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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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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劫火鴛鴦][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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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2:24 |只看該作者
華錦芳激聲道:“你要解開他的穴道?”
“不錯!”
“他的功力不是被你廢了麼?”
“只是封住而已!”
“你瘋了?”
“什麼?在下十分清醒。”
“他的功禁一解,首先要殺的便是你。”
“不見得!”
“你拿生命開玩笑?”
“在下不做沒把握的事,敢放他,就有能耐制他。”
一線生機,自武同春心頭升起,他希望白石玉真的這樣做,至少,可以先了灰衣人這筆債。
灰衣人厲哼了一聲道:“胡來,老夫反對!”說著,舉步前欺。
白石玉立即意識到友衣人的企圖,身形側閃,飛指點出。
灰衣人拔劍,彈身,出手,三個動作快如一瞬,他是存心要殺武同春,白石玉忙揮劍攔阻。
金刀交擊,灰衣人一窒,白石玉卻退了三四步。
灰衣人略不雷停,回劍刺向武同春。
華錦芳脫口驚呼出聲。
武同春禁制已解,就在灰衣人長劍刺落之際,翻出八尺,挺身站起,隨手劈出一掌,這一著,大大出乎灰衣人意料之外,粹不及提防,被震得連退三步,“接著!”喝話聲中,白石玉把劍擲還武同春。
武同春接劍在手,為之一愕,他實在摸不清白石玉到底安的什麼心,反反复复,令人莫衷一是。
華錦芳驚聲道:“白少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淡淡地道:“沒什麼,解決問題而已!”
灰衣人怒視著白石玉道:“姓白的,你會後悔!”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道:“後悔是以後的事,眼前的問題必須解決。”
武同春霜刃橫胸,目爆煞芒,挪步向灰衣人迫去。
人影一閃,疾逾飚風。 灰衣人竟然走了。
武同春在待追去,心念一轉,回過身來,面對白石玉道:“我要殺你!”
白石玉大聲道:“'冷西客',你講不講理,我剛剛救了你,你卻以怨報德?”
怒哼了一聲,武同春咬牙切齒地道:“何謂以怨報德?你鳩占鵲巢,奪人之妻,這種行為,狗都不如.這叫德麼?”
口角一撇,白石玉道:“妙哉!這種話似乎不應該你說,你又不是武同春,在下也沒佔你的妻子,你是找藉口,還是信口亂吠?”
武同春挫牙道:“隨你怎麼說,我就是要殺你。”
華錦芳栗聲道:“白少俠,你不是說還能製住他?”
武同春目芒側掃道:“他死,你得作陪,好做地下野鴛鴦。”
華錦芳厲叱道:“你放屁!”
白石玉接上道:“'冷面客',就算是綠頭巾,可沒碰在你頭上,你發的那門子瘋?”
這—說破,武同春心如刀扎,雙目盡赤,激動地道:“我與武同春生死至交,感同身受。”
“你還是堅持這句話?”
“當然!”
“可是面對武大嫂,你說過實話沒有?”
“現在已經不必了!”
“為什麼?”
“她該死!”
華錦芳氣得花枝亂顫,粉腮煞白。
白石玉挑眉道:“'冷面客',你不夠武士風殿……”
“跟你這種人講風度?哼!”
“怎麼?”
“你根本不能算是人。”
“'冷面客',別太囂張,我如果要你的命,你現在還能站著說話?”
“任你舌粲蓮花.我還是要殺你。”
“你辦不到,倒是我要你躺下,只是舉手之勞。”
武同春心中一凜,對方那銀線似的鬼東西,可以遠距離出手製人,無聲無息,防不勝防,但不殺這對狗男女,如何消心頭之根。
白石玉目芒一閃,又道:“我們換個地方去拼,如何?”
“為什麼要換地方?”
“這裡不妥!”
“你打什麼鬼主意,想找脫身的機會?”
“嗨!那你就錯了,我要溜,隨時可以,不必找機會!”
“為了保全這賤人?”
華錦芳厲哼一聲,就要採取行動,卻為白石玉用手勢止住,道:“'冷面客',大丈夫男子漢,流血拼命,斷頭喪生,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口出惡言,爭口舌之勝,我們到沒人的地方,憑真實功力決鬥,誰死埋誰,在此地……別忘了灰衣人隨時會橫岔一技,吃虧的是你不是我。”
武同春倏地想到自己面容已復,萬一不幸倒地。 真面目便被揭開,而灰衣人不甘心是意料中事,到外面去也好。
心念之中,道:“你說到外面憑真功實力決鬥?”
“不錯,是我說的!”
“算話麼?”
“笑話,如果反侮,我就不是男人。”
“好,走!”
華錦芳大聲道:“白少俠,你真的要……”
白石玉從容自若地道:“大嫂放心,小弟從不作荒唐事!”
戀好情熱,竟然如此關切,武同春心在滴血,再次自誓,不殺這雙狗男女,絕不為人,下意識地狠盯了華錦芳一眼,目光中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白石玉一擺手,道:“我們走!”
兩人雙雙彈起身形,越屋而出,朝荒野奔去。
白石玉邊行邊道:“留神,別讓人盯踪!”
以兩人的功力而論,一般高手是無法盯梢的,除非是“黑紗女”,灰衣人一流的人物。
快捷,如兩抹輕煙,夜幕已垂,即使被人看到,也定以為是眼花。
正行之間,一陣呼喝聲倏告傳來。
白石玉急剎身形,道:“有人在打鬥!”
武同春也剎住身形,寒聲道:“別人的閒事不必管,走,辦我們的事。”
突地,一個十分廝熟的聲音隨風飄至:“我老要飯的今晚要破戒殺人,上吧!”
武同春一聽。 是“鬼叫化”的聲音,照丐幫規矩,非必要絕不與人動手,老叫化竟然要破戒殺人,顯然不是小事,他不能不管了,略一躊躇,道:“我得去瞧瞧,你可別趁機開溜?”
白石玉道:“笑話,我怎會開溜,問題總是要了斷的!”
武同春道:“好,你在此地等我!”說完. 循聲音方向掠去。
路邊草坪上,數條人影環立,武同春隱身樹後,放眼望去. 只見六名男衣人圍成了一個圈,圈子中央,兩條人影對立,一個是“鬼叫化”,另一個黑衫老者,赫然是在關帝廟見過一面的天地會右護法。
黑衫老者冷森森地道:“老要飯的,你可先想清楚,跟本會作對的後果,丐幫弟子到處都是,遭到報復的相當可怕的。”
“鬼叫化”厲聲道:“這是老叫化個人的事。”
“但你是丐幫首座長老,城門失火,池魚免不了遭殃!”
“老叫化今晚豁出去了。”
“話已說在頭里,聽不聽悉由尊便,丐幫一向不干預江湖是非,所以本座才不惜費口舌良言忠告。”
武同春心頭一震,老叫化口裡的老友,定指的是“無我大師”。
黑衫老者冷哼了一聲道:“你要飯的一定不想活,旁人可沒辦法。”
“鬼叫化”冷厲地道:“歐陽一凡,你快說謀害'無我'和尚的主凶?”
原來這黑衫老者叫歐陽一凡,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黑村老者既是天地會右護法,那殺害“無我大師”師徒與迫害西門堯的兇手,當屬同一人,而且是天地會的人無疑,主謀也許就是天地會主。
歐陽一凡嘿嘿一笑道:“你到底根據什麼如此說?”
“鬼叫化”激動地道:“你們殺害西門堯,目的在追'玄黃經',殺人時你在場,而'無我'被害,是同一理由,是你們會主下的令,對不對?”
歐陽一凡沉聲道:“看來本座已別無選擇!”
武同春再無法忍耐了,虎吼一聲,掠人現場。
人圈裂開,驚呼驟起。
歐陽一凡栗叫道:“冷面客!”
“鬼叫化”雙睛一亮,激動地道:“老弟,你來得太好了!”
武同春胸中殺機熾烈,咬牙道:“您老方才說,西門前輩也遇害了?”
“鬼叫化”道:“是的,三天前,死的很慘,對方向他迫索'玄黃經'!”
武同春霜刃離鞘,盯著歐陽一凡,寒聲道:“你說不說都是一樣,主凶就是你們會主,天地會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本人鄭重聲明,有生之日,誓使天地會除名江湖!”
歐陽一凡大喝道:“狂妄,大言炎炎!”
武同春偏了偏頭,向“鬼叫化”道:“您老請退出圈子,這幾個人由在下料理。”
“鬼叫化”道:“老弟,留個活口問話!”說完,依言退出圈子。
歐陽一凡暴喝一聲:“上!”
六名武土挺劍進迫,會規嚴厲,怯敵者死,明明知道是白搭,也得硬著頭皮上,轉眼迫到八尺距離,六支劍從六個方位攻出。
白光乍閃,慘號隨之,只那麼短暫的一瞬,場面雕停止。
三名武士橫屍,另三名亡魂失魄,呆若木雞。
武同春恨火中燒,殺機如狂. 因為導致殺劫的“玄黃經”,是“無我大師”遺贈給他的,為死者復仇,完成死者除魔衛道安靖武林的遺願,他責無旁貸,一個彈步,追到歐陽一凡身前。
人,絕大多數是怕死的,眼前死亡的恐怖,遠超過嚴厲的會律,那三名倖存的武士,彈身便逃。
白光繞空一匝,慘號再起,三名武士最遠的奔出不到兩丈,幾乎是同一時間倒下,僅只是片刻工夫,六名武士便成了六具屍體。
也就在修號傳出之際,歐陽一凡電閃飛遁,身形一起一落,“鬼叫化”已攔在他身前。
武同春隨即迫上,冰聲道:“你長翅膀也飛不了。只問你一句話,你們會主是何來歷?”
歐陽一凡片言不發,迅厲無倫地出劍攻向武同春。
白光騰起,金鐵交鳴,歐陽一凡退了三步。
武同春心中一動,對方能接自己十成功力反擊而夷然無損,顯示功力並非泛泛。
當然,轉念只是那麼一瞬,殺人的決心可沒改變絲毫,沉哼一聲,以十二成功力發劍疾攻,劍氣裂空有聲。
慘哼聲中,歐陽一凡踉蹌退了四五步,“砰”然跌坐下去,前胸一片殷紅。
武同春劍指對方心窩,冷厲地道:“說,你們會主是何來歷?”
歐陽一凡圓瞪雙目道:“下手吧,老夫認了!”
武同春道:“你認了也不成,不說就休想痛快地死。”
歐陽一凡狂聲道:“'冷面客',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準備把老夫怎麼樣?”
武同春冷酷地道:“不怎麼樣,你不說的話,便無法全屍。”
欺陽一凡喘息著道:“你有什麼殘暴手段儘管使,老夫不在乎!”
“鬼叫化”插口道:“老小子,天地會茶毒武林,對同道生殺予奪,中原道上的幫派悉被吞併,你助紂為虐,死有餘辜,沒有人會說你有骨氣。”
武同春微一送劍,劍尖破入肉。
歐陽一凡淒哼出聲。
武同春轉頭道:“問不問也是如此,反正已經知道是天地會的傑作,您老以為如何?”
“鬼叫化”點頭道:“好,送他上路吧!”
歐陽一凡突地仰天悲叫道:“大願未償身先死,我……死不瞑目啊!”
武同春心頭一動,道:“你有什麼大願未償?”
歐陽一凡狠瞪著武同春道:“下手吧!”
武同春一挫牙,正待……“鬼叫化”突地道:“有人來了!”
武同春收劍回身,只見一條人影,朝草坪緩緩走來,心想:“是天地會的人麼?”
漸行漸近,看出來人十分面熟,但一下想不起是誰。
來人可能是發現地上的死屍而驚叫出聲,隨即止了步。
武同春仔細一辨認,忽地想起來了,脫口道:“是魏士廷兄麼?”
來的,正是不久前向武同春挑戰比劍,以武同春家傳“無敵劍法”應戰的魏士廷。 魏士廷認出了武同春,疾進數步,喜孜孜地抑拳道:兄台,幸會啊! ”
“魏兄怎會到此地來?”
“路過,見有人影,一念好奇過來看看,這位……”
“啊!這位是……在下一位忘年交。”
“怎麼稱呼?”
武同春一時答不上來。
“鬼叫化”接口道:“要飯的,隨便什麼稱呼都行。”
武同春道:“魏兄與嫂夫人……”
魏士廷訕訕地道:“已經和好了,內子對兄台的恩德,十分感激。”
武同春道:“好說!”
魏士廷的目光,掃向坐地的歐陽一凡,突地驚呼道:“前輩,是您武同春一愕,道:
“怎麼,魏兄認得他?”
魏士廷激聲道:“這位前輩便是傳小弟那把劍法的無名老人。”
聞言之下,武同春心頭劇震,天地會的右護法,就是傳魏士廷“無敵劍法”的人,太不可思議了,這內中有什麼蹊蹺? 魏士廷上前道:“前輩,您……”說了半句,回頭幾武同春厲聲問道:”是兄台傷了這位前輩?……發生了什麼事?”
武同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在想歐陽一凡何以會“無敵劍法”,這是無雙堡的獨門絕學,怎會流到別人手上這當中有什麼文章? “鬼叫化”根本不知道武同春與魏士廷決鬥的事,是以插不上口。
魏士廷再次道:“武兄,這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冷極地道:“他是天地會右護法歐陽一凡!”
魏土廷面色大變,訥訥不能出聲。
歐陽一凡厲聲道:“'冷面客',你……姓武!”
“不錯!”
“與無雙堡有淵源麼?”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當然是有道理的。”
“我可以告訴你,本人與無雙堡少堡主是同宗也是生死之交。”
“噢!少堡主於今何在?”
“本人先問你,你曾經傳了無雙堡的獨門劍法給這位魏兄,劍法怎麼來的?”
歐陽一凡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劫,好半晌才瞪著魏士廷道:“老夫當初怎麼交代你的,你為什麼要炫露?”
魏士延期期地道:“這……晚輩一時之錯!”
武同春大聲道:“本人在問你,請據實口答!”
