只是偷看而已,怎麼知道會搞砸他的實驗,把自己提升到幾近敵人的狀態。

  「對、對不起。」這是她的肺腑之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你在做什麼……而已。」

  她的聲音發顫,眼眶泛紅。明亮的大眼發出如同小狗般無辜的光芒,教他想揍也揍不下去,他可不想被控虐待動物。

  「滾!」他鬆開她的衣領。「滾出我的實驗室!」他受夠了她的干擾,只想安靜的做實驗。

  方籐蘿立刻整理好衣服,噙著淚水低頭走出去,但還是不敢走得太遠,就站在實驗室的門口,默默的守門。

  可惡的原核生物,給她這麼一鬧,又得從頭再來。

  關在實驗室裡工作的葉希能,情況也沒比她好上多少。被她打翻的那一疊培養皿中,除了今天做的大腸桿菌,還有兩天前培養的酵母菌,也得一併重來。

  他非常專注的工作,根本無心留意外頭的狀況,等他再一次把所有培養皿弄完放進溫室,已經是八個鐘頭以後的事。

  該死,又做到忘了時間,他都還沒吃晚餐呢!

  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葉希能這才想起,他不止晚餐沒吃,午餐也沒吃,乾脆兩餐一道解決。

  當他打開實驗室的門,門縫裡突然塞進一具東倒西歪的軀體,原來是他們的原核生物,等他等得太累,靠在門口睡著了。

  笨蛋!

  他低頭垂看臥倒在地的小人兒,心中閃過一種奇怪的情愫。他叫她滾,就是告訴她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怎麼她還守在門口,等到睡著?

  他跨過她的身體,本想放任她就這麼睡到天荒地老,凍死在實驗室門口算了,卻在往前跨了幾步後,又不放心的回頭。

  罷了,笨蛋也有在床上睡覺的權利。

  走回去彎腰將她抱起,葉希能生平第一次主動抱人上床睡覺,以往那些女人,可都是倒貼的,不勞他費心。

  這是方籐蘿身為原核生物的特別福利,但她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早已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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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好餓哦!

  頂著鬆垮垮的肚皮,方籐蘿幾乎是被餓醒的,一醒來,就聽見咕嚕嚕的聲音。

  她的肚子在響,腦袋也在響,抗議著要吃飯。

  方籐蘿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正想覓食填飽肚皮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她居然還在這裡混,葉希能呢?

  跨大腳步就要去找葉希能的方籐蘿,床才下了一半,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

  不對啊,她記得她剛剛明明還在實驗室門口站崗,怎麼才一會兒的時間,她就換到臥室裡頭,還躺在床上?

  她偏頭看向窗外,天是黑的,就和房間一樣。她又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表,清晨五點,她已經整整睡了十幾個鐘頭。

  老天,她怠忽職守,萬一敵人要是趁這個時候攻進來,該怎麼辦才好?!

  方籐蘿翻身就想下床,匆而想起,她根本不怕敵人臨時突擊,她有對方想像不到的秘密武器,不必太過緊張。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不大,方籐蘿這才鬆懈下來,認真面對她的民生問題。

  她去翻她的背包,丟出一包包的乾糧。別的保鑣背包裡都裝了什麼東西她不知道,但她通常都裝一些餅乾零食,以備不時之需。

  她拿出一包蠶豆酥,撕開封口,拿出一小把丟進嘴裡,「喀嚓喀嚓」咬得好不愉快,越加感謝發明蠶豆酥的人。

  研究基因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倒不如研究怎麼樣滿足人們的口腹之慾來得實際。

  方籐蘿一邊吃,一邊想,邊吃邊想之餘,才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她本來是待在研究室門口的,十幾個鐘頭後卻在自己的房間大嚼蠶豆酥。這中間的時間呢?又是誰將她抱進房裡面來的?

  葉希能。

  腦海中倏然閃過這三個字,除了認定是他以外,方籐蘿找不到其他的解釋。整個島上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她又不會法術,不可能憑空把自己弄來,剩下的唯一可能就只有他了。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同情心,如此見義勇為。

  一口咬定一定是葉希能把自己抱到房間的方籐蘿,頃刻改變自己對他的想法,打算天亮後好好跟他道謝。

  翌日,寒風吹拂。

  頂著寒冷的海風,方籐蘿又一次展現她不屈不撓的精神,一早就來到實驗室報到,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早。」她很高興的和葉希能打招呼,未料她的僱主,仍是一臉冰寒,瞄都懶得瞄她。

  「昨天謝謝你抱我上床睡覺,我一定給你添很多麻煩。」雖然她道謝的目標不理她,但沒關係,她仍是再接再厲。

  聽見這句話的葉希能,這會兒總算肯停下做實驗的手,斜著眼睨她。「誰告訴你是我把你抱上床睡覺的?」

  短短的一個疑問句,當場讓方籐蘿臉上掛著癡呆的表情。

  「啊,不是你?」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是。」他嗤之以鼻。「我怎麼可能委屈自己的手去抱一個白癡?更何況我又討厭你。」

  白癡、討厭,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她迅速向後倒退好幾步。

  「可是……」她急得快哭出來。「可是……」不准哭,他又沒說什麼,他討厭她是事實。

  「What?」他又睨她,最討厭她哭哭啼啼的樣子。

  「可是……」她鼓起勇氣。「可是如果不是你把我抱上床的話,會是誰?」

  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可能有第三者。

  「我怎麼知道?」他的眼光依然輕藐。「也許你夢遊,也許你自己記錯了,Who  Knows?』

  葉希能擺出一副「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碰你』的拽樣,大大刺傷了方籐蘿的自尊心。

  她低下頭,盡力不讓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是她所見過講話最毒、眼神也最毒的人。他看她的樣子,好像她是最低等的生物,根本不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明白了,是我自己作夢。」她一定是記錯了,說不定是她自己上床的,只是自己睡糊塗,給忘了。

  方籐蘿這般告訴自己,佈滿紅絲的眼眶,在抬起頭的剎那間,與葉希能相遇。

  「無聊!」他掉過頭,冷哼了一聲,決心抹去無謂的罪惡感,專心做實驗。

  今天他要做的是DNA分離術,把附著在DNA上的蛋白質和DNA分開,過程十分簡單,只要有充足的材料和設備,一般人也做得來。

  不過,為求快,他們這些專業的研究員,多半會用離心機來做。一來節省時間,二來省去人工的麻煩,葉希能當然也不例外。

  瞬間只見他從溫室拿出一個培養皿,打開攤在桌面上。再拿出一根長長的鐵絲,沾了一些細胞到試管中,然後從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拿出一瓶透明的液體,加一滴到試管中。

  「那是什麼?」在一旁觀看的方籐蘿忍不住好奇。她正是那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個性,這會兒好奇又冒出頭。

  葉希能瞟她一眼,本來不打算告訴她,卻又在莫名的罪惡感之下,隨口嚷嚷。

  「清潔劑。」他下怎麼帶勁的說。

  「那是用來幹麼的?」她卻很有興致的問。

  「分離DNA上的蛋白質。」他的口氣開始不快。

  「為什麼要分開DNA上的蛋白質呢?」她根本聽不出來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如果不把它們分開,蛋白質就會死纏著DNA。」就跟她死纏著他一樣。

  「蛋白質死纏著DNA不好嗎?」她還是不懂。

  「不好。」他瞪她一眼。「DNA一旦被纏上了,就無法抽身獨立作業,就研究價值上來說,毫無貢獻。」陷入跟他同樣的困境。

  「所以一定要把它們分開。」哦,她懂了。這就跟吃沙茶的時候,一定要把蛋清和蛋黃分開是相同的道理,要不然拌沙茶就不好吃了。

  方籐蘿異想天開,把DNA分離術和吃火鍋拌沙茶醬劃上等號,因而點頭如搗蒜,拚命說知道。

  葉希能奇怪的看著她,懷疑她是真懂還是假懂。但只要想到她能夠因此而閉嘴,也就隨便她掰了。

  他再繼續做他的實驗。

  葉希能把加了清潔劑的試管放到離心機上的離心籃,確定固定無誤之後,轉動馬達讓它旋轉。原本嚴肅的實驗,看在方籐蘿的眼裡,卻有如旋轉木馬一樣好玩。

  「那是什麼?」她又發問。

  「離心機。」他耐著性子回答。

  「像洗衣機那種的嗎?」她記得好像有一個洗衣機廣告曾提到過這個名詞。

  「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原理。

  「這樣做,DNA就能和蛋白質分離了嗎?」這真好玩。

  「可以。」他又開始不耐煩起來。

  「分離了以後還要做什麼?」她奸奇的看著他把試管拿起來,走回原位,又拿起瓶瓶罐罐。

  「加入蛋白酶。」他將含有蛋白酶的粉末抓一點,撒在試管內。

  「什麼是蛋白酶?」她的問題就像狗毛一樣多。

  「一種專門用來分解蛋白質的酵素。」他已經額冒青筋,幾近抓狂的階段。

  「可是剛剛不是都已經分解過了嗎,怎麼還有蛋白質?」她納悶。

  「你們女人為什麼要卸兩次妝?」他狠瞪冷吟。

  「呃……」好凶。「因為怕卸不乾淨……」

  「同樣的道理。」他生氣地晃動手上的試管。「蛋白質就跟你們女人臉上的妝一樣,既難搞又難清理,只得多加幾道程序。」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總覺得他是在罵她,只是罵人的手段比較高明。

  「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哦什麼,只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好像在叫她閉嘴,不要再囉唆下去。

  方籐蘿果真把嘴閉起來,但她那雙好奇的眼睛,仍是骨碌碌的溜來溜去,暗自打量葉希能的舉動。

  加入了蛋白酶以後,還要加入酒精。

  她偷偷的把實驗步驟記起來。

  等DNA溶解了以後,會在酒精跟溶解液之間沈澱。這個時候就可以拿出一根玻璃棒,伸到溶液裡面旋轉,再提上來,DNA就會黏在玻璃棒上,樣子有如鼻涕。

  真噁心也真有趣,想不到DNA竟然是這個樣子。

  方籐蘿瞪大眼睛地目視葉希能將撈上來的DNA放入烘乾機,等乾了以後編號儲存起來,如此就算完成一項工作。

  「你還在這裡?」打算再做另一項實驗的葉希能,像是突然發現她的存在,斜睨著她問。

  「對,我還在這裡。」她拚命點頭,一副很希望派得上用場的樣子。

  見狀,葉希能突然心生一計。

  這女人實在煩人,不是張著嘴巴問,就是瞪大眼睛瞧,害他實驗都快做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他想到一個支開她的方法。

  「好啊,什麼忙?」她好高興自己能夠為人類的進步盡一點心力。

  「幫我收集特殊植物。」他和顏悅色的說。

  「啊?」

  「這個島上長滿了許多特殊植物……哪,這是植物圖監,拿去。」葉希能沒頭沒腦的塞給她一本植物圖監。「翻開一百四十三頁,裡面有我想找的東西。」

  方籐蘿按照他的指示,翻到他指定的頁數,上面印有一種類似鈴蘭的紫色花朵。

  「舟型烏頭草?」她很納悶地念出植物的名稱。

  「根部有毒,可以拿來製作箭毒及死刑犯的毒藥。」他點頭。

  「哇!」她被這種植物的特性嚇到。「既然是有毒植物,就不要找了吧。」多危險。

  「就是因為有毒,才需要研究。」他睨她。「這種植物的好處可多了,除了可以拿來外敷治療神經性疼痛,還可以用來抗病毒和抗腫瘤,是一種非常有用的植物。」

  「所以你才要研究它?」她恍然大悟。

  「我想拆解它的基因,加以定序。」葉希能點頭。

  拆解、定序。這麼困難的學問她不會,但她懂得找東西。

  「如果你肯幫忙的話,對人類的醫學將是一大貢獻。」看穿她眼底閃爍光芒所代表的涵義,葉希能再推一把。

  這一推,可真是把方籐蘿給推到天邊去了。她早想為人類做點什麼,可惜她只是個平凡的人,沒什麼長才。如今好不容易有發揮的機會,當然得好好把握。

  「我義不容辭。」她相當有決心、也很朝氣的點頭應許,並決定尋下到目標,絕不回來。

  「很好。」葉希能就希望她這麼有義氣,那代表他的耳根子可以安靜幾天。

  「就麻煩你了。」他說。

  方籐蘿霎時覺得好感動。

  她會感動的理由,除了能為人類貢獻一己之力以外,還有他的態度,他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好聲好氣說話過。

  「看我的。」她拍胸脯保證,一定不辱使命,否則誓不為人!

  看著她猶如閃電般快速的背影,葉希能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原核生物,真容易上當。

  不曉得這其實只是葉希能用來支開她的方法,方籐羅沒日沒夜的尋找,終於在海灣處找到他要的植物。

  「找到了!」

  她得意洋洋地抱著指定的植物衝回葉希能的實驗室,追不及待的通知他這個大奸消息,卻發現——沒人,他又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方籐蘿立刻將手中那一堆植物,拿到角落小心放好。接著就要衝出實驗室,尋找她的僱主,才剛提起的腳步,卻因桌上那一團混亂而懸在半空中,睫毛眨得像隨時都會掉下來。

  ……這團混亂她認得,是DNA的分離實驗。

  她像著了魔一樣的走近桌前,低頭看著散置在桌上的試管、培養皿,和一堆有的沒有的試劑,瞬間產生一種嘗試的衝動。她好想接著把實驗做完,以證明她不是原核生物,她也是很聰明的。

  腦中有了第一個想法,接著就會有第二個動作。

  方籐蘿原先不過只是想想罷了,怎知她的手竟然自己動起來,真的拿起試管,舉高放在燈光下觀察。

  思,看來應該還沒有加入清潔劑,這點她可以幫忙。

  她放下試管,從手邊的瓶瓶罐罐,找到貼有清潔劑的瓶子,加了一滴進去。然後學習葉希能,把加了清潔劑的試管放在離心機上的離心籃,轉到ON的位置,等待它自動旋轉。

  咻咻……

  離心機發出一種很難形容的聲音,轉了大約三分鐘之後,自己停下來,方籐蘿連忙將試管取出,拿回桌面,準備進行下一步。

  截至目前為止,她的順序都對,都沒有產生什麼大問題,問題在下一個步驟。

  她記得接下來還得加入一種叫做「蛋白酶」的東西,這種東西呈粉末狀,就擺在她手邊的瓶瓶罐罐裡,問題是她找不到,到底是哪一瓶?

  緊盯著桌面上那一堆英文標示,方籐蘿直想扯光自己的頭髮。她的英文不差,可那一堆化學上的專有名詞,簡直要把她逼瘋,她根本弄不清什麼是什麼。

  算了,憑記憶好了。她記得那天葉希能拿的是她右手邊那一罐白色粉末,應該不會錯。

  方籐蘿極有自信的打開罐子的封蓋,抓了一小撮白色粉末加入試管,未料她手上的試管卻突然起了劇烈的變化,嗶嗶啪啪開始沸騰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她愣愣的看著手中的試管,正納悶之際,試管突然爆裂,啪一聲地進開。

  方籐蘿趕緊把手上的試管丟掉,卻仍然躲不掉手被灼傷的命運,更慘的是,葉希能竟然挑這個時候回來。

  「搞什麼鬼,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一踏進實驗室,葉希能就對方籐蘿怒吼,嚇得她只能支支吾吾的道歉。

  「我、我……對不起。」她照例紅了眼眶。「我本來是想幫忙,沒想到試管突然破裂……」

  「破裂?」葉希能攢緊眉頭,蹲下身察看試管的碎片。

  堅韌的玻璃,競碎得跟雪花一樣,不可思議。

  「你他XX的究竟在裡面加了一些什麼,炸藥?」他站起來狂吼。

  「不……我沒有。」她的聲音發抖。「我只是……只是加了這些粉末。」

  方籐蘿用受傷的手,把罪魁禍首交給他,葉希能接過一看,差點沒氣昏。

  「發泡劑?」他的牙根咬得嘎嘎作響。「你竟然在試管裡面加了發泡劑,你想引起爆炸嗎?」

  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亂混的,就像中國有個古老的食譜,專門教人什麼和什麼不能混在一起吃,否則就會拉肚子,是同樣的道理。

  「我……我不知道那是發泡劑,我以為是蛋白酶。」她滿腹委屈。

  「你加蛋白酶做什麼?」他瞇起眼。「莫非是……」

  葉希能掉頭查看桌面,才發現——

  「誰准許你動我的東西?」

  「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今天用的菌種,我花了多少時間才培養起來?」

  「對不起……」

  「你以為光會說對不起,就能彌補你造成的錯誤?!」

  「對不起……」

  「你他XX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保鑣,憑什麼隨便碰我的實驗?!」

  「對不起……」

  「你為何不乾脆滾回你的老窩當你的原核生物算了,還敢妄想和人當高級物種,笑掉別人的大牙!!」

  葉希能吼了半天,罵了半天,就以這句話最毒,也最傷人心。

  方籐蘿幾乎快咬破下唇,才沒當場嚎啕大哭,但還是忍不住小溪般的淚水,簌簌落下。

  她就是他說的原核生物,笨死了,笨到什麼都不會。而且,他說中了她的心事,她是真的很想變成一個像他一樣厲害的人,不想再當他口中的原核生物。

  方籐蘿的原意是幫忙,哪知越幫越忙,最後幫到主人翻臉。

  葉希能雙手抱胸,一臉嚴肅的看著垂頭飲泣的方籐蘿。一般來說他最厭惡女人哭和撒嬌,可不知怎麼的,面對她的淚水,他就是沒有辦法,荒謬的認為是自己理虧。

  「我有時候說話會很過分,你就當沒聽見。」說這話時,他將臉轉向另外一邊,表情也不甚自然。

  「啊?」她驚訝的抬頭。他這可是在跟她道歉?

