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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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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毒手佛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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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18:21 |只看該作者
 兩人下了土丘,在南門外選了一個隱蔽的所在坐著等候。
  雞鳴,犬吠,東方破曉,村野起了炊煙,可是,並不見有馬車出城。
  徐文心火直冒,一種被侮弄的感覺,使他殺機大熾,向黃明說了一聲:「你等 著!」彈身奔回土丘,到原先停身之處,一看,不由涼了半截,那名分壇香主趙為 功,業已蹤影不見。他被廢了武功,又被點了「暈穴」,如果自行醒轉,必待兩個 時辰之後,顯然他是被人救走了。
  對方發現這變化,當然會改變原來計劃,自己與黃明卻在那裡傻等。
  他後悔不夠狠心,當場結果了趙為功性命,情況或許不會變化,這一來,打草 驚蛇,事情就辣手了。
  據黃明敘述,「五方教主」便是佛心的得主,而佛心是由「過路人」得手的, 那證明「五方教主」便是「過路人」與他自己下手的陌生漢子口中的主人,所以現 在的問題不單是救「天台魔姬」,母親也扶持在對方手中,生死莫卜,安危不曉, 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一顆心焦躁得像是被滾油煎沸。
  天色大明,東方天際劃起了第一道彩霞,官道上車騎負販逐漸匯聚成流。
  黃明奪回土丘,懊喪地道:「砸了!」
  徐文沉聲道:「該教分壇坐落何處?」
  「北大街一條胡同之內,地點十分幽僻,附近都是佔地極廣的住宅……」
  「我們走……」
  「大白天方便嗎?」
  「有何不便?」
  「我倒不怎麼樣,你一現身必被對方認出。」
  「認出也無妨,我打算明闖。」
  「愚兄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易容!」
  驀在此刻——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傳來:「『地獄書生』你的死期到了!」
  徐文與黃明同感一震,回顧之下,只見土丘後方的樹後,轉出兩條人影,赫然 是兩個面目陰冷的錦衣少年,年紀大約在二十餘歲之間,其中一個鷹鼻鷂眼,凶殘 之氣逼人,另一個皮粗肉糙,顯得十分精悍。
  徐文目光一掃兩人,冷聲道;「兩位想必是『五方教』門下?」
  那鷹鼻少年陰陰地答話道:「你說對了,我倆正是『五方使者』!」
  「有何見教?」
  「取你項上人頭!」
  徐文冷冰冰地一哂,道:「兩位有本領的話,盡可取去!」
  那名獷悍的「五方使者」接口道:「『地獄書生』你有什麼遺言交代沒有?」
  徐文目中碧芒陡現,寒聲道:「被你等劫持的『天台魔姬』現在何處?」
  「你想知道麼?」
  「不錯!」
  「他正為本教教主銷床疊被!」
  徐文登時氣沖頂門,大喝一聲:「你找死!」
  隨著喝話之聲,一掌劈了出去。那發話的「五方使者」直迎而上,便接硬擋, 另一名閃了開去。
  「砰」然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徐文心頭大駭,雖然自己未用全力, 但也有八成之譜,對方竟能硬接下來,這等功力,已到了驚人地步,看來比「喪天 翁」之流超級高手,只高不低,難怪對方如此猖獗。
  那使者心中更是吃驚,徐文的功力超出他意料之外甚多。
  雙方分而又合,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搏擊。
  另外一名使老,目注黃明,陰森森地道:「老化子,你先交帳吧!」
  聲落招出,向黃明攻去。
  僅只三個照面,黃明被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他號 稱「閃電客」,在身法上有特殊造詣,見勢不佳,游魚船滑出圈外。
  「好身法,但你逃不了!」
  喝話聲中,那使者疾逾電閃地射了過去,出手之下,又把黃明迫退數步。如果 換在平時,黃明早已溜之乎也了,但此刻徐文尚在與對方交手,他不能走,也不好 意思走,但對方功力太高,只這猶豫之間,身上已中了一掌。
  一聲悶哼,鮮血奪口而出,手上的打狗棒被震得飛向天外。他並非丐幫人物, 打狗棒只是配合他的易容,根本不精於斯道。
  徐文與那使者一對,卻佔了上風,迫得對方節節後退,但要取對方性命,卻並 非三招兩式能辦得到的,一見黃明受傷,心頭大急。
  對黃明的使者,暴喝一聲;「老要飯的,躺下!」
  慘哼隨喝聲以俱發,黃明栽了下去。
  徐文心頭大震,他已別無選擇,口中栗喝一聲,「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 「倦鳥歸巢」猛然施出。
  師太祖萬有松曾交代這「毒手三式」太過霸道,輕易不許施展,除非蓄意取對 方性命,現在,為了救黃明之命,他只有斷然出手。
  「毒手三式」今天算是頭一道用之於敵,穿過對方看來密無點隙的掌影,直搗 心窩,像飛鳥巧妙地穿越濃枝密葉,投入巢中一樣。
  「嗯——」
  一聲悶曝,像是發自地底,低沉慘厲,那名使者身形晃了兩晃,仰面栽倒,胸 前一片殷紅,登時氣絕。
  徐文被自己這種歹毒的招式,驚得一愣。
  「無影摧心手」本已毒絕天下,加上毒收發由心,穿膛入腹,神仙也難逃死厄 。
  另外一使者,亡魂盡冒,片言不發,彈身飛逝。
  徐文過去扶起黃明,道:「大哥,你覺得怎樣?」
  黃明也被徐文搏殺那名「五方使者」的手法驚呆了,竟不知回答。
  徐文再次道:「大哥,傷得怎樣?」
  黃明這才回過魂來,苦苦一笑道:「死不了就是。」
  徐文雙手仍抓住黃明的兩個肩頭,黃明倏地怪叫道:「賢弟,你的左手……」
  徐文「哦」了一聲,道:「不妨事了!」
  「什麼,你的毒功散了?」
  「這倒沒有!」
  「那你不是要愚兄的老命……」
  徐文微微一哂道:「我現在的『毒手』能分敵友,傷不了你,放心!」
  「這……這……怎麼可能呢?」
  「大哥,我不能騙你,但也不能告訴你原因,你就別追問下去吧!」
  「看來與你說的奇遇有關?」
  「正是。」
  「家師的心血白費了!」
  「什麼?令師的心血……」
  「不!不!我說錯了,我是說令岳丈大人蔣尉民的心血白費了!」
  徐文心內一震,惑然道:「蔣世叔白費了什麼心血?」
  「他不是要家師傳言,業已找到了散『毒手』之方嗎?」
  「是的,令師曾向小弟說過,怎麼樣?」
  「蔣尉民在一本殘缺的古典裡,找到了一個丹方,可以消散毒功,單只其中五 味藥,便化了他三千餘兩黃金。當然銀錢在他不算一回事,三萬兩也傾不了他的家……」
  徐文不安地「噢!」了一聲。
  黃明接著又道:「蔣尉民為了你,也為了寶貝女兒的終身,置新遭大難於不顧……」
  徐文打斷了話頭,道:「對了,大哥,我忘了問你,蔣家被『五方教』洗劫, 損失如何?」
  「失了幾名下人,父女及時走避,有驚無險,倒是家中寶玩錢財被掠一空!」
  徐文咬牙怒哼了一聲,道:「蔣姑娘目前何處安身?」
  「這倒不愁,蔣尉民秘密居處遍及大河南北。」
  「嗯,大哥方才說到哪裡了?」
  「我說蔣老頭置家難之善後於不顧,隻身入陝,遠赴終南山……」
  「到終南山做什麼?」
  「為你求一味散毒功之藥!」
  徐文頓時感到無比的愧作與內疚,人家對自己一片赤忱,而自己對人家卻在有 心無意之間。心念之中,額角不由沁出了冷汗,急問道:「蔣世叔到終南山為小弟 求一味什麼藥?」
  黃明獨目連閃:「金線草果!」:
  「金錢草果?根本沒聽說過……」
  「豈止你沒聽說過,一般岐黃名手,知道的也不多。這『金線草果』家師祖早 年告訴家師,普天下僅終南山絕頂後峰的『鬼湖』出產,蔣老頭動身業已三月,他 是懷著姑妄試試的心情去的,因為『鬼湖』也是一個傳說中的神秘地方,能否找到, 找到之後又是否尋得到『金線草果』,都在未知之天!」
  徐文立感焦躁起來,激動地道;「去了三月還未回頭麼?」
  「嗯!」
  「原來他預定的時日是多少?」
  「預計兩個月往返……」
  說到這裡突地齜牙「哎喲」了一聲。
  徐文不安地道:「啊!大哥,對不起,只顧說話,忘了你的傷。來,坐下,小 弟助你療傷!」
  黃明一搖手道:「不用,區區之傷算不了什麼,我有師傳靈丹可治,至多半個 時辰……」
  「哦!小弟忘了令師是『天眼聖手』!」
  「賢弟說笑了。你替我護法吧,難保對方不捲土重來。」
  徐文一想也是,「五方使者」被毀,對方豈肯干休,當即一頷首道;「大哥放 心療傷吧!」
  黃明就地坐下,取出師門特製傷丹服了,然後運功療傷……
  徐文兀立他身畔,心頭思緒翻湧江潮,「天台魔姬」吉凶未卜,母親生死不明, 蔣尉民為了自己冒險終南「鬼湖」,這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親自料理,而且刻不 容緩……
  正自心神不定之際,只見數十條人影,從不同方向,向土丘奔來。
  徐文看了一眼身側的黃明,只見他如老僧入定,正是運功的緊要關頭,不由大 感焦躁,深悔先前太拖沓,不曾選個合適便於掩護的地方,現在來敵如此之眾,一 個照顧不周,後果不堪設想。
  但事已至此,當然只有應變一途。
  這土丘前平後陡,黃明坐處,偏向陡坡的一面。
  徐文飛快地一察地形,決定了應變之道,自己後退兩丈,立於犄角之處,使黃 明完全處在自己視線之中。
  人如飛蝗而至,在五丈外市成了包圍圈。當先的是一個白面無鬚的老者,三角 臉,那形貌不禁使人聯想到毒蛇的頭。老者身邊是那原先逃遁的鷹鼻「五方使者」 看樣子老者的身份在使者之上。如以地位而分功力,這老者當是一名勁敵,其餘的 一律黑衣勁裝,在徐文看來,自不值一顧。
  那白面無鬚老者,先掃了一眼地上的『五方使者』屍體,然後懾人的目芒,迫 注在徐文面上,聲如裂帛也似地道:「『地獄書生』,你竟敢殺害本教使者,是嫌 命長了麼?」
  徐文寒聲道:「閣下請通名!」
  「老夫『五方教』豫南特使簡青山!」
  當然,這名字是徐文從未聽到過的。
  「閣下率從而來,意欲何為?」
  「『地獄書生』,你這是明知故問,本教雖開派不久,但從未放過任何敵對之 人!」
  「那意思是要取區區在下的人頭了?」
  「一點不錯,如你自決的話,可保全屍!」
  「哈哈哈哈,閣下認為區區會自決嗎?」
  「那你注定了慘死!」
  場面頓時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徐文不屑地道:「如果閣下認為辦得到,無妨出手試試,不過,區區有句話先 請教!」
  簡青山猙獰地一笑道;「說說看?」
  「有一位叫『過路人』的,是貴教中人麼?」
  「『過路人』?沒聽說過。」
  徐文不由一怔,黃明分明說「五方教主」便是得到佛心之人,而佛心是「過路 人」得手的,而「過路人」又自承奉主人之命行事,簡青山否認知道「過路人」, 為什麼?想來「過路人」必是某名手下胡扯的外號。
  心念之中,不擬追問下去,改口道:「落入責教之手的『天台魔姬』現在何處?」
  豫南特使簡青山光禿禿而略扁的嘴一咧,發出一陣狼嗥也似的刺耳笑聲,道: 「她麼,將為本教主的夫人!」
  徐文如中了一記悶雷,無名孽火,熊熊而燃,目中閃射出駭人碧芒,咬牙道: 「區區在下會找貴教主結這筆帳的!」
  簡青山似被徐文眼中不同於眾的碧芒所懾,下意識地一挪步,道:「你配麼?」
  「配與不配不關閣下的事了!」
  「話說完沒有?」
  「還有,貴教主是否劫持一個叫藍玉珍的婦女?」
  簡青山神色登時大變,慄聲道:「你問這幹什麼?」
  「閣下只說有沒有。」
  「此點本特使無可奉告!」
  從對方的神色,徐文斷定母親被劫持是毫無疑問的了。
  「在下有意拜訪貴教主,貴敦總壇設在何處?」
  「你做夢麼?你沒有機會了。」
  「未見得!」
  「本特使無暇與你饒舌,現在納命罷!」
  話聲中,身形如巨鳥般射起,向徐文罩身撲去,雙手十指箕張,有如飛天怪魔 。
  徐文雙掌一揮,如山勁氣,破空疾湧。簡青山身影一窒,落下地來。雙方成了 照面之勢,相距不及兩丈,而對方距黃明,卻只有八尺。
  形勢十分險惡,對方毀黃明,不過舉手之勞。
  徐文分毫也不敢怠慢,上步欺身,「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鳥歸巢」, 以閃電駭雷之勢劃了出去。
  那名鷹鼻使者怪叫一聲:「注意殺手!」
  簡青山的身手,果然驚人,幾乎與那使者警告的同時,彈退丈外。徐文心中暗 驚,「毒手三式」出必傷人,對方竟能安然避過,的確太以驚人,當下仍是那「毒 手一式」,再度施出。簡青山再退八尺,毫無還手的餘地。
  鷹鼻使者,片言不發,撲向坐地療傷的黃明。
  徐文的注意力絕不會放鬆,這可能是他心有二用,「毒手一式」未能發揮預期 效果的原因,一見那使者身影晃動,半側身,雙掌夾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
  「轟」然巨響聲中,那使者被震得倒翻而回。
  同一時間,簡青山勁逾山嶽的掌風,業已捲到了徐文身上。
  徐文回掌立封,但差了分秒,同時也用不上勁,當場被震得踉蹌退了三四步, 他感到街青山的功力,不亞於「衛道會」的太上護法「痛禪和尚」,心弦登時拉緊, 意識到這一戰將是十分凶險。
  也就在徐文被震退,鷹鼻使者立樁未穩的電光石火之間,三名立在陡坡方面的 勁裝漢子,以為有機可乘,齊齊彈身疾撲黃明。
  徐文腳下一用勁,快逾電光石火地繞了一個半弧,回到原地。
  「哇!哇!」
  慘號連聲,三名突襲的勁裝漢子,栽了下去,當場斃命。
  這一手,使得全場為之驚魂出竅。
  簡青山暴喝一聲:「『地獄書生』,你真有一手!」
  雙掌一掄,奇絕狠絕的招式,滾滾而出。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硬碰硬舉掌相迎,使他心驚的是簡青山居然不受制於「無 影摧心手」之毒。
  鷹鼻使者自然不放過任何機會,徐文與簡青山甫一接手,他立即電閃上步,一 記劈空掌,向黃明捲去。
  徐文大驚失色,「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簡青山知機而退,但他只施出了半招, 身形電射,正好迎上那使者劈向黃明的掌風。
  那掌風勁道十足,力逾千鈞。
  「砰」的一聲,徐文用身形硬擋,當場跌撞出八尺之外,口裡不自禁地悶哼了 一聲,但總算救了黃明的命。
  如果照這樣東迎西擋,勢必疲於奔命,而黃明將不免被敵所乘。
  心念電轉,他改變了策略,橫身擋在黃明身前,面對兩大勁敵,身後的那些勁 裝漢子,暫時不理,以那些人的身手,是無法得逞的。
  栗喝聲中,簡青山與那名使者,雙雙撲至。
  徐文一咬牙,反迎上去,右掌封住那名使者,左手施出了「毒手三式」之中的 第二式「屠龍斬蚊」。
  「嗯!」
  一聲慘哼,簡青山連連後退,面色如土。
  徐文與那名鷹鼻使者,雙雙退了一步。
  這一式,又因分出一半功力對付那使者,又致不了簡青山的死命。
  簡青山卻是心膽俱裂,一揮手,當先踉蹌奔去,顯然,他已受傷不輕。簡青山 一走,鷹鼻使者更不敢留,大喝一聲:「退!」
  緊跟著彈身疾遁,去勢如電。
  那些手下,頓如喪家之犬,沒命飛奔。
  徐文殺機狂熾,凌空疾劃,瀉落人群之中,手揚處,滲號迭起,眨眼工夫,躺 下了十幾人。
  他心念黃明,不敢繼續追殺,折身返回丘上。
  徐文吁了一口大氣,道:「大哥,沒事了麼?」
  黃明激動地道:「賢弟,虧了你了!」
  「這何足掛齒,他們不來,我也會找去的。」
  「來了些什麼人物?」
  「為首的是原先免脫的那名使者,和一個被稱為豫南特使的老者叫簡青山。」
  黃明驚呼道:「簡青山?」
  「是的,大哥認識此人麼?」
  「認識,他的外號叫『啃屍蟲』,本是關外黑道盟主,因心黑手辣,動輒殺人, 手下被他殘殺的不計其數,致以激起了公憤,為同道所不容,逐流亡關內,想不到 被『五方教』收容在旗下!」
  「哦!那生形相貌,一望而知是凶殘之輩!」
  「賢弟,我們該……」
  「大哥把該分壇的地點告訴小弟。」
  「我帶路。」
  「不!不妥。」
  「為什麼?嫌大哥我身手不濟,累贅麼?」
  「不是這意思,小弟發覺該教有地位的高手對『毒道』均有某種程度的修為, 大哥去了,的確有許多不便。」
  黃明想了想,道:「那我在外面接應你,如何?」
  徐文不便峻拒,皺了皺眉,道:「大哥這身行頭,恐怕難以瞞過……」
  「這還不容易,你等著。」
  說著,彈身奔入土丘後的林中,僅只片刻工夫,獨目老丐變成一個一身短打的 店小二模樣,往徐文身前一站,哈腰道:「相公,小二這廂有禮了!」
  徐文不由絕倒,衷心佩服對方易容術之精妙。
  「賢弟準備如何去法?」
  「明闖!」
  「好,你注意看著,這是分壇位置,左右通路,我在這裡等你……」
  黃明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比劃,劃完,用腳踏去。然後又道:「我先走一步。」
  他身形一閃,消失在丘後的林中。徐文整了整因打鬥而弄亂了的衣衫頭巾,然 後直奔下土丘,毫不避忌地向分壇所在地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目光注視著他,他只作不知道。
  他此來有三個目的,一是判斷「天台魔姬」是否尚被拘在分壇;二是設法迫出 總壇所在,打救母親;三是希望能碰上「過路人」等曾向自己下過手的魔爪……
  突地——
  他想到一件最緊要的事,自己竟不曾向黃明問清楚他師傅「妙手先生」的行蹤 。「妙手先生」與自己約定一月之內,在開封蔣府面見,揭穿「七星故人」與陌生 漢子等人之謎,現在半年過去了,自己失了約,如果能見到「妙手先生」,也許能 助自己瞭解到「過路人」等的來路……
  但,此刻回頭再去找黃明,已嫌遲了,「天台魔姬」生死莫卜,好歹得先救她 出險,如果對方志在劫色,這一日夜工夫,她的處境就很難逆料了。
  想到這裡,幾乎把鋼牙咬碎,假若「天台魔姬」因而失身,豈非遺終天之憾。
  動人的風姿,感人的癡情,再次在他腦海裡鼓蕩。他激情地在心裡暗暗叫著: 「大姐,小弟不擇一切手段,誓必要救你出來。小弟欠你的太多了……」
  盞條工夫之後,他來到了黃明指示的分壇所在地。
  巨門深扃,闃無人跡,這會是「五方教」豫南分壇所在地嗎?
  他征愕住了。
  莫非自己找借了地頭?但黃明指的分明是這裡。
  難道黃明被人所騙?但以他的精明,似乎不至於。
  一時之間,他有些進退失據……
  看起來,這分明是大戶人家的住宅,一個分壇,焉有毫不設防之理。
  左右一看,這條巷一共只有兩道大門,一道在近巷口處,依圍牆的長度而論, 佔地不廣,同時位置也不對,除了這裡,別無門路。
  驀地——
  巨大的黑色大門緩緩開啟了半扇,一個龍鐘的老蒼頭,跨出門限,一見除文站 在門前,偏頭打量了半晌,才以沙啞的聲音道:「公子找誰?」
  徐文可就為了難,看這老頭完全不似江湖人物,但卻不能不答腔,期期地道: 「在下求見貴主人!」
  「見俺主人?公子莫非找錯了地方?」
  「不至於吧?」
  「公子上姓?與敝主人是什麼關係?」
  「見了你家主人,他自然知道。」
  「家主人永遠不知道了。」.
  「什麼意思?」
  「家主人三年前過世。家中僅主母與小姐二人,公子要見誰?」
  徐文不由傻了眼,答不上話來。
  那老蒼頭轉身入門,口裡嘟嚕著道:「唉!家不可一日無主,三年來不知遭了 多少無賴。」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徐文啼笑皆非,竟然被人當成了無賴。一彈身,向與黃明約好見面的地點奔去, 出了長巷,一轉彎,見黃明雙手抱胸,斜靠在一家的門樓柱上。他一見徐文奔來, 急使了一個眼色,閃身門樓之內。徐文直跟進去,口裡道:「不對路!」
  黃明在一個暗角停下來,詫異地道:「你說什麼?」
  徐文懊喪地把所遇說了一遍。
  黃明一跺腳道:「兄弟,你真是不知江湖詭譎,地方決不錯,可能該分壇目前 沒有人能應付你,而知你必來,才玩了這一手。」
  徐文聞言之下,既羞且憤,前車可鑒,而自己竟然這般粗心,記得回南召別墅 之時,就栽在老家人「二鬍子」的手裡,險些遺千古之恨,今天不是那故事重演麼, 而自己竟信以為真。
  心念之中片言不發,回頭便奔。
  黃明急聲喚道:「賢弟,別急,好好商量!」
  徐文充耳不聞,閃電般向方才離開的那長巷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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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20: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獨闖狼穴(1)

  顧盼間,又回到那巨宅之前,黑漆大門緊關如故,和先前來時沒有兩樣,靜悄 悄的不聞聲息,也不見人影,只是,他的心情不同了。
  「砰!」
  他向大門遙擊了一掌。這聲巨響,全巷可聞。
  門開了,出現的仍是那老態龍鐘的老蒼頭,顫聲喝罵道:「寡婦孤女,就該任 意讓人欺負麼?」
  徐文一彈身,欺了過去,那老者縮身閉門,但來不及了,一隻左臂,已被徐文 牢牢扣住。
  老者昏昧的眸子陡泛精光,左手一掙,不脫,右掌猛然切出,勢疾力猛,絕非 庸手。徐文輕輕一指,老者右臂嗒然下垂,老臉頓現死灰之色。
  徐文恨聲道:「老狗,你是活膩了?」
  老者結結巴巴地道;「少俠……有話……好……」
  徐文厲聲喝道:「少廢話,領我見你們分壇主!」
  「什麼,分壇……老漢不懂。」
  「你再說一句,我活撕了你這老狗!」
  老蒼頭面上的皺疊起了抽動,額角滲出了大粒的汗珠。徐文夾腰帶把他提了起 來,大踏步向內趟去。
  大門內是一片影壁,擋住了視線,所以在門外看不見裡面的情形。轉過影壁, 是一個佔地極廣的大院落,一條丈餘寬的砌磚蔭徑,直通迎面的大廳。宏偉的建築, 並不因油漆剝落而減色,畫閣飛簷,雕龍附鳳,廊柱合圍,巨廈翼展。冥想當年這 巨宅的主人,又是了不起的人物。
  顧盼間,來在廊沿之上,廳內布設,清晰撲目,古雅而不奢華,看樣子,的確 不像是江湖幫會立舵的地方。
  但徐文成竹在胸,決不為這表面情況所惑。
  死寂依然,不聞人聲,不見人影,氣氛透著無比的詭秘。
  徐文上了階沿,把老者向地上一摜,厲聲道:「引我見你們分壇主!」
  老者顯得驚怖十分地道:「少俠……您……誤會了,這裡是安分人家的住宅……」
  徐文殺機大熾,想到被毀於旅店中的一代女怪傑「三指姥姥」,被擄劫的紅顏 知己「天台魔姬」以及下落不明的母親,開封蔣府的慘劫,恨火填膺,仇焰焚心, 口裡栗喝一聲:「老狐狸,『地獄書生』並非善良之輩!」一腳照定左臂踏了下去 。
  一聲淒厲的慘嚎,那條左臂骨碎肉靡,痛得老者滿地翻滾,語不成聲地道: 「小狗,你……就殺了……老夫……」
  徐文切齒道:「我不殺你,你再裝洋,我撕下你的右臂!」
  一蓬疾雨,由屋頂灑落,著地之處,冒起一片白煙。這是一種劇烈的毒計。那 老者再次發出了慘叫,抽搐了數下,不動了,眨眼工夫,屍身開始溶化,流出腥臭 刺鼻的血水。徐文一身衣衫,百孔千瘡。
  他除了感到一陣麻癢之外,毫髮無傷,這證明他確已到了百毒不侵之境。但這 場面,仍使他驚心動魄,目定口張。
  毒雨過後,一切又歸寂然。
  徐文憤怒欲狂,卻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他想了想,退下階沿,雙掌運足功勁,朝居中一根廊柱劈去。
  「轟!」一聲巨響,柱搖梁崩,瓦片與碎木粉落如雨。照此情形,不消三掌, 這巨廈勢非震坍不可。
  就在此刻——
  一個陰冷刺耳的聲音起自廳內:
  「『地獄書生』你好猖狂!」
  徐文冷吟了一聲道:「與我滾出來!」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赫然是那豫南特使簡青山,白森森的面目,猙獰已極。
  緊接著,無數人影從四方出現,把徐文圍在了核心之中,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扣 著陪器與兵刃。
  此刻,那老蒼頭的屍身皮肉連衣物均已化盡,剩下一具白骨在血水之中,那景 象的確令人毛骨悚然。
  簡青山身側出現了另一條人影,是一個威凜的錦衣中年。
  整個現場均為恐怖的氣氛所籠罩。
  錦衣中年首先開了口:「『地獄書生』,你意欲何為?」
  徐文寒聲道;「閣下報名!」
  「本座分壇主姜玨!」
  「好極了,請立即交出『天台魔姬』,說出總壇地址!」
  「你認為辦得到嗎?」
  「非辦到不可!」
  「否則呢?」
  「本人血洗分壇!」
  簡青山嘿嘿一陣獰笑道:「『地獄書生』,本特使要把你碎屍萬段,方消心頭 之恨!」
  徐文不屑地道:「『啃屍蟲』,今天你只好啃屍了!」
  簡青山面色大變,他料不到徐文會一口道出他昔年醜惡的外號,怒極怪吼道: 「小子,本特使要活吃你的心肝!」
  徐文嗤之以鼻道:「你今生今世辦不到了!」
  「哼!照打!」
  暴喝聲中,簡青山與姜玨,雙雙劈出一掌,兩道掌風,匯成一股巨流,勢可撼 山票岳。同一時間,銳風刺耳,無數暗器刀劍,如密雨般集中射向徐文。
  這聲勢何等驚人,從投射的疾勁銳風判斷,在場的無一庸手。
  在這種情況之下,任你功力通玄,不死也得負傷。
  徐文當機立斷,一式「旋空飛昇」,身形電似凌空拔起,足有四丈高下,無數 略器劍刃從腳底密擦而過,整個四丈以下的空間,像掠過一陣蝗群,密無點隙。
  盤空一匝,疾矢般射向廳廊,逕撲簡青山與姜玨。
  簡姜二人,霍地左右彈開,徐文身形未落實,雙雙各攻出一招,在彼此互存決 死的情況下,出手之勢有如駭電奔雷。
  徐文一橫心,不顧左邊的分壇主姜玨,一招「毒手二式」,猛迎向右面的豫南 特使簡青山。
  慘號挾夾悶哼俱起,驚慄了全場。
  簡青山腦漿迸裂,橫屍就地。
  徐文後心挨了姜玨一掌,身形前衝了五六步,兩股鮮血順口角而下。
  姜玨因簡青山在一個照面之下慘死,驚得亡魂盡冒,忘了跟蹤出手。
  徐文陡地回過身來,眼中的碧芒,使人心神皆顫。
  四圍的分壇弟子,見曾見過這等陣仗,一個個面如土色。
  徐文一個彈身,出手如電,抓住了姜玨,全場發出了一陣驚呼,但卻無人敢出 手。徐文一用勁,五指深深嵌入了姜玨的「肩井」,鮮血從指縫間泊淚而冒。
  姜玨面如死灰,絲毫也用不上勁。
  徐文慄聲道:「分壇主,現在閣下可以開口了?」
  差玨身為一壇之主,雖驚怖欲死,但卻不能不維持表面尊嚴,咬牙道:「無可 奉告!」
  徐文怒發如狂,那神態有若一尊凶神,每一個字,如鋼珠般從牙縫裡進出: 「姓姜的。我會把你生撕活裂!」
  話聲中所含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慄。
  所有在場的分壇弟子,一個個噤若寒蟬。蛇無頭不行,全失了行動的依據。
  徐文要殺姜玨,易如反掌,可是他的目的並非殺人,而是要救人。殺了姜玨, 甚至分壇所有弟子,問題並不能解決。
  對方寧死不供,使他內心著急萬分。
  突地——
  分壇主姜玨猛可裡抬起左手,朝口裡一放,面色隨之劇變。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閣下打算服毒自盡麼?在本人手下,你可辦不到!」
  邊說,邊以手指疾點對方三處大穴,然後摸出一粒解藥,強塞入對方口中。
  姜玨確實到了求死不能的地步。
  徐文手一緊,姜玨慘哼了一聲,被扣住的「肩井」,又冒出鮮血來。痛苦,使 他汗珠滾滾,青筋暴突,面孔扭曲得變了形。
  「閣下,別希望奇跡出現,你除了說話,別無路走!」
  「地獄書生』,本座決不屈服!」
  「那閣下就等著瞧了……」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排眾而出,脅下挾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人。
  徐文目光一掃之下,不由肝膽皆炸,來的,正是土丘僥倖漏網的「五方使者」, 他脅挾著的赫然是「閃電客」黃明。
  黃明會落入對方手中,的確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五方使者」陰森森地道:「『地獄書生』,你認識他吧?」
  徐文目眥欲裂,暴喝道:「放了他!」
  「五方使者」哼了一聲道:「你認為如此容易嗎?」
  「你找死?」
  「先死的是他!」
  說著,把毛爪放在黃明的天靈蓋上,又道:「抓碎他的腦袋並非難事,對麼?」
  徐文鋼牙幾乎咬碎,他不難撲殺那名使者,但黃明勢必一命嗚呼。
  「本人再說一遍,放了他!」」
  「辦不到!」
  「在場的連你在內,將付出血的代價!」
  「你無妨試試看!」
  「你的目的是什麼?」
  「很簡單,你放了姜分壇主,帶他離開,這筆帳改日再算!」
  「辦不到!」
  「如你願意犧牲他,咱們就拚了吧!」
  徐文幾乎激憤得發狂,母親、戀人、朋友,孰輕就重呢?他能忍心犧牲黃明嗎? 不!母親與戀人,如果不死,仍有拯救機會,如果已遭不幸,那注定回天乏術,而 黃明,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那躊躇的神色,「五方使者」當然看得出來。他怕徐文真的一橫心,那今天在 場的將無一能逃殺手,故意把黃明的頭拉得向上一仰,道:「『地獄書生』,決定 了沒有?」
  徐文猛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就讓你等僥倖一次吧!」
  「五方使者」一揮手,大聲道:「撤退!」
  一聲令下,那些弟子像是從鬼門關逃了出來,紛紛鼠竄退去,剎那間,走得一 千二淨。徐文氣炸肺腑。
  眾弟子退盡,「五方使者」才又向徐文道:「『地獄書生』,你可以放手了!」
  徐文冷冷地道:「你先放了他!」
  「我信不過你!」
  「以你的身手,怕本使者撤賴麼?」
  「你又有何保證?」
  「憑『地獄書生』的名頭,決不作卑鄙之行!」
  那使者想了想,輕輕放落黃明,然後向側方閃退三丈。顯然,他是怕徐文猝然 出手。黃明落地,口中發出了微弱的呻吟,看來他不是要穴被制,便是傷勢極重。
  徐文恨很地道:「姓姜的,今天就算便宜了你!」
  說完鬆手,彈身到了黃明身邊,探察之下,果是穴道被制,忙出手解了他的穴 道。黃明輕哼一聲,站起來,滿面羞慚之色,赧然道:「賢弟,我誤了你的大事……」
  徐文苦苦一笑道:「大哥,你平安就好,機會不止一次!」
  回頭望處,姜玨與那名使者,已不知何時消失。整個院落,依然死寂陰森。
  「大哥,怎麼會……」
  「說來慚愧,是我太粗心了,你來找我再回頭之時,我的形跡便露了白,如果 我換個位置,當可無事,不該太過托大,以致被對方所乘。當然,問題還是在於功 力不及對方,幸而對方心有所忌,沒有下毒手……」
  「算他們命大!」
  「情況如何?」
  「對方死不透露,毫無頭緒!」
  「為今之計呢?」
  「搜!」
  「開始行動吧?」
  「慢著,大哥先眼下這個,以防萬一!」
  說著,遞了一個藥丸給黃明,又道:「半個時辰之內,可保百毒不侵。」
  黃明接來服了,兩人互望了一眼,雙雙向大廳欺去。甫上廊沿,黃明陡地一縮 身,口裡發出一聲驚呼,廊沿上,一具白骨,外加一具尚未化盡的屍體,血水順著 磚縫四處濫流。
  徐文雖屬此道高手,但也不由感到一陣悚慄。原來那老蒼頭被毒液所溶,血水 流經那豫南特使商青山的屍體,便也被毒液溶化。這毒液之毒,可以想見了。徐文 若非練成了本門玄功,百毒不侵,此刻的白骨,將是他自己。
  徐文指著那具半化的屍體道:「大哥,他便是關外黑道明主『啃屍蟲』簡青山!」
  黃明打了一個冷顫,道:「天網恢恢,這廝積惡如山,該有此報。」
  兩人入廳,搜索了一遍,毫無所獲,由屏門轉入後進,把三層院落房舍與東西 兩大跨院搜了個遍,卻不見半個人影。有的房舍,看來根本已無人居住,這多的人 到哪裡去了呢?