歐陽一凡道:“除非見到武少堡主本人,否則無可奉告。”
武同春一時沒了主意,他不能抖露身份,但這謎底又非揭開不可,事實上現在已不能用強硬手段逼供。
一個聲音倏告傳來:“這種事不宜公開談,天地會的人馬上到!”
武同春心頭一震,他聽出傳聲的是“黑紗女”,而“黑紗女”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想不到她竟也來到此地。
魏土廷驚聲道:“是誰?”
“鬼叫化”冷冷地道:“不知道最好少問!”
武同春心念數轉之後,沉聲道:“閣下能行動麼?”
歐陽一凡撐持著站起身來,道:“勉強可以,怎麼樣?”
武同春道:“我們換個地方單獨談談。”
歐陽一凡點頭道:“可以!”
武同春轉向“鬼叫化”與魏士廷道:“對不起兩位,暫時失陪!”
這是個河灘,一丈之內一片光但,武同春與歐陽一凡背河對坐一塊巨石之後,這是個秘密談話的好地方,絕對不怕被人迫近竊聽。
武同春先開口道:“現在可以說話了。”
歐陽一凡沉重地道:“你先交代真實身份。”
武同春心念電轉,為了要對方說實話,抖出身份也無妨,反正對方插翅難逃,當下緩緩扯落面具,道:“本人就是無雙堡少堡主武同春!”
歐陽一凡面色劇變,目暴駭人厲芒,激越無比地道:“真的是你!”
武同春一目不瞬地瞪著對方道:“不錯!”
歐陽一凡天道:“啊!皇天有眼,師兄當可瞑目九泉了!”
如中雷殛,武同春全身猛震,栗聲道:“什麼?”
“我是你師叔歐化雨。”
“師叔……歐化雨?”武同春星目圓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歐陽一凡是化名!”
“這……從沒聽說……”
“你父親當然不會提起。”
“為什麼?”
“這是你師祖的嚴命,江湖詭譎,出江湖難免招仇結怨,為了防患未然,所以不許提及師門!”
一時之間,武同春當然無法接受這事實,想了想,道:“師叔為何會投入天地會?”
“為了你父親!”
“這……”
“你父親死因不明,而天地會勢大通天,投入該會,便於追查此案。”
“有眉目麼?”
“沒有!”
武同春幾乎想說出父親密有遺書,兇手是“至上劍客”華容,話到口邊,立即止住,華容已客死南荒,而那不守婦道的妻子是華容之女,這一說出來,徒增懊惱,同時,憑對方一面之詞,真假難辨,還是保留的好,當下轉了話題道:“師叔為什麼要把師門劍法傳與外人?”
歐化雨吐口氣道:“這是我的錯,當初是見姓魏的資質不錯,想須布一著棋,想不到他違背我的叮囑,抖露出來。”
武同春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歐化雨突地厲聲道:”不對,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一怔神,道:“'什麼不對?”
歐化雨目芒一閃,道:“'冷面客'就是'鬼臉客',而你……”
武同春還不敢說實話,故作平靜地道:“說來話長,容小侄慢慢奉告!”
姜是老的辣,歐化雨聲音一冷,道:“你不交代清楚,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武同春無奈,只好把复容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歐化雨仔細端詳了武同春的面孔幾眼,激聲道:“術參造化,實在令人難信,賢侄可說機緣湊巧!”
武同春話回正題道:“師叔,'無我大師'……”
歐化雨雙睛一亮,道:“賢侄已經得到了'玄黃經'?”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師叔何以知道?”
歐化雨道:“是我故意留在他身上的。
更加令人莫測,武同春驚震地道:“師叔留在他身上?”
歐化雨道:“不錯,是我冒生命之險留在聖憎身上!”
“這……”
“你早該想到,人既然遇害,東西還會不被搜去?我當時奉命收屍,已經發現東西在對方身上,卻謊稱沒有,本打算另找機會取來,見你與一個藍衫書生到場,你得到了東西,我才悄然離開。”
“是,是早該想到這點的!”“賢侄已練成上面的武功?”
“是的!”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太好了!”
這麼一說,歐化雨的身份,毫無疑義了,武同春撲地跪倒,激聲道:“叩見師叔,請恕小侄無狀!”
歐化雨扶起武同春道:“不知不罪,沒釀成慘劇,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武同春定了定神,道:“殺害'無我大師'的是誰?”
“副會主牟英山!”
“牟英山?”
“不錯,會主的血盟兄弟!”
“此人生做什麼樣?”
“你應該不陌生,就是那客著灰袍的人,你跟他動過手。”
武同春栗呼了一聲:“灰衣人!”登時狂激起來,想不到友衣人會是天地會的副會主,他自稱是華錦芳的父執,處處加以維護,難怪他能控制天地會的高手,可是該會的巡監司馬一夫是他下手殺害的,這應作何解釋? 歐化雨道:“姓牟的為人殘狠,身手驚人,能在八尺之內殺人於無形武同春激顫地道:“古錢是他的標記麼? ”
“不錯,他是南方一奇'財神'的傳人!”
“哦!這就難怪了,可是……”
“可是什麼?”
“他殺了司馬一夫,為什麼?”
歐化雨駭然大震,粟聲道:“這我不知道,會中一般認為巡監司馬一夫是'黑紗女'下的手,太可怕了,為什麼呢?”
看樣子歐化雨真的不知情。
武同春沉然了片刻,道:“會主是誰?”
突地歐化雨驚聲道:“有人!”
武同春心頭一緊,舉目望去,只見一灰衣人,兀立在五丈之外。
歐化雨道:“是他,牟英山,不能讓他發現我們在一道。”
殺機從胸而起,武同春迅快地戴面具,一長身,電閃掠去,疾如陋風,一個起落,便到了灰衣人身前。
灰衣人下意識地向後挪步,獰聲道:“'冷面客',想不到會在此地碰上你!”
武同春冷厲地道:“牟英山,你的死期到了!”
灰衣人大駭,想不到武同春竟然叫出他的名字,後飄八尺,栗聲道:“你說什麼?”
武同春咬牙切齒地道:“牟副會主,聖僧師徒與西門堯的血債,你得償付!”
灰衣人目中厲芒一閃,道:“誰告訴你這些?”
武同春橫起霜刃道:“這你就不必管了,我非把你碎屍不可!”
灰衣人寒聲道:“先把話說清楚,你與'無我'他們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道:“我不必告訴你,殺人者死,這就夠了。”
灰衣人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有這份能耐麼?”
武同春迫近數尺,道:“試試看!”
灰衣人暴笑一聲,道:“小子,你少張狂……”
話聲未落,雙單倏登。
武同春霜刃劃出,但慢了一絲絲,他忽略了對方能在八尺之內毀人於無形這一點,把式只發出一半,陰風襲體,寒氣直鑽心胸,招式頓然滯住,急以至上心法,驅迫寒氣……就只這一滯的瞬間,灰影電閃而去,晃眼即役。
武同春生死玄關之竅已通,驅迫寒氣只是剎那間事,大喝一聲,彈身疾追,但對方身法太快,一步之差,踪影全無。
他不死心,順方向緊追了一程,眼看是追不到了,只好剎住身形,恨恨地道:“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此後我看到天地會的人就殺。”
一條人影,從斜裡掠來。
武同春看都不看便撲迫上去……人影側閃,道:“老弟,是我!”來的是“鬼叫化”。
武同春剎住勢,激動地道:“是您老!”
“鬼叫化”迫不及待地道:“歐陽一凡招供了?”
武同春赤紅著雙目道:“他就是殺害'無我大師'師徒與西門堯前輩的兇手。”
“鬼叫化”粟聲道:“歐陽一凡?”
“不,灰衣人!”
“灰衣人?”
“是的,他叫牟英山,'財神'的傳人,也就是天地會的副會主!”
“噢!是歐陽一凡說的?”
武同春機警地四下一陣掃瞄,如果被天地會的人聽到這句話,歐化雨準死,確定無人之後,才以極低的聲音道:“不錯,是他透露的,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守口。
“鬼叫化”道:“歐陽一凡人呢?”
武同春不想說出歐化雨的真名,因為怕節外生枝,忽地想起還未問出天地會的來歷,急聲道:“您老在此等會!”不等“鬼叫化”的反應,立即彈身反奔,到了沙灘現場一看,不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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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3: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歐化雨竟然已鴻飛冥冥,他為什麼要離開? 武同春窒在當場,一個意念,閃現腦海,使他心情頓形雜亂起來,安知歐化雨不是信口胡謅,企圖脫身。
不然,在剛剛問到天地會主的時候,他便發現灰衣人牟英山現身? 可是,他會施展“無敵劍法”是事實,又當何解? 真假難辨,除非再找到他。
“鬼叫化”可能不耐久等,跟踪而至,開口道:“怎麼樣?”
武同春沮喪地道:“人不見了!”
“你是說歐陽一凡?”
“是的!”
“晦!你為何要離開他?'“在下去追灰衣人牟英山,把他留在此地,他卻失了踪。 ”
“你問出天地會主的來歷了麼?”
“沒有,就只差這麼一點。”
“鬼叫化”吐了口氣,道:“算了,能知道這麼多已經夠幸運了,另謀別策吧!”話鋒一頓,又道:“老弟,你傳話到底傳到沒有、怎不見武少堡主露面?”
武同春真想抖露真面目,但想到帷薄不修,家中發生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還稱什麼雄,道什麼義,當下含糊以應道:“話已傳到,他還不能離山,只囑在下能辦的便代他辦!”
“鬼叫化”頷首不語。
武同春想到了白石玉,暗暗一咬牙,道:“在下還有個約會,必須即刻去赴。”
“鬼叫化”瞪眼道:“什麼約會?”
武同春不便明言,期期地道:“是一個私人過節!”
“鬼叫化”不再追問,一抬手道:“你去吧!”
武同春想了想,道:“關於'無我大師'師徒與西門堯前輩的血債,在下誓要連本帶利索討,您老儘管放心,武同春的事,就是在下的事!”說完,拱手一揖,彈身離去,現在,他只有一個意念,殺白石玉。
不久,來到與白石玉分手的地方,卻不見人影;暗忖:“這小子莫不成真的溜了?十足的小人,說的話是不可信的。”
恨火,在心頭股股直冒。
“黑紗女”的聲音倏告傳來:“武同春,為了保持你身份的秘密,以後我仍叫你'冷面客'。你在找白石玉,是嗎?”
真是陰魂不散,武同春心緒惡劣,沒好氣地道:“不錯,你怎麼也知道?”
“黑紗女”的聲音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家事我能不關心麼?哈哈哈哈……”笑聲尖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這是惡毒的報復。
武同春忍受不了,當初凝碧是被冤枉,而現在華錦芳卻是事實,這醜事使他見不得人,對“黑紗女”來說,是最好的報復機會了。
“黑紗女”又道:“怎麼不說話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臉孔被毀,妻子又紅杏出牆,也真夠你受的……”
她還不知道武同春被毀的容貌業已恢復。
武同春咬牙道:“笑吧,盡量地譏諷把,我全認了。”
“黑紗女”道:“這不都是事實,難道是我無中生有?我愈想愈替凝碧不值,生前名節受污,又遭慘死,她……太可憐了,她是瞎了眼才嫁給你這……”
武同春狂叫道:“夠了,不要說了!”
“你不想听?”
“你何不殺了我,幹乾脆脆……”
“不,我要你活下去,讓你的良心殺你。”
“我的女兒遺珠呢,你把她怎麼樣?”
“她過得很好!”
“活生生拆散人家骨肉,不嫌太殘忍麼?”
“殘忍?哈哈,她知道她娘是怎麼死的,她會恨你一輩子。”
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武同春厲聲道:“'黑紗女',這種手段太不人道了!”身軀晃了兩晃,幾乎站立不穩。
“黑紗女”冷酷地道:“你很人道,是嗎?”
近乎哀求地,武同春淒聲道:“把遺珠還給我,我……要在她身上補償對她娘的虧欠,我求你,讓我父女生活在一起。”
一聲冷笑,“黑紗女”道:“她不要跟你生活,八年來,你沒愛過她,關心過她,再說,她如何跟你生活?把她交給那不守婦道的繼娘麼?哼,辦不到!”
武同春的心又一次被撕碎,痛苦使他喘息不止。
久久,才進出話聲道:“很好,你不給我贖罪的機會,報復吧,把殘酷的手段使出來,盡量加在我身上,反正我的心已經死了,活著的是個軀殼,我受得了,什麼都無所謂了……”身形又是一個踉蹌。
絲毫不為所動,“黑紗女”道:“這算得了什麼,你可曾想來到凝碧在死前內心有多痛苦?”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道:“話到這里為止,我認命。白石玉人呢?”
“走了!”
“走了?”
“不錯,是我要他走的。”
“你……憑什麼要他走?”
“因為我要你活下去,不想你死在他手下。”
武同春氣極狂吼道:“我要殺他,殺他,殺……”
“黑紗女”冰聲道:“你殺不了他,你無法接近他身前三丈,他殺你倒是很容易。”
武同春赤紅著雙目道:“他自己答應願跟我憑真功實力一拼生死……”
“黑紗女”道:“別一廂情願,不會有這種事的,說歸說,動劍他不是你的對手,他不會睜著眼送死,而且……他青春正盛,還想好好享受人生哩!”
武同春目眥欲裂地道:“享受別人的妻子?”
“黑紗女”無情地道:“華錦芳甘願,你又能怎樣?”
武同春不願再聽下去了,否則他會發狂,這種事,“黑紗女”是拍手稱快的,等於幫助她報復,厲哼一聲,道:“我會找到他的,他逃不了…… ”
“黑紗女”道:“他如果不想見你,你絕對找不到他!”語聲漸漸遠去。
這是條廢棄了的驛道,路面全為野草覆蓋,但仍有路的輪廓,行人在大路中央走出了另一條小路。
日正當中,前後不見人影。
武同春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走上這條馱負在棄道中的荒涼小路,此刻,他像個遊魂,沒有目的,沒有思想,過重的心靈負荷、使他變成了麻木。
正行之間,一陣“沙!沙”之聲傳入耳鼓,武同春從迷茫中回過神來,轉頭舉目望去,只見一頂綠色大轎,由四名壯漢抬著,自後冉冉而至。
從穩健的腳步看來,四名壯漢是江湖人物,而非一般的轎夫。
武同春側身讓路,轎子擦身而過。
別人抬轎路過,根本與他無涉,他沒有理會的必要。
幾句極輕的對話,傳了過來“存心避邪,偏逢煞星,那就是他。”
“'冷面客'?”
