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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木蘭花系列9 死亡織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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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
  穆秀珍早上參觀博物館時,要求打開銅棺看木乃伊,博物館員打開棺蓋後,不禁驚叫起來
,因為木乃伊的白布條變得十分鬆散凌亂,布條上更有著殷紅的血漬。此時,一個樣子非常醜
陋的跛子出現,使穆秀珍也尖叫起來。
  原來布條中是博物館管理員趙建的屍體,身上有五處傷口,於當天清晨被人殺死。警方來
到現場後,開始檢查並盤問每一個人,但那醜陋漢子已失蹤了。
  警方後來發現了博物館不見了一幅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印加帝國織錦,同時,亦發現了那
名醜陋漢子,但他已死了。奇怪的是,醜陋漢子是在前一天晚上被人扼死的。莫非穆秀珍竟遇
見鬼!?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3} 257-16450-58-2838[3]-13.35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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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氣漸漸熱了,海灘上游泳的人多了起來穆秀珍可以說是最早試泳的人,她生性好動,一
切運動,她都喜歡,而她生平最不願意光顧的地方,便是圖書館與博物院。在圖書館中,必需
保持肅靜,而在博物院中,似乎也不能大叫大嚷,這是和穆秀珍的性格絕對不合的,所以她幾
乎未曾去過這兩處地方。
  然而,這一次她卻自動地來了。
  事情可以說是由於她和「紅衫俱樂部」的匪徒作戰得勝而引起的。
  自從著名匪黨「紅衫俱樂部」的頭子馬里坦再度被捕入獄之後,警方內部進行了大整頓,
肅清了許多不良的份子。
  而「紅衫俱樂部」向東方發展的計劃,當然也受到了阻礙,不但如此,由於馬里坦和屈萊
兩人的落網,「紅衫俱樂部」群龍無首,在西方的活動能力,也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由各國
警方聯合組成,對付「紅衫俱樂部」的聯合組織,獎給了木闈花、穆秀珍和高翔三人,以一筆
相當數量的獎金。
  這是他們三人所意想不到的,他們將這筆錢分成了兩份,一份捐給了本市的圖書館,另一
份,則贈給了本市的博物院。
  而本市警方則擺出了一筆獎金,在他們原來住處的附近,購下了一幢小洋房送給她們,作
為她們被「紅衫俱樂部」炸毀的住所賠償。
  這一筆獎金,本來是他們三人出死入生所換來的,可以說是他們三人應該得的酬報,但是
他們卻一點也不保留地捐給了和公眾有關連的事業,這使得本市報章,對他們爭相稱譽,東方
三俠,真的是名副其實的「俠」,絕不是虛傳的。
  就是為了送這兩筆捐款,穆秀珍那天一早,便到了圖書館中,在館長的感激聲中,她遞上
了支票,又在館長的引導之下,參觀了全館的藏書。
  那一個多小時,穆秀珍蹩住了氣,不能大聲言笑,當真比坐監還慘,好不容易「逃」了出
來,又驅車來到了博物院的面前。
  本市的博物院,是一幢十分古老的英國式建築,正門有七八級石階和幾條粗可合抱的大柱
。穆秀珍的車子才一停下,博物院長已領著職員迎了上來。穆秀珍心中暗自歎了一日氣,她可
能又要「受罪」了!她跨下了車於,接受記者的拍照。
  然後,她被介紹與院長,著名的考古學家張伯謙博士相識。張博士年過花甲,但是精神奕
奕,就在幾年前,他還曾經在南太平洋的柯克島上,考證過島上巨大的神秘石雕頭像的來歷,
他所寫的幾篇論文,都是考古學上的經典之作。
  接下來的便是握手。簽名,種種儀式,穆秀珍已經被弄得頭昏腦脹了,好不容易,一切都
妥當了,博物院的兩個高級職員道:「穆小姐,請你參觀一下本院的收藏,我們將覺得無上的
榮耀。」
  「我的媽呀!」穆秀珍心中暗叫苦。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穆秀珍對那些石窟和死人骨頭,爛銅破鐵,可以說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人家說自己只要肯去參觀,便能感到「無上的榮耀」,那總不能一擰頭就走啊。所以她為
了禮貌,還不得不裝出十分高興的樣子來,道:「那妤極了!」
  當她這樣同答的時候,她當真恨不得立時在自己的屁股上踢上兩腳,以懲戒自己的愚蠢!
可不是麼,外面的陽光是如此可愛,她卻要在那麼陰森的大建築物中看死人骨頭,穆秀珍並有
點恨木蘭花派自己來做這樣的「苦」差使了。
  穆秀珍站在那兩個博物院高級職員的後面,機械地走著,點著頭,和不時發出讚歎聲:這
太好了,那個實在太奇妙了。
  她本來是個天性極其率直的人,可是這時為了「禮貌」,卻不得不講些違心之言。「禮貌
」是不是必要,穆秀珍心中,實不無懷疑。
  博物院的規模十分大,一共有三層高,一層比一層陰沉,到了第三層的時候,眼前又暗了
一暗,穆秀珍首先看到走廊上有一列平放著的棺木。
  那一列十來口棺木,全是金屬鑄成的,陰森詭異的氣氛,更是濃厚,穆秀珍的精神,也不
禁為之一振,望住了那些棺木。
  「那全是埃及歷史上的名人,」一個博物院的職員拍著那些金屬棺說:「如今卻是木乃伊
了。那是張博士從埃及帶回來的。」
  穆秀珍「嗯」地一聲,她實是想快一些離開這裡。
  她想,那兩個文質彬彬的職員,是不堪一擊的,自己如果將他們擊昏了過去,那麼,便可
以不費一言,便溜之大吉了。
  可是木蘭花將會怎樣責備自己呢?
  她有意出些難題給那兩個職員做做,以作報復,她笑著道:「我想看看那具銅棺中的木乃
伊,你們能使我如願麼?」
  她順手指著一具上面鑄有鷹徽的一具銅棺。
  「可以的,當然可以的。」
  那兩個職員想不到他們的貴賓會對他們所藏的木乃伊有興趣,大喜過望,連忙合力去抬棺
蓋,穆秀珍心中,早己打定了主意,等他們抬開棺蓋的時候,說什麼也要怪叫一聲,將他們嚇
個半死,以為是木乃伊復活,誰叫他們對著一塊破石頭,也講上半天,說那是什麼舊石器時代
的打獵工具!
  棺蓋慢慢地被移開了。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發出她那驚人的怪叫。
  可是,當她看到了棺蓋打開之後,銅棺之內的情形時,她已要發出的那一下叫聲,卻發不
出來了,她只是張大了口,呆呆地望著前面。
  那兩個博物院的職員,移開了棺蓋之後,回過頭向穆秀珍望來,穆秀珍臉上的神情,先令
得他們為之陡的吃了一驚。
  而當他們回頭再去看那具木乃伊時,怪聲尖叫的不是穆秀珍而是他們兩個人。穆秀珍實是
未曾想到,男人原來也會發出那麼尖銳的驚呼聲來的!
  然而,棺內的情形實在太驚人了,使得穆秀珍也不忍心去譏笑他們兩人了。
  那十來具金屬棺,是放在走廊中,而不是在正式的陳列室中的。走廊的光線異常黑暗,但
是眼前的情形,卻出奇地恐怖。
  不錯,銅棺之中,是一具木乃伊。
  可是那具木乃伊身上的白布條,卻十分鬆散,十分凌亂,像是在包紮的時候,匆匆忙忙手
慌腳亂一樣,而更加觸目驚心的,則是在白布條上,有著殷紅的血潰,點點斑斑,光線雖黑,
也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鮮血,而木乃伊會流血麼?
  那兩個博物院的職員,一面叫著,一面面無人色奔下樓梯去,陰暗而恐怖的走廊中,只剩
下了穆秀珍一個人,面對著一具會流血的木乃伊,穆秀珍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她向
後退了幾步,也準備奔下樓去。
  可是,也就在此際,一個人,似乎是突然之間,從黑暗中冒出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仰
起頭,向她望了過來。
  穆秀珍在陡然之間,看到面前有人,已嚇了老大一跳,倉猝之間,向那人看去,一看之下
,她突然尖聲叫了起來!
  她實是無法不尖聲叫喚,因為那仰頭看她的人,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那人的頂門光
禿,但是在頭頂上,卻有好幾個紅疤。
  在臉上,那人的左半邊臉,拱了起來,成為一個畸形的赭紅色的肉瘤,他的左耳,可笑地
貼在那個腫瘤之上。而因為左半邊臉上,那個赭色怪瘤的關係,那人的五官,便扯曲成一種極
其可怕的形狀,和普通人五官的安排,完全不同。
  他的脖子腫大,在後頸,似乎還有著一大串和葡萄一樣,紫紅色的贅疣,但由於光線黑暗
,穆秀珍已看不清楚了。
  而她所能夠看清楚的一切,已足夠使她發出尖叫聲了。
  隨著穆秀珍的尖叫聲,便是一陣腳步聲,許多人奔上了樓梯來,站在穆秀珍面前的那個人
。卻只是眨著眼睛望著穆秀珍,向穆秀珍揚了揚他手中的一塊小木牌,木牌上寫看「博物院今
日暫停開放」幾個字,他似乎根本未曾聽到穆秀珍的尖叫。
  穆秀珍後退了幾步,已鎮定了心神,而七八個博物院中的員工,已奔了上來,其中一個揮
手令那個醜漢子離去,穆秀珍這才看到那醜漢還是跛子!
  「穆小姐,你別害怕,」那職員轉過來,「他是博物院中的粗工,又聾又啞,心地很不錯
,是個可憐人,就是樣子難看些。」
  「我害怕?」穆秀珍不服氣地道:「你們去看看那具會流血的木乃伊,看看誰害怕,那具
木乃伊,只怕是復活了!」
  幾個職員,這時都已看到了那具木乃伊。
  有幾個大膽的,走向前去,將那具木乃伊拖了出來。
  這時,張院長也來了,而十幾個女職員,聽說三樓出了怪事,嚇得集中在一起,縮在樓梯
口,既不敢上去看看,也不敢下樓去。
  那具木乃伊被人從銅棺中拖出來的時候,便已經使人覺得事情不對頭了,因為它竟是軟的
,而在拖動之間的頭上所纏的白布條首先散了開來,先出現頭髮,再出現一個睜大了眼的人臉
,穆秀珍已聽得七八個人齊聲叫道:「趙建!是他!」
  「趙建是誰?」穆秀珍連忙問。
  「他是三樓印加帝國古物和埃及古物陳列室的管理員。」張院長同答:「快報警,他被人
殺死了。唉,他在這裡,那麼那具法老王的木乃伊呢?」
  張院長在提到失了蹤的木乃伊時,一臉焦急之情。
  穆秀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一個人死了,他似乎並不關心,似乎一具木乃伊失蹤,比一個
人死了,更來得緊張些。
  白布條已被全抖開來,趙建的屍體也顯露了。
  他的身上有五處傷口,前胸的兩處傷口是致命的。
  穆秀珍伸手在死者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在僵化的程度上,她知道那是今天清晨發生的事情
,陰森古老的博物院中,發生了命案,死者被人用白布包著,放在銅棺之中,冒充木乃伊,卻
被自己在無意中發現,誰說逛博物院沒有意思?
  穆秀珍頓時興高采烈起來,她神氣活現地下命令:先尋找失去的木乃伊!那具木乃伊十分
容易,便已經被找到了。
  就在旁邊的一具銅棺中,塞著兩具木乃伊,因為棺蓋闔不攏,所以立即被人發現了,本來
,有幾個人心中頗覺得是木乃伊復活殺人的,這時當然也打消了那種荒誕的念頭不提了。
  警方的調查人員在十分鐘後到達。
  穆秀珍指手劃腳,講著如何發現死者的經過,一早到現在她是最高興了。警探人員聽完了
穆秀珍的敘述之後,便開始例行的檢查,盤問每一個人。
  當然,住在三樓一間小房間中的那個醜怪跛足漢子,也是要接受盤問的,當警探聽說那醜
怪漢子是聾啞人的時候,他們準備去請專家。
  可是聾啞專家並沒有來到博物院,因為那個聾啞怪人,已經不見了,找遍了整個博物院,
也不見那個聾啞怪人的下落!
  三樓的一個高級職員被殺,那個聾啞怪人卻在露了一面之後,便爾失蹤,雖然每一個人都
說那怪人的心地十分善良,但是殺人的嫌疑,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個聾啞怪人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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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穆秀珍在中午時分回到家中,她又將自己準備捉弄那兩個博物院的職員,卻揭發了一宗命
案的事情,向木蘭花講了一遍。
  穆秀珍的結論也是:一定是那個聾啞怪人殺了人。
  木蘭花並不立即同答,過了好一會,她才道:「謀殺總不外是兩個原因,金錢,仇恨!那
聾啞人為什麼要殺人呢?」
  穆秀珍呆了一呆,道:「心理變態!」
  木蘭花笑了起來,道:「你對描寫心理變態殺人的偵探小說看得太多了,一個心裡變態到
竟會殺人的人,在平時是絕不會給人以心地善良的感覺的!」
  穆秀珍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道:「那麼是誰?」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木蘭花攤了攤手,「然而我可以知道,那個聾啞怪人,
絕對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你為什麼那樣肯定?」
  「正如你所說,兇案是在清晨時分發生的,你想想,那聾啞人要逃,為什麼早不逃遲不逃
,而要在你們面前露了一面之後才逃走?」
  「嗯––嗯––」穆秀珍雖覺得木蘭花的分析,無懈可擊,但是她卻仍然要找話來反駁,
「或許他以為人家不會發現屍體。」
  「你想可能麼?那十來具金屬棺,只被放在走廊中,當然是暫時的,它們會在短期內被搬
到陳列室中去,而且要打開棺蓋,讓人參觀木乃伊,屍體怎麼會不被人家發現的呢?」木蘭花
微笑著,「好了我們不必再為它傷腦筋了,讓給警方來處理好了。」
  穆秀珍睜大了眼睛,無話可說了。
  「還有,」木蘭花向電話指了指,「馬超文剛才打電話來找你。」
  「這淘氣鬼!」穆秀珍罵著,但是卻容光煥發地笑了起來,「他找我有什麼好事。––」
她學著馬超文的聲音:「秀珍,一天沒見,想死我了!」
  木蘭花被她逗得大笑了起來,道:「有人那麼想你,那還不好麼?」
  「蘭花姐,」穆秀珍狡獪地笑著,「我知道有一個人,也在這樣想你,可是他碰了一次釘
子之後,都再也不敢說了。」
  木蘭花站了起來,轉過身去。
  她知道穆秀珍說的是誰。而她的芳心,這時也被穆秀珍的話,弄得紊亂無比,她走到了窗
口,站定了怔怔地望著窗外。
  「蘭花姐,」穆秀珍跳到了她的身後,「你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他?如果是的,你對
我講,我去警告他,不就行了。」
  木蘭花仍然默不出聲。
  電話鈴在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
  「快去聽電話罷,」木蘭花推了推穆秀珍,「你的超文又打電話來了。」
  穆秀珍紅著臉,沒好氣地拿起電話來,叫道:「淘氣鬼!你作什麼?科學家那麼辛苦發明
了電話,是給你作這種用途的麼?」
  她一面向電話斥責,一面望著木蘭花點頭,表示她絕不希罕馬超文的電話。可是,電話中
傳來的聲音卻令得她怔住了。
  那不是馬超文的聲音,而是高翔!
  「秀珍,是你?你吃了火藥麼?」
  穆秀珍吐了吐舌頭,道:「對不起,原來是你,累你捱了一場罵,天地良心,我絕不是想
罵你的,你有什麼事情?」
  「秀珍,你在博物院中發現那宗兇案時,是什麼時候?」高翔的聲音十分嚴肅,像是有什
麼了不起的大事情一樣。
  「十點零五分。」
  「後來,你又見到了那個跛足、畸形的聾啞工人?」
  「是的,我說他是兇手,蘭花姐說不是。」
  「他––恐怕不會是兇手––」高翔的話十分遲疑。
  「你究竟想說什麼,快些說吧。」
  「我說你當時會不會眼花?」
  「胡說,我怎麼會眼花?又不是我一個人看到他的,那傢伙還當我是闖進博物院去的人,
舉著一塊木牌,木牌上寫著『今天暫停開放』的字樣,要趕我離開。」穆秀珍一口氣講著:「
我難道連這些全會看錯,那太笑話了!」
  「那麼你看到的是––是––」
  「高翔,你平時也不是不爽快的人,今天怎麼哩?」
  「我很難向你解釋,警方已找到了那聾啞人。」
  「好啊,你們向他問口供就是了。」
  「他已不會回答了––我是說,他已經死了,而經過幾個著名的法醫的鑒定,都證明那聾
啞畸形人,是死於窒息,他是死在昨天晚上,午夜左右的時候的。」
  當穆秀珍聽到了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手中所握的電話筒,變得像一塊冰一樣,一股寒意
,迅即傳遍了她的全身。
  她機伶伶地震了一震,道:「這樣說來,我所見到的,竟是––竟是––」她鼓足了勇氣
,可是也無法說出下面一個字來。
  那邊的高翔,卻老實不客氣地將那個字講了出來:「秀珍,你在上午十時左右看到的那個
,可能是鬼!」
  「鬼!」穆秀珍又震了一震,「別胡說!」
  「什麼鬼?」木蘭花也奇怪了起來。
  「你自己來聽吧!」看穆秀珍的神情,似乎電話聽筒就是鬼一樣,話一講完,便放下了聽
筒,急急地逃了開去。
  在電話的聽筒中,傳出高翔的笑聲來。
  「我是蘭花,你用鬼在嚇秀珍?」
  「倒不完全是嚇她,」高翔止住了笑聲,「事情的確十分怪,秀珍在發現兇案之後,見到
的那個怪人,早在昨晚便被人扼死了。」
  「喔,那麼秀珍見到的是––」
  「蘭花姐,」穆秀珍慌忙搖手,「別說我見到了鬼!」
  木蘭花不禁好笑,故意反問道:「那麼你見到的又是什麼?」
  穆秀珍瞪大了眼,講不出來。
  「蘭花,」高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件事看來十分蹊曉,調查謀殺部的人員,想秀珍
來認一認那個聾啞人,又怕請不動她的大駕,所以才叫我打電話來的,你們肯來麼?」
  「她一個人來就行了。」木蘭花淡然回答。
  「事情還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高翔連忙道:「那便是––」
  可是木蘭花不等他講完,便已道:「我一定讓秀珍立刻就來,你等著在門口接她好了,可
別再用鬼嚇她,說也奇怪,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有些怕鬼。」
  「誰說我怕鬼?」穆秀珍不服氣。
  「我看你就不怎麼敢去看那個聾啞怪人的屍體,」木蘭花放下了電話,「怎麼樣,如果你
不敢去的話,我就回絕高翔了。」
  「誰說我不敢!」
  電話剛一放下,又響了起來,木蘭花拿起了電話來,是馬超文的聲音,道:「秀珍,秀珍
,你有空麼?」穆秀珍一把搶過了電話。「我沒有空!」
  「你在做什麼?」
  「我要去看死人,去看一個鬼!」
  穆秀珍的回答,令得馬超文好半晌講不出話來,而穆秀珍則早已「拍」地一聲,放下了電
話,向外面衝了出去。
  木蘭花望著穆秀珍的背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想要盡量和高翔疏遠些––究竟為什麼要那樣,連木蘭花自己也不太明自,感情本來就
是極其奇怪的一件事。
  所以,她雖然覺得事情十分奇怪,但也沒有聽高翔在電話之中,繼續將事情講下去,那也
就是說,她完全不想理這件事。
  但是對於奇怪的事她卻總不免要思索一下的。
  這時,她一個人靜坐看,便是在想著那一系列的事。
  不到十分鐘,她已歸納出幾個可疑之點來!
  一、一個博物院職員,為什麼使人要謀殺他?
