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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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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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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02:57: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流暢的樂聲,自餐廳某一個角落傾瀉而出。
  在這家位於羅斯福路上的法式餐廳裡面,有著現代餐廳難得雇請的樂隊和寬闊的舞池。此刻他們正小心地吹奏著輕音樂,盡可能不打擾餐廳裡頭的客人用餐,並以悅耳的樂聲帶動現場的氣氛,增添夜的魅惑。
  低頭啜飲年份上好的紅酒,余貝兒不必借由音樂催眠,就已經樂陶陶。她做夢也想不到能夠和李經綸學長重逢,而且他仍是那般英挺優雅,絲毫不因時光的流逝面折損她的氣質......
  "貝兒。"
  正當她想得入神之際,對座突然傳來的一聲呼喚,害她差點打翻手裡的酒。
  "什麼事,學長?"她努力穩住搖搖欲墜的酒杯,免得它一時想不開倒向對岸。
  "你還是一樣活潑。"李經綸見狀露出一個莞爾的笑容,余貝兒立時覺得好難為情。
  "我知道我很粗魯。"她想這大概才是他的原意,索性先自我招認,卻換來對方一陣搖頭。
  "你想太多了。"他否認她的話,"我們這麼久沒見面,當然會緊張,只是你的動作比較快,下一個說不定就輪到我打破杯子了呢!"
  李經綸和她開玩笑,果然立刻收到效果。
  "你真好,學長。"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明明就是我不對,你居然還拿自己開玩笑,若是換做有死傷,他一定直接消遣我。"絕不留情。
  "你口中的‘有死傷',指的是游子商吧?"李經綸猜。
  "嗯。"她點頭,"他最壞了,說好要幫我辦好展覽,結果卻弄來了一堆裸男侮辱我的作品,真是氣死我了。"
  說起她的死對頭,她就有一連串說不完的抱怨。她先抱怨他小時候欺侮她的事,再抱怨他把她從山上拖到這裡開展覽,最後又罵他沒藝術細胞,只會搞些通俗的小把戲娛樂大眾,最最後才暢談她的理想,接著又是一連串的論述,辟裡啪啦說個沒完。
  面對這一連串的疲勞轟炸,李經綸始終耐著性子,認真接收她話中的信息。
  訊息顯示,她和游子商的感情超乎尋常,兩人非常要好。怪的是,兩人又時常吵架,想法南轅北轍,這給了他利用的空間。
  真有趣。
  暗暗地勾起嘴角,李經綸沒有想到這次的狩獵竟有意外的收獲,因而備感雀躍。
  打從學生時代起,他就不喜歡游子商,那小子太出色、太聰明,每每搶了他的風采。
  現在好了。
  他最在意的人即將落入他的手裡,他只要好好把握,即可報仇。
  "所以說,你其實想做的是前衛藝術,而非陶藝。"李經綸適時打斷她的長篇大論,以免耳朵長繭。
  "嗯,學長你贊成嗎?"受夠了霍爾的搗亂,余貝兒急於找一個盟友支持她的想法。
  "當然贊成。"他順水推舟,"我本身也相當喜愛前衛藝術,最推崇的是高第和畢加索。事實上兩個月前我才剛從西班牙回來,到現在還念念不忘當地的風光,真的是很美。"
  "哇,學長你到過西班牙?"好羨慕!"那你有沒有去參觀聖家堂,感覺怎麼樣?"
  "棒極了。"他點頭,"我還去了米拉之家和奎爾公園,另外也去了畢加索紀念館,親眼看見近百幅的《女侍》,場面相當壯觀。"
  "天啊,你還親眼看過《女侍》!好幸福!"能到西班牙朝聖是她的夢想,她最欽佩高第和畢加索,兩者都是現代藝術的先驅。
  "我也這麼覺得。"他微笑,明白自己已經成功引起她的興趣,至少就這方面,游子商遠不及他。
  "學長,你真的比有死傷好太多,又優雅,又博學,難怪我從以前就很喜歡你--"冷不防說出心中的秘密,余貝兒連忙用手捂住嘴,臉紅不已。
  "是嗎?"他假裝驚喜,"你以前真的很喜歡我嗎?我怎麼都沒有感覺?"
  "不是啦!"她的耳根子已經快要燒起來,"我是說,我對你只是暗戀,從來也不敢表現出來。你的條件這麼好,我怎麼配得上你......"
  這倒是。想以前他們那幾個號稱潘安再世,怎麼可能看得上宛如雜草的她?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極富技巧地灌她迷湯,"以前的你的確不起眼,現在的你卻如一朵含苞的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李經綸大方地說出他的看法,余貝兒著實呆愣了好久,才笨拙地回答。
  "學長你人真是太好了。"竟然編出這種謊話來安慰她,"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你不必刻意安慰我,說我是含苞的玫瑰......"
  "但你的確是啊!"他溫柔地打斷她的話。
  "啊?"她驚訝地抬眼看對方,只看見李經綸一亙點頭。
  "有些人天生比較晚熟,我想你大概就是屬於那種類型。"他微笑,"而且我不是安慰你,你自己照鏡子就知道,現在的你變瘦了也變漂亮了,和以前大不相同,你應該自信一點。"
  李經綸狀似真誠地說出這番掏心掏肺的話,眼神之認真,口氣之溫柔,都讓余貝兒沒有懷疑的理由。
  在這瞬間她好感動。一般人沒有胖過,不了解胖子的痛苦,除了擔心夏天流汗,還得煩惱身體是不是有病,要不然怎麼走路還會喘,更別提身體特別容易疲倦。
  除此之外,外表也是一個大問題。誰願意看起來肥肥胖胖,老是穿大號的衣服?難怪她會這般沒有自信,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真的改變了。她的心態還停留在高中時代,一直沒有調整過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就是最好的見證。
  "我會聽學長的話,讓自己自信一些。"她決定了!從今以後她要改變自己,不再畏畏縮縮。
  "很好,貝兒。"他雙手覆上她的柔荑鼓勵她,
  "我相信從現在開始,你將慢慢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照亮這個世界。"
  玫瑰、光芒、照亮全世界。
  余貝兒已經被這些絢麗的字眼沖昏了頭腦,更何況她最仰慕的學長還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簡直已經不能呼吸。
  "我們來跳舞吧!"
  正當她忙著和自己的肺葉搏斗時,李經綸突然伸出手,邀請她跳舞。
  "但是我不會跳舞。"她已經幾近斷氣邊緣。
  "沒關系,很簡單的,你只要跟著我一起動就行了。"李經綸且用最溫文儒雅的語氣,將氧氣灌入她干涸的肺裡。
  "嗯。"她點頭,感覺又能呼吸。
  "請,余貝兒小姐。"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從對座的椅子拉起來,立刻就有一個男性侍者跑過來為她拉椅子。
  "謝謝。"她說。
  是的,謝謝。謝謝侍者為她拉椅子,謝謝她最傾慕的李學長請她跳舞,謝謝現場的樂隊吹奏出這麼美妙的樂聲,讓他們跳舞......
  整個晚上,她就這麼陶醉在李經綸刻意營造起來的氣氛之中,幻想自己是《美女與野獸》中的女主角,跟著王子旋轉再旋轉、再旋轉......
  *  *  *
  午夜的鍾聲剛過,另一個王子著急地在城堡裡面踱步。
  十二點了,貝兒還沒有回來,李經綸那家伙到底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了?該不是綁架了她吧?
  想起李經綸,霍爾就忍不住皺眉,心情也不甚愉快。遠在高中時代,他們就看彼此不爽,雖沒同班,但風頭一樣健,只不過他是靠實力贏得眾人贊歎的眼光,那個家伙卻是靠裝腔作勢和一張娘娘腔的臉孔迷惑女生。兩人雖然從未正式交鋒,但對彼此的印象都不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瑜亮情結。反正他也從不在意,只當那是高中時期的插曲,直至今日。
  "快十二點半了,貝兒在搞什麼名堂?"霍爾喃喃自語。
  他不懂,高中時期看都不看貝兒一眼的李經綸,為何突然對她產生興趣?就他對他的認知,他是一個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全憑外表或家世決定與人交往與否。只是他一直將他這種勢利的傾向藏在優雅的外表下,一般人看不出來。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霍爾憂心不已。
  貝兒的外表雖然已經有了一些小改變,比如變瘦,輪廓及五官更加突出,但也不至於漂亮到可以吸引李經綸那自戀的家伙,所以這其中一定藏著什麼玄機。
  會是什麼呢?
  他焦急地在住所內走來走去,牆上的掛鍾卻又悄悄地走了十分鍾,走到十二點四十分。
  不行。
  霍爾決定了。他要去餐廳把她逮回來,並且當面警告李經綸,要他離貝兒遠一點兒,就這麼辦!
