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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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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風心暗許【千櫻戀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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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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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沒錯,就是這妖媚的表情。」

  夢境裡,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對她說道。她穿著一襲紗袍,渾圓的胸脯在半隱半露的衣襟間呼之欲出,每回一晃動身子,使彈跳著誘人的波浪。

  婦人伸出留著長長指甲的雙手,珍而重之地捧住她軟嫩的臉頰,「真是媚極了,珊瑚,妳這小姑娘簡直是人間絕品啊,真不愧是我親手調教的。」

  婦人似乎很喜歡她,對她讚不絕口。

  她卻明白,婦人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對婦人而言,她只是個隨時能以高價拍出的物品而已,就像那些骨董奇珍,能在市場上賣得好價錢一般。

  「明兒個妳就滿十四歲了,雖說這年齡還稚嫩了些,可瞧妳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生得可好得很啊。這張紅嫩嫩的臉蛋、這媚透了的眼神,連我看了都忍不住要愛,還怕那些爺兒不花大把銀兩來討妳歡心嗎?」婦人呵呵直笑,算盤撥得叮噹響--

  「照我說呢,趕明兒先讓妳陪幾個人姑娘伺候爺兒們,妳也不必做什麼,只消彈彈琴、唱幾首小曲兒,偶爾喝幾盅酒,等妳這花名傳開了,我再仔細替妳打算打算,辦上一場教人驚艷的初夜宴,如何?」

  「不好。」她淡淡兩個字。

  「妳說什麼?」婦人柳細的眉整個挑起。

  「我說不好。」

  「妳、妳說不好?」婦人臉色一變,方纔還如沐春風的美顏立時轉成猙獰,「妳這死丫頭!妳到如今還沒認清自己的處境嗎?既然進了我青樓,做了我青樓花妓,還由得妳推三阻四?我養妳十年了!十年來,我供妳吃、供妳住,還讓妳彈琴學曲,妳道我為了什麼?供奉妳當千金小姐嗎?妳別以為妳長大了,可以出來賣了,我就不敢打妳,我警告妳--」

  「我沒說不接客。」她冷靜地打斷鴇娘氣急敗壞的辱罵。

  「嗄?」

  「我只是不想做旁人陪襯而已。」她昂起下頷,「妳花這麼多心思調教我,不就是想讓我出類拔萃,一鳴驚人嗎?如今一出場氣勢就弱了,妳還想怎麼挑起那些爺兒的興致?」

  「哦,這倒有趣了。」鴇娘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臉色緩和下來,「我倒想聽聽妳是怎麼打算的。」

  「要我說呢,妳每晚安排我跳一段舞,蒙著面紗,不讓任何人瞧見我的真面目。等我一個個把這些尋芳客的慾望給勾起來了,還怕他們不搶著買下我的初夜嗎?」

  「妳真這麼有把握?」

  「連這一點手腕都沒有,我還想當什麼花魁?」她冷冷拂袖,「若是這初夜賣不上個空前絕後的價錢,我情願死。」

  「真這麼有骨氣?」

  「妳不妨等著瞧。」

  「好,我就信妳這一回!」

  商議定後,鴇娘果然依著她的建議,每晚趁著青樓最熱鬧的時候,安排她獻舞。

  第一天,她不現身,只在若隱若現的簾後,坐著彈琴。

  第二天,她在簾後扭腰擺臀。

  第三天,她走出簾幕?卻蒙著臉,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個個睜眼瞧著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嫩細滑的小手撫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臉。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玉手往下移,撫弄另一個幸運者的胸膛。

  就這樣,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嫵媚,惹得眾男子神魂顛倒,一個個再也壓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著撲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時候了,讓鴇娘放出消息,公開對這些尋芳客拍賣她的初夜。

  那夜,青樓高朋滿座,王公貴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認真來出價的、看好戲的、湊熱鬧的,擠了滿廳。

  自開業以來,鴇娘未曾見過如此盛況,笑得合不攏嘴。

  一陣激烈的喊價,你爭我奪後,總算塵埃落定。

  她靜靜坐在房裡等著,等著那個買下她初夜的男人,等著領受那從女兒家蛻變成為女人所必經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緩緩蒼沉,燭火在案上默默垂淚,當她恍惚地以為自己即將等到地老天荒時,那人來了。

  他挑起她的面紗,也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海珊瑚頭痛地醒來。

  她捧著暈沉沉的腦子,那裡頭,亂成一團,記憶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著要求重組。

  它們要回來,要重新佔領她的腦子,它們不許她忘了,不許她妄想將它們拋在腦後。

  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願輕易被捨棄的?誰都想爭、想搶,想佔住一席之地。

  它們都要回來,她的記憶,要求回來。

  她擋不了,只能無助地任由記憶入侵,任由這片片來自過去的殘破影像,一點一點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是在窯子裡長大的,從小就看著窯姊兒送往迎來,風騷賣笑,從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會和她們一樣。

  她從不曾有什麼心願,也不敢有什麼心願,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為一個艷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為花魁,唯有證明自己的用處,她才能得到機會掙脫這命運,離開這青樓賣笑的生涯。

  不會有人愛她憐她,連她親生父母都不要她,將她丟給了牙婆子,買她的鴇娘也不愛她,只是看上她從小就與眾不同的絕色姿容,而那些前來尋歡作樂的男人們呢,自然更不會愛她了,他們不過是貪戀她的美色與肉體而已。

  一朝紅顏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厭棄,由人踐踏。

  在自己還有價值時,她必須快點找到一個男人為她贖身,她從小就是這麼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縮起身軀,直到縮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軟又溫暖的被窩,為何她會覺得一股涼意在四肢百骸間竄開?

  真的好冷,好冷。

  隨著冷意不停竄上,海珊瑚愈發縮成一顆人球,她緊緊地、緊緊地抱著被子,思緒卻恍惚地晃到久遠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為犯了錯,被鴇娘命人毒打了一頓,將她攆到屋外,罰她在冰天雪地裡跪著。

  她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凍得全身發顫、肌膚發紫,凍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個大她幾歲的窯姊兒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熱滾滾的肉湯給她,她趕忙捧著要喝,僵硬的雙手卻打翻了湯碗,她激動地伏下身,像野狗一樣地以嘴撿拾滾落一地的肉塊。

  像野狗一樣,野狗一樣……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窩裡,顫抖地低語。

  人怎會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時比畜牛還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頭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開被窩,夢遊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裸著一雙雪蓮般白嫩的纖足,就這麼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她走出內寢殿,幾個在外殿打盹的小宮女見著她,都駭了好人一跳,趕忙跳起身。

  「對不起,公主殿下,小的不是故意偷懶,小的只是倦了。」

  「殿下要什麼?我們去張羅就好,您用不著親自起身啊。」

  她不語,回首瞧那些宮女一眼,那詭亮又矇矓的眸光,彷彿暗夜裡隱隱浮動的鬼火。

  宮女們一時都驚傻了,刷白了臉,心魂不定。

  海珊瑚不理會她們,繼續走出寢殿,迴廊上,負責守衛的侍衛們見著她,同樣震驚莫名。

  「公主,您要去哪兒?」

  「這麼晚了,您還要出去嗎?」

  「公主!」

  這恐慌的驚喚總算稍稍喚回一縷在靜夜裡飄蕩的遊魂,她望向那個出聲喚她的侍衛,淡淡地、恍惚地彎唇,「我要去找風表哥。」

  「什麼?!」

  「我要去流風宮。」

  「去流風宮?可是殿下,這麼晚了--」

  「你們不去,我自己去。」她繼續前行。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個較為機靈的宮女趕上來,替海珊瑚披上厚軟的斗篷,又轉頭喝斥他們--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替公主備轎啊!難道你們要殿下就這麼走著去嗎?」

  「是、是!」

  於是,八各侍衛親自抬轎,護送公主前往流風宮,別說他們教公主這特異的行舉給弄糊塗了,流風宮裡的內侍宮女見公主玉駕光臨,同樣一臉愕然。

  「公主殿下,攝政王……已經安歇了。」宮女們吶吶地說道,想攔住公主,卻又不敢無禮,可不攔住她,難道由著她直接闖入攝政王寢殿?

  海珊瑚可不理會她們的侷促不安,逕自橫臂排開一群擋路的人,輕飄飄地飄進攝政王寢宮內殿。

  風勁早被外頭的騷動給吵醒了,「怎麼回事?」他揚聲問。

  「王,是公主殿下,她來了。」一各內侍搶在海珊瑚前頭,著慌地通報。

  是霓兒?

  風勁一驚,趕忙披衣下床,方掀開紗帳,一道秀美娉婷的倩影便映入眼底。

  真是她?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揮手要內侍們退出內殿,迎向那步履飄逸、恍若毫不點塵的玉人兒。

  「霓兒,發生什麼事了嗎?妳怎麼忽然來了?」

  她揚起眸,「我好冷。」

  「什麼?」風勁愕然,瞪視那雙蒙嚨的美眸。

  「我要睡這裡。」她細聲細氣地宣稱。

  他更震驚了,一時語窒。

  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逕自褪下斗篷,盈盈往他的床榻走去。

  斗篷下,她只穿著件薄薄的單衣,窈窕有致的胴體若隱若現。他屏住氣息,看著她毫不羞愧地掀開紗帳,爬上床榻。

  她瘋了!三更半夜來到一個男人房裡,還堂而皇之爬上他的床,這事要傳出去,她這公主的各節還要不要顧?

  「妳做什麼?霓兒!」他低聲斥她,氣沖沖地走上前,大掌使勁捏住她下頷,「妳瘋了嗎?」

  「我沒瘋,我只是冷。」她迷迷濛濛看著他,「我要你抱著我睡,風表哥。」

  她要他……抱著她睡?

  他不敢相信,腦海先是一片空白,跟著,呼嘯起翻大巨浪,他攫住她纖細的肩,怒聲低咆,「妳瘋了!霓兒,三更半夜跑來跟個男人同床共枕?妳還顧不顧自己的名節?妳是公主啊,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娼妓!」

  娼妓!連他也這麼想!

  海珊瑚心一痛,原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連一絲血氣也沒,她望著他,祈求似的低語,「我不是……不是娼妓,我只是冷,只想要你抱著我--」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去她接下來的言語。

  「我不會抱妳。」風勁狠狠地瞪她,「妳給我清醒一點!」

  她呆呆地瞧著他,也不懂得抬手撫頰輕揉,好似並不覺得痛。

  這不言不語也不喊疼的反應,令風勁不覺煩躁起來,「妳聽懂我說的話了嗎?霓兒。」

  「聽懂了。」她總算有了反應。他不要她,他討厭她……她懂了。

  魂與身,彷彿又分道揚鑣了,她推開他,夢遊似的下床。

  他瞪著她格外柔弱的背影,「妳去哪兒?」

  她回眸,雲淡風輕地微笑,「去找別人。」

  「什麼?!」簡短四個字,卻似響亮的落雷,劈得他頭暈目眩。

  「你不願抱我,我去找別人。」她理所當然地應道。

  「妳、妳去找誰?花信嗎?」該死!他的聲嗓竟然發顫。

  「誰都可以,只要他肯抱著我,只要他有法子不讓我覺得冷,誰都可以。」她輕輕說道,婷婷續行。

  他驀地低吼一聲,追上前,氣急敗壞地拉住她,「妳不能這麼做!」

  「總有人願意抱我的。」她像沒聽見他的咆哮,喃喃低語,「總有人會要我……」淚霧,在她眼底幽幽漫開。

  他震懾地看她。剔透的淚水,沿著她雪白的頰靜靜滑落,她並未哭出聲,只是這麼安靜地流著眼淚,卻似最強悍的繩索,捆綁住他的心。

  「我要去找那個人,你放開我。」她茫然地想掙脫他,「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要我,你讓我去,讓我去找……」

  她迷惘地、痛楚地求著他,那發顫的唇瓣每吐出一個字,他的心就更緊擰一分。

  他忽地展臂,緊緊地、緊緊地擁住她,然後攔腰將她抱起,輕輕將她放落床榻。

  「不許妳去找別人。」他逼近她的臉,氣息粗重地警告她,「給我乖乖待在這兒,不許亂走!」

  「你會……抱著我睡嗎?」她含淚問道,像迷了路的小姑娘似的,輕輕地拉扯他的衣袖。

  俊眸閃過一絲狼狽,他掙扎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點頭,「在妳清醒過來以前,我會抱著妳。」

  她低低歡叫一聲,忽地起身投入他懷裡,他一時穩不住身子,跟著她滾落床榻,她沒有鬆開他,容顏埋入他半敞的胸膛裡。

  她的臉,好涼好冷,還掛著幾道濕潤淚痕。

  他低低歎息,放任她賴在他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他不該如此放縱她,不該如此寵她憐她,讓她像那些尋常姑娘家一樣,對人撒嬌與依賴。

  可若是她非要找個人疼她寵她,非要人抱著她,那人也只能是他,不許是其他人。他不會讓她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如此脆弱女性化的一面,除了他。

  她要撒嬌,只能對他;她的柔弱,只能屬於他。她可以對所有人笑,卻只能在他懷裡哭。他不願意其他人見到她這一面。

  他是怎麼了?這麼優柔寡斷,讓一個女子耍得團團轉,簡直不像他!