  二、那個醜怪的怪人,為何在午夜死去,在上午又露面?
  三、死屍被放在棺中,又用白布包紮,似乎有意要造成一種神秘的氣氛,這究竟是為了什
麼?
  木蘭花深信這三個疑點,是兇案的關鍵。
  她自已對這件案並沒有興趣,但是她看得出穆秀珍的興趣十分濃厚,她心想讓穆秀珍去單
獨鍛煉一下,也是好的。
  木蘭花準備將自己歸納出來的三個疑點,供給穆秀珍,讓她去動動腦筋。
  不到一小時,穆秀珍便回來了。
  她是一個人去的,可是回來的時候,高翔卻陪著她。
  「蘭花姐,」穆秀珍才一進門,便尖聲道:「真是他,真是他!」
  「真是誰?」
  「那個怪人––我看了一眼,便絕不會忘記他的,我看到過他,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時候,
他早就應該死了,應該是不會動的了。」
  「你是說––」木蘭花笑了笑,說:「你見到了––」
  「見到了鬼!」穆秀珍一本正經地吐了吐舌頭說。
  「你相信有鬼麼?」
  「不信也不行啊,我見到了它嘛,」穆秀珍哭喪著臉,「而且博物院還有四個職員,也見
到他的,他們嚇得面青唇白,真好笑。」
  「秀珍,你自己的面色,也不見得好看呢!」木蘭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就是你要高翔
陪著回來的原因麼?」
  「當然嘛!」穆秀珍大聲抗議。
  「還說不怕,」高翔羞她,「你不是說過,如果開車開到一半,他忽然在你身邊出現,你
就受不了麼?現在又來口硬!」
  穆秀珍紅著臉,遺:「說了又怎樣,你受得了麼?」
  「好了,秀珍,」木蘭花抓到了她的手,「我可以告訴你,你所見到的絕不是鬼,而是一
個人,一個經過化裝的人,你見到的那個人,倒極有可能是兇手,可惜當時誰也未曾想到,所
以才被他從容溜走了,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麼?」
  「可是,我見到的,和那個死了的––」
  「走廊中的光線很黑,而且那個醜漢的特徵太多了,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化裝成
他的模樣,我看這是一件蓄謀已久的案件,高翔,警方可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件兇案的麼?」
木蘭花轉過頭去,向正在出神的高翔問道。
  「噢,剛才我想在電話中告訴你的。」高翔道:「在博物院三樓,印加帝國古物陳列室中
,一幅古印加帝國的織錦失蹤了。」
  「一幅織錦?」
  「是的,一幅羊毛編織成的織錦,上面全是圖案,顏色鮮艷,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是
印加帝國全盛時的物件。」高翔同答著。
  「這幅織錦的價值是多少?」
  「那很難估計,」高翔來回走著,「據張博士說,這種織錦,世界各地的博物院中,收藏
的很多,但本市博物院中的這一幅,面積卻相當大,編織的圖案也十分精巧,這類東西,私人
收藏絕無所聞,偷了來如果賣給博物院的話,來源也極易發覺,所以,殺了兩個人,偷這樣一
幅織錦的,那是個笨賊。」
  「表面上看來,的確如此。」木蘭花應道。
  「你是說,其中另有曲折?」
  木蘭花沉忍著,並不立即回答,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我想是的,印加帝國的本身,就
是一個謎,你自然知道的了。」
  「是的,它是南美洲的一個大帝國,但在突然之間滅亡了,歷史學家至今還未曾找到這樣
龐大的帝國,何以會突然滅亡的謎。」
  「這幅織錦,可有圖片麼?」木蘭花已忘記了剛才自己的決心,她是經不起稀奇古怪的事
情的引誘,就像穆秀珍雖然嚷著怕肥,但是卻從來也經不起栗子蛋糕的引誘一樣。她已準備研
究一下這件事情了。
  「有的,有的。」高翔十分高興。
  「請你派人取來讓我看看,」木蘭花站了起來,「我絕不是插手管這件事,只見對那幅失
竊了的織錦覺得興趣而已。」
  高翔笑道:「那已經夠了。」
  他告辭而去,木蘭花只是緩緩地踱著步,半小時後,高翔的電話來了,他的聲音十分急促
。「蘭花,事情又有變化了,那幅織錦的描本和照片,本來是放在博物院三樓的資料室中的,
但是等我去找時,卻已發現不在了,失蹤了!」
  「嗯,」木蘭花沉著地應著,說:「還發現了什麼?」
  「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蘭花,究竟是為了什麼?」
  「很難說,印加人是自古以來,使用黃金最多的民族,或許在這幅織錦之中,有著指示如
何去發掘大量藏金的線索呢?」木蘭花笑著說:「黃金是最誘人犯罪的東西了!」
  「張院長說,這幅織錦,是他在秘魯探險的時候發現的,上面的圖案,他還可以記得––
」高翔才說到這裡,木蘭花陡地問:「你在那裡?」
  「我已回警局了。」高翔愕然。
  「快,快派人去保護張院長!」
  「張院長?」高翔驚愕地問:「怎麼,有人要謀害他?」
  「你看不出來麼?有人處心積慮地要盜竊那幅織錦,因之謀害了兩個人,而且,有關的資
料也被人盜走了,那目的是什麼?」
  「是不想人知道這幅織錦的圖案!」
  「是啊,張院長他說記得的,我想你一定請他就記憶所及,將這幅織錦的圖案畫出來,是
不是?」木蘭花連聲逼問。
  「是––你是說,他因此有危險?」
  「是的,你快去!」
  「我馬上就去!」高翔「卡」地收了線。木蘭花則慢慢地放上了電話。穆秀珍望著木蘭花
,但木蘭花卻只是沉默地踱著步。
  「蘭花姐,事情又有新的變化麼?」秀珍迫切地問。
  「現在還不能確定,」木蘭花抬起頭來,「秀珍,我想如果不是湊巧被你在無意中發現了
那具屍體的話,事情的演變,一定和現在不同了。」
  「那麼,還是我的不是了?」穆秀珍嘟起了嘴說。
  「秀珍,你什麼時候那樣小氣起來的?」木蘭花笑著,「我相信你一定在無意之中,打斷
了歹徒的計劃,要不然,張院長可能已經遇害了,如今,高翔已及時趕去,大概可以制止的。」
  「張院長?」穆秀珍駭然,「為什麼?」
  「為了那幅織錦!」木蘭花的回答很簡單。
  穆秀珍連忙又追問:「那幅織錦有什麼稀奇?放在博物院中,不知有多少人看過了,又不
是什麼從來未被人看到過的秘密文件。」
  「不錯,看到過那幅織錦的人有千千萬萬,但是我敢說,記得這幅織錦圖案的,怕只有三
個人,因為參觀的人是不會去注意它的圖案的,人總是粗心大意的多––」木蘭花講到這裡,
看到穆秀珍大有不以為然的神色,她便道:「譬如說,我們的姓,穆字有多少劃,你能一下子
說出來麼?」
  穆秀珍睜大了眼睛,說不出來。
  「這三個人,我想是趙建,聾啞人和張院長。」木蘭花說。
  「啊!」穆秀珍不禁尖叫了起來:「照你這樣說,張院長真的有危險?」
  「嗯,十分危險,希望高翔能及時制止。」
  「蘭花姐,我們何不現在就到博物院看看?」
  「不,這件事情,是由你發現的,報上都已經有記載了,如果進行這件事情的是著名的匪
徒,或者是一個大組織,那麼我們真要管這件事的話,便最好竭力裝得若無其事。」木蘭花望
著穆秀珍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暗中行事要便宜得多!」
  「是的,我明白。」穆秀珍十分頹喪。
  她明白,張院長是不是已遭不幸,要等高翔的電話來,才有分曉了,而她是心急的人,要
她等待,那可以說是最辛苦的事情!
  木蘭花也以為,要知道張院長的處境,那是一定要等到高翔來電話了,可是世事有許多,
往往是最聰明的人也料不到的。
  高翔的電話沒有來,門鈴卻響了。
  木蘭花姐妹,立時轉動向門外看去,只見鐵門外,站著一個西服煌然的中年男子,那男子
的相貌十分端正,在他的身後,有一架華麗的房車。
  木蘭花向穆秀珍使了一個眼色,穆秀珍一個箭步,便向外竄了出去,到了鐵門口,雙手往
腰際一插,昂然道:「找誰?」
  她的模樣,木蘭花完全看到的。她心中暗嘆了一口氣,心想秀珍也不小了,甚至已有了傾
心相愛的愛人,但不知要在什麼時候才大得透?
  那中年人卻十分有禮貌,他的聲音也十分優雅,完全是高級知識份子的口吻,道:「請問
,蘭花小姐是不是在家?」
  「在,你找她什麼事。」
  「我––」那中年人搓著手,「我有一件事情,想和她商量一下,小姐,你一定是大名鼎
鼎的穆秀珍小姐了,是不是?」
  這一頂高帽子送了過來,穆秀珍笑了起來,忙道:「蘭花姐在家,先生,你貴姓啊?」她
的態度竟立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而且一面說,一面已將鐵門,打了開來,那中年男
子連忙跨了進來。
  他一面走進小花園,一面道:「敝姓柯,南柯一夢的柯,名字就叫一夢。取人生本屬南柯
一夢之意,穆小姐別見笑!」
  一聽得那姓柯的一開口便文縐縐的,穆秀珍心中便不耐煩,心忖誰理會你南柯一夢南柯二
夢?但是她總算未曾表示出來,只是道:「請進來吧。」
  她將柯一夢領進了會客室,一進門便嚷道:「蘭花姐,這位柯先生,大名是做一場夢,他
說要有事情和你商量。」
  木蘭花瞪了穆秀珍一眼,穆秀珍咕噥道:「那是他自己說的,發一場夢,我又不曾說錯。」
  柯一夢已趨前去,道:「小姓柯。」
  「柯先生有何貴幹?先請坐。」
  柯一夢坐了下來,他的態度,像是十分拘謹,坐定了之後,才又搓了搓手,道:「蘭花小
姐,有一個十分不幸的消息。」
  木蘭花呆了一呆,「噢」地一聲。
  「本市博物院的張院長,已被人擄去了。」柯一夢一本正經地說著:「他是今天中午,在
辨公室中突然被擄的。」
  木蘭花陡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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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遲了!她通知高翔去保護張院長但已經遲了。
  「柯先生,你是新加入警局工作的麼?可是高翔派你來的?他在哪裡?張院長是世界知名
的學者,絕不能令他受損傷的!」木蘭花急急地道。
  「我的意思和蘭花小姐完全一樣,所以我才來的。」
  「柯先生不是奉高翔主任的命令來的麼?」
  「噢,當然不是,我和高先生並沒有上下屬的關係。」
  柯一夢的這句話,令得木蘭花姐妹兩人,陡地呆了一呆,木蘭花立時向穆秀珍使了一個眼
色,穆秀珍輕輕地跨出了兩步,到了柯一夢的身後。
  「那麼柯先生不是警方的人了?」木花蘭問。
  「是的,我不是。」
  「柯先生是屬於什麼機構的呢?」木蘭花進一步問。
  「我不屬於任何機構。」柯一夢的回答實在更出乎人的意料,「我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
高翔先生,他也被擄了!」
  木蘭花心中陡地一動,她在剛一想起這個可能的時候,實在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因為柯
一夢看來,如此斯文,如此有禮,然而,照如今的情形來推測,那是不可能有第二個結果的了
。她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道:「如此說來,擄去了張伯謙博士和高先生的,正是合下了?」
  木蘭花這句話一出,柯一夢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但是穆秀珍卻疾跳了起來,道:「什麼
?蘭花姐,你在說什麼?」
  「唉,」柯一夢在開口講話之前,居然先嘆了一口氣,「不幸得很,那正是我,木蘭花小
姐果然名不虛傳,一猜便––」
  他下面的話還未曾講出口來,便突然講不出了,因為穆秀珍實在忍不住,一步躍向前來,
左臂一勾,已勒住了他的頭頸,右拳揚了起來,已準備向柯一夢的頭頂之上,擊了下去,她這
一擊,是足可以令得一個兩百磅的大漢,當場昏倒的。
  「秀珍!」但是她的拳頭還未曾敲下去,木蘭花便已喝住了她:「快放手,我們要和柯先
生好好地談一談,不要動粗!」
  穆秀珍瞪著木蘭花,還不肯放手。
  怛是當她望向木蘭花的時候,卻看到木蘭花正以她們兩人之間所獨有的「唇語」,在迅速
地向她道:「你快退出去,進行化裝,待那人一離去,便立時跟蹤,化裝完畢之後,不可以再
進來,快,別誤事!」而木蘭花立即又大聲道:「柯先生是我們的貴賓,秀珍你怎可以對他如
此無禮?」
  穆秀珍老大不願意地放開了手。
  「你去吧,」木蘭花又斥道:「你這樣對待客人,這裡不要你了!」
  穆秀珍表情也不錯,她一臉不願意的神情,咕咕噥噥,挨挨蹭蹭,向廚房中走去,但是她
一穿出了廚房,動作立時敏捷了起來,立即沿著水管,爬上了二樓,去進行化裝了。
  「柯先生,希望你沒有吃驚。」木蘭花心中在迅速地轉著念,這姓柯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張院長是一個老頭子了,要擄他是十分容易的,但高翔卻是身手非凡的人,難道那麼容易便
為他所擄麼?但如果不是的話何以高翔到如今還沒有電話來呢?
  柯一夢搓了搓頭頸,道:「還好,還好。小姐,這裡是兩份證件,請你過一過目,以證明
我報告的不幸消息!乃是真的。」
  他將兩本證件,交給了木蘭花。
  木蘭花打了開來一看,一份是張伯謙的職員證,另一份則是高翔警務人員的證件,如果不
是兩人已落入他的手中,這樣的證件是絕不應出現在他們之手的。
  木蘭花開始覺得事情十分棘手了。
  而使她心中惱怒的是,當她向柯一夢望去的時候,柯一夢面上的神情,倒是非常同情她,
感到有這種事發生,非常不幸。
  木蘭花淡然將這兩份證件還給了柯一夢,道:「柯先生,你將這個消息來告訴我,似乎並
沒有作用的,是不是?」
  「噢,不,小姐,誠如你剛才所說,張院長是國際知名的大學者,他如果有什麼傷害,那
是學術界的大損失,而高翔則是小姐的好朋友––」
  「哈哈,」木蘭花不等他講完,便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柯先生是來威脅我的了?柯先
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我固然不願看到他們兩人受到損害,但是他們也不是我的什麼親人,你
想以他們兩人的安危來威脅我,那是做不到的。」
  柯一夢又抱歉似地笑了一笑。
  這時候,木蘭花由於對著小花園而坐的原故,她看到一個穿著工人裝束的工人,用百合匙
打開了那輛房車的行李箱,又向木蘭花揮了揮手,鑽了進去。
  那是穆秀珍,她竟採取最簡單而有效的跟蹤方法!
  柯一夢已站起身來,道:「本來,我是想請小姐不要過問博物院中的事情的,唉,如今既
然沒有可能,我只好告辭了。」
  「那麼,高翔和張院長呢?」
  「我不會傷害他們的,」柯一夢攤開了雙手,道:「小姐,你看我可像個會傷害別人的人
麼?」
  看柯一夢的樣子,十足像一個大學文學院的教授,那的確不像是傷害人的樣子,然而,他
至少已經殺了兩個人的了。
  「你樣子倒不像傷害人,」木蘭花冷冷地道:「可是趙建和那個無辜的聾啞人,卻不知是
被什麼樣的魔鬼殺死了!」
  「小姐,別那麼說,我可以告訴你,殺死聾啞人的是趙建。」柯一夢面上現出痛苦的神情
,「我怎會害這樣的可憐人?」
  「那麼趙建呢?」
  「趙建既然殺害了聾啞人,他還不是罪有應得麼?」柯一夢居然毫無愧色地回答。「他死
有餘辜,我––又有什麼不對呢?」
  「哼,」木蘭花冷笑道:「你快恢復張院長和高翔兩人的自由,再自己到警察局去報案,
將那幅織錦交出來,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柯一夢低下頭去搖頭道:「我不想那樣做。」
  「那你就別再在我面前做出這種可憐至極的樣子!」
  柯一夢被斥之後,似乎十分委屈,低著頭,向外走去。木蘭花真想立時將他扣住,交給警
方,然而想到了張院長和高翔,她忍住了,眼望著他走出門,登上那輛汽車,駛了開去。
  木蘭花立即來到了二樓的書房中。
  她們的新居在裝修的時候,是高翔替她們設計的,自然有著許多新的玩意。木蘭花推開了
一幅油晝,油晝背後,是一大幅螢光屏。
  在螢光屏上,有著方格,和本市的地圖,整幅螢光屏是銀灰色的,但是上面有亮綠色的一
點,正在移動著。那一點亮綠色,代表著穆秀珍的行蹤。穆秀珍身上帶著一隻由半導體製成的
超小型無線電報放射器,大小不過像一粒鈕扣。
  這具超小型儀器發出來的無線電波,為書房上的天線接收,反映在這幅螢光屏土,只要在
無線電波發射不受干擾的範圍之內,木蘭花雖然在家中,也可以知道穆秀珍向何處去的。
  木蘭花看到那亮綠點正在向市區移動,速度不快,估計汽車的速度是三十咪左右,忽然之
問,亮綠點停止不動了。
  木蘭花呆一呆,拿出了一張本市地圖來,那是還未到市區的一條彎路口,柯一夢是住在這
裡的麼?木蘭花耐著性子等著。
  亮綠點一直不動,大約有五分鐘之久。
  木蘭花已決定驅車前去看個究竟了。
  可是,當她剛要將油畫推回原位的時候,那亮綠點卻又動了起來,木蘭花重又注意螢光屏
,亮綠點的移動,竟不是向著市區,而是回來了。
  木蘭花不禁皺了皺雙眉,穆秀珍也太沒有耐心了,她那麼快就回來作什麼?難道她已經得
到了柯一夢的確實資料了麼?
  眼看著亮綠點離她的住所越來越近,木蘭花下樓去,走向鐵門,湊合得十分巧,她剛在門
口站定,那輛華貴的房車,便到了門口。
  木蘭花一看到那輛華貴的房車,便怔了一怔,而當她看到駕車的是柯一夢時,她更吃了一
驚。柯一夢停了車,打開車門,斯文淡定走了下來,道:「蘭花小姐,抱歉得很,我又有不幸
的消息奉告了,穆秀珍小姐她––唉,她也被擄了。」
  木蘭花和柯一夢隔著鐵門,一時之間,木蘭花竟決不定該如何做才好,而柯一夢已經取出
了一件東西,向木蘭花遞了過來。
  那東西是圓形的,大小如一枚大額的硬幣。木蘭花自然是一眼便可以認得出那是什麼來的
。那就是穆秀珍隨身攜帶,可以發出無線電波的超小型儀器。木蘭花看到那東西,身子陡地一
震,猛地一伸手,她的手自鐵門鐵枝的空隙中穿了過去,已經將柯一夢的手腕緊緊地握住。
  柯一夢「啊」地一聲,道:「小姐,你不必抓緊我,我是不會走的,如果我要溜走的話,
我又何必回來向你報告這個消息呢?」
  木蘭花呆了半晌,的確,抓住他是沒有用的。
  因為他根本可以不必前來,他何必要回來了之後,再逃走呢?本來,他手中有著張院長與
高翔兩張「王牌」,如今又加上了穆秀珍,他應該有三張「王牌」了,抓住他又有什麼用?木
蘭花五指一鬆,將他鬆了開來,也立即拉開鐵門。
  她踏前了一步,站在柯一夢的身邊。
  她決定從現在起,便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身邊。柯一夢卻若無其事,反而道
:「小姐,我可以再到府上去坐坐麼?」
  木蘭花用她銳利的眼光,四面掃射了一下。
  她幾乎可以立即肯定,柯一夢是一個人來的。
  當然柯一夢有同伴,他或者是他同伴的首領,或者還有人在指揮著他,他還有同伴,那是
沒有疑問的,但是如今他卻只是一個人。
  然而,他即使是一個人自己也拿他無可奈何!