  「都怪你沒事亂動我的實驗,我才會這麼生氣。」他還是不願意把視線調回來。

  「我只是想幫忙。」她硬著頭皮解釋。「我有事情找你,可是卻沒發現你的人。本來想回主屋找你,怎麼知道剛好看見桌上擺著試管。我……我想你一定是臨時有事,才會放下實驗不管。而我又好奇,心想我可能幫得上忙,所以……」

  「所以才會越幫越忙,幫到快炸掉我的實驗室。」他諷刺的接著說。

  「對不起。」她慚愧的低下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為我真的可以幫你。都怪我太天真,以為看過的實驗,應該很輕易就能做好才對……」

  「卻不曉得其中有很大的分別。」他歎口氣,以無奈當成結尾。

  「算了。」他認栽。「你手的傷勢怎麼樣?要不要緊?」

  聽見這句話,方籐蘿再一次驚訝的抬頭,瞠大眼睛看他。

  「還好。」她很快又低頭查看自己受傷的情形。「沒什麼大礙……」

  「手拿來!」他不耐煩地拉過她的手臂,檢查她被燙傷的手心。

  「都起水泡了,還說沒關係。」他聲音粗啞的皺眉。「醫學上有所謂的搶救第一黃金時間,你懂不懂啊?剛剛你就應該先把手浸泡在水中,傷勢就不會這麼嚴重了……」

  葉希能嘮嘮叨叨,方籐蘿卻是感動得要死。如果小小一處燙傷就能引來他這麼巨大的關心,那乾脆多燙幾次好了,她不介意。

  「下次燙傷的時候記得泡水,不要浪費我的藥膏。」不曉得他是真小器還是不爽自己過於溫柔的表現,在幫她塗藥膏的當頭,還不忘賞她一盆冷水。

  「嗯嗯。」冷水也罷,甚至餿水都好。方籐羅根本已經被他難得的溫柔給感動到說不出話,只能頻頻點頭。

  笨傢伙,罵她也這麼高興。

  「你剛剛說有事情找我?」他把塗完的藥膏丟回桌上。

  「嗯嗯。」她還是點頭。

  「什麼事?」越看她越笨,跟條哈巴狗似的。

  「那個草……」她解釋不清,乾脆直接跑向角落,抱起她找到的那堆草。

  「這個,」她將滿手的植物捧得高高的,擱在他眼前。「這是你要我找的舟型烏頭草,我找到了。」

  葉希能呆呆地直視在他眼前晃動的翠綠葉片,無法相信,她居然有辦法找到,並捧到他眼前炫耀。

  「謝謝。」他跟她道謝,不過並沒有伸手收下那堆葉片。

  「你在哪裡找到的?」他的聲音瘖啞。

  「海灣那一邊。」她挪出一隻手指著海岸的方向。「我找了好幾天,確認了好幾次,才敢把它們摘回來。」

  她說找這種草不容易,因為它的數量很少,又多隱藏在其他種類的草叢中,這點葉希能相信。當初正因為它有這個特性,他才故意要她去找舟型烏頭草,因為它只在初夏開花,其餘的時間只長葉子,很難辨認。

  「你還是找到了。」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她一定是把海岸邊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遞了,才可能找到這種草。

  「對啊!」她笑得很開心,奇怪他怎麼一直不接過她手上的植物,讓她一直捧著?

  「你……在摘這些草時,沒有戴手套吧!」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對啊!」她僅回以雙重肯定,證實葉希能的猜測。

  很好,他果然沒有猜錯。

  「那麼……」他虛咳兩聲。「你現在的手……會覺得癢嗎?」

  她會不會覺得手癢?不會啊!她的手好得很,只除了——

  「我會覺得有一點麻。」她老實招認。

  葉希能頓時從虛咳轉為實咳,連咳了好幾聲以後,才遺憾的說:「你中毒了,原核生物。」

  「耶?」他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舟型烏頭草從頭到腳都有毒,包括你捧在胸前的根。」

  她連忙低頭看看那一堆帶著泥土的塊根,它們正安穩的靠在她豐腴的酥胸上,對著她微笑。

  「尤其是根最毒。」他又額外的補上一句。

  草也毒,根也毒,那不就是……

  「我中毒了!!」她總算有所領悟。

  「怎麼辦?怎麼辦?」方籐蘿急得跳腳。想甩開手上那一堆草,又沒有人肯接手,只得抱著猛喊。

  「別急。」接手的人是傻瓜,他可不想中毒。「再抹上另外一瓶藥膏就好啦!」

  葉希能把另一瓶藥膏丟給方籐蘿,她鬆開手上的毒草,接過那瓶藥膏,還順便被葉希能的長腳絆了一下,差一點跌進散落在地上的草堆。

  「哇啊!」她淒厲的喊叫。「我又要中毒了——」砰!

  原核生物,唉。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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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9: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暴風雨侵襲的下午,島上一片漆黑。

  儘管葉希能在第一時間就已經向他義父發出求救訊號,但他心知肚明,島上的電力不可能在短期內恢復供應。

  這就是住在孤島的好處。

  他自嘲。

  除了得時時提防不明生物侵襲外,三不五時還會演出斷電秀。即使安裝了緊急發電裝置,還是不夠整座小島使用,何況他義父最近突發奇想,在小島的四周加設了通電的鐵絲網,更是大大增加電的使用量。難怪只要電箱一被雷打中,整個小島

  就斷電,宛如一座鬼域。

  「咻!咻!」他伸出右手,併攏五指假裝是鬼魂在空中滑行,嘴裡還無聊的發出咻咻聲,配合小屋外面的音效。

  無聊。

  葉希能頹然放下右手,改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發呆。反正既然停電,什麼事都不能做,乾脆溜來小屋蹺腳,好好休息一番。

  沒錯,這就是他最愛的私人天地——藏匿在叢林中的小屋。這座木屋原本是用來儲存各類研究植物的,現已荒廢,只剩被風乾了的花草,隨意散落在各地,看起來頗有幾分鬼屋的味道。

  怪人配怪房子,剛好。

  聳聳肩,再度瞪著天花板,葉希能並不否認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事實上,就他自大的心理,這也是一種美德。

  有實力才有資格作怪,誰像主屋裡頭那只原核生物,除了懂得緊張以外,什麼都不會。

  想起方籐蘿,葉希能原本愉快的心情頓時減低不少。那傢伙就像哈巴狗一樣,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偏偏她比狗還要好欺侮,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深信不疑,單純得可笑。

  他翻過身,不想再想起有關她的任何事。窗外的風呼嘯呼嘯地吹,雨浙瀝浙瀝地落,狂風夾雜著暴雨,唰唰地打在小屋的屋頂上,組成一篇大自然的交響樂章。

  「葉先生!」

  在這自然美景中,偏偏就是有人不解風情。

  「葉希能!!」

  都已經躲到小島的最深處了,她還有辦法找到他,真不曉得要說佩服,還是厭惡?

  葉希能本想開口回應方籐蘿淒厲的呼喚,卻在張嘴的當頭,腦中倏然浮現一個惡劣的想法。

  為什麼不捉弄她?反正她單純得要死,搞不好還可以看見她的脫線演出。

  葉希能決定捉弄方籐蘿,腰部用力一扭,便從簡單的吊床上坐起來,跳下吊床躲到二樓的夾層中,好整以暇地靜待她自投羅網。

  方籐蘿壓根兒不知道葉希能準備捉弄她,還傻傻地找到位於叢林深處的小木屋來,邊走邊喊。

  「葉先生!」她戰戰兢兢的推開小木屋的門。

  「葉希能!」她一面走進小木屋一面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濕透。

  好冷哦!

  她關上門,冷得發抖,試著在陰暗的小木屋中,找到一絲光亮,卻失望了。

  這間小木屋裡頭根本沒有半根火柴,她沒有辦法點火。

  原本以為這是棟救難小屋之類的方籐蘿,失望地咬緊了凍得發紫的下唇,不曉得還能利用什麼方法,讓自己已然凍僵的身體回暖。

  她從來不知道,小島上還有這種地方。

  環視簡單而陰鬱的木屋內部,她不安的想。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吊床和到處散落的花草。而且這些花草都已風乾,恍若市面上在賣的乾燥花,只是不知道這些植物的名稱而已。

  她好奇的走近那些花草,拿起其中一撮,放在掌心研究。在幫葉希能尋找植物的過程中,她發現這個島上的確長有很多珍奇植物,這大概也是當初為什麼會在這裡,設置研究中心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方籐蘿大膽的猜測,才剛拍掉手中殘餘的乾燥花,不期然讓她瞥見一旁的吊床,似乎還在搖晃。

  應該是風。

  她不安地瞪著吊床,拚命告訴自己,它會搖晃是風造成的,絕對與她心中所想的無關。

  她僵硬的轉移視線,正想放棄搜尋,走出小屋的時候,屋子的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喀喀喀地留住她的腳步。

  這是……

  方籐蘿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身體開始發抖。不是她沒用,而是她從小就怕那些個奇奇怪怪的東西,特別是會到處飄的幽靈。

  沒人告訴她這是幽靈在搞鬼,但她就是害怕。方籐蘿腳底抹油就想開溜,怎知偏在這個時候,又從屋頂的地方,傳出類似有人在磨牙的聲音,嚇得她手腳發軟。

  「嘎、嘎。」

  那磨牙聲又亮又響,方籐蘿立刻聯想起電影中出現的食人鬼,大快朵頤痛吃人肉的可怕模樣。

  「嗝、嗝。」

  然後,她又聽見某種東西被丟棄的聲響,和飽食之後,心滿意足的打嗝聲。

  她猛吞口水,猜想那被丟棄的東西會不會是人骨的當頭,屋頂那端又傳出沈重的喘息,和呼呼呼的濃重呻吟。

  「……hungry……』

  這個幽靈的英文講得非常標準。

  「……hungly……』

  幽靈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近得恍若就在她背後。

  方籐蘿頓時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壞人她不怕,但她怕幽靈,她不要被吞進餓死鬼的肚子裡面。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摀住眼睛哭泣,弄得她身後的幽靈啞口無言。

  「我只是來找人,不是故意要闖進你的地盤,你不要吃我嘛!」哭到最後,她索性蹲在地上,把頭埋進彎曲的膝蓋中,一心一意的哭起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幽靈也被她搞得一個頭兩個頭大,足足瞪了她好幾分鐘以後,才棄械投降。

  「是我。」葉希能主動招認。「不是幽靈。」

  儘管葉希能再三保證他是人不是鬼,但她充耳不聽,仍舊埋頭痛哭,嘴裡不斷喃喃叨念。

  「不要吃我啦,我不好吃……」要吃就吃葉希能,他的肉比較香,IQ也高多了。

  「我沒有要吃你。」葉希能百般無奈的大翻白眼。

  「不要吃我……」她仍是埋頭苦幹,唯恐一抬頭就會被吃掉。

  葉希能見狀火冒三丈,乾脆彎下腰,在她耳邊狂吼:「抬頭!!」

  天才發威,一舉震醒嚇得失去理智的小老百姓。方籐蘿鬆開摀住耳朵的雙手,兩眼懵懂地看著掛在眼睛正前方的俊臉,半天都無法回神。

  「你的鬍子沒有刮。」這是她回神後的第一句話。

  「你的膽子真小。」他歎氣,對她無厘頭式的回話,徹底投降。

  「我剛剛碰見一個食人鬼,一直喊餓。」

  顯然他錯了,她沒有清醒,只是不再大驚小怪。

  「沒有食人鬼。」他又一次翻白眼。「剛剛是我故意扮鬼嚇你,試探你的反應。」誰知道她反應這麼激烈。

  「沒有鬼?」她眨眨眼。「這裡沒有鬼?」

  「如果你硬要把我算上一份的話,那就算有了。」就是他。

  葉希能的語氣極盡諷刺之能,方籐蘿這才破涕為笑。

  「幸好不是鬧鬼,我最怕那種東西。」她一邊揉掉眼角的淚珠,一邊解釋,就怕葉希能看不起她。

  「你怕的東西還真不少,你乾脆列張清單給我,下次我才知道怎麼避開這些地雷。」一會兒會怕毒草,一會兒又怕鬼,多到不勝枚舉。

  「對不起。」方籐蘿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葉希能重重的歎氣,多少懊惱他的整人遊戲竟是以這麼離譜的方式收場。

  「算了。」他自嘲,誰敦他白癡整錯對象。「你找我有什麼事?今天我不做實驗。」

  說著說著,葉希能又躺回到他的吊床,雙手枕在腦後,看起來愜意不已。

  「全島大停電嘛,當然沒辦法做實驗了。」她點頭,表示瞭解。「我怕壞人會趁著這個時候攻擊你,所以才想趕快找到你,免得你發生危險。」

  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惜他屁都下信。

  「我看你根本是怕黑和鬧鬼吧?還有臉把話說得這麼好聽。」他冷哼,對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呃……」她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坐在吊床的旁邊,樣子既困窘,也無辜,在在說明了他說中她的心事。

  「真無法相信,像你這麼膽小的人,也敢和人當保鑣。」葉希能搞不懂她的腦袋都裝了些什麼,肯定不是大腦。

  方籐蘿被說得有點心虛,臉紅了半晌後,才振振有詞的回道。

  「我……我!這也不是,不是我的——志願。」說是振振有詞,講到最後實際上卻是小小聲。

  「哦?」他睨她。「這麼說,是你謀生的工具嘍!」

  「嗯。」她無力的點頭。「其實也不能說是謀生的工具。」

  她忽又抬頭。

  「應該說是完成夢想的憑藉才對。」接著她又低頭,聲音一樣小小聲。

  「你到底要低頭還是抬頭,麻煩你盡快決定一樣好嗎?」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低頭,看得他的眼睛累死了。

  方籐蘿選擇抬頭。

  「很好。」他滿意的睨看她仰得老高的小臉。「你剛剛說的夢想,是指什麼?」沒想到原核生物也會有夢想,真是稀奇。

  說到這個啊!方籐蘿的小臉頓時射出光芒,眼珠子閃閃發亮。

  「我想建立一座兒童專用圖書館。」很了不起吧!

  「什麼?」她的語氣很夢幻,可他卻沒聽清楚。「你說你想建立一座……?」

  「兒童專用圖書館。」她重複一次。「就是那種大人都不能進去,只有小孩子可以進去借書的圖書館。」

  原來是兒童專用圖書館,他懂了,但是——

  「大人都不能進去,那請問一下,那些小孩子該怎麼到達你們那座圖書館?搭乘壞人的綁架專車嗎?」笨!

  「呃……」對哦,她怎麼沒有想到過小朋友的安全問題……

  「所以說你們這些原核生物做事就是欠考慮。」他用不屑的口氣批評道。「你們應該設置一條家長專用車道,管製出入者的身份,讓去你們圖書館借書的小朋友有個安全的看書空間,這才對。」

  天才隨隨便便就點出她們計劃中遺漏的部分,方籐蘿更加覺得他了不起,趕緊把他的提議記下來。

  「我會把你的建議跟寧兒講,讓她在規劃的時候,特別注意一下。」方籐蘿馬上採用他的建議,但先決條件是要跟韓寧兒報備。

  「寧兒?」他對這個名字頗感興趣的瞇起眼。

  「嗯,韓寧兒,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玫瑰園』的保鑣,代號紅玫瑰,長得非常漂亮。」

  經她這麼一提,葉希能才想起好像曾在網站上看過這麼一號人物,但當時他沒有注意,那時候他只想盡快胡亂指個人,然後上床睡覺,沒想到就指到她。

  「看來,我那天穿錯研究袍了。」另外還有件乳黃色的研究袍他不穿,偏要穿白色的,怪誰?

  「什麼意思?」她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不曉得他幹麼自言自語。

  葉希能只得聳肩,應了聲:「沒事。」繼續搖晃他的吊床。

  「你口中的韓寧兒,她也是這個夢想的發起人之一?」他一面問,一面回想網站上看過的那五張照片,怎麼也想不起那張臉。

  「對。」她猛點頭。「她長得很漂亮哦!」

  「我知道,你說過了。」他歎氣,再次怨恨自己穿錯衣服。「你們怎麼會想到要成立一座兒童專用圖書館?」

  說起這個,方籐蘿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興奮的開口:「是因為小時候的關係!」

  「小時候?」他懷疑自己幹麼突然心血來潮問她這件事,天曉得跟她說話根本會累死。

  「嗯。」她點點頭,試著把話再講得清楚一點。「我和寧兒從小就是孤兒,先後被丟在孤兒院門口,我們的年紀差不多,也很談得來,就結成了好朋友!」

  「然後呢?」他翻白眼,希望她講故事的速度再快一點。

  「然後我們那個地方都知道我們是孤兒院的院童,寧兒的功課很好,放學後一定幫我複習功課,不然我早就留級了。」

  「我相信,再來呢?」葉希能很不給她面子的點頭。

  「再來有一天,我和寧兒經過一家書店,寧兒被櫥櫃中的一本童話故事書吸引,那本書的書名就叫『灰姑娘』。」

  「世界有名的童話,以不切實際出名。」他語帶嘲諷的附議。

  「對啊對啊。」這樣她也能點頭。「寧兒很想要這本書,但是我們買不起,只好在書店的門口站了兩個鐘頭,直到老闆生氣,拿掃帚把我們趕走。」

  「從此以後你們就立下志願,要成立一座兒童專用圖書館?」以報復老闆的小器。

  「嗯。」她只懂得點頭。「寧兒是這麼說啦!她強調每個小孩都有當灰姑娘的權利,但我比較喜歡灰姑娘旁邊那本白雪公主。」最後王子用吻解救公主,酷斃了。

  「也就是說,這個夢想是你那個好朋友的,與你無關。」葉希能歸納出這個結論,她還是點頭。

  「嗯嗯。」這個夢想是寧兒的,她只是追隨……

  「笨蛋‥」

  咦,他怎麼突然間罵她……

  「你只會盲目的追隨別人的夢想,你就沒有自己的夢想嗎?!」

  呃,他怎麼這麼說,這個夢想沒什麼不好啊!一般人都說很偉大呢……

  「你自己的夢想呢?」

  她自己的夢想?這個……

  整段故事聽下來,就聽見葉希能在吼,方籐蘿癡呆,似乎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被罵。

  「媽的。」這個傢伙根本還在狀況外。「算我多事,你繼續當笨蛋好了。」被人拖著跑也不知道,哪一天掛掉才來呼天搶地的喊冤。

  葉希能氣呼呼,她卻只能沈默。這是否表示,他關心她,在意她的死活?