  他抿著唇想,臉色鐵青,可手指卻像有自主意識般,輕輕劃過她柔細的長髮。她忽地抬起頭,輕輕抓住他的手,迷離的眼光在那刻上月牙印的手指流連許久。

  那牙印,是她數日前咬的,如今雖然傷口癒合了,卻仍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輕輕撫過那道印痕,「你這手指……還痛嗎?」

  「這牙印印得這麼深,妳說痛不痛呢?」他澀澀反問。

  她身子一顫,揚起歉意的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只是怕……」

  「怕什麼?」

  「我、我怕冷、怕痛,我還怕--」她驀地一頓。

  「還怕什麼?」他緊盯她。

  蒼白的麗顏掠過掙扎的暗影,她搖頭,不肯說話,只是偎在他懷裡,不停地流淚。

  他心一擰。這輩子,他從未為女人的眼淚動過惻隱之心,她們再如何悲泣,他也只當耳邊風,可她這安靜的眼淚,無聲的哭泣,卻讓他一顆心絞痛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了?

  「傻丫頭,別哭了,哭什麼呢?我都已經抱著妳了,還不夠暖嗎?別哭了吧。」他笨拙地安慰著,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何曾這般安慰過人?真是不知該如何做才妤啊!

  「好不,別哭了,別哭了。」他溫柔地拍撫她微微顫動的背脊,健臂將她樓得更緊些,可這一來,卻讓他更加敏銳地感覺到她柔軟的嬌軀。

  偎在他懷裡的女人,軟得像棉,柔得似水,那淡淡的、誘人的體香直朝他鼻間襲來。

  這香氣,和她親手為他做的香囊氣味極為相似,顯是同一種熏香。

  不知何故,一念及她身上的香氣和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香囊一般,一股火熱忽地由他心窩竄起,在體內奔流。

  他不覺俯下臉,輕輕嗅聞她後頸的芬芳,擱在她腰際的大掌亦不安分起來,沿著那纖細柔媚的曲線往上,解開她脅下鈕結,探入單衣裡。

  單衣裡,只有一片細緻小巧的肚兜,推開它,便是她雪白嬌嫩的肌膚。他慢慢撫過那滑膩的肌理,氣息逐漸變得粗重。

  他撫摩著她,微微粗礪的掌心與那柔嫩的玉膚相接,形成美妙至極的觸感。理智再也束縛不住火燙的情慾,大掌轉個角度,輕易攫住一團渾圓軟嫩。

  老天!這觸感又熱又軟,他實在無法自持。

  他重重喘息,全身肌肉因激情僵硬如鐵,他稍稍推開她,急切地想為她褪落衣衫,可目光一觸及她剛上嫣粉的容顏,動作猛然一凝。

  那彎彎如羽的墨睫,靜靜地伏斂著,頰畔淚痕未乾,可水潤的櫻唇已淺淺揚著。

  她,睡著了,且睡得極甜,好似正作著美夢。

  風勁看著她,頓時怔愕。她擅自闖人他寢殿,投入他懷裡,以眼淚擰痛他的心,復以嬌軀挑捻起他慾火後,竟然就這麼睡著了,渾像沒事人似的!

  她在整他嗎?風勁撫額,不禁啞聲苦笑,這磨人的妖精啊!他真是敗給她了。

  他無奈地搖頭,輕輕替她扣回衣鈕,又悄悄將緊貼著他的那雙惱人玉腿挪開。然後,他探出手指,略微不甘地夾住她俏麗的鼻尖。

  「妳這可惡的丫頭!」

  如此清純又如此艷媚,嬌弱中隱隱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這令他難以參透又難以掌握的女子,絕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表妹。

  她不是雲霓。經過今夜,他終於能肯定了。

  問題是,她是誰?是誰令他經常感覺挫敗?是誰只花了短短時日,便輕易毀去他英明冷淡的攝政王形象?

  是誰,讓他懂得何謂懊惱,何謂心疼?

  他低俯俊顏,靜靜地、深深地注視那酣甜如春睡海棠的嬌容--

  「妳,究竟是誰?」


  是珊瑚。

  距離王城遙遠的某處,一個中年男子讀完了信鴿送來的密函,俊唇冷冷一勾。

  現下待在宮裡的那位公主,是珊瑚。

  這丫頭自從那日捎了封信給他,報告她遇上了逃難的雲霓,準備親自手刃她,然後依計入宮頂替公主,之後便一直沒消沒息,他原以為事情出了岔,她遇上了什麼不測,原來她早已好好地待在宮裡。

  他來到窗前,閒閒地逗弄一路辛勞的鴿子,肩頭的銀髮正似鴿羽,在月光下純透雪白,毫無一絲雜灰。

  蒼蒼白髮,並非因為年歲的流轉白然轉白的,而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夜,乍然成霜。

  那一夜,他眼睜睜地看著最心愛的女子琵琶別抱,心碎失魂,一夜白髮。

  至今,他仍忘不了當時啃噬他全身上下的嫉妒與疼痛……

  他驀地捏拳,冷冽的目光往牆上一幅美人圖望去。

  佳人倩影裊裊,五官清美,與他四年前所認的義女極為神似--他看著,灰暗的眼像風雨欲來的天空,陰沉不祥。

  他不能原諒她,那虛榮浮華的女子,竟背叛了他的一往情深,投向另一個比他有權有勢的男人。他絕不原諒她!

  他走向畫像,對著畫中玉人冷冷一笑,她永遠也料不到吧?她生下的女兒,如今竟落在他手裡,還認他做了義父,被他送進宮裡,頂替雲霓的身份。

  「知道嗎?她長得幾乎就跟妳一個樣。這麼剔透的孩子,妳居然不要她。」他冷哼,「不過無妨,我會好好利用她。」

  珊瑚夠聰明、夠靈巧,也夠虛榮,她對他的用處可大得緊呢。

  「就像勁兒一樣。」他喃喃低語,「他們倆,都是我手上最重要的棋子。」

  只可惜這兩枚棋子似乎都不大聽話,一個百般拖沓,遲遲不肯發動政變;另一個明明入了宮,卻似乎心懷異念,居然還裝作不識海浪。

  「不過是一個傀儡娃娃,她以為她能逃過我的手掌心嗎?」男子冷嗤,挑釁地瞪著畫像,佳人對他盈盈淺笑,彷彿也挑釁著他。

  可惡啊!他驀地扯下畫卷,有股衝動想當場撕碎,可雙手顫抖了半天,就是無法動作。

  他捨不得,捨不得撕碎她啊!

  「倩兒啊倩兒,我恨妳,我真恨妳。」他喃喃低語,凝視畫像片刻後,俊美的臉龐俯下,吻上佳人粉嫩的紅唇……


  是誰,在夢中竊取她的唇?

  那溫柔的、滿是憐惜的、蜻蜓點水的吻,教她的心兒輕輕抽疼。

  是誰將那融融的熱流透過她掌心,溫暖她發冷發顫的身軀?

  是誰緊緊握著她的手,呵護著她?

  是誰?海珊瑚迷濛地揚起羽睫。半晌,她只是怔望著陌生的紗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驀地驚覺,螓首一轉,望向身側。

  床榻邊,風勁正靜坐著打盹,大手擒住她柔荑。

  海珊瑚心弦一牽,說不出胸臆是個什麼滋味,只覺得眸裡緩緩湧上一汪熱潮。

  他坐在她身旁守了一夜,他,沒拋下她……

  她心中一陣激越,與他相拙的手不覺一緊。

  這細微的動作驚醒了風勁,他驀地睜開眼,望向她淡淡染紅的嬌容,「妳什麼時候醒的?」他啞聲問。

  千有一會兒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視線一落,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他想抽回,她卻緊緊抓住他。

  「不要放開我。」她祈求般的看著他,眼眸瑩瑩。

  他心一軟,嘴角卻故意譏誚一撇,「怎麼?莫不是到現在還覺得冷吧?」

  「不冷了。」她細聲細氣地應道。

  「既然不冷了,還賴著我做啥?」俯望她的深眸璀亮,「想撒嬌嗎?」

  他在逗她嗎?她怔望他。

  「還不放開我?」

  她猶豫片刻,終於鬆開手。

  溫軟的柔荑一抽離,一股怪異的失落感便攀上風勁心頭,他擰眉,強自壓下。

  海珊瑚自眼睫下窺視他,見他神情不悅,以為他在生她的氣,「對不起,表哥,我昨晚不該那麼任性闖來這兒。」

  「妳的確很任性。」風勁淡應道。

  海珊瑚身子一顫。

  「現下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吧?」

  怎麼回事?能告訴他實話嗎?能告訴他是因為過往的記憶給了她太大衝擊,所以她一時失去理智嗎?

  她不能說,什麼也不能說。

  海珊瑚暗自苦笑,「我只是覺得冷。」

  「寢殿裡的炭火燒得不夠暖嗎?為何不讓那些宮女想想辦法?」

  「我……沒想到。」這借口真蠢,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為自己昨夜失常的舉動辯解。

  「妳素來聰明,竟也有如此糊塗的時候?」他不信似的嘲弄。

  「……對不起。」

  他深深注視她,「妳說,要是百官大臣們知曉妳昨夜的行舉,他們會怎麼想呢?」

  她一顫,斂下眸,「他們會懷疑我是否能夠擔當女王重任。」

  「不錯。」

  「你會……告訴他們嗎?」她細聲問。

  「妳怕我聯合百官剝奪妳的王位繼承權嗎?」他問,聲嗓隱含笑意。

  他在笑?她迷惑地抬眸。

  他果然正在笑,那映著笑芒的眼,看來好迷人,又好溫柔。

  她心韻頓時凌亂,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不會嗎?」

  「那要看妳接下來怎麼表現了,」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從今日起,妳每天都到議事廳來旁聽政事吧。」

  「嗄?」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表哥的意思莫非是想給找一個在大臣們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

  「這樣不好嗎?難不成妳反而希望我對他們說妳壞話?」他逗問她。

  「不、不是的。」該怎麼說呢?他應當是很想要這王位的啊!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放過機會呢?她幾乎有種其實他正在為她守住這王位的錯覺……

  她惘然看他,「你為何不跟我爭呢?表哥,你的能力與才華明明遠遠勝過我啊。」

  看出她的迷惑,風勁微微一笑,「妳忘了嗎?我說過,在我心日中,千櫻才是第一,比我自己的野心都還重要。」他抬起手,捧起她蒼白的容顏,「而妳的存在,能為千櫻帶來和平,甚至能使千櫻國勢強盛,所以妳比我更適合坐在這王座上。」

  「表哥是指我可以和鄰國王室聯姻嗎?」

  「還有一些別的原因。」他神秘地眨眨眼,「妳以後會慢慢懂的。」

  所以他真的不想要這王位嗎?那她……該怎麼辦?