  柯一夢走進了會客室中,他轉過身來,道:「小姐,你別將我當作一個罪犯,我是一個受
過西方高等教育,和良好中國教育的人,你的這種眼光,使我感到委屈,我們可以友好一點麼
?」
  木蘭花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她從來也未曾遇到過這樣軟皮蛇一樣的歹徒過,根據他自己的
話,他至少已殺了一個人,他卻還在假撇清!
  「如果我的眼光使你不安,那你就是罪犯了!」
  「小姐,你並沒有使我不安,只不過使我感到委屈,感到被人冤枉,尤其是被你這樣聰明
過人的人冤枉,那的確是使人難過的事。」
  木蘭花第一次有無可奈何的感覺,她又望了柯一夢片刻,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還是那句話,小姐,請你別管博物院中的事情,請你相信,發生在博物院中的事情,絕
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一類有犯罪性的事情––那是一種––」柯一夢的聲音,十分誠懇:「那是
一種我十分難以解釋,可以說和社會安寧絕對無關的一件事,請你允許它自行發展,不要插手
去理會它!」
  好一篇動人的演說!木蘭花心中暗忖。
  她耐著性子聽柯一夢講完,然後道:「那麼,三個人被擄,和兩個人被殺,這件事又如何
解釋呢?這難道不是犯罪麼?」
  「三個人被擄,立即可以釋放,一個人被殺,殺的人也已得了應有的報應,這件事,怎能
稱之為『兩個人被殺』呢?」
  柯一夢的狡辯,倒不無理由。
  然而木蘭花當然不會就此放過他的。
  她冷笑道:「要我不管這件事,那也可以,但是你卻要將這件事的詳細經過,向我好好地
說上一遍,你能答應麼?」
  柯一夢的面上,現出了十分為難的神色來,他猶豫了好一會,才道:「很抱歉,我不能,
小姐,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何必要管呢?」
  「先生,如果只理會自己,那是畜牲的社會,而不是人類的社曾,人有異於畜牲,就是人
懂得互助互利,而不像畜牲那樣,只知道自私自利!」木蘭花詞正意嚴地駁斥著柯一夢。
  柯一夢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只好告辭了,雖然你未曾答應我們的請求,但是他們三個
人,仍然會得到釋放的。」
  柯一夢的最後一句話,令得木蘭花呆了一呆,她不能眵確定柯一夢所講的是不是實話,用
猶豫的眼光望著柯一夢。同時,她心中暗忖,如果高翔等三個人真的回來了,那麼可能自己在
一開始之際,就將整個事情,完全料錯了!
  如果不是為了搶奪那幅織錦而演出謀殺,如果不是為了那幅織錦的圖案之中有著什麼秘密
,如果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不同,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同事呢?木蘭花的腦筋,一時之間,也轉
不過來。
  而柯一夢還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反而道:「我可以打一個電話,通知我的朋友們,請他們
三位回來嗎?」
  木蘭花心中一喜,連忙道:「當然可以!」
  她心中一喜的原因,是因為對方如果借打她的電話,那麼她的電話,是連接一架錄音機的
,電話盤撥動號碼時轉動的時間被記錄下來,根據時間的長短,可以知道他所撥的是什麼號碼
,而根據號碼,則可以知道電話是裝在什麼地方的!
  木蘭花假作不注意柯一夢的行動,她只聽到柯一夢在撥了號碼之後,道:「是我,一夢,
我的談判失敗了,不不,木蘭花小姐是極富人情味,極具公德心的人,她的盛名,絕非幸致的
,她值得我們尊敬,是的,這事很遺憾,相信她明白了真相之後便會放棄的,好,如今將被我
們請來的三位朋友送到穆小姐的住所來好了,對,我在這裡等著。」
  柯一夢放下了電話。
  木蘭花心頭的疑惑,更到了極點。
  這實是不能不使她疑惑的,她一直以為柯一夢是因為手中有著「王牌」,所以才敢孤身一
人,來和自己相會談判的。但如今,證明自己錯了!他要等到三人來了,才行離去,他難道那
麼自負,高翔著三人回來了,他就可以從容脫身麼?木蘭花想到了這裡,心中也不免十分氣憤
,決定等三人回來了之後,便一定要將柯一夢扣起來,交給警方。
  然而,木蘭花立即想到叫張院長等三人,既然回來了,為什麼還要扣留柯一夢呢?而且柯
一夢的行動如此大方,自己反倒小氣麼?
  木蘭花開始感到,柯一夢雖然斯文淡定,但實際上他的行事都十分厲害,令得人竟沒有反
擊的餘地!,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誰也不說一話。
  在那一段時間中,木蘭花可以說是動著從來也未曾動過的腦筋,她在苦苦地思索著,要想
出柯一夢是一個什麼樣身份的人,博物院中的兇案,究竟又是什麼樣性質的一件事情。
  然而她卻不得要領。
  柯一夢這個人,和博物院中的兇案,都被一層極其神秘而不思議的氣氛籠罩著,使得這一
切,都成了一個謎!難堪的沉默維持了十五分鐘,忽然聽得門口傳來了穆秀珍聲音,叫道:「
蘭花姐,蘭花姐,你可在家麼?我回來了。」
  「好了,我該走了。」柯一夢一聽到了穆秀珍的聲音,便立時站了起來。
  「且慢。」木蘭花冷冷地道:「你就這樣走了麼?」
  「我相信你是不會強留我的。」柯一夢說得十分鎮定。
  而這時候,穆秀珍已一陣風似地捲了進來!
  穆秀珍一見到柯一夢,便不禁陡地一呆,但是她隨即伸手,向柯一夢的肩頭,疾抓了過來
。柯一夢的身子微微一側,穆秀珍那一一抓,恰好抓空!
  木蘭花一看到柯一夢肩頭這一側,她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動。柯一夢的這一個動作,看來十
分簡單,一點也不出奇。
  然而,木蘭花卻知道,如果不是在中國武術上,有著極高造詣的話,那麼是絕不能就這樣
輕而易舉地避開穆秀珍這一抓的。
  木蘭花看出,柯一夢那一側身的動作,有點近似中國太極拳中的「卸」字訣,那樣說來,
柯一夢竟是個身懷絕技的人了。
  穆秀珍因為一抓不中,也呆了一呆,看她的情形,還想立即再向柯一夢抓去,但是木蘭花
卻及時喝止了穆秀珍。
  高翔也已扶著張院長進來了,他一手扶著張院長,一手握著槍,向柯一夢揚了一揚,喝道
:「舉起手來,你被拘捕了!」
  柯一夢一點也不反抗,順從地舉起了手臂。
  然而他卻向木蘭花望了一眼,那一眼,令得木蘭花的心中十分不好受,因為這時候,在這
樣的情形之下擒住柯一夢,那實在不很光采,太不漂亮,也顯得自己,實在太低能了。
  固然,就社會治安的立場而言,柯一夢涉及博物院中的兇案,而且還曾經非法囚禁過三個
人,應該由高翔將他拘捕才是。
  但是木蘭花考慮了一下,還是阻止了高翔,她道:「高翔,由他去吧,我們可以在另一種
情形下,再將他拘捕歸案的。」
  「蘭花,」高翔驚訝地說,「這個人––」
  「我知道,」木蘭花打斷了高翔的話頭,「這個人和博物院的兇案有關,但是他在這裡,
等到你們三人來了才走,我們能拘捕他麼?」
  高翔也是混江湖出身的人,他自然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拘捕對方,就江湖好漢的立場而言
,絕不光采,所以他「哼」地一聲,便放下了手槍。
  「柯先生。」木蘭花道:「你去吧,我們後會有期。」
  柯一夢何外走去,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走到了鐵門口,略停了一停,並沒有轉過身來
,便繼續向前走去,上了車,駛走了。
  「蘭花姐,你為什麼放了他?」穆秀珍急問。
  可是木蘭花卻不回答,她忙碌地取出了錄音機,重複在聽著電話盤轉動的時間,然後得出
了柯一夢所打的電話號碼。
  她又打電話給她的一位在電話公司工作的朋友,問到了一個地址,那是南灣路三十四號,
木蘭花這才道:「我要到這個地址去一次!」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你大可不必化那麼多手續,我們就是從南灣路三十四號來的,你
為什麼不早問一問我們。」
  木蘭花不禁一呆,她有些啼笑皆非,道:「你們被囚禁在什麼地方,竟知道麼?」
  「去的時候不知道,離開的時候知道的。」穆秀珍道:「蘭花姐,那一定是匪穴,我和你
一起去,我們去直搗匪穴!」
  「不必去了!」木蘭花頹然道:「那地方一定沒有人了。」
  大家都靜了下來,那又是十分難堪的靜默。
  四個人誰也不說話,沉默了四五分鐘。
  「我看,」高翔首先開口,「我還是先送張院長回去吧,他受了一些驚,只怕應該好好地
休息一下,才是道理了。」
  「不,」木蘭花卻反對,「我想請張博士留下來答覆我的一些問題,不知道張博士是不是
肯接納我的意見?」
  張院長的精神,看來相當好,他興致勃勃地道:「當然肯的,你只管問好了。」
  「我想知道死者趙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個––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因為年紀大的關係,行政方面的事,我管得不多,但是我
卻知道他是參加過好幾個考古隊的。」
  「那麼,那個聾啞人呢?」木蘭花再問。
  「那個聾啞人––」張院長又搖了搖頭,「在我接掌市博物院之後,他已經在了,他是一
個粗人,無親無戚,只做些粗工夫,只怕沒有什麼人會知道他的來歷吧?」
  木蘭花問不出什麼要點來,只得道:「好了,我沒有別的問題了,秀珍,你送張院長同博
物院去,馬上就回來,不要耽擱。」
  穆秀珍聽得又要上博物院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然而她轉念一想,事情發展到了如此地步,木蘭花似乎一點頭緒也沒有,自己何不趁送張
院長之便,到博物院中去研究一番呢?
  這件案件,本來是由自己發現的,如果能由自己來結束,這豈不是十分美妙麼?她一想到
這裡,又高興了起來,道:「好的,我去。」
  木蘭花望著她,渲:「你可別多事!」
  穆秀珍嘟起了嘴,道:「蘭花姐,你怎知我會多事?」
  「蘭花,」高翔低聲說:「不請張院長將那幅織錦的圖案描一描麼?我看這幅織錦,對整
件事情,有極其密切的關係。」
  木蘭花卻並不回答,而穆秀珍則已扶著張院長走了出去,木蘭花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也不
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久,木蘭花才嘆了一口氣,道:「高翔,那幅織錦,我想是無關緊要的,要不然,
柯一夢怎麼肯放張院長回來?」
  「如果無關緊要,那麼為什麼織錦和它有關的資料,又會失蹤呢?要偷去織錦還容易,那
資料卻是在檔案室中的,要找到它也不是易事。」
  木蘭花再度沉默,她緩緩地來回踱著。
  高翔望著她,等候著她的回答。可是,當木蘭花再抬起頭來時,卻已改變了話題,她問:「
你是怎麼被他們俘虜的?」
  「這––」高翔的臉上紅了一紅,「怪我太大意了,我和你通了電話之後,便立即驅車到
博物院去,我車子剛停在博物院門口,便有一個警員走向前來,我打開車門,他來到我的面前
,我還未曾看清他是什麼人,他制服上的一粒鈕扣中,突然射出了一股麻醉劑來,我就昏了過
去,成了俘虜了。」
  「以後呢?」
  「我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是在一幢看來十分古老,陳設也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之中,一個
白髮白鬚的老者看守著我。」
  「你沒有想逃跑麼?」木蘭花奇怪地問。
  高翔的臉色卻更紅了,他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
  「咦,」木蘭花心中大奇,「你怎麼了?」
  「我自然想衝出去,可是那個老者––」
  高翔才講到這裡,木蘭花便陡地站了起來,「啊」地一聲,道:「那老者的身手,可是十
分了得,以致你無法逃出來麼?」
  高翔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木蘭花向外走去,她一面走,一面道:「來,快跟我來!」
  「到哪裡去啊?」高翔卻仍是莫名其妙。
  「我已經稍微有一點頭緒了,」木蘭花人已到了門外,她略停了一停,等高翔奔到了她身
邊,「我們到你和秀珍被扣押的地方去!」
  她在門口,一個轉身,手一揚,「拍」地一聲,咖啡几上面,已多了一枝小小的鋼鏢,鋼
鏢的尾部,繫著一朵木蘭花。那是她和穆秀珍內定的記號,穆秀珍回來,看到了這隻小鋼鏢,
就可以知道木蘭花是有要事出去了,但立即會回來的。
  然而,穆秀珍卻根本沒有看到這枚小鋼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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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在木蘭花和高翔兩人,匆匆離去之後不久,客廳的窗子外面,慢慢地伸起了一個人頭來
,向客廳內迅速地張望了一下。
  當那個人看到客廳中已沒有人的時候,他用一片十分薄的金屬片,插在窗縫之中,來回移
動著,用十分熟練的手法,將窗子打了開來。然後,他輕輕地躍了進來,行動敏捷得像貓一樣
,也輕盈得像貓一樣,他不是別人,正是柯一夢。
  他身上的衣服沒有換,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卻已大不相同了。當他在和木蘭花見面的時候
,他看來是十分文弱的。
  然而這時,當他從窗中躍進來的時候,他面上卻充滿了機警,他四面看了一下,確定了沒
有人,才直起了身子來。他迅速地來到了電話機旁,順著電話緣,找到了接駁錄音機的電線,
將插頭拔下,然後才撥了一個號碼,等那面的電話鈴響了七下,他也不等人接聽,便放下了電
話,又插好了插頭,等一切恢復了原狀,他才轉過身,拈起了那枝鋼鏢來。
  他將鋼鏢拈在手中,轉了幾下,放入了袋中。
  他又向樓上走去,在樓上,他用他的百合鑰匙,打開了每一扇門,然而他卻是只推開門看
了一看,便又立即將門關上。
  看來他並沒有什麼固定的目的,只不過是想熟悉一下這幢屋子的內容而已。他的行動十分
小心,是以屋子中的埋伏雖然多,他卻一件也未曾觸發。
  他在樓上耽擱了十分鐘左右,又落到了客廳中,打開了大門,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他只
帶走了那一枚有著木蘭花的小鋼鏢。
  這時候,木蘭花和高翔兩人,已經到了一幢十分殘舊的大屋面前。本市是一個現代化的城
市,這種古老的屋子,巳經不十分多見了。
  這幢屋子是三層高的,高高的圍牆,已生銹的鐵門,爬滿在牆上的「爬山虎」,花園中叢
生的野草,都說明這是年代久遠的古老大屋。
  雖然是在白天,而且他們還是不過是站在那古老大屋的面前,但是他們卻已經感染到了一
層十分陰森的氣氛,像是有一股陰氣,自屋中直透出來,直逼入他們的心中一樣,令得他們的
心中,有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是這裡麼?」木蘭花低聲問。
  「是的,我離開的時候,將周圍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不會錯的。」
  木蘭花到了鐵門的面前,她找到了電鈴所在,輕輕地按了下去。當她手指按在電鈴上的時
候,她可以清楚地聽到電鈴聲在屋中迴盪。
  但是電鈴聲一下接著一下,卻沒有人來開門。
  木蘭花和高翔兩人,足足等了十分鐘,木蘭花不再按鈴,她向高翔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攀
住了鐵鬥,,輕而易舉地便翻了進去。
  他們翻進了鐵門,立即向前奔出了幾步,到了大門的面前,大門緊閉著,木蘭花伸手拍了
拍,拍門聲聽來十分空洞。
  木蘭花的肩頭頂在門上,用一柄小刀順著門縫,慢慢在移動著,當小刀的刀尖碰到門栓的
時候,她將刀尖斜斜向上,挑開了門栓,再輕輕一推,大門就推開了。
  木蘭花只覺得眼前一暗,那是一間大廳,光線十分黑暗。正面,並放著兩張八仙桌,兩邊
是兩排酸枝鑲雲石的椅和几。
  在牆上,則掛著許多畫,木蘭花也不及細看,她只是迅速地在正面的長案之上,掃了一眼
,長案上有一爐香,煙篆正在裊裊上升。
  「蘭花,」高翔也看到了那爐香,「這裡是有人的!」
  那一爐香點燃著,當然表示屋子中是有人的。
  而且,香灰很短,看來香被燃著,還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但他們在大門外按鈴也按了十分
鐘,為什麼屋內的人,不來開門呢?
  木蘭花立即向高翔作了一個手勢,暗示高翔小心,兩人一齊後退了幾步,退到了牆前,靠
牆而立、以防有人突然自背後進攻。
  然後,他們才異口同聲地問:「有人麼?」
  他們的聲音,在這幢陰森而古老的大屋中聽來,也變得十分空洞而詭異,他們才問了一聲
,便聽左首的一扇門中,傳來了兩下蒼老的咳嗽聲,同時,一個老人的聲音道:「有,我在這
裡,你們不請自來,我也早已知道了!」
  那蒼老的聲音一傳出來之際,木蘭花便向高翔低聲問道:「是他?」
  高翔立即點頭。
  木蘭花靜靜地等那蒼老的聲音將話講完,才道:「老爺子,你可是姓谷麼?我是木蘭花,
和我一齊來的是你見遏的高翔。」
  木蘭花這兩句話才一出口,高翔首先訝異不止。
  高翔認得出那蒼老的聲音,就是他被俘虜後,看守他的那個老者所發出來的。而那個老者
深湛的中國武術造詣,使得他十分佩服,他在這裡,曾被那老態龍鍾的老人,連摔了十來交,
終於不得不放棄硬闖出去的打算,乖乖地做一個「俘虜」!
  而如今,木蘭花一開口,竟問那老者是不是姓谷,難道她是識得那個老者的麼?那麼這個
身懷絕技的老者,究竟是什麼人呢?
  高翔正在大惑不解間,已聽得「篤」,「篤」的手杖聲,傳了出來,轉眼之間,一個白髮
蒼蒼,白鬚滿頷的老者,已拄杖走了出來。
  那老者身上,穿著一襲長袍,他身形並不十分高大,然而當他抬頭向人望來的時候,卻有
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他慢慢地走著,來到了一張椅於前,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木蘭花,好一會,才道:
「是,我姓谷,你就是木蘭花?」
  木蘭花並不回答,向前走了幾步,高翔不知道她要走向前去幹什麼,正想提醒她,不要小
視了那個老者之際,木蘭花卻已突然出手了!