  匆匆拿起車鑰匙,霍爾握緊門把,就要甩門去找余貝兒,不料門把同時動了一下,害他嚇了一跳。
  "貝兒。"他看著余貝兒臉上帶著夢幻的神情走進屋內,嘴裡還哼著小調,頓時覺得不妙。
  "是你啊,有死傷。"她側身合上門,心情愉快地跟他打招呼,"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明天不用上班?"
  "你還敢說!"他被她夢幻的眼神氣得頭暈眼花,"你知不知道你去了多久,我又等了多久,還好意思問我?"整整去了四個多鍾頭!
  "我又沒有叫你等我。"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是大人了,而且還曾經一個人在山上住了一年多,短短一個晚上,我還應付得了,不算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霍爾反駁,"這裡是市裡,不是鄉下,更不是山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況且你又這麼晚回來,萬一被壞人跟蹤--"
  "你放心啦,如果真有壞人的話,也會被我打跑。"別忘了她可是跆拳道黑帶的高手,壞人近不了身的。
  "鬼話連篇!"受不了她愚蠢的自大,"要是對方從後面攻擊呢,你也來得及回防?"就怕到時手忙腳亂,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學過防身術。"她就不明白他在緊強什麼,"而且跆拳道和柔道本來就有許多從背後攻擊的招數,我再緊張,也有辦法甩開對方,你真的不用擔心。"
  "貝兒--"
  "再不然也有李學長。"她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阻擋他滔滔不絕的大論,"萬一要是真的有什麼狀況發生,他會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傷害。"
  在余貝兒的眼裡,李經綸儼然成為王子的代言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會披荊斬棘地來救她,急壞了另一個早已斬過荊棘的王子。
  "我就不信李經綸那軟趴趴的家伙,有你說得那麼勇敢。"那個家伙只會做秀!"我跟你打賭,若真的遇上壞人,他一定是第一個跑的孬種--等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個家伙送你回來的?"淨顧著罵,都忘了驅逐敵人的事。
  "嗯。"她好不快樂地點頭。
  "可惡!"他咒罵,"我去教訓他--"
  "他已經走了,現在搞不好已經到家了。"她實在搞不懂他為什麼這麼激動,她能再遇見以前暗戀的學長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為什麼他就不能祝福她?
  "算他溜得快,那個娘娘腔。"霍爾生氣地甩上開了一半的門,多少遺憾不能當面宣戰,讓對方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
  "你不要一直罵人家行不行?"余貝兒聽了很不高興,"他的外表是沒有你來得酷,但他溫文儒雅,用字遣詞又好有詩意,是個很有氣質的人。"哪像他,徹頭徹尾的大市儈。
  "詩意?氣質?哈!"他嗤之以鼻,"敢問他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讓你這樣捧他?"
  "他說我像一朵含苞的玫瑰,夠有詩意了吧?"她朝他做鬼臉,"他還鼓勵我要自信,不要對自己沒信心......"
  "不知道是誰在你落難的時候,當著面嘲笑你,現在居然還有臉回頭鼓勵你要自信,真是笑話。"霍爾提醒余貝兒當年的芒果事件,不要輕易陷入李經綸的甜言蜜語之中,只會遭殃。
  "那還不都是你害的!"說起這件事,她就有氣,"你才是事件的元凶,李學長只是順勢跟著大家起哄,不是真的要笑話我。"
  "我才是事件的元凶?!"霍爾指著自己大吼,這是哪門子的說辭? "我只是叫你去摘芒果,可沒有料到會有小鬼沖出來記學號,這怎麼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她吼回去,"要是那個時候你沒逃跑的話,我也不會被記學號。"此恨綿綿無絕期,她永遠記得。
  "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慘嗎?我整個胸前都是芒果,又站在牆頂,根本找不到地方放,偏偏你又不在無法接應我,我才會被記一個小過!"拍照兼記學號,她這一生從來沒那麼慘過,最後連訓導主任都不放過她。
  "你說,那個時候你去了哪裡?為什麼沒在牆下等我?"她越想越氣,順便秋後算賬。
  "呃,我......"冷不防被問到這個問題,霍爾突然變得口吃,支支吾吾的。
  "快說!"她不容許他抵賴,"那個時候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不接應我?"害她成為全校師生的笑柄。
  "我去了......我去了......"老天,這能說嗎?一說男子氣概全沒了。
  "到底去了哪裡?!"她發誓不得到答案,絕不罷休。
  "我去......"
  "有死傷!"
  "去尿尿啦!"他臉紅耳赤地回吼道。
  "尿、尿尿?"她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一時間也變得口吃。
  "所以我才不想說嘛!"他嚷嚷,"那時候我尿急,你又專心在摘芒果。我怕你會掉下來,因此不敢叫你,就自己先找地方解決。怎麼知道會這麼巧,被小鬼逮到。"
  換言之,他不是故意遺棄她,也不是故意害她出丑,這一切都是誤會。
  "那、那就算了吧!"她也跟著臉紅起來,"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省得他說她小器。
  "小人?"霍爾極不服氣地冷哼,"你是指李經綸那小子吧?他才是真正的小人。"不是他。
  "干嗎又扯到李學長的身上去,他跟你有仇嗎?"見霍爾矛頭又瞄准她最崇拜的學長,余貝兒連忙站出來捍衛她的王子。這點讓他很不爽。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假仁假義的樣子。"惡心!"明明看不起你,偏偏又裝出一副欣賞你的模樣,真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
  "你才有目的!"她氣得猛跳腳,"他只不過贊美我幾句你就不高興,分明就是在嫉妒!要是你知道我還跟他跳舞,一定會氣得沖上天--"
  "他還跟你跳舞?"他果然怒氣沖沖,"我要去揍他!"怎麼可以握她的手!
  "神經病。"她受不了地大翻白眼,"你揍不到他的,而且他的舞技很好哦!可以整夜捉著我的手旋轉再旋轉,一直轉個不停......"
  隨著嘴裡哼著的舞曲,余貝兒果真當場跳起舞來。她不停地轉、拼命地轉,仿佛還身在餐廳的舞池,陶醉在李經綸的贊美聲中,無邊無際。
  親眼目睹她瘋狂的舉動,霍爾的心中除了覺得不是滋味以外,還有嫉妒。他為她付出這麼多,結果人家隨便一支舞就輕易拐走她,那他算什麼?
  "跳舞還不簡單?我也會跳舞!"不甘心老是屈就於李經綸之後,霍爾在半空攔截住余貝兒的手,笨拙地帶著她旋轉,不料卻和她撞滿懷。
  "你干什麼啦?"笨手笨腳。
  "帶你跳舞。"他說。
  "你這哪叫跳舞?根本是......"她氣得說不出話。干脆推開他,"走開啦!不會跳就不要逞強,害我差一點跌倒。"
  他立刻用不下於她的怒氣把她拉回去,火冒三丈地駁斥:"我哪裡不會跳?"他的手握得好緊,"還不一樣都是在轉圓圈,為什麼你就認為李經綸帶得比我好,我就比他差?"太不公平了。
  "因為你本來就差,這是事實。"這和公平無關,而是舞技問題,"人家李學長的舞姿多優雅,轉圈轉得非常自然。相較之下,你就像是一只笨拙的孔雀--"
  "我是一只笨拙的孔雀?"他咬牙切齒地打斷她的話,"我是一只笨拙的孔雀?!"
  "對啊--"
  "你知不知道你所崇拜的李經綸,是個他媽的什麼樣的人?"他幾乎咬斷舌根。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被他難得的怒氣嚇到,她反而聲音變小,囁嚅地問他。
  "他是個......"他猶豫著該不該說,"他是個......"還是不要說吧!讓她保有青春期的美好回憶,這樣會好一點。
  "有死傷?"