  海珊瑚胸臆五味雜陳,一時難以釐清。

  風勁卻忽然將她攬進懷裡,「妳千萬別讓我失望啊,丫頭。」誘哄似的聲音拂過她耳畔。

  她骨脊一顫,霎時忘了腦海中此起彼落的思潮,全心全意,只想著身畔這攫住她身與魂的男人。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表哥。」她認真地許諾。

  為了得他看重,讓他永遠不拋下她,她願意一輩子扮演雲霓,即便那是她最恨的女人,即使她會因而失去自己……

  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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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不是雲霓。

  海珊瑚冷冷注視著銅鏡裡一張清麗容顏。

  這張臉,和雲霓一模一樣,就連她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認不出其間分別。

  世上何能有兩個容貌如斯相仿的女子?除非是雙生姊妹。

  海珊瑚啞聲一笑,摒退宮女,獨自坐在鏡前,食指挑起春櫻染成的胭脂,輕輕點上唇,勻開粉嫩胭脂的唇,霎時如晨光中一朵慵懶甦醒的嬌花,柔媚可人。

  她俯身靠近銅鏡,更加仔細地看自己的臉,或者該說--雲霓的臉。

  這張臉,極清極美,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驚艷不已,可她,卻偏恨極了這張臉。

  這恨,源自於多年前那個夜晚。

  那夜,買下她初夜的銀髮男子,在掀開她的面紗後,告訴她一個驚人的秘密,

  他告訴她,她和千櫻的公主雲霓,是雙生姊妹--

  「你在說笑嗎?」一開始,她完全不信。

  「我的樣子像在說笑嗎?」銀髮男子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應,眉眼不動,冷靜地攤開一卷畫軸,「這是雲霓公主的畫像。」

  畫中,一個少女騎著一匹俊朗白駒,顧盼清麗有神,活潑俏皮中不失朗朗英氣。

  「仔細瞧瞧公主的五官,像不像妳?」

  確實很像。仔細觀察過後,她發現自己無法否認,但仍難以置信。

  「若我和公主真是姊妹,那麼我也該是個公主囉。你又如何解釋我會讓拐子給拐去賣了,流落至此?」

  「很簡單,因為妳是王家不要的公主。」

  不要?她震懾,「為何不要?」

  「因為王室容不下兩名王儲。」他淡淡解釋,「當年妳母親在生下妳們時,就因難產而去世,妳們是王後唯一留下的血脈,偏又生得一模一樣,若是同時留下,到時立哪個為王儲才好?即便立了,誰又分得清妳們哪個才是真正的王儲?若是因而引起野心分子掀動奪權政爭,只會為國家帶來腥風血雨。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妳父親雲颯決定瞞住雙生子出世的消息,把其中一個送入民間,交給他人撫養。」

  「於是他就決定犧牲我?」她仍是不敢相信,顫著聲嗓問,「為何是我?為何被送入民間的,不是另一個?」

  「因為妳沒通過考驗。」

  她氣息一促,「什麼考驗?」

  「妳們姊妹倆滿月那天,雲颯悄悄命人搬來一堆物品,一一在妳們面前展示,雲霓見到文房四寶時笑得最開心,而妳卻在看到胭脂水粉時才有點反應。當下雲颯便決定留下雲霓,把妳送走。」

  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

  這算什麼?!只因她像女兒家喜歡胭脂水粉,她父親便認為她並非可造之材,就能夠那般狠心地將她拋棄?

  「本來呢,妳也是被送入大戶人家撫養的,照理說也該養尊處優地長成千金小姐,可偏偏上天要捉弄妳,讓那戶人家遭受祝融之災,所有人都以為妳死了,就連雲颯也是,沒料到妳原來是在一片混亂中教拐子給擄走,賣進窯子裡,直到今日才正巧讓我碰上,白白受了十幾年的罪,嘖嘖,也只能說妳命該如此了。」

  命該如此?憑什麼她命該如此?

  她和雲霓,同是王家的女兒啊!她們出身相同,甚至擁有相仿的容貌,可一個享盡了公主的榮華富貴,像珍珠寶貝讓眾人給捧著,另一個卻備受欺凌與侮辱。

  憑什麼她要承受這樣的命運?憑什麼她得如此由人作賤?

  她的親生父親啊!那人怎能待她如此冷情?如何能忍心棄她於不顧?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她恨,恨透了自己的父親,她恨他不顧骨肉親情,恨他為了保全王室的和平而犧牲她,恨他挑選了雲霓,卻不要她。

  那夜,當她得知這殘酷的真相後,她哭了,淚眼紛紛,十多年來的委屈與痛楚盡付於一聲聲哀傷的嚎泣中。

  她是被拋棄的孩子,是王家不要的公主。她的親姊妹雲霓在陽光下獨自佔有了所有人的愛;而她,只能躲在黑暗裡舔舐身上怵目驚心的傷口。

  「妳不恨嗎?」銀髮男子如是問她。

  當然恨,怎能不恨?她恨透了這一切!恨透了這人世間的不公平!

  「想不想報復?」

  當然想,怎會不想?她要報復,在她身上烙下的每一道傷痕,她要他們用血來償!

  之後,銀髮男子替她贖了身,帶她回到風城。他認她為義女,給了她一個新名字。

  「從今而後,妳就叫海珊瑚。」他送給她一支血色髮釵,象徵她得到的新身份。

  她是海珊瑚,一個被王家拋棄的女兒,為了報復,隱居在一間荒僻的小屋裡,接受義父一連串的調教與訓練。

  讀書、寫字、騎馬、御劍,義父教會她所有雲霓會的東西,也親自教導她王室禮儀,務求她能維妙維肖地模仿雲霓。

  他計畫行剌雲霓,然後將她送進宮,冒名頂替公主。

  她忍耐許久,煎熬許久,終於吩到義父認為時機成熟那天,他派人去行刺雲霓,囑咐她待在附近的山中小屋等人接應。

  她等了數日,遲遲不見接應的人,反倒先遇上了孤身逃難的雲霓。

  她見著了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姊妹,一腔恨火頓時狂燃……

  「公主,轎子備好了,是時候上議事廳了。」清銳的聲嗓陡地在海珊瑚身後揚起,喚回她陰沉的思緒。

  是春華。

  她身子一僵,小心翼翼抹去臉上過多的表情,淡淡揚起嗓音,「我知道了。」

  「快替殿下披上斗篷。」春華命令其他宮女。

  「是。」宮女們領命,捧來一件白狐大氅。

  海珊瑚婷婷立著,由著宮女們替她繫好斗篷,一面不動聲色地流轉眸光,悄悄窺視一旁的春華。

  不知何故,她近日愈來愈覺得,舂華陰晴不定的眼神裡,似乎潛藏著對她的怨恨。雖然不解春華為何要恨她,她仍是暗暗留了心。在這風雲詭譎的世道中,她唯有提高警覺,才能保護自己。

  穿畢斗篷,海珊瑚還未邁開蓮步,簾外便傳來宮女報信聲--

  「公主,火武士來了。」

  火影?海珊瑚訝異。他怎麼忽然來了?

  「請他進來。」

  話語方落,珠簾一陣清脆作響,火影高大的身形闖入她視界。

  他神態冷峻地朝她躬身為禮,「公主。」

  「怎麼了?瞧你行色匆匆的樣子。」海珊瑚好奇地望他,「花信呢?他沒一起來嗎?」

  「我有事向公主稟報。」火影沒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說道。

  海珊瑚蹙眉,從他陰沉的臉色看出不對勁,她頷首,揮手摒退宮女們,「妳們退下吧。」

  「是。」宮女們順從地退出簾外,唯有春華,在離去前意味深長地朝兩人瞥了一眼。

  海珊瑚注意到了,櫻唇冷冷一撇。

  確定無人能聽見兩人對話後,火影劈頭就是一句,「紫姑娘中毒了。」

  「什麼?」

  「雪祭那晚,她跟妳討來喝的聖酒裡,被人下了毒。」

  「那酒……有毒?」海珊瑚臉色別白,迅速領悟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杯聖酒原先是她要喝的,陰錯陽差之下才賜給了紫蝶,若不是她代替她喝了,今日中毒的人會是……

  「是誰想毒死我?」她嗓音發顫。

  火影不語,深眸掠過一道異彩。

  海珊瑚懂得他這眼神的含義,眼前一眩,「不,不可能。」她撫住前額,不願相信火影的猜測,「不是風表哥,絕不是他。」

  他那麼關心她、那麼疼寵她,若是他想毒害她,何必還要天天命人燉熬補湯給她喝?何必吩咐宮女們好好照顧她?

  「不可能是他!」她銳聲否決。

  「妳別激動,雲霓,我也只是猜測,沒說一定是風勁。」火影皺眉勸她,「我只是來告訴妳,一切小心為上,別再讓人有機可乘。」

  「你的意思是,還會有人來害我?」

  「一次不成,就會有第二次,還是提防著點好。」

  「我……我知道。」海珊瑚咬著唇,心神依然激盪,「那紫姑娘呢?她現下怎麼樣了?」

  「情況很不妙。」火影黯然,「花信已經出宮替她求藥去了。不過水月說了,這解藥十分難求,花信就算能平安取回,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可他說再怎麼難也要一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紫姑娘死去。」他重重歎息,緊揪的眉宇完全流露出對好友的不捨。

  紫蝶會死?代她而死?

  海珊瑚又是一陣暈眩,她扶住亭柱,藉以撐持輕顫不已的身子,

  奇怪,她為何要如此心慌?她不是早就學會冷血無情了嗎?不過是與她毫不相干的兩條性命,死了又如何?

  可那兩個人是花信和紫蝶啊,一個是全心信任她的好友,另一個是將她從鬼門關拉回的恩人。若是他們果真因她而死,她能心安嗎?

  有何不能心安的?他們待她好,不過是把她當成了雲霓,所以才待她好,若是知曉她並不是真貨,他們還會那樣待她嗎?

  說不定會和那些人一樣,同來踐踏她、凌辱她……

  「這幾日我來找妳,妳總是不在。」火影深沉的嗓音打斷海珊瑚天人交戰的思緒,「聽宮女說,妳一直跟著風勁?」

  「啊。」她連忙定定神,「表哥要我旁聽議政,聽完了還要留在御書房學著批閱奏章。」

  「妳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最近可有異狀?」火影追問。

  有異狀的人是她吧。海珊瑚苦笑,搖了搖頭。「風表哥的確偶爾會覺得我變得有些奇怪,不過我想,他應該還不至於懷疑我。」希望如此。她自嘲地斂下眸。

  「沒有就好。事情尚未明朗,也許只是我多心吧,若說風勁會蠢得在這宮裡對妳下毒,惹得眾人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他,也的確教人難以置信。」

  「對啊,沒錯。」海珊瑚同意。

  她怎麼會傻到以為風勁會毒害她呢?對他而言,她不是一枚相當重要的棋子嗎?雖然她死了或許有助於他取得王位,但她活著,能為千櫻帶來更大的利益。

  「他還想讓我跟鄰國的王室聯姻呢,怎麼可能讓我死?」她喃喃說服自己。

  就因為她在他心日中,地位僅次於千櫻,所以他絕不會讓她死。

  「總之妳身處這深宮內苑,我和花信又不能時時在妳身邊,妳自己一定要小心謹慎,知道嗎?」火影叮囑她。

  「我會的。」毋需他提醒,她也明白自己處處危機,最大的危機就是,她的確是個假公主,而這一點,就連花信與火影都不能讓他們知曉。

  「那我先走了。」

  「嗯。」海珊瑚倚著紅色亭柱,怔怔地目送火影離去。

  她的處境似乎愈來愈艱難了。

  她一直以為,只要瞞住所有人,讓他們以為她是真公主,她就能安享榮華富貴,過那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沒想到,原來並非身為公主就能高枕無憂。

  不論她是真公主或假公主,未來都是一片混沌未明,週遭都藏著無形殺機。為保自己平安,她只能時時謹慎,步步為營。

  看來這宮裡有人意欲對她不利,她需要找個人來保護她。

  她凝眉細想,片刻,腦海閃過一個熟悉的臉孔。

  是了,就是他……


  是日,海珊瑚假借玩樂之名,在鳳凰宮外的雪地上堆了個大大的雪人,還幫雪人數上寶藍色暖帽。

  近來經常在鳳凰宮外徘徊的海浪見到了,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從前和他約定好的暗號,於是假扮侍衛混進了宮裡,密切注意海珊瑚的行動。到了夜裡,她果然摒退