“誰說不是!”
“快走,別讓他看出破綻。”
“他又不是千里眼……”
“少廢話!”
聲音極低,換了旁人,絕對聽不到。
但武同春功力深厚,三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聽了一個字不漏,登時心中疑雲大起,清叱聲:“站住!”八步趕蟬,超到頭里,返身攔住。
四名抬轎的壯漢臉色大變。
武同春再次道:“轎子放下!”
語冷如冰,含有使人無法抗拒的威力,四壯漢乖乖放下轎子,其中之一道:“朋友意欲為何?”完全是江湖人的口吻。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轎子裡是什麼人?”
四壯漢瞪著眼,沒一人答腔。
轎子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什麼人阻路?”
最先頭的一個道:“是……是一位江湖朋友!”
武同春冷哼一聲道:“你們方才曾提本人的外號,什麼江湖朋友?”
女人的聲音道:“是'冷面客'麼?”
“不錯!”
“因何阻路?”
“芳駕何人?”
“怪了,天下人走天下路,這不是無理取鬧麼?”
“就算是吧!”
“彼此河井不相犯,朋友算什麼意思?”
武同春大感為難,憑對方的幾句話,攔下了人家,連人家的來路都不知道,而且,轎中人的聲音很陌生,不過,照抬轎人口氣,內中必有蹊蹺,不會說“別讓他看出破綻”這句話,不管怎麼樣,非弄明白不可。
當下硬起頭皮道:“這轎子裡藏有蹊蹺,在下要過目。”
“什麼,你要過目?”
“不錯!”
“無理取鬧麼?”
“就算是也無妨!”
“'冷面客',你是恃技凌人麼?”
“隨你怎麼想好了!”
“我是個婦道人家,你……居心何為?”
“先報上來路?”
“回娘家省親的,報什麼來路?”
“如此打開轎門!”
“你……”
勢成騎虎,武同春把心一橫,? ? ? “要在下動手麼?”
四個抬轎的,看來都有兩下子,但人的名,樹的影,碰上了“冷面客”,豈敢妄動,隻眼巴巴地望著,連大氣都不敢喘。
轎帘陡地飄起,卷上轎頂,轎子裡坐的是一個芙蓉美面的少婦。
武同春眼前一亮,心卻沉了下來,轎子裡沒什麼異樣,但對方明明提到“冷面客”三個字,還說快走,別讓自己看出破綻,絕不是無的放矢。 寒聲道:“什麼來路?”
少婦柳眉一緊,道:“有這必要么?”
“是有此必要!”
“到底為什麼?”
“不必告訴你。”
“你認識我麼?”
“認識就不會問。”
“既然不認識,我隨便捏造一個來路,你又怎能分辨真假?”
俐口伶牙,態度從容,顯然不是泛泛之輩,武同春心念一轉,道:“請下轎!”
少婦粉腮一變,道:“'冷面客',你一個堂堂武士,無理欺侮一個婦道人家,不怕被人齒冷?”
武同春橫著道:“齒冷由人去冷,在下不會改變主意。”
少婦眸光連閃,道:“你總該說個理由呀?”
武同春冷沉地道:“你手下方才曾提及在下外號,又說別露破綻,這不是理?”
少婦格格一陣嬌笑道:“這算什麼理由?你'冷面客'名氣大,誰見了不認識,怕你找麻煩,他們隨便說了兩句話,想不到反而招來麻煩……”
武同春已經鐵定了心,冰聲道:“我說下轎!”
“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檢查一下轎子。”
“這……沒來由……”
“下轎!”語意堅決,是命令式的。
“好吧!反正你武功高,自可率性而為,下轎就下轎。”說著,真的飄身出轎,向旁邊一側身,手指轎內道:“請檢查?”
武同春目光掃向轎中,不由為之一怔,轎內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登時大感尷尬,出不了聲。
少婦冷笑了一聲道:“滿意了麼?”
武同春不死心,但又無可奈何,一擺手道:“去吧!”
少婦深深吐口氣,坐回轎中,拉下轎帘,四壯漢抬起,如飛而去。
武同春窒在當場,越想越不對勁,這裡是有文章,可是偏偏看不出端倪,對方如是男人,可以用強,而對方是個女的,不能失了分寸。
突地,他發現轎子停放過的位置,有些刺目的斑漬,近前一看,厲呼道:“血!”
這血當然是轎子裡滴落的。
武同春的心抽緊了,立即領悟過來,問題發生在墊座之下,那頂大轎,在座位下藏一個人是非常便當的事。
顯然,藏的不是屍體便是重傷者,會是誰? 抬頭望去,轎子已沒了踪影。
當然,他不會就此放過,對方提到他的名字,極可能與他有關,當下立即彈身順路追了下去。
一口氣追了四五里,不見轎子的踪影,武同春剎住勢,暗忖:“不對,以自己的速度而論對方就是飛,也不可能超出兩里之外,自己耽擱的時間並沒多久。”心念之中,回身四下遙掃。
來路的左側方,有座小廟的影子,餘外四下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可資隱藏的地方,於是,他當機立斷,彈身往回奔,測向小廟。
奔到臨近,一看,果然是間敗落的小廟。
他迫不及待地縱身越垣,登上屋頂,目光掃處,精神大振,那頂大轎,停放在磚苔砌草的院地中。
那小婦和四個壯漢圍在轎邊竊竊私語。
武同春飄絮般瀉落院地。
驚呼聲中,少婦與四壯漢紛紛彈退,恐怖之情,溢於言表。
武同春掃了轎子一眼,冷極地道:“轎座下面是什麼東西?”
四壯漢登時臉色變灰,目爆駭芒。
少婦目珠連轉之後,厲聲道:“'冷面客',你到底目的何在?”
武同春道:“在下問轎座之下是什麼東西?”
“這與你何干?”
“別浪費唇舌,坦白說出來吧!”
“才殺好的豬羊,帶回娘家去的。
武同春愕然,難道真的是豬羊? 心念數轉之後,道:“打開來看!”
少婦粉腮連變,寒聲道:“豬羊牲體,有什麼好看的?”
“也許就有好看!”
“我不明白,彼此素昧平生,為什麼要橫裡找岔?”
“這破廟是你娘家?”
“怪了,歇歇腳不成么?”
“好,現在打開。”
“你不信自己打開看吧!”
武同春暗暗一咬牙,拔出露刃. 把轎挑了翻捲在轎門上,一陣重濁的喘息聲發自座下,心裡立知有異。 探半身用手揭起座墊,登時頭皮發炸,“呀”地驚叫一聲,連退了三步。
座墊下,赫然蜷曲著一個血污狼籍的老人。
抬頭掃去,少婦與四壯漢已逃得無影無踪。
武同春不遑去追趕對方,他要先明白轎子裡重傷的是誰。
劍揮處,轎子被劈開,扳開座板,血人舒展開來,仔細一審視,登時鼻息皆窒,血脈也停止了運行,狂叫一聲:“師叔!”
被塞在座廂內的血人,赫然是昨晚初逢的師叔歐化雨,遍身血污,業已奄奄一息,距死不遠。
那少婦是什麼來路? 為什麼要對歐化雨下這毒手? 武同春目中幾乎要噴出血來,他想去追對方,但又不能扔下垂危的師叔不管,想了想,還是救人要緊。
他把歐化雨用雙手捧抱下地,平放著,只見他身上盡是創孔,皮翻肉轉,像無數張嬰兒的嘴,令人不忍卒睹。
“師叔!師叔!……”他一迭聲地叫喚著。
歐化雨只微微動了動,沒反應,暴睜著的眼,像死魚眼珠子,完全失去了神,臉上還留著痛苦的表情。
用手仔細一探,脈息已成游絲,若斷若續,不單是外傷,內傷也極嚴重,從蒼白的膚色看來,是失血太多,一顆心頓起痙攣. 八成是回生乏術了。
他後悔,一時大意,縱走了對方。
歐化雨化名歐陽一凡,身任天地會右護法,是什麼人敢對他下手? 那少婦真有這份能耐,還是兇手另有別人? 如何施救呢? 他感到束手。
一時之間,求助無門,人不能不救,照一般習慣上的做法,是以本身內元,助傷者回復生機。
但傷到這種程度,在外來的真氣撞擊之下,很可能反速其死,不救是準死,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希望出現奇蹟……於是,武同春跌坐下去,手指按點“脈門”,小心翼翼地把真元由指尖迫出,徐徐注人“脈根穴”,這種獨特的手法,是“玄黃經”所載的。
歐化雨鼻息粗重起來。
武同春希望大增,縱使救不活,也得問幾句話。
突地,歐化雨的身軀震顫了一下,鼻息中止,斷了氣。
武同春陡然鬆手,欲哭無淚,相認不到一天的師叔,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死得這樣慘,沒留半句話,連師門的稱謂也沒交代。
木然成癡,枯坐如一尊石像,心身全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久,淚水才滾滾而下。
一陣大慟之後,他開始想:“那少婦是誰?什麼來路?為什麼要以如此殘酷的手段殺害歐化雨師叔?是仇還是……”
憑空想是不會有結論的,必須設法摸出對方的底。
於是,他強忍悲憤,在小廟旁選了個高亢之地,埋葬了歐化雨。
陽斜夕照中,武同春站在這堆新土之前,作最後的憑弔。
突地,他感覺身後來了人,這是一個拔尖高手本能上的反應,十分微妙,說不出道理,他冷冷地開了口:“什麼人?”
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道:“是在下!”
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武同春電疾轉身,眼前站著的是白石玉,想不到他會自己找了來。
武同春血行加速,殺機玄熾,咬牙道:“姓白的,此地風水好麼?”
白石玉無所下地道:“很好,是不惡!”
武同春目中煞芒一閃,道:“你喜歡此地麼?”
白石玉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好風水,見台當然也不例外。”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我倆只有一個人可以活著離開此地。”
白石玉搖手道:“在下不是來打架的,別說得那麼難聽,在下是……”
武同春雙目一紅,道:“我們是如何約定的,你說話是放屁麼?”
白石玉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兄台被尊為第一劍手,應該保持風度,豈可口出惡聲!”
武同春手按劍柄,怨毒至極地道:“什麼風度?哼!你這敗德的小人,淫人妻子,我代武同春殺你。”
白石玉挑眉道:“'冷面客',這簡直不像人話……”
“你根本不是人,對你用不著說人話。”
“拿賊拿贓,提姦捉雙,你看到我跟華錦芳睡覺了?”
這句粗鄙不堪的話,更使武同春受不了。
這禽獸居然恬不知恥,振振有詞,“嗆”地一聲,霜刃出了鞘,眸中的殺機,幾乎凝成有形之物,令人看了,不寒而粟。 他不再開口,作成了起手之勢。
白石玉向後退了一個大步,依然從容地道:“兄台目前迫切地要找到四男一女,對麼?”
武同春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白石玉道:“要不是碰上他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怎麼會知道兄台在此地?”
武同春深深吐了口氣,心念由轉:“目前急切要知道的是那少婦的來路,這機會不能錯過,至於白石玉這筆帳,隨時可以算。”心念之中,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向兄台通風報信呀!”
“對方什麼來路?”
“記得以'見血倒'毒針暗算你的'牡丹夫人'麼?”
“記得,怎麼樣?”
“那少婦就是她的傳人。”
聞言之下,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厲聲道:“這麼說,他們是天地會的白石玉點頭道:
“誰說不是?”
武同春愕住了,師叔歐化雨天地會的右護法,他們怎會對他下毒手難道他的身份已經被對方知道了? 當下脫口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他?”
白石玉挑眉道:“他,他是誰?”
武同春手指眼前的新土,道:“天地會右護法!”
“歐陽一凡?”
“是的!”
“墓碑……歐化雨,怎麼回事?”
“這是他的真名。”
“那他們說的不錯了,是有這回事……”
“怎麼說?”
“說他與你勾搭,吃裡扒外,犯了判逆大罪!”
武同春仰首望天,痛憤交集,他想起在河灘與師叔對話時,灰衣人牟英山曾經出現,不用說,這情況是那老匹夫發現的,當時去追牟英山沒追上,回頭時師叔已不在,還以為悄然離去,想不到竟遭毒手。
白石玉接著又道:“聽他們的口氣,歐化雨曾遭酷刑,但他沒招供,他們是準備帶他回會壇的,卻被你中途截下!”
這一說,證明身份還沒洩,武同春紅著眼道:“那少婦叫什麼名字?”
“這倒不清楚,他們沒提,只知道她是'牡丹夫人'的傳人。”
“人在何處?”
此刻當在數里外了。
“我非逮到她不可,什麼方向?”
“往東,不過中途是否改變就不得而知了。”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那先了斷我們之間的事!”
白石玉搖搖頭道:“這是場誤會,不該兵戎相見。”
星目一瞪,武同春氣呼呼地道:“什麼,你說這是誤會?”
白石玉道:“不信可以去問華錦芳。”
武同春道:“不必,先殺你,再殺她!”
白石玉喘口氣,道:“你這樣任性而為,必貽終生之憾!”
武同春殺氣蒸騰地道:“你自己說的,我們憑真功實力一決生死,不算話?”
白石玉淡漠地道:“此一時,彼一時,在下後來想通了,實在犯不上。”
“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
“就說是女人也無妨!”
“你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
“在下曾讀詩書,當然會寫,見台未免太小看在下了。”
武同春氣得兩眼發藍,切齒道:“姓白的,裝佯救不了你。”
說著,霜刃橫了起來,又道:“你這種人死了不必埋!該曝屍以傲效尤。”
冷笑數聲,臉色一沉,白石玉眸中厲芒一閃,道:“別以為我怕了你,只是不願殺你,你並沒什麼了不起,我要下手,你沒機會出劍!”
他是頭一次用這種口吻說話。
武同春目中殺芒暴射,正待……白石玉鬼魅般倒飄到三丈之外,寒聲道:“在這個距離之內,看是誰出手快?”