  只是,一旦作了這個決定,受傷害的人將會換成是他,而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只得怒吼。
  "該死!"該死的李經綸,該死的貝兒,該死的自己。該死的他為什麼要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這一切都該死。
  在怕自己會忍不住傷害余貝兒的情況之下,他拿起車鑰匙,打開門,沖進電梯,讓自己沒入夜色之中。
  余貝兒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傷害了他,卻又不知如何彌補,只得對著空氣猜測他今晚會去哪裡,會在哪個女人的床上過夜。
  一股陌生的酸意,由她的身體深處慢慢湧至喉嚨處,逼迫她輾轉品嘗。
  面對深沉的夜,戀愛中的人們各有體會,也各有不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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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02:57: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霍爾沖動地跑出門後,並沒有像余貝兒預料的那樣,在某家PUB狂歡,而是跑去按一個和他同樣是寂寞單身漢的人的電鈴。
  對方在他連按了幾聲電鈴後,皺著一雙濃眉前來應門,打開門後才發現是他。
  "霍爾?"華逸傑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的好友,他看起來十分落魄。
  "嗨,凱撒。"他倚在門口跟華逸傑打招呼,"我可以打擾你一晚嗎?還是你要我現在就走?"他都照辦。
  "進來吧!"華逸傑把門縫拉大讓他進屋,"免得吵到我的鄰居。"他們可是會舉牌抗議的。
  "別蠢了。"霍爾微笑,"你的鄰居至少離你有百米遠,我只會吵醒林間的小鳥。"
  華逸傑住的是郊外的小別墅,白牆紅瓦,呈現二十世紀初歐洲流行的建築風格,而且四周沒有什麼鄰居。
  "這倒是。"華逸傑聳肩,同意他的話,順道比了個動作要他坐下。霍爾立刻把自己埋進柔軟的沙發,閉眼休息。
  "你又在給你的未婚妻寫明信片啦?"他睜開一條細縫,瞇眼看華逸傑收拾桌上的卡片,突然覺得好羨慕他。
  "沒辦法,見不到人只好這樣,哪像你現在這麼幸福。"天天看得到人。
  "我幸福?"霍爾幾乎因這句話而哈哈大笑,"我反而還比較羨慕你們這種溝通方式,無聲勝有聲,多好。"
  華逸傑馬上敏銳地看他一眼,接口道。
  "你們吵架了?"一定是,否則他不會來。
  "是啊!"霍爾大方承認,"更離譜的是我們居然是為了一個不太熱的人吵架,你說好不好笑?"
  "說來聽聽。"不說他怎麼判定?
  就因為他這句話,霍爾開始他冗長的故事,華逸傑索性把酒都搬來,省得他說到一半口渴時找不到東西解渴,怠慢了客人。
  "你這是報應。"華逸傑一面幫霍爾倒酒,一面評論,"誰讓你看人家老實,就想欺侮人家。"
  "但是我也付出了很多啊!"霍爾不平地嚷嚷,幾乎已呈半醉狀態,"要不是我不辭千裡去山上把她帶回來,現在她還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喂蚊子,和土石流一起跳舞。"比比看誰的足上功夫比較厲害,逃得快。
  "辛苦你了。"且讓他為他掬一把同情淚,痛惋他不幸的遭遇。
  "哪裡。"霍爾拼命灌酒,灑脫揮手,"恨只恨我的辛苦沒有價值,平白便宜了李經綸那混蛋。"
  "注意你的用詞,霍爾。"華逸傑提醒他,"現在隨便罵人混蛋是會被告的。"
  "告就讓他告。"他豁出去了,"反正我在貝兒的心裡沒有任何價值,既不優雅又市儈,和她的李學長完全不能比、不能比......"
  整個晚上,就看見霍爾不停地發酒瘋。一會兒大罵李經綸混蛋,一會兒批評他人面獸心,說到激動處,還會站起來跳舞,然後又頹然倒下,嘲笑自己是孔雀,不會跳舞。如此一直鬧到天亮,他才醉倒在華逸傑家的沙發上。
  "又是一個為愛瘋狂的傻瓜。"親眼目睹好友的慘狀,華逸傑歎氣。這世界上的男男角女。都逃不過"情"這個宇,他自己不也正為它所苦?
  罷了,讓他睡吧!
  華逸傑體貼地為好友蓋上被子。
  一醉解千愁。這句話雖然不一定對,但最起碼可以暫時忘記煩惱。
  *  *  *
  隔天早上,華逸傑留下還在沙發上睡覺的霍爾獨自去上班,一直到了正午,霍爾才起床。
  頭好痛。
  難過不已地捧住頭,霍爾的腦中好像有幾千只螞蟻在叮咬,幾乎要把他的腦子咬出個洞。
  "痛死了。"他甩甩千斤般重的頭,蹣跚著走向浴室准備梳洗,差點沒被鏡中的人影嚇到。
  "老天,我這是什麼德行?丑斃了。"邋遢又狼狽,難怪貝兒不要他。
  算了,反正現在她的心裡只有李經綸一個人,他是什麼德行又有什麼關系呢?
  不過雖然這麼想,霍爾還是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儀容整理得相當整齊,才走出浴室,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開車回市區。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考慮要不要直接先去公司算了,後來還是決定先回家洗澡好好睡一覺再說。
  當他回到家裡,卻發現迎接他的,不是柔軟的床鋪,而是一只潑辣的母老虎,正雙手叉著腰,站在玄關處朝他開炮。
  "你整晚都沒有回來,到哪裡去了?"
  霍爾剛一進門,就遭遇到猛烈的炮火,搞得他更加頭痛。
  "不關你的事,讓開。"他推開她,要她別擋路,他要進房睡覺。
  "怎麼不關我的事?"她跟在他後面尷尬地說,"我是你的同屋人,當然有權利知道你的死活,不然我怎麼知道要不要報警?"
  "好啊,現在我回來了,你不用報警了。"霍爾仍舊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朝他的房間邁去。
  "你要干什麼?"完全不理她。
  "睡覺。"看也知道,何必問。
  "你、你是不是整夜都沒有睡,現在才要補眠?"余貝兒語帶酸意地問霍爾,猜測意味濃厚。
  "誰理你啊!"他要怎麼樣是他的事,用不著向她報告。
  "有死傷!"她在他進房間前叫住他。
  "又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站住腳。
  "我......"站在他背後的余貝兒吞吞吐吐,"我......我還沒有吃午飯。"
  "So?"他皺眉,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
  "所以你趕快去煮飯給我吃,我肚子餓。"
  就算霍爾的脾氣再好,也會被這句話惹毛。他的頭痛得半死,情緒差得要命,她還要他煮飯給她吃?
  "你說什麼?"他緩緩轉身,感覺脾氣已瀕臨發作的邊緣。
  "煮飯給我吃。"她仍是那副鴨霸樣,"我肚子餓要吃飯,你快去做。"自從她來到市裡以後,都是他在料理她的三餐,他不做,誰做?
  看著余貝兒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霍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錯,打從她來到這裡以後,她的一切都由他負責。他就像她的保姆,不但得幫她打拼事業,還得照料她全部的生活瑣事。過去是基於愛護的心情,但現在......他不干了!再也不想當傻子。
  "去叫你的學長煮給你吃!"他怒氣沖沖地說。
  "耶?"余貝兒還以為她聽錯了。
  "去叫你心愛的李學長來做飯給你吃。"他重復一次,"我相信他的手藝一定比我好,更合你的胃口。"
  "但、但是......"余貝兒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有些嚇到。
  "他不是號稱十項全能,什麼都很好嗎?"不管她困窘的表情,他繼續說道,"既然他在你的心目中那麼完美,你何不拜托他照顧你,還要我做什麼?"
  "有死傷。"
  "去叫他來!"霍爾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我很高興終於出現一個自願者,幫我解決掉你這個大麻煩。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必做飯給你吃,不必像老媽子天天盯著你,我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情,你也不必再嫌我囉嗦。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再有抱怨,多好,不是嗎?
  "有死傷......"
  "去叫他來啊!"他大吼。
  暴烈的嘶吼聲回蕩在客廳,經由四周牆壁的反射,句句灌入余貝兒的耳裡,引發她眼眶裡的淚水。
  她兩手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斥令自己不准哭。可無奈她的淚水,就是不肯聽話拼命地流下來,模糊她的視線。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煩人,不知道自己......
  "原來我在你心中是個大麻煩!"她傷心大吼。
  死有死傷、臭有死傷,她再也不理他了。
  余貝兒當場奪門而出,霍爾甚至還來不及出聲,她就跑得不見人影,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貝兒!"霍爾懊惱地捂住自己的臉,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一再說錯話,刺傷他最愛的人。
  我很高興終於出現一個自願者,幫我解決掉你這個大麻煩。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必做飯給你吃,不必像老媽子天天盯著你......
  不是的,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真正想問的是:李經綸哪點比我好?他有比我關心你嗎?我可以放下手邊的一切為你打點所有瑣事,但他呢?他也可以像我一樣,把自己身邊所有的事全拋開,只專注在你身上?