了貼身服侍的宮女,孤身來到庭園裡那座紅色涼亭。

  「珊瑚,妳終於肯認我了嗎?」海浪確定四下無人後,輕巧地從屋簷躍下,欣喜若狂地迎向她。

  「大哥。」海珊瑚淡淡喚了一聲。

  聽聞這聲睽違已久的叫喚,海浪更激動了,情不自禁地傾過身,意欲握她柔荑。

  她不著痕跡地避過,收攏衣袖,端莊地在石椅上坐下。

  對她冷淡的態度,海浪像是早已習慣了,微微苦笑,也在她對面坐下。

  「珊瑚,究竟怎麼回事?為何妳之前不肯認我?」一落坐,他便迫不及待地問。

  「我不是不肯認你,而是失去了記憶,過去的一切我都想不起來,自然也包括你。」海珊瑚娓娓說道。

  「妳失憶?」海浪驚愕,從未聽過如此離奇之事。「怎會這樣?」

  「我在昏迷以前,跌落了溪澗,俊腦勺給撞傷了。紫姑娘說,約莫是我腦子撞傷的緣故,所以才會暫時失去記憶。」

  「紫姑娘?」

  「是一個女大夫。那時是火影發現我,把我給救回去的,紫姑娘當時就跟他及花信在一起,她治好了我的風寒,救了我一命。」

  「妳怎會跌落溪澗的?」海浪追問。

  「是一時不小心。」海珊瑚咬著唇,眸底交錯複雜暗影,「那日我……心神太過激動,慌不擇路,踏空了步履。」

  「慌不擇路?」

  「別再問了,我不想再憶起那時候的事。」她冷漠地阻止他繼續追問。

  見她臉色蒼白,海浪頓時明白當時的回憶對她而言太過殘酷,任誰殺了人都不會好受的。他懊惱自己竟勾起了她的痛苦回憶。「對不起,珊瑚,我不該多問的。」他沙啞地道歉。

  「沒關係。」海珊瑚冷靜地說道,「我只是想請你替我向義父解釋,我不是故意個與他聯繫的。之前花信和火影都把我當成雲霓,所以我也如此相信,一直到這兩天,我才逐漸恢復記憶,想起以前的事。」

  「我明白了。妳放心吧,義父若是知曉真相,一定也不會怪妳的。」海浪柔聲安慰她。

  「多謝大哥。」海珊瑚菱唇一勾,自嘲似的微笑。

  海浪怔望著她冰霜似的表情,「妳這些日子以來都過得好嗎?入了宮以後,習不習慣?」

  「我很好。」她點頭,「只是時時擔心風勁會認出我不是雲霓。若不是花信和火影事先替我惡補,恐怕我第一天便會露出破綻。」

  「嗯,要瞞過主君的確不容易。」海浪同意,「坦白說,他之前的確有點懷疑,還讓我去調查雲霓遇刺後的行蹤。」

  「什麼?」她一驚,嗓音發顫,「他真的要你去查?」

  「妳別擔心。」海浪趕忙安慰她,「我替妳掩護過去了。我告訴他查不到什麼,他也信了。」

  「是嗎?」他真的信了?海珊瑚心神不定。那麼莫測高深的一個人,要真起了疑心,會那麼輕易拋開嗎?

  「妳別慌,我會替妳看著主君,若是他發現了什麼,意欲對妳不利,我也一定會保護妳。」

  「大哥真的會……保護我?」妙目凝定他,清澄如水,嬌柔似花。

  教心上人這麼一瞧,海浪心一突,熱血直衝上腦,「當然會!任何人想傷妳,都得先過我這一關。」他豪邁地許諾,

  「既然這樣,大哥可以先幫我查查雪祭那日,是誰在聖酒裡下毒嗎?」

  「啊,原來妳也知曉此事了。」海浪笑道,「說來這也是烏龍一場,風城那些長老們,不曉得義父派妳來頂替公主,自作主張想下毒謀害她,好逼主君盡早舉事,這事讓義父知道了,狠狠訓了他們一頓。唉,妳不曉得,那日我聽聞他們可能錯殺了妳,駭得連夜趕回王宮,差點去掉一條命。」

  「原來如此。」知曉原來是風氏長老們弄錯了對象,下錯了毒,海珊瑚鬆了一口氣。「我竟然還懷疑是他下的毒,我真傻。」她喃喃低語,朦朧地微笑。

  「他?誰?」海浪疑惑地看著她忽然溫柔的眼神,以及唇畔那抹恍似輕煙的笑意,他還是初次見到她這般表情。「妳懷疑誰?主君嗎?」

  加此說來,這謎樣的表情也是為他展露的囉?她喜歡上了風勁?

  嫉妒的小蟲無情地啃噬海浪的心窩,他咬住牙,強忍那一陣陣絞疼,「珊瑚,妳不是……妳該不會……妳--」滿腔疑問梗在喉頭,就是問不出口。

  海珊瑚挑眉,「我怎樣?」

  「妳莫不是……喜歡上風勁了吧?」他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她沒應答,靜靜瞧著他,

  這平淡的眼神惹得他更心慌。她為何不否認?

  「妳、妳忘了嗎?義父派我們進宮,是為了監視風勁啊!雖說人家推他為主君,吩他有朝一日成為千櫻的國君,但我們倆真正效忠的對象是義父啊,不是他!妳怎能喜歡上他?妳--」

  「我沒喜歡他。」海珊瑚揚聲道,清淡的聲嗓一下子便化去海浪滿腔焦躁。

  他住口,傻看著她。

  「你那麼怕我喜歡他嗎?大哥。」她柔聲問,唇畔的微笑若有似無,說不出的誘人。

  海浪的心跳霎時如脫了韁的野馬,急遽狂奔。

  海珊瑚彷彿也十分明白自己對他的影響力,羽睫輕顫,風情款款。她盈盈起身,「我得走了。」

  「這麼快?」他語氣萬分不捨。

  「嗯,再不回去,我怕那些宮女會起疑。」

  「那妳要小心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叫我一聲,我馬上來。」海浪殷殷叮囑,好似大哥關切著自己的小妹。

  饒是海珊瑚對他無情,此刻也不禁心弦一動,真正放軟了語氣,「我知道了,多謝大哥關心。」


  原來她是海浪的義妹。

  流風宮裡,風勁聽罷了宮女春華的密報,陷入深思。

  她不是雲霓,是父親認來的義女,海浪的義妹--海珊瑚。看來他之前的懷疑果然沒錯。

  風勁收攏眉宇,拿茶碗蓋拂去茶面幾根茶梗,跟著淺啜一口,又思量了半晌,才重新望向春華。

  「妳確定我父親派她進宮裡頂替雲霓,是為了監視我?」

  「是。」春華頷旨,「我聽海浪是這麼說的。」

  看來父親果然不太信任他啊。風勁譏誚地想。

  「我知道了。難為妳了,春華,要不是妳替我盯著公主的行動,我到如今還被蒙在鼓裡。」

  「能為攝政王效勞,是春華的榮幸。」春華低眉斂眸,畢恭畢敬地打官腔。

  真的只是單純想為他效勞嗎?

  風勁微微一笑,「不過我很好奇,妳為何會主動告知我此事?」

  「嗄?」春華訝異揚眸。

  他擱下茶碗,好整以暇地說道:「妳一向喜歡海浪,照理說不該出賣他。」

  舂華一震,面色頓時蒼白,顯是沒料到他竟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她囁嚅片刻,終於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討厭他。」

  「哦?」風勁揚眉,興味十是地注視她嗔怒的容顏,「因為他喜歡上了他的義妹嗎?」

  舂華又是一震,身子輕顫,咬唇不語。

  見她如此反應,風勁便知自己猜中了,搖頭暗歎,輕聲吟道:「情深咎由取,恨己不怨君。」

  春華默然,許久,才啞著嗓音道:「攝政王的意思是,我不該怪他?」

  「情愛這事很難說的,妳鍾情於他,他未必喜歡妳。」他淡道。

  她不服氣,尖聲喊道:「可是我喜歡他好多年了!」

  「那又如何?」俊眉斜挑,「妳既鍾情於他,就真心待他,又何必強求他還妳真心?」

  春華惘然,怔問道:「您這是在開導我嗎?還是在替海浪找借口?」

  「我何必開導誰,又替誰找借口?你們之間愛恨糾葛,與我何干?」他冷冷一笑,眼底掠過一絲黯芒,像似自嘲。「下去吧!繼續替我好好盯著那位假公主,千萬別讓她知曉我已經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

  「是。」

  春華退下後,有好片刻,風勁只是沉思地望著茶碗裡輕飄飄浮起的茶梗,他想起口前費了一番工夫,終於找著那位替先後接生的醫女,經過他一番威脅利誘後,那醫女終於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原來當年王後生下的,的確是一對雙胞胎,只是其中一位教先王給送入民間,交給別人扶養了。

  這就是海珊瑚的身世吧?她雖然不是雲霓,卻也的確是千櫻的王女,只是從小就流落民間,無福享受身為公主的尊榮嬌寵,想來也受了不少苦。

  所以,她的微笑才總是藏著幾許滄桑;所以,偶爾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神會那般迷離;所以,只要他稍稍對她表示一些關懷,她便感動得如獲至寶。

  他從不覺得自己待人好,也從不曾有人說他體貼,唯有她--

  那宛如水晶剪成的瞳神,彷彿總能映透他內心最深處,看得他狼狽不堪。

  她令他心動,更心痛。

  風勁陡地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束神志。他不能再想了,比起耽溺於對珊瑚的異樣情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必須尋回雲霓。

  珊瑚既能假扮雲霓入宮,就表示雲霓確實遭遇了不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能任由她流落在外。

  她畢竟……也是他的表妹啊!

  風勁站起身,傅喚兩名年輕武士。

  這兩各武士是他最近從民間特別挑選來的,身家清白,對他又極其忠心,雖然武功比起海浪尚差一大截,但至少不必擔憂他們是否為父親在他身邊埋下的暗樁。

  他摒退一干閒雜人等,低聲交代兩人一個秘密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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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9: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昨日今朝又明天,流年暗換川不返。

  光陰飛逝,當刺骨的冷風吹得人最心寒的時候,也正表示溫柔的春陽即將暖融這世間。

  海珊瑚揚起頭,望向窗外一株挺立的櫻花樹,樹悄的殘雪已開始抖落,露出細細的櫻花苞。

  舂神來了,她的翩臨,恐怕會牽動千櫻的命運。

  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事,花信終於平安帶回了解藥,雖然大病了一場,卻得到了與紫蝶在病榻上相互撫慰的機會,感情日深。

  火影與水月也成親了,婚典後不久,火影便讓風勁提拔為邊衛軍校尉,派往臨東邊城,水月自然也隨同夫君一同前往。

  因為擔心這是風勁的調虎離山之計,花信還特別來警告她,要她注意風勁最近的動靜。

  連他也要她監視風勁。一念及此,海珊瑚澀澀苦笑。若風勁果真舉兵叛變,遂了義父的意也就罷了?問題是,他似乎對這王位並無太大野心。

  他不像要奪王座,反倒像要為雲霓守護王座。

  義父說過,若是風勁不想要這王位,他會親自除掉這兒子,拱她登基為王。

  不想報復妳父親,讓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穩,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最愛的國家拱手送人,否則就是妳親手毀掉。」

  義父曾經如是告訴她,而她也萬分同意。

  可現下,她忽然不確定了,毀了風勁最愛的千櫻,他肯定會恨她到底吧,而她,不想令他討厭。

  只有她登基為王,使國家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她對他而言才有存在的憤值,才能得他看重。

  要報復父親,還是討好風勁?她的心,搖擺不定。

  她究竟該怎麼做?她該告訴義父,風勁的確有些異常嗎……

  「妳發什麼呆?」一道略微嚴沉的聲嗓陡然在她身畔揚起。

  「啊。」她駭了一跳,下意識逸出一聲驚呼。

  這聲驚呼,惹來了議事廳內眾人的好奇,無數道目光朝坐在角落的海珊瑚看來。

  她頓時尷尬不已。她在做什麼?竟在旁聽大臣們議政的時候走了神,甚而不端莊地喊出聲來!如此失態,風勁會怎麼想?

  她刷白了臉,抬起頭,倉皇地望向站在她身側的風勁。

  他也正瞧著她,俊唇斜勾,深眸微閃,嘴上卻若無其事地對群臣說道:「想來公主對你們方纔的討論有些意見。」

  她有意見?海珊瑚驚愕。她根本連他們現下在商議些什麼都不知曉啊!