  徐文心中的懊喪與憤恨,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但他是為了黃明而放去了敵人, 怕黃明心裡難過,他不敢表示什麼。
  黃明是「妙手先生」的高足,穿門入尾,尋幽探秘是他的看家本領,他一直像 獵犬般在探索目的物,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敲、打、觸、摸……
  終於,他激動地歡呼了一聲:「在這裡了!」
  此刻,兩人置身在跨院與後進連接處的角軒中,黃明在搬弄著一架巨型屏風。
  那屏風直立在軒內當門之處,看來毫無異狀。徐文惑然道:「大哥發現了什麼?」
  「秘道入口!」
  「這屏風麼?」
  「可能是!」
  「可能?」
  「你發現地磚上凌亂的腳印麼?全到這屏風為止。」
  口裡答話,手指卻不停地在屏風上摸索,當他的手指扭動一個屏風上層花格中 的鳥頭時,一陣格格之聲倏然傳出。
  徐文精神一振,目光掃處,只見迎面壁上裂開了一道門戶。他彈身近前,只見 門內是一列長長的石級向下滑伸,約莫有數十級,便是平進的地道,可容兩人並肩 行進。由於裡面暗黑,以他超人的目力,只看到此為止。
  黃明靠了過來,道:「這若非地下室,便是通往外面的密徑!」
  徐文一挪步,道:「我們進去搜……」
  「提防詭計機關!」。
  說著,順手抓了一個錦墩向門裡扔去,錦墩順石級滾落,意外地,毫無動靜。
  黃明接著道:「可以放膽進去了!這秘道想來是此宅主人所建,既非武林人物, 自不會布設機關,『五方教』開派不久,臨時加以利用,布設亦來不及。」
  「這推斷有理,我們走!」
  徐文當先進入暗門,向下落去,黃明緊隨他身後。
  石級盡頭,便是平進的甬道,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目力再強,也必須籍一點 自然光源。此森森暗道,深入地下幾達五丈,靠入口處,可前望數尺,數尺之外, 便無法辨物了。
  黃明從身邊取出火石火絨,敲燃了點上火摺子,一幌,眼前登時明亮。
  徐文喜不自勝地道;「大哥身邊的寶貝不少!」
  黃明尷尬地一笑道:「賢弟取笑人,小偷兒總離不了這些東西的。走吧!」
  這回換了黃明在前,徐文在後,像兩支夜宵蝙蝠般順地道撲去。
  地道似乎無窮無盡,奔行了一刻光景,仍不到頭,倒是很少曲折,筆直朝前。
  黃明邊行邊道:「看來這是一條秘道,以行進的方向與速度而論,我們快出城 了!」
  徐文一怔、道:「出城?」
  「不錯,可能是東北兩城門之間的荒僻地帶。」
  「這麼一說,對方早已出城了?」
  「極有可能!」
  話聲甫落,眼前地道突然一分為三,兩人頓時愣住了!哪一條才是正路呢?」
  黃明換了一個新的火摺子,細察地上的腳印,是朝居中一路奔去的,左右兩路 有足印,但看似一二人所留,明顯而不凌亂。
  「賢弟,中路!」
  「慢著,大哥看左面……」
  「啊!什麼意思?」
  靠左一面壁上,掛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六個驚心怵目的朱紅大字:
  「禁地,擅入者死!」
  「賢弟的意思是……」
  「我們的目的是尋人,並非追人,縱使追上對方,未必有用,這禁地我們不能 錯過,好歹得探上一探!」
  「好!」
  徐文領先舉步向左邊地道欺去,三丈之後,轉了一個彎,一道黑黝黝的鐵門阻 住去路。門上,懸著同式的一塊木牌;「禁地,擅入者死!」徐文上前用手一推, 道:「好厲害,門上塗有劇毒!」
  黃明駭然道:「看來『五方教』是以『毒』當家的了?」
  一句話,觸動了徐文的心事,目已是「萬毒門」第十五代掌門,普天之下, 「毒道」一宗,不知有多少門派?以自己目前所知,「衛道會」的掌令「崔無毒」 是一派,其餘,便不得而知了。如果父親並非預期中的本門第十四代,那父親該是 另外一派,但以「無影推心手」的功力而論,父親是本門一脈,當無疑義了。
  「『五方教』是屬於哪一派呢?」
  心念之中,用力一推,鐵門紋絲不動。
  驀地——
  「鏘」的一聲,鐵門上端開了一個小孔,一個令人汗毛倒豎的聲音道;「何人 擅闖禁地?」
  黃明立即熄了火摺子,接口應道:「總特使,奉令查禁!」
  小孔內露出一支精芒閃閃的眼睛,從小孔漏出的昏黃光線判斷,門內必有燈燭 之類的照明之物。這一來,變成了內明外暗,門裡人的聲音充滿了狐疑:「是哪一 位特使?」
  徐文半側身,學著簡青山的陰冷聲調道:「簡青山!」
  這一著詐棋,居然生了效,格!格!聲中,鐵門開啟。
  門內是一間石室,燃著一支牛油火炬,照得滿室通明。一個上身赤裸、胸毛茸 茸的惡形大漢,當門而立,一見兩人面目,陡地怪吼一聲道:「你倆是誰?竟敢冒 充簡特使……」
  徐文閃身退了過去,口裡道:「『地獄書生』!」
  那猙獰大漢面上的橫肉一緊,暴喝道:「找死!」
  掄起蒲扇大的手掌,向徐文當胸劈來。徐文一抬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對方的 手腕。大漢奮力一掙,把徐文帶得一個踉蹌。徐文暗僚對方臂力超人,五指用力, 那大漢「哎唷!」一聲,矮了半截。
  徐文目光向室內一打量,靠右邊一道小門,內面鋪著寢具,想來是這大漢的宿 處;左邊一道鐵門,門上落了巨鎖,秘密,當然是在這鐵門之內。徐文心中暗忖, 這鐵門內關的,會是母親或「天台魔姬」之中的一人麼?抑是……
  當下喝問道:「裡面關的是什麼人?」
  大雙手腕被制,全身酸麻,無力反抗,但目中的凶光卻令人心悸。
  「你倆意欲何為?」
  「把門打開!」
  「辦不到!」
  「你想死麼?」
  「你倆個兔息子也別想活!」
  徐文恨火中燒,懶得廝纏,一掌拍碎了大漢的腦袋,用腳踢開屍身。
  黃明在這地方,就顯出能耐了,他已然把一串鑰匙取在手中,上前打開了巨鎖 。門一開,一道勁風從內捲出,把他的身形震得直撞向身後的徐文。徐文用手一按, 巨大的壓力,使他退了兩三步,這發掌人的功力,可以想見了。
  驚魂甫定,只見門內又是一間石室,一個黑衣老者驚震地望著二人。
  徐文一看,石室朝裡,赫然又是一道緊關著的鐵門,這黑衣老者,自是監守人 無疑了。從對方關防如此嚴密看來,內情相當不簡單。
  黑衣老者獰聲喝道:「幹什麼的?」
  徐文寒聲道:「要你命的!」
  聲音未落,一個虎撲,施出了「毒手一式」。
  「哇!」慘號聲中,黑衣老者倒地而亡。
  徐文奔向那道鐵門,門上沒有上鎖,拉了開來,裡面是一道鐵柵,襲著外間的 火炬之光,照見鐵柵門內蜷伏著一團黑影,從那灰白的老頭看來,並非徐文想像中 的任何一人,他不由涼了半截。
  黃明向內一張望,道:「不知被禁的人是誰,竟然防範如此嚴密?」
  徐文道:「好歹總得弄個清楚!大哥,煩你把火炬拿來!」
  說著,上前去用手扭斷了鐵柵上的鎖鏈。
  蜷伏的人影一動不動,這時,已看清了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
  徐文走近那蜷臥的老人,發話道:「閣下是誰?」
  那老人蠕動了一下,發出一種虛弱但充滿狠毒的聲音道:「孽種,你會得到報 應的!」
  徐文一愕,望了黃明一眼,又道:「在下不是『五方教』的人,閣下起來答話!」
  老人以手撐地,掙扎著坐起身來,失神地望著二人。徐文被那老人失了人形的 面容嚇了一跳。
  「閣下是什麼人?」
  「你……又是何人?」
  「在下江湖中稱為『地獄書生』!」
  「不是那孽障出的花樣吧?」
  「在下是追人無意到此,不懂閣下說的話!」
  老人失神的目光再次向徐文與黃明打量了一遍,冷森森地道:「要救老夫出困, 是嗎?」
  徐文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既然碰上了,豈會撇下不管!」
  「有什麼條件?」
  「條件?這是什麼話?」
  「難道是無條件麼?」
  「在下沒有想到這一點。閣下先說來歷吧!」
  「你……當真不是那孽障派來折磨老夫的?」
  「閣下所說的孽障是誰?」
  老人咬牙切齒地道:「老夫的傳人!」
  徐文驚「哦」了一聲,道:「閣下是被門徒囚禁?」
  「不錯!」
  「為什麼?」
  「為了要老夫的秘技!」
  黃明忍不住罵了一聲:「欺師滅祖,人神不容!」
  老人目眥欲裂地道:「老夫苟延生命,就是要等著看他遭報,可惜,唉……恐 怕看不到了。」
  徐文激顫地道:「閣下叛徒叫什麼名字?」
  「老夫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這的確是天下奇聞,做師父的不知道門人的名字。
  老人咬了咬牙,脫形的面上已沒有什麼表情,只有失神的雙目中還散發著強烈 的很意。
  「是的,到現在還不知道。」
  徐文倒抽了一口涼氣,道:「但總該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這裡主人!」
  「這裡主人!那是分壇主差玨了……」
  「他……他……叫姜玨麼?」
  「不錯。他便是此地的主人!」
  「他……人呢?」
  「兔脫了!」
  「啊!兩位小友是他的仇人麼?」
  「可以說是的。」
  老人深陷的眸中,突地滾出了兩粒淚珠,淒絕地道:「老夫功力已廢,比死人 只多了一口氣,也不想重見天日了,只是死難瞑目的,便是對師門無所交代……」
  「閣下何門何派?」
  「這一點格於門規,恕老夫不便置答!」
  徐文皺了皺眉,道:「那閣下的名號來歷,也是不能透露的了?」
  「是的!」
  徐文默然了片刻,道:「閣下隨在下等離開這裡,怎樣?」
  「這……」
  「在下有急事待辦,不能耽延,坦白說,正是追蹤令徒!」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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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22:06 |只看該作者
 老人愣愣地凝視著徐文,目光在變幻,一變再變;表示這可憐的老人內心異常 的複雜。
  徐文預期著這禁地之內,可能禁閉著他的母親或是戀人,現在事實證明不是, 他的心早已飛起在外,感到一刻也無法久待,順便救過老人,純粹是基於武林道義, 否則以對方暖味的態度,他盡可抖手一走。
  黃明老於世故,倒是有耐性,和緩地道:「前輩,事有從權達變,您該速作決 斷,如非小可二人無意來,前輩又將如何?門派家事,外人無權過問,不過前輩如 有用小可之處,當盡力而為!」
  徐文有些急躁地道:「閣下可想好了?」
  老人忽地一搖頭道:「老夫不打算離開此地了!」
  徐文大感意外,訝然道:「閣下不打算離開這人間地獄?」
  老人以堅決的語調道:「是的,老夫想透了,除了一死以謝師門,別無他路可 走,只是……」
  「只是死不瞑目!」
  「既是不欲死,何不離開再作打算?」
  「老夫說死不瞑目並非惜死!」
  「那是為了什麼?」
  「師門重任未了!」
  徐文將要想開口追問,什麼重任未了,但想到老人對師門諱莫如深的態度,把 到了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停了片刻,老人主動開了口。
  「事幹本門戒律,老夫有話亦難以出口……」
  黃明忍不住歎口氣道:「這就難了,前輩有否同門之人,小可等可以替您傳訊?」
  老人不答,陷入沉思之中,可能他將要作某種重大的決定。
  徐文憂心如焚,實在無法忍耐,不得已道:「閣下,在下兄弟要上路了!」
  老人無力地一抬手,道;「慢著,老夫有個請求!」
  「請講!」
  請小友為老夫找到孽徒,代為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是的!」
  「這種事外人可以越俎代庖麼?」
  「老夫別無它法了!本門有部秘笈,落在孽徒之手,請代追回……」
  「閣下門下確是『五方教』分壇主美玨麼?」
  「老夫只知他是此間主人!」
  「那好。不過,為了證實他的身份,閣下得交待點憑據什麼的……」
  「憑據麼,他……擅於用毒!」
  「這點在下業已領教過了,險些一命不保!」
  「這就不錯了!」
  「貴門秘笈追回之後,請問如何處理?」
  「這……」
  「怎麼樣?」
  「小友不知系出何門?」
  「這一點恕難奉告!」
  「也罷!老夫這裡有一紙遺言,盼小友在替本門追回失物之後,照書行事!」
  「可以!」
  老人從身下的草堆中,摸出一個破布結,鄭重地遞與徐文,道:「這便是。小 友能代老夫辦妥,九泉之下也必銘感!」
  「關於所謂清理門戶之事……」
  「內中已有說明!此遺書務祈小友在追回秘笈之後,再為開啟!」
  徐文接了過來,道:「閣下是決定不離開的了?」
  「是的!」
  「在下仍請閣下道出名號,這與貴門戒律無關吧?」
  「好,老夫叫伍尚」
  「徐文驚呼一聲道:「伍——尚?」
  「不錯,小友……」
  徐文面色劇變,側顧黃明道:「大哥,對不起,請你暫到外間!」
  黃明困惑地望了徐文和老人一眼,把火炬插在門邊,退了出去。
  老人伍尚驚異莫名地道:「小友,這是為了什麼?」
  地牢被囚的老人,自報姓名伍尚,徐文心頭巨震,請黃明暫時迴避,激動萬狀 地向那老人道:「令師莫非是上萬諱友松?」
  老人伍尚乾癟的鵠面居然起了抽搐,口唇劇顫,失神的眸子睜得滾圓,久久才 努力迸出一句話道:「你……你……怎知道?」
  徐文雙膝一屈,激動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叩見師祖!」
  「什麼?你……你……」
  「弟子徐文,蒙師太祖收為第十五代傳人!」
  「這……這……怎麼可能?啊!祖師有靈!祖師有……」
  徐文行了大利之後,道:「請師祖聽弟子把經過詳情稟告!」
  伍尚全身抖動得十分厲害,這是他夢想不到的奇跡,發生得太突然,玄奇得令 人難以置信,他語不成聲地道:「你……說……你說……」
  徐文把自己功力被封,遭人劫持上船,乘機投河,以迄被救,蒙師太祖收為第 十五代傳人,修畢本門玄功,奉命下山尋失經,查上兩代經過詳情等,述了一遍。 伍尚噗地一聲跪了下去,枯陷的眸中淚如泉湧,失聲道:「弟子不肖,弟子不肖……」
  徐文叩首道:「師祖請珍重為要!」
  伍尚回原處,沉思了片刻,道:「把遺書給我,用不著了!」
  徐文取出布結,雙手呈上。
  伍尚解了開來,布上斑斑駁駁竟然是用血寫的。伍尚撕了血布,把其中一個小 包取在手中,然後喘息著道:「遺書本是交代得回失經之後,代為執行門規,受托 者如願為本門傳人,可先研參『毒經』,然後照規矩回山入門;如不願,則將該經 以棺木盛裝,投之於『九轉河』,你師太祖會將之收回。這本是為師祖在絕望之中 的奇想,事實上根本辦不到,想不到祖師有靈,會差你來此。好!這追回失經、清 理門戶的大事,交給你了!」
  「弟子謹遵師祖訓示!」
  「第十四代未行入門之禮,欺師滅祖,你不必視之為上代,按律處治便是!」
  「遵命!」」
  「言盡於此了!」
  「徒孫先送師祖離此,然後再設法……」
  「不必了!」
  徐文一震,道:「師祖的意思該如何……」
  伍尚字字如鋼地道:「師祖不肖,未能克盡斯貴,險使本門中絕……你聽著, 當初我照門規下山尋找『撞緣』之人,踏遍江湖,未見有本門傳人出現;年復一年 認定那半部『毒經』可能因意外而未流入人手,但仍據萬一之想……」
  略事喘息之後,接著又道:「三年前,我不得已在江湖中故意炫露了本門絕技, 意在試探有否『撞緣』之人。這樣過了不久,我發現了他。本擬暗中考察他的為人, 不料他倒先認出了我的來歷,詭稱有人病重垂危,托他尋找同門,毒技便是那重病 之人所授。我一時不察,信以為真,由他帶領到這地室之中,誤蹈陷講,被廢了功 力囚禁,那孽障不時來迫我授以本門上乘心法……」
  徐文憤慨地道:「徒孫身帶『法丸』,誓必正以門規!」
  「對了!方纔你述及入門經過,說是早已練有『無影摧心手』,是你父口授?」
  「是的!」
  「你父又怎獲有本門秘技呢?」
  「家父生死成謎,俟擒到叛逆姜玨之後,當能解開謎底!」
  徐文心中大是慶幸!當初,他認為父親便是得到「毒經」之人,而自己奉命清 理門戶,終不成人子殺父?現在,證明獲得「毒經」的是姜玨,這就好辦了。至於 父親得毒技之謎,想來姜玨存心叛門,向外妄傳,才有這後果……」
  伍尚又道:「你父與姜玨是何淵源?」
  「這點徒孫不知道。」
  「安知你父不是始作俑者?」
  徐文心頭不由狂震,不錯,這未始不可能。當下咬了咬牙道:「徒孫會查明的!」
  伍尚緊迫著道:「如果將來事實證明當初獲得『撞緣』之人,是你父親,你何 以自處?」
  徐文心一沉,念頭數轉之後,毅然道:「徒孫以師門戒律為重,不惜大義滅親!」
  「辦得到嗎?」
  「徒孫可以立誓!」
  「不必,我相信你!但……唉,但願事實不是如此。」
  徐文又何嘗不是如此想,他深信父親已死於開封道上;說父親不死的,只是憑 臆斷。突地,他想到了一個問題,父親之死,可能與「五萬教」有關。「過路人」 傳言兇手「痛禪和尚」顯系嫁禍;照劫待自己的老秀才所說,父親與「七星故人」 是死於毒,所以才有死者非父親的誤斷,因為父親是用毒的人。
  根據先後事實,可以作如此假定:得到「毒經」的是姜玨,而姜玨是「五方教」 一員,所以「過路人」等才不懼「無影摧心手」,姜玨才能運用劇毒。假設父親是 在某種奇巧的情況下得到了毒功之秘,這是父親不出示「毒經」、一切均以口授的 原因。嗣後,對方發覺毒技外洩,才殺害父親;又因自己練有「毒手」,所以才被 「這路人」等一再追殺。而「七星故人」,當然也是對方一份子,所以才有與父親 決鬥之事。至於「七星故人」同被殺害,可解釋為誤殺,或是他先被父親所殺。
  想到這裡,他幾乎跳了起來,這推論極近情理,連帶也解決了自己三番兩次被 追殺的謎底。
  照此而論,血洗「七星堡」的,當是「五方教」而非「衛道會「,因為母親尚 被對方劫持,而「衛道會主」上官宏也否認是兇手。
  父親在事後親口告訴自己,仇家是「衛道會」可能當初「五方教」尚未公開立 舵,他也誤會了。
  這好像滿天烏雲,突地透出了一線陽光。
  突地——
  他瞥見師祖伍尚兩手捻著一個藥丸,紅焰奪目,不由駭呼道:「法丸!」
  伍尚從容地道:「不錯,正是『法丸』。這是為師祖的下山時所帶,現在正好 自用!」
  徐文情急之下,伸手去奪,口裡道:「師祖不可如此!」
  伍尚厲聲道:「不許動!」
  這三個字像含有無比的威嚴,徐文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只這瞬間,伍尚已把「法丸」吞入腹中。
  徐文料不到師祖走這一番絕棋,登時心膽俱裂。法丸是祖師所遺家法,根本無 藥解,而服食「法丸」的,等於是正家法,可以解也不能解。
  伍尚由坐姿變成了跪姿,目光甚是平靜。
  徐文也跪了下去,淚水止不住湧了出來。當他再抬頭時,伍尚業已合目長逝。
  一切,像是一場惡夢。
  火炬快燃盡了,光線黯了下去。
  徐文放了伍尚的遺蛻,然後開口叫道:「大哥,你可以進來了!」
  沒有回應。他再提高了嗓子叫一聲,仍然沒有反應。他心中大急,莫非黃明遇 到了意外不成?
  心念之中,彈身撲了出去,連越兩重石室,到了地牢入口的甫道,依然不見半 絲人影,一時之間,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黃明當然不會無故離開,除了發生事故。
  他返身入室,取了一支火炬在手,正待去尋黃明……
  驀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石室劇烈地晃動起來,一股煙硝之味夾著灰沙罩身 捲去,所有火炬,在剎那之間熄滅,石室之內,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徐文驚魂出了竅,久久才回過神來。
  他試著移腳步,向前探索,觸摸之下,心裡暗道一聲:「苦也!」地道業已崩 陷,碎石土塊塞得滿滿的。回頭又向內室探索,發覺裡間也已堵死,看來僅剩下自 己容身的一間未倒,師祖遺體,當然已被掩埋了。
  這算不幸中的大幸,設使這一間也坍落的話,自己單已被活埋了。但,這與活 埋又有什麼區別呢?這地道長及數丈,只要有一段被炸坍,神仙也難脫困。
  四面都是堅厚的石牆,離地面不知有多遠,出去的希望根本沒有。
  是誰炸毀這地道的呢?當然,總是「五方教」的手下,這與黃明的無故失蹤有 關嗎?抑或黃明也在另一處被活埋了呢?
  待猝然驚怖之後而起的,是生之絕望。
  如果不巧遇祖師伍尚,他與黃明早已離開,現在,兩代傳人同葬一窟。
  他經歷過不少次死亡的恐怖,但這一次似乎更絕望,連希冀奇跡發生的餘地都 沒有。人,總不能破地而出。
  他頹然坐在地上,什麼也不想,因為想了也是多餘。他摸了摸身上那粒師太祖 萬有松所賜的「法丸」,心中作了決定,當肉體的痛苦無法抵受時,便以這粒「法 丸」結束生命。
  命運,的確令人無法捉摸,誰想到當身手到某一極限,正可快意恩仇之時,卻 碰到這種意外的結束。
  對一個生已絕望的人而言,愛、恨、悲、苦等等也失去了應有的意義,因為那 是屬於活人的。
  時間成了空白,無所謂過去,也無所謂未來。
  饑、渴,開始向他襲擊,一切他可以不想,但肉體上的感受,他不能沒有反應, 因為那是實在的,不管想或是不想。
  在絕望中,飢火燃燒得極快,沒有多久,便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他想,自己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多受痛苦是無謂的。
  他幾次想吞下「法丸」,可是生之慾念,緊緊地握住了他,使他下不了決心; 雖然生已絕望,但總抵不過人生的本能,所謂:「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一 個人更從從容容地接受死亡,是多麼困難啊!」
  痛苦,逐漸變成了麻木,這證明時間已過去很長一段了。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事實,照理在這密封的石室中,時間久了,呼吸必然發生 困難,但自己並沒有這感覺。
  難道有什麼通風的所在麼?
  他跳了起來,這發現無疑是一絲生的曙光。
  他開始細心地觸摸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裂縫,用鼻去嗅,每一寸空間都沒有放 過,可是最後卻失望了,沒有任何一處有通氣的感覺。
  可是,室中的空氣不窒悶是事實,這不能沒有原因。
  想,思索,他想到了室頂。
  於是,他一手上托,輕輕縱起,觸手處是一道很大的裂縫。他藉這裂縫附手的 力道,足尖貼抵石面,憑一口精純之氣,橫貼在室頂上,用鼻一吸,果然,有新鮮 的空氣流入。
  他頓時驚喜欲狂,生,居然奇跡似地發出了召喚!他孤身落地,想,這裂縫有 氣流進出,證明距地面不遠,該採取什麼行動呢?