  然而,這些他都說不出口,無法大聲說出他的心意,以至於事情越弄越糟。
  後悔不已的霍爾,除了不斷責備自己,不知還能怎麼辦。他想打手機給她,又怕她一看見是他的電話號碼就關機,只得坐在客廳,失神地等她回來。
  時間如流沙般慢慢地流逝,轉眼間又過了六個鍾頭。這六個鍾頭中他如坐針氈,心裡想的都是她不會再回來這件事。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拿走車鑰匙,就要沖出去找,卻在門口和一道人影撞個正著。
  "外面下雨。"余貝兒尷尬地說,"我在街口的咖啡店坐得太久,久到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只好回來--"
  接下來,她的話倏然沒入一個強烈的擁抱中,余貝兒差點不能呼吸。
  "對不起。"霍爾緊緊抱住她說,"我不該對你說出那些話,請你原諒我。"
  "沒關系。"她想通了,"你只是把實情說出來,我知道在許多方面,我都打擾到你,害你不能正常生活。我才該說對不起--"
  "不是的,貝兒。"他痛苦搖頭,"我只是在嫉妒,嫉妒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李經綸身上,才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不是真的要傷你。"
  "有死傷......"
  "原諒我,貝兒。"他將臉埋在她的秀頸裡,悶聲說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份喜歡,以至於像個傻子一樣一直說錯話,我真該打。"
  "我本來就一直在打你。"被他這麼一說,她反而尷尬,覺得自己真的很惡霸。
  "顯然還不夠。"他苦笑,"我鼓勵你繼續打,用力地打,最好能一拳把我打醒,省得我又說錯話。"造成誤會。
  "好。"她爽快答應,"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客氣嘍!"
  霍爾閉上眼,承受她的重拳。
  "看招。"她果真揮拳,在他的臉上輕輕一點,霍爾驚訝的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張帶笑的臉,頑皮地對他吐舌。
  "我原諒你啦!"她笑得好開心,"這一拳是警告你,下次說話的時候小心點,別又得罪我。"
  余貝兒寬宏大量的表現讓他感動,也讓他激動,更讓他想吻她。
  "謝謝你,貝兒,你真是一個好人。"霍爾原本只想給她一個感激的吻,感謝她這麼快就原諒他。誰知道會越吻越深入,越發克制不住。
  瞬間,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都沒想到這火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猛,一下子就燒到沙發上去,僅差一步就燒掉彼此的衣服。
  他們雙雙陷入非理性的狀態,在這火即將燎原之際,余貝兒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李經綸的身影,阻緩她回應的動作。
  他是她的夢想,少女時期的願望。如今她有機會完成這個夢想,她不能讓這一時沖動阻礙她的夢想......
  "對不起,有死傷,我還是不能。"狼狽地拉上衣服,余貝兒滾下沙發踉蹌往後倒退幾步,懇求霍爾能體諒她彷徨的心。
  霍爾一句話都沒有說,是憤怒也是無奈,全集中在他那對深邃的眼眸。
  愛情撲朔迷離,仰慕與真實的愛戀之間,往往界線模糊,難以分辨。陷入愛情的人們啊!拿出你們的勇氣和智能,為它下個定論,別讓彼此都傷心。
  *  *  *
  如果下定論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那麼全世界的戀人就不必為它傷神,兀自迷惘不已。
  咬緊嘴唇,思索昨日的情景。余貝兒仿佛還陷在那來得又急又猛的感覺裡走不出來,神情依舊茫然。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她歎氣。按理說她不是那種三心兩意的人,有死傷的表現也確實打動了她的心,她沒有理由猶豫才是。
  可是,你仰慕好久的李學長終於邀你,你要就這樣放棄嗎?
  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她由來已久的憧憬,也使她駐足。
  她要放棄嗎?或許應該。畢竟他只是她少女時期的夢想,有死傷不是也常說,人要向現實看齊,不應該再做夢嗎?
  所以,還是放棄學長吧!她早已脫離少女時期,不該再懷抱著遙不可及的夢想,還是趁早放棄......
  鈴--
  就在她決意放棄李經綸的時候,行動電話的鈴聲適時響起,不費吹灰之力便破壞她的決心。
  "學長!"她錯愕地回應電話那頭的呼喚,總覺得命運好像在跟她開玩笑,不讓她有回頭的機會。
  "你要約我去看現代藝術展?"她緊握住話筒,和心中的猶疑戰斗,不曉得該不該接受他的邀請。
  對方用最謙和誠懇的口氣,力邀她前往,最後她終於答應。
  整個約會過程,其實是很愉快的,因為李經綸確實知道不少有關前衛藝術的東西。他了解普通藝術,也仔細分析了時下裝置藝術的前景,對於展出者的背景更是如數家珍,帶給她很大助益。
  "謝謝學長的邀請,我今天很開心,你真的懂得好多。"分手前,她一再感謝李經綸帶她去看展覽,和他詳盡的解說。
  "不客氣,貝兒。"他執起她的手深情一吻,由她倏然轉紅的臉判定勝券在握,"我和你同樣感到愉快,期待下次再見。"
  之後,他就開車走了,讓她更加體會到他和游子商之間的不同。
  他們真的很不一樣。
  獨自一人縮在客廳的沙發上,余貝兒不由地拿他們做比較。李經綸溫文儒雅,知識廣博,又和她一樣對現代前衛藝術充滿興趣。而有死傷,他就無法了解她的想法,只是一直強調現實的重要性,打擊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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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02:58:09 |只看該作者
  突然傳來的開門聲,頃刻打斷她的思緒,吸引她的視線。
  "你回來了。"她頗不自在地跟霍爾打招呼,他也冷淡回應,現場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其實,他們也不想把氣氛弄僵。只是自從那天她拒絕他後,氣氛便自然而然沉到谷底,他們兩人雖都曾設法改善,但始終把握不好,想來這就是從朋友轉為戀人的壞處之一。
  "我已經為你另外找到了一個展出地點,這次你要好好做,不要又像上一次把事情搞砸。"霍爾選擇了一個最糟的話題,作為打破他們僵局的開場白,果然立刻引來激烈的反應。
  "你說什麼?"她的口氣惡劣,"你又幫我找好展出的場地?"
  "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的口氣也不佳。"我希望這次你能正正經經地展出作品,不要再鬧出笑話。"讓他為難。
  "我不要再展出陶藝。"既然怕她鬧出笑話,那大家都不要干了。
  "你非展不可。"他不悅地瞇眼,"我已經跟對方說好,訂金也下了,這個禮拜五就要正式簽約......"
  "你去把合約取消,訂金也順便拿回來。反正不管你怎麼做,我就是不要再展出陶藝。"她要朝前衛藝術這條路發展,任何人都休想阻撓她。
  "你不要任性,這是事業,不是玩家家酒,不容許你胡來。"更何況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怎可隨便亂取消合約?
  "我胡來?你才胡來呢!"她氣極,"你憑什麼安排我的事業,限制我的自由?"
  "我沒有限制你的自由。"他皺眉,無法贊同她的說辭。
  "你硬要我往陶藝這條路走就是。"她反駁。
  "我是為你好。"他眉頭繃得更緊了,"人要面對現實。"
  "現實現實,每次你都強調現實!難道人生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就沒有其他更美好的事了嗎?"她截斷他的話大喊,受夠了他老是提起這兩個字,這令她窒息。
  "好。"霍爾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後,才緩緩答道,"那你告訴我,什麼事才叫美好,才算不現實?"
  "當然是理想跟憧憬,這些是人類的精神食糧......"
  "屁話!"霍爾不客氣地戳破她的春秋大夢,"光靠理想跟憧憬就能填飽肚子嗎?我勸你在吸取精神糧食之前,先聽聽看你的肚子有沒有在叫,再來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沒錯,你說得對。"她承認她是有點蠢,那又如何?"它們雖然不能喂飽我的肚子,但至少它們可以給我自由。"不受到他的牽制。
  "自由?"這兩個字在他聽來分外刺耳,"你的意思是我鉗制住你的自由,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嘍?"
  "對,就是這個意思。"她倔強地抬起下巴,"我的事業不勞你操心,我會自己安排。"
  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滿意。既然如此,他還這麼雞婆做什麼?就讓她自己搞吧!
  "我向你道歉。"霍爾露出一個輕藐的微笑,笑她也笑自己,"過去是我太不自量力,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管你,不會再擅自插手你的事業。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追求你的理想,我不會多說一句,祝福你。"
  事至如此,霍爾算是完全了解她的想法,也決心放手,隨她愛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按理說余貝兒會覺得很欣慰,但事實正好相反,她很難過。
  她難過他的語氣、難過他的態度,他看起來好冷漠,仿佛她的死活都不干他的事一樣。
  "我接受你的祝福!"生氣地甩上大門,不知該如何自處的余貝兒,仍像往常一樣往外面沖,混入茫茫人海之中。
  她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突然覺得迷失,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她漫無目的地行走,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斑馬線,像個游魂不停地游蕩。
  終於,她渴了。摸摸口袋裡面的錢,還有幾百塊,應該夠渴一杯咖啡,她也需要坐下來,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街頭的咖啡館到處林立,她從中選擇了一家連鎖咖啡廳,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冰咖啡。在等待咖啡沖泡好的同時,她隨意瞄了一下咖啡店內部,發現店內的裝潢很簡單,卻十分前衛,充滿了現代藝術的風格。
  余貝兒立刻就喜歡上這家咖啡廳,這家咖啡廳的牆壁上甚至還掛了一張巨型帥哥照片,對著她微笑。
  真帥,這個男人。
  余貝兒純粹用審美眼光來分析。
  濃密的眉毛、英挺的鼻子、深邃的雙眼和性感的嘴唇,再配上完美的輪廓,難怪他敢拿自己的相片當做店裡的招牌,單靠女性顧客就可以讓他賺翻......不過,她怎麼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的樣子?