  「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他對著一直睜大眼睛的方籐蘿狂吼。

  她連忙收回視線,責怪自己多心,傻子才會認為他關心她。

  沈默又一次蔓延開來,一如逐漸暗去的天色,無止無盡。

  「我從來沒想到,小島上還藏有這種小屋。」方籐蘿試著打破沈默,卻引來葉希能的一陣冷哼。

  「哼。」他根本理都不理她,還在生悶氣。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到這裡來想事情嗎?」她還是不放棄。

  「不干你的事。」他斜瞪她。

  「我也是耶。」她再接再厲。「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寧兒都嘲笑我好像地鼠……」

  「閉嘴!」他索性把身體翻到另外一邊。

  「哦。」她閉上嘴,將下巴擱在彎起來的膝蓋上,雙手抱膝偷看葉希能的背影。

  屋外的雨還在下,屋內的沈默,無限延伸……延伸……

  由於方籐蘿實在太煩人了,葉希能只得想辦法把她調離研究室,免得他實驗還沒做完,就被先煩死。

  他故技重施,仍是命令她幫他找藥草。這招很有效,只見她每回接到命令後,都像急驚風似的衝出實驗室,不完成使命絕不回來。害他要此不疲,實驗室裡的花草也越堆越多。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派給她一個尋找「天仙子」的任務。這是一種能引起昏迷和抽搐的藥用植物,不過要大劑量才會產生危險,一般來說,還算OK。

  他很放心的請她去找這種植物,有了前幾次經驗,她已懂得戴手套保護自己,所以他也就不再叮嚀,讓她自由發揮。

  少了她的干擾,葉希能果然順利的把實驗做完。等做完實驗,已是晚飯時間,方籐蘿卻還沒有回來。

  奇怪,會不會是被什麼耽擱了?

  葉希能皺眉。

  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早該回來,不知死活的跟他說要吃晚飯,不該到現在還流連在外。

  他有些擔心,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經過分關心她,就很不爽的命令自己,把她拋到腦後,直到晚上九點了,才發現情形不對。

  這麼晚了還不回來,一定是出事了!

  葉希能當機立斷,隨手拿起個人包包就衝出實驗室,進入島的深處尋找方籐蘿。

  他的個人包包裡面放滿了各種藥品,其中包含了各類血清。他清楚這個小島不只長滿了各種珍奇植物,也佈滿了各種毒蛇,其中並包含了危險的大西洋巨蝮。

  葉希能心急如焚的四處尋找方籐蘿的蹤影,深怕她出事。而他猜對了,十分鐘以前,當她快快樂樂地把找到的「天仙子」捧在手上,急著回實驗室邀功的時候,不小心在草叢邊踩到一團軟軟的東西,然後悲劇就此開始。

  一條又大又醜的蝮蛇,迅速的咬了她一口。她反射性的掏出槍,對準它的頭部連發好幾枚子彈。蛇的頭部當場炸得血肉模糊,不幸的是,她的意識也跟著模糊,在處理完巨蝮後,砰一聲倒下,倒在小島的最深處。

  葉希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她的。

  當他看見她臉色蒼白的倒在血泊中,身旁還躺著一條動也不動的巨蝮時,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原核生物!」他蹲下身,把手指放在方籐蘿的鼻子下方檢查她的呼吸,發現她的生命氣息還很強烈,應該是剛倒下不久。

  他立即打開包包,為她清理傷口,並低頭把傷口上的毒血都吸出來,然後用繃帶綁緊,再為她注射血清。

  是他的錯。

  葉希能一邊為她注射血清,一邊責怪自己。

  如果他不這麼壞心,故意要她來尋找這些沒用的花草,她就不會被蛇咬到,昏倒在小徑旁。

  葉希能無法想像,如果他再晚幾分鐘發現她,方籐蘿的命運會是如何,只得拚命的為她包紮,幫她清除身體中的毒液。

  他將方籐蘿背在背後,馱回主屋,然後再抱進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息。

  現在的她看起來很安靜,但他知道復原的過程將會很痛苦,得折磨上一陣子。

  方籐蘿果然又發燒、又夢囈的。不過等到燒一退,她的人也好多了,除了覺得渾身酸痛之外,沒什麼大礙,因而急著向葉希能道謝。

  沒有他,她早就死了,非好好跟他說聲「謝謝」不可。

  與高燒搏鬥的這幾天,方籐蘿的日子雖然過得迷迷糊糊的,但依稀記得是誰在照顧她,也對葉希能感謝不已。

  而葉希能這頭呢?卻相反地在她情況好轉以後,一步也不再踏進她的房間。僅僅留下足夠好幾天吃的食物和飲水,然後假裝沒有這回事,逕自埋頭研究。

  三天以後,方籐蘿終於完全康復。康復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葉希能道謝,感謝他救命之恩。

  「謝謝你救了我。」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實驗室,腳步還沒完全站定,就忙著彎腰點頭,葉希能理都下理她。

  「我知道是你救我一命,雖然你什麼都不說。」她毫不氣餒的再補充一句。

  葉希能當真是什麼話都不說,臉色壞得像鬼。方籐蘿以為他是生氣她帶給他麻煩,只得低頭支支吾吾的道歉。

  「這些天以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的是非常對下起。」她的十根手指都絞在一塊兒。「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被蛇咬,只是因為找到你指定的藥草,一時興奮過頭,沒有注意到草叢中有蛇。」

  她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件事,殊不知這更加令他感到難堪。

  「但是……我真的找到那些藥草!」想到自己居然能夠完成這項壯舉,她興奮的抬頭。「你有看到我找到的那些藥草嗎?」方籐蘿天真的問。「我連續找了十幾個鐘頭,才終於找到,你有沒有一併把它們帶回來?」

  她的問題有幾個,每一個都刺中他的良知。她很認真的幫他尋找藥草沒錯,但那卻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要她滾蛋。

  「你他XX的可不可以別再吠了?」他閉上眼,彷彿已到達了極限。

  「耶?」他在說什麼……

  「我當初要你去摘那些植物,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他XX的研究,而是因為我想調開你。」他受夠了,受夠她那充滿感激的眼神,和僕人般的語氣。

  「你的意思是……」她終於有些聽懂,臉色漸漸轉白。

  「對,我覺得你煩,所以才想出這個辦法整你,好讓你無法再干擾我做實驗。」

  「但是那些藥草——」

  「那些藥草都是廢物,對實驗沒有任何幫助。」他殘忍的打斷她。

  「但是你說——」

  「我對你說的話全是假的!」他粗魯的詛咒。「該死,原核生物,你就真的這麼笨嗎?連我是在哄你還是騙你都分不清楚!」

  他越詛咒越大聲。

  「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指著牆角下那一堆植物大吼。「這些東西統統都是廢物,跟實驗無關,只是我用來騙你的工具,懂嗎?!」

  懂,怎能不懂?他都吼得這麼大聲了,再不懂就太笨了。

  方籐蘿平靜的看著他,眼裡沒有任何驚慌,只有受傷。但她不會哀嚎,就算她是微生物好了。也要不辱它幾億年來堅強的生命力,抬頭挺胸的活下去。

  「我瞭解了。」她的語氣平靜到令人不敢相信。「以後我不會再走進實驗室一步,但我會站在門口,有事的時候,你再叫我。」

  說著說著,她就要走出實驗室。

  「還有一件事。」

  臨行之前她回頭。

  「我不叫原核生物,我叫方籐蘿。」

  話畢,實驗室的門被悄悄關上,室內又恢復一貫的安靜。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爆出一聲驚人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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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

  暴風雨肆虐後的小島,到處一片狼藉。雖然已恢復供電,但殘破的鐵絲網仍需要修補,這又得等上一段時間。

  在晨霧的環繞之中,一切都歸於寧靜,只有實驗室隱約傳來的聲響,破壞這個假象。

  踩著輕盈的步伐,方籐蘿小心翼翼的打開實驗室的門,害怕自己粗手粗腳的,會吵醒主屋中正酣睡的葉希能,惹來難堪的責罵。

  晨光從門縫裡竄出溜進室內,隱約反映出她的目標。她深吸一口氣,走近牆角,把她連日來採集的花草,分批抱到實驗室外面的空地。蹲下身、翻出打火機,拿起其中的一撮,便開始燒起來。

  她目視著她多日的心血,隨著火焰的起舞,被濃密的火舌吞噬。有些植物已放了好幾天,還滿好燒,有些上面仍然充滿了水分,燒起來還會發出吱吱的聲音。但無論是濃煙或是刺耳的燒裂聲,都影響不了她的決心。她一定要燒掉這些藥草,將她多出來的那份心思燒掉。

  她好傻。

  茫茫然地凝望在她眼前飛舞的火苗,方籐蘿的眼神是空洞的、是無助的,就好像她不知道為何對葉希能動心一樣。

  她向來是個遲鈍的人,可昨天葉希能的狂吼喊醒了她,輕藐的眼神也看痛了她。

  你智商多少?

  一百零五。

  我兩百一。

  在我眼中,你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

  是的,在他眼中,她就跟原核生物沒兩樣,愚不可及。

  原核生物不該妄想和真核生物站在同等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強忍即將奪眶的淚水,方籐蘿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難怪他看不起她。

  他一定早就看出,她有多崇拜他。也一定老早發現,在她熱心的表象下,藏著什麼樣的意圖。

  像他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超乎尋常的熱切。而她這個笨蛋,竟是要等他翻臉了以後,才知道自己喜歡他,甚至為他昨天說的話而哭了一夜。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悲,越想藉著焚燒藥草這個動作,逼自己把不該有的私心忘掉。

  他是天才又怎麼樣?她是原核生物又如何?她的智商只有他的一半,還不是照樣活了下來,沒有理由因為這個小小的打擊而一蹶不振。

  方籐蘿不斷鼓勵自己,想趁著葉希能還沒來實驗室之前,一鼓作氣把她摘的藥草都燒完。哪知道天不從人願,她才燒了三分之二,葉希能這只早起的鳥兒就來報到。

  他們在實驗室前面的空地相遇,兩個人都說不出話,只得對看。

  「你在幹什麼?」這句話他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看她的眼光也很寒冷。

  「燒廢物。」她低下頭,語氣冷淡的說。不想承認,剛剛他那道狠瞪,又一次傷害了她。

  聞言,他又是一陣詛咒,臉色一樣難看。

  「誰告訴你那是廢物的?」他像座山一樣地杵在她面前。

  「你自己。」她面無表情,繼續燒她的藥草。

  「你沒有權力燒我的東西。」他十分不爽地瞪她的頭頂,恨死她面無表情的模樣。

  她聳肩。

  「這些廢物都是我採的,跟你無關。」請讓路。

  「誰說跟我無關?」他困窘的反駁。「植物圖監是我提供的,當然也算我一份。」

  「這你不用擔心。」她轉身從背包拿出一樣東西還給他。「你的書我也帶來了,請點收。」

  點收?點收個頭啦!

  「拿來!」他一把奪過植物圖監。「變態的女人,愛燒你自己去燒,給我滾到一邊去,別妨礙我工作!」

  葉希能氣呼呼的繞過方籐蘿,用腳踹開實驗室的大門,再反手將它用力甩上。

  他把手上的書隨意丟在實驗平台,瞪著毫無內容物的實驗器材發呆。不明白為何僅僅過了一個晚上,她的態度就差這麼多,回想昨天以前,她還一直巴著他呢!今天就學會說不了。

  跟你無關……

  跟你無關!

  這句話像孫猴子的金剛箍一樣,緊緊箍住他的腦子,教他不得安寧。

  從她踏進小島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可現在,突然間豬羊變色,她看他的眼神比大西洋的水還冷,說話的口氣比寒冬的氣溫還低,冷冷的告訴他:「與你無關。」

  與他無關?無關個鬼!

  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虧他昨晚還翻來覆去痛苦了一整夜,擔心他昨天說的話有沒有刺傷她,結果她倒好,一大清早起來燒藥草,擺明了要氣死他。

  不行,他必須冷靜下來,他還有實驗要做。

  不想再沈浸在發酸的情緒中,葉希能強迫自己專心工作,把方籐蘿拋到腦後。

  今天做的實驗,要比平常複雜許多,是做基因轉移實驗。這項實驗,已被廣泛運用在各個領域,不過他研究的方向比較不一樣,也比較危險。他所做的,是反轉錄病毒移轉,而且是多次栘轉,相當複雜。

  正因為複雜,所以才更需要專心。偏偏那該死的原核生物,老是佔據他的心緒,害他靜不下心。

  他生氣的丟下手邊的試管,生平第一次明瞭到何謂心神不寧。

  可惡,他也變笨了嗎?莫非愚笨是有傳染性的?

  想起這種可能性他就全身發麻,突兀地拿起試管,機械性的加入實驗需要的各種材料,再機械性的將它們擺入各項精密設備內。

  一整個早上,他都是在重複這些機械性的動作。直到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他發現什麼結果都沒有時,他才氣憤的拋下手中的一切,懊惱地痛捶桌子。

  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葉希能受夠了這種毫無效率的浪費,決定出外走走。當他用力的打開實驗室的大門,卻發現還有另一件事更令他氣惱——他的保鑣不見了,只剩下一堆燒焦的灰燼。

  他甩上門,走近觀看那堆灰燼。大部分的藥草都已燒光,但也有一些殘餘的葉片不願化做塵土,飄散在地面上訴說它們的冤屈。

  它們的作用是製成藥拯救世人,不該落到被燒的命運,萬萬不該……

  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見鬼,總之,此刻的葉希能和這些灰燼可說是同仇敵愾,決定找下手的人報仇。

  他像個復仇使者一樣大步走回主屋,又像陰間的陰司,不經通報就踹開方籐蘿的房門,準備把兇手銬回去地府好好問罪。

  「起來!」陰間使者好不威風,一踹開門,就用最兇惡的口氣命令犯人。搞得犯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直眨眼。

  「有事嗎?」方籐蘿迷迷糊糊地看著忽然闖進房間的葉希能,陰差沒見著,倒看見不講理的蠻子。

  「當然有事。」蠻子高傲的睨著她。「我要你跟我去謝罪。」

  「謝罪?」方籐蘿還沒清醒。「跟誰謝罪?」她好不容易才睡著……

  「跟那些被你燒掉的藥草。」蠻子說。「我要你去跟那些灰燼懺悔,說你很對不起它們。」

  蠻子的態度很驕傲,口氣也很驕傲。但方籐蘿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像是那種無聊的人。

  「你是不是……沒睡飽?」她不怎麼確定的猜想他突然發瘋的原因。

  「整夜都沒睡,怎樣?」該死的女人,那是什麼口氣。

  「不怎麼樣,只是建議你快回房間補眠。」她打呵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晚安。」

  說完,她倒頭就睡,並當著他的面拉上被子,把他隔離在視線之外。

  「我叫你起來!」從沒有遭遇過她這種態度的葉希能火了,被子一掀,硬是把她扯下床。

  莫名其妙遭受打擾的方籐蘿,這回終於不再客氣,用力把被子搶回來,對著他吼。「你到底想幹什麼啦,神經病!」

  這一吼,不得了,當場把葉希能吼成木頭人,半天回不了神。

  「你罵我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她有那個膽?

  「神、神經病。」她回答得小小聲,似乎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用詞不妥。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他的青筋已經開始從額頭上冒出來。

  「神經病。」她只得講大聲一點。

  「再說一次!」可惡,她真的這樣罵他。

  「神經病!」她越罵越順暢,開始覺得她罵得不無道理。

  「你敢罵我神經病,你憑什麼這麼罵我?」他惡狠狠的瞪她,大有把她渾身的骨頭拆了餵狗之勢。

  「誰叫你要我去跟那些灰燼道歉。」她反駁,不覺得她有哪裡不對。

  「你本來就該跟它們道歉,是你先對不起它們。」把它們燒成灰。

  「你才對不起它們咧!」她脹紅了一張小臉。「是你自己說它們是廢物的,我不過是將廢物處理掉,有什麼不對?」

  好啊,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她什麼時候變得牙尖嘴利了?

  「反正我就是要你去跟那些灰燼道歉,你去不去?」說不出道理,葉希能索性改為威脅。

  「我又不是林黛玉,不去。」方籐蘿十分倔強。

  「你敢說不去——這跟林黛玉扯上什麼關係?」他遲早會被她這種無厘頭式的回答搞昏。

  「黛玉葬花,沒聽過嗎?」虧他號稱天才,連紅樓夢都沒讀過,哼!

  「我是要你去跟灰燼道歉,不是要你去埋葬它們。」該死,他在扯什麼,越扯越遠。

  「先道歉,下一步就要我親手埋葬它們,還要磕頭說我錯了,我不幹!」說什麼她都不會幹這種蠢事。

  「你不幹?」他瞇眼。「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去?」

  「不去!」她堅定拒絕。

  「真的不去?」

  「不去!」

  「你居然敢跟我說不去。」他氣得抓住她。「你從來不會……從來不會……」

  接下來,不知道是她比較驚訝,還是葉希能。驕傲如他,居然緊緊抓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印上她的嘴唇吻她。

  方籐蘿像個洋娃娃般的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做。然而嘴唇上傳來的溫度,又說明了這不是自己的幻想,他真的在吻她!