武同春恨極欲狂,他又失算了,不該跟對方斗口,應該早早下手的,對方所恃的是身法與銀線般的奇詭暗器,能在三丈之外出手,而這距離,對用劍是致命傷,因為夠不上部位,上步出劍,說什麼也沒對方的暗器快,但就這樣任由對方弄鬼麼? 當然不,沉哼一聲,彈身出劍,快如電閃。
人影一晃,白石玉幽靈般變換了位置,仍是三丈距離,劍術再高也沒用。
氣極之下,武同春口不擇言道:“白石玉,你不敢打便是雜種!”
白石玉以牙還牙地道:“你連姓名都不敢報出來,是什麼種?”
暮在此刻,一個蒼洪的聲音道:“哪位是第一劍高手?”
武同春與白石玉同感一窒。
一個五十出頭的半百老者現身出來。
武同春一看不認識,心裡不由嘀咕起來,不知是哪一個好事的給自己安上了“第一劍手”這外號,今後的事情可多了。
白石玉插口道:“就是這位'冷面客'!”
武同春遙遙瞪了白石玉一眼。
老者朝武同春打量了幾眼,拱手道:“少俠,幸會!”
武同春冷冷地道:“閣下有何指教?”
老者沉聲道:“奉家主母之命,尋訪少俠……”
武同春愕然道:“令主是誰?”
老者神秘地道:“見了就知道。”
武同春淡淡地道:“閣下不說明事因,在下不准備加以考慮。”
老者微一皺眉,道:“小老兒只奉命相邀,別的不便饒舌。”
武同春道:“如果在下不應命呢?”
老者再次拱手道:“希望少俠俯允,以免小老兒為難,家主母奉邀,可以說是請求。”
武同春頗感為難,這種無頭約會,根本無法判斷內裡的文章,當然,他可以一口拒絕,但又捺不住那好奇之心。
而且看這老者,是個正派人物,目光正而不邪,神情也很開朗,不過,人心險惡,誰能料得定呢? 白石玉仍遠遠站著,冷聲接口道:“好歹總得說出理由,哪有悶葫蘆賣藥,強要人買的道理。”
老者看看白石玉,又看看武同春,根本摸不透兩人之間的關係,剛才的情況,顯示雙方在動手,而言語間,似乎又互相關切,略作沉吟,道:“小老兒只能說一點,家主母有極重要的事奉懇,非少俠莫辦。”
武同春有些茫然地道:“貴主母認識在下?”
老者道:“僅是聞名。”
武同春道:“既然素昧平生,怎知在下能於效勞?”
老者眉毛一掀,道:“就憑'第一劍手'四個字。
頓了頓,又道:“敝上草居,離此並不大遠,無論如何,請小俠枉駕一行。”
白石玉又接口道:“既然人家是誠意相邀,兄台何妨走上一趟?”
武同春轉頭道:“我們的事呢?”
白石玉道:“有的是時間解決,不爭這一時半刻。”
武同春著實不甘心,但白石玉滑似游魚,鬼詐百出,而且這過節是不能當第三者之面抖露的。
心念之中,暗暗一挫牙,道:“下次什麼地方找你?”
白石玉似乎早有定見,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不會走遠,明天日午為限,不離附近五里,如何?”
武同春道:“好吧!就這麼說定了。”
其實這句話是多餘,白石玉的字典裡沒有“信”字,他明明知道,但不能不說。
白石玉道:“一言為定!”
語意倒是滿堅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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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3:46 |只看該作者
老者側身道:“小老兒有僭帶路,少俠請!”說完,挪動腳步。
武同春懷著既好奇,又困惑的心情,隨著老者上路。
這是一座孤立在野曠中的巨宅,四周古柏圍環,一條寬闊的馬道,在古柏夾峙中直通在門。
武同春隨著老者來到在門前,已是起更時分。
巍峨的門樓很夠氣派,但顯得有些古舊。 老者叩開了在門,領著武同春運入深深庭院,穿門入戶,一路靜悄悄不見人影,武同春在想:“這是什麼人家,女主人是誰,巴巴地派人找自己來,到底為了什麼?……”到了第三重院落,老者才停下身來。
迎面是大廳,廳裡燈火通明,但依然不見人影,武同春下意識地感到氣氛迫人,從進大門以來,除了應門的,沒見到第三個人。
老者開口道:“屈駕稍候,容小老兒入內通禀!”說完,拱了拱手,上階繞過長廊,消失在角門裡。
廳門是敞開的,從外面可以看到堂皇的佈置,表面上看來,不是致仕的顯宦,便是退休的富豪,沒有江湖氣。
工夫不大,廳內人影浮動,老者隨之出現,側身肅容道:“累少俠久候了,敝女主人請少俠入廳相見!”
武同春定了定神,昂首舉步,上階、跨入廳中,目光掃處,不由窒住了,一個貴婦打扮的白髮老嫗,端坐居中,手裡拄著一根黑黝黝的藤杖,兩名青衣婢女侍立身後,這老姬並不陌生,赫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墨杖夫人”。
不久前的一幕,電映心頭,“九尺二”揀選傳人,四下搜羅資質好的年輕人,不合意就予以殺害。
“墨杖夫人”的一個遠房侄孫,便是被害者之一。
心念未已,只聽“墨杖夫人”悠悠開口道:“少俠請坐!”
武同春回過神來,忙抱拳道:“夫人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墨杖夫人”抬手道:“請先坐下,再慢慢地談!”
武同春挪步到側方,告了坐。
另一名小婢從屏風後走出,獻上香茗,然後退去。
武同春忍不住又道:“夫人有話就請明示,晚輩不能耽延太久,另外有事待辦!”
“墨杖夫人”略作沉吟,道:“先容老身略思地主之誼,喝杯水酒……”
武同春立即欠身道:“盛情心頭,不必了!”
“墨杖夫人”眸光一閃,道:“上次匆匆一面,未曾問得少俠姓名……”
心念一轉,武同春道:“晚輩一向以'冷面客'為號,因某種原因,未便奉告姓氏,請夫人海涵!”說完,又欠了欠身。
“墨杖夫人”微一皺眉,道:“那就算了,少俠號稱第一劍手,傳聞中,劍法無敵……”
訕訕一笑,武同春道:“那是好事的同道謬加之同,晚輩絕對不敢以第一劍手自居。
“墨仗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俠太謙了!”話鋒一頓,又道:“如老身眼目尚未昏花,少俠是戴了面具的,是麼?”
心頭一震,武同春期期地道:“夫人法眼不訛,晚輩是戴了面具。”
點點頭,“墨杖夫人”道:“好,我們言歸正傳……”
武同春巴不得這一聲,立即接口道:“晚輩洗耳恭聽!”
“墨杖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身著人尋訪少俠,目的在情重少俠救活一個人人!”
武同春大感錯愕。 消人一緊,道:“救冶人當請歧黃聖手,晚輩對此道是門外漢。”
“墨杖夫人”笑笑道:“歧黃聖手無能力力,少俠是老身所知最佳人選。”
武同春茫然道:“這……晚輩就不解了?”
“墨杖夫人”一本正經地道:“這病人得的是怪症,真正的歧黃高手無能為力,唯有你'第一劍手',只消一出手,便可回春。”
“這……晚輩仍是不解?”
“說明了少俠就懂!”
“那就請明言了吧。”
“少俠聽說過'乾坤一劍'這名號麼?”
武同春徵了征。 深深一想,雙睛發亮道:“聽說過,'乾坤一劍'是數十年前的劍道翹楚,劍下沒有二招之敵,但早已失踪,在武林中如奇葩一現,夫人因何提起他?”
“墨杖夫人”沉重地道:“他沒失踪,幾十年來,禁錮在獄中。”
武同春驚聲道:“禁錮在獄中?”
“墨杖夫人”頷首道:“不錯,是在獄中,所以特請少俠破獄救人。”
武同春困惑至極,窒了片刻才道:“是官府大牢?”
“不,是心獄!”
“心獄?”
“是的,他自己造的牢獄,無以自拔!”
“這……晚輩不懂?”
“索性告訴你,“乾坤一劍'便是拙夫! ”
“奧!”
“他是劍癲!”
世間聽說有“花癲”,卻從來沒聽說過“劍癲”這名稱,不由膛目道:“劍癲?”
“墨杖夫人”道:“不錯,劍癲,嗜劍成僻,由僻轉癲!”
武同春睜大了眼不知所對。
“墨杖夫人”接著又道:“拙大行走江湖,不過短短三年,走遍大江南北,沒碰到過兩把以上的對手,於是,他鬱鬱寡歡,性格大變,回家來連老身都不與交談……”
武同春搖頭道:“這可就是奇絕武林的怪事了,既然打遍天下無敵手。證明劍術已經登峰造極,這是一般武林人夢寐以求的至高境界,如鳳毛麟角,百年難見一二人,其欲得之不暇,為何反而不樂呢?”
“墨杖夫人”吐口氣,道:“人各有性,許多事是不能以常理次衡的,武林人,在先頭唯恐技不如人,夙夜匪懈,努力追求,等到有所成就,卻找不到對手,於是,又感到孤獨、乏味、空虛……”
輕輕一咬下唇,武同春凝重地道:“這看似悖理,但好像又合情,難道說……幾十年來都沒碰到堪與頡頏的對手?”
“墨杖夫人”道:“真的沒有!”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中原武林在此數十年間,並不乏傑出的劍手,比如'至上劍客'華容,就不是庸手……”
“話是不錯,但仍非拙夫一招之敵。”
'無敵劍'武進呢? ”
“不是對手!”
“較量過?'“嗯! ”
武同春的情緒略顯激動,目芒一閃,道:“武堡主仍非一招之敵?”
“不,唯一的例外。”
“什麼例外?”
“武堡主兩招才落敗。”
“兩招?”
“是的!”
武同春真正地激動了,想不到父親號稱“無敵劍”,竟然只能接“乾坤一劍”兩招。 他同時也明白所謂救治人的原因了。
以自己目前的修為;能與“乾坤一劍”放手一搏麼? 心念之中,將頭連點,道:“晚輩明白夫人的意思了,是要晚輩與……”說到這裡,他不知道如何稱呼“乾坤一劍”,因為他連對方的姓都不知道。
“墨杖夫人”接話道:“老身把話說明白些,拙夫回家之後,老身便禁止他再出江湖……”
“為什麼?”
“樹大招風,名高遭忌,防止被人暗算。”
“他……”一個字出,覺得不妥,改口又道:“老前輩肯麼?”
“當然不肯!”
“那……”
“是老身想出了一個妙法,每年派人到江湖上打聽一次,如發現傑出劍手,便邀來印證一次……”
“幾十年來都這樣?”
“是的!”
“結果仍然沒有對手?”
“是如此,他的目的並非為名,而是為了滿足劍癖。”
“晚輩蒙召就是為了這個?”
“一點不錯!”
“晚輩該如何做?”
“盡量勝他,讓他息了找相當對手放開一搏的念頭,也可以說是讓他了卻這生平之願,安下心來度晚年。”
武同春本來沒有爭勝鬥強之心,但為了當年父親兩招落敗這句,他要盡力一試;否則,無雙堡這三個字便成了諷刺了,當下沉聲道:“晚輩成么? ”
“少俠既被稱許為'第一劍手',不會是浪得虛名,不過……”
“不過什麼?”
“有句話先說明,以免發生不良的後果。”
“夫人明示?”
“拙夫蟄伏了這多年,性格變得更加怪癖,話雖是印證劍術,不過……他很可能收不住手……”
武同春心頭一緊,道:“難道會演成流血?”
“墨杖夫人”沉凝地道:“有此可能,少俠如果不願冒這險,可以離開,此事作為罷論。”
武同春笑笑道:“身為武士,有些險是必須冒的,而且這是相對的問題“墨杖夫人”垂眉想了想,道:”少俠,老身有個無禮之請。 ”
“夫人請講?”
“如果少俠功力勝過拙夫,請點到為止。”
“當然!不過……”
“少俠不必說老身也知道,這請求跡近自私,如果萬一少俠力有不逮,老身會全力阻止發生不愉快的事。”
“好,就此一言為定!”
四支牛油巨燭,把小小的角院照得通明如晝。
武同春嶽峙淵停,與“乾坤一劍”對立。
階沿上,“墨杖夫人”拄杖而立,神情相當凝重。
現場只三人。
“乾坤一劍”白髮蕭蕭,但神氣充足,只是面目冷漠的怕人。
武同春沉吟地開口道:“能有這機會向老前輩討教,晚輩深感榮幸”
“乾坤一劍”聲音不帶半點感情地道:“什麼榮幸不榮幸,這些套語少說。你今年多大年紀?”
“三十不到!”
“老夫比你大了一倍有奇,如果你沒把握,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以免老夫落個以大欺小的污名。”
“在沒討教之前,無法判定有沒把握。
“那你是定意了?”
“是的!”
“你號稱'第一劍手'?”
“那是別人胡亂加的頭銜,晚輩從未以此自居。”
“老夫生平最恨沽名釣譽,浪得虛名之徒,那對劍道是一種玷辱。你聽清楚,今夜之鬥並非印證。”
“墨杖夫人”老臉為之一變。
武同春胸有成竹,淡淡地道:“那該是什麼?”
“乾坤一劍”一字字有力地道:“如果你虛有其表,可能會流血五步。”
笑了笑,武同春道:“如果晚輩僥倖能接下老前輩幾手呢?”
“乾坤一劍”不假思索地道:“你能接得下三劍,從此武林中將再沒有'乾坤一劍'之名。
武同春氣定神閒地道:“那大可不必,武學無止境,名手代有所出,根本就不可能所謂天下第一,何必斤斤計較得失呢?”
“乾坤一劍”瞪眼道:“你還不配教訓老夫!”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據理而言罷了,怎能稱之為教訓。”
“乾坤一劍”冷哼了一聲,道:“少逞口舌之刮,拔劍!”隨說,手中劍出了鞘。
武同春徐徐亮出霜刃,作出了大異一般劍術的起手式。
“乾坤一劍”目芒一閃,道:“慢著,你得先交代門戶,老夫至少要知道你的份量?”