  在哪兒見過他呢?她努力搜尋記憶......
  啊,對了,她想起來了!
  她在展示會上見過他。當時他就坐在有死傷的身邊,名字叫華逸傑--
  "小姐,你的咖啡來了。"
  正當她在腦中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
  "謝謝......"余貝兒原本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帥的店員,卻意外發現端咖啡的竟是老板本人。此刻正端著和相片一模一樣的微笑,將咖啡送到她面前。
  "我可以坐下來嗎?"華逸傑十分有禮地詢問余貝兒的意見。
  "啊?"她慌忙回神,"可以,當然可以。"
  "謝謝。"華逸傑綻開一個俊朗的笑容,在她對面坐下,讓她又是一陣不知所措。
  能夠遇見一個英俊的男人,是上天的恩寵。若是能夠連續遇見兩個英俊的男人,則可以解釋為祖上積德。但是如果一次遇見三個,那可真讓人吃不消,至少她就承受不起。
  先是有死傷,後是李經綸,現在又來一個華逸傑。天啊,饒了她吧!她已經夠遭的,不要又來插一腳......
  "那天霍爾來找我,你曉得這件事情嗎?"
  結果是她弄錯,第三個桃花運是要跟她討論第一個桃花運的事,害她虛驚一場。
  "我不知道。"收拾起震驚的表情,她回答,"你指的是哪一天?"
  "你和你學長出去的那一天。"華逸傑輕松地說,"那天他很沮喪,半夜還來敲我的門,要求我收留他一晚。"
  原來那天他到華逸傑那兒過夜,害她擔心了一整晚,差一點就想報警。
  "他都對你說了什麼?一定是說我的壞話。"她相信他絕對不只是要求留宿而已,一定還去倒了一堆垃圾。
  "沒有。"
  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只是向我告解,說他以前有多壞,不該欺侮你。我說這是報應,他現在被你欺侮,也是應該,沒有資格哭訴和抱怨。"
  這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所聽過最公道的話。在這瞬間,余貝兒又對華逸傑多了份好感,覺得他好像一個大哥哥,十分貼心。
  "其實、其實我也經常打他,算是扯平。"想起霍爾平日的慘況,余貝兒不禁跟華逸傑低頭認錯,懺悔她毒打他好友的暴行。
  華逸傑忍不住笑出聲,笑得不可抑制。
  "抱歉。"面對余貝兒錯愕的臉,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我只是突然覺得好羨慕你們,能有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
  "你羨慕我們?"這下她是真正驚訝。
  "嗯。"
  "可是......我聽說你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只是人現在在法國,不能回來。"
  "沒錯。"他點頭,"因為她必須專心在課業上,所以我們約定彼此不見面,只打電話,或寄明信片。"
  寄明信片?沒想到他時髦的外表下,竟有顆老式浪漫的心,真羨慕他的女朋友。
  "為什麼一定要寄明信片,電子郵件不行嗎?"她提出疑問。
  "因為她喜歡。"這就是答案,"於優喜歡收集明信片,我只好配合她的喜好,盡量寄不一樣的明信片滿足她的收藏欲。"
  他堅持寄明信片,因為他的女朋友喜歡。
  "我才羨慕你和你女朋友之間的感情,多有詩意。"又浪漫,余貝兒感歎。
  華逸傑卻搖頭。
  "如果我有選擇的機會,我不會選擇這種方式溝通,我情願她能在我身邊。"陪伴他。
  "華先生......"
  "余小姐,我記得大約一年多以前,霍爾曾對我說過一句話,當時我一直不明白先前我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我對於優的感情,是霍爾這句話提醒了我,你想知道他說了什麼話嗎?"
  "想。"余貝兒點頭。
  "他說--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沒用心,就不能有所發現。尤其對方和你越熟,你就越視為理所當然。我認為這句話也可以用來解釋你和霍爾之間的狀況。"一樣熟悉,一樣沒用心,只是霍爾比他更幸運,不必靠明信片就可聯絡到她的人,知道她的近況,他卻不能。
  "但是......但是我們的狀況又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同學,我和有死傷是鄰居--"
  "所以更糟。"華逸傑截斷她的話接著說,"我和於優之間還有一層面紗隔著,你和霍爾之間則完全像空氣一樣,更難發覺。"
  面紗看得見,空氣卻是無形。有人會去在意每天呼吸的空氣嗎?不,不會。除非等到哪天被迫戴上氧氣罩,才會了解空氣的重要性,他不希望他們兩個要走到了那個地步,才會覺悟。
  "我......"盡管他的話非常有道理,她還是撥不開眼前的重重迷霧。
  華逸傑歎氣,明白她遲疑的理由。
  "你心中還拿不定你究竟喜歡誰吧?"華逸傑干脆把話挑明,又嚇了余貝兒一跳。
  "霍爾那天在我家發酒瘋,抓住我說了一大堆他不如人的事情,還說他跳舞像只孔雀。我想幫他問問你,你真的這麼想嗎?認為他不夠優雅?"
  "這......"她還是說不出話,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狀,華逸傑的歎息更深了。
  "優雅、世故,這都是表面的,余小姐,你實在應該更成熟些。"他忍不住數落她,"做事和做人的道理都一樣,都應該捨棄表面的繁華,探究每一個舉動背後所隱藏的意義。或許就你的立場,你無法輕易割捨青春期的幻想,因此而裹足不前。但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反倒認為你應該冷靜下來,看清誰是真正對你好,誰才是真心付出的那一方。"
  誰對她好?誰才是真心付出的那一方?這些答案都非常清楚地指向同一個方向,那就是有死傷。
  她不禁回想起在山上的那段日子,他是如何照顧她、關心她,如何在她不舒服的時候,來回開了三個鍾頭的車沖下山,只為了幫她買一杯果汁。
  "再從朋友的立場為霍爾抱不平,你上一次的展示會弄砸了,你知道霍爾損失了多少錢嗎?"
  她茫然搖頭。
  "起碼有百來萬吧!"華逸傑猜,"租場地的錢、請模特兒的錢、布置現場的錢,最少就需要六十萬。再加上幫你新買的拉坯機、練土機、噴釉台等林林總總的費用,合起來恐怕早就超過一百萬,這還不包括幫你把半成品送至鶯歌燒制的成本及運費,還有他幫你成立工作室每個月所需要的固定支出......"
  說到這兒,他重重地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余小姐,你沒有搞過經營,不了解營運的困難。正常運作下都不見得能保證有盈余了,更何況被你胡搞一通?"
  華逸傑強烈的語氣,已經近乎指責,然而她卻說不出話,也找不到話反駁。
  "而且我聽說你又要取消下一次預約的場地,對嗎?"
  聞言,余貝兒驚訝地看著華逸傑。
  "你怎麼知道?"她才剛決定......
  "因為霍爾剛剛才打電話給我,說要取消合約,叫我訂金留著,不必還了。"華逸傑眼光銳利地回道。
  "他跟你租場地?"余貝兒坐在原地發愣。
  "嗯,千拜托萬拜托。"華逸傑點頭說,"我本來不想租給他,因為那個地點本來已經安排了其他展覽,他硬是動用多年的交情把那場地拗過去,現在你又說不租了......唉!"他想到就頭痛,"現在不止他信用破產,我的信用也發生了危機,得罪了原先跟我承租的客人。"
  商場如戰場,承接了這一方的朋友,便有可能制造另一方的敵人。這個說法不一定適用於每一次交易,卻是不變的定律。
  關於商場的定律,余貝兒懂得不多,但她到今天才知道她給有死傷添了多少麻煩。
  她茫然地看著華逸傑,無言地跟他道歉。只見他傾身親切拍拍她的肩,微笑地對著她說:"霍爾真是個好朋友,不是嗎?"
  是啊,誰說不是呢?他是個最好的朋友。任由她踢、任由她打,包容她的一切任性,而且從來不提他的付出。然而她真的只想當他的朋友嗎?這樣就夠了?