  只見木蘭花的身子,突然一矮,像一頭豹一樣,向前竄了出去,她一到了那老者面前,右
手反手一掌,向那老者的肩頭擊去,同時,她左手一沉,卻去攫那老者手中的枴杖。
  那老者面上,絕無驚疑的神色,看他的情形,像是認為木蘭花突然進攻,乃是理所當然的
情形一樣,他端坐不動,可是他手中的枴杖,卻疾揚了起來。木蘭花一抓抓空,枴杖已到了她
的腰際,木蘭花身子突然躍起,打橫翻出了一個觔斗,身子已離開了老者的那根枴杖,那老者
枴杖一縮,伸出手來,向木蘭花的肩頭之上,拍了下來。
  木蘭花身子猛地向後一仰,倒竄了出去,來到了牆前,仍然和高翔並肩而立,笑道:「果
然是谷老爺子,名不虛傳。」
  那老者一伸手,竟未拍到木蘭花的肩頭,卻被木蘭花迅速無此地溜了開去,一時之問,他
縮不回手來,面上現出十分驚訝的神色。
  直到木蘭花開口講了話,他才「噢」地一聲,勉強地笑了一下,道:「不行,我究竟老了
,身手也難和往日相比了。」
  「谷老爺子,我想不到博物院中的事情,是和你有關的,既然和你有關,那麼當然是––
」木蘭花講到這裡,頓了一頓,不再講下去。
  「是的。」谷老爺子的聲音相當蒼涼,「所以你們只管放心,這件事中,絕不會有什麼不
正當的成分在內的,你們大可撒手不管。」
  「可是,」高翔立即道:「兩個人死了!」
  「那死了的兩個人,」谷老爺子的聲音,十分緩慢,「柯一夢一定已向你們提起過了,一
個是被人殺死的,另一個是殺人兇手,是該死的,等於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警方大可以將這
件事列為懸案。警方的懸案,難道還嫌少了麼?」
  「但––」高翔還想說什麼,但木蘭花卻將他的話打斷了。木蘭花用肘部輕輕地碰了他一
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是的,那我們告辭了。」木蘭花在阻止了高翔的話之後,便這樣說,而且,她立即拉著
高翔,向外走去,絕不理會高翔的抗議。
  「穆小姐,」當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谷老爺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是一個聰明人
,一定會將這件事,將我這個人完全忘記的,是不是?」
  木蘭花想了一想,道:「我想應該那樣。」
  谷老爺子不再說什麼,拄著枴杖,站了起來,杖聲「得得」,他又走進去了,木蘭花和高
翔兩人,翻過了鐵門,也退到了屋外。
  「蘭花,這算是什麼?」一到了屋外,高翔便踢著路邊的石塊,憤然不平地道:「這不等
於是『黃魚換帶魚』麼?」
  「什麼叫做黃魚換帶魚?」木蘭花一時弄不明白。
  「騙子到街市去買魚,」高翔憤然道:「先揀了黃魚,又換了帶魚。他拿了帶魚就走,魚
販向他要錢,他卻說帶魚是黃魚換的,而黃魚呢,他根本沒有拿,他就不必付錢了。這不是和
他們的論調一樣麼?一個人被殺,殺人兇手是該死的,等於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一樣,真正豈
有此理,可笑之極!」
  木蘭花也不禁笑了起來,兩人順著那條冷僻的大街,向前走去。木蘭花道:「那你是認為
這件事不是懸案,而要追查了?」
  「你的意思怎樣?」
  「我?」木蘭花笑了一下,「你肯聽我的意見麼?」
  「蘭花!」高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地叫了起來。
  「如果你肯聽的話,」木蘭花若有所思,「那麼就讓這兩件『兇案』,當著懸案好了,這
件事,和我們是完全無關的。」
  「和社會治安呢?」高翔尖刻地反問。
  「我相信也沒有關係。」
  「蘭花,這究竟是怎麼一同事,為什麼你那麼肯定,那姓谷的老頭子,和那個什麼南柯一
夢,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就算我肯聽你的話,我也想明白內情!」
  「老實說,」木蘭花歉然笑道:「內情,我也是不十分明白的,這兩個人,牽涉到一個十
分神秘的團體,我只知道這姓谷的老者––」
  這時候,他們來到了十字路,木蘭花的話只講到了一半,便被尖銳的警車警號聲所打斷了
,一輔警車,飛也似地在他們前面掠過。
  木蘭花順著警車的去向,望了一眼,高翔道:「這條路,是通向博物院的,哈哈,希望不
要是博物院中,又有了兇案。」
  「當然不會的。」木蘭花胸有成竹地回答。
  「剛才你說到那姓谷的,再繼續說下去吧。」高翔已準備跨過馬路,但一輛電單車風掣電
馳而來,而且還響著警號。電單車在高翔的身前掠過,衝出了十來碼,才突然停了下來,車上
的警官一躍而下,向高翔立正,敬禮,叫道:「高主任!」
  「什麼事情?」
  「博物院中,又發生了兇案。」
  「什麼?」高翔和木蘭花兩人同時叫了出來。
  「博物院中,又發生了兇案!」那警官重複了一遍。
  「蘭花,我去博物院看看,我們就用這輛電單車去。」高翔一面說,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
  但木蘭花卻站著不動,她略想了一想,便道:「不,我去見谷老爺子。」
  「你一個人去?」高翔回過頭來。
  「你還準備派警察來保衛我麼?」木蘭花一面說,一面已向前疾奔了出去。高翔叫道:「
蘭花?等一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還是快到博物院去看看秀珍吧,不要讓她將現場的一切,全都弄亂了!」木
蘭花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高翔轉過身來,對那警官道:「你去派十個弟兄,守在前面那幢古屋的附近,屋中一有變
故,你們就立即衝進去,保護穆小姐!」
  「是!」那警官也看出了事態嚴重,立即轉過身,朝最近的警崗奔去,去臨時召集警員,
而木蘭花則早已奔出很遠了。
  電單車的引擎狂吼了起來,高翔飛身上車,他還未曾在車上坐穩,車子的速度,已經達到
每小時七十哩了,他堪稱是絕塵而去的!
  ***
  穆秀珍扶著張院長上了車,由她驚駛車子,一直向博物院馳去,她心中在盤算著,這件事
情如果由自己獨力破獲的話,那麼木蘭花便不會再時時說自己不會動腦筋了,但是,要從什麼
地方著手好呢?唔,那幅織錦一定是事情的關鍵。
  穆秀珍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問:「張院長,博物院中失去的那幅織錦,大約價值多少?
你看兇案是不是因為這幅織錦而引起的?」
  張院長的回答,卻令得穆秀珍失望。
  「那幅織錦,只不過是古物,如果不是收藏家,可能會覺得它一錢不值,我看,兇案和這
幅織錦,只怕沒有多大的關係。」
  「那麼,」穆秀珍仍不死心,「可能那幅織錦的圖案中,包含著什麼秘密,使得知道這秘
密的人,可以得到一大批寶藏?」
  「孩子!」張院長望了穆秀珍片刻,才笑著這樣叫她:「你平時一定很喜歡幻想,是不是
?」
  穆秀珍氣得雙眼翻白,哼,幻想,木蘭花就是時時講她沒有豐富的想像力!而張院長卻這
樣子說她;她又說道:「印加帝國是一個充滿了黃金的古國!」
  「是的,但是這幅織錦,卻和黃金無關。」
  「張院長,你何以這樣肯定?」
  「我當然可以肯定,這幅織錦,當年我是和另一個傑出的探險家,考古學家一齊發現的,
經過我們兩人的悉心研究,證明這幅織錦上的圖案雖然與眾不同,但是卻也沒有特別的意義。
」張院長講到這裡,忽然嘆了一口氣,「這位朋友可惜已經十分神秘地失了蹤,唉,我一直在
懷念他,他的成就,在我之上。」
  「他叫什麼名字?」穆秀珍這時,已經失望透頂了,她的第一個設想,已經不成立了,那
叫她如何去下手進行呢?所以她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姓谷,」張院長深思著,「叫谷天起。」
  「嗯。」穆秀珍也根本未將那名字記住,她只是在想著自己到了博物院中之後,該如何進
行,以致車子好幾次,幾乎撞到了電燈柱上去。
  到了博物院,穆秀珍已有了決定,她決定上博物院的三樓,仔細地去勘察一下,看到有什
麼可疑的情形,便記錄下來,慢慢研究。
  當博物院中的職員聽得她有這樣決定的時候,都不禁面面相覷,沒有人敢陪她一起去。自
從兇案發生以來,本來就已經十分陰森的三樓,更使人卻步,連警方派來駐守的警員,也一直
停留在通向三樓的樓梯上,而不敢到三樓去的。
  穆秀珍心中,其實也有幾絲寒意,走廊中銅棺內,忽然發現染血的「木乃伊」,當時的恐
怖情景,猶如在眼前一樣!
  然而她卻不能在眾人面前,表示膽怯,她要了三樓所有房間的鑰匙,取了一隻強烈電筒,
按了按壓住了她一頭秀髮的頭箍(沒有人知道她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她是在『檢查武器』)
!然後,她大踏步地跨上樓梯,向陰森的三樓進發。
  當她來到了通向三樓的樓梯口處,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警員,站著,仰頭望著三樓,面上現
出十分害怕的神色來,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穆秀珍來到了他的身後,伸手在他的肩頭之上,猛地一拍,那警員直跳了起來,陡地轉身
。拿槍頂住了穆秀珍的肚子。
  穆秀珍又好氣又好笑,大聲道:「喂喂喂,你看看清楚,再放槍不遲!」
  那警員這時,也已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他神色十分尷尬,連忙收回了槍來,道:「原來
是穆小姐,我還當––還當是––」
  「你當我是什麼,是大頭鬼麼?」
  「是––是的。」那警員也真老實!
  「呸!」穆秀珍啼笑皆非,「大吉利是。」
  「穆小姐,你準備到三樓去麼?」那警員問。
  「不錯。」
  「三樓––三樓上好像不怎麼對頭。」
  「什麼不對頭?」穆秀珍也給那警員弄得心中凜然。
  「好像有許多怪聲響。」
  「那你為什麼不上去看看?」穆秀珍立即問。
  「我––」那年輕的警員坦白的說道:「我不敢。」
  「好,現在不必怕了,我和你一起去,走!」
  「噢,」那警員像是仍不想走,但是卻經不起穆秀珍的逼視,只得向上走去,穆秀珍打亮
了電筒,一道光柱向上射了上去,但是並不能驅散三樓上面的那陰森逼人的氣氛,兩人走到了
三樓,穆秀珍也熄下電筒,因為雖然昏暗,總可以看得清東西。而大白天亮著電筒,也太不像
話了。
  她吩咐那警員跟在她的後面,她先打開了第一號陳列室。那一幅織錦,本來正是放在那個
陳列室之中的,她推開了門之後,便走了進去
  可是,她才跨出了一步,便突然聽得身後那個警員尖叫道:「你是誰?」穆秀珍陡地轉過
身來,那警員已掣槍在手了。
  穆秀珍立即按亮電筒,向前照去,那警員的槍,正指著走廊盡頭的那間小房間,這間房間
就是那個聾啞人所住的。
  而這時,房間的門正緊閉著。
  在視線可及的地方,並沒有第三個人。
  穆秀珍瞪了那警員一眼,道:「哪裡有人?」
  「那間房間的門,剛才被打開了一半,我––的確看到有人探出頭來,」那警員急急地分
辯,「而且那人––那人––」
  穆秀珍也緊張起來。「那人怎樣?」
  「那人的頭上有疤,模樣醜陋––」
  穆秀珍打了一個寒噤,叱道:「胡說!你說的就是那個聾啞人,他早已死了!」穆秀珍雖
然這樣責斥著那警員,可是她想起自己也曾經在那聾啞人死後見過「他」,雖然木蘭花說那是
另一個人的化裝,可是總使人心中耿耿––穆秀珍的臉色,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白了。
  「穆小姐,我們怎麼辦?」
  「自然是過去查看!」她一伸手,奪下了那警員手中的手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到了那
間房間面前,用力一轉門鈕,推了一推。
  可是,房門竟是鎖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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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穆秀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斥道:「你看到沒有?門是鎖著的,鑰匙在我這裡
,怎麼會有人開門探頭出來?」
  「我剛才的確看到的,我真的看到的!」那警員舉起手來,「穆小姐,或者我看到的,並
不是一個人,而是那個聾啞人的––」
  「住口!你怎麼配做警員的?」
  「是,穆小姐。」那警員慚愧地低下了頭。
  穆秀珍找到了房門鑰匙,道:「你要是疑神疑鬼的話,我可以將這間房間的門,打開來讓
你仔細地看看,剛才你一定是眼花了!」
  穆秀珍伸進鑰匙,轉了一轉,推了推門,可是門仍然推不開:房門是在裡面拴住了的,這
時候,穆秀珍也不禁呆住了。
  房門在裡面被拴住,那自然表示房內有人。
  而這是一間窄小得十分可憐的房間,本來是那個聾啞人住的,聾啞人死了之後,誰還會躲
在那間屋子之中,將門拴住。
  穆秀珍用力地拍著門,高聲地叫著。
  但是穆秀珍的喝問,卻得不到回答。
  穆秀珍仔細地沿著門縫看看,她看到了門拴的所在,對準了連放了兩槍,一腳踹開了房門
,而房門才一開,人便迎面向她倒了下來。
  穆秀珍連忙後退,「趴」地一聲,那人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
  「穆小姐!」在她身後的警員驚呼:「你將他射死了!」
  穆秀珍移近了一步,向地上那個人看去。
  那人已經死去,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在那人的背上,有兩個子彈穿出去的小孔,但是小孔四周圍卻並沒有血漬。穆秀珍知道那
兩個小孔,是自已剛才兩槍的結果。
  但是那兩槍卻絕不是那人致死的原因!
  當兩枚子彈穿過他的身子而射向別處的時候,那個人早巳死了!穆秀珍呆了半晌,才俯身
將那個人的身子,翻了過來。
  那人的死相,十分難看,他雙睛怒凸,舌頭半伸著,他是窒息而死的,而他的頸上,留有
十分深的繩印,他是被勒死的!
  穆秀珍再向房中看去,房中的陳設十分簡單,當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扇窗子半開著。
穆秀珍跨過了死者,進入房中,她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看,看到就在窗外,便有一條水喉管,直
通到地下,而要沿著那條水喉管爬下去,應不是難事。
  沿著那條水喉管爬下去之後,是博物院後面的一條小巷,只不過六七尺寬,十分陰暗,一
面通向大路,一面卻是通向一扇緊閉著的門。
  那緊閉著的門,是屬於一堵高牆的。而高牆裡面,樹木婆娑,似乎是一幢古老的花園洋房
,並不是屬於博物院的。
  穆秀珍略看了一看,便轉過身來。
  這時候,槍聲已將博物院的職員引來了,幾個膽子大的已衝了上來,但是都沒有人敢接近
那具屍體,因為那人的死相,十分可怖。
  那個膽小的警員,正在向圍在他邊的人敘述他看到那聾啞人推門向外張望一事,聽得人毛
髮直豎,面色青白,穆秀珍大踏步來到那警員面前,道:「你還不去向總部報告麼?」那警員
連聲答應,衝向二樓的辦公室中,去打電話去了。
  「那是什麼人?」穆秀珍向博物院中的職員查問。
  「他是檔案室的管理員。」一個人聲音發抖,「早上我還著見過他的––想不到––那聾
啞人竟然這樣猛鬼––我––要回家了!」
  那幾個職員,爭先恐後地向樓下跑去。
  在那樣的情形下,穆秀珍的心中,也不禁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她也匆勿地走到了二樓。
這時,博物院中的職員,如同大難臨頭一樣,群集在辦公室中,人人都準備離開博物院。就在
這時候,張院長推門走了進來,大聲道:「什麼事?」
  「張院長,又有兇案發生了。」穆秀珍首先回答。
  「檔案室的朱誠被殺了,」有人補充,「他是被––聾啞人的鬼魂用繩子勒死的,留守三
樓的警員親眼看到的,院長,我們––」
  「胡說,」張院長嚴正地駁斥,「你們竟信鬼麼?」
  「不由你不信啊!」有人叫著。
  「各位,」穆秀珍跳上了一張椅子,「我相信我已找到了兇手逃匿的去路,警方人員就要
來了,我去找那個兇手!」
  她沒頭沒腦講了幾句,就向外奔了出去。
  沒有人跟著她,也沒有人問她是到什麼地方去的。是以當她離開之後,不到五分鐘,高翔
飛車趕到的時候,知道兇案又是穆秀珍首先發現的,但是問起穆秀珍的下落,卻是沒有人知道
,博物院職員只知道她去「追兇手」,卻不知她到什麼地方去「追兇手」了。
  高翔心知事情十分不尋常,他將這裡發生的事情,作了一個簡略的瞭解,負責偵察謀殺案
的探員也到了,高翔便離開了博物院。
  高翔不知穆秀珍在什麼地方,但是木蘭花又回到了那幢古老大屋,他卻是知道的。這時,
他只覺得博物院中發生的事情,越來越不平常,越來越是神秘,簡直是一團不可解的謎,博物
院的職員何故會一個接一個地死亡,谷老爺子、柯一夢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身份,這都是難以
解開的謎團。
  而那姓谷的老者,也處處透著神秘。
  木蘭花單獨去找他,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高翔響著了電單車上的警號,闖過了十來個紅燈,用最短的時間,來到了那幢古老大屋的
面前,身子一縱,便翻牆跳了進去。
  可是他才一翻越進去,便聽得一陣猛烈的狗吠聲。
  高翔一聽得那一陣狗吠,便知道那是極其兇猛的俄羅斯狼狗所發出來的。他陡地轉過身來
,彎下腰,準備擋擊狼狗的突然撲擊。
  然而當他轉過身來,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後,他不禁鬆了一口氣。不錯,在他的面前,有
著兇猛的俄羅斯狼狗,而且,不是一頭,而是兩頭。
  但是兩頭狗卻都是蹲在地上。
  在兩頭狗的當中,站著一個人,那人雙手按在狗脖子上的項圈上,狼狗還在兇惡地吠著,
但是身子卻是一動也不動。
  那個人是柯一夢,他十分有禮貌地問道:「什麼時候起,警方人員可以隨便翻牆進入市民
的住宅的,高先生,你的行動越規了。」
  「哼,」高翔向前走出了一步,「你曾經非法拘留人,我可以立即逮捕你的。木蘭花在什
麼地方,快帶我去見她。」
  柯一夢慢慢地用手撫摸著兩頭狼狗的鬃毛,道:「高先坐,我看你還是快一點離開這裡的
好,要不然就不怎麼方便了。我們不是犯罪者,為什麼你不去找罪犯的麻煩,而專來注意我們
呢?高先生,你的的確確,是應該相信我們的。」
  高翔注視著那兩頭大狼狗,他冷冷地道:「相信你們?那麼,博物院另一個職員,又被你
們殺死了,這又怎麼說?」
  「什麼?」柯一夢皺起了雙眉,像是他所聽到的是無稽的消息一樣。
  「你們又殺了人!」高翔大聲叫。
  他一面說一面已取出警笛,用力地吹了起來。
  在他和木蘭花分手之後,他已經吩咐過一位警官帶著警員守在附近的了,這時警笛響起,
轉眼之間,四面八方全是警笛聲,而從鐵門中看出去,已可以看到有警員向前奔來了,高翔猛
地一伸手,按住了柯一夢的肩頭,道:「你被捕了!」
  柯一夢的肩頭一縮,高翔按住了他肩頭的手,突然被他溜脫,高翔身形揉進,一揮手,刁
住了柯一夢的右手手腕。
  他正準備一抖手,將柯一夢的身子整個抖了起來之際,柯一夢的動作,卻比他還快,左掌
猛地劈了下來,正劈在高翔的小臂彎上。
  高翔的右臂一陣劇痛,身子便不由自主彎了下來。
  而柯一夢也趁此機會,身子向後退去。
  他一面後退,一面口中發出尖銳的嘯聲,那兩頭兇猛的俄羅斯狼狗,一聽了柯一夢的口嘯
聲,突然發力,向高翔撲了過去。
  高翔連忙雙手抱住了頭,倒地便滾,一面滾,一面雙足狠狠地踢出,將兩頭狼狗踢得打了
一個滾,然而他的褲腳卻已被狗爪撕爛了。
  這時候,已有警員翻過了圍牆和鐵門。
  高翔一翻身躍了起來,已拔了手槍在手中,那時,柯一夢剛搶進了大廳中,他又是一聲尖
嘯,那兩頭俄羅斯狼狗,突然轉身便跑,沿著屋旁的小巷,跑得看不見了,高翔身形一矮,攀
動了槍機。
  「砰!」「砰!」「砰!」他連放了三槍。
  當他放第一槍的時候,柯一夢的身形一矮,便已跌進了大廳之中。由於那古老大屋的大廳
中光線十分暗淡,是以高翔並看不到柯一夢跌進了大廳之後的情形,他甚至無法知道柯一夢是
中了槍之後跌進去的,還是躍進了大廳以躲避槍擊的。
  但有一件事,高翔卻是能夠肯定的。
  那便是他第二、第三槍,絕未能射中柯一夢。
  高翔身子一滾,滾到了一隻大花缸旁邊,隱起身子來,已經翻牆進了花園的警員,也紛紛
地找掩蔽物,躲了起來。
  但是,自柯一夢進了大廳之後,大廳中卻靜得出奇。
  高翔大聲叫道:「你們已被包圍了!快將手放在頭上,走出來投降,切勿頑抗!」他連續
地叫了三四遍,屋中仍然沒有反應。
  高翔猛地向前竄出去,用肩頭撞開了門,進了大廳,由於突如其來的一黑,他進大廳的那
一瞬間,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是以,他盲目的放出了兩槍,在一張椅子後蹲了下來。
  他發出了兩槍之後,已經可以審視大廳中的情形了。他立即發現,自己發這兩槍是多餘的
,因為大廳中根本沒有人!