  過度的驚喜,使他全身發顫,手足無措。
  他想了又想,除了震開室項,別無他法,但必須冒被活埋之險。
  生之銹惑,使他非冒這險不可。
  他摸索著退到鐵門邊,歪斜的鐵門,被大塊的石磚撐住,形成了一個窟窿,如 室頂坍落,這窟窿多少便發生一些緩衝的作用。
  於是,他弓身、仰頭、蹲樁,一掌向室頂劈去。
  「轟隆!」巨響,震耳欲裂,土石紛崩,使他有目難睜,感覺中身上挨了幾下 重的,土掩齊胸。
  他定了定神,睜開眼來……
  「呀!」這是發自內心的歡呼。頂上,開了一個大天窗,刺目的陽光從洞穴射 了下來,從洞穴邊緣的厚度,看出此室距離地面有兩丈之深。
  簡直是難於置信的奇跡。
  低頭望存身之處,除了土石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坍陷的洞穴再寬數尺,他勢必被活活埋葬不可,那些將坍的撐頂巨石,搖 搖欲墜,使人怵目驚心。
  又一次大難不死,他從土石中慢慢掙出身軀,一閃拔出穴外,只見眼前荒塚累 累,赫然是一片墓地,這墓地傍靠著城腳。不遠處便是官道,四下聚層成簇。
  看日頭已在已午之交,他想,自己已度過一天一夜了。
  首先必須解決的是衣著,身上的衣衫,已成了些碎布,橫直成叉地掛在身上, 形態之狼狽,不必看便知道,如果被人看到,不被目為鬼怪才怪。所幸腰間的一些 藥物與在旅店凶房中檢到的「天台魔姬」的「三指玨」未曾遺落。
  更想掘出師祖遺體,看來是辦不到的了。
  他朝著土穴下拜,默禱了一番,然後覷準了一間獨立的房舍疾速奔去。
  那房舍緊傍墳場,是一椽三開間的茅屋,四周圍著一道殘缺的土牆。
  徐文只幾個縱落,便到了土牆之外,想了想,先發話道:「裡面有人麼?」
  連問三遍,沒有回聲,心想,難道是沒人住的空屋麼?但屋頂還在飄著炊煙, 牆邊堆積了不少柴薪,竹竿上晾著衣物,決不會沒有人『除非人都出去了。略一躊 躇之後,推開柴門,向內走去。
  「有人麼?」
  他口裡再次出聲招呼,腳步卻不曾停,走到門邊,向裡一張望,一幕慘象呈現 眼前,幾乎使他失口而呼——門內,血泊中,躺臥著一女三男,四具死屍,從尚未 凝固的血漬來看,這四人遇害不久。
  難怪無人應聲,原來全家都被殺了。
  是什麼人下的手?是仇殺抑是謀財?
  徐文無暇追兇,他的目的只是找衣物蔽體。主人已死,就不用顧忌了,他進入 暗間,打開箱籠,果然被他找到一領青衫,外帶頭巾,一比,大小也還差強人意。 心裡暗忖,看不出這家竟然還有讀書人。當下,又找到了一襲綢褲,忙拿來換了, 然後到灶邊舀水淨了手面,這一來算舒齊了。
  驀地——
  一縷金刃破風之聲,從身後颯然捲至。
  徐文心中微微一震,側身、出手……
  「呀!是你?」
  雙方異口同聲驚呼。徐文急撤手掌,黃明劍尖下垂,愕然睜大了雙目。
  「賢弟,你……沒有死?」
  徐文心中一動,隨即道:「不錯,沒有死,大哥怎知……」
  「你不是被埋在地穴中了麼?」
  「是的。但天不絕人,我又逃過一次死厄!」
  「你……怎麼出來的?」
  「破頂而出。喏,就在那面的墳場中!」
  「啊!謝天謝地!愚兄我快急瘋了。賢弟怎會到這裡來?」
  「找衣物更換!」
  「那老人呢?」
  「死了!」
  黃明沒有追問下去。徐文接著反問道:「現在輪到我問大哥了,你怎地忽然失 了影子?」
  黃明吁了一口長氣,道:「你要我暫時迴避,我便走到外面石室。沒多久,地 道突然傳來腳步之聲,我便追了出去,到了三岔道口,只見兩條人影,向分壇來路 奔去……」
  「哦!」
  「我正待追上去,忽然嗅到火藥氣味,心知不妙,急切裡卻找不到引火線在哪 裡,只好回頭想通知你,才只奔了數丈,炸藥便已爆炸,地道靠石牢一段,全被封 死,我也差一點送命……」
  徐文又驚「哦」了一聲。
  黃明余猶悸存地道:「當時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怕與對方遭遇,你知道,該 教使者上級的高手,我根本不是對手……」
  徐文手指四具屍體道:「這一家人是大哥下的手?」
  黃明坦然道:「不錯,是我殺的。」
  徐文聲音一寒,道:「大哥因何殺人?」
  「你以為這四人是誰?」
  「誰?」
  「『五方教』的爪牙!」
  徐文劍眉一挑,道:「是該教的爪牙?」
  「不錯。這間茅屋廳堂桌下,便是地道的出口。我在地牢被炸毀之後,順道直 奔,來到這裡。殺四人還真費了一番手腳,還算好,沒有與美玨那批人遭遇。」
  「不知姜玨那幫人去了哪裡?」
  黃明一搖頭道:「這就不得而知了。據死者之一透露,他們出了地道便即散去……」
  「炸地道的呢?」
  「可能是領先停留在地道中的弟子,姜玨等一行倉皇撤退,不及通知所有弟子, 像地牢中的看守人,就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變故。我判斷那炸藥必定是事先理好 的,並非準備對付你我;當我倆進入禁地之後,才臨時起意下手炸毀。
  徐文一頷首道:「也許是如此,事已過去,不管它了。我想再回到分壇的巨宅 一搜。」
  黃明道:「好,我們入城,仍由大門而入,比較快捷。此地我們可以先把它封 死!」
  「好主意!」
  兩人退出屋外,連劈數掌,震毀了那三椽茅屋,土牆倒下,正好掩埋了地道出 口。如此,若不費工清理,裡面的人決無法出來。
  「大哥,你不用去了!」
  「為什麼?」
  「你犯不著去冒這凶險!」
  黃明怫然不悅,道:「賢弟,這話可就不夠意思了!」
  徐文窒了一窒,鄭重地道:「大哥,坦白說,這事牽扯到本門家事,小弟希望 你能諒解!」
  黃明似乎不信地道:「家事?」
  「是的!」
  「不是騙我吧?」
  「小弟一向對人以誠,對大哥你……能說謊麼?」
  「你的身手當然無話可說,只是閱歷卻使我放心不下……」
  「謝大哥關懷,小弟自會謹慎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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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23: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獨闖狼穴(2)
 
  門派私事,外人無法干預,也不能插手,否則便犯了江湖大忌,這一點黃明自 十分清楚。徐文既如此說,他自然不能追問下去,心中雖疑惑,卻也無法再開口了, 只好尷尬地一笑道:ˍ「既然如此,愚兄沒有話說了。記住,事完到正街老興記找 我,只消說找一個老客人,店家會知道的!」
  「好,哦!小弟還有件事……」
  「什麼事?」
  「令師現在何處?」
  黃明征了一怔,才道:「家師因事去了遠方,一時不會回轉,有什麼事麼?」
  「令師原約小弟一月之內在開封蔣府見面,有些疑難要為小弟解說,不意小弟 因事一去半年,誤了約期……」
  「這事家師曾提過,看來只好等他老人家回來再說了!」
  「好吧!小弟暫時別過!」
  「別忘事完找我。」
  「小弟記下了。」
  說完,彈身向墳場奔去,一望四下無人,越過城牆,逕直朝原先那巨宅方向奔 去。為了避免驚世駭俗,他不嫩能在街道上施展身法,只能大步而行,約莫一盞茶 工夫才到達那條長巷。巷內極少行人,他放開了身形,眨眼間,使到了分壇大門之 前,黑漆的大門半掩,仍然不見人影。
  他毫不考慮地,使朝大門欺去。
  「什麼人?」
  喝話聲中,一個黑衣漢子現出身來,一看是徐文,如泣鬼魅似地驚叫一聲,掉 頭便向裡奔去。徐文一晃身,抓住那漢子的衣領,冷冰冰地道:「你們分壇主在何 處?」
  那漢子嚇得魂飛天外,哪裡還答得出話來。徐文怕姜玨聞訊逃遁,不再多問, 用指輕輕一點,那大漢悶嗥半聲,便栽了下去。
  徐文轉過影壁,只見大廳內外靜靜悄悄,他半聲不吭,閃電般向大廳射擊。
  他來得突然,身形太快,沒有人看出他的面目,及至在廳門口落下身形,四周 陡起一片驚呼之聲:「『地獄書生!』」
  「地獄……」
  徐文正待撲入廳中,一看,情形不對:廳內,數十人聚成一堆,分壇主姜玨被 兩名彪形大漢執住,旁邊赫然是「痛禪和尚」、「喪夫翁」,與扶自己上船的老秀 才。
  如此看來,廳外的黑衣人全是「衛道會」屬下弟子。
  老秀才居然也站在「衛道會」一旁,實在令人不解!
  廳內,所有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
  徐文定了定神,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定是分壇主姜玨一行,判斷自己已被炸理 在地牢之中,所以折回分壇,正巧碰上「衛道會」高手突襲,所以被執。
  老秀才挪身上前,當廳門而立,面對徐文,嘿嘿一陣冷笑道:「『地獄書生』, 你沒有死?」
  徐文寒聲道:「在下若死了,豈非讓魑魅橫行?」
  「你來得正好,免得老夫費時間找你!」
  「你不找在下,在下也會找你閣下的,半年前的厚賜,焉能不報答?」
  「口氣蠻大的,你準備如何報法?」
  「要你的命!」
  四個字,如四顆冰珠。從徐文口中滑出,令人聽了不寒而慄。
  老秀才不屑地一嗤鼻,道:「狼種,你就試試看吧?」
  「接招!」
  喝聲中,「毒手一式」劃了出去……
  老秀才一看來勢,登時亡魂大冒,不但封架無從,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
  「痛禪和尚」驚呼出了聲。他目光犀利,看出這一招是殺手,但援手萬萬不及, 急中生智,一道罡風疾撞,把老秀才的身形撞得斜蹌了兩尺。
  粟米之差,他便將喪生在這「毒手一式」之下。
  徐文功力收發由心,真勁未吐,便收了轉來。
  老秀才嚇得面無人色,萬想不到半年後的「地獄書生」會有這驚人的成就。
  「喪天翁」也為之大驚失色。
  「痛禪和尚」目中精芒暴射,直盯在徐文面上,沉重十分地道:「看來貧僧今 天非殺你不可了!」
  在半年前,這句話並非誇大,他要殺徐文並非難事,然而半年後的今天,情況 可就大大的不同了,徐文修成了「萬毒門」上乘玄功,身手已高到幾乎無敵的地步 。
  徐文冷森森地道:「『痛禪和尚』,要殺我,恐怕你還辦不到!」
  「讓事實告訴你吧!」
  「『痛禪和尚』,有句話,請你照實回答!」
  「說說看?」
  「『七星堡主』徐英風可是你殺害的?」
  「什麼?這話從何說起……」
  「開封道上兩個錦衣蒙面人同時遇害,死後被毀容……」
  「那是徐英風麼?」
  「其中之一是,另一個是『七星故人』!」
  「『七星故人』?」
  「一點不錯。你承認了?」
  「痛禪和尚」眉頭一皺道:「你胡說八道!」
  「什麼意思?」
  「『七星故人』便是你父徐英風的化身!」
  徐文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痛禪』,你才胡說人道!」
  「痛禪和尚」沉哼了一聲道:「你父易容自稱『七星故人』,與『妙手先生』 沆一瀣氣,先謀『石佛』,後來又雙雙化身『五雷宮』弟子,上桐柏尋仇,這都是 事實!」
  徐文狂吼道:「你信口開河!」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憑什麼說貧僧說謊?」
  「你要卸殺人之罪!」
  「真是無稽,你父根本沒有死!」
  「那開封道上死的是誰?」
  「你應該知道的!」
  「我不知道。」
  「此言難以令人相信!」
  徐文一時又感惘然,看樣子「痛禪和尚」說話可能是實,但退一萬步說,如果 「七星故人」是父親的化身,他怎會向自己下手,把自己迫落「白石峰」斷巖?此 間有父親殺兒子的道理麼?不可能,一百個一千個不可能!」
  他忘情地大叫道:「不可能!」
  「喪天翁」接口道:「為什麼不可能?」
  徐文目中陡然射出碧芒,厲聲道:「你想死容易,稍待片刻,現在不干你事, 少開口!」
  「喪天翁」何等人物,論名輩份,武林中有幾人能和他並列,這幾句極盡侮辱 的話,他怎能受得了,登時鬚髮蓬立,大喝一聲道:「老夫劈了你!」
  雙掌一揚……
  「痛禪和尚」從徐文的目芒,看出形勢的嚴重性,忙搖手道:「老施主暫息雷 霆,容貧僧把話問完!」
  「痛禪和尚」年紀不高,但功力卻是「衛道會」數一數二之流,地位也極尊。 「喪天翁」氣呼呼地收回了雙掌,直吹鬍瞪眼。
  徐文的目光,回注「病禪和尚」,道:「『痛禪』,你只說你是否下手殺二錦 衣人的兇手?」
  「不是!」
  「真的不是?」
  「貧僧豈是對你說謊之人?」
  「你憑什麼說『七星故人』是先父的化身?」
  「任何事實,只能矇混於一時,貧增認得出他的身形手法與為人!」
  「你……就憑這臆測而下斷語?」
  「開封道上死的,查系中毒,而你父是此中高手!」
  「未見得?」
  「而你認為呢?」
  「先父並非『七星故人』,但兩人被害是事實!」
  「痛禪和尚」目中起了困惑的光影。他憑經驗看出徐文不是信口亂說,果如徐 文所說,徐英風真的不曾死,徐文不會以如此深厚的仇恨目光質問自己。
  「徐文,你說為什麼『七星故人』不是你父親?」
  「因為『七星故人』曾下手殺害過我!」
  「痛禪和尚」面上困惑之色更濃了。
  徐文接著冷厲地道:「血洗『七星堡』可是上官宏等所為?」
  「不是!」
  「真的?」
  「千真萬確!」
  徐文腦內更加渾噩成了一片,自己一再向「衛道會」尋仇,結果全非那麼回事, 這中間隱藏了多少蹊蹺呢?
  「你說,你對先父有深刻的認識?」
  「一點不錯!」
  「我想知道。」
  「應該讓你知道,你曾否還記得上官宏對你說過的故事?」
  想起那故事,徐文內心有說不出的痛苦,因為理屈在父親,奪人妻滅人嗣於前, 殺人妻子後,那簡直不是有人性之人所為,但子不言父之過。何況父親已死,當下 咬緊牙關一點頭道:「記得的,怎樣?」
  「上官宏昔年自毀容貌,投入『七星堡』,被列為『七星八將』之末,目的是 希望會見被奪的愛妻與她腹中的骨血,結果事機不密,被你父探知,便殺了他的妻 子……」
  徐文歇斯底里地怒道:「別說下去了!」
  「痛禪和尚」一窒,又道:「你父命八將之首送上官宏出堡,其實是授命將周 大年取他的人頭回報;周大年良心發現,反而縱了上官宏,自己則亡命江湖……」
  徐文切齒道:「誰能證明這是事實?」
  「貧僧!」
  「憑什麼?」
  「貧僧目擊全部經過!」
  「『痛禪』,此等事會讓外人目擊麼?」
  「你道貧僧俗家姓名是誰?」
  「你是誰?」
  「貧僧便是當年『七星八將』之首周大年!」
  「你……」
  「徐文腦內「嗡」地一響,身形打了一個踉蹌,他萬想不到這功力莫測的「痛 禪和尚」,會是父親座下八將之首。
  他陡地想起「痛禪和尚」被冒充該會總巡邱雲的黑面漢所惑。赴桐柏仗義尋仇, 無一對手,最後「衛道會主」指出對方姓周,出家不到二十年,頓化干戈,原來是 這麼回事;而當日「痛禪和尚」之赴桐柏尋仇,是因為自己與「天台魔姬」被黑面 漢殘害所致。說起來,自己還欠他一筆人情,當然那時自己身份未明,誰也不知道 自己是「七星堡主」的後人。
  「痛禪和尚」嚴厲地道:「徐文,話已說完,貧僧要動手了?」
  徐文退了一步,道:「『痛禪』,你最好別動手!」
  「為什麼?」
  「你不是我的對手。」
  「也許,但身為武林有所不為亦有所為!」
  「可是貧僧卻要除去你,以靖武林。」
  徐文再退數步,到了廊沿,道:「那你就出手試試看吧?」
  「痛禪和尚」出了廳,兩人在寬敞的走廊上對峙。
  場面再度罩起慄人的殺機。
  徐文冷喝一聲:「出手吧!」
  普年父親手下,而今竟成生死之敵,此事的變幻,的確太可怕了!然而使他真 正痛心的,木是現實,而是父親的為人。他不願意去想,但這意念如附骨之蛆,根 本除不掉,也忘不了。
  「痛禪和尚」沉重地道:「徐文,照理貧僧不該對你出手,然而事逼如此……」
  「用不著假惺惺了!」
  「看掌!」
  喝話聲中,袍袖一揚,一道罡風,罩身捲向了徐文。
  徐文一咬牙,揮掌相迎。
  「波」的一聲裂空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人影一分再合,雙方不差先後地又 出了手。徐文這次用足了十成功力,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徐文身形一晃, 「痛禪和尚」卻退了兩步。
  所有在場的,均為之面目失色。
  「痛禪和尚」沉哼一聲,掌影如幻,變空劃為實擊
  徐文「嘿」地一聲,「毒手一式」穿對方掌影直襲心窩。
  一聲驚呼,「痛禪和尚」暴退了四五步,面上陡露一片駭悸之色。
  徐文又閃身揉進,施出了「毒手二式」——一「屠龍斬蚊」。
  驚呼陡起,空氣在剎那之間凝固了,驚呼之後是窒人的死寂。
  徐文右掌距對方「璇璣穴」三寸之處停住,左掌幾乎貼上了「天靈」。顯然, 他在將結束對方性命的剎那間收住了勁勢,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如他不剎勢, 「痛禪和尚」業已橫屍當場。
  「痛禪和尚」面上掠過陣陣死亡的恐怖,一張臉成了蒼白之色。
  「下手啊!貧僧認命了!」
  徐文撤回了手掌,寒聲道;「我曾欠你一筆人情,現在放過你,從此兩不相欠 。」
  「痛禪和尚」發出一聲長歎,半晌無言。
  徐文退了兩步,目光朝廳內射去,盯在分壇主姜玨的面上,目不稍瞬。
  姜玨垂下了頭。他明白,無論是「地獄書生」或「衛道會」,都要得到他而甘 心。
  徐文陡地轉身向「痛禪和尚」道:「把他交給我!」
  「痛撣和尚」一怔神道:「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我要帶走他。」
  「這辦不到!」
  「本人言出不改!」
  「喪天翁」氣呼呼地道:「『地獄書生』,你太目中無人了?」
  徐文連頭都不轉地道:「不干你事!」
  老秀才滿面怨毒之色,憤然道:「狼子,你要帶走他,必須殺盡本會在場的人!」
  徐文發狠道:「必要時我會做的!」
  空氣再呈緊張。
  「痛禪和尚」沉聲道:「徐文,你帶走他的目的是什麼?」
  「第一,追查『五方教』總壇所在;第二,另有私事待決!」
  「第一目的與本會相同,貧僧與你有個君子協定……」
  「什麼君子協定?」
  「你從他口中得到有關『五方教』的資料,必須供給本會!」
  聽口氣,「痛禪和尚」準備讓步。
  徐文知道「衛道會」與自己之間,實際上並無仇怨存在之後,觀念上已有轉變, 當下一點頭道:「這一點可以辦到!」
  「那你就帶他走吧,其餘的本會仍有處置的價值。」
  徐文的目的,只在姜玨一人,因他是師門叛逆,必須秉師祖之命,清理門戶, 至於其餘的教徒,他根本管不著。
  老秀才與「喪天翁」雖然心中極不願意,但在場的無一是徐文的對手,硬來的 話後果不堪設想,同時「痛禪」是此行之首,他的決定自不能反對,只是那神情可 就難看了,的確應了一句俗語:敢怒而不敢言。
  徐文心念疾轉,自己口說要帶走姜玨,帶到哪裡去呢?就地處置,最適當不過, 於是開口道:「『痛禪』,姜玨留下,其餘的不管如何處置,請即撤出此間。」
  「痛禪和尚」思索了片刻,一揮手,發令道:「撤退,這批人全部帶走!」
  一聲令下,「衛道會」眾弟子紛紛動手,一人招呼一個,向外撤退。
  老秀才臨去恨根地向徐文道:「『地獄書生』,你的事不能算完!」
  徐文冷森森地道:「在下隨時候教!」
  「衛道會」一方撤退完畢,廳內剩下了姜玨一人,驚飾地望著徐文。
  徐文挪步入廳,目中碧芒熠熠,瞪視著姜玨道:「姜玨,我們先來談談幾個問 題,然後再解決正事,希望你坦白些,別迫我用殘酷手法對待你!」
  姜玨顯然功力被制,毫無反抗的跡象,威風盡失,與第一次見面時判若兩人。
  徐文挫頓之後,接著道:「旅邸中『三指姥姥』是何人所殺?」
  「教主親自下的手。」
  「好。那女的現在何處?」
  「已被帶往總壇。」
  「總壇在何處?」
  「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不知道。」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你想先吃些苦頭才說麼?」
  「你斬了我也是如此,不知道。」
  「好,這暫且不談,你們教主是何方高人?」
  「不知道。」
  徐文怒火倏升,暴喝一聲道;「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
  姜玨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本座不幸落入你手,要殺便殺,不必作 威作福,告訴你,你也不會活得太久,找你算帳的人快到了!」
  「是你們教主?」
  「憑你還不配教主親自動手!」
  徐文氣炸肺腑,伸手便要點對方「陰穴」,但念頭一轉,他止住了。姜玨既是 本門上代傳人,必須正以家法,如用其他手段,便超越門規的範圍了。他現在不知 道自己身份,如果揭開關係,他便不會會狡滑舌了。
  心念之中,面容一肅,以一種嚴肅而冷厲的聲音道:「姜玨,報出你的門派!」
  姜玨不理。
  徐文再次道:「你以殘酷手段,對待石牢中的老人,可知犯了何律?」
  姜玨猛抬頭,道:「什麼律?」
  「欺師滅祖者死!」
  「欺師滅祖?」
  「難道你還圖狡賴不成?」
  驀在此刻——
  一個令人毛髮皆豎的聲音起自廳門:
  「小子,你吃了天雷豹膽,竟敢與本教作對?」
  徐文轉頭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雞皮疙瘩遍起,只見廳門外廊沿上站著 一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滿頭紅髮,紛披肩背,一道刀疤,從左額角斜劃到 右嘴邊,左眼連半邊鼻子只剩下一道深槽加兩個洞,黝黑精瘦,猶如一具風乾了的 殭屍,獨眼青芒閃爍,攝人心神,二襲黑布衫,既寬且長,像晾在竹竿上。徐文定 了定神,道:「閣下如何稱呼?」
  「『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謹!」
  「送死來了?」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活剝你的皮?」
  「憑閣下這副尊容……」
  「小子,與老夫滾出來!」
  徐文一指,點倒了分壇主姜玨,口裡道:「姜玨,我奉師祖之命清理門戶,你 且候著!」說完,緩緩舉步,走出廳門。
  「七煞神」周謹獨目連眨,拉開了劈竹也似的嗓音道:「小子,你清理什麼門 戶?」
  徐文在對方身前六尺之處停步,冷冰冰地道:「不關閣下的事!」
  「七煞神」周謹追問道:「小子,你與姜分壇主是同門麼?」
  「不錯!」
  「據老夫所知,姜分壇主別無同門,你小子……」
  「住口!在下沒工夫扯淡,只有一句話請閣下答覆,貴教主如何稱呼?」
  「你不配問!」
  徐文嘿地一聲冷笑道:「好極,這是你最後一次開口了!」
  聲落,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劈了出去,他有心在三招兩式之內解決了對方,好繼 續處置師門叛逆姜玨。
  以徐文目前功力,這一擊豈同小可,真有泣鬼驚神之威。
  「七煞神」周謹怪叫一聲,身形似陀螺般原地一轉,竟然逆萬鈞勁道而進,枯 瘦如鳥爪的十指,分抓徐文的面門與心窩。這一手,的確是奇絕武林之學,使人連 封折的餘地都沒有。更談不上反擊了。
  徐文心內一驚,電閃後挪三尺。
  「七煞神」周謹如影附形而進,招出如故……
  只這瞬息的緩衝時間,徐文已有反擊之機,「毒手一式」電劃而出,以攻應攻 。「七煞神」周謹暴退數尺,驚呼出了聲。這種玄奇詭辣的招式,的確令他震驚。
  徐文身形一欺,「毒手二式」跟著展出。
  「七煞神」周謹悶哼了一聲,連打了兩個踉蹌,身形已在廊沿之下,滿頭紅髮 蓬飛,醜惡的刀疤頓呈血紅,一彈身,電閃越屋而逝。
  徐文心頭也是吃驚不小,想不到「毒手二式」僅使對方受傷而沒有倒下,這證 明「七煞神」的功力業已到了相當駭人之境,看來要在「痛禪和尚」與「豫南特使」 簡青山等人之上。他沒有起意去追,心思仍在師門叛徒姜玨的身上,轉身,返回廳 中一看,不由呆了,姜玨業已失去了蹤影。
  姜玨穴道被制,若是沒有旁人援手,自身決無法解穴脫困,這證明暗中還潛伏 有對方的人,不然姜玨不會無故失蹤。
  急怒交迸之下,七竅冒出了煙。
  師祖屍首未寒,嚴命猶在耳邊,豈能讓這欺師滅祖之徒逍遙在家法之外。
  他一掌劈碎屏風,沒有人影。他劈開了房門,一間又一間,一院又一院,始終 不見半個人影。
  怒氣與殺機如熾如狂,但卻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姜玨兔脫,一切都落了空。門戶無法清理,「天台魔姬」與母親也無從著手施 救,「五方教徒」並無特殊標記,除非對方找上門來,否則很難發現對方。
  一時之間,他感到進退失據。
  如果有黃明同行,當不致顧此失彼,但當時他考慮到門戶之事,不宜外人干預, 所以堅不允黃明同行,現在黨得自己的經驗閱歷的確不夠,否則焉有此失……
  一陣激動之後,他慢慢地冷靜下來,想著該採取什麼行動?