  "我相信聰明如你,一定能分辨得出仰慕與愛情之間的差別......對了,這杯咖啡本店請客,算是慶賀我們偶然相遇。"
  說完,華逸傑便先行離開。若不是真的和他說過話,她會以為他是從相片裡走出來的人物,不是真人。
  我相信聰明如你,一定能分辨得出仰慕與愛情之間的差別。
  她真的可以嗎?
  她真的夠聰明嗎?
  老實說,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會去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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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02:58: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昏黃的燈光,照耀在鋪著精致桌巾的餐桌上。事實上不只桌巾精美,桌上的排餐也很豐富,隱隱透露出不凡的訊息。
  這是余貝兒和李經綸的第六次約會,前幾次他們不是在一般餐廳吃飯,就是相約去看展覽,從沒有單獨在飯店套房用過餐,氣氛自是特別奇特。
  食不知味地咀嚼嘴裡的食物,余貝兒的心裡充滿了不安與猜測。她不知道李經綸為什麼要將場面弄得這麼大,又為什麼要選在飯店的套房進行這一場飯局,原本她以為只是在飯店的餐廳吃飯,沒想到他會把飯桌搬進套房來,害她這一頓飯吃得好緊張。
  "貝兒。"
  她就已經緊張到快要拿不穩刀叉了,偏偏李經綸又在這個時候出聲呼喚她的名字,她只得賠笑。
  "什麼事,學長?"小心地放下刀叉,拿起膝蓋上的餐巾擦嘴,余貝兒盡可能優雅地回應。
  "還叫我學長。"李經綸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口氣曖昧地譴責道,"我們已經這麼熟了,應該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經、經綸。"余貝兒如他所願地直喊他的名字,同時希望他的手不要一直覆在她的手背上,這樣她會更緊張。
  她笑得有些誇張,心裡想的是怎麼把手抽回來;李經綸當然不可能輕易放手,對他來說,這場游戲已經拖得太久,他有點膩了,只想趕快收場,今晚就是落幕的時刻。
  因此他的態度格外殷勤,覆蓋她的手格外用力,表情也格外魅惑。
  "貝兒,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希望你可以給我最好的答案。"李經綸剛一開口,就擺出一副要她說YES的態度,她頓時覺得壓力好大。
  "那要看是什麼事,學--我是說,經綸。"天哪!千萬不要是求婚,她還沒准備好,還在分析她對有死傷的感情,不可以這麼快就下決定......
  "你對我有興趣嗎?"
  李經綸突如其來的問句,讓她當場傻了眼,足足過了好幾秒鍾才會意過來。
  "你是說......"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得好自然:"我們交往也快兩個禮拜子,一般男女早就跨過這條界線,我們卻還停留在牽手的階段,太跟不上時代。"
  "可是......"可是她跟有死傷認識二十幾年,頂多也只到接吻的程度,兩個禮拜就牽手,已經很快了。
  "貝兒,你討厭我嗎?"對於余貝兒明顯的逃避,李經綸漸感不耐,索性更進一步逼她。
  "當然不是。"她很快否認,"你知道我一向仰慕你的風范,怎麼可能討厭你。"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他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逃走,"既然我們都不討厭彼此,你就不應該再拒絕。"
  "可是學長!"就算她再怎麼仰慕他,也該讓她有考慮的時間。
  "不要再考慮了,貝兒。"他哄她,"我看得出來你也想嘗試這件事情,干嗎惺惺作態?"
  若說李經綸先前的大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更令她傻眼。
  她惺惺作態?從頭到尾,她就沒說過想和他怎樣的話,他怎麼可以如此扭曲她的人格?
  "你誤會了,學長。"或許她解釋得不夠清楚,她再講一遍,"我沒有惺惺作態,而且我也沒有--"
  "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在惺惺作態,貝兒。"李經綸打斷她的話,不耐煩地蹙眉,"我不說你可能不知道,一般我和女人約會,絕對不超過三次。到了第四次我就會直接甩掉她們,不跟她們交往。"
  換句話說,他通常會在第三次約會的時候得手,否則,他也不會再浪費時間和那些女人周旋,直接另覓獵物。
  余貝兒愣愣地看著他扭曲變形的嘴,怎麼也不肯相信這些殘忍的話,竟是出自她最仰慕的學長嘴裡。
  在她的心底,寧願是誤會一場,他不曾說出這麼可惡的話來。
  "這不是你,學長。"她必須求證,"你不該是這個樣子。"
  "哦?"面對她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只覺得她的說法相當有趣,"那你說說看,我應該是什麼德行?"
  什麼德行?"你應該溫文儒雅,充滿教養和良知......"
  她不知說錯了哪個字引發李經綸大笑。只見他越笑越狂,越笑越囂張,最後終於笑到流淚。
  "你真有趣,貝兒。"他一面說,一面拭眼淚,"你說得沒有錯,我外表的確是溫文儒雅,但內心就不一定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怎麼都聽不懂。
  "簡單解釋就是偽君子。"他聳肩,"一個人太有良知的話,游戲就玩不起來。而我酷愛玩游戲,這點恐怕還得請你體諒我,我親愛的學妹。"
  李經綸這話說得慢條斯理,外表一樣謙恭,口氣一樣溫和,但話中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你的游戲?"不可能的,李學長不是這種人。
  "答對了,貝兒,你本來就是我的游戲。"她蒼白的臉色帶給他一種變態的快感,也使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大概在兩個禮拜前,我和曉楓決定拿你當游戲的對象,打賭我能不能輕易追得上你。我原本預計不用一個禮拜就能把你弄到手,現在卻整整拖了雙倍的時間。"
  "老實說,我很不高興。"他的口氣倏地轉為陰沉。"你只是一根不起眼的雜草,憑什麼浪費我這麼多時間?"用來追求。
  李經綸拉裡拉雜地抱怨了一堆,她卻一句都沒聽懂,只知道她是他的游戲。
  "誰是曉楓?"不,或許她不只是他的游戲,還是別人的。
  "我的未婚妻。"他殘忍地告訴她答案,"她和我一樣熱衷這類游戲,若沒有她的刺激,你以為我會那麼無聊,想到要追求你嗎?"
  聽到此,她總算了解他突然追求她的原因,卻無法接受。
  她最仰慕的李學長,竟是這種人?
  在這瞬間,存在她心中已久的搪瓷人偶,開始出現裂縫,辟裡啪啦在她眼前崩落。
  她好想逃,逃離這個世界,逃離這個房間。
  余貝兒轉身就跑,卻被一只手臂粗暴地攔下來。
  "你想要去哪裡?"李經綸臉色陰沉地問,力道強硬。
  "回家。"回到有死傷身邊。
  "事情還沒完成,你怎麼可以走?"起碼也得等游戲玩完才能放人。
  聞言,余貝兒難以置信地回望李經綸,懷疑他是不是有病。
  "放開我。"她抖聲警告道,"要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
  "怎麼個不客氣法,打我嗎?"他一點都不怕,"如果你真的動手的話,我也不意外。"
  李經綸表情輕藐地取笑余貝兒。
  "反正你本來就是個野蠻人,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野蠻、暴力?!
  原來她在他心中的評價這麼低,她卻還傻傻地自以為他喜歡她,以為自己真的是一朵含苞的玫瑰。
  "放開我......"事已至此,她的自信心完全被擊潰,眼眶含淚。
  "放開我!"是她自己太愚蠢,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完成少女時期的夢想,沒想到反而掉入李經綸設下的陷阱之中。
  華逸傑說得對,她不應該陷入過去的回憶中,分不清仰慕與真實愛戀之間的差別,最後終於傷到自己。
  她甩開李經綸的手,轉身沖出房間,阻止不及的李經綸只得在她背後大叫。
  "回來,貝兒!"怎麼會讓她逃掉? "事情還沒結束!"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傷心地跳上飯店門口排班的出租車,要求出租車司機把車子開回家去。
  她對他的仰慕結束,對他的思念結束。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好人,怎麼知道他竟是大壞蛋?
  傷心過度的余貝兒只想回房間好好痛哭一場,不料卻在進門的時候撞上霍爾。
  "小心!"霍爾眼明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臂,她才不至於跌倒,卻也因此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她在哭?