  高翔站了起來,五六個警員也已一湧而入,他們迅速地搜遍了每一間房間,樓下一個人也
沒有。再由高翔帶領,向樓上進攻。
  當他們來到二樓時,二樓也沒有人。
  就在這時候,樓下大廳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一個警員拿起了電話,電話中傳來了一個十分有教養的聲晉,道:「請高主任聽電話。」
那警員有禮貌地道:「請你等一等。」
  當高翔聽說有他的電話之際,他心中著實疑惑了一陣,然而當他一拿起電話之際,他只從
一下「喂」中,便認出了那是柯一夢的聲音。
  「高先生,你錯了,我只能這樣告訴你,你硬要和我們找麻煩,我們若是被你逼急了,那
也只好和你來周旋一番了。」
  「蘭花呢?」高翔只是簡單地問。
  高翔雖然未曾親眼看到木蘭花再度進入這間屋子,但是木蘭花是到這裡來了,這卻是他能
夠肯定的事,而如今,木蘭花並不在這裡。
  柯一夢並不回答高翔的問題,立即收了線。
  「通知所有的警崗,」高翔轉過身來,下著命令:「留意一個四十歲左右,行動斯文,可
能牽著兩集狼狗的中年人,他可能就在這裡附近!」
  「是!」那警官答應一聲,他返身奔出了屋子,用警車上的無線電話,去轉達高翔的命令
,高翔又撥了木蘭花家中的電話,電話鈴響了許久,都沒有人來聽,那證明木蘭花和穆秀珍兩
人,都不在家中。高翔將電話交給了一個警員。
  他吩咐那警員一直聽著,一有人來聽電話,便立即將電話交給他。然後,他帶著其餘的警
員,對這幢古老大屋展開了搜索。
  他檢查了這幢屋子的每一部份,但是並沒有查出什麼秘密通道來,只是在一幅晝的背後,
發現了一個十分大的保險箱。
  那保險箱的鎖,是一種十分複雜的裝置,但是高翔本是專開保險箱的行家,在他未曾投身
入警界之前,本市幾個豪富的特別定制的保險箱,都曾被他「光顧」過。他化了十分鐘左右的
時間,便將那保險箱的門,順利地打了開來。
  那保險箱中,可以說空空如也,高翔大失所望,他抽開了保險箱中的幾個抽屜,在最後的
一個抽屜中,他找到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至少已有二十年歷史了,因為它已經發黃,照片是經過放大的,大約是十三寸大
,但是一半已被撕去,高翔手中的,只是剩下來一半。
  那是一個人,站在幾尊巨大而詭異的石像之前拍攝的,似乎是一個廢城,再遠些的背景,
則是一堵極其陡峭的峭壁。
  高翔看照片中的那人,那人戴著遮陽帽,腰際掛著水壺,顯然他是在旅行,而他的右手,
支著一柄鐵撬,高翔覺得那人的神情像是一個探險隊的隊員,當他看清楚那人的臉面時,他不
禁呆了半晌,那人竟是博物院院長張伯謙博士!
  雖然照片發黃,而照片中的人,也遠遠比現在的張院長年紀輕,但是高翔仍然可以肯定那
是張院長,不會是第二個人!
  他呆了半晌,翻過照片來。
  照片的反面並沒有寫著什麼,而照片是齊著張院長的身子一邊撕去的,照情形看來,這本
來是兩個人合拍的一張照片。
  但如今可以看到的,卻只是張院長一人。
  高翔心知這半張照片,被鄭而重之地放在這裡的保險箱中,一定不是沒有原因的,而且照
片上面的人,又是張院長。
  張院長主理的博物院正發生接二連三的兇案,而他的照片卻在兇案的主犯的住所的保險箱
之中被自己找了出來。
  這其間,是不是有著某種奇妙的關連呢?
  高翔將照片交給了一個警員,囑他小心保管,他又繼續進行搜索,可是他卻沒有再發現什
麼可疑的物事,他在一間滿是書籍的書房中逗留得最久,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當他又回
到大廳的時候,那拿著電話的警員仍然只聽到鈴聲,聽不到有人來接電話。
  高翔進行著搜索,足足用去一小時的時間!
  木蘭花姐妹仍然未曾回到家中!
  高翔走過去收了線,再打電話去問博物院。
  博物院的回答是:穆秀珍離去之後沒有來過。
  高翔又再踱回到博物院中,他是帶著那幅相片去的,他叩了叩院長辦公室的門,聽得張院
長的蒼老聲音,傳了出來:「進來。」
  高翔推門進去,張院長略欠了欠身,高翔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將那半張照片,放在張院
長的面前,道:「張博士,這是你麼?」
  張院長按在書桌上的手指突然變得蒼白。
  他的身子像是陡地觸了電一樣,震了一下,才道:「是,是我。啊,這張照片,怕至少有
三十年了吧,我幾乎記不起這是在什麼地方了––」他用手拍著額角,沉思著:「對了,那是
在秘魯,秘魯的奧庫沙伊山谷!要通過火熱的沙漠才能到達的山谷,兩千多年前,這山谷是古
印加帝國的要城。」
  「印加帝國?」高翔心中一動,「那幅失蹤了的織錦,是––」
  「是在這山谷中發掘出來的。」
  「請問,在你身邊的是什麼人?」高翔大有興趣地問。
  「我的身邊?」張院長似乎不明白。
  「是啊,照片被撕去了一半,你的身邊,應該是有一個人的,你記不起來了麼?」高翔指
著那張照片,奇怪地問著。
  「不對,我記得的,我身邊沒有人。」
  「這––」高翔的心中十分疑惑,但是他卻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不相信張院長的話,是
以他猶豫了一下,便不再講下去,只是說道:「請恕我打擾。」
  他拿起了那張相片,便準備退出去。
  「高先生,」張院長突然叫住他:「這張照片,你可以給我嗎?」
  「這個––」高翔十分為難。
  「我看到了這張照片之後,」張院長解釋著:「想起了年輕時的一切,這是有紀念性的相
片,所以我想將它保存起來。」
  「不,」高翔終於拒絕了張院長的要求,「這張相片的來源十分可疑,我們還要進一步研
究,張院長,你真的肯定這張相片是你單獨拍攝的?」
  「是的。」張院長似乎很不滿意,嗓子也十分粗。
  高翔還想說什麼,但是他看到張院長的神態,十分煩躁,而自己對這半張照片還沒有一個
明確的概念,是以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他準備盡快和木蘭花會面,木蘭花一定會對這半幅被鄭重其事保管在保險箱中的相片,發
表她獨特的,精闢的見解的。
  所以,高翔在離開了院長辦公室之後,穿過了陰森的博物院大堂,離開了博物院,一直來
到了木蘭花的住所。木蘭花住所的門鎖著,高翔老實不客氣地翻牆而入,用百合鑰匙打開了門
。當門打開的時候,他順手關掉了一個鈕掣。
  如果他不關掉這個鈕挈的話,那一架裝有廣角鏡頭的攝影機,便會每隔一分鐘便自動地拍
攝一幅照片的。屋中當然沒有人,高翔坐在沙發上等候著。天色慢慢地黑了下來,向外望去,
海上歸帆片片,晚霞如火,已是黃昏時分了。
  但是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卻還沒有回來。
  高翔的心中十分焦急,他打了幾次電話回警局去,知道埋伏在那幢古老大屋附近的幹探,
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到哪裡去了呢?
  木蘭花可能正在和一幫匪徒作生死存亡的鬥爭。但是穆秀珍呢?她匆匆地離開博物院,說
是去捉兇手,她到哪裡去了呢?
  事實上,穆秀珍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只怕是高翔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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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穆秀珍匆匆地衝出了博物院,繞著博物院龐大的建築,轉到了那條小巷之中。到了小巷中
,她抬頭向上看去,可以看到那聾啞人所住的房間,一扇窗仍然半開著。她覺得十分滿意,逕
自來到了那扇門前,「砰砰砰」地敲起門來。
  那扇門,看來是一個花園的後門。
  穆秀珍敲了許久,也沒有人來應門,她退後兩步看了看,圍牆雖然高,但是要爬過去,對
她來說,卻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她手腳齊用,翻過了圉牆,跳了下來。
  眼前是一個十分大的花園,幾株巨大的荔枝樹,在花園的一角,綠葉成蔭,而在樹中,似
乎是一座水泥澆成的墳墓。
  花園中野草叢生,顯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一大堆假山石,看來也已十分殘破,水池乾了
,噴水管上,已生出了一株野草。
  花園的盡頭,則是一座紅磚的屋子,那屋子十分大,上下兩層,每一間窗子上,都下著厚
厚的木製百葉窗簾。那些百葉窗簾本來是塗著紅漆的,但因為長時期的風吹雨打,所以已經變
得發白了,這更使得這幢屋子看來十分殘舊。
  穆秀珍回頭看去,則是一大幅灰白色的高牆,那是博物院的建築,一大幅牆上,一個窗口
也沒有。當然,這所大屋先建造,然後再造博物院,博物院的一大幅牆上,一個窗子也沒有,
那可能是這所屋子的人,不想別人看到他們的生活情形之故。
  而一整幅牆上,沒有一個窗子,也是使得博物院內部陰暗過人的原因了。
  穆秀珍心中暗暗責備自己平時不用心,她暗忖如果是木蘭花的話,她一定會知道這所巨宅
的來龍去脈的,因為她平時就留意一切值得注意的事情。
  而自己,面對著這幢大屋,卻一無所知。
  她停了片刻,便開始向前走去,不一會,她就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原來是後花園,從那幢
大屋的旁邊看過去,可以看到屋子前面的花園更大,樹木更多,但自然,也更加荒蕪。
  穆秀珍一直來到了屋子的正門,一排六扇,是鑲有花玻璃的大門,緊緊地關著,穆秀珍走
上了三級石階,伸指在玻璃上扣著。
  她扣了十幾下,沒有人來應,終於大力拍打了起來。
  她的拍門聲,引得屋內響起了陣陣回音,如果屋內有人的話,那是絕不會聽不到的。然而
,穆秀珍卻聽不到屋內有聲音。
  當她繼續用腳踢門的時候,她突然聽得身後有人道:「小姐,你在做什麼?你是怎麼進來
的?」
  穆秀珍正準備撞進門去,一聽得身後有人聲,她陡地轉過身來,只見身後一個橫眉怒目,
約莫五十上下的漢子,正叉腰而立。
  看那男子的裝扮,他像是看守這幢屋子的人。
  「你是誰?」穆秀珍也聲勢洶洶地反問:「為什麼我打門沒有人應?屋中的人,都到什麼
地方去了,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麼人?」
  「小姐,你憑什麼資格來問我?」
  「我是來捉兇手的!」穆秀珍毫不示弱。
  「兇手?」那漢子呆了一呆,「什麼兇手?」
  「根據我的觀察,兇手一定在這裡,而且,兇手是扮成一個鬼來行兇的,你––」她上下
打量著那漢子,令得那漢子連連後退。
  穆秀珍「哼」地一聲,說道:「你的身材倒很像。」
  「小姐,你––別亂說!」那漢子露出駭然之色,一直向後退去,「小姐,你––不是從
––院中走出來的吧。」
  那漢子想說穆秀珍是從瘋人院中走出來的,可是卻又怕刺激了穆秀珍,更加大發其瘋,斫
以不敢直接說出來,只是含糊講了個「院」字。
  穆秀珍聽了,卻是大點其頭,道:「對了,我就是從哪邊來的,還有什麼人和你住在一起
,快叫他們出來,接受我的盤問!」
  那漢子的面色更加難看,一退再退,直退到了花園大鐵門旁邊的傳達室中,穆秀珍越看越
覺得那漢子形跡可疑,因之直跟了進去。
  那漢子一進屋,便拿起了電話,撥了三個「零」宇,這正是本市的報警電話,穆秀珍呆了
一呆,那漢子已對著電話嚷道:「這裡是熊大紳的住宅,有一個女瘋子從瘋人院逃了出來,你
們快通知瘋人院,將這個女瘋子捉回去,快,快!」
  那漢子放下了電話,穆秀珍還在四面看看,問道:「女瘋子,女瘋子在什麼地方?你說扮
鬼殺人的是女瘋子,不,女瘋子有哪麼大的力量將一個男人勒死麼?」她一面說,一面做作勒
死人的手勢,那漢子幾乎連雙足都發軟了。
  「小姐,你––別拿我的脖子做試驗!」他近乎哀求地說:「我是經不起你勒的。」
  穆秀片珍陡地明自了過來,她笑得前仰後合,足足笑了五分鐘,兀自喘息得講不出話來,
只是道:「你––這該死的傢伙,將我當作女瘋子了?」
  「你––別見怪,你還是回去的好––」那漢子已看到四個白衣大漢從一輛車子上跳了下
來,他立即高聲尖叫了起來。
  那四個白衣大漢翻牆而入,向小屋之中,直衝了進來,穆秀珍陡地轉身,一隻老大的白布
袋,已向她兜頭罩了下來。
  她怪叫道:「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
  她叫一句,「砰」地打出一拳,便有一個大漢,應聲仰天跌倒,她兩拳打跌了兩個大漢,
但仍未能掙脫罩在她身上的布袋。
  而且她覺出布袋上的帶子正在漸漸收緊。
  她掙扎得更是劇烈,只聽得有人叫道:「快注射,快,她氣力大。」穆秀珍陡地覺出股上
一痛,人便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由於她「瘋」得厲害,被她打倒的兩個大漢,進了傷科醫院,所以她麻醉注射的份量特別
重,要昏迷八小時才能醒轉。
  當高翔在她家中等候她的時候,穆秀珍正躺在本市精神病院七零三號病房之中,由兩個精
神病專家在檢查她瞳孔漲縮的情形,高翔又怎能料得到呢?
  那麼,木蘭花呢?
  ***
  在高翔躍上了電單車,向博物院疾馳而去之際,木蘭花也將要奔到那幢古老大屋的面前了
,她在聽說博物院中,突然又發生了兇案之後,準備奔回屋去,去責問那姓谷的老者的。她多
少知道一些那姓谷的老者的身份,這也正是她剛才勸高翔不要再理會博物院中發生的奇事的原
因。
  然而此際,她心中卻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
  因為照谷老爺子的話來說,事情已經完結了,但何以又發生了兇案?可知谷老爺子是在騙
人,而她居然受了欺騙!
  木蘭花一口氣奔到了那幢古屋的門口,也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圍牆裡面,傳來了一陣狗
吠聲,接著,似乎有手杖的著地聲。
  木蘭花連忙改變了主意,她身子一閃,到了牆角上。不一會,她便看到大門打開,谷老爺
子拄著手杖,向外走了出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那少年人生得英氣
勃勃,剃短頭髮,十分精神,一老一少兩人,向前走去。
  木蘭花決定先跟蹤一程,再和谷老爺子相見,她等到前面兩人轉了一個彎,才悄悄地跟了
過去,一直跟了好幾條街,才看到谷老爺子在街邊的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
  木蘭花連忙一閃身,躲在一隻郵筒之後。
  可是,那個少年人卻向著木蘭花走了過來!
  木蘭花一見那少年向自己走來,便知道自己的跟蹤,已被對方發覺了。在行人稀少的街道
上要跟蹤人,本來就不容易,木蘭花也不覺得意外。
  她非但不躲開,而且還緩步向前迎了上去。
  那少年來到了她的身前,很有禮貌地道:「穆蘭花,我爺爺請你過去談談,希望你不要拒
絕。」
  「小弟弟,你太客氣了!」木蘭花立即答應,將手按在那少年的肩上,「你一定在你爺爺
處,學了不少絕頂本領了?」
  「那倒沒有,」那少年十分忸怩,說:「因為我笨。」
  「謙虛是美德,可是不講實話,那卻不太好了,是不是?」木蘭花微笑著,「小弟弟,你
叫什麼名宇,我們可以做一個朋友麼?」
  「我叫谷家駒。」那少年回答。
  然後,他看了看木蘭花,沒有再說下去。
  從他望向自己的眼色中,木蘭花看出這個少年對自己十分有好感。但是谷家駒分明是十分
鄭重的人,如今雙方還是在敵對的狀態之中,是以他對於木蘭花「成為朋友」的建議,並不立
即就回答,只是以沉默來表示他心中的考慮。
  木蘭花又諒解地笑了一下,他們一起來到了谷老爺子的面前。谷老爺子用十分嚴峻的眼光
,望著木蘭花,冷冷地道:「請坐。」
  木蘭花也感到氣氛十分緊張,谷老爺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以前是聽人講起過的。要形
容谷老爺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是十分困難的,因為他身份太複雜,而他的事跡,也太多姿多
采了。但是稱他為一個十足傳奇性的人物,那是絕不會有錯的。
  木蘭花坐了下來,谷老爺子望著前面,但是卻輕輕地在地上頓著他手中那根枴杖,過了片
刻,才聽得他道:「我手中的這根枴杖,可以令得你骨肉化灰,你信不信?」他的話是一字一
頓講出來的,由於他講話的時候,根本不看木蘭花,因之他的話聽來更令人覺得陰森。
  「我相信。」木蘭花頓了一頓之後才說。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我只是說我相信,」木蘭花鎮定地道:「但是我沒有說我害怕。谷老爺子,你能不能捎
除你我之間的敵意,開誠佈公地談談好麼?」
  谷老爺子緩緩地轉過頭來,望著木蘭花。
  當他的眼光才一和木蘭花的眼光接觸之際,他的臉上現出一絲混合著驚訝和佩服的神氣,
但是卻一閃即逝,緊接著,他的臉容,又像是用岩石雕出來的那樣地冷峻了。
  「沒有什麼好談的。」谷老爺子固執地搖搖頭,「事情的發展,竟會出了兩條人命,也頗
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你如果相信我的話,那麼便是柯一夢殺死的是一個該死的歹人
,一個殺人兇手!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再有別的事發生了。警方大可通緝我們,我們離開本
市好了––」
  當谷老爺子講到「離開本市」之際,他抬頭向上,不但語音十分悲切,而且,臉色黯然,
雙手放在杖上,下頦拄著手背,一句話也不說。
  木蘭花心中暗暗在奇怪:像谷老爺子這樣的一個人,是應該過慣了四海為家的日子的,何
以他對本市,竟會特別留連?
  何以他在提到離開本市之際,神色黯然?