  「你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葉希能彷彿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在離開她嘴唇時表情和她一樣困惑,卻還是抓住她的肩膀,再給她一吻。

  她仍舊瞪大眼睛,懷疑此刻吻她的和昨日罵她的是同一個人。在瞧見她癡呆的反應後,葉希能照例詛咒了一聲,丟下她就跑,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是幻影,或是瘋子。

  這……

  她也不能確定。

  時光就在兩人尷尬的氣氛中悄悄流逝。

  話說自從當日逼迫黛玉葬花不成,葉希能這個現代賈寶玉的情緒就沒好過,鎮日陰晴不定,害奉命隨時保護他的方籐蘿也吃足了排頭,一直到馬丁.丹斯格來訪,情況還無法改善。

  「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方籐蘿朝馬丁.丹斯格尷尬的一笑,隨即退出實驗室外。

  馬丁.丹斯格朝她點點頭,精明的眼穿梭在她和葉希能之間,直到她關上門,馬丁.丹斯格還在看。

  「你們吵架了?」待門完全闔上後,馬丁.丹斯格問他的義子。

  葉希能繃緊一張臉下說話,陰霾的臉色說明了他完全猜中。

  馬丁.丹斯格先是乾咳了兩聲,繼而無聲的微笑。

  「有什麼事嗎,義父?」葉希能的表情很難看,覺得他義父的微笑很礙眼。

  馬丁.丹斯格連忙止住微笑,正襟危坐起來。

  「是的,希能。」馬丁.丹斯格盡量保持嚴肅。「我來關心你的進度。」然後又忍不住笑出聲,看得他的義子很火大。

  「沒有進度。」

  葉希能這句話,成功止住馬丁.丹斯格臉上的笑容。

  「沒有進度?」馬丁,丹斯格愕然。「這句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葉希能不耐煩的回答。

  「我以為我這次來,是來拿你的研究報告的。」而不是那四個字。

  「我知道你很急,義父,我也是。」葉希能的口氣煩躁。「但光著急沒有用,沒有成果就是沒有成果,你逼我也沒有用。」

  「我不是在逼你,希能。」馬丁.丹斯格歎氣。「只是你從事這項實驗,已有四年的時間。這期間你從紐約搬到小島,為的就是加快研究的腳步,你自己也說近半年來有重大的突破,不是嗎?」

  「我知道我向你保證過這幾個月一定會有成果。」葉希能回應他義父的話。

  「但研究卡住了,動彈不得。」

  「哪個步驟卡住?」馬丁.丹斯格追問。

  「最後的確認階段。」葉希能答。「你知道如果沒有度過這個階段,就無法發表論文,醫學界也不會承認。」

  這倒是真的。

  「好吧!」馬丁.丹斯格再一次歎氣。「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也就不勉強你。但記住,義父隨時等待你的好消息。這個研究,不止關係到我們的藥廠,同時關係到全人類的福祉,你要多加油,闖過最後一關,知道嗎?」

  「知道了,義父。」葉希能允諾。「我會盡量加快腳步,不使你失望。」

  「那就好。」馬丁.丹斯格拍拍葉希能的肩膀,為他打氣。

  葉希能感激的看著他義父。身為全美數一數二大藥廠的老闆,馬丁.丹斯格不但沒有大老闆的驕氣,反而很寬容的對待每一個人,慈祥無比。

  馬丁.丹斯格的這項優點,方籐蘿也感覺到了。他來訪的這幾天,可說是她和葉希能兩人之間的潤滑劑。等他一離開,氣氛又立刻僵住,回復到彼此不交談的狀況。

  原本倒也相安無事,但某天晚上的突發事件,徹底改變眼前的狀況。

  距離馬丁.丹斯格離開小島的第三天,氣溫很低,海風很強,海浪不停地拍打著沿岸的沙灘,絕不是一個適合出海的好日子。

  當天晚上,葉希能早早入睡。方籐蘿檢查完了所有保全設施以後,也跟著上床睡覺。於是整座小島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沒有絲毫光亮。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走著,指著凌晨三點。三點鐘才過,驚見波濤洶湧的海岸線上,出現兩道人影,無聲的泅上小島。

  他們很快地脫下身上的潛水衣,以最快的速度潛入主屋。他們的目標是葉希能的書房,而非葉希能本人。而且怪異的是,他們似乎對小島上的保全設備很熟,知道怎麼躲避那些鐵絲網,以及避免觸碰那些警鈴。

  潛入者輕而易舉就到達葉希能的書房,兩人翻箱倒櫃一番之後,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因而決定趁著天亮之前離開小島,回去覆命。

  他們來匆匆、去匆匆,唯一留下的紀念品是亂成一團的文件和書籍,枉費方籐蘿苦心整理。

  方籐蘿到底是受過訓練的人,對方雖然走得輕盈,卻也留下些許痕跡。才剛起床,她就發覺有些事情不對,走廊的地板上,印著些微腳印。

  她蹲下身,用手測量那些腳步的大小及數量,因而判斷出對方應有兩人,而且都是男人。她又循著腳印追蹤對方潛入的目標,腳印在一扇門前消失,是書房。

  他們闖進葉希能的書房做什麼?

  方籐蘿先是愣了一下,後跟著打開書房的門,一探究竟。

  真是一團糟。

  方籐蘿鬆開門把,走進被搜得慘不忍睹的書房,發現這兩個夜賊十分沒品,把她好不容易才整理出的一小片天地,又打回原先的模樣,甚至更亂。

  如此一來,又得從頭再整理一次了

  她認命的彎腰,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撿起來。她一面撿,一面計算這又得花多久的時間整理,未料才撿不到十分之一,葉希能就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她大吼。

  「你他XX的又在搞什麼鬼?!」

  方籐蘿嚇了一跳,手上的文件像溜滑梯似地滑到地面,於是狀況立即變糟。

  「我……我在……」她一時間亂了手腳。「我在整理。」

  「整理?」葉希能眼光銳利的掃了書房一圈。「你想騙誰,有人像你一樣越整理越亂的嗎?」

  顯然她的說法,一點也沒說服他。

  她急忙撇清。

  「不是這樣的。」她越說越亂。「昨晚有人闖進你的書房,我一早發現後,就進來查看,順手整理了一下——」

  「說謊。」葉希能冷冷打斷。「我看你根本是挾怨報復,故意把我的書房搞成一團亂,不幸被我逮到,乾脆把責任推給小偷。」

  「才沒有!」她拚命否認。「我沒有存心報復,真的是小偷闖進來想偷東西——」

  「偷什麼東西,你手上那堆紙嗎?」他又一次打斷她,口氣一樣殘忍。「只有最笨的人才會到書房來偷東西,這個島上只有你我二人。既然我不可能是那個笨蛋,唯一的嫌犯只剩下你,你別想否認。」

  葉希能斬釘截鐵,一口咬定一定是她幹的,方籐蘿無法爭辯,也不想爭辯,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大哭一場。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在你心中永遠都是低等生物,只會給你帶來麻煩!」她受夠了他不斷誣蔑自己,也厭倦了必須一再澄清,那只會顯得自己更可悲而已。

  方籐蘿丟下這句傷心話,當場拂袖而去,留下葉希能對著她的背影發呆。

  ……他歎口氣。

  該死。

  他責罵自己。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問她氣嘔完了沒有,可不可以好好和他說話。怎知一看見她出現在書房,他卻立刻又變了個樣,變得既尖酸又刻薄,連他自己也很納悶。

  葉希能無奈的搔搔頭,正想彎腰收拾這一團混亂時,無意間看見走廊上的腳印。

  這下子,他更懊惱了。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真的有竊賊闖入,弄亂他的書房。

  他立刻丟下手中的資料,追隨方籐蘿的腳步,試著在她還沒太生氣前,跟她道歉。他的動作非常快,可是方籐蘿的身手更矯健,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完全不見她的人。

  她會去哪裡呢?

  茫然地站在島中央,葉希能想不透方籐蘿能上哪兒去。這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去研究室和主屋,就只剩茂盛的樹林和遼闊的沙灘,實在沒什麼地方可去……難道,她會在那裡?

  葉希能腦中靈光一現,提起腳跟就往樹林中的小木屋跑。當他氣喘吁吁的打開小木屋的門,果然發現她在裡面,坐在乾草堆上抱頭痛哭。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我不該罵你。」他十分尷尬的在她身邊坐下來,笨拙的安慰方籐蘿。

  方籐蘿不答話,亦不抬頭,只是把頭埋在膝蓋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葉希能心慌意亂。

  「我都說了,對不起嘛!」她怎麼都不抬頭看他?「我已經看見那些腳印,知道是我不對,所以特別來跟你道歉。」

  他葉大天才,這一生從來沒像此刻這麼狼狽過,拚命跟人道歉,對方還愛理不理。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見她毫無反應,他發火。「你他XX的說話啊,別老是一直哭。」

  其實葉希能對她的眼淚最沒轍,也最怕她哭。但礙於天才的自尊和驕傲,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很厭惡和很欠扁的模樣,連該放下身段、輕聲安慰的時刻,也照罵不誤。

  方籐蘿哭得更大聲了。又沒人逼他聽她哭,他鬼叫個什麼勁兒啊!她就是要哭,把連日來的委屈,一併發洩出來……

  「媽的!」

  她原本是想多哭一段時間的,怎麼知道他又故技重施,毫無預警地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抬起來,重重的吻她。

  方籐蘿再一次呆住。

  原本以為他會像上一次那樣很快放開她,不料這次他卻死巴住她不放,好像他早已如此渴望似的激烈。

  情況馬上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未能在第一時間推開葉希能的方籐蘿,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掉入他的第二波攻勢,領教他有別於實驗室以外的熱情。

  實驗室內,他說話就像他手上的刀刃一樣,銳利傷人。實驗室外,他的感情無從宣洩,熱情亦無從宣洩,只能從最親近他的人下手,而此刻與他最親近的人就是——她。

  方籐蘿不介意成為他宣洩的對象,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也需要宣洩。長久以來偽裝堅強的假象,在他無情的話語中一一破解,直至化成碎片。

  因此,她追隨他的腳步,跟隨他在她的芳唇之間起舞。任憑他一會兒急、一會兒緩的舌浪,將她狂捲至海角天涯,再從浪花的最高點,疾速落下。如此反反覆覆的拍打許多次,待四片唇分開,兩人已是氣喘連連,幾乎無法呼吸。

  但這還不夠。

  好不容易才解放自己的葉希能,像發了瘋一樣,執意要更往前一步。方籐羅完全沒料到他不是只有吻吻就算,而是進一步把她壓在草堆上,換個更舒適的角度吻她,徹底蹂躪她的芳唇。

  她的唇因過度的吮吻而艷紅,心臟因兩人親密的接觸而劇烈騰跳。身上的毛衣,在彼此的拉扯擁抱之中,不知不覺的撩起,直至胸脯之上。

  方籐蘿緊張的吞嚥口水,她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快速。她伸出手,想把跑錯位置的毛衣拉下來,卻遭到葉希能的拒絕,將之反剪在頭部的上方。於是情況變得更令人無力,方籐蘿的心裡倏然湧上一股恐懼。

  「呃,葉……」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這個時候叫葉先生似乎有點怪異,連名帶姓的叫他又有點不安,怎麼辦才好呢?

  「閉嘴。」葉希能幫她解決掉這個問題,且扶正她的下巴,印上懲罰性的一吻,以懲罰她的多嘴。

  方籐蘿果然閉嘴。一來是他的手勁太強,沒有掙脫的空間,二來是他的吻太熱情,沒有廢話的必要。只得任由他將她帶領到他想去的地方,同他一起翱翔。

  只不過,他似乎越飛越遠,大有停不下來之勢。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就發現自己的毛衣掉落在草堆之下,牛仔褲也被脫了一半。更離譜的是他們就這麼把草堆當床,搖搖晃晃的在上面縉縮起來。

  這麼做太危險了——

  砰!

  她才剛這麼想,草床果然自動崩裂,把在它上面胡搞的兩人,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們愕然對看。

  方籐蘿是早就回神,不過顯然他還沒有。等他回神以後,才驚覺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又一次惱羞成怒。

  「看什麼看,傻瓜!」

  吼完,他照例又跑,但是臉上多了幾抹紅暈。

  真神奇。

  目送他遠去的背影,方籐蘿驚奇的想。

  而且,他罵她是傻瓜,不是笨蛋,聽起來就有程度上的差別。

  當天,她快樂得不得了,和葉希能臉上不自在的表情,呈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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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09: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位於紐約丹斯格企業總部,瀰漫著沈重的氣氛。

  被派去小島搜查的探子,站在馬丁.丹斯格的面前覆命,告訴他,他們翻遞了葉希能的書房,仍然找不到有關於研究的任何資料,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比天空遍佈的烏雲還要難看。

  「不出手不行了。」考慮了許久以後,馬丁.丹斯格驟下結論,引來探子相互的好奇。

  兩個探子互看一眼,其中一個人問道。

  「但是這樣好嗎?他是你的義子——」

  「是義子,也是棋子。」馬丁.丹斯格截斷那人的勸說。「我花了大量的心血栽培他,不是為了讓他跟我作對。既然他遲遲不肯交出研究結果,只好動手逼他加快動作,或許能有所斬獲。」

  「但是子彈不長眼,我怕我們會在無意間傷到他。」探子擔心道。

  「這就是你們的問題了。」馬丁.丹斯格皺眉。「我僱用你們,是因為我聽說你們是這行的頂尖,而且前幾回你們表現得很好,只除了太輕易被希能嚇跑以外,其他沒什麼可挑的。」

  馬丁.丹斯格故意提起上回的失敗,是警告,也是提醒。在場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想起第一次入侵小島的情景。當時他們就是因為太輕敵,只派出一個人對付葉希能,誰知道反而被他的狗屁細菌嚇跑。

  「你放心,這次我們絕不會失敗,一定會給他一點教訓。」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殺手恨恨地保證。

  「記住,只要嚇嚇他就好。」馬丁.丹斯格的鷹眼掃過那名發誓的殺手。「希能是我重要的資產,千萬不能傷他。」只要達到刺激他的效果就行。

  「但是他身邊不是還有一個保鑣?」他們搞不懂馬丁.丹斯格的想法,既然派他們去嚇唬葉希能,又何必特意幫他僱用女保鑣呢?

  「不必擔心,她構成不了威脅。」馬丁.丹斯格很快給他們答案。「當初我之所以會僱用那個女的,就是看上她沒什麼威脅性。而且有她在,也比較容易轉移希能的注意力,記住,我那個義子也是很精明的,不容易上當。」

  是啊,他若這麼好騙,馬丁.丹斯格也不會僱用他們了,他們也不必傷腦筋,該如何達到不傷害葉希能,又能逼迫他加緊實驗腳步的目的。

  「我們會聽從你的吩咐。」殺手們領命而去,坐在皮椅上的馬丁.丹斯格微笑,深信葉希能的研究,必定很快就有結果。

  當晚,夜黑風高,陰風陣陣。

  小島上的保全系統,突然問失去了功能。總是通著強烈電流的鐵絲網,瞬地被斷電。

  這座大西洋孤立的島嶼,頓時失去一切預警系統,眼看著就要陷入危險。

  還在實驗室裡面做實驗的葉希能和方籐蘿,全然不察危險。男的是專注於眼前的研究,女的是專注於腦中的幻想,誰也沒有空理會外邊的狀況。

  葉希能這方面當然沒話說,專心做實驗。方籐蘿那方面就有點問題,還陶醉在他這幾天充滿人性的表現,逕自猜想,他要她在實驗的時候陪在他身邊,這個舉動,是不是有什麼意涵?

  她的幻想無限延伸,幾乎穿越大西洋海面,朝天際直奔而去……突然間,她的身體開始發抖。不受控制的顫抖毫無預警地侵襲她的身體,駕馭她的神魂。

  還在一旁專心作實驗的葉希能,起先沒有注意到她的狀況,直到她不小心掃倒牆角邊的實驗器材,他才注意到她不對勁。

  「怎麼了,原核生物,發生了什麼事?」葉希能見苗頭不對,立即衝到她的身邊,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鎮定。

  無奈她還是晃、還是抖,還是不受控制。

  「媽的!」他鬆開她,猛搔自己的頭詛咒。「你該不會是……」

  葉希能喃喃自語,臉色比她還難看,並開始翻箱倒櫃,找起東西來。

  方籐蘿不曉得他在找什麼,事實上她也沒空理。她腦中的預警系統正嗡嗡作響,反映出即將發生的影像。

  這就是她下為人知的天賦——可以預知危險。當她開始把心思集中在某人身上時,就能夠事先預測到他週遭的危險,並因此顫抖下已。

  腦中的影像正透過身體的顫動而釋放出能量。

  影像中的兩道黑影,此刻正無聲地穿越沙灘,朝實驗室而來,再一分鐘就到達實驗室。

  「危險!」鎮靜下來之後,她從背後拉住正在找東西的葉希能,將他藏在實驗桌下,然後掏出槍,對準實驗室門口。

  身穿黑衣的殺手二人組,根本想不到方籐蘿還有預見這一招,才剛踢開實驗室的大門,就被方籐羅準確無比的槍法給轟到落荒而逃。

  「可惡!」殺手一邊撤退,一邊詛咒。「這女人沒有老頭說的這麼好對付!」

  原則上殺手的話並沒有錯,方籐蘿平常的表現或許不怎麼樣,然而一旦面對工作,則完全變了個人,冷靜的態度完全不輸殺手,下手也從不手軟。

  她用最冷靜的態度、最準確的槍法,把不知死活的殺手趕出小島。直到他們搭乘遊艇揚長而去,都還想不通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所有保全系統都被他們切斷了啊!

  殺手們帶著遺憾趕去紐約,向馬丁.丹斯格報告這個驚人的消息。而從實驗桌下方出來的葉希能,也在思索同樣的問題,同樣腦中問號一堆。

  她怎麼知道殺手會來?又如何判定該在何時開槍?更該死的是,之前她的身體為什麼抖成那樣?害他以為……

  「抱歉來不及通知你,就將你塞進桌子底下,對不起。」方籐蘿誤以為他臉上的不快神情,是因為她粗魯的動作引起的,因而趕緊道歉。

  葉希能的表情霎時更難看,這當然也是他生氣的主要原因之一,多謝她提醒,但他沒有空跟她計較這個。

  「我不是生氣這件事。」他很沒風度的說謊。「我想知道的是,你剛剛為什麼一直發抖,我叫你,你也不聽。」好像瘋了一樣。

  原來他是在氣這件事,方籐蘿頓時放心下來。

  「我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話。」她解釋。「當時我的腦中一直出現那兩個殺手的身影,我必須集中精神,才能預知他們在做什麼。」發抖不過是一種預測的手段而已。

  「你在說什麼鬼話?」葉希能不信的瞇起眼睛。「說得好像你真有預知能力一樣。」無聊!

  「我本來就有預知能力。」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

  「我說,我有預知能力。」她很認真的回答。「或者是說,我有預見危險的能力。當我開始把心思投注在某一個人身上時,我就可以預知他所面臨的危險,這對我的工作很有幫助。」

  這是她的秘密武器,也是她能達成每件任務的主要原因之一。除了擁有準確的槍法和拆裝炸彈的技能,能夠比敵人快一步行動,就比別人多佔一分便宜。

  「一派胡言!」葉希能顯然對她這項天賦絲毫不感興趣。「我只相信科學,也只崇尚科學,其餘的都是狗屁。」尤其是她那他XX的預知能力。

  「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她還是堅持,並且好奇的看著他。「你不相信我,我不意外。不過剛才殺手來臨前,我似乎看見你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你眼花了,我哪有在找什麼。」他不自在的調開視線。

  「有,你明明在翻箱倒櫃,嘴裡唸唸有詞。」她堅持。

  「媽的!」他生氣的詛咒。「你還敢說你有預見能力,真有的話,哪來的空管我在幹什麼。」囉唆!

  「抱歉,我就是能一心二用。」她駁斥他的話,並死咬著不放。「你到底在找些什麼?」

  別看她平時很溫馴,拗起來可真會要人命。

  「沒找什麼。」她拗,葉希能也拗,看誰率先投降。

  「你在找什麼東西?」

  「我沒在找什麼。」

  「你在找什麼東西?」

  「什麼都沒找。」

  「你在找什麼東西?」

  「我——」混蛋,他居然輸了。「我在找藥。」

  找藥?