  "你怎麼了,貝兒?誰欺侮你了?"霍爾捉住她的下巴逼問。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雖然處於冷戰狀態,但他對她的關心,卻沒有因此減少一分一毫。
  "沒有。"她試著把臉別開,但被他捉回來。
  "一定有。"他可不是傻子,"快告訴我是誰欺侮你了,我替你報仇。"
  "我真的沒事。"她還是不肯說。
  "貝兒!"他抓住她的肩膀焦急吼道,疼愛之情表露無遺。
  "是李經綸!"終於,她崩潰了。
  霍爾明顯的關心把她一路積壓的情緒完全引爆開來,她開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出她今晚的遭遇。
  "混蛋!"聽完她的話,他已經火冒三丈,極想揍人,"告訴我那家飯店的名字和房間號碼,我馬上開車過去揍他。"
  "不用了,有死傷。過去就算了--"
  "告訴我!"像他那種混賬,他非揍死他不可。
  於是她只好把飯店名稱和套房號碼都告訴他,霍爾立刻拿著車鑰匙,沖下樓發動車子,發誓非讓李經綸吃到苦頭不可。
  *  *  *
  太倒霉了。
  背對著房門,穿上襯衫,李經綸今晚可說是出師不利,難得鎩羽而歸。
  通常,他的狩獵不會這麼不順。都怪曉楓挑了個笨拙的獵物,害他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和金錢租下這間套房。不過,幸好所有費用都由她支付,他才不至於顯得太吃虧。狩獵不成,干脆偷閒泡澡,好好把精力補回來,以尋覓下一個獵物。
  這是他之所以還待在飯店的原因,也是他遲遲還沒回家的理由,不料套房的門竟會被踹開,跑進一道身影。
  "誰?"李經綸攢眉轉過身,正想問是哪個冒失鬼這麼不懂禮貌,擅自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看見一個拳頭對准他揮過來。
  游子商--
  砰!
  他還來不及說話,迎面而來的重拳隨即不由分說地敲上他的俊臉,把他打飛撞到椅腳。
  "我打死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家伙!"霍爾一面送上重拳,一面大吼。
  李經綸被打到頭暈眼花,根本還來不及回神,霍爾就提起他的領子,再給他一拳。
  這一拳,把他打到床上去。
  "起來,你這個孬種,給我起來!"雙手提住李輕綸的領子,霍爾硬是把他拉到床下,斥令他站著。
  "你給我像個男人站好,不要只會欺侮女人!"而後,他又揮出一拳,再度把李經綸打趴在床上。
  李經綸搖搖晃晃地支起身子,起來後才發現嘴角竟然流著血,游子商這家伙弄傷了他的嘴巴。
  "可惡!"受到鮮血的刺激,李經綸跳起來反撲向霍爾,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
  "你憑什麼打我?"不甘心地抹掉嘴角上的血,李經綸怒氣沖沖地問霍爾。
  "憑你敢戲弄貝兒!"霍爾再給他一拳,把他的頭打向另一邊,"貝兒是一個純真的女孩,你居然欺騙她的感情!"打死活該。
  "是她自己笨。"到了這時候,李經綸還不認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條件,還想跟我交往!"簡直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你說什麼?"霍爾收緊拳頭朝李經綸的肚子打下去,"像你這種偽君子才配不上貝兒,你簡直是垃圾!"用外表迷惑女人的心,再玩弄人家,不是垃圾是什麼?
  "你敢說我是垃圾--"李經綸痛得倒抽一口氣,"這筆賬我一定會跟你算,我一定要找律師告你傷害--"
  "去告啊!"孬種!"你以為只有你懂得請律師,別人都不懂?我告訴你,事情還沒完,咱們走著瞧!"狠狠地松開李經綸,霍爾撂下這些狠話就走,徒留李經綸在套房內跳腳。
  霍爾才沒這個閒工夫陪對方磕牙,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顧。
  *  *  *
  "貝兒。"這就是霍爾要照顧的人。
  "有死傷!"一直等在家中的余貝兒,聽見他回來馬上焦急地沖到他的身邊。原本她就很擔心他會做傻事,沒想到還是掛了彩。
  "你受傷了。"她伸出手輕撫他左邊的面頰,上面有明顯的淤傷。
  "一點點。"他咧嘴一笑,表情好不驕傲,"我是掛了點彩,不過李經綸的狀況更糟,他被我揍得渾身是傷。"
  "你實在不必為我做這件事的。"在這瞬間,她才知道他有多好,忍不住流下淚來,"是我自己笨,分不清仰慕和現實之間的差距,記憶總還停留在高中階段,才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怪你,貝兒。"霍爾捧起她的臉搖頭,"人生能有幾次青春年少?能有幾次單純的心跳?一旦經歷過了這些,自然而然會想把這些感覺保留下來,裝進回憶的行囊,我也是啊!"
  那些追著足球跑過校園的日子、那拿著掃帚互相攻擊的荒唐少年,昨日的美好歷歷在目。
  誰能不為那些單純的日子心動呢?就算是將當時仰慕的眼神,保留至今也不為過。
  "有死傷......"感動於他寬大的胸懷,她哭得更厲害,更覺得自己不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直拿不定心思,一直不明白他的好,一直反反復復地折磨他。
  "別哭了,貝兒。"他溫柔地哄她,幫她拭淚,"你哭不好看,鼻涕和眼淚全黏在一起,看起來惡心極了。"
  "我知道我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像卡通裡面的鼻涕蟲。"被他這麼一逗,她果然破涕為笑,不再那麼悲傷。
  "可不是嗎?"他微笑附議,"只是連鼻涕蟲都長得比你可愛,至少它們還有點肉,不像你瘦得只剩骨頭。所以你要吃胖點,知道嗎?"
  "知道。"她感動地點點頭,又開始哭,"我會努力吃,把肉全補回來。"
  "這樣才對。"他摸摸她的頭,鼓勵她,"我記憶中的貝兒是個充滿朝氣的肥胖小美女,我不希望她消失,你也不能讓她消失,好不好?"
  "好。"她哭到頻頻抽氣,"我會、我會、努力吃......哇!"
  緊緊抱住霍爾的背,將頭埋入他的胸膛痛哭,余貝兒心中的感動無法言語。曾經,她以為幻想是美好的,所以當幻想有具體化的機會,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跑了過去。可當幻想破滅,化身為尖銳的刺,將她刺得體無完膚,驀然回首,才發現原來熟悉的依舊等在那裡,溫暖的胸膛依然包容她的一切。
  "有死傷,你為什麼要這麼好?"好到令她羞愧。
  "沒辦法,我欠你的,誰要我小時候老是利用你去賺錢。"他輕搖她的身子,叫她不要哭,但效果不好,她依舊哭個不停。
  她沒法不哭。他的好已經超過想象,觸動她的淚腺,她就算是想停也停不下來。
  沒辦法,霍爾只好使出殺手,務求止住她的淚水。
  "好吧!"聽清楚,他要出招了,"如果現在你立刻停止掉淚的話,我就帶你去西班牙看高第和畢加索的作品。"
  霍爾此話一出,果然效果驚人。但見余貝兒馬上停止哭泣,抬頭看他。
  "真的?"她的小臉寫滿了驚喜,"你真的要帶我去西班牙?"
  "這不是你的夢想嗎?"他笑著捏她的鼻子,"對,我會帶你去西班牙。而且你如果表現好的話,我還會考慮帶你去參觀威尼斯藝術雙年展。"怎麼樣,夠大方了吧?
  "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大方、大方。余貝兒聞言尖叫,興奮得不得了。
  威尼斯藝術雙年展被喻為是大人的迪太尼樂園,全球最炫、最有創意的藝術作品都匯聚在那裡,是喜愛現代藝術的人的殿堂。
  "我要去、我要去。"一想到居然能夠去朝聖,她就高興得一直跳,仿佛已經身在威尼斯。
  "那要看你的表現。"他低聲咳了兩下,威嚴表露無遺。
  "有死傷。"她的眼睛閃爍著崇拜的星光,"你真是一個好人,快告訴我,什麼樣的表現才能令你滿意,才能帶我去威尼斯?"
  這小妮子,他就知道她心中只有前衛藝術而已。
  "很簡單,答應我的求婚。"
  他隨意提出來的條件卻令對方一陣兵荒馬亂,手眼不能協調。
  "你、你說什麼?"她臉紅心跳地反問,頭低到不能再低。
  "我向你求婚。"該死,干嗎那種反應?害他也跟著臉紅起來。
  "我知道,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跟我求婚?"她的十根手指都扭成一團,可見有多害羞。
  "因為......"這個問題真蠢,"因為我如果不照顧你,你可能會餓死在街頭。"沒人理。
  "只有這個原因而已嗎?"她兩眼偷偷瞄著他問,"還有沒有其他特別的原因?"
  "呃,還有......還有什麼?"他故意逗她。
  "有死傷!"她的腳已經快要踢過去。
  霍爾連忙笑出聲,將她摟進懷裡輕搖。
  "當然還有因為我愛你啊,傻瓜。"他又捏她的鼻子,"經歷了這麼多事,我才了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放手。"
  "嗯,我也是。"她百分之百贊成他的話,"華逸傑曾經說過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就像空氣一樣,因為太自然,反而容易忽略對彼此真正的感覺,更難發覺彼此的愛意。"說得好有道理。
  "對啊,凱撒那家伙一向就很會說服人。"霍爾同意道,"他的口才一直很好,我有好幾次都敗在他的......你說什麼,你也是?"