  首先,最要緊的是查出「五方教」總壇所在,然後才能談到別的,但這相當不 容易,只有寄望於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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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24:08 |只看該作者
  他沮喪地離開分壇所在的巨宅。
  不知不覺間,步出了郾師城。
  斜陽古道,充滿了蒼涼的況味。身具蓋世功力的他,踽踽行在古道上,影子被 夕陽拖得長長的,顯得那麼孤寂、落寞。
  一些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地從腦海湧現,又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幕血淚 仇怨交織的場景,不斷疊出……
  精神,接近了崩潰的邊緣,簡直無法負荷。
  倏地,他想到了「神鷹幫」。「神鷹幫」雖非名門大派,但在武林中也佔有一 席之地,並不是秘密幫會,是以立舵之處,盡人皆知,找起來毫不困難。
  第三天,日出之後不久,徐文到了該幫立舵之地「藏龍谷」。
  藏龍谷,在群山叢中,峻峰夾峙,谷道幽深,道中怪石嶙峋,的確地如其名。
  徐文停身谷口,打量了片刻,不見任何動靜,心裡不由暗自嘀咕,看來「五方 教」這組織的確有些鬼裡鬼氣,郾師城內第二分壇的情形便可窺一斑。
  他思索之中,舉步便朝谷內走去。
  谷道不寬,約三丈餘,一條僅容一騎通行的小徑,在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而 進。走了約莫有百來丈遠近,耳畔突傳劈啪之聲,回頭一看,濃煙沖空,來時的谷 口,竟被烈火封死了。
  徐文意識到對方早已有備,自己此行似在對方意料之中,才張網以待,當下, 並不以為意,繼續向裡欺去。
  忽地,又是一道濃煙,起自前頭,接著是騰空的烈焰,如山湧起。
  前後谷道全被烈火封死,火勢燃燒極快,谷道中的雜草籐蘿,似已被事先澆了 引火之物,只剎那工夫,便延燒到身前,熱氣炙膚如烤,兩旁絕壁如刀,看情況只 有被火葬一途。
  危機迫在眉睫,他必須立作逃生的打算。
  換了旁人,的確只有束手待斃一途。
  徐文胸有成竹,臨危不亂,「白石峰」後的怪人「玉面俠」朱公旦傳他的「旋 空飛昇法身」,曾助他飛昇千切斷巖,眼前的谷壁雖說險峻,但並未超過「白石峰」 後的斷巖,脫困並非難事。
  心念之中,身體拔空而起,一旋,再旋……
  只這眨眼工夫,原來立足之處,已被烈焰吞沒變成了火海。
  徐文憑一口真氣,七八個盤旋升上了壁頂,低頭下望,谷中一片硝煙,夾著赤 紅的火舌,吞吐翻騰,不由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咋舌不已。
  如果不是靠著這一式冠蓋武林的身法,必已葬身火谷無疑。
  隨著從胸中湧起的,是無比的殺機。
  他望了望地形,沿山脊奔去,看那火海,整整封了一里多地的谷道。
  顧盼之間,業已超出火海範圍,由上下望,由於火光的映照,隱約可見幽暗的 谷底人影幢幢,房舍毗連,無疑的那便是「神鷹幫」總舵所在。
  這「藏龍谷」外窄內寬,像一個長頸的瓶子。
  他度量了一下地勢,把真元提到極限,頭上腳下,像巨鷹般向谷底旋瀉飛落, 雖然盤旋之勢減去了下瀉的衝力,但下降仍如電閃。除非是他,誰也不敢冒此粉身 碎骨之險,只要一口氣不繼,便將砸成肉醬。
  他落地之處,靠近山邊。此際,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火海這一面,誰也不 曾料到煞星會從天而降。
  他襲著石筍的暗影隱住身形,銳利的目光向十丈外的人群掃去,只見所有的人, 全取消了「神鷹」的標誌,一律黑衣,這證明了「神鷹幫」真的已並入了「五方教」 。他極目搜索卻不見幫主古玉笙的影子。
  火勢漸衰,上升的陽光,代替了火光,黝暗的谷底,纖毫畢現。
  徐文幽靈般在隱身石筍之後,至少,他必須找到為首之人才能現身,否則打草 驚蛇,恐怕又將徒勞無功。
  火勢已滅,只剩下餘燼冒出縷縷青煙。
  一個黑夜老者疾奔而至,現場的黑衣人,波分浪裂,讓開了一條道。黑衣老者 觀察了一下現場情況,然後大聲發令道:「清理火場,務必尋出骨殖!」
  驀地——
  一個極冷的聲音道:「不必費事了!」
  驚呼聲中,人如潮水般向四下湧退。黑衣老者面如死灰,腳下像生了根似的釘 在當場,張口結舌,語不成聲地道:「你……你……」
  「區區在下『地獄書生』!」
  「你……沒有……被燒死?」
  「那豈非辱沒了『地獄書生』之名?」
  「你……意在何為?」
  「首先請閣下報個名號?」
  黑衣老者連退了三四步,觳觫地道:「老夫分壇掌令洪七!」
  「在下要見你們分壇主!」
  「你要見本座?」
  一個粗曠的聲音起自側邊。徐文轉目一看,三丈外站定了一個年紀和自己不差 上下的錦衣佩劍少年,滿面殘鷙之色,但卻掩不住內心驚怖之情。
  這裝束,分明與見過的「五方使者」一模一樣,他卻自稱本座,那原來「神鷹 幫主」古玉笙呢?被害了,還是……
  他的目的不在此,不願想得太多,目光朝對方一繞,道:「你是分壇主?」
  「難道有假不成!」
  「報名?」
  「許大成。」
  「古玉笙呢?」
  「你與他有舊?」
  「隨便一問而已!」
  「姓古的福薄命短,業已辭世了!」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殺人奪位,貴教的手段夠毒辣!」
  錦衣少年許大成再退了一步,道:「你為此而來?」
  「本人還不想管這閒事!」
  「那是為了什麼?」
  「要見你們教主!」
  「你……要見我們教主?」
  「不錯。」
  「憑你還不配。」
  徐文目中碧芒陡射,冰寒至極地道:「許大成,你敢說一個不字……」
  錦衣少年許大成被徐文目中異常的碧芒所攝,驚悸地一挪步,道:「怎麼樣?」
  「血洗藏龍谷,雞犬不留!」
  「你辦得到嗎?」
  「事實會答覆你!」
  錦衣少年暴退數步,唰地抽出了佩劍,一抖,劍尖芒吐五尺,顯示出他的造詣 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四下的分壇弟子,吶喊一聲,劍拔弩張,紛紛備戰。
  場面,在分壇主許大成拔劍之間驟呈緊張。
  徐文勉強壓制住的滿腔怨毒,登時雲湧而起。他若非憑著絕世身法,早已葬身 火谷,師門誡命雖有戒妄殺一條,但撇開私怨不談,單以「五方教」的作為而論, 除滅武林蟊賊,當不犯戒。
  心念之間,雙掌已蓄足了勁道,目中碧芒大盛,那形象的確使人不寒而慄。
  栗喝聲中,許大成劃出如電,朝徐文罩身擊去。
  徐文冷哼一聲,「毒手一式」以同等快的速度,穿劍芒而入……
  許大成亡魂大冒,收劍暴閃八尺,口中卻大喝一聲:「上!」
  掌令洪七與四名持劍弟子,應聲出手。
  徐文殺機已不可遏止,右掌橫劈洪七,左手劃向四名劍手,左右手雖有先後之 分,但快得猶如同時發招。
  一聲悶哼,夾以四聲慘號,供七被一掌震得口血飛迸,踉蹌倒退;四名劍手連 招式都不曾發出,便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所有在場的「五方教」弟子,一個個魂飛天外,驚呼如雷鳴。
  徐文橫步閃身,右掌再度揮出。
  「哇!」
  掌令洪七騰空飛栽兩文之外,砰然仆地,眼見是不能活了。
  許大成厲吼一聲,揮劃出手,人在八尺之外,劍芒已達徐文頭頂,斜劃而落, 破空之聲刺耳,招式詭辣俱臻極致。
  這種劍術,在武林中的確沒有幾人能接得起。
  他這一擊,不但施出了渾身功力,而且也是拚命之著。
  徐文暗吃一驚,疾退一個大步。
  「嗤!」前胸被劍芒劃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許大成一招得手,如影附形而進,閃電般劃出了三招十八劍,勢如狂風驟雨, 一丈之內,每一寸空間都在被攻擊之中。
  徐文被迫得退了七步之多。
  其餘功力較高的弟子,以為有機可乘,蜂擁而上。
  徐文氣炸肺腑,乘對方十八劍施完變招的瞬息間隙,電閃欺身,施出了「毒手 二式」——「屠龍斬蛟」。
  「哇!」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許大成撤劍倒地。
  同一時刻,無數森森劍氣業已罩上身來。
  徐文陡地沖空而起,腳下響起了一片劍刃交擊之聲;身形一旋,倒轉身軀,凌 空下擊,勁風如泰山壓頂蓋落。
  慘號栗耳,當場有七八人噴血橫屍。
  徐文身形一落,如一頭瘋虎,揀人多處撲去。
  剎那之間,地慘天愁,慘嗥之聲響成了一片,在場的「五方教」弟子,豕突狼 奔,忘命逃竄。
  徐文殺機如狂,這些角色在他眼中不殊土雞瓦狗,「毒手」所至,沾之即亡。
  只不過片刻工夫,一切的聲浪靜止了。
  谷地上,橫七豎八,儘是死屍。這是他出道以來殺人最多的一次。
  徐文一咬牙,彈身撲向谷底的房舍。
  房舍以石為牆,低矮,但十分堅固。
  居中,最大的一間是令廳,左右雁翅般展開各五間,正面佔地近二十丈,其餘 的在令廳之後重重排列,建築得井然有序。
  偌大一片房舍,卻闃無人跡,當然不可能傾巢而出,多半是聞風藏匿了。
  令廳之內,迎面壁上掛了一幅黑色帳慢,上繡一朵斗大的白色梅花,這是「五 方教」的特殊標誌。
  帳漫之前,是一個長案,一簡三角令旗是唯一的擺設;長案前三把虎皮交椅, 左右各五把檀木大椅,格局與一般江湖幫派大同小異。
  徐文穿令廳,入後進,連越七重,始終不見半絲人影。
  這情況使他七竅冒煙,這一趟幾乎送命不說,白跑了實在心有未甘,「天台魔 姬」與母親落在對方手中,吉凶難卜,從「過路人」那條線索判斷,「五方教」無 疑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
  他深悔沒有留下活口,使到手的線索中斷。
  師門叛逆姜玨也告漏網,師祖伍尚葬身地牢,豈能瞑目。
  他愈想愈吞不下這口惡氣,但事實上又無從為力
  如果說整座「藏龍谷」中,僅有外邊現場那些死者,決不可能。看這谷,別無 通路,十有八九是匿藏密室或什麼隱蔽處所。
  火攻!
  這念頭陡然浮升腦海。
  火,定可逼出匿藏的人!
  於是,他尋了火種,由裡向外,逐屋放起火來,待火勢形成,他退到距房舍一 箭之地靜觀其變。
  剎那之間,烈焰飛騰,這些木石建築雖說堅固,但卻經不起火燒,坍屋之聲, 震耳欲聾。
  果然,片刻工夫,人影接連奔竄而出。
  徐文早已橫定了心,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慘號!
  驚呼!
  焰飛!
  屋坍!
  加上豕突狼奔的人影,交熾成一幅有聲有色的淒慘畫面。
  最後出現的,是一些婦孺。徐文任是殺機如狂,也不忍對這些婦孺下手。他退 到一邊,目光注視著每一個出現的人,他必須在其中找一個足以提供線索的對象。
  一個白髮老者,夾在婦孺群中,跌撞奔逃,看上去老邁堪憐,兒啼母哭,令徐 文心中大感不忍……
  突地,那白髮老者偏頭向徐文立身之處偷覷了一眼。
  這一眼,足夠徐文認出對方是一個修為有素的高手。
  「你留下!」
  動作比話聲還快,最後一個下字脫口,人已擋在白髮老者的身前。
  白髮老者猛一抬頭,老臉登時起了抽搐,口裡氣喘吁吁地道:「你……你連老 邁的人都不放過……」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你雖老可並不邁,來吧!」
  出手如電,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向旁側亂石叢中射去。到了陰僻之處,一鬆手, 以冷得人發顫的聲音道:「老匹夫,長話短說,你先報上你的身份?」
  白髮老者乾癟的口唇哆嗦著,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徐文怒喝一聲道:「說話!」
  老者全身一顫,咬了咬牙,語不成聲地道;「要……老夫說……什麼?」
  「先報身份!」
  「分壇護法!」
  「你們總壇設在何處?」
  「不知道。」
  「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
  老者觳觫地向後一挪步,慄聲道:「『地獄書生』,你殺了老夫仍然是不知道 。」
  徐文向前逼近一步,咬牙切齒地道:「死?沒有這麼便當!」
  「你待如何?」
  「把你分筋錯骨,活裂生撕!」
  老者慘然一笑道:「下手吧!老夫不能一死殉幫,苟活附敵,該有此報!」
  徐文一窒道:「你是『神鷹幫』的舊部?」
  「副幫主。」
  「你們幫蘭古玉笙……」
  「幫破戰死。」
  徐文劍眉一蹙,道:「你當真不知道『五方教』總壇所在?」
  「不知道。」
  「教主是誰?」
  「不知道。」
  「堂堂分壇護法,會一無所知?」
  「總壇派來的分壇主許大成與掌令供七會答覆你!」
  徐文咬牙吐了一口長氣,恨恨地道:「可惜他倆都死了。」
  「這就結了。」
  「最近可有人投奔此處?」
  「這話指何而言?」
  「比如說,有不屬於二分壇的高級弟子投奔此處,或是有教外人被劫持到此……」
  「有。」
  徐文心中一動,追問道:「什麼樣的人?」
  「本教第二分壇主姜玨。」
  「什麼?姜玨!他現在何處?」
  「谷底禁區秘室之中。」
  徐文精神大振,看來此行不虛,能找到師門叛逆姜玨,目地便算達到了,一切 謎底,將可從他身上揭曉。心念之中,激動地道:「是在房舍之後麼?」
  「是的。靠山腳之處,有一幢精舍,標明禁區。」
  「你可以走了。」
  「你……不殺老夫了?」
  「放過你這一遭。」
  白髮老者慘厲地一笑道:「地獄書生,你放過老夫,老夫卻不能放過自己,苟 活附敵,無以對幫主與死難幫眾在天之靈……」
  「砰!」
  白髮老者撞石自決,鮮紅的血,染紅了蒼蒼白首。
  這老者仍不失是有血性的武士,一旦醒悟,便知自處。
  徐文搖頭歎息了一聲,彈身便朝火場方向撲去,冒著窒人鼻息的濃煙,如雲裡 青鸞,足點斷垣瓦礫,一躍數丈。
  顧盼之間,越過火場,來到谷底。
  果然巖腳一片鬱林之中,隱約露出一幢房舍,林外立著一塊石碑,上寫「禁區」 二字。這禁區與前房舍中間相隔了十餘文一片空間,全是岩石,寸草不生,是以火 勢無法波及。
  徐文心弦繃得緊緊的,舉步便朝「禁區」闖入。
  「何人敢闖禁地?」
  喝話聲中,兩名黑衣漢子現身攔道。
  徐文片言不發,一個箭步,到了兩人身前,「毒手」一劃,兩名黑衣漢子連來 人是誰尚不及分辨,悶嗥聲中,橫屍當場。
  特殊的嗅覺,告訴他禁區之內佈滿了無形劇毒,但修習了「萬毒門」至上玄功 的他,已是萬毒不侵。
  他踢開了兩具屍體,沿林間石砌通道,向精舍撲去。
  精會在林中自成院落,石砌的圍牆上開了一道拱門,門內竟也有木石的佈置。
  到了拱門邊,一老三少四個黑衣人飛樸而至……
  徐文此刻一心要尋師門叛逆姜玨,哪有心思去認對方身份,迎著人影,雙掌齊 推,撼山栗岳的勁氣卷處,四條人影如爆花般朝不同方向飛栽而去,他也根本不計 對方的死活,逕朝精舍正室中撲入。
  「你……」
  驚呼聲中,一條人影翻落涼榻,嚇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赫然正是師門叛逆姜玨。
  徐文目中噴射出懾人的碧芒,慄聲道:「姜玨,真是祖師威靈顯赫。」
  姜玨連退數步,倚在壁上,面色一片鐵青。看樣子他被「痛禪和尚」先天神功 所傷之後,尚未復原。
  「『地獄書生』,你到底在說什麼?」
  「姜玨,論輩份你比我高一輩,但我有師太祖與師祖嚴命在身,要執行家法!」
  「家法?什麼意思?」
  「面對家法,你竟然毫無悔意!哼,姜玨,我……」
  姜玨滿面驚怖與困惑之色,期期地道:「本座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神情,使徐文火冒千丈,厲喝一聲道:「跪下,接受家法!」
  姜玨全身一顫,目中困惑之色更濃,慄聲道:「『地獄書生』,你是什麼出身, 我是什麼來歷,家法二字從何說起?」
  「你還想狡賴不成?」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畏,落入你手,命也!狡賴還不致於。」
  「我問你,郾師分壇地牢中的老人是誰?」
  「他……是誰?」
  「問你?」
  「我不知道。」
  「放屁!你欺師滅祖,臨死猶不知悔!」
  姜玨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看那茫然之色,的確不是裝出來的。
  徐文困惑了,難道這其中又有什麼蹊蹺不成?
  「姜玨,你當真不知道那位老人的來歷?」
  「不知道。」
  「我問你,你的毒功何來?你為何暗施謀算,囚禁他老人家,逼索本門武功?」
  「本門?你是何門?」
  「先回答我的問話!」
  「哇!」
  一聲淒厲的慘號,姜玨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徐文五內皆裂,驚回首,一看,殺機直透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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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三式創頑(1)

  徐文正盤詰姜玨,尚未得到結果,姜玨突被狙擊身亡;徐文五內皆裂,回身一 看,登時殺氣直衝頂門。
  一條人影,兀立當門。他,赫然是生死之仇的「過路人」。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過路人』,你來得太好了!」
  「過路人」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的命真大,三番兩次,都被你死裡逃 生。今天,我把你挫骨揚灰,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不了?」
  陰殘狠毒之情,溢於言表。
  徐文竭力按捺住如火如荼的殺機,有許多話,他必須先問清楚。
  「『過路人』,你是『五方教』一分子?」
  「當然!」
  「為何要殺姜玨?」
  「這不關你的事!」
  徐文咬了咬牙,又道:「你說過的主人,大概便是『五方教主』了?」
  「過路人」陰森森地道:「一點不錯,你猜對了。」
  「為什麼不擇手段對付在下?」
  「因為你必須死。」
  「什麼理由?」
  「你不必知道。」
  「貴教主到底是何方高人?」
  「這一點,你將永遠得不到答案。」
  徐文內心有如油煎。姜玨一死,師祖遺命無法執行,「毒經」也將無法收回, 「毒門」一脈也將由此而斷,而對方言詞閃爍,根本不願吐露任何實情,看來不用 酷烈手段,就根本別想問出半絲頭緒……
  「『過路人』,想來你不會答覆任何問題?」
  「這得看情況。」
  「在下再問你一句話,在下要見你門教主,願引見嗎?」
  「那是妄想。『藏龍谷』便是你葬身之地。」
  「也許是你!」
  「走著瞧吧。」
  「當初血洗『七星堡』,想來你也有份?」
  「過路人」目中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連連變幻,久久才冷陰陰地道:「『衛 道會主』上官宏沒有給你答覆麼?」
  「嫁禍於人,不嫌太卑鄙麼?」
  「嫁禍?小子,有這必要麼?」
  「那為何不敢承認?」
  「事實是如此。」
  徐文又一次面臨極度的困惑,到底誰是仇家?「五方教」?「衛道會」?雙方 都不承認,但雙方都有嫌疑……
  從最初的情況而論,仇家是上官為首的「衛道會」一干男女無疑,因為父親生 前最後一面親口交代仇家是上官宏一夥。但從以後的發展與線索而論,仇家應是 「五方教」。父親之死,母親之被劫持,自己本身之屢遭毒手,再加上姜玨與父親 之間的共得毒功,顯示出內情微妙而複雜。
  「過路人」猝然出手殺姜玨,目的定是滅口。為什麼呢?
  曾經一度開朗的情況,又告陰霾四合。
  他猛然醒悟,如果探隱秘,搜證據,尋線索,這謎底恐無揭穿之日,只有採取 酷烈的手段,才能有濟於事。
  心念之間,業已消失了的戾氣,重新出現眉目之間,加上眸中閃爍的碧芒、面 上凝結的殺機,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他沉凝而冷森地開了口:「『過路人』,家母因何落在爾等手中?」
  「很簡單,要想立足這詭譎的江湖,必須不擇手段!」
  「還有『天台魔姬』呢?」
  「同樣的理由!」
  「閣下出手殺姜玨,難道也是同樣理由?」
  「不錯。」
  「閣下可知『人性』為何物?」
  「小子,別多饒舌了……」
  徐文陡地一彈身,迫近「過路人」,大聲道:「在下以對人的方式來對待你們 這批失去人性的魔鬼,是一大錯誤!」
  「過路人」被徐文的戾氣所懾,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徐文直迫到門邊,再次道:「『過路人』,閣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過路人」彈身丈餘,到了精舍前的小院中,嘿嘿一笑道:「小子,來吧!」
  徐文彈了出去,身形未穩,「過路人」業已出了手,左掌右指,罩向胸前六大 死穴,出手之奇幻厲辣,令人咋舌。徐文急切之中,以「毒手一式」成攻。
  「過路人」口裡「噫」了一聲,半途收招。
  徐文腳落實地。
  「過路人」慄聲道:「小子,你不但命大,狗運也不差,居然又被你獲得了幾 手!」
  這話,顯然是指方纔這一招「毒手一式」而言。徐文自「歸山入門」之後,尚 未與對方交過手。
  徐文厲哼了一聲道;「納命來!」
  「毒手二式」挾雷電之勢,發了出去。
  「過路人」口裡再次發出一驚:「噫!」以一種玄奇無比的身法,閃了開去。
  徐文為之心頭大震,「過路人」能避開「毒手二式」的攻擊,的確太出他意料 之外,看來,這半年多的時間,對方的功力又不知高了若干,照以往的情況,「過 路人」實無法在「毒手二式」之下倖免。
  「再接一招試試!」
  仍是「毒手二式」,隨喝話之聲再度施出。
  「過路人」以同樣身法,自極不可能的角度下滑了開去,口裡怪哼了一聲,扭 身反擊一招。這一招奇奧詭辣得令人咋舌,不但正面所有要害全在被攻擊之中,而 且封死了所有退路與可能反擊的空隙,的確可當「無懈可擊」四個字。
  徐文總算身具上乘玄功,在閃讓化解均無從之下,雙掌交叉,劃了一個圓。這 是最玄奇的守勢,以之應付對方詭辣攻勢,可說旗鼓相當。
  「波!波!波……」
  緊而密的撞擊聲,連珠響起,在極短的一瞬間,雙方肉掌交擊了不下五十次之 多。「過路人」這一招攻勢的凌厲,可想而知。
  彼此心裡明白,雙方的身手懸殊不大。
  徐文想不透「過路人」在半年之後,會具有如此驚人的身手;而「過路人」卻 更震驚於徐文的功力較之半年前不知高了多少。
  「過路人」如此,「五萬教主」豈非更加不可思議?
  徐文有些氣沮,以自己迭得奇緣,自以為足可快意恩仇,想不到道高一尺,魔 高一文,要想復仇、救母、拯愛,看來十分艱巨。
  僅僅半年相隔,「過路人」的身手,超過了當初被認為深不可測的「痛禪和尚」, 這變化太可怕了。
  倏地,他想到了被對方得手的「佛心」,莫非「過路人」的武功是出於「佛心」 秘笈?這十分可能。可惜自己對「白石神尼」的武功路數一無所知,否則必可看出 端倪。心念動發,不自禁地脫口道:『過路人』,『佛心』武功果然不同凡響?」
  「過路人」一呆,然後冷冷地道:「不錯,你說對了。放眼天下,其誰與敵?」
  那口吻,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慨。
  「未見得!」
  「毒手三式」挾以十成功力發了出去。這是他最後一張王牌,也是他畢身功力 的最高點,如不能克敵,便什麼也不用談了。
  這第三式名為「閻王宴客」,顧名思議,是一式冠蓋武林的殺手。
  招式一發,「過路人」目中陡現駭芒,幾乎毫不考慮地電閃退身。
  「嗯——」
  悶哼起處,「過路人」身形連連踉蹌,直退了七八步之遙,口角溢出了鮮血。
  徐文精神陡振,身形一欺……
  「過路人」一個倒彈,如浮光掠影般飛逝。
  「哪裡走?」
  徐文彈身追撲,但精舍之外是一片密林,「過路人」已不知消失何方。
  他憤恨交加,幾乎發狂,面對如此狡猾的敵人,他自覺手段還不夠辣,「過路 人」這一免脫,「五方教」必傾力對付自己,要想探出對方巢穴,將難上加難。
  最使他痛心疾首的是姜玨的被殺,師祖遺命業已落空,師門叛逆,不能正以家 法,的確是永不能洗刷的門派之污。
  他折回精舍之中,木然望著姜玨的屍體。
  驀地——
  他發覺姜玨沒有斷氣,手足在微微抖動。這一發現使他欣喜若狂,立刻俯身過 去,以本門至上功力,挽回姜玨的生機。
  片刻之後,姜玨從死亡之中回頭,睜開了眼。但徐文心中有數,挽回他的生命 業已無望,只是能讓他執行家法,便於願已足了。
  這時他又想到剛才「過路人」在兩丈之外的距離,猝施突襲,毫無所察地致姜 玨於死命,這份功力,也實在令人咋舌。
  徐文手附姜玨「脈根」,源源輸入真元。他知道能讓對方說話的時間極短,若 一鬆手,對方便立即氣絕,如果真氣輸入過度,對方將斷的生機承受不了,也一樣 立即死亡。只見姜玨在他輸功之下慢慢活轉過來。
  他不能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姜玨,你可知罪?」
  姜玨口唇抖動了數下,吐出蚊納般的兒不可聞的聲音道:「不……知……」
  徐文目毗欲裂,咬牙切齒地道:「你真至死不悟麼?」
  「悟……什麼?」
  「欺師滅祖,干犯師門禁律……」
  「你……也許錯了,你是……何門?」
  徐文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他不能隨便道出門派名稱,那也是師門之禁例, 於是換了一個方式問道:「你所得到的『毒經』呢?」
  姜玨失神的眼,仍是一片空茫,極費力地道:「什麼……『毒經』?」
  「不錯,說,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徐文幾乎氣炸了肺腑,厲聲道:「你的毒功何來?」
  「教……主……所授!」
  徐文心頭劇震,情況又出了意料之外。照姜玨這一說,師門叛逆該是「五萬教 主」,這就太可怕了。他必須把握這僅有的機會找出線索,當下急聲追問道:「你 是說教主所授?」
  「是……的!」
  「教主是誰?」
  「不……知……」
  「姜玨,你的同門教友,不惜殺你滅口,你還有為對方保密的必要麼?」
  「真的……不知道,教主……神秘……莫測……」
  「『五萬教』總壇設在何處?」
  「在……嵩山……後峰……」
  「咯」的一聲,喉頭疾湧,油盡燈滅,他死了。
  徐文站起身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總算得到了這一絲線索。嵩山後峰雖廣, 但總不難踩探,有了目標,就不必盲目摸索了。
  真是祖師有靈,使姜玨保留了那一點點生機,說出這條線索,否則,師門叛逆 將永遠逍遙法外,自己也將認定姜玨便是叛徒,人死,一切都完結了。
  他靜下心來,重新整理思緒:「五方教主」是得「毒經」之人,也就是本門第 十四代的「撞緣」者;郾師分壇地牢中,師祖伍尚被謀算廢了功力,被迫害逼出本 門玄功,也是「五方教主」的傑作。
  父親之得毒功,「五方教」新近才崛起,想來當年,父親與「五方教主」必有 相當淵源;至於演變到現在父親被害,自己迭遭殺手,這謎底非「五方教主」不能 答覆。照此推論,血洗「七星堡」,仍是「五方教主」的成分居多,可是當初父親 何以說是「衛道會」一干人呢?
  父親當然不會偏袒滅門仇家,這就真正的不可思議了?
  於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至少,他能揭開部分謎底。
  「妙手先生」化身千百,行蹤詭秘,除非他主動找上自己,如果要找他,的確 比登天還難。
  當然,母親是當事人,如能救出母親,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想到母親淪入魔手,吉凶未卜,內心有如被撕裂般的痛苦,而劫持母親的也是 劫持紅顏知己「天台魔姬」的主凶,卻又是本門叛逆,情況的發展、演變,越發出 乎意料之外。
  至此,此行算是告一段落。
  挑了分壇,探出總壇所在,也得到了師門叛徒的下落,此行尚稱不虛。
  他離開精舍,向「藏龍谷」外奔去。
  顧盼之間,來到谷外,他辨了辨方向,準備朝嵩山方向進發。忽然,他想到了 一件刻不容緩的大事。據黃明說,蔣尉民世叔,為了要解散自己的「無影摧心手」, 使自己恢復成一個正常的人,親赴武林中傳聞的詭秘絕地——終南山「鬼湖」,采 取「金線草果」,配製解藥,三月不見回轉。
  雖然,蔣尉民的主要目地,是為了他的掌上明珠能與自己匹配,但這深情厚意 是不能抹殺的,如果他因此而遭了意外,此生將何以安。
  「五方教」之行不能緩。「鬼湖」之行也不能稍延。「天台魔姬」落入「五方 教」之手,業已數日,是禍是災,未可預卜,如有失閃,也是遺恨終生的事。
  如果奔嵩山,必須朝東北;赴終南山「鬼湖」應當西行入陝。
  由此入陝赴終南山,沿途俱是崇山峻嶺,最快,也得一個月才能往返。一個月 的時間不短,誰知道母親與「天台魔姬」又將發生什麼變故?但蔣世叔為了自己, 隻身犯險,置新遭家難於不顧,生死不明,又豈能再延不過問?