  這個意外的答案,當真讓方籐羅愣住,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還無法回神。

  「你在找什麼藥?」她好奇的看著他彆扭的表情,上面反映著太多的情緒。

  「可以不回答嗎?」他試圖逃避。

  「不可以。」這回她很堅持,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葉希能深深的歎氣,抬頭仰望了一下天花板以後,才低頭看著地板低聲說道。

  「我在找抑制劑,我以為你和我母親一樣,患了「亨丁頓氏舞蹈症』,需要靠抑制劑控制。」

  葉希能終於將他心中的恐懼托出,方籐蘿卻聽不懂。

  「我沒聽過這種病。」她承認她的醫學常識不夠,她對於疾病只限於感冒和癌症,其他的一概不知。

  「正常的。」葉希能酸澀的回答。「知道這種病的人不多,因為它屬於一種家族遺傳疾病,一般人罹患的機率不高。」

  「但是你母親卻有這種病史。」她指出重點。

  「是啊!」他無奈的點頭。「『亨丁頓氏舞蹈症』是一種特殊疾病,每當發病的時候,身體會不受控制,抖個不停。」

  「就跟我的情形一模一樣,難怪你會忙著找藥。」她恍然大悟。

  「嗯。」他苦笑。「在過去醫學還沒這麼發達的年代,患這種病的病人,會被當作鬼魂附身,或是遭受詛咒,因此而受到歧視。」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變得好遙遠,好像他想起了誰一樣傷悲。

  「你是指你母親嗎?」方籐蘿直覺的猜。「你母親當年就是因為得了這種病,而遭受歧視,對不對?」

  「你管得太多了,我並沒有特別指誰。」冷不防被猜中心事,葉希能很不高興。

  「但你就是在說你母親。」無視於他的憤怒,她自顧自地說下去。「而且我猜你之所以會從事基因研究的工作,就是想避免這種事再發生,對嗎?」

  「胡扯!」他疾聲否認她的猜測。

  「可憐的你!」她忽地抱住他。「我不知道你內心的恐懼,居然在你面前展露我的天賦,真的很對不起。」

  「你給我放開——」

  「我不放,我說什麼部不放。」她的兩手依舊緊緊圈住他,小臉偎在他的胸膛上。「你或許可以推開我,但你推開不了你心中的惡魔,所以你剛剛才會有那種表現,不要想騙我!」

  方籐蘿滿臉淚痕,珍珠般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海水,以最兇猛的速度,朝葉希能直撲而來。

  葉希能心中的海堤,在這瞬間崩潰了,化成世間的灰塵,跟隨她簌落的淚水,浸濕他心靈的角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為何濡濕,他甚至未曾察覺,自己的雙唇已與她交融。長久以來,他辛苦建立的防線,競在她的胡亂碰撞下輕易潰決,而他竟然只能無能為力。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他痛苦的呢喃。「你為什麼要戳破我的心事?讓我保有一點點個人隱私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做不到?為什麼?」

  連續四個問號,是問話,也是絕望。

  方籐蘿無言以對,只能用最溫柔的回應,包容他的憤怒,引發他更深的苦笑。

  「這就是你安慰人的方式嗎,全然的接受?」他不懂她何以逆來順受,接受他性格上的所有缺陷。

  「除了這個方式之外,我不曉得還能如何安慰你。」她又哭又笑的承認自己笨,但她是真的很想安慰他。

  「你真是個傻瓜。」他狠狠抱住她。

  是的,她是個傻瓜。唯有像她一樣的傻瓜,才能承受他的嘲諷,也唯有像她這樣的傻瓜,才能釋放他的心靈。

  實驗室外面一片漆黑,實驗室裡面燃燒著無比的熱情。唇齒交纏的兩人慢慢地褪下了衣物,這次,再也沒有突然崩塌的草床打擾他們,只有壓抑已久的熱情,照亮整座實驗室。

  「葉希能,你媽媽是不是受到詛咒啊?我媽說一定是耶!」一個小朋友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說道。

  「別靠近他啦,小心被傳染。」另一個小朋友將跟他說話的同學拉開。「我爸爸說那是一種病,發病的時候會抖啊抖的,好像彈簧木偶。」

  「小胖,你學得好像哦。」又一個小朋友加入嘲笑陣容。「葉希能的媽媽就像你學的那樣,一直抖一直抖,看起來好恐怖。」

  「對啊,好像被鬼附身。」一旁的小朋友點頭。

  「你會不會也遺傳到這種病啊,葉希能?」所有的小朋友都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如果有的話,你趕快轉學,我們不要跟你同班。」

  「要不然就乾脆休學。」

  「還是住到深山去。」

  「反正就是不要跟我們同班就是了。」

  「你趕快轉學。」

  「對啊,快轉學。」

  「轉學!轉學!轉學!」

  「……不……我沒有患病,我沒有!!」突兀地推開棉被自床上坐起來,葉希能整個額頭都是汗,心跳飛快。

  該死,他又作夢,作他最痛恨的夢。

  「怎麼了,作噩夢啦?」睡在他身旁的方籐蘿,迷迷糊糊的也跟著起床,雙手揉著眼睛問他。

  「沒事,趕快睡覺。」他把她的頭壓下去,不許她窺探他的表情。

  「才怪。」她硬是爬起來,雙手巴住他的臉。「你滿頭大汗,剛剛一定作夢了,對不對?」還想騙她。

  「你真囉唆。」他躲過她好奇的小手。不過她不怕,再接再厲就是。

  「你作了什麼夢?」這次她換巴他的胸膛,這是他比較能接受的方式。

  「不好的夢。」他歎氣,間接承認敗給她。

  「什麼樣的夢才叫不好?」

  他瞪她。

  「會讓人驚醒的夢就是不好。」他的臉色很難看。

  「也就是噩夢。」她點頭。「你作噩夢了。」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換句話說,他被套話。

  「算你狡猾。」他嚷嚷,想不透她何時變得這麼厲害,根本是進步神速。

  其實不是她進步神速,而是比較知道怎麼跟他說話,這當然跟成為他的枕邊人有點關係。

  「那你還不說!」她噘嘴,就是不肯放棄。

  「你真煩耶。」他搔搔頭。「我不過是想起小時候的事,這你也要問。」無聊。

  「你該不會是夢到同學欺侮你了吧?」她猜。

  「你怎麼知道?」他瞇起眼。

  「因為你剛才在夢中一直強調你沒有患病,所以我想應該不離八九。」別看她鈍哦,被同學欺侮的經歷她可有一大堆,搞不好經驗比他還豐富。

  「你這張烏鴉嘴,倒真被你猜對了。」他苦笑抱怨。「我就是夢見那堆小惡棍,一直嚷著要我轉學。」最後還來個全體大合唱。

  「太毒了吧!」她皺眉。「就算你母親患病,有必要連你也一起扯進去嗎?」好毒的小孩。

  「顯然有,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一直要我轉學。」他捏她的鼻子,嘲笑她憤怒的表情。

  她氣得滿臉通紅。

  「他們現在要是在我面前,我一定揍他們。」她不自覺地握起拳頭。

  「太晚了。」他取笑她。「你要是早出生個幾年,或許還有機會遇見他們,現在就——」

  他聳肩,不再說下去,但她知道他的意思。

  「你已經不再怪他們了。」只是擺脫不了心中的陰影。

  他伸手將她緊緊擁抱。

  「對。」他歎氣。「我已經不再責怪他們,我責怪的是我自己,為什麼不更早投入基因研究,放任我母親痛苦。」

  「別這樣,希能。」她不許他責備自己。「當時你還小,自顧都來不及了,哪有能力拯救你母親……」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你是什麼時候遇見馬丁.丹斯格的?我看過報導,但我當時沒有注意……」只顧著賺錢……

  「十一歲的時候,親愛的。」他故意叫得很親暱,以表達他的不滿。「我義父在一次訪問台灣的途中,安排去國小參觀,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我的。」

  「這麼巧?」聽起來就像男性版的仙履奇緣。

  「那可不。」他點頭。「其實這趟訪問是我義父主動要求的,當時他正在世界各地尋找天才兒童,而我正巧在他出的測驗中得到高分,他立刻就要求我的校長,讓我到美國就讀。我便因此轉了學,稱了同學們的意。」

  說來諷刺,他的同學怎麼也趕不走他,他義父隨便一句話,就讓他一夕之間成了人人欽慕的對象,恨不得取代他的位置。

  「你究竟考了多少分?」她也好羨慕,好想變成他。

  「滿分。」他得意的說。

  「哇,偶像!」她簡直快跪下來膜拜,她最羨慕頭腦好的人。

  「這沒什麼。」他摸摸她的頭。「再高的分數也彌補不了性格上的缺憾,我倒還比較羨慕你。」自然、率真、下做作。

  「羨慕我什麼,我的笨嗎?」她做鬼臉。「但我好開心,好高興你肯跟我講心事……」

  方籐蘿兩手搭上他的肩,不停地吻他。

  「後來呢?」吻歸吻,她還是沒忘記八卦。「後來你就到了美國,但你母親怎麼辦,也一起接過去嗎?」記憶中,他出自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很早就過世,只有母親活著。

  「不,在我尚能把她接去美國之前,她就過世了。」他深吸一口氣。「我母親臨死之前,握著我的手,交代我要好好用功唸書,將來長大以後,做一個有用的人。」

  葉希能的眼光飄得好遠、好遠。

  「她是如此驕傲,即使身染重病,都不曾求人。」他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過去,無法救她。」

  「希能……」

  「你知道嗎?在她過世之前,她仍無法擺脫病痛的糾纏,屈辱而死。」被當成妖魔鬼怪。「可是我、可是我明知道這不是她的錯,卻還是心懷恐懼,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跟她一樣,活得沒有一點尊嚴,時時忍受人們的譏笑,被人家恥笑我們是怪物,或是前世造孽。」

  他痛苦的用手遮住眼睛。

  「你不會瞭解的!」瞭解他的痛苦。「你無法瞭解我的恐懼,我為什麼一直睡不著覺,甚至是我的遺傳……」

  「但你並沒有遺傳到你母親的疾病,不是嗎?」方籐蘿一語道破他目前的處境。

  葉希能驚愕的抬頭。

  「你應該更有自信一點,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擺脫這個宿命,為你母親討回公道。」

  方籐蘿鼓勵葉希能,把自信拿出來,不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那不是她熟知的他。

  葉希能詫異的看著方籐蘿,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

  他從不相信上帝,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但上天卻將她送給了他,一個智商只有他一半,但心胸卻比他寬闊兩倍的甜美天使。

  他張開雙手,擁緊了她。

  「我本來以為天使應該都有翅膀的。」他將頭埋在她的秀髮中呢喃。方籐蘿聽不懂,只知道他的情緒很激動,她得想辦法讓他緩和下來。

  因此,她慢慢的推開他,捧起他的臉,給他安慰的一吻。之後再推他躺下,俯趴在他的身上,讓她和緩的心跳,和他心臟快速的跳躍重疊,直到他們兩個人的心跳速度一樣為止。

  接著,她做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舉動,甚至可以說是可笑,她在唱童謠。

  「我要唱催眠曲給你聽,你要趕快睡覺哦。」她頭靠著他的胸膛開始哼歌,歌聲不怎麼樣,但曲調很溫柔,就跟她總是柔和的雙眼,無時無刻都在關注著他一樣令人心安。

  希能,媽媽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很有出息,證明我不足妖魔鬼怪,也能生出對社會有用的人。

  朦朧中,他似乎看見他媽媽含淚對他微笑,鼓勵他,一定要掙脫糾纏他們的宿命。

  「快點睡,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方籐蘿很有女子氣概的向他保證,她會照料他的安全,他儘管睡覺就行。

  在她的強力催眠下,他果真閉上眼睛睡覺。

  「你沒有遺傳到你母親的疾病……」

  「媽媽相信你一定不會跟我一樣……」

  「你應該更有自信……」

  「加油,孩子,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快點睡!」

  腦中紛亂的思緒,在天使最後一聲勒令下,斷然隱去,陷入一片空茫。唯一存在的影像是天使,一個沒有翅膀的天使,他最溫柔的白玫瑰……

  「要更有自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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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1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實驗室裡的情況依然沒有兩樣,依舊是穿著白袍的葉希能忙碌的轉來轉去,一旁的方籐蘿好奇的繞來繞去,問東問西。

  「你又在幹什麼?」凡遇見不懂的她就問。

  「你為什麼不加這罐東西,要加那罐東西?」連一大堆複雜的化學藥劑她也要管,搞得葉大天才終於板起臉來趕人。

  「給我退回那條線內乖乖站好,不准越界。」葉希能決定回復到最原始的狀態,免得她一再干擾實驗的進度。

  「哦。」她噘高嘴,乖乖的退回到之前劃定的邊界,但脖子還是伸很長。

  葉希能不理她,埋頭做他的實驗,心想不久後她就會自己又巴上來,不必對她太好。不過這次她很乖,除了伸長脖子、睜大眼睛以外,一步都沒有越界,惹來葉希能詫異的眼神。

  天要下紅雨了,這次她居然這麼聽話。

  他挑高眉,頗為驚訝她乖順的表現。自從他們之間的關係,由主雇轉為情人之後,除了實驗她不能代勞之外,其餘的不管他再怎麼抗議,她書房照整理、床單照洗,甚至連他的實驗器材,都是她收拾的,完全不管他才是這些東西的主人,和他嚴正的抗議。

  所以啦,今天她會這麼乖,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令他忍不住想嘉獎她。

  「奸吧,你過來。」他決定把規定放寬一點,解除保持距離的禁令。

  方籐蘿立刻以最快速度飛過去,砰一聲在他身邊立定站好,拚命對他搖尾巴。

  「你真像一隻哈巴狗。」他搖頭,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

  「對不起。」她嘴裡說抱歉,其實一點歉意也沒有,看她興奮的表情就知道。

  「實驗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是這些瓶瓶罐罐。」葉希能想不透她怎麼這麼有興趣。

  他當然不懂嘍!他是天才嘛,怎麼會懂得她這個平凡人的心情。

  「你要不要幫忙?」葉希能一時心血來潮問她。

  「耶,可以嗎?」她好高興。

  「問你,就是表示可以。」他嘲笑她呆滯的表情。「你幫我把那些培養皿拿過來,記得要小心點,別再弄掉了。」

  難得他肯指派任務給她做,這次她特別小心,把疊成塔狀的培養皿,搖搖晃晃的交到他手裡,然後情緒很高亢的喊說:「好了!」

  「不錯。」他偏頭看她的成果。雖然交得不是很漂亮,但至少沒掉下來。

  「你再幫我把這些器材拿去那邊的平台,等一下我教你怎麼使用它們。」就當是獎賞。

  方籐蘿聞言興奮極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要教她,她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

  她像聖經中的大力士,鏗鏗鏘鏘地撈起那一堆不銹鋼製品,就要往另一個平台走去。

  由於她太貪心了,一次就把器材拿完,以至於手腳不聽使喚,身體搖搖晃晃。

  而另一方面,葉希能剛好也在同一時間轉身,掃到方籐蘿來不及走遠的手肘,瞬間鑼鼓喧天,她手上的器材全掉到地上報到。他們兩人也因閃避下及,雙雙跌倒在地,被和他們一起掉落的不銹鋼大爺們,砸得滿頭包。

  「你怎麼永遠都是笨手笨腳的呢?」看著散落一地的實驗器材,葉希能搖頭抱怨。

  「對不起。」方籐蘿只能咬緊下唇不停地道歉,對自己的笨拙,也感到無能為力。

  「你哦!」他僅僅只是摸她的頭,就當饒過她,害得方籐蘿驚訝不已。

  「你不罵我?」不會吧!

  「不然你還想怎樣?」他睨她。「我也有錯,要不是我的身體碰到你的手肘,你手上的東西也下會掉下來。」所以扯平。

  「哇!」她激動的抱住他。「我好感動哦,你居然變得這麼講理。」

  欠揍的小妮子,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他瞇眼。

  「我有不講理過嗎?」他的眼神擺明了她要是敢說是,就準備領死。

  「有啊。」她當真不怕死。「你現在就很不講理,一直瞪著我。」

  「可惡!」看樣子該打屁股了。

  「不要生氣嘛,我跟你賠罪。」她趕快轉換態度。

  「怎麼賠罪?」他懷疑的看著她。

  「這麼賠罪。」她將自己的唇奉獻上去,用實際行動證明她是真的很有誠意,跟他說對不起。

  葉希能理所當然的接受她的道歉。不僅接受,而且還樂在其中。吻到最後,他們已經像馬拉松選手,吻得喘吁吁,卻仍不願離開彼此的雙唇,一直交纏嬉戲,方籐蘿甚至還坐上他的大腿。

  他們的唇舌持續激烈交戰,只不過嘴在交戰的同時,他們手也沒閒著,一同在彼此的身上探索。

  他們兩人解開扣子的速度幾乎一樣快,吻也同樣熱情。就在將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實驗室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們急忙分開,但已經來不及了。

  馬丁.丹斯格沒有想到他會看到這一幕,臉上的驚訝,不下於急著掃衣服的兩人。

  「該死,義父!」葉希能抱怨。「你就不會先敲門嗎?」害他們來不及整理儀容。

  馬丁.丹斯格尷尬的乾咳了兩聲,轉過身給他們穿好衣服的時間。

  「好了嗎?」除了打擾之外,他還很惡意的問他義子,氣得葉希能極想拿器材打他。

  「好了。」他沒好氣的瞪著他義父,用眼神表達無言的抗議。

  馬丁.丹斯格不理他義子,將目光轉到方籐蘿身上。

  「不錯嘛,你好像越來越能適應這裡的生活。」馬丁.丹斯格這一句話寓意深遠,不過在場的兩個人都聽不出來,只當他是在調侃他們。

  「謝謝。」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覺得丟臉透了。

  「我才要跟你道謝。」馬丁.丹斯格慈祥的說道。「謝謝你通知我希能遇刺的消息,不過我當時不在紐約,無法及時回覆你。」

  「沒有關係的,丹斯格先生。」方籐蘿感激的看著馬丁.丹斯格。「只要你不責備我,我已經感激不盡。」更何況是道歉。

  「我怎麼可能責備你,那天要不是有你在,希能可能早就受傷了。」馬丁.丹斯格說。

  「請丹斯格先生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我會拚死維護葉先生的安全。」她堅決保證道。