  噦噦嗦嗦了大半天,霍爾仿佛現在才聽懂她的話,表情驚訝不已。
  "嗯嗯。"她點頭,"我也贊同華逸傑的話,他說得很有道理。"口才一流。
  "不是啦,誰跟你說那個。"弄錯啦!"我是說,你也愛我?"
  "對,我也愛你。"好不容易,她終於看清自己的心,"以前我不清楚,雖然有你的告白心裡還是模模糊糊,弄不清自己對你的感情。"
  "但我現在知道了。"余貝兒微笑,"你不只是我的鄰居、我的大哥哥,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謝謝你,貝兒。"霍爾好高興,"你也不只是我的小妹妹,更是我未來的妻子。"
  兩人激動地互相擁吻。
  "你會嫁給我吧?"熱吻過後,霍爾聲音嘶啞,不確定地問。
  "會。"她兩手圈住他的脖子熱切點頭,給他最肯定的回答。
  "我忘了跟你講一件事情,我已經想好要怎麼整李經綸了。"
  "......怎麼整?"
  "......我打算......"
  *  *  *
  三個星期後的某一天晚上,電視突然播出這麼一段廣告,吸引人們的目光。
  廣告內容是這樣的--
  一個外表俊挺、溫文儒雅的男子,拿著一束玫瑰送給一個外貌羞怯的女孩。女孩畏畏縮縮地收下玫瑰花,男子一個轉身,突然變成一只大野狼,張牙舞爪地威脅要把女孩吞下肚子去。
  播到這裡忽然畫面轉黑,只播出男子緩緩轉身猙獰的面孔,接著一段文字打出來,寫著:"小心,披著羊皮的狼就在你身邊。"
  沒有任何贊助單位,屏幕只打出"涅盤廣告公司關心您",立即成為當晚熱烈的討論話題。
  怒氣沖沖地瞪著電視屏幕所播出來的短片,李經綸極想殺了霍爾卻沒辦法,只能生氣地大喊:"我要宰了游子商那個混蛋!"
  另一方面,始作俑者卻是在家中滿足地擁著他的未婚妻,共同開心地觀賞他的傑作。
  "你這個廣告做得真棒,老公。"完全呈現出大野狼陰險的嘴臉,太厲害了。
  "謝謝老婆的贊美。"霍爾感謝余貝兒的大力支持,"所以說,通俗藝術有時候還是有它的價值的,對吧。"
  "嗯。"過去是她的偏見,現在她總算見識到它厲害的地方,不禁完全改變對它的觀感。
  "想想看,過去我居然會覺得他很迷人!"真是瞎了眼。
  "沒辦法。"霍爾聳肩,"誰讓你脫離不了少女時期的魔咒......不過我也有錯,應該老早告訴你這件事,或許你就不會執迷不悟了。"
  "哪一件事?"搞得跟打啞謎似的。
  "李經綸的事。"霍爾解釋,"當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曾看過他跟別校的女孩子約會,也親眼目睹過他參與的惡劣游戲。他和同伙的人專門找其他學校的女孩子下手,暗地甩過不少女孩,傷了不少人的心。"
  "有這種事?"她好驚訝,"你怎麼從來都不提?"
  "我哪知道你也喜歡他?"他酸溜溜地回道,"況且我也沒證據,無法揭穿他的真面目,他又專找別校的女孩下手,很難掌握到實際的證據。"
  原來如此,難怪那天他們吵架的時候,他會一直說她不知道真正的李經綸是何種為人,原來是在指這件事。
  "那天你為什麼不說?"余貝兒輕聲地問霍爾,心中早有答案。
  "因為我不想破壞你心中的夢想。"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想任意奪走你少女時期的夢。"
  所以他只好委屈自己,讓她誤會他。
  "有死傷。"她感動地抱住他,覺得自己好幸福,好享受被嬌寵的感覺,"其實我配不上你的,我任性、做事又不用大腦,只會為你帶來麻煩。"不是個好伴侶。
  "誰說的?"他一點也不同意她的話,"你純真、善良,雖然沖動,但從來不是故意要害人,這是我欣賞你的地方。"總比會耍心機的妖姬強。
  "但我還是覺得你可以選別人。"沒必要非選她不可。
  "不,我要定你了。"他意志堅定,"你是剩下來的寶貝,所以肯定是你,你逃不掉。"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真正意思,誰告訴你的?"可惡,這應該是秘密,怎麼會東窗事發。
  "余媽媽。"他賊笑,"你母親連你的秘密都肯告訴我了,可見她早已把我內定為余家的女婿。"
  "太過分了!"她媽媽怎麼可以背叛她?"我要取消婚約,我要退婚!"
  "別想!"他做鬼臉,"我的新娘就是你了,你認命吧!"別再掙扎。
  "才怪,看我的厲害。"大腳一踢,她便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她的實力。
  沒想到霍爾竟雙手反剪住她的腿,將她拉過來撂話。
  他說:為了打倒她,他也辛苦健了幾年身,沒那麼容易讓她得手。這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都是他讓她,不是真的打不贏。
  "肯定是你,我剩下的寶貝。"霍爾捉住她的雙手喃喃地說,"你跑不掉啦!"
  誠如他所說,她跑不掉了,她也不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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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02:58:4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余貝兒的心跳得好快,今天是她出閣的大日子,她希望一切都能盡善盡美。
  她真的很幸福,看著鏡子裡穿著白紗的窈窕身影,她感動到無以復加,大歎自己的幸運。
  有死傷非常寵她。
  為了這次的婚禮,他花大錢租了一棟獨棟別墅,請來眾多賓客,只為了讓她高興。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規規矩矩地完成這場婚禮,為整個故事留下最完美的結局。
  帶著如此堅定的信念,余貝兒正襟危坐地等在別墅的房間內,隨時准備等待霍爾的召喚。
  在她的幻想裡,霍爾將挽著她的手,走進附有游泳池的後院。這時,結婚進行曲會接著響起,眾人鼓掌,他們微笑著接受人們的祝福。霎時和平鴿飛過上空,庭院四周飄滿了氣球,世界多美好......
  然而,當霍爾真的前來接她到游泳池畔接受人們的祝福,她才發現,事實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有死傷,這是怎麼一回事?"余貝兒愣愣地看著儼然成為紅海的游泳池,不禁開口問。
  "這是給你的驚喜。"他眉開眼笑,"我知道你喜歡前衛藝術,所以特地舉辦了一個符合你風格的婚禮,增加整場婚禮的藝術氣息。"
  他緊接著為她介紹:"你看庭院周圍的樹,是不是都掛滿了假鈔?"
  她木訥點頭。
  "再看看那邊,是不是擺滿了一桶一桶的香檳?"她還是點頭。
  "這就對了。"他得意非凡,"我最大的成就是用顏料染紅這座游泳池,再配上周圍所布置的各種元素。"假鈔、香檳,"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諷刺現代婚禮的奢華和每辦完一場婚禮,就像流了一缸子的血,血流成河的痛苦景象,借以隱喻現代人們的痛苦。"
  這倒是真的。的確有不少人是靠借錢辦婚禮,為了面子問題,不知道有多少人婚後陷入負債的地獄,在其中痛苦地掙扎。
  "我的詮釋很有道理吧!"
  的確有理。難得他也會去關心這些社會問題,按理說她會很感動,若換做平常她也真的會很感動,但是今天是她的婚禮,他不該把它搞成這個樣子!
  "貝兒,你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生病了?"得意洋洋說了一大串,霍爾總算注意到她不對勁,回過頭關心她。
  余貝兒臉色蒼白地看著霍爾,足足過了好幾秒鍾才開炮。
  "你去死!"竟敢破壞她的婚禮!"我一生才結一次婚,你居然把我的婚禮搞成這樣!"
  轟隆一聲。
  霍爾立時被踢下游泳池,痛苦掙扎。
  "不是的,貝兒,你聽我說。"浮出水面後,他狼狽地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弄砸我們的婚禮,我是為了增加藝術氣息--"
  "多說無益,看招!"
  再轟隆一聲。
  新娘干脆也跳下水,在泳池裡面和她的夫婿大戰三百回合,於是現場又亂成一團。
  "老戲碼。"一旁的華逸傑端著杯子到桶子前取酒,覺得直接這樣用大木桶供應酒,其實還蠻有創意的,可以考慮跟進。
  "我掐死你!"
  午後的陽光耀眼,低眼垂看游泳池內兩道扭成一團的紅色身影,頓時還真是血流成河,痛苦得不得了。
  人生苦短,勸君各自珍重。
  再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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