  分身乏術,他感到進退維谷。
  這「藏龍谷」屬於崤山支脈,距嵩山僅數百里,估計行程,如全速而行,兩日 夜可達後峰。
  考慮至再,決定先奔嵩山。
  心念一決,彈身向東奔去。
  奔了一程,但覺飢腸轆轆,腹如雷鳴,才意識到自己已半天一夜水米不沾唇了, 入山時所帶乾糧,早在前一天用罄。
  放眼四望,儘是荒山野嶺,杳無人煙,要到有人家處,至少得奔上半日,雖然 體力尚可支持,但那餓的滋味頗不好受。無奈之下,心想:喝些山泉暫時療饑也是 好的。心念之中,朝嶺下的山洞奔去。
  驀地——
  一條纖纖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徐文收勢停身,只見來的是一個十 七八歲的青衣少女,姿色不俗,但眉目之間,充滿了妖蕩之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 麼好路道,尤其,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嶺出現,更加的不尋常了。
  青衣少女打量了徐文片刻,露齒一笑,脆生生地道:「少俠如何稱呼?」
  徐文一愣,道:「在下姓徐!」
  青衣少女掩口一笑,露出風情萬種,嗲聲道:「徐少俠,你走錯了方向!」
  徐文惑然道:「什麼,在下走錯了方向?」
  「嗯!」
  「什麼意思?」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向東是出山方向,該向南才對。」
  徐文滿頭霧水,根本不知道這少女在說些什麼,激奇地道:「在下為什麼要向 南?」
  「因為那是正路。」
  「正路?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喲!徐少俠,奴家是好意指引你呢!」
  「姑娘知道在下將去何方?目的是什麼?」
  「當然知道。」
  徐文心中的驚異,簡直無法形容。這女子出現得突兀,說的話更是玄奇,自己 的行動本是內心的決定,她何從知道的呢?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青衣少女斜拋了一個媚眼,嬌滴滴地道:「徐少俠,你不相信麼?」
  這神態,使徐文大感噁心,聲音一冷道:「姑娘何由知道?」
  青衣少女朝徐文身前逼近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媚眼,直在徐文面上打轉,像 一隻饞貓在注視著鮮魚,吃吃一笑,道:「你不是來朝見『山林女神』麼?」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什麼『山林女神』?」
  青衣少女蛾眉一蹙,似乎很覺意外地道:「難道你不是?」
  「在下從未聽說過什麼『山林女神』?」
  「那你到這山中作甚?」
  「路過。」
  「這是奇緣,少俠可別錯過這機會?」
  徐文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念,反問道:「『山林女神』是何許人?」
  青衣少女以指比口,「噓」了一聲道:「既稱為神,就別乎人。少俠這話太冒 失了!」
  徐文哈哈一笑道:「姑娘,在下雖一介武夫,但也曾略涉詩書,豈不聞:子不 語怪力亂神!天下難道真的有鬼嗎?」
  青衣少女面色一整,道:「子不語也,非斥其妄也。孔老夫子也曾說過:敬鬼 神而遠之!又說:誠則靈。並沒有否定鬼神的存在!」
  徐文很驚異於對方口齒的犀利,莞爾道:「姑娘說得是,在下失言了!請問 『山林女神』竟系怎麼回事?」
  青衣少女回身朝南一指,道:「少俠看到那座高入雲表的孤峰嗎?」
  「看到了,怎樣?」
  「『山林女神』便在峰頭。一月之前,忽顯神跡,任人朝拜,如果夙根不錯, 便可得登仙山。頂禮而來的,頗不乏人呢!」
  徐文心中暗笑,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得入仙山之後呢?」
  「好處可就多了!」
  「有些什麼好處?」
  青衣少女窒了一窒,道:「傳說如此,奴家不知道!」
  「姑娘看在下會蒙女神垂青嗎?」
  「會的!」
  「何以見得?」
  「少俠一表非凡,根骨異常,必能獲得不世之緣!」
  「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娘家柳倩倩。」
  「哦!柳姑娘人如其名!」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一扭腰肢,道:「少俠過獎了,蒲柳之姿,豈敢當少俠法 眼!」
  「柳姑娘與女神必有淵源?」
  「嗅!不!少俠多心了。奴家是隨人來此朝拜女神,見少俠奔馳於山嶺之間, 是以不忖冒昧,多言饒舌……」
  徐文知道此中大有文章,這少女的現身又必非無因,當下也不予點破,淡淡地 說道:「在下倒是有意試試緣法……」
  「願相公得到仙緣!」
  徐文但覺眼前一花,青衣少女如幽靈般從視線中消失,不由心頭劇震,為之目 瞪口張。這簡直是不可能的怪事,青天白日之下,一個人無端消失,如果說是幻覺, 但一切是那麼真實,空氣中還遺留著一縷淡淡的幽香,這豈是幻覺呢?
  但一個人怎會無端消失呢?
  他環望四周,空山寂寂,陽光耀眼,仍什麼影子都沒有。
  他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難道天下真的有鬼神的存在?這少女是來點化自己的麼?幼時曾聽大人們說故 事,說到仙子現身,化陣清風而逝,有這種事麼?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遠處那座雲霧縹緲的高峰,好奇之念愈來愈濃……
  他忘了飢渴。不由自主地朝那座山峰馳去。
  盞茶工夫之後,他來到峰下,抬頭一看,那山峰上豐下銳,像一座倒立的巨塔, 直入雲表,白雲悠悠,在半峰間飄浮出沒。的確,這像是神話中的仙山。
  這時,一條人影在峰腰蠕蠕而動。定睛細看,赫然是一個老者,一步一拜地登 山,虔誠之情可以想見。
  正自激奇出神之際,又一條人影來到峰腳,是一個三十左右的武士。只見那武 士滿面誠謹之色,仰首朝峰上凝注了半晌,突地解下腰間佩劍,棄之於地,整了整 衣衫,把乾糧袋也解了下來……
  徐文看到乾糧袋,飢火又升,搭訕著上前道:「朋友,在下可以請求分賜少許 乾糧嗎?」
  那武士連頭都不轉,也不開口,脫手把乾糧袋扔了過來。
  徐文接在手中,有些尷尬,正待出聲相謝,那武士業已俯身下拜,然後登峰, 每走三步,便屈一次膝。徐文想笑,卻笑不出來,老實不客氣地轉到一旁用起這干 糧來。乾糧倒是不錯,半隻烤兔,一塊斤余重的醃牛肉,還有三個碗大的饃。
  飽餐一頓之後,抬頭看那武士,也不過登上了半里多地。
  徐文就近掬了些山泉解渴。
  人是鐵,飯是鋼,肚子落實,精神大振。
  他心中雖存著一分驚疑,但總不信真的有什麼「女神」。江湖中無奇不有,多 半是別有用心的江湖人故弄的玄虛。
  他躊躇了片刻,彈身上峰。
  顧盼之間,他便超越了那武士。那武土駭異地望了徐文一眼,搖搖頭,自顧膜 拜。
  徐文一口氣登上了三里之遙,至此:已距峰頂不遠,眼前景物大變。
  峰頭陡峭,上寬下銳,半隱雲霧之中。迎面一架石級,筆直而上,不知有多少 級,除了這困山勢天成凹槽而鑿的天梯外,其餘各方,猿猱也攀不上,可說是天生 絕地。
  天梯之下,是一塊十丈大小的緩坡,可以供人停身。這裡,散散落落地跪著約 莫十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呈現出一片虔誠之色。
  徐文望著那不見頭的天梯,心想,只要一個稍具基礎的武林人守在上端,功力 再高的人也難強登。
  這時,一條人影從天梯瀉落,垂頭喪氣地下峰而去。看來,他是無線緣人。另 一人恭謹地拜了三拜,垂首躬身,舉步登梯……
  那些等候登梯碰緣的人,見徐文既不恭也不敬的神態,莫不投以駭異的目光。
  徐文逐一打量這些人,以年青的武林人居多。
  突地——
  他的目光觸及離開人群遠遠的一個閉目打盹的中年乞丐,看了又看,幾乎笑出 聲來,那乞丐赫然正是「閃電客」黃明。黃明容貌已改,但那身行頭,仍是不久前 扮獨目老丐的那套,背上一圓一方兩塊破藍布補釘,是極明顯的標誌。若非這兩塊 補釘,徐文決認不出他來。
  黃明大概好夢方酣,根本沒有發覺徐文的來臨。
  徐文輕輕走了過去,朝黃明身側一坐。
  黃明猛一睜眼,駭呼道:「兄弟,你也來了?」
  徐文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在這裡碰頭!」
  「兄弟也是朝『女神』而來?」
  「算是吧!大哥以為……」
  「彼此,彼此!不說也罷!」
  「蔣尉民世叔可有消息?」
  黃明優形於色地道:「沒有,可能發生了意外。」
  徐文沉重地道:「小弟準備辦完一件事後,赴終南山一探……」
  「愚兄也正有此想。」
  「令師尊呢?」
  「一樣沒有消息。」
  「大哥準備這樣耗著嗎?」
  黃明一努嘴,朝那沖天磴道一比,道:「我沒緣分,還沒到頂就被打了回票!」
  徐文劍眉一挑,道:「有關隘麼?」
  「差也不多,居高臨下,以逸待勞,以愚兄的能為,什麼都免談。」
  「有高手把關?」
  「當然。」
  「內幕如何?」
  「謎!謎!」
  「小弟倒想試試?」
  「這些人是按先來後到排了號的,你得等到明天。」
  徐文皺了皺眉,相了相峰勢,道:「另有蹊徑。」
  「這怎麼可能,毫無落腳借力之處……」
  「小弟有把握一試!」
  「別太冒險,不值!」
  「且試試看……」
  黃明凝視了徐文片刻,悠悠地道:「也許你能辦到,我只是擔心突發的凶險。」
  這種誠摯的關心,使斷梗飄萍般的徐文內心升起一股溫暖,懇切地道:「大哥, 小弟會小心應付的。」
  「噢!賢弟,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已略有眉目!」
  突地——一
  黃明伸手把徐文拉向身側的樹後。徐文吃了一驚,道:「怎麼回事?」
  「有人來了,你暫勿出面!」
  「誰?」
  「『五方使者』!」
  徐文目光透過葉隙一掃,果見一個錦衣少年,旁若無人地走向天梯。他受時一 股殺機沖胸而起,冷哼了一聲,道:「我廢了這魔爪子!」
  黃明伸手一攔,道:「賢弟,稍安毋躁,讓他去探路,準有好戲可看。」
  「五方使者」方走到梯腳,一個紅臉大漢沉哼了一聲,道:「雛兒,你準備做 什麼?」
  「五方使者」轉身,面對跪在地下的紅臉漢子,冷冷地道:「口裡放乾淨些!」
  紅臉漢子咬了咬牙,似乎在竭力按捺,但聲音中仍充滿了怒意:「小子,凡事 有個先後,同時你這態度也不是朝神者所應有的……」
  「你管不著!」
  「老子非要管不……」
  話聲未落,只聽「啪」的一聲,接著是一聲:「哎喲!」紅臉漢子大翻元寶, 滾出八尺之外,口中血沫泉湧,紅臉變成紫臉,登時腫大了一倍。
  徐文又想現身,仍被黃明拉住。
  這一來,激起了公憤,七八人跳起身來,氣勢洶洶圍了上來。
  「五方使者」兩手朝腰間一叉,面上帶著一抹陰鷙的笑意。
  一個壯健如牛的彪形大漢,怒吼一聲:「兔崽子,老子教訓你……」
  掄起醋罈大的拳頭,迎胸向錦衣少年搗去,拳頭虎虎生風,看來勁道驚人。
  「砰!」夾以一聲慘號,那大漢仰面翻倒,登時氣絕。「五方使者」並未見出 手,仍是兩手叉腰,形若無事。這一下懾住了那些想動手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 面上儘是駭極之色。
  「五方使者」目光追掃全場一遍,然後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轉身奔上天 梯,看似緩慢,其實快板,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漠漠霧氣之中。
  場中,恢復了先前的死寂,只多了一具屍體。
  徐文目眥欲裂,但被黃明止住,不能發作。
  黃明輕叫一聲:「看!來了!」
  一團黑影從天梯滾落,落地寂然,赫然是那「五方使者」,業已氣絕身亡,背 上多了四個驚心怵目的大字:
  「不敬者戒!」
  所有在場的,無不悚然變色。
  徐文也是心驚不已。「五方使者」的身手,他見識過,每一個都可列入第一流, 竟然在頃刻之間喪命,無論峰頭是人也好,是神也好,這種手段的確恐怖。
  峰頂如果是神,自無招搖之理,不值識者一笑;如果是人,扮神裝鬼的目的何 在呢?
  以徐文「旋空飛昇」身法之奇妙,捨天梯而登峰,並非難事,但現在他改變了 主意,他要循天梯而上,見識一下到底有何凶險。
  「大哥,我去試試?」
  「賢弟多加小心!」
  「小弟省得!」
  說著,一長身,向天梯走去。由於有「五方使者」之鑒,那些專誠朝拜「山林 女神」的,沒有人再爭什麼先後,也沒有人再開口。徐文提足一口真氣,身輕如燕 奔去。看上去,他似乎滿不為意,其實內心仍是忐忑的,凝神聚元,準備應付任何 突發的情況。
  天梯筆直陡峭,寬僅四尺,兩旁巖壁光滑如鏡,猿猴也難以駐足。天梯是唯一 通路,也是一條絕路。
  徐文一路升登,工夫不大,已升至距峰頂不及十丈之處。仰首上望,只見天梯 盡頭,稜線與天相接,一座高大的石牌矗立在石級盡處,橫額上四個古體篆字: 「女神之居」,余外一無所見。
  他停了身形,心中大感躊躇,不知是直闖,還是報名求見?
  驀地——
  峰頂傳下了一聲洪喝:「女神宣見徐少俠!」
  這「徐少俠」三個字露出了破綻,分明是江湖人的口吻。徐文膽氣頓豪,但也 感到無比的驚訝,對方竟然知道自己姓氏,的確匪夷所思。
  他略略一窒之後,提氣輕身,一個起落,到了石牌之下。目光所及,不由倒吸 了一口涼氣。只見兩名怪像老者,似兩尊巨靈之神,分坐在入口兩側,閉目垂瞼。 徐文現身,兩老者連眼都不抬一下。
  徐文定了定神,向前望去,只見峰頭大約半畝,怪石峰峰,虯松棋布,居中一 座樓閣,攀龍附風,畫角飛簷,氣派十分。
  一條纖纖人影,玉立樓下小道之中,含笑相迎。
  徐文一看對方,心中更加篤定,那人影,赫然就是峰下所遇的妖媚少女柳倩倩 。他不禁脫口喚了一聲:
  「柳姑娘!」
  柳倩倩此刻卻是落態毫無,福了一福,道:「奉女神之命,請少俠晉見!」
  徐文心中暗笑,調侃地道:「在下真是有緣麼?」
  柳倩倩報以一笑,道;「也許。請隨婢子來!」
  徐文頷了頷首,道:「請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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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31: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三式創頑(2)

  
  柳倩倩領著徐文直上樓台,穿過白石回欄,來到樓廳之前,四名垂髫青衣少女, 神態肅穆地站在門外,分執雲拂、如意、劍、笤四物。從廳門內望,裡面的布設極 盡豪華,較之五公府第,過之無不及。
  居中,錦幢低垂,不見人影。
  柳倩倩在距廳門數步之處停住,恭謹地道:「徐少俠候參!」
  「進來!」
  聲音發自錦幛之後,脆嫩無比,聽來令人心曠神怡。
  柳倩倩側身讓路,四女朝兩旁一分,左右各二。
  徐文心中略感緊張,他一念好奇而來,既無目的,也沒企圖,更不明白對方是 何許人物,倒是觀念中已無所謂「神」的存在;由於柳倩倩在場,業已證明對方是 江湖人物,從排場來看,決非等閒。
  他緩步入廳,在居中昂然站定,面對錦幛。
  幛後,顫人心弦的聲音再次響起:
  「徐文,你來此何為?」
  徐文大吃一驚,對方竟然一口道出自己來歷,而且那聲音似乎並不陌生,只是 一時記不起在何處聽過。略一沉吟之後,道:「是貴門下引見的。」
  「那是說你為了好奇而來?」
  「可以這麼說。」
  「你有何求?」
  「想一瞻『女神』真面目。」
  「僅是如此?」
  「是的。」
  「人神相隔,豈能輕顯法相?」
  徐文淡淡一笑道:「尊駕真以『神』自居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在下雖愚,尚不致被『神仙』二字所惑!」
  「你認為我是人?」
  「而且可能不是陌生人!」
  「說得好。你可知道我命柳倩倩指引你來此的目的?」
  「這倒要請教?」
  「以你為質,令徐英風現身!」
  徐文聞言之下,不由心頭劇震,慄聲道:「以在下為人質?」
  「一點不錯。」
  「尊駕到底是誰?」
  「你就會知道的。」
  「家父真的尚在人世麼?」
  「極有可能。」
  「那開封道上陳屍的是誰?」
  「那是徐笑風的詭計,瞞不了明眼之人。也許你的確不知情。」
  徐文內心登時鼎沸起來,對方當然是仇家之一;難道父親真的尚在人世麼?怎 麼可能呢?屍首是自己親手掩埋,屍身上還有父親遺物,一點都不假,所差的是死 者面目被毀,無法辨認,難道蹊蹺即在於此?
  他想不透,但他希望這是事實……
  他冷冷地開了口:
  「尊駕與家父有仇?」
  「不錯!」
  「父仇子擔,在下一力接著……」
  「你擔不了!」
  「未見得吧?」
  「徐文,你以為我是誰?」
  「何不展示真面目?」
  錦幛徐徐開啟,一個美絕人寰的倩影幽然出現。
  「呀!」
  徐文驚呼一聲,連退了三四步。對方,赫然正是「衛道會」所見,被稱作「仙 子」的神秘美婦。想不到自己會落入「衛道會」的詭計中。對方以「山林女神」之 名招搖,目的是什麼?當然不是單為了自己父子,因為自己此來是偶然的。
  前此,他不是這美艷少婦的對手,但現在卻可以一拚。
  照人的容光,使人不敢仰視。
  據黃明透露,「五方教」侵犯「衛道會」總舵,「無情叟」與「綵衣羅剎」戰 死,少婦力戰退敵,由此證明她的功力可與「五方教主」匹敵。
  由她,他不期然地想到紅衣少女上官紫薇。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女兒,而她是 上官宏的妻子,以年齡而斷,上官紫薇決非她所生,而上官宏與父親結的是殺妻滅 嗣之仇,如此看來,上官宏的妻妾當在三人以上。
  上官紫薇是第一個闖進他心扉的女子,他為她而放棄了開封蔣府求親,他也曾 瘋狂地追求過她,而她,拒絕了他的愛,最後卻失身於「聚寶會」少主陸昀,而事 實也同時證明雙方是無法消解的大恨深仇。江湖上的變幻,實在使人慨歎。
  仇家到底是「衛道會」,抑是「五方教」,使他無所適從。
  一陣激動過後,他平靜了。
  如果說父親真的死於開封道上,那殺父兇手決非「衛道會」中人所為,因為對 方正不擇手段追索父親下落!
  如果說父親真的尚在人間,這父仇兩字根本無從談起。
  但父親若仍在世間,為什麼不與自己通消息,而任自己盲目索仇?
  這謎底,太複雜,也太不可思議了。
  在這美艷少則上,能發掘出一些線索嗎?
  心念之中,沉緩地開口道:「尊駕是上官夫人?」
  「不錯。」
  「徐文,你錯了。『山林女神』便是家母,何得謂之欺世?」
  「武林中前所未聞?」
  「那只怪你孤陋。」
  徐文吞下了一口氣,道:「在下自承孤陋寡聞,但武林中未必盡如在下……」
  少婦莞爾一笑道:「不錯,女神而受人朝拜,是最近的事!」
  「為什麼?」
  「告訴你無妨,為了衛道。」
  「衛道?」
  「嗯!此地可說是武林敗類的陷阱,明白了吧?」
  徐文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抹怒意,照此一說,自己也成了武林敗類之一了。 但他無意分辯,冷冷地道:「武林中多的是掛羊頭賣狗肉之輩,正邪難分。」
  「有理。」
  「夫人今日之意,要扣留在下作質?」
  「一點不錯。」
  「為了上官會主與家父之間的仇?」
  「對了,這仇必須徐英風親自了斷。」
  「然則『七星堡』被血洗的這一段呢?」
  「『衛道會』不負這個責任。」
  「該由誰負?」
  「下手之人。」
  「誰是下手之人?」
  「這問題不必由我答覆。」
  「血案發生之日,上官宏本人尋仇不假?」
  「對像只你父親一人。」
  「這話能令人相信嗎?」
  「信不信由你。」
  「如在下認定血案是上官宏主謀所為?」
  「隨你的便。」
  「這是承認了?」
  「本人不耐與你饒舌,現在開始,你是人質的身份!」
  徐文殺機陡起,怒聲道:「恐怕沒有人能留得住在下!」
  「你無妨試試看?」
  聲落人杳,消失得有如鬼魅,錦幛自合。
  徐文怨毒之氣沖胸而起,「藏龍谷」中所起的觀念,浮升腦海,如不以酷烈手 段應付,休想追出仇家。所謂扣自己作質,迫父親現身,安知不是遁詞?又安知不 是別有圖謀而捏造這事實?
  心念之間,舉掌向錦幛劃去。裂帛聲中,錦幛裂為數片,幛後,空無所有,無 門無戶,美艷少婦不知隱向何方。
  驚愕之間,只見不知何時,廳堂門戶已被一層巨網封住。他一彈身,到入門之 處,伸手扯網。一扯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那網非絲非麻,不知是何物織造,以他 的神力,竟然無法毀其分毫。
  四青衣女侍,仍俏立廳門之外,其中手執如意的那女子撲味一笑道:「『地獄 書生』,安靜些吧,這網是天蠶絲所織,不懼刀劍水火,任你力能拔山,也休想破 其分毫。四壁與屋頂,也是寒鐵之精所鑄,不必多費氣力了。」
  徐文倒吸了一口氣,隨之而起的,是狂瀾般的殺機,手一揚,數縷指風由網孔 射出,直襲四女。
  四女一分又合,站回原地,身法之奇奧快速,令人咋舌。
  盛怒之下,聚集畢生功力,朝廳壁劈去。
  「鏘」然巨響聲中,掌力撞壁回震,自己反被震得退了三四步,而那巨響,歷 久不絕,一雙耳膜幾乎破裂。
  於此,他相信那女待所說不虛。
  他縱有通玄功力,千般殺手,此刻也無施展之地。
  恨、毒、憤、怒,幾乎使他發狂。
  他慄聲暴吼道:「這種卑鄙手段,是自命『衛道』者所當為麼?」
  耳畔傳來美婦的聲音,但不知發自何處,聲音有些空洞飄渺:
  「徐文,不加酷刑於你,已算是相當遵崇『武道』的了!」
  「既談『武道』,何不憑功力以定生死?」
  「會的,但時機未到。」
  「我徐文若不死,必血洗『衛道會』!」
  「只要你有這本領。」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等徐英風現身。此刻,你蒙『女神』宣見的消息,業已傳出江湖!」
  「如果家父已不在人世?」
  「此時言之過早。」
  聲音寂然。
  徐文像被困在獸籠中的猛虎,不停來回踱步,就是想不出脫困之方。
  這一天,是徐文被囚的第五天。
  廳門的警戒已自被囚的當天撤除。這天羅地網有了警戒也屬多餘,真是神仙也 難脫困。
  五天,在徐文的感覺中,是漫長的五年。五天當中,他唯一接觸的人是婢女柳 倩倩。雖說被囚待遇還不錯,柳倩倩接時送上食物與漱洗用具。
  徐文恨透了她,如果不是她,徐文當不致中陷被囚。而倩倩每一次出現,都表 現出明顯的挑逗。
  午正,柳倩倩提著食盒,照例出現。她把食物從特設的小孔送入之後,粉腮含 帶誘人的笑意,俏生生地站在網邊,有意無意地擺動柳腰肥臀,鼓繃繃的雙峰,似 乎要繃裂薄羅衫而出,起伏、微顫……
  徐文倒是不曾虐待自己,送來的食物很少剩餘。他低頭吃著,心裡仍不斷盤算 脫困之道,他不讓絕望控制自己。
  柳倩倩癡癡地望著充滿男性魅力的徐文,面上的笑意愈來愈濃。
  她在想什麼?
  徐文討厭這種蕩態,五天來,從未假以辭色,也不屑多看一眼。
  柳倩倩蕩意盎然地開了口:「徐少俠,你不為你自己的未來擔憂?」
  徐文只顧飲食,相應不理。
  柳倩倩再次道:「少俠天人,你襟胸自與眾不同,實令奴家心折!」
  徐文心中一動,暗忖:什麼天人地人,江湖詭譎,只憑血氣之勇,成事不足, 敗事有餘,自己中計被囚,就是一個好例子,何不利用她……
  心念之中,放下碗筷,把食盒朝小孔外一推,悠然站起身來,冷聲道:「柳姑 娘有何見教?」
  柳倩倩眸光似水,閃動著一種異樣但卻極誘人的光輝,嬌聲道:「家師常說徐 少俠的胸襟常人所不及!」
  「何以見得?」
  「身處絕境,而能怡然自若!」
  「絕境二字何解?」
  「少俠父子與我們會主有血海之仇,難道還望生還麼?」
  徐文內心一顫,故意莞爾一笑,淡淡地道:「身為武士,又何必斤斤計較於生 死二字?」
  「所以,奴家說少俠真正了不起。」
  「謬讚了。」
  柳倩倩沉吟了片刻,抑低了聲音道:「少俠不想出困麼?」
  徐文緩和了聲音,道:「想,又與事實問補?」
  「那少俠心裡,仍是想的了?」
  「當然,這是人的本能,在下何獨能例外。」
  「然則,少俠有打算麼?」
  「難道姑娘有所見教?」
  柳倩倩又沉默片刻,才期期地道:「我們主人已於兩日前下峰!」
  這話雖然不著邊際,但一聽就知道別有用心,決非無因而發。徐文聰穎超人, 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當下故作不解地道:「貴主人,是『女神』麼?」
  「少俠豈非明知故問……」
  「在下聽人稱她為仙子!」
  「是的,夫人的外號是……」
  「是什麼?」
  柳倩倩粉腮微微一變,她像發覺自己在冒險,在做不該做的事,然而,她仍舊 開口答覆了,因為她此刻已被某種心理上的因素控制住,理智十分脆弱。
  「她叫『雲中仙子』!」
  「啊!『雲中仙子』,不錯,她是可當此稱而無愧。『山林女神』的門下,稱 為『雲中仙子』,非常貼切!」
  「她美麼?」
  「塵世罕見,很美!」
  「可是她的功力也很……」
  「在下領教過。」
  「奴家呢?」
  「很美,尤其身法很出色。」
  柳倩倩忸怩地一笑道:「奴家人下之人,不敢當少俠青睞。」
  徐文心中竊笑,柳倩倩對自己施狐媚,的確是昏了頭,可是這戲得演下去,立 刻就要觸及正題了。當下開門見山地道:「柳姑娘可是有意要援手在下?」
  「這……奴家不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不過……」
  「不過什麼?」
  「又不忍見少俠……」
  「在下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姑娘是有意想伸援手,不過有條件,對嗎?」
  柳倩倩掩口一笑,飛了一個媚眼,有些不自然地道:「少俠機智遇非常人所及, 但,如果說『條件』兩個字,未免抹煞了奴家用心……」
  「姑娘所謂『用心』,是指什麼而言?」
  柳倩倩桃腮泛紅,咬了咬下唇,道:「奴家不忖蒲質草姿,願以身相許!」說 完,水樣的眸光,直照在徐文面上。
  徐文早已料到對方的存心,聞言並不驚奇,平淡地應道:「這是條件麼?」
  柳倩倩媚眼斜拋,春風滿面地道:「少俠願稱它為條件,就是條件吧!」
  「姑娘準備要在下如何履行這條件?」
  「指天為盟,與奴家誓守終身,奴家設法使少俠脫困!」
  徐文不由怔住了。脫困,是他唯一也是最迫切的願望,為此,他可以不擇任何 手段,以達到這目的。但不管用什麼酷烈手段,一言不二是武士的信條,如果他現 在答應,就非踐約不可,他能與蕩婦淫娃型的柳倩倩結合嗎?不能,一百個不能。 的確,她不配。可是這千載一時之機,豈能錯過……
  如果「雲中仙子」在山,柳倩倩天膽也不敢如此,看她當「雲中仙子」之前, 所表現的端莊,便足以說明一切。
  他久久開不了口。
  柳倩倩幽幽一聲長歎道:「奴家明白少俠看不上奴家
  徐文有些慌亂,不知如何最好,半晌才道:「容在下考慮,這是大事!」
  柳倩倩目光朝四下一逡巡之後,道:「徐哥哥,時間不許我們多所考慮,如果 夫人回山,一切便成泡影。」
  這「徐哥哥」三字,使徐文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由衷地感到噁心。照理,對待 她大可不必談什麼武士風度,因為彼此是敵對的雙方,但,他不屑為此。
  「容在下考慮一個時辰,如何?」
  「這……好吧,我一個時辰之後再來。」
  說著,伸手去檢食具,纖細瑩白的柔指,伸入小孔.呈現徐文眼前。
  一個意念,電也似的閃上徐文心頭:對敵人寬恕,便是對自己殘忍!