  「我相信你。」馬丁.丹斯格拍拍她的肩膀。「不過那天情況一定很危險,你是怎麼知道他們人就在外面?」

  「憑我的第六感。」她全然不察有異,一股腦兒的托出。「我有預見危險的天賦,可以事先察覺危險。」

  「有這種事?」馬丁.丹斯格驚訝地看著她得意的表情。

  「嗯。」她點頭。「我每次都是靠這種天賦——」

  「聽你在亂扯,什麼預知的天賦,不過是湊巧罷了。」

  方籐蘿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希能粗魯的打斷。

  「希能,你讓她講完……」

  「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預知這種事嗎,義父?」他不耐煩的阻止馬丁.丹斯格發言。「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在搞鬼神那一套,煩都煩死。」

  由於葉希能呈現出來的態度太傷人,方籐蘿自動低下頭,回復成剛來島上的委屈模樣,不置一訶。

  「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先行告退。」方籐蘿硬著頭皮轉身走出實驗室,眼角上還掛著淚。

  見狀,馬丁.丹斯格不由得歎氣。

  「你的個性真的要改一改了,希能。」馬丁.丹斯格苦口婆心。「就算你不相信她說的話,也別把話說得這麼重,難怪她受不了。」掉淚。

  「別管她,她一會兒就好了,到時又生龍活虎。」葉希能到底是她的枕邊人,比誰都瞭解方籐蘿的特性。

  「但願如此。」馬丁.丹斯格歎氣。

  「義父怎麼會突然到小島來?」葉希能改變話題。

  「還不是擔心你的安危。」馬丁.丹斯格瞪他義子。「我一聽見你遇刺的消息,馬上就趕過來了。」

  順便破壞他的奸事,葉希能聳肩。

  「沒有什麼奸怕的,我安全得很。」他一點都不在乎。

  「你不怕,我怕。」馬丁.丹斯格的口氣十分嚴肅。「我在你身上投注了這麼多心血,不是為了讓對手殺的。你應該知道,你的研究對藥廠來說有多麼重要,我絕不容許你如此輕忽自己的生命。」

  這是馬丁.丹斯格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們爭論的關鍵。馬丁.丹斯格或許在乎他的義子,但他更在乎他腦子裡的東西,他十多年的投資,都在裡面。

  「我沒有輕忽自己的生命,只是希望你不要過分擔心。」沈默了許久,葉希能回說。

  「很難啊,希能。」馬丁.丹斯格重歎。「我們的藥廠目前雖然還是穩坐龍頭的位置,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藥廠研發出新藥。我們之前研發成功的PXR-2153,也已經到期了。如果再研發不出新的抗生素,恐怕這一年內對手就會超越我們,到時候我們公司想再奪回龍頭的位置,可就困難了。」

  馬丁.丹斯格之所以會這麼著急,自然有他的原因。丹斯格藥廠長年以來穩坐美國製藥界的龍頭位置,然而近年來已有被追上的趨勢。而五年前葉希能為他的藥廠研發出來的PXR—2153多功能抗生素,轉眼間也到了專利期結束的時候。這期間藥廠雖然也推出了不少新藥,但從來沒有任何一劑藥品像PXR—2153這麼成功,所以他才會對葉希能寄予厚望。

  身負重任的葉希能自然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才會覺得煩。人類無止境的貪婪已經對地球造成嚴重的迫害,如果他再研發出更具威力的抗生素,恐怕不但細菌遭殃,這個地球也會跟著遭殃。更何況他現在研究的新藥威力不止如此,怕是會遠遠超過地球所能負荷。

  「我會小心。」葉希能煩躁地回應他義父的要求,心中仍在掙扎。

  「不,不止小心,你還得把成果給我。我決定先拿走你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帶回紐約保存,剩下的部分,你盡快加緊腳步,務必在明年三月以前,完成所有研究。」馬丁.丹斯格否決葉希能維護自我安全的提議,轉而逼他交出研究成果,於是父子二人又陷入空一剛的沈默,各自擁有心事。

  在馬丁.丹斯格的內心裡面,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他本身學醫,在紐約乃至於藥廠都設有大規模的研究中心,只要他的義子肯把截至目前的研究報告交給他,他就有把握,能把斷掉的部分補齊。屆時就算他義子不願交出最後研究成果,他仍有辦法拼湊出完整的資料,順利研發出新藥。

  馬丁.丹斯格的算盤是這麼打,可換到葉希能手裡,完全是另一個打法,無法盡如他義父的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交出研究報告,這等於是改寫人類的歷史,創造第二次文明。他研究的是強化基因的藥劑,而且是適用於各種體質的人。若是在秦始皇的時代,就叫長生下老藥。依現代的觀點,則可解釋為延遲老化,而且這一延遲,最起碼十年、二十年,體質好一點的人,還可以多活個三、四十年沒問題。

  像這麼可怕的藥,他有權利將它公佈嗎?一旦被野心家拿來運用,這個世界會不會從此淪為他們爭權奪利的戰場?

  一想起充斥於社會的政治亂象,和接連不斷的戰爭,葉希能就覺得他不該公佈,當初甚至不該研發。

  「恐怕我沒有辦法將報告交給你,義父。」葉希能做出選擇。「因為根本沒有報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在我的腦子裡,沒有任何文字。」

  葉希能突然拋出的訊息,教馬丁.丹斯格當場傻了眼,過了很久以後才吐出他第一個疑問。

  「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在你的腦袋裡面?」怎麼會這樣?

  「對。」

  「你沒有把它們做成任何報告?」

  「一個字也沒有。」

  「這麼多的東西,你怎麼可能記得住?」他不相信。

  「我就是記得。」

  「你為什麼不把它們做成報告?!」

  「因為這樣比較安全。」

  葉希能簡單一句話,就將馬丁.丹斯格漸趨宏亮的咆哮聲,成功壓抑下來,轉為困窘的支吾。

  「比、比較安全?」馬丁,丹斯格沒想到他竟是這等考量。

  「是的,義父。」葉希能點頭。「畢竟我現在研究的東西太有價值,萬一被對手竊取到研究文件,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我才不想做文字報告。」

  「你說得有理。」面對葉希能合情合理的解釋,馬丁.丹斯格只得點頭。「只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到底在研究什麼,你一直跟我強調要保密,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等了四年,別說是成果,就連個影子也沒看見。你總得告訴我,你究竟在研究什麼吧?」

  這是葉希能對他義父的承諾。當初他興沖沖的要求搬來這座小島,就是因為當時有重大發現,想要進一步研究,才會隱居在這座大西洋的荒島之中。但隨著時光的推進、世界局勢的演變,葉希能體認到他當初的天真想法將帶給世界多大的危害後,便考慮放棄公佈成果,但他仍然虧欠馬丁.丹斯格。

  「我研究的是延遲老化的藥。」猶豫了一會兒,葉希能告訴他義父。「這種藥能成功的強化基因,抑制基因突變,讓生病的細胞不至於急速壞死老化,甚至於還有復原的可能。」

  聽見葉希能的話後,馬丁.丹斯格完全呆住,他竟是在研究這麼神奇的藥劑?

  「那麼……」他清清喉嚨。「那麼你研究出來了嗎?」馬丁.丹斯格急於想知道結果。

  「還沒有。」葉希能隱瞞真相。「就快了,只差最後一步,我會加油。」

  「很好,希能。」馬丁.丹斯格拍拍他肩膀。「這對全人類來說,是一件大事,也是最大的貢獻。想想看,多少人會因此而受惠,那些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患者,也會感激你的,我真為你感到驕傲。」

  從頭到尾,馬丁.丹斯格就是一副慈愛的模樣。其中雖然有幾次語氣很沖,但大體上來說,仍是和顏悅色、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但葉希能還是覺得很怪,覺得他義父今天很反常。

  「我先走了。紐約那邊有些事等我回去處理,沒法留下來多談,你凡事小心。」囑咐完了葉希能以後,馬丁.丹斯格就要離開。

  「我會的,義父,你慢走。」葉希能漫不經心的揮揮手,還在想他義父今天哪裡有問題。

  馬丁.丹斯格和他義子談完話就走了,沿路形色匆匆,連方籐蘿和他打招呼都沒看到。

  「丹斯格先生走得真急,我本來還想跟他說兩句話呢!」方籐蘿果然就如葉希能說的那樣,沒三分鐘就忘記傷痛,又回頭來找他。

  真單純。

  他瞄她一眼,腦中仍舊思考著同樣的問題——他義父今天哪裡不對勁。

  「丹斯格先生今天的表情好奇怪,又像漫不經心,又像放心,好像在算計什麼一樣。」方籐蘿直接說出她的抱怨,卻換來葉希能銳利的問話。

  「你也這麼覺得?」稀奇,她競也有用腦的時候。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我第一次看見丹斯格先生這麼沈重的表情,甚至可以用不高興來形容。」她這人沒什麼本事,就是很會看臉色,這跟她從小到大的訓練有關。

  當然她這項特長,不適用在葉希能身上,天曉得她根本是越挫越勇。

  「丹斯格先生為什麼生氣?」方籐蘿狐疑的看著葉希能,總覺得跟他有關。

  「大概是因為我不願把研究成果交給他,才惹得他不快吧!」葉希能聳肩。

  「可是他不是你的贊助人嗎?」方籐蘿納悶。「我不是很懂你們之間的關係,但他既然是你的贊助人,又是你的義父,跟你要研究成果,應該沒有什麼不對。」幹什麼不給?

  「你說得都對,但我有我的考量。」他酸澀的說。

  「什麼考量?」她好奇的問。

  「良心上的考量。」他自嘲。「當初在研究藥劑的時候,全憑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到接下來的後果,現在我只好盡力補救。」

  其補救的方法就是盡量隱藏。

  「你……你到底做了什麼藥劑?」他說了半天,她還是聽不懂,滿頭都是霧水。

  「長生不老藥。」他漫不經心的回答。

  方籐蘿當場愣成木頭人,瞠大眼睛看他。

  「你你你,你做了長生不老藥?」媽媽咪亞!這麼罪惡的藥,他也做得出來。

  「Bingo……』

  「騙人!」她拒絕相信。「這種藥只有在電視連續劇或電影中才會出現,現實中不可能發生。」

  「但它就是發生了,寶貝,我也沒辦法。」他諷刺的說。「四年前我運氣好,在一次研究細胞的轉換過程中,發現強化基因的方法,就這麼莫名其妙,一頭栽進長生不老的世界。等我發現不對勁以後,已經走不出來。研究完成,就裝在我的腦袋之中。」

  葉希能敲敲自己的腦袋,是諷刺也是無奈,方籐蘿還是不敢相信。

  「那……那丹斯格先生知道這件事嗎?」她的腦子也跟著陷入一片混亂,理不出頭緒。

  「知道一半。」葉希能點頭。「他只知道我在做延遲老化的藥,但不知道實驗已經完成。我騙他說還有最後一個階段需要確認,所有資料都在我腦子裡,沒有做成文件。他聽了很失望,臨走前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全人類的健康都靠我了。當時我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好想告訴他真相……」

  「但是你還是選擇不說,對不對?」方籐蘿截斷他痛苦的自責。

  「是啊!」他苦笑。

  「我認為你這個決定,並沒有錯。」方籐蘿神色堅定的說。

  「原核生物……」

  「畢竟我們都不知道,丹斯格先生是否真的如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一樣仁慈,如果我們貿然把研究成果交給他,那對全世界的人類來說,無異是一項災難。」她堅決反對。

  「但是我義父不單是藥廠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一個著名的慈善家,應該不會表裡不一才對。」葉希能為馬丁.丹斯格說話。

  「不一定哦。」方籐蘿持不同意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大好人,實則下然,只是他們的手段比較高明,懂得怎麼隱藏而已。」

  「你怎麼知道?」他的語氣十分懷疑。

  「因為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我當然清楚。」她很快反駁。

  葉希能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你記下記得我曾跟你提過,我生長在孤兒院的事?」

  葉希能只能點頭。

  「我們孤兒院的院長,就是我說的那種人。她表面上很好、很照顧我們,實際上卻是將地方上的捐獻都納入自己的口袋,還成天叫我們要出外募捐。有些院童受不了,想揭穿她的真面目,但她永遠快我們一步,把那些有這種想法的院童,連夜送出孤兒院。我們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哪裡去了,但我們都很害怕,怕有一天自己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做掉。後來當我們有能力獨立,馬上毫不猶豫的離開孤兒院,發誓再也不踏進那地方一步。」

  方籐蘿把她小時候不為人知的故事說完,葉希能在感歎之餘,也不禁沈下臉色思考她話中的可能性,思考馬丁.丹斯格會不會也是那種外表慈善、實則貪婪的偽君子?

  「當然我不是說丹斯格先生一定是這種人,但我總覺得凡事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比較不會有風險。」到底她也在社會上混了一段時間,雖然單純,但多少看透人性。說出來的話,自然要比一直生活在封閉中的葉希能,更具說服力。

  「我也是這個用意,否則我早把真相告訴義父了。」還輪得到她教訓他。

  他冷哼,死不肯承認這方面她比他略勝一籌。方籐蘿倒也不在意,他天生就是這副死樣子,習慣就好,她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為什麼還是叫我原核生物,不叫我的名字?」要不然就是親愛的、寶貝,難聽死了。

  「因為你本來就是原核生物。」他高傲的回答。

  「可是你在做愛的時候,都會喊我的名字。」下床卻不會,奇怪。

  「那是因為……」葉希能一時找不出話搪塞,只得支吾。

  「因為什麼?你總得說清楚。」她蹙眉,不許他胡亂打混過去。

  「因為……因為……」可惡,她幹麼死咬著不放啊!「因為高等生物基因轉錄的RNA,表現序列在基因中穿插排列,產生信使RNA,會除去不含有胺基酸合成的片段。高等生物的核醣體,在信使RNA與DNA分開之前,都不會與信使RNA結合,懂嗎?」

  非常冗長的一段解釋,但狗屁不通。

  「……這跟我們討論的話題,好像沒有任何關係。」什麼RNA、DNA的,誰管那麼多。

  「大大的有關。」他睨她。「這代表你還是原核生物,暫時不能進化成高等生物。」所以不要想他喊她的名字。

  「但是你在床上的時候,一點都不這麼想。」總是親暱的喊她。

  混帳女人,又提這件事。

  「總之對話結束,我要去做其他實驗。」說不過她就用這一招,這招最有效。

  「希能……」她還是不放棄。

  「退回到那條線,別想越界。」他惡聲惡氣的警告。

  「希能……」不可以這樣敷衍她,不公平……

  「再出聲,我就把你趕出去。」他使出殺手鑭。

  「希能……」

  看來,今天一整天,他是別想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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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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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10: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馬丁.丹斯格向來是個仁慈的人,至少,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愛護全人類,為全人類的健康著想,所以他才會從世界各地招募天才兒童,進一步培養他們為他的企業做事,造福全人類。

  沒錯,他是一間藥廠的老闆,同時也是一個懷有遠大目標的人。他的目標是創造人類的二次文明,讓他一手創立的丹斯格企業,成為人人讚頌的傳奇,使其千秋萬代。

  這是他心中的願望,如今眼看著就要完成,只要他能說服他的義子,把研究成果交出來,便能完成這個夢想。

  怎麼辦才好呢?

  他問自己。

  他義子的個性,他比誰都清楚,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則軟硬不吃,誰求他都沒有用。

  或許該是祭出終極手段的時候了。

  馬丁.丹斯格歎氣。

  他極不願這麼對待他的義子,但他的義子擺明了不肯合作,他只得靠自己的力量把東西拿到手,不然沒有其他辦法。

  「叫他們兩個人進來。」馬丁.丹斯格按下通話鍵,囑咐門外的秘書讓兩位等候已久的訪客通行。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走進兩張熟面孔。

  「丹斯格先生。」

  馬丁.丹斯格找來的兩名殺手,帶著羞愧的表情在他面前立定。他也不說任何責備的話,只是用淡藍色的眼眸瞄他們。

  「坐。」馬丁.丹斯格是一個老謀深算的商人,自然清楚怎麼利用人們的羞愧感。

  「無論丹斯格先生這回要我們做什麼,我們一定辦到。」兩名殺手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急著有所表現。

  「不用急,先坐下來再說。」馬丁.丹斯格要殺手們稍安勿躁,凡事從長計議。

  「對於前幾回的失敗,我們兄弟兩個人都覺得很抱歉,也請丹斯格先生務必再給我們一次表現的機會。」兩名殺手對於自己的失敗耿耿於懷,說什麼也不肯安靜下來。

  馬丁,丹斯格明白這對他們的自尊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畢竟他們是這行的頂尖高手,卻一再出狀況,情何以堪。

  「好吧!」他歎氣。「既然你們這麼著急,我就再指派給你們一個任務,把我義子捉到紐約的研究室來,我要親自拷問他。」

  拷問?

  兩個殺手互看一眼。

  「丹斯格先生的意思是……」

  「你們有沒有看過最先進的腦波探測器?」馬丁.丹斯格冷笑。

  「沒有。」

  「這次就讓你們大開眼界。」馬丁.丹斯格冷酷的說。「我倒要看看是我義子的意志力強,還是腦波探測器比較厲害,他那顆智商高達兩百的腦袋,能否抵擋得住強力電流的折磨。」

  這就是馬丁.丹斯格採取的終極手段,既然他義子一直強調沒有報告,所有資料都在他腦子裡,他只好藉著機器把他腦子裡的東西逼出來,省得沒完沒了。

  「我們一定不辱使命,將葉希能捉回來。」殺手們保證這次他們一定不會失敗。

  「希望如此。」馬丁.丹斯格點頭。「為了不礙手礙腳,我會解雇他身邊的保鑣,讓你們的行動更為順利。」

  「謝謝丹斯格先生。」

  殺手們領命而去。馬丁.丹斯格深信這回必定不會再出錯,便伸手拿起電話,撥了一個他平時不太理會的號碼。

  「喂,是方小姐嗎?我是馬丁.丹斯格,有事情想請你來紐約一趟……」

  在方籐蘿前去紐約的同時,葉希能卻是相反地退到實驗室的最角落,與突然闖入的歹徒搏鬥。

  他沒受過訓練,自然抵擋不住兩名殺手的攻擊。而且他十分懷疑為什麼保全系統會在這個時候失效,方籐蘿為何又突然被叫去紐約。

  種種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旋。可惜他沒空想,敵人已經殺了過來。

  「原核生物!」

  就在他呼喊方籐蘿的幾個鐘頭前,馬丁.丹斯格剛當著她的面,通知她一個令她驚愕的消息。

  「我被解雇了?」她無法置信地看著馬丁.丹斯格,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對,你被解雇。」馬丁.丹斯格點頭。

  「但是……」她的腦子一團亂。

  「這是希能的意思。」馬丁.丹斯格一下子就封住她的退路。「他不好意思親口告訴你,托我跟你說,要你馬上離開。」

  「但是……」她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方小姐,我知道你喜歡希能,可能也跟他有了更進一步的關係,但那不代表你瞭解希能。」馬丁.丹斯格要她認清事實。「希能是個智商高達兩百的天才,像他那種天才,往往自視很高,不層與平常人交往。就算有,也是一時心血來潮,從來就不認真。」

  馬丁.丹斯格先是歎一口氣,然後接著說。

  「你不適合希能,方小姐。」他下重話。「他是未來的明日之星,有大好前程在等著他。他要什麼有什麼,以前那些女人全都追著他跑,因為她們都知道他的價值。可是你不知道,方小姐。你只知道你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然而你這樣只會妨礙他,阻礙他進步,希能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才囑咐我要跟你好好的說,希望你不要再纏著希能,讓他好好專心研究。」

  馬丁.丹斯格這一番話,其實沒有什麼不對,因為她確實如同他講的那樣,纏著葉希能。

  她知道她的舉動是有些過分,但對方似乎也樂在其中。有時候她故意走出實驗室透透氣,他還會不高興,現在卻告訴她:她很煩,請她離開?