  「公主有何想法,請儘管提出來。」群臣之首的丞相金譽恭敬地說道。

  嗄?她有何意見?她、她、她……

  風勁凝定她的雙眸更亮了,甚至微微瞇起,略顯促狹之意。

  他在作弄她?海珊瑚驀地恍然。他明明曉得她在發愣,沒聽見大臣們說些什麼,卻故意袖手旁觀,等著看她出糗。

  他好壞啊!海珊瑚暗歎,心窩卻竄過一股子甜蜜,眸光流轉,議事廳內,眾臣都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等候她指教,就連風勁也正等著看她如何矇混過關。

  「我……呃,」她端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這件事著實複雜,我想再仔細聽聽眾卿們的意見。」

  「說得是,這件事對公主而言,確實挺複雜。」金譽頷首同意。

  「不論哪個選擇都各有利弊,一時之間,確實不易做出決定。」另一名大臣接口。

  「看來咱們還得仔細合計合計。」

  「咱們再怎麼打算也沒用啊,最重要的還是看公主自個兒怎麼想。」

  究竟什麼事啊?海珊瑚愈聽愈迷糊。怎麼這些人來來去去就說不到關鍵字眼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公主就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啊。」

  「照我說呢,反正這兩邊的使節明天就會到了,先瞧瞧他們各自怎麼表現再做決定吧。」

  「你的意思是要看對方提出的條件?」

  「這豈不是將公主當成買賣的貨品嗎?怎能如此草率地做決定?」

  買賣的物品?她?海珊瑚略一思索,驀然懂了。他們在討論的,該是她的婚事吧。

  「凡事都有利益考量,這件事要當成一樁買賣,也未嘗不可。」她慢條斯理道,「只不過既然貨品是我,自然得賣上天價才合算了,你說是吧?攝政王。」清亮的眼眸望向風勁,淺淺彎抿的唇噙著一絲俏皮。

  風勁先是訝異地揚眉,繼而朗聲笑了。

  「公主說得有理,咱們就以靜制動,等著兩國使節來同我們談條件吧。今天暫且就到此為止。」

  「是。」既然攝政王下了結論,大臣們也不再多言,群起告退。

  待廳內無其他人後,海珊瑚才站起身,仰望風勁,「他們方才是在商議我的婚事吧?風表哥。」

  「不錯。」風勁讚許地注視她,「妳很聰明。」

  「你方才本來有意看我出糗,對嗎?」

  風勁不置可否,俊眉斜挑。

  「你好壞,明知我根本沒聽見他們說什麼,還故意欺負我。」她嬌聲埋怨。

  「誰讓妳魂不守捨呢。」他笑著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大臣們在討論妳的婚姻大事呢,妳竟然好意思走神?」

  「對不起嘛。」

  「老實招來,妳方才究竟在想什壓?」

  她心一突,「我沒想什麼,我只是想……春天快來了,櫻花不知什麼時候會開。」

  「妳啊!與其發白日夢,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不如挪出空來仔細考慮自己的婚事吧。光是選擇嫁給哪一個,就夠妳頭疼了。」他探出手,戲謔似的又捏了捏她鼻尖,笑望她的眼,點亮三分邪氣。

  她臉頰一燙。她好喜歡他這樣捏她逗她,好喜歡他這樣看著她笑啊,那讓她有種甜甜的受寵感。

  「風表哥說我該嫁給誰?」她認真地問。

  風勁深深望她,「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事由妳自己來做決定。」他的語氣輕柔,蘊著幾分試探。

  他希望得到何許答案?

  海珊瑚眨眨眼,忽地衝口而出,「只要對千櫻好,嫁給誰我都無所謂。」

  「妳真這麼想?」他意味深長地問道。

  「嗯。」她點頭,急切地想討好他。

  他果然微笑了,深眸閃過異光,「那麼妳就嫁給羽帆吧。」

  「羽竹的二皇子?」她愕然。

  「嗯哼。」

  「為何?你已見過羽竹的求親使節了嗎?不是說明天才進宮嗎?」

  「見不見都一樣。」

  「嗄?」

  「因為我和雪鄉的國王已於數日前訂了密約,答應借道給他們攻打羽竹。」他淡淡說道,像在吐露一件瑣碎小事。

  可對海珊瑚而言,卻是青天霹靂。「你打算借道給雪鄉?!」

  「不錯。」他閒閒繼續,彷彿她震驚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唯有妳拒絕雪鄉的求親,他們才有借口惱羞成怒,大舉進犯千櫻邊境,趁羽竹國疏於防範的時候,趁機攻打他們。」

  他竟然早就規畫好一切了!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別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他微笑地輕拍她的頰,「去年羽竹和雪鄉不是分這使節來表達與我國聯姻之意嗎?我推說妳年紀尚輕,還不急著成親,順便也打探了下他們兩國國內的情勢。妳應該也知道,雪鄉連年饑荒,國力大減,雪鄉的國王黑木柏又才登基未久,權勢不穩,讓國內幾個貴族派閥逼得灰頭土臉。雪鄉的勇士一向好戰,有人索性主張對外發動一場戰爭,好團結國內各大勢力。」

  「所以你才會和他們訂下密約?」她顫聲問。

  「雪鄉和羽竹一向是世仇,早想找個機會挑了對方,只是中間還隔著千櫻,不甚方便而已。要是先攻千櫻,又怕對方趁虛而入,我們就是靠著這兩大國相互之間的忌憚,才能安然存活至今。」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幫助雪鄉,破壞這微妙的平衡關係?」她不解,「這對我們千櫻大大不利啊!」

  「剛好相反。」他笑道,朗朗笑聲中藏著幾分邪佞與算計,「這對我們可是大大有利。」

  「嗄?」

  見她迷糊的表情,風勁止住笑聲,認真地捧起她的臉,「難道妳希望咱們千櫻永遠只能在兩大國的夾縫間求生存嗎?要使千櫻趁勢崛起,就得放膽賭一賭。」

  「賭?」

  「我賭他們會兩敗俱傷,而我們會漁翁得利。」微粗的指掌輕輕撫過那嬌嫩玉頰。

  她寒毛豎起,感受著那急竄骨髓的美妙觸感,「事情能夠這麼順遂嗎?」

  「所以我才說要賭一賭啊。」他低下頭,俊顏離她只餘寸許,深邃璀亮的黑眸像挑釁著她,更像挑逗著她。「妳怕嗎--」

  「不怕。」她輕聲應,明白自己已著了魔。

  「妳願意跟著我賭嗎?」

  她凝睇他,唇畔淺彎的笑痕,是歎息,更是應許,「願意。」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唇噙住她前,搶先貼住了他的。

  她決定了,她要討好他,不論他要做什麼,她都願意配合,他希望她當千櫻的好公主、好女王,她就當。

  她是他的囊中物,是他握在掌間的小娃娃,她知道,他一定也明白。

  可她不要當乖巧的傀儡娃娃,她要經常讓他猜一猜她,偶爾要逗一逗他,她要乖得讓他捨不得丟開她,也要壞得讓他不甘心丟開她。

  所以她主動吻了他,舌尖柔順地與他相卷,貝齒卻狠心磨過他的唇。

  她要讓他醉,也讓他痛。

  醉過痛過後,她鬆開他,迷離的眼望住他,「我答應和你一起賭,表哥,可若是我們賭贏了,我想要個獎賞。」

  「什麼獎賞?」他嗓音沙啞。

  「你。」她微笑。

  「我?」他愕然。

  「我會跟羽帆成親,讓他做女王的王夫,可我想要你留在宮中陪著我。」她微微側頭,一副孩子氣又天真的神態,可說出口的話,卻十是邪氣。

  風勁看著她,心弦亂了,「妳的意思是,要我當妳的情人?」

  「你不願意嗎?」

  他不語。

  她攀住他肩膀,水潤紅唇柔柔滑過他臉上每一時肌膚,「不要拋下我,表哥,永遠留在宮裡陪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身子一僵。

  她在求他,溫柔似水地求他,撒嬌耍賴地求他,也是嫵媚挑逗地求他。

  她是清純的女兒家,也是妖媚的女人,她讓他頭暈目眩,無法氣定神閒。

  「妳這小妖女啊!怎麼就算準了我拒絕不了妳?」

  「你允了嗎?」她艷媚地笑,好似看透了他的狼狽。

  可惡啊!

  他懊惱地喘息,猛然扣住她後頸,攫住那兩瓣惱人的唇,狂肆地、不顧一切地吸吮……


  「她的唇腫了!」父親瘋狂地對著他吼,血紅的眼迸出陰森猛熾的火光,「她又跟那個男人在御書房裡卿卿我我了!明明是辦公的地方,他們為何如此不知檢點?!淫蕩的女人!賤女人!她當自己是男人隨招隨來的娼妓嗎?下賤!」父親一連串地罵著,銀牙森森,如野獸咆哮著要撕毀獵物。

  他愣愣地瞧著,許是驚懼過度,已陷入麻木狀態。

  父親總是這樣的,明明見不得最愛的女人與別人廝磨纏綿,卻偏偏一次又一次來到這王宮裡受此折磨。

  從他解事以來,他便懂得父親從來不要母親,父親真正想要的,是母親的妹妹,他的姨娘,也就是當今千櫻的王後。

  因為想見王後,父親才會時不時帶著母親與他造訪這宮廷,借口讓她們兩姊妹敘敘親情,其實只為了滿足重見舊情人的渴望。

  「她究竟看上雲颯哪一點?他哪點比我好了?」父親暴怒地握拳擊牆,「他唯一比我好的地方,也不過是當了這個國家的君王而已!若是我也有這權勢,她早臣服在我腳下了,哪還會背叛我?賤女人!虛榮的賤貨!」

  為何要如此想不開呢?他怔望著父親,實在不明白為何父親要讓兒女私情毀了自己的一生?他是風氏一族刻意栽培的繼承人,風城未來的城王,娶了個美貌溫雅的娘子,又生了個聰明俊秀的兒子,尋常人看他,也算享盡了富貴榮華,為何父親自己偏要鑽牛角尖呢?

  不錯,當今的王後是很美,氣質優雅,可難道母親比不上她嗎?為何父親總是無視母親的一番情意,要如此作賤她呢?他難道沒察覺到母親每回來到這王宮裡總是不開心,一天天消瘦下去嗎?

  「你記著!勁兒,你好好地給我記著!」父親忽然攫住他的肩,用力搖晃,「男兒要頂天立地,要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就必須擁有權勢地位,你爬得愈高,所能控制的就愈多,沒有人能違抗你,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聽著,是男子漢的話就給我爬得高一點,愈高愈好!」

  要多高?父親想要他爬多高?當上風城的城主嗎?不,應該是坐上這個國家的王座吧。

  「你很聰明,不愧是我的兒子,哈哈!夠聰明!」父親狂笑,「我就是要你去奪取王位!憑什麼這王座要給雲家的人來坐?他們坐了這幾百年,也該換人來享受亨受了吧?」

  「可是姨娘已經懷孕了,不久後就會生下王室的繼承人--」

  「哈哈!你姨娘哪一次懷孕成功的?」父親笑得更猙獰了,「她兩次懷孕,兩次都小產,這一次也會的,哈哈,等著吧,我絕不讓她有機會生下王室的繼承人!」

  他一陣冷顫,「爹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姨娘以前小產,是因為您從中作梗?」

  「不然你以為呢?」父親冷酷地睨他,「她膽敢背叛我,我就讓她一輩子不好過!想和那男人雙宿雙棲,共享天倫之樂?門兒都沒有!我就讓她一輩子生不出一個蛋來,看她怎麼對國家做交代!」

  好可怕!他渾身打抖,心一個勁兒絞擰,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怪不得姨娘嫁入王室這麼多年,卻一直未能產下龍子鳳女,原來都是父親搞的鬼。接下來呢?父親還會怎麼做?姨娘腹中的胎兒能平安保住嗎?