  於是,他立即決定了做法。
  他微笑著,俯身,伸手,撫上她的纖手。
  她先是一驚,繼而沉醉,任由他抓住,吃吃一笑道:「徐哥哥,你改變主意了?」
  「是的。」
  「你……答應了?」
  徐文面上突現陰冷,沉聲道:「你知道我的外號麼?」
  柳倩倩一怔,道:「『地獄書生』!」
  徐文鬆開了手,聲音更寒了:「很好,希望你不曾忽略了在下的外號。」
  柳倩倩媚態盡斂,滿面困惑之色,蹙眉道:「什麼意思?」
  「在下並非什麼好相與的人。」
  「你……」
  「現在打開這網罩!」
  柳倩倩向後退了兩步,慄聲道:「你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
  「在下沒有這意思。」
  「那我為什麼要為你解禁?」
  「救你自己。」
  「什麼意思?」
  「你已中了在下罕世劇毒,此毒世上無人能解,一刻時間之內,將香消玉殞。 如你能解禁,在下便為你解毒!」
  柳倩倩花容慘變,再退了數步,戳指徐文,厲聲道:「你好狠毒……」
  徐文冷酷地道:「在下人如其名,說過並非好人。」
  「徐文,我死了你能活嗎?」
  「那是另一回事。」
  柳倩倩咬牙切齒地道:「一刻時間,我足夠把你碎屍萬段。」
  「你不敢!」
  「找為什麼不敢?」
  「何不試試看?」
  柳倩倩窒了片刻,突然轉身,伸手去按廊柱上的龍爪……
  徐文心頭大震,他料不到她真的敢做。那龍爪,必然是一種機關的樞紐,自己 被困廳中,根本無法阻止,如果真的死在這賤人手中,的確是難以瞑目。
  柳情倩的手按上龍爪,冷厲地道:「徐文,你可別後悔?」
  徐文內心焦急如焚,但表面上仍保持鎮靜,傲然道:「在下從不知後海為何物!」
  「好,我會看著你死!」
  「柳倩倩,你好大的膽!」
  嬌喝聲中,一個徐娘半老的黑衣老婦人倏然出現。這婦人面罩寒霜,眸籠殺氣, 直瞪住柳倩倩。
  柳倩倩如逢鬼魅,驚怖至極地連連後退,直追到廳門網罩邊。
  黑衣婦人冷厲地喝問道:「賤婢,你想做什麼?」
  柳倩倩觳觫地道:「找……我……中了他的毒手!」
  黑衣婦人朝徐文這邊瞟了一眼,又道:「你知道他是夫人的重要人質麼?」
  「知道。」
  「你如果以『鋼弩陣』毀了他,結果如何?」
  「可是……婢子命在頃刻……」
  「住口。仙子座下,容不得你這等淫賤之人,你竟敢背叛仙子,做出這等乖謬 的事,這是你咎由自取。跪下!」
  柳倩倩雙膝一屆,跪了下去,口裡哀告道:「總管,請恕婢子無知初犯……」
  「女神門規,縱仙子本人也不敢更改。閉嘴!」
  柳倩倩粉腮如雪,簌簌抖個不住。
  被稱作總管的黑衣婦人,往網緣挪近數步,向徐文道:「徐文,希望你能解了 她的毒!」
  「為什麼?」
  「她必須接受門規制裁!」
  「尊駕如何稱呼?」
  「總管孫婉如。」
  徐文自巧獲奇線,歸入「萬毒門」,練成了至上玄功,對用毒一道,已臻化境, 完全收發由心,他在抓在柳倩倩的手腕時,業已發出了「摧心」劇毒,只是他已能 控制毒發的時間,不像半年前使對方觸之即亡。從前他練的是左手,而現在可說全 身皆毒,殺人於意動之間。
  這是他第一次以至高心法施毒,原出不得已。
  師門律戒「妄殺」,他其實無心非要柳倩倩的命不可。
  心念之中,大聲向柳倩倩道:「柳姑娘,把你的手給我!」
  柳倩倩扭頭道:「做什麼?」
  「替你解毒。」
  「不!」
  「為什麼?」
  「反正是一死,我願死在你手下!」
  總管孫婉如怒哼了一聲道:「這不能由你!」
  一彈身,抓住柳倩倩的手,朝那送食物的小孔裡一塞……
  柳倩倩怒目切齒,卻不敢反抗。
  徐文伸手抓住對方手腕,默運心法,將毒收回本身,一鬆手,道:「可以了。」
  這種聞所未聞的解毒之法,使黑衣婦人震駭不已。
  就在此刻——
  樓台之下,傳來了數聲喝斥,接著是震耳的搏擊之聲。黑衣婦人面色一變,抓 起柳倩倩,電閃逝去。
  徐文大感震驚,是什麼人敢到這峰頭滋事?
  搏擊的聲浪此起彼落,間雜著慘號之聲,聽來交手的人不在少數。
  忽地,一條人影上了樓台,閃電般撲向右側;不多時,又折頭返回,似在搜索 什麼,到了徐文被囚的廳前,目注巨網,口裡「哦」了一聲。
  「大哥,我在這裡!」
  來的,正是「閃電客」黃明。他此刻易容成一個黑衣武士,若不是口出其聲, 徐文怎麼也認不出來。
  黃明湊近網邊,激動地道:「賢弟,你還活著?」
  「大哥以為小弟死了。」
  「我真有這想法。怎麼回事?」
  「我被囚了。」
  「被囚?這網……」
  「天蠶絲所織,不懼刀劍水火。」
  「啊!」
  「什麼人來此動手?」
  「『五方教』的高手,總數在五十人以上……」
  「『五方教』?」
  「不錯。我是藉這機會混上來的。」
  「天梯阻不了他們?」
  「十二條人命的代價,『五方教』損折了十二名高手,才突破防守……」
  「守梯的兩個怪物呢?」
  「當然死了。這些慢慢再說,先弄開這勞什子是正經。」
  說完,腳踢手摸,在尋找機關所在。
  黃明是「妙手先生」高足,天下第一神偷,對這些門檻,自是十分精到。
  「注意!」徐文沉喝一聲。
  一縷金刃銳風已罩向黃明,出手的,是一個青衣少女,現身得猶如鬼魅。黃明 號稱「閃電客」,身法獨到,但與對方相形之下,便差多了。刷!刷!刷!一連三 劍,黃明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看來,他在這女子手下,決走不出十招。
  徐文大急,手伸出網孔,彈出一縷勁厲指風。
  「嗤!」
  廊柱附雕的龍頭,齊頸被射斷。
  「躺下!」
  嬌喝聲中,黃明肩背冒紅,身形晃了兩晃。
  青衣少女劍勢再起,指向黃明心窩。黃明一閃丈餘,
  但卻脫不出青衣女子的劍氣範圍,看來非毀在她劍下不可……
  就在同一時間,那道巨網突地向上收卷。
  徐文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想不到的收穫。他那一指,本是襲擊青衣女子,以 救黃明之危,不料青衣女子身形似魅,取之不准,誤射龍頭。這一下,瞎貓碰上死 老鼠,竟然擊中了機關樞紐,解除了禁制。
  「哇!」
  慘號聲中,青衣女子栽了下去。
  黃明像發現奇跡般地驚叫道:「賢弟,你……」
  徐文一指那廊柱,道:「誤打誤撞,做夢也想不到。」
  黃明苦苦一笑道:「若非這一撞,我便完了。」
  「大哥傷勢怎樣?」
  「皮肉之傷,不礙事。」
  說著,從懷裡掏出丹丸,納入口中。
  搏殺之聲,如火如荼,逐漸逼近了樓台。
  徐文雙目碧芒閃爍,條氣充盈地道:「小弟要血洗此間!」
  黃明急搖手道:「不可!」
  「為什麼不可?」
  「賢弟要為『五方教』幫手麼?」
  「這本是兩回事!」
  「身為武士,不應乘人於危。」
  徐文默然片刻,道:「難道就此一走了事麼?」
  「今日之局,如果這方面沒有高手應援,「五方教』勢必得手。」
  徐文心中暗忖:天下事竟有這樣巧,美艷少婦「雲中仙子」不在峰上,「五萬 教」恰好行動。據「雲中仙子」的說法,「衛道會」張揚「山林女神」,目的是衛 道,也就是憑這天險,以消滅「五方教」的高手。
  如果「雲中仙子」在山,情況當會大不相同。
  黃明又道:「賢弟,我有個看法……」
  「什麼看法?」
  「『五萬教』危害武林,生殺予奪,人人切齒……」
  「大哥的意思要小弟出手?」
  「願意麼?」
  「『衛道會』與小弟一樣勢不兩立……」
  「借用你剛才的一句話,那是兩回事,應該分開來處理。」
  徐文躊躇了片刻,道:「我們看看去!」
  驀地——
  一條人影飛射上台,赫然是一個錦衣少年,手握長劍,全身血漬斑斑。他身形 一落,向黃明喝道:「還不趕快動手!」
  顯然,他把黃明當作了「五方教」弟子。
  徐文目光一掃,冷冷地道:「幸會了!」
  這錦衣少年,赫然是郾城外所遇「五方使者」之一,另一個已在當場毀在「毒 手一式」之下。由這使者,徐文想起了被劫的紅顏知己「天台魔姬」,那股殺機, 登時不可遏止。
  「五方使者」聞言轉過目光,面色陡變,掉頭……
  徐文橫身一截,冷森森地道:「你死定了!」
  聲落招出,「毒手一式」如電攻出。
  「五方使者」舉劍一劃,劍勢尚未展開,便慘嗥著倒了下去。
  黃明駭然道:「賢弟,你這身功力還有敵手否?」
  徐大一擺頭,道:「大哥,過譽了,我們走。」
  話聲中,當先瀉下高台。黃明跟著彈身。
  台下,死傷纍纍,陳屍已達數十具之多,男女各半,女的,自然是「雲中仙子」 座下的弟子與侍婢。
  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慄人的搏殺聲。
  徐文目光一掃現場,只見自稱總管孫婉如的黑衣婦人,正與一個面目猙獰的錦 袍老者作殊死之鬥,從雙方的招式看來,可能是現場中功力最高的一對。
  每一對交手的,搏鬥都十分慘烈。
  黃明一指那錦飽老者道:「他便是為首的人,『五方教』錦衣衛隊的副領隊。」
  徐文頷了頷首。
  一聲暴喝傳處,一個青衣少女,栽倒在一名錦衣漢子的劍下。那錦衣漢子用劍 一挑,少女胸衣至小衣盡裂。妙相畢現。
  這種卑劣無恥的行為,使徐文目眥欲裂,一彈身,撲了過去。那棉衣漢子連人 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除文一掌劈碎腦袋,橫屍當場。
  不知是誰,怪吼一聲:「『地獄書生』!」
  這一吼,震動了全場。
  徐文舉步向錦袍老者那一對欺去,凡伸手可及的,無不應手而斃,走了五丈, 「五方教徒」倒下了七人之多。
  錦袍老者連演三絕招,迫退了黑衣婦人,朝徐文撲了過來。
  黑衣婦人見徐文脫困現身,卻又站在自己一邊,不由呆住了。
  徐文迎了上前,出手便是「毒手一式」。
  錦袍老者功力非同凡響,進得快,退得更快,一晃之間,竟避過了這一式殺手 。徐文尚未變式,他的長劍已換駭電奔雷之勢攻出。
  徐文也就在退步之間,挾以十成功力劈出一掌。
  急勁如山的掌風暴捲而出,把錦袍老者的劍勢震得一窒,就在這間不容髮的電 光石火之間,徐文的「毒手二式」出手。
  而這時,一道森森劍氣指向徐文後心,聽風聲便知出手的是劍道中特殊的高手。
  情勢所迫,徐文只好向測方閃讓。這一讓,無形中削弱了「毒手二式」的威力, 但這殺手的厲辣實在驚人,錦袍老者悶哼一聲,踉蹌了三四步之多。
  徐文轉目一掃,口裡發出一聲驚呼,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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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36: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嵩山覓仇(1)

  
  
  徐文施出「毒手二式」,眼看對手「五方教」錦衣衛隊副領隊難逃死厄,忽受 劍道高手突襲,招式因之一緩,威力大減,對手傷而未死。
  徐文轉目一看,口裡發出一聲驚叫,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這以劍猝施突襲的,竟然是世叔蔣尉民。
  蔣尉民為了自己的「毒手」,而遠赴終南「鬼湖」,想不到會在此現身,而更 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投靠了毀家仇人「五方教」,對自己下殺手。
  為什麼親者、仇者,都不肯放過自己?
  為什麼自己最尊敬、最感激的父執,會對自己下手?
  他想不透,猜不到,但內心有如針扎般的刺痛。
  黃明也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蔣尉民陰冷地道:「徐文,你不該為仇人張目!」
  徐文張口結舌,半天才進出一句話道:「我……為仇人張目?」
  蔣尉民厲聲道:「『衛道會』是你真正仇家,你忘了?」
  「世叔……」
  「不要說了,現在先解決掉在場的『衛道會』爪牙!」
  黃明大喝一聲道:「他不是蔣尉民,是假的!」
  徐文倏有所悟,重重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出手攻了過去。
  黑衣婦人此刻已接手攻向受傷的副領隊錦袍老者。
  那冒充蔣尉民形象的,劍術造詣已登化境,在徐文慄人的招式中,竟然有攻有 守,劍氣撕風,劍光如幕,絲毫無懈。
  七八個照面下來,雙方平分秋色。
  一聲震耳慘號傳處,錦施老者栽了下去。
  冒充蔣尉民的,虎吼一聲:「撤退!」
  他這一分神下令,給徐文以可乘之機,「毒手三式」,閃電施出。本來,徐文 不必施用這最凌厲的一式「閻王宴客」,但他蓄意要毀對方,是以毫不猶豫地下了 殺手。
  「哇!」
  假蔣尉民栽了下去。
  「五方教」徒,此刻已紛紛朝下峰方向奔去,現場一片混亂。
  徐文一指面前的屍體,匆匆向黃明道:「大哥,看看他的真面目!」
  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平空射起,向天梯入口處閃去。他怨毒充胸,有心不放 「五方教」活口下峰,身形快得有如魅影飆,眨眼便到了原來兩個老怪物坐守之處, 收勢,回身,正好迎上撤退的先頭幾人。
  「哇!哇!」
  人影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山林女神」門下弟子,從後追擊而至。
  「五方教」的高手,豕突狼奔,但沒有半個能逃死劫。
  只不過片刻工夫,一切的聲浪靜止了,入目的是血、屍體、殘肢。
  黑衣婦人似是此間身份僅次於「雲中仙子」的人,下令清理現場之後,向徐文 面前走了過來,莊重地道:「本人謹代表會主夫人,感謝閣下的援手!」
  徐文冷冷地道:「這大可不必,在下井非有意援手!」
  黑衣婦人面色微微一變,道:「閣下是如何脫困的?」
  「算是天意吧。」
  「天意,此語何解?」
  「在下沒有解釋的必要。」
  黑衣婦人面色又是一變,似是強捺怒氣道:「照理,本人當阻止閣下離開……」
  徐文冷極地一笑道:「孫總管,你恐怕辦不到!」
  「辦得到辦不到那是另一回事,不過,江湖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閣下援手於 先,本人自不能奪理於後。」
  「在下說過,不必提援手二字。」
  「事實終歸是事實。」
  「錯過今天,在下還會再來……」
  「閣下不來,敝會也會找上!」
  「好極了!」
  黃明大步奔了過來。
  徐文迫不及待地道:「大哥,那冒充蔣世叔的是誰?」
  「沒見過。總是『五方教』的特殊人物!」
  「對方冒充蔣世叔的目的何在?」
  「很難說,也許是想嫁禍,激使『衛道會』對付落尉民;也許另有圖謀。」
  「大哥怎知對方是假冒的?」
  「我們行止如何?」
  「下峰。」
  「那我們邊走邊談吧!」
  「好。」
  徐文轉頭向黑衣婦人道:「孫總管,我們不久再見,在下重臨時,情況將甚於 今日!」
  「請吧!」
  兩人馳下天梯,下面已闃無一人,看來那些朝拜「山林女神」的,早已聞風而 退了。徐文等不及地追問道:「大哥,說下去。」
  黃明邊行邊道:「第一,蔣尉民去『鬼湖』未返,不會突然現身;第二,聲調 與武功路數不對;第三,蔣府新遭對方洗劫,說什麼也不會歸附仇敵。」
  「有理。我一時被蒙住了,其實早該想到的。」
  「對方易容之術不惡,我當時竟也一眼看不穿呢!」
  「『五萬教』全軍盡沒,看來決不會善罷干休……」
  「這也許正是『衛道會』所希望的局面。」
  「江湖仇殺紛爭,永無休止……」
  「賢弟到底為何受困?」
  徐文照實把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惶惑地道:「大哥依你看來,家父真的尚在人 世麼?」
  黃明沉吟了片刻道:「江湖詭譎萬端,愚見我無法置詞!」
  談話中,兩人來到峰腳。黃明停下腳步,道:「賢弟我們赴『終南』一探蔣尉 民下落,如何?」
  「在汝州城會面如何?」
  「好,一言為定。」
  「賢弟此去,要多加小心。」
  「謝大哥的關切,小弟省得。」
  「我們還可同行一程,到前面再分子吧。」
  兩人在暮色淒迷中出了山區,眼前現出三岔大道。黃明執著徐文的手,依依地 道:「賢弟,我們該分手了,你珍重,十日之內,在汝州城再見!」
  徐文對這份純摯的友情,無限心感,微笑著道:「大哥也珍重!」
  兩人緊緊拉了拉手,分道趕程。
  嵩山,是四大門派中居於領袖地位的「少林派」發祥之地,雖然因近年來才凋 落,趨於式微,但聲譽仍舊不衰。
  「什麼意思?」
  「本使者奉教主上諭,傳訊與閣下……」
  徐文心裡暗吃一驚,原來自己的行蹤,早已落入對方眼中,不知「五方教主」 是否知道自己目前的真正身份?
  「傳什麼樣的訊?」
  「令堂與尊愛『天台魔姬』,在本教中受優厚待遇。
  徐文一聽提到母親與愛人,目中迸出了火花,激顫地道:「優厚待遇,這四個 字何解?」
  「就是說生活得很好!」
  「還有呢?」
  「本教主提出一個條件,作為交換,你閣下如能辦到令堂與『天台魔姬』便可 還自由之身。」
  徐文心中一動,咬了咬牙,道:「如果辦不到呢?」
  錦衣少年陰寒地道:「此生恐無相見之期了!」
  「什麼條件?」
  「以『衛道會主』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的代價!」
  「什麼,要上官宏與『雲中仙子』的人頭?」
  「一點不錯。」
  「本人會接受這條件嗎?」
  「會的。」
  「如此自信麼?」
  「第一,上官宏夫婦與閣下有饑,閣下不會下不了手。第二,為了令堂與愛人 的生命安全,閣下非接受不可。」
  這是實話。自己與上官宏夫婦之間的新仇舊恨遲早必算,而母親與「天台魔姬」 的生死,並不殊本身的生死,甚或更重要,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對方巢穴,就如 此聽任擺佈麼?
  心念之中,冷極地一哼道:「就這麼一個訊息?」
  「正是!」
  「本人不接受。」
  錦衣少年面色一變,道:「那閣下會後悔終生。」
  「未見得?」
  「那就等著瞧了,再見!」
  「不許動!」
  「怎樣?」
  「別打算如此輕易地一定了之。現在先說你們教主的名號來歷!」
  「閣下認為辦得到嗎?」
  徐文目泛碧芒,面湧殺機,冷厲地道:「這由不得你!」
  錦衣少年驚怖地向後退了兩步,突地彈身奔去,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但, 徐文豈容他兔脫,大喝一聲,「站住!」一個彈身,捷逾電掣,一下子截在頭裡, 錦衣少年掉頭轉向。
  這一起一落,業已接近林緣,如讓他逃入林中,可就費事了。
  徐文如影附形而起,凌空揮出一掌。這一掌雖遜於腳踏實地所發,但他已用上 了全力,狂症飆捲處,震得錦衣少年一個踉蹌。徐文橫身一堵,暴喝道:「想脫身 是做夢!」
  錦衣少年面色灰白,連退了三四步,手一揚,一股幽香罩向徐文。
  徐文不屑地道:「你居然也學會了用毒,可惜碰上了用毒的老祖宗。」
  錦衣少年是情急無奈而出此下策,他並非不知道「地獄書生」是「毒道」高手。
  由於對方露這一手,徐文確定了「五方教主」便是獲得「毒經」的本門叛逆。
  錦衣少年怪叫一聲,出手如電,亡命地向徐文攻去。所謂一夫拚命,萬人莫敵, 「五方使者」的功力本就驚人,再加上排命出手,徐文對擋起來頗感費力。
  然而,這種拚命的打法,僅憑一口銳氣,論功力,他比徐文差遠了。
  就當錦衣少年一輪疾攻之後的換勢瞬間,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哇!」
  一聲慘哼,錦衣使者口吐鮮血仆了下去,但隨即又掙扎著立起身來。
  徐文要留活口,所以這一式中並未夾施劇毒,否則對方不會再起身了。
  「你還是說了的好?」
  「辦不到!」
  徐文吐了一口大氣,道:「不說也可以,帶路到你們總航!」
  錦衣少年一抹口邊血沫,慘厲地道:「休想!」
  徐文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伸手,抓住對方的「肩井」,五指深陷入肉, 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滲出,那襲錦衣,更加鮮艷了。
  「你敢再說一個不字?」
  「不!」
  徐文手一緊,錦衣少年一聲狂嗥,肩骨已被抓碎,大粒的汗珠滾滾而落,面對 扭曲成一副怪形,目中是驚怖粒的汗珠滾滾而落,面孔扭曲一副怪形,目中是驚怖 與怨毒參半。
  「肯不肯帶路?」
  錦衣少年一顫,淒厲地道:「『地獄書生』你會得到十倍的報償!」
  徐文從鼻孔裡冷嗤出了聲,道:「那不干你事!」
  錦衣少年閉口不語。
  徐文再次喝道:「說,肯不肯?」
  錦衣少年仍不開口。徐文殺機難遏,厲聲道:「你不肯,旁人會肯,你安心要 死,就別怪本人手辣了!」
  驀在此刻—一
  十餘條人影同時從四面八方出現,一律錦衣勁裝,手執長劍。
  徐文一看,便知來的全是錦衣衛士。
  緊接著,一面如重棗的威猛錦袍人,直逼徐文身前沉聲道:「放了他!」
  徐文凌厲的目光朝錦袍人一掃,道:「閣下如何稱呼?」
  「本座『五萬教主』!」
  徐文登時熱血沸騰,目中碧芒大熾,振臂,抖手……
  「哇!」
  慘號搖曳過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擲飛五丈之外撞巖斃命。
  「五方教主」暴喝道:「徐文,你太張狂了!」
  徐文目如電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細看一看這師門叛逆.到底 是如何一位殘狠陰險的人物。久久,才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道:「請教尊姓大名?」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還不配問!」
  徐文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先談私人恩怨……」
  「什麼?還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錯。」
  「說吧,私仇如何?」
  「血洗『七星堡』可是閣下所為?」
  「本座曾命人傳言,你可自去找『衛道會主』。」
  「閣下一教之主,說話算數麼?」
  「當然」
  「然則家母何以會落在閣下手中?」
  「五方教主」遲疑了一下之後,道:「江湖霸業,只沉聲道:「放了他!」
  徐文凌厲的目光朝錦袍人一掃,道:「閣下如何稱呼?」
  「本座『五萬教主』!」
  徐文登時熱血沸騰,目中碧芒大熾,振臂,抖手……
  「哇!」
  慘號搖曳過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擲飛五丈之外,撞巖斃命。
  「五方教主」暴喝道:「徐文,你太張狂了!」
  徐文目如電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細看一看這師門叛逆,到底 是如何一位殘狠陰險的人物。久久,才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道:「請教尊姓大名?」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還不配問!」
  徐文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先談私人恩怨……」
  「什麼?還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錯。」
  「說吧,私仇如何?」
  「血洗『七星堡』可是閣下所為?」
  「本座曾命人傳言,你可自去找『衛道會主』。」
  「閣下一教之主,說話算數麼?」
  「當然」
  「然則家母何以會落在閣下手中?」
  「五方教主」遲疑了一下之後,道:「江湖霸業,只求目的,不擇手段,此點 本座毋須向你解釋。」
  「在下不滿意這答覆……」
  「那是你小子個人的事。」
  「然則殺害『三指姥姥」,劫持『天台魔姬』,又為了什麼?」
  「同樣理由!」
  徐文咬了咬牙,道:「現在請你放人!」
  「五方教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此容易麼?」
  徐文殺機陡熾,厲聲道:「你非辦到不可,否則
  「否則怎樣?」
  「『五方教』將雞犬不留。」
  這句話所含殺機,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五方教主」又是一聲冷哼,道:「這種狂妄的話,嚇不倒本座!」
  徐文極想出手,但他終於按捺住了,因為有許多問題必須先加說明,還因為彼 此是同門的兩代人,不能不按理而行,可是怒火業已爆發如狂,當下切齒道:「閣 下真的不放人?」
  「除非以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
  「否則呢?」
  「殺兩個人在本座眼中,並不強似踏死兩隻蟻螻!」
  「閣下若活得不耐煩,死也不難。但,我要你先摒退手下。」
  「為什麼?」
  「家法不許外人干預!」
  「五方教主」再退了一步,寒聲道:「徐文,你得了姓伍的那老匹夫什麼好處?」
  「徐文暴喝道:「你敢如此侮辱他老人家!」
  「這沒有什麼敢與不敢……」
  「要你摒退手下!」
  「毋須!」
  「我說必須!」
  「你還不配!」
  徐文幾乎氣炸肺腑,「萬毒門」禁例,不許洩露任何秘密,當著這多「五方教」 徒,他不能暢所欲言,為所欲為,而「五方教主」的態度,根本不把門規放在眼裡, 這使他忍無可忍,咬緊牙根道:「要我動手麼?」
  「你尚未說出『家事』兩個字的意思?」
  「你先摒退手下!」
  「本應說沒有這必要!」
  「如此我只好替你代勞了……」
  話聲中,身形電閃撲向人圈。
  「你敢?」
  暴喝聲中,「五方教主」跟著撲向徐文。
  「哇!哇!」慘嗥聲起,三名首當其衝的錦衣衛土栽了下去。也就在同一時間, 「五方教主」撼山狂飆業已罩身湧到。徐文反掌力封,倉促中被震退了兩步。
  「五方教主」嘿的一聲怪笑道:「小子,本座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雙掌一圈一放,一道罡風破空捲出。
  徐文心頭大震,這類罡氣,無堅不摧,是一般掌力的精華,「雲中仙子」與 「痛禪和尚」,皆練有這類跡近失傳的罡氣,看起來,「五方教主」的功力比「痛 禪和尚」高了許多,比「雲中仙子」,似在伯仲之間……
  心念之中,陡運本門玄功,以十二成功力,硬轉過去。
  「隆」然巨響聲中,樹折草偃,岩石紛飛激射,勁浪撕空暴捲,三丈之內的錦 衣衛士,一個個倒退不迭,人人面目失色,心旌搖搖。
  徐文與「五方教主」,雙雙各退三四步。
  這一驚世駭俗的回合,竟是勢均力敵。
  雙方立即蓄勢對峙。
  「五方教主」慄聲道:「徐文,這半年多來,你另有奇遇?」
  徐文冷凝地道:「你管不著!」
  「本座倒想提醒你,莫忘以仇家人頭換取……」
  「你……毫無人性……」
  「哦,若談人性,本座不會活到今日。」
  「閣下的算盤不錯,借本人之手,為你除去心腹大患?」
  「隨你如何解釋。」
  「閣下自信今天能保住老命麼?」
  「百分之百!」
  此際,夕陽已沉,半天晚霞映得峰頭一片通紅。那紅,在暮色中,有一種血的 意味。所有錦衣衛士,一個個兀立如雕像,長劍在晚霞中,泛出縷縷血芒。這場面, 夠肅殺,夠陰森。
  徐文錯了錯鋼牙,目眥欲裂地道:「現在私仇暫且擱下,我們來談談家事……」
  「什麼,家事?」
  「郾師分壇地牢中姓伍的老人那件公案,你不否認吧?」
  「五方教主」向後退了三步,目射厲芒,慄聲道:「你稱它為家事?」
  「不錯。」
  「什麼意思?」
  「你承認是你所為了?」
  「嗯」
  「摒退你的手下!」
  徐文是蓄意清理門戶,完成師祖遺命,救母拯愛,了斷私怨。而「五萬教主」 卻立意要毀去這可怕的第一號敵人。
  這從雙方的眼神裡,可以明白地看出彼此心念。那份怨毒、殺機,令人不寒而 栗,旁觀的衛士緊張得汗珠直滾。
  雙方,成了兩尊石像,不言不動。
  空氣似乎也凝結住了。
  場面,緊張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太陽收束了它最後一抹殘霞,夜幕漸垂。
  這是定力的比拚,只要任何一方心神稍懈,對方的
  致命殺手立即臨身。
  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雙方額上滲出了汗珠。
  終於,徐文忍耐不住了,他不能如此久耗下去。
  「呀!」慄人心魄的暴喝聲中,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同一時間,「五萬教主」凌厲絕倫的招式也會出手。
  這是硬碰硬的拚命打法,雙方都只攻不守,人影一合而分,雙雙傳出一聲低沉 的悶哼。
  人影分而又合,徐文攻出了「毒手二式」。
  「砰!砰!」
  悶哼再起,合而又分,雙方身形連連踉蹌,口角沁出了鮮血。
  所有在場的,無不為之亡魂大冒。
  「躺下!」
  挾著懾人的喝聲,徐文攻出了「毒手三式」。這一式,是他全部功力之所聚, 也是他最後一式殺手,如不能克敵,今晚之局如何收場,便不得而知了。
  慘哼隨喝聲而發,「五方教主」栽了下去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所有錦衣衛士一湧而上,劍芒交織成了網。
  徐文怪吼一聲,雙掌閃電般劃向劍幕。
  「哇!哇!」連聲,有四名衛士躺了下去,其餘的攻勢一空。
  「五方教主」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費力地喝道:「你們退開!」
  那剩下將半的衛士,巴不得這一聲,紛紛向後彈開
  徐文目光轉處,不由粟呼出聲:
  「原來就是你!」
  「五方教主」頭巾已落,頭側,現出一道觸目的疤痕。他,赫然正是「過路人」, 也就是首開先例,假冒「七星堡主」的面目向徐文下殺手的人,劫走「佛心』」的 也正是他。
  徐文的確想不到神詭可怖的「五方教主」,會是幾經照面的「過路人」。
  「過路人」的功力今昔判若兩人,目是得手「佛心」的必然結果。
  對方的真正面目?來歷?仍然是一個謎。
  起初「過路人」說是受人所差,身後還有主人,竟是句鬼話。如此看來,當初 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面漢子,也是他喬裝改扮的無疑了。
  謎;揭開了一半,但距真相大白還很遠。
  徐文向前一挪步……
  「五方教主」栗喝道:「別動!」
  徐文不期然地收住腳步,拭了拭口邊血漬,道:「我再命令你遣走手下,否則 將半個不留。」
  「你不敢!」
  「為什麼不敢?」
  「你母藍玉珍與『天台魔姬』的生死,握在本座之手。」
  徐文咬牙道;「你自身難保,沒有機會作惡了……」
  「五方教主」陰森森地道:「本座早已安排妥當,日落之後半個時辰,如無本 座金令,藍玉珍與『天台魔姬』將被執行凌遲,現在時辰差不多了!」
  徐文登時目眥欲裂,彈身,出手……
  他只要制住「五方教主」,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但,「五方教主」並非等 閒人物,當然防到這一著,就在話聲出口的電光石火之間,鬼魅般地遁入身後林中。
  雙方的動手,幾乎是同時。
  徐文一撲落空,心神皆顫,狂喝一聲,追入林中。
  夜幕沉沉,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他雖有超人目力,但終不比白晝,只這眨眼工 夫,已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蹤影。
  一個飄緲的聲音遙遙傳來。
  「小子,別忘了以人頭交換人質之約!」
  對方是以傳音之法發話,方位根本無法捉摸。徐文哪吞得下這口氣,瘋狂地循 聲撲去,樹深林密,結果當然是徒勞。
  這樹林沿峰迤儷而下,又接上另一嶺。
  徐文折騰了半夜,一無所獲。他想「五方教」總舵必設在極隱秘的所在,以一 人之力,勢不能搜遍每一角落,這正應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詩句了。
  憤、怒、恨、毒,在他心頭翻捲,但卻計無所出。
  他揀了一塊臥牛巨石坐了下來,靜靜地想——
  母親與「天台魔姬」的安全,暫無問題,因為「五方教主」提出了以「衛道會 主」上官宏與「雲中仙子」夫婦倆的人頭作為交換的條件,目的雖然不詳,但極明 顯的,對方借刀殺人,除根本大患,人質自不會殺害。
  自己真的履行這條件,以救母親與「天台魔姬」嗎?