武同春心念疾轉,據“墨杖夫人”說,當年父親在對方手下兩招落敗,自己縱然不爭名,但對父親而言。 總是件生平事,身為人子,自不能無動於衷,當下沉聲道:“無雙堡門下!”
“乾坤一劍”顯然很震驚,栗聲道:“你是'無敵劍'武進門下?”
一咬牙,武同春道:“是的!”
“乾坤一劍”打了個哈哈道:“好,很好,你真是名門出身,還夠份量,準備!”
“武同春胸中豪氣大盛,他決心要扳回父親'無敵劍'的名譽,凝聲道:“請! ”
雙方閉上口,凝神對峙。
場面冷寂下來,但空氣卻緊張到了極限,武同春絲毫也不敢鬆懈,他面對的,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稍微失誤,便將遺恨。
雙方成了雕像,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人與劍已成為一體。
“墨杖夫人”似乎也同化了。
空氣凍結了,誰也無法逆料結果是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
場面充滿了蕭殺之氣,劍身映著燭光,泛出可怕的冷芒。
雙方的氣勢,都無懈可擊。
彼此心裡明白,碰上了生平勁敵,勝負取決於剎那之間。
半個時辰了一個時辰!
在比鬥的雙方,沒感覺到長時間的消逝,因為心無二念,而旁觀的“墨杖夫人”可不然了,一個時辰有十年那麼長,尤其有一個是她的老伴,她當然關切,堆滿皺紋的前額,綴滿了汗珠。
“呀!”
“呀!”
暴喝聲撞破了凝凍的空氣,不知是誰先出的手,當然出手是有先後的,但太微了,簡直分不出來。
只見兩道不同色的劍光,閃耀絞扭,乍起倏滅,碰擊聲清越繞空,久久不絕,令人心膽俱寒。
雙方的距離,拉長到一丈,不知到底是誰退了多少步。
太快了,只那麼一瞬,場面又是靜止,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武同春戴著面具,看不出臉上是什麼表情。
“乾坤一劍”老臉可就難看了,連連抽動之後,狂聲大叫道:“我輸了!”
“墨杖夫人”深深透了一口氣,脫口道:“天啊!多美好的結局。”
武同春內心激盪如濤,他勝了,還好像是在夢中,能一招而勝“乾坤一劍”,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半晌,他才冷冷地吐出了幾個字:“晚輩僥倖了!”
“鏘”地一聲,“乾坤一劍”的兵刃,成為兩截,掉在地上。
武同春為之瞿然而震,同時也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悵憫,折劍,表示從此不再談劍,事實上,“乾坤一劍”的確是一位相當超卓的劍手,自己如不是奇緣輻輳,這輩子休想與他對劍,當下期期地道:“老前輩,晚輩……十分惶恐!”
“乾坤一劍”仰天狂笑數聲,道:“老夫算了生平大願。'冷面客',你是百年來第一劍手,老夫從此以後再不談劍了!”話說的很豪邁,但掩不住失敗者落寞之情。
武同春很想安慰對方幾句,可是不知如何措辭,怔在了當場。
“乾坤一劍”緩緩轉身,離去。
一個無敵劍手,就如此結束了武士生涯。
“墨杖夫人”略顯激動地道:“心獄已破,他可以安享餘年了,老身謹此致謝!”
武同春收起了劍,道:“不敢當夫人謝字,晚輩放肆了!”
“墨杖夫人”展顏一笑道:“少俠的確是百年罕見奇村,不愧第一劍手之稱,老身折服。”
武同春訕訕地道:“夫人謬讚,晚輩不勝惶恐!”
“墨杖夫人”側身肅客,道:“大廳裡坐,容老身稍盡地主之誼!”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晚輩尚有約會,就此告辭!”
“少俠如此就走,豈非令老身不安?”
“往後如有機會時,當再拜謝。”
“少俠一定要走?”
“是的,請恕失禮!”
“此番借重少俠鼎力,治癒了拙夫劍癲之症,使其得以自心獄之中解脫,成為正常人,這是殊恩大情,老身愧無以報……”
嚴格說起來,這種治法,近於殘忍,一個蓋世劍手,硬設法要他落敗,實在是空前絕後的怪事。
武同春笑笑道:“這是晚輩願意的,說不上恩,也談不上情。”
“墨杖夫人”情意殷殷地道:“此刻距天明已經不遠,無論如何屈駕容老身敬一杯水酒,少俠如要堅拒,便是不賞面了。
武同春暗忖:“白石玉說過,等候到日午前,現在已將黎明,他很可能不在原處,而且'墨杖夫人'留客情殷,不答應便是無情!”心念之中,道:“晚輩應命!”
“墨杖夫人”下階落院,揀起地上斷劍,凝視了片刻,老臉泛起了一陣異樣的表情,顯然,她表面上故作無事,內心仍然不免有所感觸,武人好名,千古定例,而她卻毀了丈夫的名。
武同春勝了“乾坤一劍”,並沒有欣喜的感覺,反而覺得空虛,他也無法分析,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久久,“墨杖夫人”才回過神來,道:“請隨老身來!”
剛剛進人廳中坐定,那管家老者隨即出現。
“墨杖夫人”道:“李管家,有事麼?”
老者躬身道:“酒菜業已齊備,該擺在何處?”
“墨杖夫人”想了想,道:“就搬來此地吧!”
老者應命而去,不一刻,原先的兩名侍女和兩名粗婢,端來了酒萊器皿,拉桌布椅,只片刻便已舒齊,粗婢退下,兩名侍女留侍。
“墨杖夫人”肅客入座,開始飲宴,富豪人家的派頭,高貴的器物,配以精緻的菜餚,在一般的酒店是享受不到的。
天明、日出,酒興闌珊。
武同春正待開口告辭……管家的老者,形色倉惶,匆匆走了進來,栗聲道:“禀夫人,天地會特使在外廳求見!”
武同春意外地一震。
“墨杖夫人”變色道:“什麼,天地會特使?”
“是的!”
“怎麼說?”
“要面見夫人!”
“奇怪,老身從不干預江湖事,天地會怎會找上門來??“夫人能接見麼? ”
“好,老身馬上到!”
老者躬身退了出去。
武同春忍不住道:“天地會特使上門,準沒什麼好事!”
“墨杖夫人”皺了皺眉頭,道:“少俠寬坐片刻,老身去去就來!”
武同春起身道:“夫人只管請便!”
他本待要走,聽說天地會道特使來到,他不想走了,好歹得知道下文,說不定與自己有關。
兩名侍女伴隨“墨杖夫人”離去。
武同春枯坐了片刻,起身到小院中踱步,猜不透其中蹊蹺,想出去看看,又怕節外生枝,給主人帶來麻煩,因為他與天地會之間水火不容。
突地,侍女之一匆匆奔來,抓起“乾坤一劍”自折的兩截斷劍便走。
武同春心中一動,開口道:“姑娘,怎麼回事?”
侍女吐口氣,道:“對方要逼迫主人加人天地會!”
目芒一閃,武同春道:“要這斷劍何用?”
侍女道:“夫人要以此證明家主人已經退出江湖!”說完,掉頭疾走。
武同春心念一轉,尾隨而出,到了外廳邊,只聽一個極度春耳熟的聲音道:“夫人,本特使奉命以禮敬請,請夫人三思!”
話聲入耳,不由血脈賁張起來,他聽出是天地會巡監童光武的聲音。
“墨杖夫人”悻悻的聲音道:“童特使,請上覆貴會主,拙夫已折劍為誓,退出江湖。”
“這很難!”
“什麼意思?”
“敝會主一旦決定一件事,從不更改!”
“這……豈非強人所難?”
“尊夫當年名震寰宇,劍下無二招之敵!這等身手,棄之太可惜,該在武林中一展雄才,共襄偉業。”
“老身無法應命!”
“夫人可要想好了,本使重說一遍,敝會主不會改變已經決定的事。”
“又怎麼樣?”
“本會一向的原則是,非友即敵,而本會不輕易放過敵人。”
“是威脅麼?”
“隨便夫人怎麼解釋,本使告辭,明日午正,將再造府聆取回音。”
“不送!”
“免!”
武同春意念一轉,趕緊門入角門,他不願在此地現身動手,以免增加“墨杖夫人”夫婦的麻煩。
童光武昂首而去。
武同春疾趨廳門,抱拳道:“夫人,晚輩告辭,有急事待辦!”
不等“墨杖夫人”的反應,立即轉身向外走去,到了在門外,只見五騎馬已在十丈之外了。
審視了一下形勢,武同春斜裡掠身抄截,疾逾鷹隼。
童光武一行五騎,奔到了岔道口。
“停住!”喝話聲中,武同春現身出來。
童光武厲叫一聲:“冷面客!”
四名隨行武士,一聽“冷面客”之名,登時面色慘變。
武同春冷極地道:“下馬!”
童光武陡地一夾馬腹,那匹坐騎撥開四蹄,狂奔而去,四名手下也跟著催馬,武同春冷哼一聲,展開身法,兩個起落,與童光武的坐騎馳了個並齊。
手掌揮處,童光武離鞍而起,飄落地面,那騎空馬,眨眼便沒了影兒,四名手下,那敢停當,乘機溜去。
武同春兀立在童光武身前,寒聲道:“姓童的,拔劍自衛!”
童光武自忖不是武同春的對手,但卻脫不了身,硬起頭皮道:“你準備怎麼樣?”
武同春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道:“殺你!”
童光武雖說不是武同春的對手,但也並非庸手,而且身為江湖第一大幫會的巡監,當然不能表現得太窩囊。
“嗆”地拔出劍來,冷厲地道:“'冷面客',你少張狂!”
霜刃徐徐出鞘、橫起。
隨著武同春的霜刃出鞘,現場頓時充斥恐怖的殺機。
走不脫,只有拼命一搏,童光武聚氣凝神,準備全力以赴,現在,他唯一的希望是有援手來到。
但,這只是夢想,事實上不可能,天地會中除了會主沒與武同春交過手外,找不出堪與匹敵的高手。
武同春冷酷地道:“童光武,本人特別讓你先出手,免得你死不瞑目。”
事实如此,童光武也不想口头上相斗,沉哼一声,手中剑倏然划出,意存拼命,出手的势道相当惊人。
他曾挑戰過武同春,但當時武同春並未施展玄黃劍法。
白光騰起,悶哼倏傳,童光武連退了四五步,臉孔起了抽扭,長劍下垂,持劍的手鮮血長流。
武同春欣身上步,寒聲道:“姓童的,現在你死而無怨了!”
情急拼命,童光武猛然揮劍。
“鏘”地一聲,童光武的兵刃脫手飛去,武同春的劍尖,抵上他的心窩。
童光武面色倏呈死灰。
驀在此刻,一個聲音道:“你不能殺他!”
武同春收劍回身,一看,來的竟然是白石玉,登時殺機更熾,怒聲道:“你什麼意思?”
白石玉道:“我說你不能殺他!”
武同春咬牙道:“為什麼?”
“當然有極大的理由!”
“什麼理由?”
“將來你就知道。”
“白石玉,你也是本人要殺的對象,你自身難保,還庇護別人?”
“那是另外一回事!”
武同春冷極地哼了一聲,道:“我先殺他再宰你。”
白石玉面不改色地道:“你絕對辦不到,你下手,我便出手,現在我倆之間的距離是三丈,但我不會比你慢,他倒下,你一樣倒下。”
武同春憤怒交迸,但也十分困惑,他想不透白石玉為什麼要維護童光武,當下一挫牙道:“你無妨試試看?”
說著轉身……白石玉厲叫一聲:“躺下!”
武同春曾吃過他的虧,可真的不敢大意,聞聲之下,藉轉身之勢,斜斜閃出兩丈之外。
童光武乘機電閃而遁。
白石玉面帶冷笑,看樣子他沒真的出手。
只是虛張聲勢,製造童光武脫身的機會。
武同春恨到了極外,一個飛彈,迫到白石玉身前八尺之地,半話不吭出手就是一劍。
白石玉似看準了武同春會來這一手,在劍芒閃動的同時,劃了開去,動作快捷得似幽靈般。
套一句俗話,武同春氣得七竅冒煙,對方憑仗身法,不肯正面應戰,功力再高也是枉然,氣極狂吼道:“白石玉,你是男子漢麼?”
白石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隨便,男人、女人,不都一樣是人。”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你庇護童光武的目的何在?”
白石玉道:“受人之託!”
武同春瞪眼道:“誰?”
白石玉一字字地道:“黑紗女!”
武同春心頭狂震,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黑紗女”竟然會托白石玉庇護童光武,這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黑紗女”是天地會的敵對者,曾有不少會徒毀在她的手下。
而童光武是天地會的巡監,又是會主千金“魔音女”的愛人,這關係怎麼也拉不上。
白石玉相當狡猾,一定是他信口開河,他之縱走童光武,一定另有原因。
武同春忍著氣鎮定了一下心神,寒聲道:“白石玉,你說'黑紗女'託你維護童光武?”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不錯,正是如此!”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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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4: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她沒說,在下也不知道,總是有原因的。”
“你不知道,而你答應了?”
“那是沒辦法的事,在下不敢拒絕她。”
“真的是如此?”
“假不了!”
武同春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答應替她保護別人,她有沒有答應保護你?”
白石玉眉毛一揚,道:“有的,有的,這是條件互惠。”
目中殺芒一閃,武同春腳步一挪,道:“我現在殺你,她也會現身保護?”
白石玉聳聳肩,微一莞爾,道:“兄台,如果在下不跟你正面交手,你便殺不了在下,而在下之所以改變當初的諾言,是'黑紗女'一再交代的,並非在下出爾反爾。”
武同春不屑地道:“當然,很好的藉口,但那是你與她之間的事,跟本人無涉,她保護你,本人殺你,是兩回事,對麼?”
白石玉聲音一冷,道:“在下說過這件事是場天大的誤會,兄台何不先問問華錦芳本人,明白情況之後,再找在下理論?”