  木蘭花只是將這兩個問題,在心中略想了一想,便緩緩地道:「可是,博物院中,第三件
兇案,又已經發生了!」
  木蘭花的話,講得緩慢而低聲。
  然而因她的話所引起的反應,卻是令人震騖的,谷老爺子陡地轉過身來,聲如洪鐘地斥道
:「胡說,純粹是胡說八道。」
  木蘭花「霍」地站了起來。「我是剛接到的消息,一接到消息,我就來看你,這就是為什
麼我去而復回的原因,兇案的詳細情形我還不知道,但是你可肯和我一起到博物院去一次麼?」
  「不能!」谷老爺子斷然拒絕。
  「為什麼?」木闌花緊緊追問。
  「我當然有原因,因為我不想和一個人再見面,所以我不到博物院去,而且我也根本不信
博物院中會有第三件兇案發生!」
  「谷老先生,」木蘭花的身子向後退了一步,「你這樣的態度,不是太固執了一些麼,這
對你是絕對沒有幫助的。」
  「我不要什麼人對我幫助!」谷老爺子陡地一頓手杖,站了起來,他才一站起,杖尖在地
土,輕輕地連頓了七下。
  那七下動作,連貫而快疾。
  而他每頓一下,杖尖之上,便有一絲銀白色的光芒,閃了一閃,破空而去,七下過處,開
始有麻雀自半空中跌了下來。一隻,兩隻,三隻––不多不少,恰好是七隻,落在地上。那些
麻雀的身上,都有著一枚長約兩吋的銀針,貫穿著頸部。
  「銀針用來殺麻雀,那太可惜了,」谷老爺子冷冷地道:「它上面所含的毒質,可以使一
頭犀牛四腳朝天的死去!」
  木蘭花望著剛才還在電線土吱吱喳喳吵叫的麻雀,想起剛才谷老爺子在頓杖之際,幾乎連
頭也未曾向上抬起來看一下。
  「民間有的是身懷絕技之人!」木蘭花又想起她幾個授業恩師的話來,無論是中國武術的
傳授者,沖繩空手道大師,日本柔術名家,都曾經這樣告誡過她:「切莫以為自己的技藝已經
登峰造極了,極可能一個觔斗,栽在你日日見面的龍鍾老婦人手下!」
  木蘭花從來也未曾輕視過這幾句告誡。
  而這時,她更感到那幾句告誠之中,實是含著極大的道理的。谷老爺子的這手絕藝,使得
木蘭花不能不極之佩服。
  因為她想到,若是她用她自已的方法來彈射麻雀的話,那麼在那樣短的時間中,她至多射
下五隻麻雀來而已,由此可知谷老爺子寶刀未老!
  她又抬起頭來,向谷老爺子望去,谷老爺子也正看看她冷冷地道:「你可以罷手了,是不
是?」
  木蘭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指著地上的那些死麻雀,順著她手指所指,自她的衣袖之中,
突然傳出了一陣輕微的「拍拍」聲。
  隨著每一下「拍」地一聲,就有一小粒米粒大小的鋼珠,射了出來,射在貫吊在麻雀頸上
銀針之上。那小鋼珠射中了銀針之後,便發出了極其清脆悅耳,也十分輕微的「叮」地一聲響
,鋼珠撞擊的力量,令得銀針穿出了雀頸,落在地上,而鋼珠也滾進陰溝去了。
  「既然這些銀針上的劇毒是如此厲害,」木蘭花緩緩道:「谷老爺子,你還是將它收回去
來得好些,免得害了別人。谷老爺子的這一手絕藝,使我十分佩服,但是要用來威脅我,那卻
還是不成功的,谷老爺子,你怕還不知道我的脾氣。」
  谷老爺子望了木蘭花半晌,突然笑了起來。
  他一面笑,一面道:「妤!好!家駒,你看到了沒有,你有什麼感想,你不妨直接說,別
怕爺爺會來責罵你的。」
  谷家駒似乎心中早有了答案,谷老爺子一問,他立時便道:「我十分佩服穆小姐的勇敢,
爺爺,你是嚇不倒她的。」
  谷老爺子伸手在谷家駒的頭頂之上撫摸著,道:「不錯,不但我嚇不倒她,只怕世上沒有
什麼人可以嚇得倒她的了。」
  谷家駒望著木蘭花,做了一個鬼臉,木蘭花笑了起來,道:「谷老爺子,你的話給我以極
高的鼓勵,可是博物院中的兇案––」
  「好,」不等木蘭花講完,谷老爺子便揮著手,打斷了她的話頭,「我將其中的經過,簡
略地和你說一說,我們一面走一面說吧!」
  他踏前一步,杖尖在地上點了幾點,那七枚銀針被吸進了杖中,他又拄著杖,向前走去,
谷家駒和木蘭花兩人,跟在後面。
  谷老爺子向前走了開去之後,面色便十分凝重,一句話也不說,木蘭花也不去催他,因為
她知道事情一定極之不簡單。
  她趁這個時候,將自己所知道谷老爺子的零碎事跡,在腦中略為整理了一下,谷老爺子的
真名叫什麼,恐怕沒有人知道了。
  他原來是一個大幫會的首領,但他本身是一個學問廣博得令人難以相信的人。在戰前,他
在國際海洋學會主編的會刊之上,所發表的幾篇有關「西太平洋骨螺科研究」,「頭足綱軟體
動物進化之研究」等論文,令國際注目,而也是研究海洋生物學的日本裕仁天皇,曾與他書信
來往,並曾邀他前往日本。那是在日本侵華戰爭前夕的事。
  日本侵華,中國全民抗戰,據說他曾遠渡東瀛,謀刺日本天皇,但是未曾成功,他回到中
國,便組織了一支游擊隊。
  這支游擊隊的人數並不多,但是每一個人卻全是百中挑一的好手,他們活動在閩粵邊界,
令得侵華日軍,遭到了極大的損失。
  抗日戰爭勝利之後,他卻絕不居功,而且也不再從事幫會活動了。木蘭花記得他還曾寫過
一本小冊子,論述幫會組織,是在不健全政治之下的畸形產物,是極其不足為訓的。
  自那以後,似乎便沒有什麼人再見過這個奇人了。
  木蘭花這時,零零碎碎想到的一些,都是犖犖大者,還有許多細小的,傳奇性的傳說,木
蘭花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了。
  就在谷老爺子抬起頭來,準備開口講話的時候,木蘭花的心中,突然一動,又想起了谷老
爺子早年,曾經以探險家的身份,到過許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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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7:05 |只看該作者
  這是不是和目前博物院中的兇案有關呢?
  木蘭花並沒有想下去,因為這時,谷老爺子既然已答應將一切都簡略地告訴她,那麼自然
是言出必踐,她也不必去多傷腦筋的了。
  「唉,」谷老爺予還未曾開口,便先嘆了一口氣,「全是為了這小子的伯父,」當他說到
「這小子」的時候,指了指谷家駒。
  木蘭花的心中莫名其妙。
  谷家駒的伯父,當然就是谷老爺子的兒子了,何以事情又與另一個人有關哩?
  「在日本鬼子侵略的時候,」谷老爺子的聲音十分激動,「我組織了一支游擊隊,一共有
隊員六十個人,這小子的伯父,也是其中之一,我們行事十分小心,事先是絕不會洩漏秘密,
但是有一次,秘密居然洩露了,我們犧牲了十個隊員。」
  「他們十個人全是最好的年輕人,他們––」
  谷老爺子難過地搖了搖頭,又長嘆了一聲。
  「那當然是隊中出了奸細,於是我進行徹查,有一個隊員力指這小子的伯父,在事先曾經
神秘地離開過基地,到鎮市去一次––」
  木蘭花的面色也因緊張而變得發白了。
  她絕不能想像像谷老爺子這樣的一個人,竟會有一個叛徒兒子。但如果是的話,谷老爺子
一定會大義滅親,絕不留情的!
  她低聲道:「不會吧,不會的吧。」
  「不,他承認了。」谷老爺子沉痛地說:「鎮上是有著日軍駐紮的,而破壞了我們行事的
日軍,正是駐在鎮上的部隊!」
  谷老爺子講到這裡,又頓了一頓,他面上的肌肉,在起著輕徹的抖動,那自然是因為他的
心中十分難過和激動的原故。
  「而且,他講不出為什麼要到鎮上去的理由,接著,我們在鎮上日軍總部工作的內線,又
派人來送訊,說是那一天,曾看到他在日軍總部之中,受日本軍官的招待。」谷老爺子的聲音
越來越乾澀,「雖然他竭力否認賣國,但是在當時的情形下,你能怎樣處置?」
  木蘭花不出聲,誰都可以知道在當時戰時,在對敵鬥爭如此尖銳的情形之下,是沒有別的
辦法可以採取的。
  谷老爺子又昂起了頭,道:「我思想鬥爭了一夜,我想通知他逃跑,想解散游擊隊,從此
隱名埋姓,以保存他的性命。但是我卻沒有做,他被以軍法處死––在所有的隊員之前,當作
一個賣國賊一樣地死去,我––我只有兩個兒子,家駒的父親一直在外國,他––可以說是我
––」
  谷老爺子語音哽咽,再也難以講得下去。
  他們又默默向前走出了很遠,谷老爺子才又道:「當時,為了維繫軍心,為了重創日本鬼
子,所以我不得不這樣做,但是我的心中,卻絕不相信我的兒子會是賣國賊,我在暗中進行調
查,但是卻又一點結果也沒有,事情一直耽擱了下來。」
  「抗日戰爭勝利之後,我已心灰意懶,因之到外國去住了幾年,但是我仍然沒有忘記這件
事,我托柯一夢和另一個叫陳三的繼續留意這件事,他們全是我最相信的人。去年,我接到兩
人的來信,說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中,陳三探到了這件事的真相。」
  谷老爺子緊緊地抓著拳頭,從口中迸出了這一句話來:「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受了人的
陷害,陷害他的人是真正的賣國賊,於是我趕回本市來。」
  木蘭花已經聽出,谷老爺子所敘述的舊事之中,每一句話,都是滲揉血和淚的。可是木蘭
花仍然十分不明白,因為谷老爺子似乎仍未講到正題。
  谷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道:「陷害他的人叫趙進,本來也是游擊隊中的一員,他是博物
室兇案中的死者之一!」
  「那麼陳三便是––」木蘭花有點明白了。
  「陳三就是那個聾啞人。」谷老爺子沉聲道:「他受了傷,又生了一場大病,趙進完全認
不出他來了,兩人在同一處工作,但是卻不說什麼,有一天,趙進吃醉了酒,這才給陳三聽到
,他在自言自語,說我是一個蠢人,竟殺了自己的兒子,又說他那一次,領到了一大筆賞金,
可惜近年來花天酒地,已經用光了,只可惜陳三雖然不是真的聾子,但卻真是啞了,他不能向
趙進逼問,只能將事情通知柯一夢。」
  「柯一夢立時打了急電給我,我起程回來,可是陳三卻已被趙進發現了,他又遭了趙進的
毒手,柯一夢遲到了一步,憤而將趙進殺死––那時,我還在飛機上,趙進一死,當年的情形
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了,這是十分可惜的。但我總算知道了我並沒有一個賣國賊的兒子,為
了請警方不要在這件事上多費腦筋,所以我才對高翔、秀珍以及張院長有不禮貌的行動,張院
長––他其實是一個十分卑劣的小人!」
  谷老爺子的敘述之中,忽然加進了這樣一句話,這不禁令得木蘭花為之錯愕不已,谷老爺
子似乎也不想多說下去,勉強一笑,道:「你說,趙進是不是該死呢?」
  木蘭花舒了一口氣,道:「當然,這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只可惜柯一夢太過魯莽了一些
,要不然,一定可以向趙進逼問出當年陷害令郎的真相的了。」
  「是的。」谷老爺子點頭同意。
  「照這樣的情形來看,」木蘭花又想了一想,才道:「我的確應該勸高翔,不要使警方再
管這件事了,應該將之列為懸案。」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感謝你。」
  「可是––」木蘭花又道:「如果事情並不如此之簡單呢?」
  「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發生新的變化的可能。」谷老爺子立即回答,「我兒子被冤屈地當賣
國賊處死之後,他的骨灰我一直帶著,我後來是將他葬在本市近郊的,現在我要去向他說:一
切都過去了,木小姐,我們也應該再見了。」
  木蘭花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終於未曾講出來。
  她望著谷老爺子和谷家駒兩人,沿著馬路,漸漸地遠去,她好幾次想要將他們兩人叫住,
再問谷老爺子幾句話的。但是她終於忍住了未曾出聲。
  她呆了不多久,便信步踱進了附近一家十分幽靜的咖啡室,要了一杯黑咖啡,用銅匙慢慢
地攪著糖,她正在出神地思索著。木蘭花所首先考慮的,是谷老爺子告訴她的故事,究竟是不
是可靠。這一點,木蘭花想了沒有多久,便確定是可靠的。
  因為谷老爺子在傳說中,是個極其正直的人,木蘭花和他見了兩次之後,印象也是如此,
再加上谷老爺子講述這件事情時沉痛的神情,處處都表示他向木蘭花說的是真話,他的話,是
完全可以相信,絕對不是隨意捏造出來的。
  木蘭花肯定了這一點之後,覺得問題更難以明白了。如果博物院中的兇案,正如谷老爺子
所說,是趙進殺了陳三,而柯一夢又殺了趙進的話,那麼那幅織錦呢?又是怎麼一回事?
  光是織錦不見了,事情或許還不值得研究,但事實上,卻是檔案室中,有關這幅織錦的資
料,也一起不見了。這便大大值得研究。
  然而,在谷老爺子的話中,卻找不到一點可供研究這件事的資料。而且,還有一件最令人
難以解釋的事情,那便是:穆秀珍發現了趙進的屍體之後,她和一個博物院中的職員,曾經看
到過陳三!木蘭花直到如今,還是肯定那是一個人化裝成陳三的模樣的。那麼,這個化裝成陳
三的是什麼人呢?
  木蘭花隱約覺得,這個人似乎是全案的關鍵。
  只要弄清了這個人是誰,整件事便可迎刃而解了。但是如今令人所不解的是,根據谷老爺
子的敘述,是絕不應該有這個假扮陳三的人存在的。
  當然,柯一夢可以在殺了趙進之後,再假扮陳三的,但是這裡又有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柯
一夢的目的何在?其二是柯一夢的身量很高,要他去假扮陳三,無論面部的化裝何等巧妙,卻
是會輕而易舉地給人看出來的,那個假扮陳三的人不是柯一夢。
  木蘭花呷了一日濃濃的咖啡,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曾經經歷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
是像這樣一個疑團接著一個疑團,令得人似乎瞎子在迷魂陣中摸索一樣,以為有了些頭緒,但
是結果卻又墮入了更深的疑陣之中,那卻是不多見的。
  木蘭花正在深思著,突然,咖啡室的門被推了開來。這家咖啡室的生意十分清淡,是以有
人一推門進來,也引起了木蘭花的注意,木蘭花不經意地抬起頭,向門口看了一眼。
  然而一看之下,她卻為之一怔。
  推門進來的人,竟是柯一夢!
  從柯一夢的臉色,和他急匆匆的步伐看來,可以知道在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變
故。他一進來,便在櫃面上拿了電話。
  木蘭花的座位在咖啡室的裡面,而咖啡室中的光線,又是十分黑暗,她是不怕柯一夢會發
現她的,她一見柯一夢拿起了電話,便連忙自口袋中取出了一隻如同打火機也似的東西,放在
桌面上,那東西有一隻耳機,可以塞在耳中的。
  那是超小型偷聽儀,可以聽到在一百公尺之內發出的極其微弱的聲音。而且其中還有極其
精巧的錄音設備,可以在因為環境太吵鬧時,將聲音記錄下來,慢慢地去研究細聽,木蘭花塞
上了耳機,也撥動了錄音機的鈕掣,使之開始工作。
  然而她的動作卻慢了一步,當她塞上耳機的時候,柯一夢已撥完了電話號碼了,微聲波擴
大裝置的錄音機,未能將柯一夢撥動電話鍵盤轉動的聲音記錄下來。
  要不然,木蘭花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知道他的電話是打給什麼人的了。這時,她只聽得柯一
夢低沉的聲音在問:「怎麼一回事?」
  和柯一夢在講話的那個人講了些什麼,木蘭花自然無法聽得到,但是她卻可想而知,那邊
的人,一定在嫌他大驚小怪。
  因為柯一夢立時道:「還說我大驚小怪,高翔帶了一大批警員來捉我,如果不是我見機,
我幾乎被他逮住了,你究竟又鬧了些什麼事?」
  等到木蘭花聽到了柯一夢的這幾句話時,她全身的神經,都為之緊張了起來!高翔去抓柯
一夢?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博物院中新發生的案子十分嚴重了!過了片刻,又聽得柯一夢
道:「那你也做得太過份些了,我們怎麼會面?今天晚上九點鐘,在老地方?好的,你可得準
時到,本來,咱們將老傢伙騙過去,就可以沒有事情了,你卻又來節外生枝,看你有什麼辦法
來隻手遮天!」
  柯一夢一講完,便放下了電話匆匆向外走去。
  木蘭花幾乎來不及思索,連忙放了一張鈔票在桌上,也跟了出去,當她推開咖啡室門的時
候,看到柯一夢正轉過街角。木蘭花沒有時間來易容化裝,她只好小心從事,採取較遠的距離
,跟了上去,她的腦中,更是紊亂到了極點!
  她腦中新的紊亂,是柯一夢的那個電話帶給她的。柯一夢是在和誰通電話?
  柯一夢說:將老傢伙騙過去,就可以沒有事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所謂「老傢伙」又是
什麼人,難道是谷老爺子?
  木蘭花雖然竭力想替心中的無數疑問找出一個答案來,但是她卻始終不得要領,她想先和
高翔通一個電話,問問他博物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卻抽不出時間來,因為她需要緊
緊地釘著柯一夢,疑團雖然仍包圍著她,但如今,她總可以肯定一件事:柯一夢在這件事中,
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而那個和他約了今晚九時,在「老地方」見面的那個人,可能更加重
要,木蘭花是萬萬不能夠錯過這個好機會的。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來,霓虹燈已發出了誘人的彩色。柯一夢似乎只為打發時間,而毫無目
的地在走著,他甚至進了一個電影院。
  但是當木蘭花也購票入座,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在打瞌睡。木蘭花耐著
性子等著,到八時三十分,柯一夢不等電影終場,便走出了電影院。
  木蘭花在電影院中,已進行了最簡單程度的化裝。當然,她隨身所帶的東西,不可能進行
巧奪天工的易容,但是都也使得她變成了一個扁臉斜口,看來帶著幾分邪氣,不像是正經人的
女郎了。
  在夜晚,如果不是近,是很難看出那便是經過了化裝的木蘭花的。
  既然經過了化裝,木蘭花就算離得柯一夢近一些,柯一夢也不會覺得了,離開電影院之後
十分鐘,柯一夢來到了一間大酒店的大堂中。
  那是一座本市十分知名的酒店,它以高和豪華著名,柯一夢進入電梯,木蘭花大著膽子跟
了進去,柯一夢並未曾對她特別注意。
  一進電梯,木蘭花便聽得柯一夢對電梯司機道:「頂樓。」
  木蘭花則沉聲道:「十三樓。」
  電梯中還有一對肥胖的外國夫婦,四個人之間,自然誰也不說話。木蘭花的心中十分緊張
,因為她和她所跟蹤的人,隔得如此之近!
  這座酒店一共是十五樓,木蘭花之所以說她要上十三樓,只是避免柯一夢的起疑,十三樓
和頂樓,只不過兩層之隔。她可以在出了電梯之後,輕而易舉地趕上頂樓去的!
  電梯迅速地向上升著,在九樓,那一雙外國夫婦,走了出去。電梯之中等於只有他們兩個
人了!
  木蘭花踏前一步,先站到電梯門口。
  這樣,表示她就要出電梯去,而且她還可以背對著柯一夢,那樣當然更不容易為柯一夢覺
察。到了十三樓,木蘭花跨出了電梯。
  她在電梯的門口,略站了一站。
  她站一站的目的,只不過是在阻延時間,等候電梯門關上,而她一聽到了電梯門關上的聲
音,她立時以極快的速度,向樓梯上衝去,她衝上了兩層,到了頂樓,在她剛到頂樓之際,便
聽到了電梯門開動的聲音,木蘭花身子一側,貼牆而立。
  只見柯一夢從電梯中跨了出來,他也在電梯門口,略停了一停,木蘭花看到他的神態,似
乎相當緊張,他停了沒有多久,竟向樓梯口走來。
  這是木蘭花所絕對意料不到的,她正躲在樓梯口上,她以為柯一夢既然到這裡來,是來會
晤一個人的,那麼他當然應該在頂樓的某一間房間之中,和那人相會,何以會向樓梯口走來?