  誠然,上官宏夫婦是自己的仇家,但仇歸仇,怨歸怨,豈能有悖「武道」而行, 自己是「萬毒門」掌門之尊呀!
  如果不照約而行,計何所出呢?
  最大的問題,「五方教主」是本門叛逆,師太祖的嚴命,師祖的遺言,只要有 三寸氣在,就非遵行不可。自己屈服在叛徒之下,其何以堪?
  而自己的「毒功」,是得自父親,父親的「毒功」源出「毒經」,而「五方教 主」是「毒經」得主,父親與「五方教主」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妙手先生」。父親的棄婦、大母「空谷蘭蘇媛」,是 「妙手先生」所收留,而大母對父親恨如切骨;據老秀才說,「妙手先生」與父親 是一路,而「妙手先生」也曾答應向自己解答若干謎底,由是而論,「妙手先生」 極可能知道此中蹊蹺。
  當初劫奪「石佛」之時,「妙手先生」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 曾向自己施過殺手,而卻又與父親同被害於開封道上,外間又盛傳父親尚在人間……
  說來說去,「妙手先生」脫不了干係。
  心念之中,他恨不能立刻找到「妙手先生」,問個水落石出。
  據黃明說,他師父現下動向不明,是故意避開自己,還是……
  他用了些乾糧,坐候天明。
  天亮了,他不甘心如此離開,想起被劫持的母親與愛人,自己空負一身功,卻 不能救她們脫離魔手,不由潸然淚下,心如刀絞。
  他開始搜索,擴大了範圍。他相信「五方教」的巢穴不會超出十里之外,否則 不會有昨晚的情況發生,也許近在咫尺……
  一日,一夜,又一日,毫無端倪。
  倔強的他,感到氣餒了。
  既已打草驚蛇,再如此盲目搜索,敵暗我明,會有結果嗎?
  是否該與黃明商量一下,改弦易轍,另謀他途?
  於是,他在憤恨無奈的心情下,離開嵩山的後峰,上道撲奔汝州城。
  到了汝州城,他揀了當街一家最大的酒樓「悅來居」傍街面窗而坐,叫了些酒 食,自斟自飲。
  黃明與他相約,僅說汝州城,而沒有確切地點,他揀這酒樓的目的,是讓黃明 容易發現他。黃明是「妙手先生」高足,而「妙手先生」在「空道」中是輩份極尊 的人物,徒子徒孫,遍及天下,黃明要找他,的確最容易不過。
  他申酉之時入座,直候到起更時分,猶未見黃明的蹤影。眼看酒客換了一批又 一批,再待下去,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心想,且尋個下處住了再說。
  心念之中,招手命酒保算帳。
  酒保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道:「爺台用好了?」
  「嗯!一共多少銀?」
  「爺台是從嵩山來的吧?」
  徐文一怔神,道:「不錯,怎麼樣?」
  「有位爺台留下話……」
  「怎麼說?」
  「那位爺台說有急事,不能等您了,西行道上見。」
  「好,知道了」
  「一共五錢三分銀子……」
  徐文掏出一兩碎銀,朝桌上一放,道:「多的賞你了。
  「謝爺台」
  徐文放下酒資,匆匆下樓,只見街上熙來攘往,夜市正盛。他無心欣賞這些, 就近尋了個客棧住了。
  他不知道黃明到底是有什麼急事,但他意會到留言所謂「西行道上見」是指前 赴終南「鬼湖」,探蔣尉民下落而言。他徹夜未眠,心裡千頭萬緒,竟不知如何著 手;
  現在,母親與「天台魔姬」下落未明,暫時沒有凶險,「鬼湖」之行,便成刻 不容緩的事了。
  蔣世叔為了求解散「毒功」之方,置家難於不顧,冒生命之險,赴「鬼湖」求 「金線草果」,下落不明,如有失閃,那便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 今後對蔣明珠、對良心,將如何交代?
  忽地,他想到了一樁疑案:當初,「石佛」是「妙手先生」與「七星故人」共 同得手,卻又在蔣府失竊;據蔣世叔說是從古董攤買來的,而現在事實卻又證明 「妙手先生」與蔣世叔交情極深,「妙手先生」曾一再要自己到開封與蔣世叔商量 大事,這其中似有極大的隱情。也許,「妙手先生」能解答的,蔣世叔也能解答……
  黃明也十分關切蔣世叔的安危,再再顯示幾方面關係的複雜。
  於是,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先奔「鬼湖」,找出蔣尉民的下落,對事也好, 對人也好,總得有個交代;至於「五方教主」所提的交換條件問題,必須深思熟慮 之後,才能決定該採取什麼行動,目前只有暫時拋開。
  主意既決,彷彿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倦意襲來,沉沉入睡。
  遠處,傳來聲聲雞啼。
  一覺醒來,業已紅日滿窗,匆匆盥洗之後,用了早點,然後離店上道登程,目 的地是終南山「鬼湖」。
  過午時分,奔行了近百里之遙,眼前人煙稀少,一條黃泥大道,在烈日下使人 有炙膚之感。
  徐文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放眼一望,大道偏右一簇茂林,隱約露出一角紅牆。 心想,那裡非庵即廟,何不去討些條水潤潤喉。歇想一陣,也好趕路。
  心念之中,折身向那片茂林奔去。
  到了林緣,一看,果是一座小廟,冷清清地間無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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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38:24 |只看該作者
  徐文大步奔了過去,方自一腳踏入廟門,不由心頭大震,幾乎驚呼出聲,只見 一具屍體,橫在門內的照壁前,血腥撲鼻,血跡尚未凝固。看來剛遇害不久,從死 者的穿著打扮似是廟祝。
  是什麼人忍心對這不識武功的普通人下手?
  一抬頭,照壁上一個明顯的梅花粉印,他登時發指起來,暗罵一聲:「萬惡的 『五方教徒』!」
  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掩入廟中。
  廟內,正殿前的階沿下,站著一個錦衣獨臂少年,滿面陰鷙殘狠之色。
  階沿上,一個大腹便便的紅衣女子,斜倚廟階,淚痕斑斑,粉腮蒼白,目中盡 是怨毒的光芒。
  紅衣女子雙手捧腹,似是強忍痛苦,淒厲地道:「你……是人嗎?」
  獨臂少年陰陽地道:「有人性沒人性又怎樣?」
  紅衣女子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咬牙切齒地道:「我……我……恨不能把你碎屍 萬段!」
  獨臂少年冷哼一聲道:「謀殺親夫,按律要凌遲!」
  「你……你是畜生,你是狗,你不配稱為人!哎喲!」
  紅衣女子面上痛得起了抽搐,坐下地去。
  獨臂少年嘿嘿冷笑道:「毀家殺母斷臂之仇,我豈能不報……」
  紅衣女子汗如雨下,咬牙厲喝道:「這是你作孽的報應。」
  「賤人,我不殺你,但要借重你請你父母出面,現在乖乖跟我走!」
  「辦不到。」
  「能由得你嗎?」
  「你準備把我怎樣?」
  「不怎麼樣,孩子必須生下來。」
  「孽種,我要親手扼死他……」
  「你辦不到的。」
  「禽獸,你毀了我一生……」
  「廢話少說,走!」
  身形一欺,伸手向紅衣女子抓去……
  紅衣女子,將要臨盆,目眺欲裂,但卻無力反抗。





第十七章 嵩山覓仇(2)

  驀地——
  一個冷極的聲音道:「陸昀,你還沒有死?」
  原來,這錦衣獨臂少年,便是「聚寶會」少會主陸昀。那紅衣女子,便是「衛 道會」主上官宏的女兒上官紫薇。當初,上官紫薇惑於陸昀的外貌和甜言蜜語,結 果奉獻了處女的愛與貞操;最後,陸昀露出了真面目,他的目的是為了「石佛」, 害得上官紫薇數度輕生覓死。「衛道會」自不肯甘休,由「綵衣羅剎」為首,率人 挑了「聚寶會」,而陸昀本身因犯了「空道」門規,被斷去一臂。
  陸昀驚悸地回身,一看,不由栗呼道:「『地獄書生』!」
  徐文滿面殺機,冷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真是幸會了!」
  陸昀面色頓呈灰白,連退了三四步,顫聲道:「你意欲何為?」
  「殺你!」
  「你……敢與本教為敵?」
  「哈哈哈哈,陸昀,想不到你做了『五方教』的爪牙,真是物以類聚了。告訴 你,不止作對,有一天我會血洗『五方教』!
  陸昀一轉身,就想溜走……
  「站住!」
  這一聲暴喝,似有無窮威力,陸昀竟然提不起腳步了。
  「轉過來!」
  他果然乖乖地回過身來,面如土色。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轉向了上官紫薇,只見她粉頸低垂,珠淚雙拋。徐文的心 裡,起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感受,這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他瘋狂地追過她, 然而她視之如陌路,卻愛上了狼子陸昀。
  往後,事實表明彼此是血海仇家……
  這不偕的愛情,是幸?還是不幸?
  一個在初經人事時,印上心版的影子是無法磨滅的。
  現在,她大腹便便,卻面對沒有人性的愛人的折磨,他該同情她?還是鄙夷她? 甚或稱快?
  照她父親與母親對付自己的手段,他該毀了她,然而,他的腦海裡沒有這意念, 他只感到憤懣、難堪,夾雜著無法形容的感受。
  他還愛她嗎?當然決不可能。只是下意識裡還剪不斷那縷說不出的情絲。
  他對她,沒有半句話可說。
  半晌之後,他把目光移向陸昀,寒聲道:「姓陸的,你有人性沒有?」
  陸昀再退了一步,張口無聲。
  徐文接著道:「她腹中懷有你的骨肉,你玩弄了她,你毀了她的終生幸福,現 在,你居然忍心迫害她,你這類人,沒有資格活在天地之間……」
  陸昀一橫心,道:「『地獄書生』,你當初曾追求過她,而她不愛你,你想殺 我以洩恨麼?」
  他說這話,含有極深用意,他想以這口實,改變徐文的心意。他知道徐文的狂 傲,徐文必不肯背這口實。但,他錯了。
  徐文冷冷一笑道:「不管你說什麼,今天你死定了!」
  陸昀片言不發,電閃彈身向屋面射去。看身法,他的身手比以前強了許多,但, 在此刻徐文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回來!」
  悶哼聲中,陸昀倒栽落回原地。徐文仍在原地瞪著他,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陸昀亡魂盡冒,雙腳幾乎站立不穩。
  上官紫薇該掙起身來,晃了兩晃,又坐了回去,粉腮慘白如金紙。
  徐文厲喝一聲道:「姓陸的,可還有什麼遺言交代?」
  陸昀驚怖至極地踉蹌退了兩步,語不成聲地道:「『地獄書生』,本人……是 奉教主之命行事,教主馬上到臨,你……逃不了的!」
  徐文不屑地道:「住口,你們教主來了正好,我還愁找不到他呢!」
  上官紫薇突地栗呼道:「別殺他!」
  徐文一轉頭,道:「他不該死嗎?」
  上官紫薇垂下了頭,她不敢接觸徐文的目光。
  陸昀見機,淒然接口道:「妹妹,我錯了,念在你腹中的孩子……」
  上官紫薇方纔的一聲呼喊,是人生本能上的反應,因為她腹中懷有陸昀的孩子 。但那只是剎那的下意識的衝動,她恨極了他,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這恨,是 由愛轉變的,比任何恨都來得強烈。她明白,如果不是徐文不速而至,她已落在他 的掌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呸!狗!」
  她淒厲地吼出了聲。
  徐文一轉頭,大喝一聲。
  「納命!」
  「哇!」
  掌影劃處,慘嗥立起,陸昀栽了下去,抽搐了兩下,寂然了。
  「嚶!」
  上官紫薇哭出聲來,接著,是一聲接一聲地淒哼。
  徐文待舉步離開,但一種出於本性的力量,使他不期然地止步回身,皺眉道: 「上官姑娘,怎樣?」
  上官紫薇聲音微弱地道:「徐少俠……你……請便吧!」
  徐文的處境十分尷尬,他對她實在沒有任何的話,恩、怨、情、仇,什麼也不 是,又什麼也有一點。
  驀地——
  上官紫薇額聲道:「徐少俠,請你到我身邊來!」
  徐文惑然道:「幹什麼?」
  「我……有句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徐文心中一動,道:「請講!」
  「不!請你靠近我,還有別的……」
  徐文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請靠近些!」
  「姑娘什麼意思?」
  「可否助我起身?」
  「這……」
  上官紫薇伸出了手,眸中散泛著一種異樣,但慄人的光影。徐文滿腹狐疑,不 知對方有什麼圖謀,但仗著一身功力,仍然靠前一步,伸右手去拉她的左手。上官 紫薇突地閃電般以右手去抓徐文的左手。
  這動作太突然也太意外,竟被她抓個正著。
  徐文一抖脫,上官紫蔽薇倒階沿之上。
  「姑娘,這算什麼意思?」
  上官紫薇不答,雙目緊閉,久久,突地睜眼道:「我為什麼不死?」
  徐文一愕,道:「在下無意殺你。」
  「你……你不是練的『無影推心手』嗎?」
  「不錯。」
  「那我……為什麼不被毒死?」
  徐文恍然而悟,她是要尋死,想籍「毒手」解脫。當下淡淡地道:「在下的 『毒手』控制由心!」
  「啊!」
  上官紫薇絕望他叫了一聲,枯澀的眸中又湧出了淚水。
  這情景,使徐文心中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他覺得她可憐,值得同情。突 地,他驚叫一聲,連退兩步,他發覺上官薇該坐過的地方,儒濕了一大片,是血。
  當他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時,不禁俊面緋紅,手足無措。
  上官紫薇要生產了。
  他從來沒有經過這種場面,僅是憑聽聞與臆測,判斷那是臨盆的預兆。走,他 不忍;留,該是何等尷尬的場面。何況,對這類事他一無所知。
  「請你……成全我……」
  聲音淒厲、悲慘,令人鼻酸。
  罪魁禍首的陸昀,死了,陳屍當場,而他所造的孽,結了果,也在當場。
  被犧牲的,是上官紫薇。雖說咎由自取,但值得同情。
  徐文含混地道:「什麼?成全……」
  「是的,請助我解脫,來生報此鴻恩!」
  「我……在下……辦不到……」
  「求你,徐少俠……」
  徐文額上滲出了汗珠,四肢發麻,腦內嗡嗡作響,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
  香風觸鼻,一個美絕人寰的少婦幽然出現。她身後隨著四名青衣少女,分別待 著雲拂、如意、劍、笏。
  徐文暗吃一驚,斜退八尺,與美艷少婦照了面。
  她,正是「雲中仙子」,也就是上官宏的妻子。
  徐文想起樓台被困的那一幕,登時殺機上了臉。
  「雲中仙子」輕輕掃了徐文一眼,撲向上官紫薇,激動萬狀地道:「孩子,娘 找你將半個月了!」
  上官紫薇淒喚一聲:「媽!」人便暈厥了過去。「雲中仙子」把她抱在懷中, 淚水撲簌簌流了下來。
  徐文不由呆了。她是她的母親麼?兩人的年齡相差至多五六歲,然而這種骨肉 至親的流露,設非母女,決不可能。
  如果此刻,他要對「雲中仙子」下手,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五方教主」所提的條件,倏升腦海——以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
  母親!愛人!他該毫不考慮地下手,然而,他下不了手,因為他有人性。
  上官紫薇悠悠醒轉,嘶聲道:「媽,為什麼不讓我死?」
  「孩子,別說傻話,你是媽的命根子……」
  「可是……女兒不配你疼啊!」
  「孩子,你還小,不知江湖險惡,媽原諒你。」
  「不!媽……女兒但求一死!」
  「不許這樣說,是他……」
  銳利的目光,掃向徐文。
  「媽!他救了女兒!」
  「徐文?」
  「是的!」
  「啊!這……」目光掃向陸昀的屍體。
  「媽!」
  上官紫薇號啕痛哭起來,聲如杜鵑啼血,巫峽猿哀。
  「雲中仙子」秀眉蹙成了一條線,向四青衣女一揮手,道:「尋個乾淨所在, 安置小姐!」
  「是!」
  四女恭應一聲,向殿後行去。另兩人過來扶起上官紫薇。
  上官紫薇纖手微抬,道:「媽,別難為他!」
  「媽知道。」
  上官紫薇被兩青衣少女扶持著入殿而去。
  徐文心想,「雲中仙子」在囚禁自己之後離山,致使「五方教」幾乎乘隙得逞, 可能是為了上官紫薇。
  「雲中仙子」目光注定徐文,道:「徐文,看在我女兒份上,你可以走了,我 們的帳改日再算!」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現在就要了斷呢?」
  「我要照應薇兒,沒有工夫……」
  徐文無言可對,他不想乘人於危,他也明白,彼此功力差不了多少,講打,並 非一招兩式可以解決,但當面逢仇,又不甘心一走了之,如非巧觸機關,自己此刻 仍然被囚樓廳的天蠶絲網內,命運難測。
  心念之中,憤然道:「要在下重訪『山林女神』之居麼?」
  「不必,據手下人稟報,你對本山曾有援手禦敵之情,現在又有恩於小女,武 林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本仙子不再找你……」
  「慢著!」
  「你有話說?」
  「在下要結這筆帳!」
  「今天?」
  「就是現在!」
  「雲中仙子」轉頭向殿內望了望,焦灼之情溢於言表冷聲道:「不能錯過今天 麼?」
  徐文以斷然的語氣道:「不能!」
  「好,你準備如何算法?」
  「強存弱死!」
  場面頓時充滿了殺機。
  「徐文,你所恃的不過是『毒』,但本仙子無視於『毒』,這一點先告訴你。」
  「尊駕如認為在下所憑的僅是『毒』,那便錯了。」
  「出手吧,我的時間不多。」
  徐文自修成本門上乘玄功之後,還沒有與對方正式交過手。鑒於「五方教主」 曾敗在對方手下,證明對方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極限,口說強存弱死,其實並無制勝 的把握,心中不無忐忑之感,但這怨結必須解決。
  他同時想到了兩個問題,嘴一抿,道:「在下有兩件事先予申明……」
  「說吧!」
  「第一,血洗『七星堡』當真不是上官宏所為?」
  「這問題你已問了多次。」
  「可是在下要得明確答案。」
  「如此本仙子告訴你,不是。當初有這打算,結果改變主意,只找罪魁。」
  「在下能相信麼?」
  「信不信由你。」
  「好極了。第二,尊駕如果失手,在下要取尊駕項上人頭!」
  「雲中仙子」玉靨一變,隨即冷冷一哂道:「只要你辦得到!」
  「話說完了。」
  「出手吧?」
  「接招!」
  栗喝聲中,徐文雙掌貫勁,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試探對方的功 力究竟到什麼程度,好謀對策。
  「雲中仙子」翠袖交揮,一股罡氣捲湧而出。
  「波!」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徐文信心大增,雙掌挾以畢身功力, 再度劈了出去,勢如萬鈞雷霆。
  「雲中仙子」凝神反擊。
  「轟!」
  巨響再起,勁浪狂捲,殿簷瓦片紛落如雨。「雲中仙子」退了三步,而徐文卻 踉蹌了四五步之多。事實證明,她的內力修為,比他高了一籌。雙方這一退,距離 拉長了丈許。徐文一欺身,「毒手一式」劃了出去,他把「毒」全逼在十指之上, 他要看看對方是否真的不畏劇毒。
  除非對方練成了「金剛神功」,否則除本門人外,無人能避這劇毒。可是「金 剛神功」必須元陽之體才能修練,對方是女子,且已為人妻,事實上完全不可能。
  「雲中仙子」玉掌一圈一劃,把徐文的「毒手一式」完全封在掌外。
  這一圈一劃,看來平平無奇,但卻暗藏玄機,天衣無縫。
  徐文暗吃一驚,但招式仍然不變,因為對方雖能封拒招式,卻難免接觸手指, 毒是無法以招式封擋的。
  「砰!砰!砰!」
  徐文雙掌撞上了對方防守的罡幕,肉掌碰擊了七八次之多,他駭然了,對方果 然不怕劇毒。
  也就在徐文招式發盡的電光石火之間,「雲中仙子」一隻右掌從極不可能的角 度斜切而出,這守中藏攻,而
  「砰!」挾以一聲悶哼,徐文避無可避,事實上心念都來不及轉,被一掌切中 左胸,身形一個踉蹌,口血隨之溢出。
  「雲中仙子」一揮翠袖,面寒如冰地道:「『地獄書生』,你走,算是答你的 情!」
  徐文一咬牙,道:「不必,在下不領這個情。」
  上步欺身,施出了「毒手三式」。他知道第二式決傷不了對方,是以立即施展 這驚世駭俗、也是本身精華所聚的第三式。
  「呀!」
  驚呼聲中,「雲中仙子」暴退數尺,粉腮已變了色,肩臂之處.羅衫劃裂了半 尺長一條縫,鮮血涔涔而下,玉藕映血,令人目奪神馳。
  徐文在這生死關頭的拚搏狀況下,仍不免心頭一蕩。
  「雲中仙子」羞怒交迸,厲喝一聲道:「你找死!」
  玉掌劃處,攻出了玄奧厲辣俱臻極致的一招。這一招,放眼當今武林,不知有 沒有人能接得下?徐文狂傲成性,心懷怨毒,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明知不可為而 為,盡力封了出去……
  「雲中仙子」的招式,挾著迅厲摧堅的罡風俱發,銳不可當。
  「嗯!」
  悶哼再起,徐文口射血箭,被震退了一丈之多。
  「雲中仙子」如影附形而進。
  但徐文並非庸手,一退之際,又已蓄勢,「毒手三式」迎著對方身影劃出。
  「雲中仙子」進退如電,中途收招,旁閃三尺,避過徐文駭人的一擊。
  徐文一招落空,二招隨後,仍是那「毒手第三式」——「閻王宴客」。
  把式甫出,忽失對方身影,登時為之一窒。但他知道處境的危殆,立即前衝, 轉身,焉知仍不見對方身影。這一來,他亡魂出了竊,跟著閃電般連轉三個方向。 還是不見對方人影。
  他怔住了,對方是人,並非鬼魅,自己自覺功力不弱,竟然被對方在視線中消 失,這太駭人了,天下會有這等玄奇的身法?
  他忽然記起崤山中,途逢對方手下青衣少女柳倩倩,也是無故消失,當時疑神 疑鬼,原來是同出一源。
  「躺下!」
  喝聲起自身後,徐文只覺背上挨了一下重擊,痛徹心脾,眼前發黑,如響斯應 地栽了下去,口中鮮血狂湧。
  「我不能死!」
  他在心裡大叫一聲,咬牙掙了起來,只見「雲中仙子」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他連想都不想,「毒手三式」又攻了出去。
  人影再失。
  徐文招式落空,身形幾乎仆了下去,口中鮮血又狂湧出來,眼前儘是金星,真 氣陣陣消散。
  我完了!他想,今天勢非喪生此間不可。
  「雲中仙子」身影再現。
  徐文狂吼著:「下手吧!我認命了!」
  「本仙子無意要你的命,可是……」
  「我們之間非有一人喪命不可!」
  「死的是誰呢?」
  「現在是我徐文。」
  「將來呢?」
  「如我不死,將來便是你與上官宏。」
  「你沒有將來了!」
  「下手!」
  聲音慘厲刺耳,令人不忍卒聽,但也完全表露了一個武士的本色。
  「雲中仙子」切齒道:「依你父親的作為,殺你決不為過,老實說、還嫌不夠………」
  「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我已答應我女兒……」
  徐文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地獄書生』決不向人乞命,也不領任何人的情, 更不放過任何仇人……」
  「本仙子成全你,你願來世投生在好人家。」
  「呱!呱!」
  殿後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
  徐文呆了!
  「雲中仙子」也呆了,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很難看。
  一個青衣少女疾奔而出。
  「稟仙子,小姐產下一男嬰!」
  「雲中仙子」痛苦地哼了一聲,道:「知道了,下去!」
  青衣少女退了進去,臨去,向徐文投了驚異的一瞥。
  「雲中仙子」陡地厲喝一聲道:「『地獄書生』,你安心要死就死吧!」
  「砰!」
  徐文的身軀被震起丈來高,再跌回地面,意識、知覺,在剎那間消失了。
  「雲中仙子」閃身奔向殿後院。
  地上兩具屍體,一具是陸昀,一具是徐文,兩人俱是英年。
  一個面目黧黑的少年武土飄然落入院中,四下一張望,走到徐文屍前,用手探 了探脈息,淚水點點而落。
  他抱起了徐文屍體,走出廟門,轉到側方的林蔭之中,放了下來,慘喚道: 「賢弟,我會為你復仇!數日之別,便成永訣,啊!……」
  這少年武士是誰?他,正是「閃電客」黃明的化身。
  黃明悲切地掘坑,準備安葬盟兄弟徐文。
  片刻工夫,坑已掘成。他搬了些大石,作造墳之用,揀了其中一塊長方形的, 作為墓碑,運指刻了:「地獄書生徐文之墓」八個大字,下署「盟兄黃明立」。
  驀地——
  徐文晃悠悠地坐了起來。
  「呀!」
  黃明驚呼一聲,全身毛髮均豎,驚魂出了竅,是屍變?還是……
  他曾檢視過,徐文的確已斷了氣,死人會復活麼?
  徐文睜開了眼,茫然四顧,最後目光落在黃明面上。
  「你……是誰?」
  黃明顫聲道:「賢弟,你沒有死?」
  「大哥麼?」
  「不錯,是我。你……」
  「大哥救了我?」
  黃明意識到徐文是真的復活了,恐怖盡去,歡然道:「賢弟,真是奇跡……」
  「什麼?奇跡?」
  「你已死了,我是準備埋葬你的,想不到……呃!真的想不到……」
  黃明心中的疑慮,仍然未釋,死了的人還會復活?