  許是太過厭惡父親瘋狂的報復心了吧,他暗暗決定保護姨娘。他提醒王上姨丈,姨娘可能天生體質虛弱,懷孕時不宜四處走動,飲食用藥也要經心,最好派個信得過的人專門調理,他建議讓母親搬進王後的寢宮,陪同飲食起居,親自照料自己的妹妹。

  王上採納了他的意見,讓母親搬進了王後寢宮,他也順理成章地經常上那兒請安,四處游晃。

  他時時警醒,只要發現可疑人物,便命侍衛打發掉,用盡心機以他可愛的臉孔接近每一個宮女,揪出不懷好意的臥底。

  如此經過數月,王後總算進入了安產期,他也終於能夠放下心中一顆大石。

  只是姨娘的胎兒保住了,母親卻因鬱鬱寡歡染上了重病,王上請御醫來診治,御醫說那是心病。

  心病無藥石可醫,眼看著母親身子骨一日日清減,面黃肌瘦,他忽然強烈恨起了父親,他堅持帶母親回風城,不想再讓她留在王宮觸景傷情。

  父親答應了,沿途卻從來沒給過母親好臉色,也從不過問一聲她病情如何,只是冷漠。

  這般的冷漠,終於擊垮了母親最後一絲生存意志,抵達風城後數日便香消玉殞。

  他的母親死了,他的父親只念著如何報復另一個女子,只把他當成一枚報復的棋子。

  他,好恨好恨,恨透了這世間情愛糾葛,恨透了這荒謬無倫的一切!

  他很孤單,夜夜如無主遊魂般徘徊,如月當空,灑落的只是渺茫無邊的寂寞。

  直到那天,他偶遇一個無家可歸的男孩,那孩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與他同病相憐,一般的寂寞。

  那男孩與他氣味相投,一見如故,之後在他的引薦下,與他一起拜入風城最富盛名的武士門下習武。

  男孩的聰明才智不及他,對武功劍術的領悟力卻是遠遠勝於他,不過數年,男孩便練就了一身好劍法,被父親提拔為他的貼身護衛。

  那男孩,就是海浪……

  風勁澀澀睜開眼。

  過往的記憶,早已如向晚暮色般朦朧,唯有在夢境中,才顯得格外清晰。

  他翻身下床,隨手披上睡袍,憑窗而立。

  有多久不曾想起小時候了?有多久不曾如此心神不寧?

  是否因為與父親攤牌的時候近了,所以他才會這般焦躁不安?他怕嗎?怕自己終究擋不住父親的復仇,護不了千櫻?

  「風勁,你敢對我立誓嗎?你做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千櫻好?」水月在與火影前去邊城前,曾如是問他。

  「妳守住邊城,我就能守住王城。」他對她許諾,  「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王座,妳也不許雪鄉毀約,出爾反爾進犯我國。只要我們能成功挑起雪鄉和羽竹的戰爭,千櫻一定會從此強盛起來。」

  雖然並非完全有把握,水月仍是選擇相信他。

  這義無反顧的信任,是他一直強迫她給的,可真正得到後,卻反而不確定起來。

  他真的值得她信任嗎?他處心積慮謀畫了這一切,最終會不會反倒為千櫻招來亡國厄運?

  他下的賭注,真能連本帶利討回嗎?

  我願意同你一起賭。

  甜蜜的應許在風勁腦海裡響起,他忽地神志一凜,袍袖裡的指尖微微發顫。

  珊瑚啊!被父親培養來當成復仇工具的她,是真心決定跟隨他嗎?

  我在風表哥眼底,算得上一枚將帥嗎?

  竟然有人會因為身為棋子感到高興!只要他看重她,她不在乎自己是一枚棋子。

  永遠永遠不要拋下我哦。

  她這麼怕遭人厭棄嗎?是否多年來孤苦流離的生活,將她變成了一朵恐懼失根的浮萍,只盼著能抓住一點什麼?

  若是有一天,他也必須拋下她……風勁咬住牙,不願深思這樣的可能性。他挺直背脊,緩緩吐納氣息,迫使自己淨空滿腔複雜情緒,恢復一貫的冷靜。

  片刻,當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疾響,跟著,一聲長長的嘶鳴劃破靜夜。

  「啟稟攝政王,有人傳來密報。」

  「拿進來。」他揚聲道。

  「是。」內侍恭謹地呈上密函。

  他挑破緘泥,迅速瀏覽,片刻,臉色一變。

  雲霓回到王城了?!


  怎麼可能?!

  聽聞海浪親自傳來的消息,海珊瑚震懾不已。

  「你說她沒死?還進了王城?」

  「不錯。」海浪沉重地頷首。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沒死?」她不敢相信,腦海一片空白。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今日我聽說雪鄉和羽竹的求親使節已經分別住進王城的迎賓館,畢竟是關於妳的婚姻大事,我想先去探探情況也好,沒料到卻在羽竹使節住的東廂庭院裡瞥見了雲霓公主。」

  「她真的還……活著?」海珊瑚臉色慘白,唇齒發顫。

  雲霓不但沒死,還跟著羽竹使節一起進了王城,她必然是聽說王宮裡出了個冒名公主,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甚而尋求外援。

  糟了!明日風勁將設宴款待兩國使節,到時若是雲霓忽然現身……

  「不行!不能讓風勁見到她!」她驚慌地抓住海浪衣袖,「他會得知真相的,不能讓他們見面!」

  「我知道,珊瑚,妳冷靜一點--」

  「我怎能冷靜?如何冷靜?!」

  雲霓已經進王城了啊,明天就將入宮,若是他們倆見了面,那她怎麼辦?風勁一定會馬上認出她是假冒的,他一定會震怒,氣她欺瞞他、耍弄他。

  他會恨她,恨死她了,他會馬上將她踢到一旁,肯定不會再要她了!

  「不成,我一定要阻止他們見面。」一念及此,她一顆心忽地冷硬起來,抬眸望向海浪,「帶我去見她,海浪,我要去見雲霓。」

  「妳想做什麼?」海浪皺眉,「她現在和羽竹使節在一起,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恐怕會得罪羽竹,惹來爭戰。」

  「我不管!我一定要見到她。」她狠狠瞪他,「你若不肯帶我去,我自己去。」

  「珊瑚--」

  「我要見她!」

  她歇斯底裡的反應駭住了海浪,他驚愕地注視著神情近似瘋狂的她。

  「你帶不帶路?」明眸綻出陰森冷光。

  他傻愣半晌,終於點頭,「好,我帶妳去。」

  於是,在海浪的掩護下,海珊瑚喬裝打扮,偷溜出宮,來到迎賓館外。

  迎賓館畢竟是使節居住的地方,戒備頗為森嚴,海浪擔心形跡敗露,決定孤身進去,綁架雲霓。

  他吩咐海珊瑚悄悄躲在外頭林子裡,等候他將人帶來。

  月光皎潔,疏影橫斜,海珊瑚藏在樹後,一顆心幾欲跳出心房。

  雲霓沒死。她一直以為自己殺死了她,沒料到她還活著。

  她顫著心韻,想起當時她假扮成獵戶的妻子,以世上難得找到與自己容貌如此相仿之人為由,熱心地邀請雲霓用膳留宿,與她促膝長談。

  雲霓並未透露自己正在逃亡,也未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亦假裝不知,只熱情地招呼她。

  她留雲霓住了兩晚,這兩夜,她無數次鼓起勇氣意欲行刺,卻總是在最後關頭縮回手。

  她對自己生氣,恨自己懦弱無膽,一次次放過大好機會。

  終於在第三晚,當她換上雲霓的衣裳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時,雲霓忽然醒來了,對她的舉動起了疑心。

  她不得不採取行動,握起早就預備好的利刃,對著雲霓的胸口一刀插下,血花頓時飛濺,染上她的臉……

  回憶至此,海珊瑚驀地驚恐,雙手正面前亂舞,倉皇地想揮開那不存在的奪魂血花。

  別過來!別過來!閃到一邊去!

  別纏著她……

  她一聲低咽,癱軟地跪下身子,睜大一雙眼,卻什麼也瞧不見,唯有一片殘紅。

  為何沒死?明明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血啊!那淒艷的血,如晚霞夕照,一下子染紅了她的世界。

  為伺還不死?為何還要回來與她爭奪風勁?

  「……你是誰?綁架我意欲為何?!放開我!」雲霓清銳的聲嗓忽地闖進海珊瑚迷濛的神志。

  她身子一凜。

  「我命令你放開我!聽到沒有?」雲霓厲聲喝斥。

  她「命令」海浪放開她?海珊瑚斂下眸,忽地低低笑了出來,笑聲破碎,斷斷續續,像風中搖搖欲墜的風鈴。

  就連身陷險境,雲霓仍不改公主本色,如此莊重嚴厲的語氣,多適合一個王家女兒高貴的身份啊!

  她就做不到,再如何用心模仿,還是學不來這等風度。

  她站起身,從樹叢後走出來,清冷的眸光如箭矢破空,狠狠地射向雲霓。

  雲霓見到她,頓時了悟,「是妳!」

  「是我。」海珊瑚應道,以眼神示意海浪放開她。

  雲霓得了自由,也不急著脫逃,淡聲問道:「妳近日在宮裡假扮我,過得還快樂嗎?」

  「非常快樂。」她得到的快樂,是雲霓此生永遠無法想像的。她永遠也不會明白,曾經被拋棄過的人嘗到讓人捧著疼著的滋味,會是何等幸福!「若是妳永遠不回來,我就會更快樂了。」

  「我當然要回來。這是我的國家,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妳是公主,難道我就不是嗎?」海珊瑚朦朧低語,喉間泛起酸味。

  「什麼意思?」

  她不解釋,逕自走向雲霓,滿是恨意的眼神落定她身上,「妳為何沒死?」

  「妳的刀刺偏了。我醒來後逃出小屋,一隊經過的難民救了我。」雲霓神色自若地說道。

  好幸運、好命大的公主,她憑什麼受盡上天憐愛?

  海珊瑚怨恨地想,血凝結、心凍霜,神魂漠然飄蕩。

  「妳應該死的。」她冷瞧著雲霓,一字一句吐落,「這世上,有妳就沒有我。」

  「妳為何如此恨我?妳究竟是誰?」

  「我是誰?」海珊瑚黛眉斜挑。

  這問題,問得真正可笑!她是誰?她姓啥名何?她曾經擁有過真作屬於自己的名字嗎?曾經得到過屬於自己的身份嗎?

  她沒有自我,她誰也不是!海珊瑚忽地狂笑出聲,銀白月光下,她不停顫動的身影淒厲如鬼,看來格外詭魅。

  「我是雲霓,只要妳不在,我就是妳,就是妳!」她嘶聲喊,銀刃在蝶袖翩然間閃過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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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9: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珊瑚!」

  「珊瑚!」

  兩道聲嗓同時起落,朝海珊瑚襲來。

  她心神迷濛,還來不及辨別是誰的聲音,握著刀刃的藕臂便遭人一把擒住,激動的嬌軀亦被緊箍入懷。

  「放開我!讓我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她直覺地掙扎,歇斯底裡地狂喊。

  「妳給我冷靜點!」

  這凌厲的嘶吼硬生生敲進她耳膜,她停止掙扎,揚起失神的眼。

  是風勁。是他抱住了她,阻止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都看到了,什麼都瞧見了。她再也瞞不住他,再也無法在他面前扮演雲霓,當他掌心裡那個聽話的小娃娃。

  完了,都完了。她眼前一晃,身子搖搖欲墜。

  「妳還好吧?珊瑚,振作點!」

  他喚她珊瑚,他居然喚她珊瑚--他果然什麼都知曉了,什麼都明白了。

  「你、你在叫誰?風表哥,我不……我不懂。」她揚起蒼白的唇,顫巍巍地笑。

  好悲哀,她居然還想繼續裝傻?明知謊言已被戳破,還妄圖力挽狂瀾。

  「妳不必瞞我了,我都知道了。」風勁不忍地看著她,「我早知道妳不是雲霓。」

  「你、你怎麼……我是雲霓啊,我真的是,真的是。」她虛弱地辯解,顫抖的嗓音卻連自己也無法說服。

  他果然也沒被她說服,沉著臉,陰鬱地望她。

  她心跳一停,「你……何時知道的?」

  「那天晚上妳來寢宮找我,我就猜到了。」他攬著她,沙啞地說道,「妳對我喊冷,說妳怕冷、怕痛,那時我就猜到了。」

  「為、為什麼?」

  「因為雲霓是個公主,她從小是讓每個人疼著長大的,她不知道冷,也不曉得痛,她從未曾嘗過這些滋味,又如何會懂得害怕。」

  因為不曾嘗過,所以不懂得恐懼?海珊瑚心下一沉,明白自己完完全全失敗了。

  她根本演不成雲霓,裝不來養尊處優的公主,再怎麼費盡心機也是枉然。

  因為她怕冷、怕痛,因為她懂得恐懼,深深體會箇中滋味。

  她,一敗塗地……

  「風表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我虛榮、低俗、心地惡毒,一點也不像個高貴的公主,我居然還在你面前假扮雲霓……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她仰頭凝望風勁,笑著問他。

  他深邃的眸、俊美的臉孔,在她眼裡,看起來好模糊。

  「妳不可笑,珊瑚,我從不這樣覺得。」他低聲安慰她。

  「我差點殺死雲霓,你會怪我嗎?」她愈來愈看不清他了,他全身上下,好似籠在一團迷霧裡。

  「我不怪妳。」

  「可是,你不會要我了,對不對?雲霓回來了,她聰明靈巧,宅心仁厚,比我更適合當千櫻的女王,對不對?」

  他不語。

  「你不必安撫我,你告訴我實話。說啊!」她催促他,眼角眉楷淨是淒楚的笑。

  他倏地別過眸,「雲霓確實比妳適合。」

  「比起我,你更希望她當千櫻的女王,對嗎?」

  他默默點頭。

  淚水,佔領了她的眼,世界在她面前迷濛成一片漫漫無邊的白。

  他果然不要她了。她就知道,一旦雲霓回來,他就再也不需要她了。她當不成他的棋子,做不成他最在乎的人。

  他曾經答應過會永遠在王宮裡陪著她,但如今,她的謊言被戳破了,還能有臉繼續留在他身邊嗎?