  「我……」她無助的看著馬丁.丹斯格,想從他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中,找出一絲憐憫。

  「離開他吧,方小姐。」馬丁.丹斯格確實憐憫她,為她的單純。「這是希能的意思,請你不要讓我為難。」

  馬丁.丹斯格一直強調這出自葉希能的本意,讓她就算想問也問不下去。

  「我明白了,丹斯格先生。」方籐蘿木然的點頭。「我會接受你的建議,離開……希能。」她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

  「此外,我還希望你別用電話打擾他,就算你打過去,他可能也不會接聽。」馬丁.丹斯格決定一次解決掉方籐蘿這個麻煩,省得頭痛。

  「我知道。」方籐蘿麻木的回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的費用,我已經都匯入你的戶頭,你不必擔心生計的問題。」馬丁.丹斯格為人雖狠毒,但十分熱衷於維持好人的形象,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破局。

  方籐蘿除了點頭之外還是點頭,直到她走出丹斯格企業總部為止,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被解雇了。

  這是希能的意思,請你不要讓我為難。

  耳邊響起馬丁.丹斯格說過的話,方籐蘿怎麼也不願相信,葉希能會如此對她。

  他的脾氣是有點怪,偶爾還會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但他從來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否則就不會和他義父僵持到現在。

  不對,事情有點怪。她一定得打電話給他,弄清楚馬丁.丹斯格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她拿出行動電話,就要打給葉希能。當她按下通話鍵,等待線路接通的同時,她的身體開始發抖,控制不住的發抖,越抖越急、越震越強烈。

  於是四周行人紛紛走避,也有人圍過來問她怎麼回事?

  她答不出話。

  事實上,她答不出任何話。

  她的腦海中正浮現出葉希能的影像,影像中的他一直在掙扎,並且被兩個彪形大漢強行綁到一個房間內,坐上一張造型特殊的電椅。

  然後,她看見馬丁.丹斯格了。

  原來,他才是幕後主使人,買通殺手潛入小島綁走希能,現在正要傷害他。

  「希能!」

  不顧路人異樣的眼光,方籐蘿當場折返丹斯格企業總部,因為葉希能就被帶到那裡去。

  在她狂奔的同時,馬丁.丹斯格亦忙著為他義子介紹他最新發明的腦波探測器,在他的頭腦四周,貼滿金屬探測片。

  「你一定想不到,這件事居然是我幹的。」馬丁.丹斯格十分滿意他的新發明,這讓他高傲的義子,安靜許多。

  葉希能理都不想理馬丁.丹斯格,壓根兒不願相信,他尊敬了一輩子的義父,竟是如此卑劣的混蛋。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人。」這是葉希能的肺腑之言,聽在馬丁.丹斯格的耳裡,卻形同指控。

  「我仍然是,希能。」馬丁.丹斯格說。「只要你答應把研究成果交出來,就可以不受這個苦。我們父子倆仍舊可以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的過生活,不受外界干擾。」

  馬丁.丹斯格的表情仍是那麼和善,但葉希能已經不會再上當。他的直覺是對的,他的義父不對勁。原核生物的憂慮也沒錯,他義父就是那種面善心惡的偽君子。

  「我說過,沒有研究成果。」葉希能仍是強調沒有文字報告,引來馬丁.丹斯格深深的歎氣。

  「那我只好直接探測你的腦波,強迫你開口了。」馬丁.丹斯格示意身旁的殺手把藥劑拿給他。

  「不要怪義父無情,希能。」馬丁.丹斯格一邊調整手上的注射筒,一邊搖頭道。「誰教你不乖乖聽話,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拿起手中的注射筒,馬丁.丹斯格就要將他特別調製的藥劑,注射到葉希能體內。

  葉希能奮力的掙扎,他很清楚馬丁.丹斯格想為他注射什麼藥。那是一種簡稱為「吐實藥」的可怕藥劑,一旦被注射那種藥,絕對熬不過十分鐘,若是再加上他身下這張專為探測腦波製作的電椅,肯定完蛋。

  他掙扎不已,卻抵不過眾人施壓的力量,眼看著就要被注入藥劑。

  「希能!」

  就在這危險的關頭,研究室的門突然被踹開,丟進一顆煙霧彈。

  瞬時咳嗽聲四起,現場一片煙霧瀰漫。殺手們紛紛把槍掏出來,對準門口胡亂掃射。等到煙霧散去,他們同時也發現,人不見了!葉希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救走。

  「是那個女人。」馬丁.丹斯格認出劫持者的聲音。

  方籐蘿!

  人總是要到快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對方的可貴,葉希能就是如此。沒有經歷這次的磨難,葉希能根本不可能發現,方籐蘿在他心中的地位,竟是這般的重要。

  緊緊摟住方籐蘿的柳腰,葉希能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身體似的反應熱烈。方籐蘿亦熱情的回擁他,她知道他在發洩不滿,對他義父的不滿,對他自己的不滿,甚至是對這個世界。

  為什麼他信任的人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堅持自己的理念竟是如此困難?這些都是他心中的疑問,但他找不到解答,只能藉著她溫暖的軀體,找到發洩的出口。

  此刻,他們正藏身在紐約的一間小旅館裡,躲避馬丁.丹斯格追擊。他的爪牙眾多,他們必須小心翼翼的掩人耳目,然而無論他們再小心,卻依然掩藏不住存在他們心中多日的恐懼,因而演變成情慾的熱焰,在這閭小旅館中燃燒。

  多日來的相處,他們早巳熟知彼此的身體。他們不停地相互摩挲,不斷地以唇舌探測彼此的熱情底線。兩具赤裸的身軀,在小旅館的黯淡燈光下,激烈交纏,尤其是位於上位的葉希能,更是毫不留情的抬起她的兩腿,分別架在自己的雙肩上,猛烈進擊。

  他以無比的自信進入她的身體,就像他人生中所掌握的每一件事。他從來就是一個勝利者,人人欽羨的對象。他有俊秀的外貌、高姚的身材、超乎常人的智商,除了幼年時不愉快的回憶外,他幾乎十全十美,幸運無人能及。

  突然間,風雲變色。

  他信任的義父要追殺他,過去他所擁有的一切瞬地變成泡影。頃刻間他變得一無所有,除了身下的女人之外,他什麼也沒有!

  「希能,慢一點,我快受不住了……」方籐蘿雙手緊抓住床頭喘息,要求在她體內抽動的葉希能放慢速度,他卻無法做到。

  他抓住她的大腿,隨手塞了兩個枕頭在她腰和臀下,無視她的哀求,繼續進擊。

  他不知道如何收斂他的速度,他的一生太講求效率。他總是能在他義父給的時限內完成所有研究,只因為他義父總是掛著仁慈的笑容,輕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他是個好孩子,又為全人類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好事?

  拉下方籐蘿的腿,將它們改為環在自己的腰上,葉希能屈起膝蓋更加深入她的身體,雙手且扣住她發燙的粉臀,不讓它亂跑。

  「希能……」方籐蘿呻吟似地喊他的名字,就跟他義父每回要他做什麼事情時一樣讓他無法拒絕,因而更加賣力滿足她。他一直以為他在做好事。他投身基因研究,發明最新的抗生素,原本他以為是為了世人,結果只是他義父謀利的工具。

  他是傻子。

  突如其來的認知,像蜜蜂的刺螫疼了葉希能的心,也螫出一身怒氣。

  他為什麼這麼笨?

  他的理智呢?

  多年以來,他義父說什麼,他就相信什麼,一直到最近這次事件,讓他看清他義父的真面目,他才愕然清醒。

  然而清醒有什麼用?他失去了一切!

  葉希能沒有發現到,他心中的怒氣已經化為實際的行動,發洩在方籐蘿身上,一直到她禁不住喊疼,他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對不起。」看著他不小心留下的瘀痕,他責怪自己。

  「沒關係。」她捧住他低垂的臉,吻他的眉心,安慰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苦笑,痛苦都寫在眼底。

  「你只是太憤怒了,希能。」她搖頭。「事實嚴重打擊了你的自尊心,你不知道如何排解,僅此而已。」

  「但我失去一切。」他像一個頓失依靠的小孩一樣無助。

  「誰說你失去了一切?」她不同意他的話。「你還有良知,還有我啊!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對於她的寬容、她的仁慈,他早已失去語言能力,只能激動的抱住她。

  「可憐的希能。」她同樣將他抱得緊緊的。「你遭受了太大的打擊,讓我好好安慰你。」

  她安慰他的方式僅是拉下他的頭,溫柔的吻他。這是她僅知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她就像一陣春風,吹拂他滿是傷痕的心靈,拯救他歸於平靜。

  而後,感覺甦醒,悲傷不再。

  曾經悲痛無法克制的拳頭,在她刻意的安撫下悄悄放鬆,直至完全舒展。這次,他們緩慢的做愛,藉由最溫柔的接觸、最貼心的言語,交換彼此最深刻的感情。

  一直到許久以後,他們才有力氣再度交談,商量以後的去路。

  「馬丁.丹斯格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得想個辦法逃出紐約,回到台灣。」討論了半晌,方籐蘿下了這個結論,葉希能卻有不同的意見。

  「就算我們回到台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太有錢,隨便就能派殺手找到我們,逃了也是白逃。」更何況他也不想這樣過活。

  「那怎麼辦?」除了逃以外,沒有別的出路了。

  「公佈他的真面目。」葉希能下定決心。「多年以來,我義父一直以慈善的面孔欺騙世人,現在該是還原真相的時候。」

  「但是我們又沒有證據,怎麼揭發?」她也痛恨馬丁.丹斯格那種偽君子,但並不認為事情有他說的這麼簡單。

  「我有。」葉希能令人意外的說。「我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揭穿他的真面目,再嚴重一點,還可以送他去坐牢。」

  「怎、怎麼會?」方籐蘿被這突來的意外嚇到口吃。「我是說,你、你怎麼會有的?」

  葉希能見狀安撫她的柔背,幫助她鎮定下來。

  「其實好幾年以前,我就察覺他不對勁了。」葉希能指馬丁.丹斯格。「五年前我研發出PXR—2153,那是一種多功能抗生素,可以同時用來抵禦好幾種病毒,在醫藥界造成一場不小的轟動。」

  真不傀是她推崇的偶像,居然可以發明那麼厲害的東西。

  「有一天,當我將所有研究報告送進義父的秘密研究室時,卻在他的桌子上發現了一樣意想不到的東西,你猜是什麼東西?」

  她猜不出來。

  「是假的研究報告。」葉希能說。「當時,丹斯格不止推出PXR—2153,同時也推出另一種治療心臟血管疾病的藥。這種藥的副作用很強,很容易產生嘔吐、暈眩等症狀,嚴重的話,還會昏迷,可是報告上卻沒有提到這一點。」

  「你怎麼對這種藥這麼瞭解?」她狐疑的問他。

  「因為當時我也是其中的一個研究人員,只是整個計劃不由我負責,我只是參與罷了。」

  哇,她喜歡的人果然是天才中的天才,竟然可以同時研發兩種新藥。

  「後來你怎麼做?」方籐蘿急著知道結果。

  「藏起來。」他挑眉說。「我把那整份文件拿去重新COPY一份,再仿照我義父的簽名放回他的桌子上,然後把正本拿走。」

  「你、你義父都沒有發現?」聽起來很刺激沒錯,但太不可思議。

  「應該沒有吧!」他聳肩。「我猜當時他早已完成藥品認證,你知道,我義父在醫藥界是很有影響力的,我拿走的那份文件,很可能是他忘記存檔的漏網之魚。總之,那份文件被我拿走了,有了那份文件,我們就能向FBI檢舉他不法的行為。」

  「原來如此。」聽完了他的話以後,她喃喃自語。沒想到馬丁.丹斯格還有這麼一個把柄握在他手上。

  「你為什麼不在那個時候就舉發馬丁.丹斯格?」這不是簡單多了嗎?

  「因為……」他苦笑,眼神遙遠。「因為我以為這可能只是誤會,我義父不可能是這樣的人。沒想到我錯了,為了賺錢,他根本什麼都不在乎,即使是寶貴的人命,他也照樣視為糞土,而我競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幫兇……」

  想起這幾年有多少人會因為他的一時大意而喪命,他就懊惱不已。方籐蘿在這個時候貼上他的胸膛,柔聲安慰。

  「你不要這麼說嘛,最起碼你有把證據藏起來,我們可以靠這個證據,讓你義父陰溝裡翻船,看他還敢不敢再害人。」

  方籐蘿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也贊成將馬丁.丹斯格繩之以法,葉希能只得默默感謝她的支持,內心五味雜陳。

  「此外,我還得把我最新的研究報告一併取出,免得落在我義父手上,到時候就難收拾了。」

  方籐蘿原本沈重的眼皮,瞬間歸回到原位。

  「你不是說所有的研究都在你腦子裡,哪來的研究報告?」她質疑。

  「我又不是電腦,當然有報告。」葉希能發笑。「我之前說的話都是假的,傻瓜!」他捏捏她的鼻子。「我早就把所有的研究成果做成文件,藏在一處隱密的地方,然後騙我義父,一切都在我的腦子裡。」

  「啊——」她的嘴呈O字型。「你真聰明。」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的確是個好方法,不過差點要了你的小命。」

  這倒是真的,或許他沒那麼聰明也說不一定。

  「你把這些報告都藏在哪裡?」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哪一個地方可以用來藏報告。

  「小島上的小木屋裡。」他說。

  「耶?」她又一次愣住。「我們差點發生關係的小木屋?」

  她問他,而他瞪她。懷疑她那顆腦袋,只裝得下這些東西。

  「就是那裡。」他歎氣,算是敗給她了。

  「既然如此,我們得搶先一步回小島上拿,免得真的被你義父發現。」畢竟誰也下敢保證,馬丁.丹斯格不會在近期內回小島搜查,動作越快越奸。

  「你說得有理,但在我們回小島之前,我想先確認另一件事。」葉希能接口。

  「什麼事?」方籐蘿漫不經心的問。

  「這件事!」

  原來是葉大天才又想要她了,她得趕快滿足她的偶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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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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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 07:10: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由於馬丁.丹斯格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搜尋紐約上,他們才有機會趁隙潛回小島,取回藏在小木屋裡面的文件。

  「拿到了!」

  葉希能和方籐蘿興奮的對望,然後趁著風浪還沒變大之前,再度搭乘小艇回到紐約。

  他們明白他們這麼做很冒險,卻沒有其他方法。他們必須倚靠這些文件告發馬丁.丹斯格的罪行,這代表他們需要更多的運氣才行。

  所幸他們運氣不錯,很快便取回文件,順利回到他們藏身的小旅館。

  他們方能放下東西休息,方籐蘿的行動電話緊接著響起,她拿起手機過濾來電者的號碼,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按下通話鈕。

  來電的人是S。

  「我是方籐蘿。」她依照慣例報上自己的名字,納悶S幹什麼找她。一般來說,除非是必要,否則S從不在她們受雇期間打擾她們,可見這不是小事

  「……」

  話筒中傳來一陣冗長的自述。方籐蘿先是露出好奇的表情,後臉色一白,接著手中的手機掉落,整個人像具失去動力的玩偶般往後仰。

  「籐蘿!」

  葉希能沒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喊了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接完電話後整個人就跟著倒下,速度之快,敦他險些措手不及。

  「籐蘿!」他試著搖醒突然昏厥的方籐蘿。

  「籐蘿!!」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她這麼大的反應,但她臉色白得很嚇人,極可能短暫失去意識。

  葉希能急得跳腳,想放下她衝出去買藥,卻又怕她遭到什麼不測。只好先把她抱到床上,再衝到浴室拿毛巾泡水,用冰毛巾覆在她的額頭。

  一分鐘以後,方籐蘿甦醒,但是眼神空洞,情緒彷彿還困在那通電話中走不出來,看得葉希能心焦不已。

  「發生了什麼事,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他從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宛如行屍走肉。

  方籐蘿的眼神依舊木然,此刻的她本來就是行屍走肉,心神俱焚。

  「籐蘿!!」他不放棄地用力搖她的肩膀,強行喚回她的靈魂。

  方籐蘿的靈魂因他強烈的呼喚而歸位,卻忍不住開始顫抖。

  「她死了……」她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來。「她死了……」

  「誰死了?說清楚。」葉希能壓根兒不曉得她在說什麼。

  「不……」她不肯相信。「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S騙她。

  「籐蘿‥」

  「她不可能死的,她不可能死的!」方籐蘿整個人崩潰。「她是那麼厲害,槍法比我准,又懂得合氣道和柔道,怎麼可能……」

  「誰死了,籐蘿?」看著不斷搖頭的方籐蘿,他連聲詛咒。「你不要這個樣子,把話說清楚。」

  他不得已地加重手力,捏疼她的肩膀,也稍稍捏回她的理智。

  「寧兒死了。」她的眼神仍是那麼茫然。「S剛剛打電話來,說她在威尼斯墜河身亡,叫我不要過度傷心。」

  「誰是S?他說的話能相信嗎?」經歷下種種事件,葉希能已經養成懷疑人的習慣。

  「她是我們的頭頭,說的話百分之一百正確,絕不會騙我。」

  換句話說,他們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葉希能原本寄望這一切只是誤會,看樣子是事實。