  徐文目光掃向不遠處的土坑、石塊,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記得我是死於 『雲中仙子』的掌下……」
  「她就是『雲中仙子』?」
  「是的,上官宏的妻子。」
  「是的!若非如此,我不會栽在那婦人之手!」
  黃明低頭想了片刻,道:「我想起了,這是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身法,叫做 『冤魂附體』……」
  「『冤魂附體』?」
  「嗯,你以為對方消失了,其實並沒有,對方在你身後,隨你的身形轉動,任 你變幻什麼位置,都不能發現對方,所以稱為『冤魂附體』!」
  「哦!」
  徐文「哦」了一聲,心中已有所悟,不禁連連點頭,暗忖:早知如此,就不會 栽在「雲中仙子」手下。這式身法再玄奇,總不能冠蓋任何身法,在原地轉動,或 可能附得住,如拔升空中,難道也能隨對方升空不成?自己曾習有「旋空飛昇身法」, 以此破彼,決無問題。
  這一想透,豪氣又充盈胸臆之中。
  這真是應了一句俗語,「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了。天下武學,深如瀚海,只 憑武技,欠缺閱歷,實在不足以行走江湖。
  黃明鍥而不捨地拾回原先話題,道:「賢弟,我始終懷疑你必服食過什麼天材 地寶一類的珍品,否則豈會生機不滅,死而復活?」
  徐文大搖其頭道:「大哥,不騙你,小弟真的不知道是何原因?」
  驀地——
  一個嬌脆悅耳但卻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
  「我一腳趕到,正好見她向你下手,我阻止無及,事實上憑我的功力,只有多 饒一條命。」
  「大哥怎會找到廟裡來?」
  「是手下人通報你從這條路下來,追了一程,不見你的影子,口渴尋水……」
  「那我們是同一原由入廟的了。太巧了!」
  「賢弟,你覺得怎樣?」
  徐文默運真氣,微覺痛苦,但不嚴重,只是頭有些昏昏的。當下苦苦一笑道; 「沒什麼,絕對死不了!」
  黃明皺眉道:「賢弟,你分明已斷了氣,脈息也停了,居然會復活,這……」
  徐文相信黃明的說法,他曾數次死裡復活,這神奇的事,他自已也弄不清楚, 他沒有練過什麼能使生機復甦的玄功,也沒有服食過什麼靈丹妙藥,但很多次事實 證明,本身具有這玄妙的能力,為什麼?他一直想不透。
  他記得第一次「過路人」冒父親的形貌向他下殺手,而後「七星故人」劈他下 絕谷……先後數次,都死而又生。
  他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止一次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總有原因的……」
  「小弟也這樣想,但想不通。哦!大哥,你聽說過會忽然消失的身法麼?」
  「忽然消失的身法?」告訴你!」
  徐文驚得跳了起來,但傷勢未癒,二氣未復,身形方起,便覺頭暈眼花,搖搖 欲倒,不由「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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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12:39: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錦囊指迷(1)

  徐文正說到死而復活,連自己也不明原因之時,一個嬌脆但十分冷漠的聲音道 :「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徐文聞言大驚,一躍而起,但傷勢未癒,真元未復,身形搖搖欲倒。
  黃明立即開口道:「何方朋友?」
  徐文聽聲音已知來者是誰,登時熱血沸騰,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還無法與 人動手,強捺口怨氣,道:「尊駕知道什麼?」
  衣袂飄飛之中,一條人影現身出來,對方,赫然是「雲中仙子」。
  黃明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雲中仙子」照人的容光沒有帶絲毫殺氣,平淡地道:「徐文,你體內有『天 台魔姬』的血!」
  徐文駭呼道:「在下身上有『天台魔姬』的血?」
  「一點不錯。」
  「在下不懂?」
  「你當然不懂,當你第一次遭人殺害,生機將滅,『天台魔姬』為了救你的命, 不惜以本身的血來挽你生機……」
  徐文雙目圓睜,驚異得無法以言語形容,慄聲道:「她的血能救人?」
  「嗯,因為她曾取食過『石龍血漿』,血液中含有那不世之珍寶,能保生機不 滅,這就是你迭遭殺手而不死的原因。」
  「啊!」
  「啊!」
  黃明與徐文同時驚呼出聲。這真是聞所未聞的秘聞異事,而徐文的感受,卻大 是不同,這麼一說,「天台魔姬」對他可說是恩重如山,情如海,這種恩情,言語 無法形容,任何代價也不能抵債。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從來沒有提到這件事,如果她 說出來,兩人之間不會發生那些齟齬,感情也不會一波三折,然而,她放棄了這可 以完全獲得他心的有利條件,這多麼的令人起敬。
  她所表現於外的近於淫娃蕩婦,然而她內在卻如此崇高偉大。一個人,如果單 以外在來衡量,不深求其心,那將是多大的錯誤。
  她的影子,此刻已完完全全佔有了他的心。
  但,他似有些未盡釋然地道:「尊駕怎會知道?」
  「雲中仙子」微微一哂道:「是本仙子在無意中聽她和師父『三指姥姥』談及 的。」
  「哦!」
  「徐文,我賞你一掌只是洩憤,我知道你不會死,我如有心殺你,只消毀你軀 體,『石龍血漿』也不能保你生機。」
  徐文咬了咬牙道:「厚賜不敢忘,尊駕要下手,此刻還來得及。」
  「我說過不殺你,但錯過今天,又當別論。」
  「不後悔麼?」
  「後悔,為什麼?」
  「在下不死,尊駕當心項上人頭……」
  「只要你辦得到。」
  「然則尊駕現身,沒有別的指教了麼?」
  「有。」
  「願聞!」
  「寄語徐英風,要他出面解決當年所欠的血債!」
  「如果他不死,會的;如果他已辭世,在下一身接著。」
  「雲中仙子」櫻唇微動,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卻沒有再開口,一閃身,幽靈般 自視線中消失。
  黃明激動地道:「這種身法,可以歎為觀止了!」
  徐文沒有答腔,心中切念著「天台魔姬」,他心內暗誓,一但恩仇了了,即將 與地廝守終生,以報紅顏知己之情。
  但,他立即想到了蔣明珠。
  蔣家父女,對自己可說恩情備至。
  此次落尉民親赴終南山「鬼湖」求「金線草果」,以期散去自己的「毒功」, 與其說為自己,不如說為蔣明珠的終身更來得恰當。
  如何交代呢?
  萬一,蔣尉民此行發生了意外,不論於情於理,自己得負全部責任,那如何安 排蔣明珠呢?
  如果兩女兼容,首先蔣明珠就不會答應。而對「天台魔姬」的感情,將是一種 褻瀆,愛而不專,決無幸福之可言。
  三妻四妾,不會遭物議,但自己對自己卻無法交代。
  心念之中,他覺得「鬼湖」之行刻不容緩,如果順利找到蔣尉民,對方平安無 事,必能諒解自己的苦衷而收回成命……
  於是,他沉重地問黃明道:「大哥,小弟想即刻上道赴『鬼湖』」
  黃明期期地道:「賢弟,愚兄不能同行了!」
  這話,大出徐文意料之外,但他卻私心狂喜,他實在不願黃明隨行,因為他覺 得有些事外人不能插手,必須自己去辦。
  「為什麼?」
  「愚兄……現下有急事待辦。」
  「急事?」
  「是的,這是家師臨別嚴命,伺機辦理,現在時機來臨了,我不能放棄。」
  徐文本想問問是何急事,但轉念一想,忍住了,說出來徒令黃明為難,如果可 以公開的話,不必問,黃明也會說出來的。當下一頷首,道:「小弟一人前去也好!」
  「賢弟,如果你中途聽到家師訊息,就不必去找蔣尉民了!」
  徐文惑然道:「為什麼?」
  黃明窒了片刻,道:「家師會告訴你原因的,只要有家師消息,你就設法尋到 他老人家……」
  徐文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黃明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得到「妙手先 生」訊息就可以放棄尋找蔣尉民?自己的目的,是蔣尉民的下落與安全。
  這話的確費解!
  而黃明偏偏故神其秘,徐文心中老大不快,但又無可如何,只好含糊應道: 「好,小弟記下了。」
  「還有,愚兄這有錦囊一封……」
  徐文失口笑出了聲,道:「錦囊!效武侯故智麼?當年諸葛武侯調兵遣將,多 次使用錦囊妙計……」
  黃明隨之一笑,遞過一個封得十分嚴密的紙套,道:「賢弟,這非常重要,如 遇疑難不決之事,可以打開看!」
  「如果毫無疑難呢?」
  「燒了它!」
  「不許開啟麼?」
  黃明正色道:「最好不要開。」
  「好,小弟收下。」
  「賢弟珍重!」
  「大哥也珍重!」
  「你的傷……」
  「不要緊,一時半刻便可復原。」
  「如此我走了。」
  「大哥請!」
  黃明走後,徐文料知「雲中仙子」決不會向自己下手,放心大膽地坐在原地調 息療傷。一個時辰之後,功力盡復,立即上道西奔。
  他本可入廟找「雲中仙子」算帳,但別人今天沒有乘他之危,任什麼仇怨,也 必得錯過今天再算。他毅然離開了,這是他不同於常人之處。
  這一天,徐文來到終南山下,問遍山民,沒有一個人知道「鬼湖」所在。但他 相信黃明的話決不會假,只有一個可能,「鬼湖」這名稱是武林人所取的某一特殊 地點的稱謂,僅只限於在武林人物中流傳,一般山民,自無法知道。
  被迫無奈之下,他備了些乾糧,逕行入山查訪。
  「鬼湖」既是不為一般人所知的秘地,不言而喻,必然是在人跡不到的地方。
  徐文有了這想法,入山之後,盡揀險僻的所在探尋。
  三天,餐風宿露,一無所獲。
  他毫不灰心,拿定主意,非找個水落石出不可,否則.對自己的良心無法交代, 對蔣明珠更無法交代。
  第四天,他仗著「旋空飛昇」的絕世身法,登上一座險峻萬分的高峰。
  這高峰,除了飛鳥之外,連猿猱都難以攀援,峭壁上除苔蘚之外,寸草不生。
  上得峰頭,只見一片蒼蒼鬱郁的樹林,眼望不透,像是給這突兀崢嶸的高峰戴 上了一項綠頭巾。徐文暗忖,不知此峰何名,若以「綠帽峰」三字名之,最貼切不 過。
  從峰頂下望,只見群山俯伏,澗壑分明。極目望去,恨本沒有什麼湖泊的影子 。由於峰頭被樹林所罩,只能看到正前方與左右的一部分,如果要後望,必須穿越 這座森林,到另一邊。
  他考慮了片刻,拔身登上樹帽,踏林梢而進。
  這樣,他可以免去了披荊拂蔓的麻煩。
  前進了數十丈,眼前陡地一亮,只見一個數畝大的湖,靜靜躺在林空之中,四 周林木如幕,從外面決看不出來。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鬼湖」?
  他喜極地踏葉奔去,輕輕落在湖邊,距湖水約十丈遠近。
  這湖水微茫迷幻,上面籠著一層白霧,看起來像是幻景,充滿了森森鬼氣。
  他忘形地脫口道:「不錯,這是『鬼湖』無疑了!」
  驀地——
  湖心中傳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其聲如鬼哭,但卻不見人影。徐文不由渾身起栗, 汗毛直豎,鬼湖,真的有鬼不成?
  笑聲若斷若續,似遠又近。徐文功力再高,在這種境地中,也不禁頭皮發麻。
  蔣尉民業已來到這所在了嗎?
  抑或他已離開了?
  也許他根本沒有尋到?
  笑聲止了,空氣恢復死一樣的岑寂。
  徐文定了定神,運功傳音道:「武林末學徐文,求見此間主人!」
  連叫三遍,毫無反應,正自遲疑之間,一個幽靈似的人影從湖水中冉冉而來。 徐文心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人,能在水中行走麼?
  如果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現形呀!
  人影愈來愈近,腳步沉穩,若隱若現,不見水花濺起,也不似踏虛凌波一類的 至上輕功,那是什麼原因呢?
  他的心弦隨著人影的移近而繃緊。
  他看清楚了,現身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魁梧老者,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 一雙眼十分深沉,望了徐文兩眼,嘴角牽動了兩下,從側面轉了開去……
  徐文雙手一抱拳,道:「閣下留步!」
  那老者頭也不回,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徐文心想,是聾子不成,但有眼能看,既有陌生人到臨,焉有不睬之理?心念 之中,放大了聲音道:「在下有話動問!」
  老者仍不瞅不睬,轉眼已走出湖邊,向林緣而去。
  徐文一彈身,截住對方去路,忍一口怒氣,道:「閣下為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又不答,腳步倒是停了。
  徐文耐住性子道:「此地是『鬼湖』麼?」
  老者雙眉緊蹙,眼中飄出一種異樣的神情,以極低極低,低到僅能分辨的聲音 道:「立即離開!」
  徐文大感困惑,不知道這老者是什麼意思,不答自己的問題,卻要自己立即離 開,而神情上現出似有極大的顧慮,究竟為了什麼?」
  老者一側身,從旁邊逸了過去,身法奇快。
  徐文當然不肯放過,身形電閃倒彈,又截在對方頭裡,大聲道:「在下請問這 裡是否『鬼湖』?」
  老者連退數步,面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徐文更加困惑,對方不聾不啞,那是為了什麼?
  突地——
  湖心中傳出一個寒颼颼的女人聲音;「他不會回答你的!」
  聲音是以傳音之法傳出,字字清晰。徐文為之心頭大震,對方分明已練成了天 聽地視之術,不然怎會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既有人答腔,事情便好辦了,當下傳聲 應道:「為什麼?」
  「你管不著!」
  「尊駕是此間主人麼?」
  「不惜。」
  「尊號?」
  「鬼湖夫人。」
  「在下求見!」
  「何事?」
  「在下冒昧來此,探尋一個人的下落。」
  「誰?」
  「開封蔣尉民,三月之前到此求藥……」
  「你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一聽,這分明是表示落尉民業已來過,或許被困此間,蔣尉民必然已向對 方坦陳一切,否則對方不會知道自己的名號,當下欣喜若狂地道:「正是在下!」
  「你要見蔣尉民?」
  「是的。」
  「你認識蔣尉民麼?」
  老者連連以眼色向徐文示意,但徐文已衝口應道:「當然。」
  「鬼湖夫人」怪笑數聲,倏地冷厲地道:「你說謊!」
  徐文一怔神,道:「何以見得?」
  「你根本不認識他。」
  「尊駕根據什麼說這句話?」
  「因為你不認識他。」
  「在下不懂尊駕的意思?」
  「你面對的是誰?」
  徐文心頭大震,目光不期然地掃向那老者,但他說什麼也不像蔣尉民,除了身 材之外,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尤其蔣尉民美髯及腹,而這老者僅有些短髭。
  不管怎麼說,自己決不會連蔣尉民都認不出來。
  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表情極其怪異,仍是不開口。
  徐文這時把老者的面貌看得極為透徹,他發現老者雙眉居中,印堂之處,有一 顆豆大的黑痣。這痣在相學上稱為「二龍奪珠」,但蔣尉民沒有這特徵。
  為什麼「鬼湖夫人」指這老者是蔣尉民呢?
  他斷然地應道:「他不是。」
  「什麼,他不是?」
  「絕對不是。」
  「那這裡沒有你找的人。」
  徐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尊駕是故意作弄在下麼?」
  「憑你還不配。」
  「在下以禮請求尊駕說實話!」
  老者口唇翕動,欲言又止,似乎極想開口又不敢的樣子。
  「鬼湖夫人」傳來數聲冷笑,充滿了不屑的意味,音調冷如冰雪地道:「『地 獄書生』,識相的活,滾下峰去!」
  徐文心火大發,傲然道:「否則的話呢?」
  「你便永遠下不了這峰。」
  「未見得吧!」
  「這是你自己找死……」
  「在下不達目的不罷休!」
  老者面上一副十分著急的樣子,連連努嘴,示意徐文離開。
  「鬼湖夫人」又傳聲道:「蔣尉民,前約取消,你走吧!」
  老者面色大變,厲聲向徐文道:「傻瓜,你使我前功盡棄了!」
  說完,彈身向湖中奔雲,瞬間消失在霧氣中。
  徐文愣住了!這一聲厲喝,完全是蔣尉民的聲音,但形貌卻又完全不對。
  前功盡棄是什麼意思?
  老者也自承是蔣尉民?
  他又表演了一次踏水而行,他的身手辦得到麼?
  驀地——
  徐文想到了黃明臨行的錦囊,他交代遇到疑難不決之事時,可以拆開來看……
  心念動處,他急忙取了出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蔣尉民即家師,如 遇眉心有黑痣之人,即是他老人家本來面目!」
  「啊!」
  徐文驚呼出了聲,激動得全身發顫,真是做夢也估不到,蔣尉民便是「妙手先 生」。謎底揭開了,以往許多疑慮,也告開朗。如此說來,長髯及腹的蔣世叔,也 是化身之一,今日所見,才是他的真面目。
  於是,他又聯想起那一連串的謎面——
  收留大母「空谷蘭蘇媛」!
  被人發現與父親一路!
  數次命自己赴開封蔣府!
  為蔣明珠說話!
  黃明交代,如遇「妙手究生」,就可以不必再尋蔣尉民……
  等等,不可解的謎,算是全揭開了。
  蔣尉民既是「妙手先生」,則父親生死之謎、「七星故人」之謎……也可從他 口中揭開。
  如今找到他,「金線草果」業已不需要了,還求「鬼湖夫人」作甚?
  他彈身一掠數丈,猛省起前面是湖水,但已收勢不及,雙腳已向水面落去。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腳落實地,低頭一看,不由失聲而笑。
  這哪裡是什麼湖水,是一片天生的白玉石,在日光照射之下,加上濛濛霧氣, 看來像是湖水,怪不得蔣尉民如履平地。
  但,他也不由驚歎造物之神奇。
  鬼湖!鬼湖!怪不得稱為鬼湖,的確是充滿了鬼氣
  秘密揭穿,膽氣頓豪,舉步便朝潮中央欺去。
  越往裡,霧氣越濃,以他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左右的距離,三丈之外, 便模糊不清了。他還得預防猝然的突襲。
  陡地,眼前一亮,只見一棟白石建造的精舍呈現眼簾。珠光映照下,一切清晰 入目,大門洞開,門前,長跪著蔣尉民。
  只聽蔣尉民的半句話尾道:「……務請前輩收回成命!」
  屋內,傳出「鬼湖夫人」嬌脆但冷漠的聲音道;「辦不到。」
  聽聲音,年紀不會太大,而蔣尉民稱之前輩,這可就怪了。
  「晚輩並未違約開口說話?」
  「不管。我言出不改。」
  「請看先師之面……」
  「住口。若非看在『幻影郎君』份上,老身豈容你越雷池半步。」
  徐文心內一動,原來「妙手先生」是「幻影郎君」的傳人。
  只聽「鬼湖夫人」接著道:「看在你師父面上,現在你帶這娃兒離開。」
  顯然徐文的來臨,瞞不了她。
  徐文大步上前,道:「蔣世叔,請起來,我們走!」
  蔣尉民恨聲道:「賢侄,你把我害苦了。」
  「世叔,我們已不需要那『金線草果』了!」
  「不需要了,為什麼?」
  「詳情另為奉稟!」
  蔣尉民仍不失恭謹地一俯首,道:「晚輩告辭!」
  說著,站起身來。
  徐文想,「鬼湖夫人」既與「幻影郎君」有交情,年紀當有百歲之外。
  「鬼湘夫人」的聲音,又告傳出。
  「徐文,你太目無尊長了!」
  徐文改了稱呼,道:「老前輩指教得是,晚輩謝過!」
  說完,深深一揖。他所以如此謙卑,完全是看在蔣尉民的份上。
  「就這麼一句話交代了麼?」
  徐文一怔,道:「依老前輩之意呢?」
  「老身要教訓教訓你!」
  「如何教訓法?」
  「對拆三招,接得了,你下山……」
  「接不了呢?」
  「留下!」
  蔣尉民大急,拉了徐文一把,面向門內道:「前輩請恕他年輕無知……」
  「沒你的事。」
  「前輩曾答應晚輩帶他下山?」
  「住口,再多嘴連你也留下。」
  徐文怒火倏升,再也耐不住,冷冷地道:「老前輩逼人太甚了!」
  「逼你?娃兒,你還不配說這種話……」一頓之後.又道:「小梅,出去教訓 他一下,小命別要他的。」
  「遵命!」
  徐文滿以為「鬼湖夫人」要親自與自己對拆三招,想不到是命令手下出場,而 且語氣之間,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火氣更大了。
  蔣尉民變顏變色地道:「賢侄,你太狂妄了,憑你豈能與前輩門人對招,還不 快認罪……」
  徐文淡淡地打斷話題,道:「世叔閃開些,小侄不信這個邪!」
  「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文一抬頭,只見面前已站定一個白髮老太婆,目光如炬,使珠光為之失色。 這就是「鬼湖夫人」口中的小梅?年紀至少在七八十歲之間,可是名字倒像個小丫 頭呢!
  「尊駕就是小梅?」
  「廢話,老身之名豈是你能叫得的!」
  「請出手!」
  「少狂,你先出手。」
  蔣尉民急得汗珠直滾,怒喝道:「徐文,你有本事就接我……」
  「蔣尉民,不許壞我規矩。」
  蔣尉民憤然退了開去。徐文知道他是出於一片愛意,怕自已接不下這老太婆三 招,所以真的生了氣。
  叫小梅的老太婆冷冷喝道:「出手!」
  照江湖規矩,輩份高的決不出手。徐文不再開口,「毒手一式」閃電般劃了出 去,老太婆驚「噫」一聲,閃向一旁;徐文心中一動,對方能避開「毒手一式」可 以想見身手之高,他不讓對方有出手的機會,「毒手二式」緊跟著施出。
  這兩式,他都用了十成功力。
  「嗯!」
  悶哼聲中,老太婆連連踉蹌,老臉上一片痛苦之色。
  徐文不為已甚,點到為止,沒有再下殺手。
  蔣尉民滿面震驚之色,徐文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徐文半年多來的遭遇, 他根本不知道。
  徐文面對屋門道:「老前輩,晚輩僥倖勝了一籌!」
  話聲才落,身前起了冷哼,一個貌美如花的半老徐娘站在門邊。徐文大吃一驚, 她便是百歲開外的「鬼湖夫人」麼?她練有駐顏之術?
  「哼!你很不錯,老身小看你了!」
  「老前輩有何指教?」
  「老身接你三招!」
  「這……」
  「老身決不食言,你可以離開了。但老身見你招式奇脆,狠辣得出乎常情,是 以想見識一下,你試攻老身三招,但必須用全力!」
  徐文遲疑地道:「用全力……」
  「不錯,老身不反擊,只接你的招。」
  「這……」
  「出手!」
  徐文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蔣尉民,他想探探他的反應,只見他愁眉苦臉,看樣 子是不希望徐文出手,但徐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當下轉目、凝神、提氣, 「毒手一式」猛然攻出……
  「鬼湖夫人」一抬手,怪異至極地一圈。
  徐文駭然收勢,對方這一圈,竟然使他的招式發不出去,這太驚人了,功高如 「五方教主」、「雲中仙子」也辦不到。
  這一來,卻激起了好勝之心,「毒手二式」跟著攻出。
  情形與頭一式一樣,徐文又被迫中途收招。
  蔣尉民一抬手道:「賢侄,老前輩功力無邊,你不必再冒犯了……」
  「鬼湖夫人」冷冷地道:「老身說過三招。」
  蔣尉民默然,但他很放心,因為「鬼湖夫人」說過不反擊。
  徐文的感受卻又不同,一二兩式被對方從容封堵,第三式能否得逞,大成問題 。而這三式,是「萬毒門」至高武學,如果敗於「鬼湖夫人」之手,對本門可說是 一種恥辱。因為這證明「鬼湖」雖不開山立派,但實際已凌駕本門之上。
  當然,徐文的修為深淺,與招式的威力有密切關係,如果他內力再強,招式的 威力也將更增。
  另一方面,他為了守門規,招式之中,並不含毒,否則,情況也許改觀。
  如果,「鬼湖夫人」是出手攻擊的一方,後果又如何?
  他的神色凝重到了十分,眼中碧芒有如紫電。
  「請接第三招!」
  喝話聲中,「毒手三式」夾以畢生功力,攻了出去。
  「嗯!」
  哼聲雖輕,但在場的都聽到了。「鬼湖夫人」身形一個踉蹌,揮手道:「你倆 可以離開了!」
  聲音充滿了淒慘的況味。一個百歲的武林奇人,敗於一個後生小子之手,的確 不是味道。
  徐文料不到這第三式能奏功,反而呆了一呆。到對方發了話,才回過神來,忙 施一禮,歉然道:「老前輩,承讓了!」
  「鬼湖夫人」片言不發,轉身入門而逝。那叫小梅的白髮老太婆也消失了影子。
  蔣尉民苦苦一笑,道:「我們該走了。」
  兩人奔出林外,到了峰緣,徐文向下望了望,道:「世叔,準備如何下峰?」
  「隨我來。」
  到了一處斷巖缺口,蔣尉民從石隙裡取出兩捆繩索,索頭上有老虎爪。
  「就是這個。」
  「飛爪百鏈索?」
  「不錯」
  「世叔使用,小侄還可徒手對付!」
  蔣尉民驚異地望了徐文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止住了,抖出飛爪,人便向 下落去;兩副飛爪,交替使用,轉眼間便從視線中消失。
  徐文運足功力,用「旋空飛身法」反旋而下。
  腳落實地,卻不見蔣尉民的影子。心想,奇怪,兩人先後從一個地方下峰,何 以不見人影呢?說什麼他也不會單獨離開……
  突地,徐文一眼瞥見一條飛爪落在一叢荊棘上,一溜鮮血,向右方灑去。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猜想落尉民定是遭了意外。是什麼人會在此處突襲呢? 「鬼湖夫人」手下麼?抑是她本人?但怎麼可能呢?
  自己何以不聞聲息,也不見動靜?蔣尉民的身手也並非泛泛呀?
  他焦灼地循著血跡奔去,此地榛莽叢生,數丈之後,連血跡都沒有了。視線又 不開朗,無法及遠,但他堅信,依時間計算,不論發生了什麼情況,對方決跑不遠。
  於是,他縱上了一片突巖,朝前望去,仍一無所獲。
  如果蔣尉民在離峰之後發生了意外,那真是遺恨千古的事了,而且,許多謎底, 還要有待從他口中揭開呢。
  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內心焦急得如火焚。
  就在此刻——
  一聲沉悶得像是發自地底的哼聲,傳自腳下不遠的密林之中。徐文連想都不想, 循聲撲了過去。
  林中,蔣尉民被反剪縛在一株樹幹上,口鼻被布條勒注,只剩雙目露在外面。
  四周靜悄悄地不聞半絲聲息。徐文一見這情景,登時心火直冒,舉步便朝蔣尉 民身前欺去。由於他出道以求,迭遭凶險,已深深體味到江湖的鬼域,是以心中存 有戒心,若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飛撲過去解救蔣尉民了。
  「唔!唔!」
  聲音發自蔣尉民的喉底。徐文目光朝四下逡巡,腳步卻不曾停。蔣尉民目瞪如 鈴,可惜口鼻被勒堵,無法開口表達他的意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的焦 急。
  徐文明知必有文章,但腳步仍不由自主地向蔣尉民身前移近。
  蔣尉民雙腳猛蹬地面,沙石枯枝,迸飛疾射。
  這是陷阱麼?
  徐文靈光一現,若有所悟,緩緩舉步,銳利的目光,射向週遭的一草一木,想 發現些蛛絲馬跡。
  一絲細微的、常人無法分辨的聲音,起自五丈的樹叢中。對徐文而言,這已足 夠了,憑這一絲聲息,他已發現暗中潛伏著人,目的當然是對付自己,他也知道蔣 尉民蹬地與瞪目的原因了,那是阻止自己向他走近。
  「唰!」
  有如電光一閃,徐文劃空射向左前方的樹叢。
  「轟!」
  同一時間,徐文立足之處,火花一閃,轟聲震耳,煙硝瀰漫。
  「嗯!」
  悶哼聲中,一個錦衣少年被徐文兜胸揪住,提了起來。
  「『五方使者』!嘿嘿,想不到你們這批魔爪子竟然跟蹤到這深山絕頂之中……」
  徐文話聲未落,那被擒的「五方使者」驚呼一聲:「『五雷珠』!」
  徐文反應神速,一鬆手,斜刺裡閃射三四丈之遙。又是一聲「隆」然巨震,夾 著微弱的半聲慘號,那名「五方使者」屍體無存,兩丈之內儘是煙火,五丈之內葉 落枝殘。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一彈身,又一個伏匿的錦衣少年落入手中。他已學了乖, 一把抓起那「五方使者」,電閃般換了一個位置。
  人影,從不同方位先後冒了出來,清一色的錦衣勁裝,除了已死的與被擒的, 尚有八名之眾。
  「『地獄書生』,你死定了!」
  徐文一扭頭,只見三丈外的樹後,轉出一個面有惡疤的紅髮怪人,獨目閃著凶 光,枯瘦如柴,寬而長的黑袍,襯托得他像一個厲鬼。
  他,赫然是「五方教」副主教「七煞神」周謹。他在郾師分舵曾傷在「毒手二 式」之下,見機逃得一命。
  徐文冷森森地道:「副主教,幸會!」
  「哇!」
  一聲慘嗥,破空而起。
  徐文手一緊,活生生扼死了扣在手中的那名「五方使者」,順手把屍體一拋。
  「七煞神」周謹獨目冒出了火花,咬牙切齒地道:
  「『地獄書生』,今天若不把你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不為人便做鬼吧!」
  話聲中,疾箭般朝「七煞神」撲去……
  「不許動!」
  徐文一窒,停了身形,「七煞神」業已到了蔣尉民身後,手掌按在蔣尉民頭頂 。徐文厲聲道:「『七煞神』,你敢動他一毫一髮,『五方教』將雞犬不留!」
  話聲中所含的殺機,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七煞神」醜臉一變,怪笑道:「小子,你沒有機會了!」
  「未見得……」
  蔣尉民雙腳又開始蹬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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