莫非自己的跟蹤功夫,竟如此拙劣,早已被他發現了麼?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木蘭花實是沒有多作考慮的餘地,她連忙向下躍去,躍下了五六級樓
梯,藉著樓梯轉角處的陰暗,隱藏了起來。
  柯一夢來到了樓梯口子上,又停了一停。
  木蘭花屏氣靜息,注意著他的動作,只見他抬頭向上望了一眼,沿著樓梯,向上走去。剎
耶之間,木蘭花明白了,她知道柯一夢和那人約會的「老地方」,並不是這裡豪華酒店的一間
房間,而是這座酒店頂樓之上的大天台!
  木蘭花一想通了這一點,便知道自己的跟蹤,絕未被人發現,她抬頭向上望去,只見柯一
夢已來到了通向天台的門前,他正以一柄鑰匙在開著門,門幾乎立即應手而開,木蘭花看到柯
一夢走了進去,又順手將門關上,木蘭花看看手錶,是八時五十五分。
  離開約會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那另一個人是不是已經到了呢?
  木蘭花決定繼續等著。因為那另一個人可能還沒有來,那麼自己如今所在的是有利地位,
可以將這個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木蘭花已經料定這個人是這件怪事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只要能夠見到這角色的話,那麼一
連串的怪事,便可能有答案了。
  就算那另一個人,早已在天台上等著柯一夢,那也不要緊的,他們的會面,不會那麼快便
結束,一到九點,自己再可以上天台去察看究竟的。
  時間慢慢地過去,樓梯上十分寂靜,也十分陰暗。
  木蘭花本就是為了一件十分神秘的事情來的,這時的氣氛,也令得她覺得不尋常,她想考
一考自己的智力,想在那人還未曾出現之前,想出那是什麼人來。
  然而,木蘭花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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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耐著性子等著,很快地,五分鐘過去了,她腕上的手錶正是九時正,木蘭花仍未曾看到
有任何人上天台去,但是就在這時候,她卻隱隱聽得天台之上,傳來了一下十分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十分黯啞,也相當淒厲,聽來像是一個人,正在張口呼叫,但是卻又突然被人緊扼喉嚨
一樣。
  木蘭花猛地吃了一驚,身形快捷得像貓一樣,向上面竄了上去,天台的門,只不過是虛掩
著,木蘭花一伸手,就推開了門。
  門才一推開,眼前的情形,就令得木蘭花呆住了。
  天台上面,豎立著巨大的霓虹燈招牌,濃烈的顏色,照得天台上色彩紛呈,紫色、紅色、
綠色、黃色的光影交織著,使得整個天台,變成了一個奇異的,充滿著詭異色彩的地方,又像
是童話中的境界,也像是古代魔術的工作室。
  而就在那充滿魔幻色彩的天台之上,一個頎長的人影,正在擺著手,發出那種沉重而淒厲
的聲音,身子也在顫動著,看來像是在跳新式的熱舞。
  但是他當然不是在跳舞。
  木蘭花才一推開門,那人便抬起頭,向木蘭花望了過來,他的身子,恰好在一片綠色光芒
的籠罩之下,所以當他抬頭向木蘭花看來之際,他的面上一片慘碧色,他的兩隻眼睛,睜得如
此之大,以致看來像是眼珠隨時可以脫離眼眶一樣。
  而他的口,則像離了水的魚兒一樣地張翕著。
  這個人整個神情,說不出來的可怖,他簡直已不像是一個人,他的樣子,連得一向膽大的
木蘭花,也不禁為之陡地一怔。
  但木蘭花立即看出,那人是柯一夢。
  木蘭花更看出,柯一夢遭到了意外。
  木蘭花立即向前奔去。
  她奔到了離柯一夢還有五六碼遠近的時候,鼻端便聞到了一股異樣的氣味,那是氰化物獨
有的杏仁油味道,木蘭花更可以料到,柯一夢是中了毒!
  柯一夢當然不會是自殺的,他來到這裡,是約了一個人,而他在事前,還曾和這個人通過
電話,在電話中,他責備那人「弄壞了」事情。
  即便是再沒有推理能力的人,也可能推斷出,柯一夢中毒,正是那個他要約見那人所下的
毒手,那人是早在天台上等著柯一夢的了!
  木蘭花這時候,已沒有時間去後悔,為什麼自己不在柯一夢一上天台的時候,便立即跟了
上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柯一夢便不會遭毒手了。
  木蘭花連忙再跨一步,將柯一夢扶了起來。
  柯一夢望著木蘭花,喉間繼續發出那種聲音,他似乎認出了木蘭花,但是他中毒已深,氰
化物又是最毒的毒物,他已經喪失了講話的能力。
  他只是勉強揚起手來,向天台的一角一指了一指。
  木蘭花隨即循他所指看去,只見天台的邊緣之上,有著一隻鐵鉤,那鐵鉤在略略地移動著
,木蘭花一看到這情形,便立即想到,那鐵鉤是連著一道繩子的,而繩子上正有人在攀懸,所
以鉤在天台石欄上的鐵鉤,才會在顫動著的。
  木蘭花連忙放下了柯一夢,一個箭步,向前竄了出去,她到了石欄之旁,向下看去,果然
如她所料,有一個人,已沿著一條繩索在向下落去,那人的下半身,已經進了十五樓一間房間
的窗子,但是上半身都還露在窗外,正準備潛進去。
  木蘭花陡地叫道:「喂,你!」
  那人的身子猛地一震,連忙抬起頭來。
  那人一抬起頭來,便和木蘭花打了一個照面。
  木蘭花在天台的石欄上俯身下望,而那人則在十五樓的窗口上抬頭向上望來,兩人之間的
距離,不會超過十英尺的。
  木蘭花可以將那個人的臉面,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個醜得難以形容的漢子。
  而木蘭花在一瞥之間,便立即肯定,那人就是博物院中的聾啞人陳三––當然他只是化裝
成為陳三的一個人,也就是這一連串神秘事件的主角!
  木蘭花一揚手,道:「別動!」
  可是那神秘怪人,卻向木蘭花咧嘴一笑,身子向下一滑,已滑進窗口去了,木蘭花自衣袖
之中,射出了幾枚小針––那些小針中,含有強烈的麻醉劑,使得被射中的人,在半分鐘之內
便昏迷不醒,至少要半小時,方能夠略有知覺。
  然而,木蘭花那幾枚小針,顯然都未曾射中那人!
  因為那人滑進了窗子之後,那段連著鐵鉤的繩索,突然揚了起來,脫離了天台的石欄,那
當然是不給木蘭花以追蹤的機會。
  然而木蘭花卻就在此際,毫不猶豫地跨過了石欄!
  在石欄之外,只有五吋寬的一道石簷,可以勉強站住身子,而在那五吋之外,便是接近兩
百尺的地面,人若是跌了下去,那實是不堪設想的!
  但是,木蘭花膽大包天,她在石簷上略站了一站,立即身形一矮,又向下滑了下去,當她
身子下滑之際,她雙手已抓住了石簷,那樣一來,她的雙足,已經可以搆到剛才那神秘人物滑
進去的窗子。窗子已經被關上了,木蘭花足尖碰到的是玻璃。
  接下來的,是最危險的一個動作了。
  木蘭花雙足在玻璃上猛地一蹬,「嘩啦」一聲響,玻璃被她鑲著鐵尖的鞋子蹬碎了,木蘭
花整個人,也就看那一蹬之勢,在玻璃的破洞之中,穿身而過,她的身子在穿過玻璃碎洞之際
,並沒有受傷,只不過衣服被撕破了好幾處。
  她穿過了窗子,人已到了房間中。
  她立時就地一滾,滾開了幾步––她幾乎是在鋒利的碎玻璃上滾過去的,但是她卻並沒有
受傷,那全是她對全身肌肉控制得宜的原故。
  在夜總會中,我們時常可以看到一種雜技表演的人,赤著雙足,自高處躍下,躍在一堆碎
玻璃上,而他的雙足可以安然無損。印度的苦行僧,可以睡在釘床之上,這也全是對肌肉控制
得宜的原故。
  木蘭花滾出五六尺,到了一張沙發的後面。
  她沉聲道:「好了,你逃不走了。」
  房間中十分黑暗,天台上的燈光,只有一小部份射了進來,卻並不能使人看清東西,木蘭
花叫了一遍,沒有人回答。
  她估計自己和那神秘人物,先後從窗中進房間來,前後相差,至多也不過一分鐘而已,難
道那神秘人物已經奪門而走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這個神秘人物,有什麼時間來卸下他的化裝呢?他總不能用這種可
怖的樣子來租這間房間的,當然他也不能用那種可怖的樣子離去,因為那太受人注目了。
  木蘭花正在想著,突然,房門「蓬」地一聲響,被人一腳踹了開來,走廊中的燈光,立時
射進了房中,這是一間陳設得十分華麗的套房。
  在房門口,站著兩個男子。
  那兩個男子站立的姿勢,便給人以身手矯捷的感覺,他們的手中都握著槍,同時喝道:「
快舉起雙手,放棄抵抗!」
  雖然背著光,但是木蘭花還可以看到,那兩個男子中,左面的那個,是她所認識的,那人
叫梁光,是一個私家偵探。
  梁光會在這時候出現,當然他是受雇於這家大酒店的私家偵探了,而他之所以會踹開了房
門,當然是有人去通知他,房間內有了「盜賊」的原故,而那個通知他的人,自然就是先木蘭
花進房一步,並且立即離開了房間的那個神秘人了!
  觀乎他不但立即離去,而且還去報告了酒店的偵探這一點,這個神秘人物行事之鎮定,當
也可見一斑!
  木蘭花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已走遠了,自己如今可做的事,只是從酒店方面,多瞭解一
下那神秘人物的外貌行動了。
  木蘭花並不是容易被失敗壓倒的人,這時,她無疑地是失敗在那個神秘人物之手了,因為
她早已知道柯一夢會和一個神秘人物會面,她又一直跟蹤著柯一夢,而這個神秘人物還是對柯
一夢下了毒手,而且,木蘭花雖然見到了那人一眼,卻仍然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不過肯定了
那人是扮成聾啞人陳三的樣子而已。
  木蘭花略想了一想,便從沙發後面站了起來。
  「別動!」她才一站起,門口兩個男子便齊聲呼喝。
  「梁光,」木蘭花笑道:「那麼凶作什麼?」
  左邊的那個男子,震了一下,立時向前踏了一步,「拍」地著了燈,木蘭花也已笑著向前
走去,道:「不認得我了麼?」
  「這––是怎麼一回事?」梁光的面上,充滿了疑惑。
  「一時之間,也難以和你講得明白,你先說,你們兩個人衝進來,是做什麼的?」木蘭花
又坐了下來,仰著頭問他們。
  「這裡的住客報案,說是有人越窗而入。」
  「他是什麼樣的人?」
  「是一個中年人,面且黝黑,身子並不十分高大。」
  「他在那裡?」
  「他就在走廊中––」梁光剛講了一句,在他身邊的另一個男子,已突然叫了起來,道:
「他不見了,他已經不在了。」
  「好了。」木蘭花站了起來,她已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她只是吩咐梁光:「天台上有一
具屍體,殺人兇手就是這間房間的住客––那可能是他近幾天來的第四次謀殺了。你在這房間
中搜集指紋,再將旅客登記簿中那人的簽名交給警方,是你通知警方,還是我通知?」
  「我來通知好了!」梁光聽了木蘭花的話之後,不免慌了手腳。
  木蘭花出了房間,走到了電梯門口。
  不一會,電梯便到了,木蘭花跨進了電梯,就向電梯司機問道:「剛才可是有一個面日黝
黑的中年人下樓去?」
  「是的,他還叫我帶到酒店的安全部去投訴,」電梯司機笑了笑,「看來他很神經質,說
是有人從窗中爬進了他的屋子!」
  木蘭花苦笑了一下。電梯司機的判斷,當然是大錯而特錯的。那人非但不神經質,而且還
鎮定得出奇,他自己剛在酒店的天台中幹了一件兇案,卻還向酒店的保安人員去投訴,在他的
房間之中,有了「越窗而進的竊賊」!梁光和電梯司機的描述,都說這人是一個「面目黝黑」
的中年人。
  但木蘭花知道這是靠不住的,她已知道那神秘人物,一定是用一種玻璃纖維的面具,來改
變自己容貌的,那比化裝快捷得多。
  但是一個人的容貌,可以藉著科學的工具而得到暫時的改變,一個人的聲音要令之改變,
卻又不是容易做得到的事。
  只可惜電梯司機和梁光,他們對那個「面目黝黑的中年人」,根本沒有絲毫的懷疑,是以
那中年人的聲音究竟是怎樣的,他們也根本記不起來了。
  木蘭花一面沉思著,一面走出了酒店。
  她的心情十分沉重,這一連串的怪事之中,有一個人在主謀,找到了這個人,一連串的事
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這個人,已和她有了見面的機會,可是終於被他溜走了。若不是酒店
的偵探,恰好是自己所識的梁光,那還得費一番手腳,才能脫身哩!
  木蘭花沿著馬路,踽踽地走著。她又將所有的事,從頭至尾地想了一遍,當然,她也將谷
老爺子的話,又細想了一次。
  她發現在谷老爺子的敘述之中,完全未曾提到那一幅失了蹤的織錦。本來,自己也以為那
幅織錦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但如今事情越來越是撲朔迷離,在已經發現的一些線索之中,難以尋得出解決怪事的可能
來,那只有再重新考慮本來不值得考慮的事情了。
  谷老爺子是剛從外國回來的,而谷老爺子將調查他兒子叛國的一事,囑託了柯一夢和陳三
兩人。如果說,柯一夢,或是陳三,要欺騙谷老爺子,說他們已發現了證據,證明谷老爺子的
兒子是被人陷害的,那谷老爺子一定深信不疑的。
  因為谷老爺子一直不信自己的兒子會私通敵軍––雖然木蘭花根據谷老爺子的敘述,覺得
他兒子可能真是個叛徒––那麼谷老爺子一定會從外國回來。然後,柯一夢隨便捏造一人,說
這個人便是誣陷他兒子的人,谷老爺子當然也會相信的。
  那麼,柯一夢便可以先殺了陳三,再殺了那個人,而說那個人殺了陳三,自己又殺了那個
人,為了陳三和谷老爺子報仇。
  以谷老爺子過去的聲名而論,警方在兇案發生之後,真是可能接受谷老爺子的意見,將這
件事列為懸案的。
  自己不是已經勸高翔不要再追究了的麼?
  如果自己的推測不錯,那麼這一切事,全是一件極大的陰謀,谷老爺子只不過是被人利用
了來做警方不要追究這件事的擋箭牌!
  而這件陰謀,當然不是柯一夢一個人進行的。
  柯一夢還有一個「合夥人」,就是那個神秘人物,這神秘人物在和柯一夢合作,殺了陳三
,趙進之後,又殺了一個人––博物院的資料員。
  這使得柯一夢大為不滿,認為本來可以平息下去的事情,又重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所以
他便和那人見面,結果,卻遭了毒手。
  木蘭花想到了這裡,在街道的轉角處,一家大型百貨公司的櫥窗之前,停了下來,看她的
樣子,像是在瀏覽櫥窗中所陳列的五花八門的貨色,但是實際上,她卻仍然是在深思著。
  她想:自己這些推斷,如果不錯的話,那麼,已可得出如下的結論:「
  (一)不論谷老爺子的兒子是不是叛徒,這是一件早已無法追究的往事,但柯一夢和人利
用了這件往事,利用谷老爺子來作惡。
  (二)柯一夢和一個人合作的。
  (三)兇案連二接三,發生在博物院中,可知事情和博物院有關,簡言之,可能和失蹤了
的那幅印加帝國的古織錦有關。
  這是三個結論,還有兩個問題是懸而未決的:「
  (一)製造兇案的目的何在?
  (二)和柯一夢合作的神秘人物是誰?
  當然,這兩個問題,如果有了答案的話,那麼什麼問題都不存在了。木蘭花抬起頭來,她
紊亂的思緒,總算整理出了一點頭緒了。
  就在她一抬頭間,她突然看到,在百貨公司裡面,有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正在向她注
視著,木蘭花呆了一呆,那中年人立即轉過頭去。
  木蘭花立即走進了百貨公司,偏偏公司中的顧客,十分擁擠,木蘭花雖然以最短的時間,
擠到了剛才那中年人站立的地方,但是那中年人卻已不在了,木蘭花沿著公司上下轉了一轉,
也未曾再發現那個中年人,她當然不能肯定那個中年人,就是「神秘人物」,但是他為什麼盯
著自己呢?