武同春咬牙切齒地道:“眼見是實,還有什麼好問的?你們可以詭詞以辯……”
白石玉道:“兄台的心意在下明白,其實何必替武同春操心,他不會戴綠頭巾的!”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直插入武同春的心房,這是他心靈上無法彌縫的巨創,這巨創使生命對他失去了意義。
他曾經考慮到解脫,只是為了女兒遺珠,以及欠人的,人欠的,他必須有所交代,所以才活下去。
他開始發抖,目中的厲芒似乎銳利得可以殺人,一顆心在滴血……白石玉笑了笑,又道:“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看開些,不必太認真。 ”
每一個字,都像鑽心的利箭,這是有意而惡毒的譏諷,武同春雙目幾乎要噴出血來,狂叫一聲,霜刃暴然揮出,森寒的劍氣,裂空電卷。
一聲驚叫,白石玉退射兩丈之外,胸衣已裂了口。
武同春揉身疾進,又是一劍掃出。
白石玉飛瀉而去,翩若驚鴻。
武同春狂喘著,是激憤過度的緣故,他沒追去,他自知在身法上鬥不過白石玉,追去是白費氣力。
太陽已升得老高,武同春像置身在黑暗的激流中,旋轉、升沈、撞擊、昏昧,又像被宰割,撕碎,這是無形的煉獄。
“得!得!”是杖頭點地的聲音。
武同春心頭一動,回到現實,抬頭望去,來的竟然是“鬼叫化”,忙迎了上前,拱拱手道:“您老怎麼會到此地來?”
“鬼叫化”道:“找您老弟呀!”
武同春收了劍,道:“您老找在下有什麼指教?”
“鬼叫化”左右一張顧,顯得很神秘地道:“附耳過來!”
到底什麼事如此神秘? 武同春挪步靠近前去,只覺穴道猝然一麻,連意念都不及轉,便栽了下去。
“鬼叫化”老臉倏沉,再伸杖加點了武同春三處大穴。
武同春駭異莫名,他做夢也估不到老化子會對他猝然施襲,穴道被制,但口還能開,厲聲道:“您老,這是怎麼回事?”
“鬼叫化”語冷如冰地道:“小子,我老要飯的終生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錯把你小子當一個人看待,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武同春滿頭玄霧,激動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鬼叫化”厲聲道:“別跟我老要飯的裝佯,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
武同春瞪眼道:“在下做了什麼?”
人影閃晃中,三名老丐與一名中年魁梧丐者,武同春認得這中年丐是“鬼叫化”的傳人“大力丐”,膂力相當驚人。
四人現身之後,立即各佔位置,每個人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鬼叫化”一挫牙,道:“你為什麼對本幫邱長老下毒手?”
心頭猛然劇震,武同春驚叫道:“邱長老……這話從何說起?”
其中一個額有疤痕的老丐冷厲地道:“本幫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殺害本幫長老,就得償命。”
武同春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這實在是黑天的冤枉。
“鬼叫化”一頓手中打狗棒,狠瞪著武同春道:“你小子不承認也得承認,看這個……”說著,從懷裡取出一聲破布,展開亮在武同春眼前。
破布上赫然是五個血字:“兇手'冷面客'!”
武同春狂激地大叫道:“這從何說起?”
“大力丐”悲憤至極地道:“這是邱長老遇害臨死前寫在衣襟上的,我們在善後時發現撕下。鐵證如山,老子今天要活割你。”
另一老丐接著道:“死人當不會說謊!”
“鬼叫化”緊跟著道:“殺人必有原因,小子,你殺人的目的是什麼?”
武同春哭笑不得,喘了口大氣,道:“根本就沒這回事,您老何不靜靜地想想,在下有什麼理由殺害貴幫長老?”
“鬼叫化”道:“現在就是問你理由。”
“沒這回事,那來理由!”
“那是說死老誣栽你?”
“這當中……定有蹊蹺!”
“你承不承認都是一樣,反正罪證確鑿,賴不掉的。”
武同春氣極大吼道:“在下沒殺人!”
“大力丐”腳步一挪,道:“師父,讓弟子活裂了這狠子!”
“鬼叫化”抬了抬手,道:“且慢,反正他逃不了,非要他說出原因不可。”
武同春心亂如麻,怎麼也想不通邱長老何以會留字指自己是兇手,深深一想之後,力持鎮定道:“貴幫邱長老在何處被殺?”
“鬼叫化”道:“離三十里的龍頭驛。”
“龍頭驛?……在下根本沒去過。”
“你還要狡辯?”
“怎麼能硬指在下是兇手?”
“血字,還有……邱長老身上僅中一劍,沒有反抗跡象,只你有這份能耐。”
“什麼時候的事?”
“昨晚。”
“昨晚?”
“不錯,怎麼樣?”
武同春鬆了口氣,道:“在下打從昨天下午起到現在,在替人辦事,有人可以證明。”
“鬼叫化”眉毛一挑,道:“你替誰辦事?”
武同春略一躊躇,為了洗冤,只好據實道:“墨杖夫人!”
“鬼叫化”動容道:“墨杖夫人,你替她辦什麼事?”
武同春道:“事關別人隱私,您老可以找她問問,在下不便繞舌。”
“她住在哪裡?”
“離此不遠,向西北行,可以看到一幢巨宅,那便是她夫妻住處。”
“夫妻……你是說她丈夫'乾坤一劍'還在人世?”
“不錯!”
“好,老要飯的馬上去查,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仍得要委曲你一下,先放開你三成功力……”說著,用杖頭在武同春身上點了兩點。
武同春站起身來,功力是回復了些許,但只能幫他行動,談不上反抗或交手,他並不恨“鬼叫化”。 “鬼叫化”對他如此,已經算是很寬大了。
“鬼叫化”一擺手,道:“你們在附近待命!”
四個丐幫高手,齊齊應了一聲,施禮而退。
“鬼叫化”這才偏頭問武同春道:“你帶路,走吧!”
武同春無話可說,舉步便走,他只希望“墨杖夫人”能證明他的無辜,然後再追查這樁公案。
如果死者所留血字是真,那無疑是有人冒名行凶。
不到半個時辰,來到了“墨杖夫人”居住的巨宅,武同春上前扣動門環。
奇怪,許久沒人應門,連半點迴響都沒有。
“鬼叫化”冷冷地道:“你如果玩花樣,老化子要你好受。”
武同春報以一聲苦笑,繼續叩門,久久,仍無任何反應。
“鬼叫化”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搗什麼鬼?”
武同春不答他的腔,心裡想:“自己離開此地到現在,至多是兩個多時辰,大白天又不是晚上,是不願見客麼?”
心念之中,報出了名號,還是寂然。
“鬼叫化”又開口道:“這真是'墨杖夫人'的住處?”
“是的!”
“為何沒反應?”
“不知道!”
“別敲了,越牆而入吧!”
“這……”
“別這那的,我們進去!”
兩人越牆進入。
武同春憑記憶穿門入戶,一路不見人影,心里大為嘀咕,不久,來到與“乾坤一劍”較量的小院,仍是一片死寂。
入廳一看,只剩下些粗重傢俱,那些精緻值錢的擺設,全不見了,窒了窒,脫口道:
“搬了家了!”
“鬼叫化”冷冷地道:“你是說宅主人棄家他去了?”
“除此別無解釋。”
“這證明了什麼?”
“……”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沒有?”
“在下可以發誓,絕無半句虛語。”
“那本幫的邱長老,是死說謊的了?”
武同春木然呆立。
“墨杖夫人”夫妻會棄在而去,這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沒了人證,說什麼也不能使人採信。
“鬼叫化”冷森森地道:“這裡本是個空無人住的莊宅,你故意信口編了這故事,企圖脫罪,是嗎?嘿嘿,你未免太幼稚了。”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喃喃地道:“怪事,三個時辰不到,人去宅空“鬼叫化”怒聲道:
“你到底想打什麼至主意?”
武同春萬般無奈,只好把昨夜入在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及迄童光武以天地會特使的身份,來此威迫“乾坤一劍”加盟的經過,說了出來。
“鬼叫化”眉頭連皺,思索了片刻,道:“你等著別離開!”立即越屋而去。
真是人如其號,形同鬼魁,武同春沒有逃的念頭,他知道丐幫弟子遍天下任何人也逃不過追踪,事出蹊蹺,逃不能解決問題。
目前,他急於要做的是自解穴道,恢復功力。
於是,他就地跌坐,急運“玄黃經”所載的至上心法,僅僅盞茶工夫,被制的穴道竟然沖開,他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
“鬼叫化”去而復返,緊鎖著眉頭道:“老要飯的相信你的話!”
武同春大感驚奇地道:“為什麼?”
“鬼叫化”道:“各廳房箱籠什物不少,而且很乾淨,沒有積塵,證明不是空屋,廚下還有酒菜剩餘,證明是匆匆離去。
“你不逃走,證明你胸懷坦蕩……嗯,如果老叫化的判斷不錯,宅主人是為了逃避天地會的凶焰。”
武同春大為嘆服“鬼叫化”的觀察入微,析理合情,點頭道:“在下拜服您老的察微觀理!”
“鬼叫化'”冷冷地道:“這只是說你小子所說的關於宅主人的話不假,並非相信你沒殺邱長老。
武同春從鼻孔裡噓口氣,道:“在下與邱長老無半面之緣,連聽都沒聽說過,有什麼理由殺他?”
“鬼叫化”凌厲的目芒直照在武同春面上,沉疑地道:“邱長老在本幫中號稱智多星,做人修養都到了家,他不會無中生有,留字陷害你。
“還有,武少堡主久不出面,而你用他的劍,又有'玄黃經'的武功,你提不出合理的解釋,老要飯的認定你是一個心懷叵測的可怕人物。 ”
武同春很想抖露真面目,考慮了片刻之後,又打消了這念頭,淡淡地道:“您老現在準備把在下怎麼樣?”
“鬼叫化”一字一句地道:“殺人者死!”
武同春功力已復,根本就不在乎了,目芒一閃,道:“您老的意思,是要取在下的性命?”
“鬼叫化”道:“不錯,就是這意思!”
武同春道:“您老恐怕難以如願了。”
姜是老的辣,“鬼叫化”目珠一轉,厲聲道:“你已經自解了穴道?”
武同春道:“正是這句話。”
“鬼叫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愕然望著武同春。
武同春泰然地道:“關於貴幫長老遇害的事,在下認為是一項惡毒的陰謀,您老冷靜地想一想。”
“鬼叫化”期期地道:“邱長老所留的血字……”
武同春道:“這便是癥結所在,殺人嫁禍,必有目的。
“鬼叫化”目中凌芒一閃,沉重地道:“你完全否認做過這件事?”
武同春斷然地應道:“是的!在下鄭重否認!”
“會是誰幹的呢?”
“在下一定要追出嫁禍的兇手。”
“本幫也不會放過!”話鋒一頓,又道:“不過,話說在頭里,在真兇沒追出之前,你老弟仍脫不了嫌疑。”
“當然,這點在下明白。”
“鬼叫化”閉口鎖眉,臉色不斷變幻,似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半晌之後突地一拍腦袋,道:“對,只有這麼辦!”
武同春迷茫地道:“您老想到了什麼?”
“一個妙策,可以使對方自動現形。”
“噢!什麼妙策?”
“你必須死一次!”
心頭一震,武同春栗聲道:“死一次?……人,能死幾次?”
“鬼叫化”趨近武同春身邊,低語了一陣,道:“如何?”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好是好,不過……如果對方不上鉤呢?”
“鬼叫化”道:“好歹總得要試上一試,行不通再想別的辦法。”
點點頭,武同春道:“好,就這麼辦吧!”
“鬼叫化”吐口氣,道:“老要飯的這就去安排,你也開始行動,記住時間地點,如果中途情況有所改變,老要飯的會差人通知你。”
武同春道:“您老請吧!”
官道上,武同春踽踽獨行,他保持最高警覺,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行人。 不久,果然發現被人盯上了梢,暗忖:“這第一步算成功了,希望不露破綻。”
正行之間,一個黃衣白髮拄杖老人,迎面而至,他立即明白這是行動的第二步,這場戲必須演得逼真。
雙方接近,黃衣老人沉喝一聲:“站住!”
武同春停了下來,他身後跟踪的人也停下來,蜇向道邊林中窺視。
黃衣老人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幾眼,宏聲道:“你……莫非就是'冷面客'?”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不錯,在下正是,您老有何指教?”
黃衣老人臉色一沉,道:“兩月之前,有個叫裴永昌的年輕劍手,死在你的劍下?”
武同春道:“有這回事,但那是公平決鬥。”
“公平麼?”
“當然,各憑藝業,並未使任何手段。”
“不對吧?”
“什麼意思?”
“比武較技,旨在互相切磋,應該點到為止,你為何殺人?”
“兵凶戰危,難免有失手。”
“他已經認輸,你不放過他,繼續施殺手,這並非失手,是有意殺人。”
武同春目芒大張,寒聲道:“您老是興師問罪之?”
黃衣老人不假思索地道:“不錯,老夫要替愛徒討回公道。”
武同春故意大聲道:“裴永昌是您老的傳人?”
“嗯!唯一的傳人。”
“這公道如何討法?”
“你自己說過的,各憑藝業,生死不計。”
“那是死亡挑戰了?”
“可以這麼說。”
“您老如何稱呼?”
“黃衣修羅!”
武同春怔了怔,向後挪了一個大步,振聲狂笑起來。
黃衣老人怒喝道:“有什麼好笑的?”
武同春斂住笑聲,目芒一閃,道“您老真的是'黃衣修羅'?”
“為什麼不是?”
“聽聞傳言,“黃衣修羅”三十年前,死於東天目主峰之頂,難道說死了的人還會復活?”
“那是以訛傳訛,老夫只是藉此歸隱而已。”
“您老真的是……”
“半點不假。”
“就在此地解決麼?”
“不,那會驚世駭俗,同時老夫也不希望這事傳出江湖。”
“三日之後,老夫在伏牛山通天岩等你,不見不散,不死不休,你敢來麼?”
“笑話!”
“一言為定,在日後在通天岩見面,老夫再說一遍,不許第三者知道此事,希望你不會怕死而失約。”
“怕死?哈哈哈哈,到底死的是誰,現在言之過早。”
“很好,三日後見!”