  「你放開我好嗎?風表哥。」

  「妳想做什麼?」風勁警覺地問。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雲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

  「看清楚我?」他不解。

  「請你放開我。」她細聲細氣地央求。

  他猶豫片刻,終於鬆開了她,她踮起玉足,萬分溫柔又萬分不捨地在他唇上印下一記輕吻。

  「珊瑚?」他顫聲喚她。

  她不回應,緩緩後退,翦翦秋水睇著他,粉唇彎彎,淺淺地、若有似無地笑。

  寒風吹來,她眾袂飄飄,雪白的容顏襯著烏黑的發,宛似一縷遺世幽魂,隨時要消散。

  「珊瑚!」他忽地恐慌,展臂意欲拉住她。

  她卻搶先他一步,皓腕反轉,銀刃朝自己當胸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朝她疾速飛去,臂膀橫伸,擋住不長眼的利刀,刀刃刺進他手臂,血花四濺。

  慘白的世界,忽地闖進了刺眼的紅,海珊瑚瞪著,胸臆漫開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懼。

  是血,又是血!她討厭血,好怕!

  這鮮艷得可怕的血,說明了她是個多麼不祥又惡毒的姑娘!

  為了報復,她可以手刃自己的親姊妹,她還欺騙了風表哥,費盡心機在他面前演戲。

  他一定不會再喜歡地了,因為她,是個惡毒陰狠的壞姑娘……

  「啊--啊--」

  撕心斷魂的呼號,一聲聲劃破長空,驚醒了沉眠的人們,震動了寧靜平和的王城。


  自從那夜過後,雲霓便回到王宮,神不知鬼不覺地恢復了千櫻國公主的身份,海珊瑚則被風勁秘密軟禁在流風宮裡。

  那夜千鈞一髮之際,阻止海珊瑚自戕的海浪,伏首認罪,招了風玉的圖謀,坦承自己和海珊瑚皆是銜風玉之命入宮,前來監視風勁。

  「我對不起你,主君。」對於自己存有異心,背叛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海浪後悔莫名。

  風勁默然,很明白海浪是為了珊瑚,才答應接下父親交付的任務。

  他並不怪海浪,很早以前,他就明白自己是交不得朋友的,對每個人都得存防備之心;很早以前,他便猜到,海浪也許有一天會背叛他,雖然遺憾,卻不意外。

  「我不怪你。」他澀澀地對海浪說道,「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得將你打入大牢。」

  「是。」對於他的處置,海浪毫無怨言,只是擔心海珊瑚的處境。

  「你放心吧。」風勁看出了他的疑慮,淡淡發話,「她畢竟也是雲霓的親姊妹,是我的表妹,我不會傷害她的。」

  海浪至此才安下一顆心,由風勁親自押人大牢。

  安置妥當海珊瑚和海浪兩人後,風勁覓了個空檔,親自對雲霓解釋所有的情況。

  在外頭飄零數月的雲霓似乎成熟多了,明白這一切來龍去脈後,既不慌張,也不埋怨,只是很沉靜地接受了事實。

  「原來我和她是雙生姊妹,怪不得會生得如此像了。」她歎息。

  「妳恨她嗎?」風勁問道-

  雲霓默然半晌,搖了搖頭,「她太可憐了。比起她,我幸福多了。」她輕聲說道。

  「妳不怪她就好了。」風勁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安心將珊瑚和這國家全托付給她了。

  他告訴雲霓所有的計畫--

  「我告訴風氏長老們,我挑起雪鄉和羽竹交戰,是為了讓這兩國無法插手千櫻的內亂,好順利發動政變,奪取王位。」

  「可你其實不想要這王位。」雲霓聰慧地接口。

  「是,我不想要。」他苦笑,「所以當我父親從風城舉兵的那一天,也是我們父子正式決裂的時候。」

  雲霓憂傷地睇他,明白他沉重的心情,「為何你之前從不肯告訴我?風表哥,為何要一直瞞著我?你知道嗎?我甚至懷疑你--」

  「妳若是毫不猜疑我,反而會令我父親覺得奇怪。」他澀澀打斷她,「我父親很精明的,處處埋下了眼線,為了以防萬一,妳知道的愈少愈好。」

  「原來如此。」她頷首,終於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妳明白就好。」他微微一笑。

  那清淡的笑容裡,竟藏著幾分她從前不曾得見的溫柔。

  她心弦一牽,「風表哥,你好像……變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

  「從前的你,不會這麼對人笑的。」她怔望他,「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雖未點明,可兩人都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

  風勁眼神一黯,袍袖一拂,站起身,「妳歇息吧。」

  「那你呢?」

  「……我去看她。」


  她,被軟禁在流風宮深處一間小屋,這小屋隱在一片林子後,人煙稀少,除了一個負責照料她的老嬤嬤,幾乎不會有人經過。

  對於自己的處境,她似乎一點也不奇怪,鎮日只是坐在窗邊,靜靜望著窗外變化多端的天空。

  她看雲、看月、看星星,細細觀察每一個最微妙的變化,櫻唇總是淺淺抿著,若有所思。

  她真的在想些什麼嗎?或者,什麼也不想?

  風勁孤身來到小屋,低聲問老嬤嬤,「公主身子如何?飲食正常嗎?送來給她的餐點都吃了嗎?」

  「都吃了。只有一道清蒸魚,怎麼也不肯吃。」老嬤嬤略略無奈。

  「看來她討厭吃魚的毛病還是沒變啊。」風勁微微地笑,揮手逐退老嬤嬤,推門進屋。

  聽聞咿呀聲響,海珊瑚卻是動也不動,仍是撐著雙手趴在窗欞邊,看著窗外。

  風勁拉了張椅子,在她身畔坐下。「珊瑚。」他柔聲喚道。

  她偏頭瞧他。

  「我又來看妳了,妳高不高興?」

  她淡淡一笑,不言不語。

  她究竟有沒聽懂他說什麼?風勁心一酸,表面卻揚起笑弧,拉起她的手,大掌暖暖地包覆住,「妳在看什麼呢?」他話家常似的問道。

  「看雲。」她終於有了反應,細聲應道。

  「瞧妳看得那麼入神,有那麼好看嗎?」

  「嗯。」她點點頭,明眸又望向窗外,「雲在天上飛,好開心。」

  「是嗎?」他隨著她調轉視線,望向天際那一朵朵教風吹著流轉的雲。「妳希望自己是一朵雲嗎?」

  「可以嗎?」她天真地眨眨眼,好期待似的睇著他。

  「當然可以。」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貼上自己微涼的頰,「妳在我心中,就是一朵最軟最美的雲。」

  「那我也可以飛嗎?」她認真地問。

  怎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呢?

  風勁的心擰得發疼,「傻丫頭。」他幽幽歎息,攬過她纖弱的盾頸。

  是真的傻了嗎?從那夜過後,她便成了這副癡癡傻傻的模樣,原以為她受了太大打擊,數日後便會恢復,可如今已過一旬,她的情況仍未見好轉。

  該不會這輩子就這麼傻下去吧?

  他抽口氣,扳正她身子,捧起她嬌顏,細細盯著她,「妳聽我說,珊瑚。」

  「嗯。」她乖巧地回望他,眼眸澄澈清透,不染一絲塵埃。

  他忽地發怔,恍惚憶起那日她摔跌在雪地上時,便是以這樣的眼神看他。

  那天她說了什麼?

  「珊瑚,記不記得妳曾對我說過,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有某個部分特別怕痛--還記得嗎?」他低聲問。

  她卻好似完全不記得了,只是靜靜望著他。

  「妳就是我的痛。」他捧著她的臉,手指發顫,「妳就是我心中最軟的那部分,妳知道嗎?」

  她表情未變。

  他喉間一縮,「妳……聽懂我說的話嗎?」

  她微歪著頭,像是好奇又似不解地瞧著他。

  他深吸氣,一顆心痛得發慌。她,就是他的痛。

  「海浪告訴我,我父親是在青樓裡找到妳的,堂堂公主竟被賣進了煙花窟,妳一定很怨吧?」他顫顫撫著她柔嫩的臉頰,「連我都不敢想像,妳長到如今,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微笑著捉住他大掌,像從前一樣,扳著他的手指頭玩。

  風勁看著她的舉動,眼眶忽地一熱,「珊瑚,珊瑚!」他攬她入懷,略微激動地喚她。「妳說話吧!妳告訴我,妳究竟受了多少苦?妳怕冷、怕痛,是因為曾領受過這滋味吧?妳常挨餓受凍嗎?是否時不時就要被人毒打一頓?」

  她不語,螓首埋在他胸膛,小手還調皮地扯弄著他衣袖一角。

  「我真希望能早些遇見妳,真希望自己能及時將妳救出火坑……」他在她耳畔痛楚地呢喃,「我出現得太遲了,是不是?我若能早點與妳相識相知,興許妳就不會受那麼多折磨了。」

  她忽然輕輕推開他,芙顏揚起,對著他露出細白的貝齒,無聲地嬌笑。

  這樣的笑容,令他心酸,更心痛。

  「妳不恨我嗎?」他癡癡地望她,「我知道妳很怕我丟下妳,很怕我不要妳,我甚至想利用這一點,讓妳乖乖聽我的話,完成我的計畫--我很壞吧?」他澀澀苦笑,「珊瑚,其實妳應該恨我。」

  她只是微笑,清澈地、甜美地微笑。

  她不恨他,不點也不。他想,他懂得這微笑的含義。

  「我倒希望妳能恨我,若是妳能恨我,哪怕只是一絲絲,我也不會如此心痛。」

  哪怕只有一絲絲,他也下會如此放心不下。

  他咬緊牙關,凝聚所有殘餘的自制力,啞聲坦白,「對不起,珊瑚,我不得不拋下妳。」

  她依然微笑著。

  他卻忽然不敢看,別過眸,「為了阻止父親的野心,我打算親自率兵迎擊。王城裡有一半騎兵是我的人馬,他們都奉我為主君,都以為我要奪取國君之位,他們只聽我號令,只有我才能領導他們。」他頓了頓,陰鬱地繼續,「到時候,我將成為這個國家的叛國賊,身為女王的雲霓,為了穩住政局,只能對我下格殺令。」

  「格殺令。」她清脆地重複這三個字,像孩童牙牙學語,卻對話中含義不明所以。

  不懂也好。他也許不能活著回來--這事,她不懂最好。

  風勁淡淡牽唇,捧起她容顏,溫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很久很久以後,妳還會記得我嗎?」他歎息般的問。