  「籐蘿……」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寧兒死了,怎麼會……」她的眼淚又掉下來。「寧兒怎麼可以死?她說過要和我一起完成夢想的,她怎麼可以先走?」

  「籐蘿……」他試著鎮定住她越來越激動的身軀。

  「是她自己說要蓋兒童圖書館的,我又沒有說,我只是遵從她的意思。」她越哭越傷心。

  「我知道,籐蘿,我知道。」他心疼的圈住她的身體,卻圈不住她激動的心靈。

  「她是我的偶像,從小我就聽她的,一直到長大。連進『玫瑰園』也是她的意思,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每天每天練槍,累到手都舉不起來,才有資格當保鑣,這她也知道呀!」她哭得肝腸寸斷,埋怨聲不斷,彷彿韓寧兒就站在她面前,嗚咽的向她抱怨。

  「籐蘿……」

  「她離開了我,她離開我了!」方籐蘿無法接受這個打擊。「從小我就以她馬首是瞻,她就像是我的家人和姊姊,可是現在她卻連通知都沒有通知一聲,就偷偷離開我,一點都不公平……」

  她的世界瞬間崩裂。

  「我沒有家人了……沒有了!」她緊緊捉住葉希能的背哭嚎。「寧兒是我唯一的家人,沒有了她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或許她沒有寧兒來得出色,長得也不若她漂亮,又沒有她聰明,天生就是她身邊的配角。但她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她甘於永遠跟在她身後,聽她罵她膽小、愛哭。無論她怎麼罵她都沒關係,只要她活著就行。

  「我只要她活著……」她靠在他胸膛嚎啕大哭。「我只要她活著……我不要失去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她哭得很急、很喘,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葉希能聽得懂,也瞭解她的想法。

  「別哭了,籐蘿,你還有我啊!」他把她說過的話送還給她。「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親人。我答應你會照顧你一輩子,不會不先跟你打招呼就離開你,你不要哭了。」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方式雖笨拙,卻也著實溫暖了她的心。她對他微微的一笑,但一想到韓寧兒的死,立刻又傷心起來。葉希能沒辦法,只好用他唯一知道的方法安慰她,拉著她躺下。

  「你要做什麼?」她好奇的看他解開她的襯衫。

  「安慰你。」他彆扭的說,表情極不自然。

  「但是現在我沒有那個心情。」只想哭。

  「那我只好想辦法引起你的興趣。」他聲音粗啞的回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這個時候做那件事?」她不懂。

  「因為這樣你才會分心,不再想起你那位死黨的事。」他臉紅的解釋。

  「希能……」她頗為驚訝的看著他。

  「該死的,籐蘿!」他的臉紅得像關公。「你就不能閉嘴,讓我難得展現一次溫柔,非得要這麼囉哩囉唆,問東問西的才行嗎?」

  他對她膽小的個性沒有意見,對她愛哭的特性也還能忍受,唯獨對話特別多這個缺點不能忍,甚至到達抓狂的地步。

  「我再問你一件事以後就閉嘴,可以嗎?」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敢和他討價還價。

  他咬牙切齒的點頭。

  「我聽見你叫我籐蘿,是真的嗎?」她怕自己聽覺有誤,問清楚比較保險。

  「呃……」他突然口吃。

  「是不是真的?」她死巴住問題不放。

  「呃——是真的。」他低頭承認。

  「我、我進化了?」她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葉希能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摟住她,寵愛的回答。

  「對,很早就進化了。」他吻她的眉毛、她的眼瞼。「你早就進化成一種我再怎麼追也追不到的高等生物。只是我這個原核生物,死不肯承認而已。」

  她的善良、認真,都令他望塵莫及,更別提她超乎常人的勇氣。

  「我不許你說自己是原核生物,你是我的偶像耶!」她反過來吻他的鼻尖、他的嘴,要他把話收回去。

  「我們一起進化為高等生物,你說好不好?」她翻身賴在他的身上俯視他,邀請他跟她一起學習該怎麼成為她那樣的人。

  他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扣住她的後腦勺,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很有誠意學習。

  當天,他們溫柔的做愛。

  只因過了今天以後,他們將要面對不可知的未來,誰也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葉希能決定獨自前去報案,在去FBI之前,他將所有的文件都交給方籐蘿保管,以防止不測。

  「讓我跟你去FBI。」FBI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簡稱,也是美國最高警政單位,辦公室遍及美國各大城市,紐約也有。

  「不,這樣不妥。」他搖頭。「紐約是我義父的大本營,他在這裡擁有很強大的人脈,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由我先探路,等有了結果,我再通知你,到時候你再把文件帶來。」

  「我反對。」怎麼說她都不肯。「既然你義父在紐約的勢力這麼強,我們乾脆到其他地方報案,反正到處都有FBI。」不一定要在紐約。

  「話是沒有錯。」他同她分析。「但是我義父現在派人到處找我們,你確定我們就能順利逃出紐約?」

  「這……」方籐蘿一時找不到話反駁。

  「所以我們一定得在紐約報案,而且動作要快。」葉希能歎氣。「我義父的個性我多少知道一些,他或許熱衷於維持仁慈的假象,但面對敵人的時候毫不手軟,否則不會一直在美國的醫藥界保有一席之地。」

  商場如戰場,都怪他過去一直太相信他義父,才會忽略這個道理。他義父既能搶得龍頭的寶座,在做生意的手段上,必有其過人之處,也有其陰狠之處,才能安坐這個位置。

  「你的意思是,你義父可能會串通FBI,對我們進行追擊?」不會吧!他有這麼大的本事?方籐蘿愣住。

  「很有可能。」葉希能點頭。「說串通或許太嚴重,但他可以謊報我侵佔了藥廠什麼機密文件之類的罪名,反過來要求FBI將我逮捕,這不是辦不到的事。」

  「這麼一來,你更不應該去報案!」她著急的抓住他,不讓他走。

  「聽我說,籐蘿,我一定得去報案。」他反搭住她的肩膀,對她曉以大義。

  「那份假文件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天曉得我義父還有多少類似的弊案不為人知,我有責任把他揪出來,面對社會大眾的審判。」

  「但是……」

  「不必擔心,或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像中這麼糟。」他盡可能放輕鬆。「也許我義父還沒開始行動,現在去報案還來得及,再晚一些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話罷,他吻她的額頭,要她安心。

  「我這就去FBI報案,你小心收好文件,等待我的好消息。」他故作活潑的朝她眨眨眼,方籐蘿也強顏歡笑的跟他揮揮手,囑咐他千萬小心。

  和方籐蘿分手之後,葉希能直接來到FBI位於紐約的辦公室,指名要找分局長。

  剛開始的時候,接待人員不願為他通報,以為他又是一個搗亂的瘋子。後來是堅持有要事找他,並報上了自己的大名,接待人員才驚訝的按下內線,通知分局長,請他進去。

  他進入分局長的辦公室,一進去就愣住了,紐約分局的擴局長,竟然是他大學同學的父親。

  「提姆!」對方一見到他,就熱烈的喊葉希能,拚命跟他握手。

  「麥金塔先生!」他也很熱烈的回應對方的熱情,很高興遇見熟人。

  「這邊坐。」麥金塔拍拍他的肩膀,請他坐在他對面的沙發。「已經有好些年不見你了,我聽丹尼說,你在研發出PXR—2153以後隨即消聲匿跡,好像地球上再沒有你這個人一樣。」

  丹尼,麥金塔是葉希能的大學同學,兩人同樣就讀於醫學系,唯一不同的是他比較早畢業,他畢業的時候,丹尼還在就讀四年級。

  「我躲到荒島隱居去了。」他說實話,對方卻以為他在開玩笑。

  「真有你的!」比爾,麥金塔搖頭,壓根兒下相信他的話。

  葉希能只得苦笑。

  「丹尼還好嗎,最近過得如何?」他打探老朋友的消息。

  「還在混。」比爾.麥金塔模糊的說。「你知道那小伙子,一向都不正經。」

  那倒是,丹尼的確滿腦子都是些怪主意,他也和他瘋過幾回。

  「好久沒看見他了。」葉希能微笑,好懷念以前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是啊!」比爾.麥金塔不勝欷獻。「記得你們以前還一起捉弄過我家隔壁那位老太太,氣得她威脅要告到警察局,還是我帶著一棵一百美金的聖誕樹登門賠罪,才讓她打滑念頭。」

  提起這段往事,他們不約而同的笑出聲。

  「幸好這件事沒妨礙到您高昇,否則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葉希能真摯的說道。

  「那可不?」比爾,麥金塔眨眼。「要不是確定隔壁的老鄰居一定會接受我的道歉,我會先扒了你們的皮。」妨礙他陞遷。

  「真懷念那段日子。」葉希能的目光遙遠。「那個時候,我以為擁有全世界,每個人都該對我俯首稱臣。」

  「事實上也是。」比爾.麥金塔同意他的話。「當時你剛被提名角逐諾貝爾醫學獎,又研發出PXR—2153,沒有理由不能覺得驕傲。」

  驕傲;是他的致命傷,也是他性格中最大的缺陷,現在顯然是他為這項缺陷付出代價的時候……

  「咳咳,提姆。」比爾.麥金塔用咳嗽提醒葉希能回神。「我很高興能夠再看見你,但剛剛接待小姐通報說,你似乎有急事?」

  「是的,麥金塔先生,我要報案。」葉希能立刻恢復精神。

  「報案?」這下換比爾.麥金塔反應不過來。

  「你……你要報誰的案。」比爾.麥金塔接著問。

  「我義父。」葉希能答。

  「你義父?」比爾.麥金塔再一次呆愣。

  「馬丁.丹斯格,他是——」他點頭。

  「我知道你義父是誰,提姆,你不必再解釋。」比爾,麥金塔阻止葉希能說下去。「但是你為什麼要檢舉你義父?我記得他是個很有名的慈善家,去年在愛滋病的防護研究上,捐了很多錢。」

  馬丁.丹斯格是全美最著名的慈善家之一,從來沒有人對他提起過告訴。

  「那只是表面。」葉希能苦澀的反駁。「我義父表面上是個大好人,其實背地裡從事不法勾當。我今天來這裡,就是要揭穿他的假面具,還給世人一個公道。」

  「可是提姆,這麼多年來沒有人控告過他。」他是第一個。

  「那是一定的。」葉希能同意道。「他是頭老狐狸,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真面目,當然沒有人會告他。」

  「此話怎講?」比爾.麥金塔皺眉。

  「你還記不記得丹斯格藥廠在五年前PXR—2153上市的時候,同時也推出另一款專門用來治療心臟血管方面的特效藥?」葉希能問比爾.麥金塔。

  「好像有這麼回事。」比爾.麥金塔低頭沈思。「不過當時我沒注意,我想大家都不會注意,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擺在PXR—2153。」誰還會去管不起眼的特效藥。

  「就是那款藥出了問題。」葉希能說。

  「咦?」

  「我義父為了使那款特效藥順利通過藥檢,私下捏造了假報告,騙過藥檢局。」賺足了鈔票。

  「你是說……」比爾.麥金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麥金塔先生,這就是我義父真實的為人。」葉希能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他總是掛著慈善的假面具,但卻惡意隱瞞藥品不合格的事實。那款新藥,其實有很大的副作用,服用的患者會產生嘔吐、暈眩、甚至昏迷等症狀。可我義父提供給藥檢局的報告裡面,卻沒有提到這一點。這與當初我們提供給他的資料不符,所以我想他是私底下更改資料,硬要負責的主管替他背書,只是大家都礙於為他工作,不敢吭聲罷了。」

  與其說是不敢吭聲,不如說是連成一氣。丹斯格藥廠根本就是個超大型的犯罪團體,從最頂端的負責人到最下面的研究員,統統有分,連他也不能置身於事外。

  「這真是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聽完了他的話後,比爾.麥金塔喃喃自語,表情和他一樣震驚。「沒想到丹斯格先生竟有如此作為,我還以為他是個大好人呢!」

  是啊,過去他也認為他是個大好人,以致惹來殺身之禍。

  「你有足夠的證據可揭發他嗎?」比爾.麥金塔問葉希能。「我相信你今天會來跟我報案,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來的吧!」

  「是的,麥金塔先生。」不愧是幾十年的老經驗,一點就通。「我手上握有當初那份文件,足以證明他說謊。」

  「馬丁.丹斯格知道這件事嗎?」比爾.麥金塔混濁的眼珠隱隱射出精光。

  「恐怕不知道,麥金塔先生。」葉希能不察有異的回答。「他追殺我是因為另一件事,另一份他很想要,但我不肯給的研究報告。他不知道我手上握有他捏造的假文件,而且我想他也不會追查。」

  「但經過了今天以後,我可就不敢確定了。」比爾.麥金塔意有所指。「他一定會注意到你來報案這個動作,我們在這裡不安全,最好換個地方繼續談。」

  「但我以為FBI的辦公室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看著比爾.麥金塔觀看玻璃窗外的舉動,他皺眉。

  「這你就不懂了,提姆。」比爾.麥金塔搖頭。「就算是FBI,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佈局,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葉希能同意他這句話,他義父就是最好的佐證。因此他聽從他的安排,移師到一棟比較不起眼的小公寓,繼續他們的談話。

  正當他們在談論該怎麼捉拿馬丁.丹斯格之際,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只見比爾,麥金塔隨口喊了聲:「進來。」客人緊接著走了進來,身邊並跟了兩位打手。

  「義父。」葉希能先是難以置信地盯著馬丁.丹斯格,再看看比爾.麥金塔,後者聳聳肩,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抱歉啦,提姆。」比爾.麥金塔朝向葉希能說。「丹斯格先生現在是丹尼的老闆,也是我的贊助人,沒有理由不通知他。」

  原來,他們都是一夥的,他上當了!

  「別怪你老友的父親,希能。」面對葉希能慘綠的臉色,馬丁.丹斯格僅是慈愛的一笑。「養兒育女不容易哪!尤其身在警界,沒有幾座靠山,光靠能力是熬不出頭的。你說是吧,比爾?」

  「那當然。」比爾.麥金塔很快應答。

  「所以說嘍!」馬丁.丹斯格還是微笑。「你更不該責怪比爾,更何況丹尼現在也在藥廠工作,我記得他前些日子才擢升為……」

  「研究組的組長。」

  「對,研究組的組長。謝謝你,比爾,你的記性真好。」馬丁.丹斯格跟提醒他的比爾.麥金塔點頭。

  「他們不像你,希能。」馬丁.丹斯格銳利的看了他一眼。「他們比較在意他們的工作,也比較聽話,知道什麼情況對他們最有利,自然也容易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所謂的有利,所謂的正確判斷,即是出賣過去的情誼。

  「你們果然是一個超大型犯罪團體。」葉希能冶哼。

  面對他強烈的指控,馬丁.丹斯格僅是聳肩,不痛不癢。

  「隨你怎麼說。」反正是喪家之犬。「我聽比爾說你手中握有RGD—210的研究報告,並打算利用這份報告控告我,是嗎?」RGD—21O即是那款特效藥的代號。

  「對,我打算拿它來控告你。」葉希能驕傲的回道。

  他這話一落,現場立即響起一陣輕笑。

  「恐怕你這算盤是白打了,希能。」馬丁.丹斯格邊笑邊搖頭。「RGD—210早已通過藥檢,而且已經在市面上賣了五年,就算你手上握有報告,也拿我莫可奈何。』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笑看葉希能。

  「再告訴你一件事情也沒關係,藥檢局那邊我有熟人,只要不是太離譜的藥,我都能過。反正有錢大家賺嘛,何樂不為?」

  這是這個現實社會的生存法則,只要有利可圖,什麼道德良心都可以丟到一邊。

  「你們真是無恥。」葉希能咬牙切齒的瞪著他義父,恨他的虛偽,也恨他的神通廣大,居然連藥檢局都能買通。

  「套句你說的,我們是一個超大型的犯罪集團。」馬丁.丹斯格恬不知恥的點頭。「從FBI到藥檢局,所有的資源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就不信還有誰能傷我一分一毫。」

  說完,他哈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足見他有多得意。

  「就算如此,我還是可以扳倒你。」葉希能深信這世界上還有是非公義,不若他義父說的絕望。

  「你說得對,是有可能。」馬丁.丹斯格止住大笑,攢起眉頭。「所以我決定把RGD—210的報告拿回來,還有你手上那份神秘文件。」

  看來,比爾.麥金塔順道告訴了他有關延遲老化研究報告的消息,只怪他太急著逮捕他義父,反倒掉入陷阱。

  「交出報告,希能。」馬丁.丹斯格的眼神忽地轉為冷酷。「我是你的贊助人,有權利和你分享成果。」

  「是獨吞成果吧,義父。」葉希能輕藐的眼神亦不遑多讓。「別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傻子,相信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全人類,我早已度過了那個幼稚的階段。」

  「很好,希能。」馬丁.丹斯格的眼光越趨凶狠。「既然你已經過了幼稚園的階段,我們就來談談成年人的交易。你將報告交給我,我答應給你一筆錢,隨你愛到什麼地方隱居——」

  「然後再派人追殺我?」葉希能冷冷打斷他。「不,謝了,我沒興趣。」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同流合污,也不想交出報告,更何況報告根本不在我手裡。」

  「你把報告交給別人了?」馬丁.丹斯格倏地瞇起眼睛。

  「對,驚訝嗎?」葉希能反過來嘲笑他義父。「你以為我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我沒那麼笨。」他或許不懂人情世故,但這點頭腦他還是有的。

  葉希能得意,而馬丁.丹斯格憤怒,他根本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招。

  「丹斯格先生,我看直接搜他的身好了,說不定能搜到什麼線索。」比爾.麥金塔下愧是辦案的人,馬上運用他的專業知識。

  「也好。」馬丁.丹斯格示意隨行的殺手動手,果然在葉希能身上搜到一張旅館名片。

  「小白鴿汽車旅館?」看著手中的名片,馬丁,丹斯格搖頭。「難怪我的手下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們,原來是躲到汽車旅館去了。」

  接著,他把那張名片甩手彈開,笑著問葉希能。「我猜,你和你那位紅顏知己就住在那兒?」

  葉希能不答話,只是以忿恨的眼光看著他。

  「我們立刻去把她揪出來。」殺手們自告奮勇。

  「不必麻煩。」馬丁.丹斯格笑笑地否決殺手們的提議。「若她上次沒有說謊,她會自己找到我們。」

  「咦?」殺手們愕然。

  「我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馬丁.丹斯格冷笑。「而且你也會喜歡這個主意,我親愛的義子。」

  就等著看好戲吧!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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