  木蘭花出了百貨公司,便召了一輛的士,回到家中去,她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十
一時,高翔正在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
  高翔一看到了木蘭花,便怪叫了起來:「你到哪裡去了?唉,我實在急死了,博物院中,
又發生了兇案,秀珍自稱去追蹤兇手,但是一去無蹤,到現在也沒有下落,你又不回來,我–
–」
  他沒有再講下去,因為木蘭花鎮定地望著他,使他更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他停了一停
,苦笑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說來可話長。」木蘭花坐了下來,皺起了雙眉,「秀珍去捉兇手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難道一點消息也沒有?」
  「沒有!」高翔搓著雙手。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高翔一把抓起了電話,聽了一句,便「啊」地一聲,道:「快放
她出來,唉,這像是什麼話,快!快!」
  他放下了電話,苦笑了一下,道:「秀珍給人們當作了女瘋子關進神經病院去了,好了,
你們兩人,總算都有著落了!」
  「高翔,」木蘭花不禁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起,成了我們兩個人的保護者的?」
  「蘭花,」高翔紅著臉,「你去見那姓谷的老東西,有什麼結果,為什麼我立時率隊前去
,只見到了柯一夢,你已不在了?」
  「谷老先生和這件事情,可以說是沒有關係的,我推斷他是受了人的利用,利用他的是柯
一夢,但是柯一夢卻也死了。」
  「柯一夢死了?」高翔駭然問。
  「是的。」木蘭花將大酒店中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斷,向高翔約略說了一遍,最後道:
「我們如今要做的事,便是找那個神秘人物!」
  「是的。」高翔點了點頭,「可是我也有一個發現,我在那幢古老大屋的一個保險櫃中,
找到了半張相片,你猜相片上的人是誰?」
  木蘭花還未曾回答,穆秀珍的聲音,便已從門外響了起來,叫道:「是大頭鬼,落水鬼,
吊死鬼。」她一面叫,一面怨氣沖天地奔了進來,她身上還穿著精神病院的白色病服,一進來
便坐了下來,然後又立即站起,叫道:「我要放火將精神病院燒了!」
  木蘭花望著她一笑,道:「如果你真去放火的話,那你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了。快
別胡鬧了,事情比我們想像的嚴重得多!」
  穆秀珍想想自己的遭遇,雖然可氣,但卻也十分好笑,她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起來,
道:「算是我倒霉罷了。」
  木蘭花望著穆秀珍搖了搖頭,道:「那半張相片上的是什麼人,我可猜不到,你說吧。」
  穆秀珍剛才在門口是聽到那句話的,她怪叫道:「讓我來猜,我猜那半張相片上的人,是
死了的聾啞人?趙進?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連猜錯了幾次,未能猜中,索性撒起賴
來,她不認識的人太多了,她以為這一次一定可以猜中了。
  怎知道高翔搖頭道:「不,他是張伯謙院長,你是認識的!」高翔取出了那半張相片來。
放在咖啡几上,木蘭花立時全神貫注地看著。
  穆秀珍鬧了一個小狡獪,但仍然未曾猜中照片上的是什麼人,她賭氣不再出聲,也不去看
那張相片,自顧自上了樓。
  木蘭花望了片刻,才抬起頭來,道:「張院長看到過這張相片了麼?」
  「看到過了,他說這是在多年之前,攝於南美洲秘魯,處於沙漠中心的一個山谷中的,那
時他正從事印加帝國文物的研究。」
  「印加帝國文物––」木蘭花自言自語著:「那麼,在他身邊,應該有一個人的,這個人
已經被撕去了,那個人是誰?」
  「我也這樣以為,可是張院長卻說,在他的身邊,是沒有人的,那張相片,根本只是他一
個人照的,並不是和別人的合照。」
  木蘭花又拿起照片來,仔細地看看,她又順手拿起一具放大鏡來,察看了約有三分鐘之久
,才道:「張院長是在說謊。」
  「說謊?」高翔不禁愕然。
  的確,本市的博物院院長張伯謙博士,是世界知名的學者,將這樣一個學者的名字,和「
說謊」兩字連在一起,那是難以想像的。
  「他是在說謊。」木蘭花卻十分肯定,「我相信他一看到這張照片,就立即知道他身邊的
那一個是什麼人了,只不過他不肯說而已。」
  「你何以如此的肯定呢?」高翔不能不表示懷疑。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兩個人合拍一張相片,通常兩個人都是站得十分近的,要在照片上
剪去一個人,而不損及另一個人,是十分困難的。我敢斷定,那張院長之外的另一個人,當時
是穿著深色的衣服,你看,在張院長的身邊,還有些深色的邊緣,那就是另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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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23:07:52 |只看該作者
  高翔接過了照片,仔細地看了一看,他不得不佩服木蘭花觀察的精細,他疑惑地抬起頭來
,道:「可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
  「我還不知道,你這張相片既是從那幢古老大屋中得來的,我想多少有點關係,如今我正
在致力尋找那個神秘人物––」木蘭花頓了一頓,心中忽然一動,「難道那神秘人物,就是這
個被剪去了的人?」
  連木蘭花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高翔自然也是一片惘然。兩人默默地相對著,穆秀珍卻又
在這時,「蹬蹬蹬」地走下樓來,她已換了衣服,一下來就直衝大門口,準備出去。
  「秀珍,」木蘭花忙叫:「你到哪裡去?」
  「我要去查兇手。」穆秀珍神氣活現地說。
  「秀珍,你先過來,那另一件兇案又是你發現的,你將詳細經過向我們說說。」木蘭花向
她招著手,柔聲地說。
  穆秀珍又興奮了起來,她在高翔和木蘭花兩人的對面,坐了下來,將她如何大著膽子上三
樓檢查,那膽小的警員忽然看到聾啞人的「魂魄」,她如何衝到門前去開槍,以及追拿兇手,
被人當著是神經病患者等的情形,興高采烈地講了一遍。
  等到穆秀珍講完,高翔和木蘭花兩人,互望了一眼,齊聲道:「這樣看來,一定是他了。」
  「誰?」穆秀珍急忙問。
  「當然是那個假扮陳三的人了。」高翔答。
  「呸,」穆秀珍撇了撇嘴,「那還用說麼,誰不知道是那個傢伙啊,可是那個傢伙又是什
麼人,你們可知道麼?可有線索麼?」
  「唉,」木蘭花嘆了一口氣,「我已幾乎可以將他捉住了,但結果還是給他走脫,我還是
要設法和谷老爺子去見面––」
  「我看不必了。」高翔搖頭道:「既如你所說,這老頭子是被人利用的,那麼他在這一連
串的事情中,看來十分重要,事實上卻無足輕重!」
  「錯是不錯,但至少在他的口中,我們可以知道有可能利用他的,除了柯一夢之外,還有
什麼人,這就利便得多了。」
  「可是,」高翔抬起頭來,「這個可憐的老人,已經以為自己的兒子得到了清白,如果他
知道自己被利用的話,豈不是又要傷心?」
  「你說得對。」木蘭花站了起來,來回踱著,就在這時,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木蘭花拿
起電話,聽了一下,交給了高翔。「找你的。」
  高翔拿過了電話,「嗯」地一聲,道:「怎麼樣,噢,是,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作了檢查
––」他轉過頭來,「警方在查柯一夢的屍體。」
  木蘭花點了點頭,高翔繼續聽著電話,突然他「啊」地一聲,道:「在死者的手中,有一
角織錦?是,很重要,小心保存。」
  高翔放下了電話,道:「死者的右手,緊緊地握著,用了極大的氣力,才將他五隻手指拉
了開來,而在他的手中,握著一角織錦––我幾乎可以肯定,那織錦一定是博物院中失去的那
一幅中撕下來的,可能柯一夢在臨死之前,和那個神秘人物爭奪過這一幅織錦。」
  「晤。」木蘭花只是這樣地回答了一聲。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沉思之中,她已經想到過,那幅南美洲古印加帝國的織錦,和一連串的
怪事有牽連,但是都還沒有具體的證明,如今,證明已經有了,如果不是這幅織錦和一連串的
怪事有關的話,何以柯一夢的手中,會緊握這幅織錦?
  但是,雖然有了證明,事情還是茫無頭緒的。
  高翔怔怔地望著木蘭花,好一會才道:「蘭花,你可有新的概念麼?難道真的要將這一連
串的事,當作懸案?」
  「當作懸案?」木蘭花喃喃自語,突然之間,她心中一亮,道:「我看,谷老爺子和張院
長雨人是相識的,你說有沒有可能?」
  高翔不知道她何以忽然會問起這樣一句話來,而且這個問題,他也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
感覺,是以他仍是怔怔地望著木蘭花。
  木蘭花卻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來回地走著,道:「我記得,谷老爺子曾經說,他
不想到博物院中去,因為他十分討厭博物院中的一個人,而聾啞人陳三能夠在博物院中做工,
你不認為這是谷老爺子介紹陳三去的麼?」
  高翔越聽越是莫名其妙。
  穆秀珍也瞪大著眼睛,難以出聲。
  「你們兩人,曾經被谷老爺子拘留過,張院長也和你們在一起,是不是?」木蘭花俯身,
一字一頓,慢慢地問著。
  「是,但我們是在離開那幢古老大屋時才見面的,在屋中的時候,我們並沒有見到他。」
高翔將當時的事實,講了出來。
  「那就對了,張伯謙博士和谷老爺子原是認識的,兩人之間,可能還有過齟齬,總之是有
過不十分愉快的經過就是了。」
  「或許是,」高翔攤了攤手,「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們是相識的又如何呢?」
  木蘭花也攤了攤手,道:「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如今,包圍在我們四周的,是無數謎
團,我們必須抓住每一個可抓住的線索,循著這個線索找下去,可能找到一定的結果,也可能
是一無所獲,但總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高翔苦笑了一下,木蘭花的話,常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張院長和谷老爺子是不是相識,這
一點在高翔看來,卻是絕無作用的。
  木蘭花來回踱了幾步,又道:「高翔,你可以回去了,你去詳細研究柯一夢手中的那半幅
織錦,暫時別到博物院去。」
  「蘭花姐,」穆秀珍搶著道:「不到博物院去,怎麼能查出這一連串怪事的來龍去脈來?」
  木蘭花向高翔點頭示意,高翔即告辭。
  高翔走了之後,木蘭花才在穆秀珍的肩頭之上,輕輕一拍,道:「我要去見張院長,你在
家裡等我的電話,我隨時都可能打電話回來的,你千萬不要亂走!你也疲倦了,還是休息的好
。」
  「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還敢到博物院去?你去一次,博物院就出一次兇案,要是再給你發現一次兇案的話,
高翔要懷疑你就是兇手了!」木蘭花打趣地說。
  「他敢!」穆秀珍叫起來,彷彿是真的一樣。
  「好了,上樓去吧,我還要化裝,這件事只不過是一件動機不明的兇案而已,以後有更驚
險的事,我再帶你一起去好了。」
  穆秀珍的心中,雖然不願,但是卻也扭不過木蘭花,只得嘟著嘴,悶聲不出,倒在床上,
卻又故意睜大著眼睛,表示她在生氣。
  但是,二十分鐘後,當木蘭花化裝妥當之後,經過臥室之際,卻發現穆秀珍早已睡著了。
木蘭花輕輕地掩上了房門,撥動了門柄上的一個鈕掣,這樣,任何人只要一推這扇門的話,穆
秀珍的床頭,便會有一陣震盪將她震醒的,她就可以預防了。
  木蘭花輕輕地下了樓,出了大門。
  這時,早已過了午夜了。
  黯淡的街燈,照在木蘭花的臉上,木蘭花這時,已不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了,精妙的化
裝,使她變成了一個面目粗糙的中年婦人。
  她急速地沿著公路走著,等到走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時了,在市區的邊緣上,她
截到了一輛的士,來到了博物院。
  龐大古老的博物院,在黑暗之中看來,分外神秘,門口兩盞燈,在黑暗中發出昏黃色的光
芒。張院長是住在博物院中的,木蘭花早已打聽清楚了,她在博物院的大門,略停了一停,便
像是幽靈一樣地閃進了博物院旁的小巷之中。
  凌晨時分,是一個城市一晝夜之中最靜的時候,當木蘭花身形閃進了小巷之後,更是靜到
了極點,木蘭花在小巷中,向前走了十來步,便抬頭向上看去。
  博物院在靠小巷的一面,有著不少窗子,但每一個窗子是黑沉沉地,木蘭花根據穆秀珍的
敘述,抬頭向三樓的窗子瀏覽著。
  她很快地就找到了聾啞人陳三房間的窗子,那是在水喉管旁邊的一個。木蘭花夤夜前來博
物院的目的,是想會見張院長。
  她不想這次會見有任何人知道,是以她必需偷進博物院去,突然在張院長面前出現。聾啞
人陳三已經死了,從他的房間中爬進去,那是保證可以不被人發覺的,所以她才在這個小巷之
中,選定了這個窗口,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窗子雖然上著栓,但木蘭花只是以極短的時間,便輕輕地打開了窗子,躍了進去。
  這是一間十分小的小房間。
  房間中暗得可以,木蘭花才一躍進了房間,便肯定房間中並沒有人,但是她卻感到有一股
極其陰森的氣氛,籠罩著自己。
  木蘭花想起這間房間中曾發現過死人,和房間外走廊上的那些古埃及的木乃伊,突然之間
,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十分詭異的感覺來。
  她停了一分鐘,才輕輕地向前走去。
  到了門旁,門是虛掩著的,因為門鎖已在日間被穆秀珍擊壞了。她輕輕地拉開門,走廊之
中,一團漆黑,黑得幾乎什麼也看不到。
  然而在那幾具銅棺之旁,卻又隱隱有幾點綠幽幽的光芒在閃爍著,雖然沒有一點怪異的聲
音,這情形也不禁令人毛髮直豎。
  木蘭花又停了一停,她不禁為自己剛才心中興起的那一陣恐怖之感而覺得好笑,銅棺中是
木乃伊,那麼在銅棺附近有一些磷火,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博物院員工的宿舍是在二樓的,木蘭花沿著漆也似黑的走廊,向前走去,到了樓梯口子上
,正準備向樓下走去之際,忽然聽得在一間陳列室中,突然發出了「拍」地一聾響!那一下聲
響,在寂靜的黑夜之中聽來,十分之清晰!
  木蘭花知道那絕不是自己的幻覺,她陡地後退了一步,貼牆站定,循著聲響的來源,向前
用盡目力地仔細看去。
  她可以斷定,那一下聲響,正是由那間陳列那幅失去了的織錦的陳列室中發出來的,但為
什麼一下聲響之後,便沒有聲息了呢?
  是不是一隻野貓闖了進來,造成了一下聲響,使得自己神經過敏呢?還是在那間陳列室中
,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在進行呢?
  木蘭花停了兩分鐘左右,以極輕極輕,貓一樣的步法,向前走去,她本來是準備來到了陳
列室的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上一聽的。
  然而,當她來到了門前的時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卻發生了,門把上發出了極其輕
微的「得」地一聲,那扇門竟被人從裡面打了開來。
  這是極其突然,木蘭花事先是絕未意料到的事情!
  那扇門才一拉開來,木蘭花便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
  由於極端的黑暗,木蘭花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人,她只不過看到在黑暗之中,朦朧地站著
一個人。木蘭花知道,自己既然看到了對方,那麼對方當然也看到了自己,再想要避開,是來
不及的了,但由於黑暗,對方也一定看不清自己是誰。
  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凝立不動,靜以待變,這是最好的辦法,木蘭花屏住了氣息,一
動也不動地站著,等那人發話。
  那人當然也看到了木蘭花,他也呆立著不動。
  剎那之間,木蘭花的心中,不知道泛起了多少問題來,那是什麼人,半夜三更,他在博物
院三樓的陳列室中幹什麼?
  木蘭花和那人僵持了半分鐘––雖然只是半分鐘,但是這半分鐘卻長得出奇,令得木蘭花
的手心之中,也濕膩膩地在出汗。
  半分鐘之後,那人開口了。
  那是一個黯啞的,低沉的,幾乎連是男是女也分不清的聲音,道:「你來早了五分鐘,做
我們這一行,是不能心急的。」
  木蘭花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她雖然仍不明白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對方卻顯然將她當成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大約
是在五分鐘後要與他相會的。
  木蘭花也以含糊的聲音,「嗯」地一聲。
  她一面含糊地回答,一面心中在盤算著,若是那人再和自己說話的話,自己如何回答,還
是出其不意地將那人擊倒再說。
  她正在猶豫著,那人又開了口,道:「東西在老地方,你去取吧。」那人一面說,一面已
經向前走來,身子竟在木蘭花的身旁擦過。
  在那一瞬問,木蘭花心中的思潮起伏,也已到了極點!
  她這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那人擊倒,是不是應該那樣做呢?還是聽憑那個人離去,等待五
分鐘後,另一個人到來,再來發難呢?
  是眼前這個人重要呢?還是五分鐘之後要來的那個人重要呢,自己大可以先擊倒了那人,
再靜靜地等候另一個人,這樣是不是行得通呢?
  那人在木蘭花身邊走過,只不過是一兩秒鐘之間的事,木蘭花實在沒有可能多作考慮,而
她心中,已然可以肯定,那個在黑暗中突然出現的怪客,一定和連串怪事,有著密切的關係,
若是放他離去,只怕以後再也沒有和他相見的機會了。
  姑不論他是不是那個假扮陳三的神秘客,還是先將他擒住了再說!是以木蘭花連忙一縮手
,手肘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背心。
  那人「哼」地一聲,身子猛地向前,跌出了半步。
  木蘭花旋風也似地轉過身手,重重地一彎,劈在那人的後頸之上,那人第二下呻吟聲還未
曾發出來,「咕咚」一聲,便已跌倒在地上了。
  木蘭花知道自己這一掌,至少可以使得那傢伙昏過去半小時左右,她便拖著那人的一條腿
,拖進了那陳列室,她又耐著性子等著。
  然而,她立即知道,那個本來應該在五分鐘之後出現的人,是不會再出現的了。因為二樓
的電燈突然亮了,那顯然是木蘭花剛才擊倒那人時所發出來的聲音,已經驚動了二樓的人,同
時,二樓有好幾個人的呼喝聲傳了上來:「上面是什麼人?」
  那幾個人的呼喝聲,聽來雖然粗壯,但木蘭花卻也聽得出呼喝的人,聲音之中,帶著十分
驚恐的味道,聲音有一點發顫。
  發出喝問聲的,當然是住在二樓員工宿舍中的人了,緊接著,木蘭花又聽到二樓人聲鼎沸
,七嘴八舌,講話的人越來越多了。
  木蘭花知道人一多,一定會有人大著膽子上三樓來察看的,她連忙拉著那個被她擊昏的人
,到了陳列室的一角不易被發現的地方,她自己也隱了起來。同時關上了那扇門。果然,不多
久,便聽到有腳步聲傳了上來,有人打開了門。
  電筒光閃閃射了進來,但只是隨便轉了一轉,根本沒有人進來,接著又有人道:「沒有什
麼人,只怕野貓跳進來了吧。」
  有的道:「別攪了,明天起,殺我頭也不再在這裡住了,鬼裡鬼氣,剛才明明聽到有人叫
喚的聲音,你說是野貓,那誰信?」
  人聲又迅速地下了二樓,三樓上又回復寂靜。
  木蘭花唯恐那人突然醒過來,又重重地在他的頭部,踢了一腳,然後又打亮了她隨身攜帶
的小電筒,在陳列室中四面照射著。
  她立即發現,在一個陳列櫃中,有一個完全不應該屬於博物院中應有的東西––那是一個
牛皮紙包裹,方方整整的。
  那個陳列櫃,就是放置那幅織錦的那個,那幅織錦早已不在了,空的陳列櫃中,卻多了這
樣的一個牛皮紙的紙包。
  木蘭花立即想到那人的話:「幹這一行的,不能緊張;東西在老地方。」那一包東西,自
然是那人帶來,要寄給博物院中的一個人的了。這時候,木蘭花不禁有一點後悔,因為那個人
自然不是博物院內部的人。如果自己放過了這一個人的話,那就可以知道博物院中來接受這一
包東西的是什麼人了。
  木蘭花並沒有立即去看那一包是什麼東西,她手中的小電筒的光芒,停在倒在地上,昏了
過去的那個人的臉上。
  那是一個方臉的漢子,左邊的耳朵,少了一半,像是給什麼利刃削去的,木蘭花一看清楚
了那個人,便陡地一怔,熄了電筒。
  那個人,木蘭花是認識的。
  他是本市的一個大毒販!
  當然,他在表面上,是有著堂而皇之的職業的,而因為沒有證據,警方只是注意他,而未
能對他採取任何有效的行動。
  關於這個人,方局長曾和木蘭花討論過幾次,木蘭花也曾經調查過,可是卻也沒有抓到什
麼實在的證據,只知道他有一個花名:半耳鼠。
  這個綽號和他的大名,陳萬貫相比,當然是差得太遠了,木蘭花絕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大
毒販,會在這裡落在自己的手中。
  那麼,那一包東西,竟是海洛英了?
  據估計,那一大包海洛英,至少有五磅,照時值來說,便相當駭人,陳萬貫是交給博物院
中的什麼人呢?市立博物院竟是毒品的轉運站,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既然博物院中有了這樣
的秘密,那麼一連串的兇案,自然與之有關了!
  木蘭花迅速地想著,她又打著了電筒,直射著陳萬貫的臉,伸腳在陳萬貫的太陽穴上,輕
輕地踢了幾下,陣萬貫的太陽穴受了刺激,慢慢地睜開了眼來,木蘭花立刻沉聲道:「別妄動
!」
  陳萬貫已伸手按在腰際,但是木蘭花一伸手,已先他一步而將他腰際的手槍,取了過來,
對準了他的肚子,又道:「別亂動!」
  陳萬貫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的臉上,額上和鼻尖上,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來,他的氣息也變得十分急促,道:「朋
友,你是哪條線上的,有話好說,你要多少?」
  木蘭花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原來陳萬貫將自己當作是「黑吃黑」的人了。她冷笑了一聲
,道:「警方如果知道你今晚的行動,那一定十分感興趣了?」
  「嘿––嘿––」陳萬貫乾笑著,「自己人,有話好說,何必拿警方來嚇人,見者有分,
你提出一個數目字來好了。」
  木蘭花一翻手,食中二指,挾住了一枚尖針,針上有一朵小小的木蘭花,在陳萬貫的面前
,揚了一揚,道:「我是木蘭花。」
  陳萬貫的面色,在電筒光下,成了死灰色。
  「木蘭花!」他顯然是久聞木蘭花的大名的,因之,當「木蘭花」三字,自他口中吐出來
的時候,他簡直已和一個死人差不多了。
  「好了,你可以講實話了,誰是接貨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遣,送到這裡來的貨品,並不是運銷本市,而是轉運出去的。」
陳萬貫急急地說著,唯恐木蘭花不信,「我只是奉上司的命令,每隔一個月,便將五磅貨物,
交到這裡來,便自然有人轉運出去的了,我真的不知道––」
  陳萬貫的臉面,在電筒的照射下,可怖地扭曲著,他面上的汗水,簡直可以匯成河了。他
哀懇地望著木蘭花,又道:「我洗手不幹了,你––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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