黃衣老人揚長而去,武同春也舉步離開。
那盯梢的從林中現身出來,點點頭,從側方狂奔而去,武同春有意無意地回頭瞟了一眼,順官道緩緩行去。
日頭歇山,萬道霞光染得通天岩一片璀璨。
巖頭寸草不生,朝西的一面下臨絕壑。
此刻,一個黃衣老人兀立在岩頂上,映著晚霞,彷彿一尊金身神像。
這老人,正是“鬼叫化”所安排,化身“黃衣修羅”,與武同春約鬥的一位丐門長老。
在另一邊的峰頭林間,隱伏著三條人影,在監視岩上的動靜,相距約莫三十丈,中間是一個馬鞍形的山凹。
不久,一個儒衫飄飄的人影。 輕登巧縱,上了通天岩,他就是踐約的武同春。
雙方對立,不知交談些什麼。
然後雙方對峙,作出準備交手之勢。
黃衣老人用的是杖。
兩條人影,在晚霞中僵化了,絕頂高手決鬥,是不同凡響。
良久,日頭沉落山巔,剩下山頭一片近照,巖頭頓呈黝暗。
劍杖交揮,雙方終於動了手。
遠望,分不清招式,但可以看出打得相當激烈,杖劍碰擊之聲,遙遙可聞,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決鬥。
約莫盞茶工夫,劍杖突然交叉膠著,激烈的場面,頓時變成冷寂,雙方拼上了內力,人影移動,互有進退,顯示功力相等。
在沒結束前,無法預測究竟鹿死誰手,可惜的是巖頭光禿,藏不住人,沒有人能近觀,只能遙望。
人影逐漸迫近岩邊,從拉鋸的情形看,雙方有意把對手迫落懸岩。
又僵持了盞茶時間,變化突起,劍杖分開,交擊,人影踉蹌,分而又合,然後,雙雙墜落絕壑,一切寂然。
剩下空落落的巖頭,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暮色蒼茫中,三條人影登上了巖頭,探視了一陣之後,也離開了。
岩下約莫三丈的壁間,是一個凹人的石窟,無論上望下視,都看不出來。
窟裡,武同春、“鬼叫化”、“大力丐”和黃衣老人圍坐。
黃衣老人已去了化裝,回復了乞丐的本相,他是丐幫排行第三的長老“千面神乞”尤五常。
武同春顯得餘悸猶存地道:“在下實在擔心萬一下面的繩網沒兜住,那可真的要假戲真做了。”
“鬼叫化”笑笑道:“人命關天,哪能馬虎!”
“千面神乞”道:“雖說是表演,老叫化可真捏了把冷汗,劍是不長眼睛的。”
“鬼叫化”聳聳肩,道:“總算過去了!”
目光掃向“大力丐”,又道:“你陪尤長老先離開此地,連絡小子們,看看這一著棋的結局。”
“大力丐”應聲站了起來,“千面神乞”相繼起身,拿起備好的飛抓,出窟揉升而去,窟裡剩下武同春與“鬼叫化”。
武同春開口道:“下一步棋怎麼樣?”
“鬼叫化”沉聲道:“得等知道結果之後才能安排。老弟,現在江湖中已經沒有'冷面客'其人了,你得改頭換面,先把麵具取下。”
武同春登時大感為難,面具一除,真面目便將暴露,而自己帷薄不修,實在不願以真面目出現江湖。
但,如何拒絕呢? “鬼叫化”察微知隱,立即接下去道:“老弟別擔心疤臉見不得人,老要飯的這兒另有面具代替。”
打蛇隨棍上,武同春硬著頭皮道:“那就請您老先賜面具!”
顯然,“鬼叫化”並不知道武同春已經復容,還認定他是“鬼臉客”,當下從懷中取出一副帶須的面具,遞與武同春。
武同春背轉身去,換下了原來的面具,交還“鬼叫化”。
“鬼叫化”端詳了武同春幾眼,道:“很好,像個落寞的老秀才,把衣衫也換換,在你身後,早預備好了。”
武同春用手一摸,身後果然有包衣物,當下依言交換了,然後兩人攀登岩頂,初升的月亮,照得巖頭一片通紅。
武同春這才有機會看到自己的打扮,換上的是一襲失去了本色的古舊藍衫,皺且不說,肩頭還有補釘。
臉看不到,但摸到的像一輩子沒梳理過虯結鬚子,就知道絕高明不到那裡。
“大力丐”迎了上前,衝著武同春一笑,道:“有意思,老而走落末路,夠可憐,差不多可以加入本幫了。”
“鬼叫化”大聲道:“少廢話,情況如何?”
“大力丐”趕緊躬身道:“禀師父,事後曾有三個人來到現場。”
“鬼叫化”雙睛一亮,道:“什麼樣的人?”
“大力丐”道:“大有來頭,天地會總護法'東海大豪'江浪,巡監'天南一劍'童光武,另一個是神出鬼沒的灰袍老者。”
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脫口道:“灰袍老者便是天地會副會主牟英山。”
“鬼叫化”栗聲道:“這麼說,是天地會的陰謀……”
武同春咬牙道:“早該想到,對方對在下是志在必得,所以才施展這借刀殺人之計。”
“鬼叫化”激動地道:“策謀是天地會,直接下手殺害邱長老的該是誰?”
武同春道:“不出他們三人之一。”
“鬼叫化”沉思了片刻,悠悠地道:“這事還得要深入查證,目前不能遽下斷語,對方之來,也許是跟踪'冷面客'老弟,說不定與邱長老之被害無關。 ”
武同春心中一動,他意識到“鬼叫化”的話含有深意,邱長老臨死前留血字,指自己是兇手。
在真兇未追出之前,自己仍脫不了嫌疑,心念一轉,道:“邱長老留在衣襟上的血字,安知不是兇手所為?”
“鬼叫化”冷冷地道:“是邱長老親自指書。”
武同春不解地道:“指書也能看出筆跡?”
“大力丐”接話道:“不是筆跡問題,一個垂死的人,就是用筆也無法從容書寫,是暗符,那暗符除了掌門和各長老之外,沒人認得,各長老皆有其獨特的符志,旁人是冒充不來的。”
武同春頓口無言,事實可以想見,下手者定是化裝成自己的形象。
“鬼叫化”又道:“此地不能久留,以防功虧一簣,現在江湖上將再沒有'冷面客'其人,如果再出現,便是冒充者,也就是兇手。”
“大力丐”道:“會麼?”
“鬼叫化”瞪眼道:“小子,多用用頭腦“冷面客'與'黃衣修羅'秘密決鬥,兩敗俱亡,在對方心目中,沒有別人知道,第一劍手這名頭大可利用! ”
“大力丐”想了想,道:“如果真有'冷面客'出現,本幫該採什麼行動?”
“鬼叫化”吹口氣,道:“你小子就是不用心去想,討債,那還用說。”
“大力丐”脫口又道:“如果不出現呢?”
“鬼叫化”不耐煩地道:“你怎麼問個沒完?”
“大力丐”道:“難道這不該問?”
“鬼叫化”白了“大力丐”一眼,轉向武同春道:“老弟,離開此地之後,我們分頭追兇,你可千萬不能露出破綻,以你的內功修為而言,改變聲音當不難。
點點頭,武同春道:“這點在下省得!”
“鬼叫化”又道:“還有,遇事謀而後動,不要操之過急!”
“是的!”
“目前,我們暫時認定這樁血案是天地會的傑作,可以朝這方向去查探,如果今晚的棋子不落空,對方一定有所行動的。”
“在下該用個什麼稱呼才切合身份?”
“你是說配合面具與裝束?”
“是的!”
“這倒可隨便,你戴的面具是老要飯的剛剛出道,還沒加入丐幫之時,得自一個江湖怪人,一共有五副之多,並非剝自什麼有名頭的人物,你看著辦好了。”
“大力丐”接口道:“師父,看他這副德性,弟子想起一個人……”
“鬼叫化”嗯了一聲道:“你想起誰來了?”
“大力丐”道:“記得五年前,弟子伴隨師父北上主持支舵立壇大典,在半路上碰見一個路倒,是弟子掩埋的,叫什麼……真要命……”
武同春忍不住道:“真要命,是外號麼?”
“大力丐”道:“兩樣都是!”
“什麼兩樣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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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5:10 |只看該作者
“也是名,也是號,不過,我……說不下來。”
“鬼叫化”偏頭望望武同春,道:“你小子不提起,我倒忘了,是有六七分相像,不過絕不可冒這名號,否則麻煩大了,犯不著去替死人頂缸。”
武同春好奇地道:“為什麼?”
“鬼叫化”道:“真要命是甄耀明的諧音,所以亦名亦號,為人忽正忽邪,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不常現身露面。
“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凡是跟他打過交道的,不是恩便是怨,生前結的仇家不少,盡是知名人物。”
“老要飯師徒碰到他時,他已經離死不遠,是被仇殺重傷致死。”話鋒一頓,又道: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走吧,如果被人發現,這妙計便不靈了。”
三人下了通天岩,分道向山外奔去。
傍午時分,一個潦倒不堪的老秀才,來到了青蓮居大酒樓的門前,望著那排場和進出人等的氣派,有些膽怯,欲前又止。
青蓮居比起大城鎮碼頭的酒館,根本算不了什麼,但在新野,已經是數一數二的飲食去處了。
這老窮酸,正是再次易容的武同春,為了不惹眼,長劍用舊衣包裹了橫提在手裡,像這種大酒樓,並不適合他的身份。
他是發現曾有過瓜葛的素心主婢進入此間,才跟踪來的。
在門口專司迎送的小二走近前來,打量了武同春幾眼,冷冷地道:“您老……別直挺挺站在門口擋路,找人麼?”
武同春故作有氣無力地道:“想喝杯酒!”
小二不屑地再次打量了武同春一眼,用手遙指道:“那邊街角有間小店,物美價廉……”
武同春氣往上沖,瞪眼道:“怎麼,你們要歇業了?”
小二怔了怔,口角一撇,道:“您老脾氣可是不小,我是好意!”
“什麼好意?”
“一句話,此地不賣小吃,在這裡吃一頓不上算。
“你以為老夫吃不起?狗眼看人低,老夫今天要大吃。”
“大吃?”
“不錯,大吃大喝一頓!”
“就……您老一個人?”
“難道還要宴客不成?廢話。”
小二勢利地道:“您老可得要先問問自己的荷包,答不答應。”
武同春氣他不過,伸手摸出一個金鎳子,亮了亮,揣回去,道:“夠了麼?”
小二直了眼,半晌才道:“您老請,小的引座!”
進入大門,武同春一看,樓下座間沒素心主婢的影子,大聲道:“小二,老夫要上樓,找個清靜的座位。”
看在那金棵子份上,小二引武同春上了樓:武同春一眼瞥見西耳小樓座位全空著,僅有素心主婢在座,正中下懷,用手一指道:“那邊清靜,就那裡吧!”
“不成!”
“什麼意思?”
“有位姑娘包了,不許人打擾。”
“宴客?”
“不,是小吃!”
“好哇!人家小吃可以,老夫大吃就不可以,沒這樣的道理,老夫非要那裡不可!”說著,大步走去。
小二發了急,伸手去拉,但就是差那麼幾寸拉不到,追逐著,武同春已進入樓門,大刺刺地擇座坐了。
素心與小青皺起了眉頭。
小二忙趨近哈腰,尷尬地道:“請小姐包涵,這位……一定要坐這裡,小的擋不住。”
素心望了武同春一眼,道:“算了,是位老人家,不打緊,反正我快吃好了。”
小二再次哈腰,連連致歉,然後才轉到武同春座邊,冷聲道:“您老吃些什麼?”
“一個冷盤,一壺花雕。”
“您老……不是要大吃麼?”
“大吃也得一樣一樣來,擺多了倒胃!”
“晦氣!”
“你放什麼屁?”
“您老開口罵人?”'“罵你又怎樣?你們到底賣不賣,欺我老人家有窮味是不是,不賣拉倒,我老人家歇會腳,照樣付錢。”
婢女小青掩口而笑。
小二無可奈何,只好布上杯筷,嘟著嘴去了。
不久,端上了酒菜,又道:“您老還點什麼?”
武同春白了小二一眼,道:“吃完再說!”
小二轉身……武同春大聲道:“慢著,依規矩來,替老夫斟上第一杯酒。”
小二轉回身,那臉色可就難看了,萬分不情願地執壺斟酒。
武同春用筷子夾了一片肉在鼻孔前嗅了嗅,放四盤裡,道:“這算什麼味道,令人噁心,端走!”小二瞪大了眼,氣得說不出話來。
武同春敢瞪眼道:“你沒長耳朵,要你端走,錢照算,揀四個你們拿手的熱炒,外帶一蒸一燉,要上等的,可別打馬虎眼。”
小二吐口氣,強擠出一絲笑容,端了冷盤便走。
武同春放大了聲半日自語道:“狗眼看人低,只重衣冠不重人,人實在不能窮,窮了就不是人。”
素心側頭望武同春一眼。
武同春故作不知,端起杯子吸寡酒。
也只片刻工夫,小二用一個大托盤,把四碟二碗一次端上。
武同春悠閒地自斟自飲,心裡在想:素心主婢,怎會出現新野? 她是天地會主的女兒,但父女之間沒有往來。
她曾以彩玉牌解過自己的困,是個好文子,用什麼力能從她口裡套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呢? 一聲幽幽長嘆,素心開了口:“小青,你認為無雙堡武少堡主還在人間麼?”
武同春心弦為之一顫。
小青噘了噘嘴道:“小姐,忘了他吧,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在又怎樣?不在又怎樣?”
“可是……”
“可是您就是忘不了?”
“唉!我何嘗不知道這段情……只是場虛幻的夢,可是……一年多來,我抹不掉他的影子。
“小青,也許我自幼喪母,也沒有父愛,所以才特別重感情,我……一定要查出武同春的生死下落。
最難消受美人恩,武同春大感惆悵,妻子死了,續弦華錦芳不守婦道,這段情未始不可接受。
可是想到“黑紗女”替亡妻向自己討債,天地會與自己水火不容,一顆心登時涼了下來,下意識地猛灌一杯酒。
就在此刻,腳步聲起,一條人影,出現門邊。
武同春抬起頭,與對方目光相照,不由血行加速,來的赫然是天地會巡監童光武,他收回目光,低頭暗忖:“據'大力丐'得到的消息,那晚在通天巖頭,假作與'黃衣修羅'決鬥,雙雙墜岩,事後童光武、灰衣人與該會大上護法曾現身當場查探,如跟定姓童的,也許能軋出苗頭。”
童光武走近素心桌前,深深一揖,笑嘻嘻地道:“大小姐,想不到你在這裡,真是幸會!”