  她不答話,只是睜著那水亮的烏瞳,瞅著他。

  興許會不記得了吧?不記得更好。不記得,她便永遠不會再似從前那般心痛了;不記得,她便能永遠如現今一般快樂。

  不記得,最好。

  他深深地、長長地凝視她,期吩著能將她此刻的笑顏永雋心版。

  時光,在兩人彼此相凝中,如沙漏般,無聲無息地流逝。

  日落,日出,地老,天荒,凡人愛著,總盼著能鎖住永恆,可永恆哪,也只是一首千古傳誦的詩歌。

  倏地,蒼黯的天際劃過一道流火,轟然巨響,震動了整座王城。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流火映亮的夜天。

  「好美啊!是流星嗎?」海珊瑚好奇地問。

  是信號。風勁眼神一黯,表面卻若無其事,「嗯,是流星。好看嗎?」

  「好看。」

  「那妳乖乖坐在這兒看,我先走了,」他微笑地親了她臉頰一記,站起身。

  「你不陪我一起看嗎?」她想留住他。

  「我還有些事要做。」他溫柔地望她,「妳自己看好嗎?」

  「嗯。」她點點頭,不再強留,安靜地目送他。

  他推開門扉,走上通往樹林的小徑。她趴在窗邊,凝望他昂然玉挺的背影。

  他忽然回首,朝她送來兩束複雜深刻的眸光,她揮揮手。

  「風表哥,要再來看我哦!」她微笑喊,清脆的聲嗓好似最柔軟的片羽,乘風遠揚。

  他一時怔立當場,衣袂飄然。


  夜空流火,捎來的,是大軍進犯邊城的信號。

  櫻都裡的文武百官見了,個個匆忙整戴衣冠,趕進王宮,與攝政王與公主共商大計。

  沒料到百官們一進議事廳,便讓一群不知從哪兒來的叛軍給包圍了,領軍的統領還分出一支騎兵隊闖進鳳凰宮,意欲脅持公主。

  可搜遍了鳳凰宮內外,卻尋不著公主人影,騎兵隊掉頭,愕然發現花信早率了禁衛軍等在宮外,甕中捉鱉。

  就這樣,在遭到軟禁又迅速獲得釋放的文武大臣們還摸不著頭腦時,一場精心策畫的宮變,已消弭於無形。

  而王宮偏門,叛軍仰賴的主君風勁正預備出逃,他挺立存月光下,牽著一匹白馬,身上穿著一襲銀亮的戰衣,頭戴銀盜,英姿煥發,威風凜凜。

  「你真的非走不可嗎?風表哥。」披著絳紫斗篷的雲霓揚起容顏,焦急地問他。

  「我一定得去。」他堅定地回應,「而且我走了後,妳必須立即與我畫清界線,將我視為叛國賊,下達格殺令。」

  她刷白了臉,「一定得這麼做嗎?」

  「妳若不如此做,花、火、水三大氏族便無法名正言順地起兵討伐我,風氏那些長老一定會趁機分化,甚至鼓動百姓作亂。」

  「可是風表哥,你明明不是--」

  「聽我的話!」他嚴厲地打斷她,「若是千櫻因妳一念之慈陷入動盪不安,妳擔得起這責任嗎?」

  她惘然。

  「我既被風氏一族奉為主君,他們的罪便當由我來承擔。」他放柔了語氣,「何況我和雪鄉簽了密約,這事遲早也會爆發出來,為免引來羽竹的報復,妳更有必要與我撇清關係,將一切推到我身上。」

  雲霓一震。這恐怕才是風勁堅持自己非擔上罪名不可的主因吧。他擔憂鄰國的戰事或許會影響到千櫻,所以才事先預防。

  「你連這點都算計好了,表哥。」她悵然望他,「我真的不如你,我……對不住你。」

  「該說對不住的人是我。」他澀澀說道,「這一切都是我惹來的,與妳何干?」

  「可是--」

  「若妳真覺得過意不去,就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他意味深長地望她,良久,才緩緩說道:「切莫將妳的愛只給一個男人。」

  她倒抽一口氣,「你、你都知道了?」

  「妳以為妳流落在外,我都不聞不問嗎?」他淡淡微笑,「我自然派人去尋訪過妳的下落了,否則那日又怎會知曉妳住在迎賓館?」

  雲霓苦笑。如此說來,她和羽帆的事,他都知道了。

  風勁彷彿看透了她內心的思緒,端出嚴肅的表情,「妳是女王,霓兒,妳愛的念的當是千櫻的黎民百姓,是這個國家,懂嗎?」

  水眸掠過一絲痛楚,「我明白。」

  「真的明白?」

  她揚起眸,堅強地朝他一笑,「你安心吧,表哥,我一定會將千櫻放在第一位。」

  「那是最好。」他瀟灑地躍上馬,握住韁繩。

  眼見他就要離去,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雲霓氣息一促,心下發慌,「你就這麼走了嗎?那珊瑚怎辦?」

  他身子一僵,長久,才黯聲說道:「她受了太多苦了,請妳替我好好照料她。」

  「我當然會照顧她?可你……難道你捨得就這麼拋下她嗎?」

  他默然。他當然捨不得,這漫漫紅塵,唯一令他牽掛的,也只有她了。

  他探手入懷,輕輕按了按那緊緊貼在胸前的香囊。這香囊,是她親手繡給他的,香囊上浸染著屬於她和他的香氣。

  他會記住的,永遠永遠,會擱在心上……

  「這場內亂結束後,若我還能有幸活下來,我會回來帶她走!」

  語畢,他清嘯一聲,策馬疾奔,踏上遙遠的征途。

  朦朧夜色裡,一顆璀璨流星刮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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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9:59 |只看該作者
  之後

  是年年初,雪鄉借道千櫻,攻打羽竹。然雪鄉狼子野心,大軍經過千櫻邊境後,部分兵力忽然折返,企圖襲擊千櫻邊城,幸賴護國巫女水月施法召來暴風冰雹,兼有第一武士火影率軍力守,方化險為夷。

  雪鄉大軍只得狼狽撤退,專心攻打羽竹。

  兩國交戰之際,千櫻內亂亦趁機而起,風氏城主風玉揮軍北上,號召廢去無用的公主,擁護才智兼備的攝政王登基。

  同時,王城亦傳出消息,據說宮變失敗的攝政王已連夜奔逃出宮,率領王城部分騎兵遠走,意欲與風氏大軍會合。

  新登基的女王於是下詔全國,將風勁視為叛國賊,格殺勿論,並以女王之尊命令花、火、水三人氏族各自出兵護衛王城,討伐叛軍。

  硝煙四起,千櫻國內人心惶惶,可王宮一角,卻也有人平淡度日,笑看風雲。

  雲霓凝立一旁,看著在櫻花樹下翩來舞去的忙碌身影。

  究竟忙些什麼呢?瞧她一下站高,透過葉隙看陽光,一下又蹲下身,拿樹枝在土地上比畫,不知在玩什麼花樣。

  「她看來很開心呢。」雲霓壓低嗓音,對身旁的男人說道。

  「約莫什麼也不記得了吧。」男人啞聲應道,「這樣也好。」他頓了頓,幽然長歎,「也許這樣對她最好吧。」

  雲霓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忽地上前一步,揚聲喊道:「珊瑚!」

  「啊。」正挖著土壞的海珊瑚揚起頭,一見是她,笑逐顏開,「霓姊姊,妳來看我了啊。」

  雲霓回她一笑,「是啊,我還帶了個人來呢。妳瞧瞧,認得他是誰嗎?」

  海珊瑚擱下樹枝,來到兩人面前,歪著頭,明眸清澄澄地打量著,卻是一語不發。

  「不記得了嗎?」雲霓蹙眉,「是妳的海浪大哥啊。」

  「海浪大哥。」海珊瑚嬌脆地喊了一聲,淺笑盈盈,也說不出究竟是記起來了,還是順著雲霓的意思叫喚。

  見她這模樣,海浪心一擰,手裡握著那特意送來的珊瑚髮簪,想遞出去,卻又猶豫不決。

  雲霓知他心神激盪,主動接過髮簪,「珊瑚妳看,這支髮簪是海浪大哥特地找來要送妳的,好不好看?」

  海珊瑚接過,拿在手裡,左瞧右看。

  「這髮簪是珊瑚打造的哦,和妳的名字一樣,喜不喜歡?」雲霓又問。

  「是珊瑚。」海珊瑚細聲重複,高高舉起髮簪,瞇起眼,看血色珊瑚在春陽下璀艷無倫。

  海浪一顆心提在空中,深怕她如同上次一樣拒絕這禮物,更怕這血樣的顏色促使她想起不好的回憶。

  「喜不喜歡?珊瑚。」他顫聲問。

  「……喜歡。」玩賞許久後,海珊瑚終於點點頭,朝他嫣然一笑,「謝謝海浪大哥。」

  她接受了這份禮?她什麼也沒想起來?海浪一時恍惚,心下五味雜陳,說不出對海珊瑚這反應是欣慰或失望,片刻,他才振作精神,走上前俯望她。

  「珊瑚,妳聽著,海浪大哥很喜歡妳,我會待妳很溫柔很體貼的,一定會好好照顧妳。妳--」他頓了頓,渴盼地望她,心窩揪擰過一陣陣痛楚,「妳以後跟著我好不好?」

  「我不能。」海珊瑚毫不猶豫地回應。

  他面色一白,「為何不能?」

  「珊瑚要等風表哥。」她甜甜說道。

  「風表哥?妳還記得他嗎。」

  一旁的雲霓略微激動地步上前來,「妳記得風表哥?」這些日子,她這個雙生妹妹從未問起風勁的下落,她也一直未敢主動提起,還以為她忘了呢。

  「當然記得啊。」海珊瑚粲笑頷首,「風表哥待我很好的,他答應珊瑚會再來看我,所以我要在這裡等他。」

  她要等他?等多久?

  雲霓心痛,「若是……他不回來呢?」

  「他一定會回來的。」海珊瑚嚴正地宣稱。

  萬一他回不來呢?

  雲霓仍不放棄,「可妳的海浪大哥真的很喜歡妳,妳要不要跟他--」

  「算了,公主。」海浪悵然止住她,「在珊瑚心底,只有攝政王一人,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雲霓惘然。

  對兩人黯淡的心情,海珊瑚似乎毫無聽覺,只是撒嬌地拉起雲霓的手,輕輕搖晃,「霓姊姊,風表哥何時回來?」

  雲霓怔望著妹妹恍若不解世事的天真神態,不知該如何回答。

  方纔在議事廳,她接獲消息,說是在一處地勢險惡的山區,風、火旗下的騎兵狹路相逢,被困山谷的風氏騎兵遭到火攻大敗,領軍的攝政王身負重傷,單騎力抗追兵,逃竄出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這對大臣們而言,或許是捷報;對她,卻是噩耗。

  她那個將所有罪過一肩扛在身上的表哥,或許再也回不來了……

  一念及此,雲霓氣息一顫,眼眶跌落一顆珠淚。

  見她掉眼淚,海珊瑚頓時慌亂起來,「我不問了,霓姊姊別哭,我不問就是了。我就在這兒乖乖地等,多久都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嗎?」

  「嗯。」她用力點頭,櫻唇噙起清甜笑意,「風表哥一定會回來,他不會拋下珊瑚,永遠永遠都不會的。」

  所以她會等,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她都會帶著微笑,安靜地等下去。

  「傻妹妹!」雲霓心弦一緊,再也禁不住激動,展臂擁抱海珊瑚。

  煦暖春日下,兩姊妹相依相偎,一般的絕美容顏,清醒動人,卻是一憂一喜,各自心情。

  忽地,海珊瑚揚起玉手,拉下一根枝枒,驚喜地望著那一顆顆甦醒的花苞,「妳瞧妳瞧,霓姊姊!櫻花開了!」她好高興,放開了雲霓,在低垂的樹枝間翩然旋舞,蝶袖飛展,像似與花爭艷的蝴蝶。「霓姊姊,妳瞧,我好看嗎?」她開懷翩舞,還不忘偏過嬌顏,俏皮地對旁觀者討贊語。

  雲霓不禁微笑了,海浪同樣動容地揚唇。

  衣袖暫留香,春近相思長。

  可這相思啊,不是苦的,是綿軟甜蜜,教人嘗來倍覺心動的滋味。

  遠方的有情人若知曉了,怕也會口角噙香,眉開眼笑吧。


【全書完】


  編注:
     欲知紫蝶與花信的情愛糾葛,請看幸福餅068《戀花憐蝶》

     想看火影如何融化水月的心,請看幸福餅077《情傾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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