小二跟了進來,堆著笑臉道:“公子爺,您賞光,是不是也在這裡設座童光武直勾勾地望著素心道:“大小姐,區區有這份榮幸能與你共桌麼? ”
素心冷冷地道:“我快要走了!”
童光武嬉皮涎臉地道:“區區希望敬大小姐一杯酒。”
小青小嘴一撇,道:“童巡監,您不是快要與二小姐成親了麼?”
二小姐,指的當然是“魔音女”,這點武同春很明白。
童光武尷尬地一笑,道:“區區對大小姐萬分仰慕,常常夢想能有機會親近……”
素心站起身來,道:“小青,付帳,我們走!”
童光武厚著臉皮道:“大小姐對區區不屑一顧?”
素心扳著臉道:“童大俠,我有事得馬上走,對不起,失陪。不過有句話奉勸,如果大俠對舍妹三心二意的話,恐怕後果不太好!”
說完離座。
小青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夠么?”
小二上前拿起銀子掂了掂,道:“太多了!”
小青道:“多的賞你!”
小二眼笑眉開,連連哈腰道:“謝小姐重賞!”
素心與小青相偕而去。
童光武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仍厚著臉皮道:“大小姐走好,區區不送。”
小二又轉身哈腰道:“請公子爺示下。”
童光武兇巴巴地瞪著小二道:“少嚕嗦!滾開!”
小二連連後退,口里道:“是!是!”
武同春心裡暗自好笑。
童光武鼻子碰了灰,卻把氣出在小二的身上,惡惡臭,好好色,乃人之常情。
他對“魔音女”是虛與委蛇,主意卻打在素心頭上,如果“魔音女”知道他的用心,準有好戲上場。
笑聲起處,一條藍色人影出現門邊。
武同春目光掃處,呼吸為之一窒。
來的竟然是白石玉,真的是陰魂不散。
這小子也現身此間,絕非偶然,不久前要殺童光武,被這小子所阻,聲稱是受“黑紗女”之託,這是個令人猜不透的謎。
童光武一抬頭,忙拱手道:“白兄,幸會!”
白石玉哈哈一笑道:“童兄,的確是幸會,怎麼,席終人散?目光掃向殘席。
童光武訕訕地道:“不,區區剛到不久。”
白石玉道:“小弟尚以為童兄是與剛出門的那位紫衣姑娘一路哩!既是如此,小弟作東,我們喝上兩盅,如何?”
童光武道:“哪裡話,理應由區區作東!”
說著,轉向遠在一邊的小二道:“揀你們拿手的精細菜做幾樣來,酒要上好的,快!”
小二連連打躬,挪了另一副桌椅,請二人坐下,然後狗顛屁股地去了。
白石玉坐的方向,正對武同春,不知是有意或無心,衝著武同春微微一笑。
武同春心裡打了一個結,但想到自己再次易容,對方不是神仙,不會看穿的,心裡隨即也就泰然了。
童光武開口道:“白只是路過麼?”
白石玉道:“可不是,真巧,碰上了童兄。”
“能結識白兄,真是三生有幸!”
“彼此!彼此!”
“白兄意欲何往?”
“趕場熱鬧。”
“趕熱鬧?”
“是的,小弟一向怕事,但卻好事,所以喜歡趕熱鬧。”
打了個哈哈,白石玉閃動著目芒道:“童兄何必明知故問。”
童光武“噢”了一聲道:“白兄是指五月十五日,三官廟的事而言?”
白石玉頷首道:“這是大事,百里之內全傳遍了,冷面客,約鬥貴會主,的確是震驚江湖之舉,童兄當也是為此而來?”
童光武點點頭。
武同春駭然大震,但也興奮欲狂,冒充自己行凶的,居然現身了,公然敢約鬥天地會主了。
轉念一想,覺得不對,這事大有蹊蹺,難道是一項陰謀? 據白石玉說,已然傳遍百里,“鬼叫化”他們定會聞風而來。
小二端來了酒萊,替二人斟上酒,然後退下!
武同春再無法安靜了,他必須研判這件事,想好行動的步驟。
五月十五,算來還有六天,既有這事發生,白石玉與童光武只好暫時放過,以免暴露身份,打草驚蛇。
因為自己一出事,必為白石玉認出無疑。
白石玉會與童光武攪在一起,的確是想不到的事,這小子詭計多端,花樣百出,從不與人正面交手,但暗器和身法堪稱絕頂。
“砰”白石玉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真是知人知心不知面!”
童光武瞠目道:“白兄是在說誰?”
白石玉道:“冷面客!”
武同春的心隨之“咚”地一跳。
董光武皺皺眉頭,道:“白兄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石玉道:“不,小弟說的是知人知心不知面。
這……怎麼個說法? ”
知其人,知其心,不知其面,因為他戴了面具。 ”
他本身是'鬼臉客',難道白兄……”
“這可難說!”
“為什麼?”
“說不定全是假的。”
武同春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姓白的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怎麼會呢? 心念之中,下意識地投過目光,可巧,白石玉也向這邊瞟來,四目交權,白石玉又是一笑,這一笑,令人莫測高深。
武同春收回目光,驚疑不定,這小子簡直是只成了精的狐狸,沒跟他接觸,不知道他的可怕,他纏上了童光武,必有用心、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童光武笑了笑,道:“白兄與'冷面客'相較,誰強誰弱?”
白石玉大刺刺地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小弟一向主張和平,不喜動劍掄掌,不過,有樣不爭的事實,'冷面客'沒奈我何!”
童光武挑眉道:“白兄是深藏不露,區區看得出,'冷面客'絕非白兄對手。”
白石玉笑笑道:“過獎了,略勝一籌而已”
武同春啼笑皆非,真想過去賞他一劍。
童光武眸光一閃,道:“區區有句話不便啟齒,不知……”
白石玉爽朗地道:“童兄有話但說無妨。”
董光武正色道:“敝會主求賢若渴,最是愛才,不知白兄是否願加盟本會?區區願作引薦之人,必獲重用。”
白石玉搖手道:“小弟既不賢,也不才,而且……”
“而且什麼?”
“兄台當知道會主千金有對小弟不諒之處”
“哈哈,那已經過去了。”
“不,男女之間的過節,是化解不了的。
“難道連敝會主也作不了主?”
“此事以後再談吧,現在且盡一杯酒,來,請!”
兩人互相照杯。
武同春問言之下,不由心中一動,難道白石玉真的有意要加入天地會,故意以退為進,利用童光武作進身之階,但又為了什麼? 白石玉突地離座,道:“童兄,失陪片刻!”
說完,迳直走向武同春座前。
武同春心頭大震,暗忖:“這小子又想搗什麼鬼?”
白石玉作了一揖,笑嘻嘻地道:“在下冒昧,看閣下十分廝熟,想不起何處見過,閣下……”
武同春眸光煞芒一閃,但隨即警覺不能壞大事,故意“哦”了一聲,把聲音變得蒼老些,目芒盡斂,像個尋常老人,淡淡地道:“小哥是……”
“在下白石玉!”
“啊!白小哥,我們……見過麼?”
“是見過,讓在下想想……”
“老夫對小哥卻很陌生。”
白石玉苦苦一陣思索,面容突展,拍手道:“對,在下想起來了,閣下姓甄……”
武同春心頭為之劇震,是自己的形象的確像甄耀明,還是這小子知悉了自己的底蘊? 這怎麼可能呢? 自己與“鬼叫化”師徒在通天巖頭交談時,視野很廣,沒人能迫近竊聽。
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白石王接著又道:“那年在岳陽樓頭,萍水相逢,杯酒暢論古今,老先生記起了麼?”
這話是真是假,無從判斷。
武同春信口“噢”了一聲道:“半生潦倒,如煙往事已不復記憶,小哥如初升之日,想甚得意?”
白石玉朗笑了一聲道:“人生窮通有時,老先生學貫今古,氣節凜然,當年一席高論,在下至今猶記憶如新,請移座一敘如何?”
武同春心意疾轉:“自己是易了容的,舊面聚飲,一定會被看出破綻,不能冒這險,等三官廟事了之後,再慢慢收拾這小子。”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老夫還有事要辦,正待離去,有負小哥盛意,改期如何?”
白石玉沉吟著道:“這倒是件憾事,老先生下榻何處?”
“還沒投店!”
“這……老先生不會離開新野吧?”
“嗯!可能有幾天耽擱。”
“那好,在下對此地人頭很熟,異日一定奉訪,再聆高論。如果老先生不棄,這酒錢……由在下會會如何?”
武同春心裡暗罵一聲:“誰要你小子會酒帳!”故作固執地道:“不必,老夫一向不喜叨擾別人!”
白石玉略顯失望地道:“那改天一定由在下作東。失禮了,老先生請便!”說完,一個長揖,轉身迴座,笑向童光武道:“'一位忘年老友,人很古板。
武同春可不能再呆下去了,起身下樓,在櫃上會了帳,然後出門。
為了避免白石玉糾纏,武同春尋了個僻靜的小店投下。
在店房裡,武同春越想越覺不對,“大力丐”指出自己的形相六七分像諧號“真要命”
的甄耀明。
偏巧白石玉就認識他,這小子詭詐百出,恐怕不是這會事,其中可能另有文章。
可是有人冒充“冷面客”,殺害丐幫長老,又挑戰天地會主,這公案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天地會副會主等人,曾追踪自己到通天岩,如果說“冷面客”是天地會的人冒充,便不會有約鬥會主之舉,這令人想之不透? 三天過去了,白石玉沒找上門,武同春虛懸的心放下一半。
這是第四天的下午,武同春在店房枯坐,為了怕節外生枝,他一直不出店門半步,好歹要捱到十五。
房門上起了叩擊聲,武同春心中一動,道:“是誰?”
一個陌生的聲音道:“老友,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武同春愕然,這聲音根本就不曾聽過,八成是找錯了門,冷冷地道:“是哪位老友?”
房門被推開,一個窮學究裝束的老人現身門旁,是不認識。
武同春冷聲道:“閣下找錯了人!”
老者挑眉道:“老窮酸,你是窮昏了頭,還是裝佯,打什麼哈哈?”說著放低了聲音道:“巖頭決鬥人!”
武同春陡然省悟,來的是“千面丐”尤五常,忙順著話意道:“我不想見你,供應不起你黃湯!”
“千面丐”打了個哈哈道:“窮酸。這次我請客,不要你破鈔!”
武同春故作無奈地道:“話可是你說的,進來吧!”
“千面丐”進入房中,關上房門,先以目示意,然後大聲道:“窮酸,你真不夠意思,竟然躲著老友。”
武同春會意,冷冷地道:“你非要把我的一點盤費喝光麼?”
“告訴你這回不了!”
“你走老運,發了財?”
“那倒沒有,只是碰上了一個遠房侄子,在此地經商,打了些秋風,你我酒壇之交,能不共享麼?”
“嗯!這還像句人話。”
兩人一唱一和,像煞有介事。
果然,房門外有腳步聲遠去。
“千面丐”這才移近桌邊,捱著武同春坐理,以極低的聲音道:“你聽說三官廟的傳言了麼?武同春也悄聲應道:“聽說了,在下因此而留下,您老也……”
“正為此而來!”
“事實真相如何?”
“不得而知,到時才能揭曉,老要飯的已差弟子詳細打探。”
“只您老一人來此?”
“不,來了五六個,首席長老師徒也來了,目前新野相當熱鬧,不少好事的聞風而至,堪稱臥虎藏龍。”
“在下想不透對方冒名挑戰的目的何在。”
“情況相當詭滴,不到時候不知道,希望老弟一定要沉住氣,少露面,到時候見機行事。依老要飯的看法,有兩個可能,第一,對方想藉此弓;出老弟,除心腹之患,這將是天地會的陰謀。
第二,對方可能知道通天岩之事,決鬥的雙方俱已墜岩而死,沒人知道,可以明目張膽冒充,反正'冷面客'戴的是面具,沒人能指證真假。
“可是為何要向天地會主挑戰呢?”
“這就是要證實之點。”
“空氣是故意放出的?”
“當然!”
“天地會主會出面麼?”
“難說,如果是他所設的陰謀便不會如果真的是第三者挑戰,為了維護名聲,他便非出面不可。
“如果所謂'冷面客'只是虛張聲勢,不出面呢?”
“千面丐”以異樣的目光,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悠悠地道:“希望不會這樣,本幫邱長老不能白死!”
言下之意,武同春立即領悟到了。
邱長老的血字,指自己是兇手,在其凶沒查出之前,自己仍不脫嫌疑,就在此刻,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道:“客官,有位公子要見您。”
武同春一怔神,公子,會是誰? “千面丐”起身道:“我們得走了,後天三官廟見!”
說完,啟門自去。
武同春探頭一看,登時一窒,陰魂不散的白石玉已緩緩走來。 這小子太可怕了,他竟然會找到這裡來。
店小二用手比了比,轉身離開。
白石玉遙遙拱手道:“老先生好啊!”
武同春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白石玉來到,老實不客氣地進入房中。
武同春暗一咬牙,把房門關上拴牢。
白石玉笑嘻嘻地道:“在下作東,老先生肯賞光麼?”
武同春哭笑不得,冷聲道:“免了!”
白石玉在桌邊椅上落座。
武同春退到床邊站立,冰涼地道:“老夫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到底目的何在?”
白石玉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道:“老先生別這麼說,讓人聽到了不好!”
話中有話,武同春一挫牙,道:“什麼意思?”
白石玉道:“洩了行藏,那可就真的要命了。”
毫無疑問,白石玉已經盡知通天巖頭的秘密,武同春的心收緊了,殺機隨之而起,眸中煞芒立現,一把抓起床頭用舊衫包裹著的霜刃,撕開一端,握住劍柄,厲聲道:“你迫我在此地殺你!”
白石玉面不改色,安然端坐,低聲道:“別這麼大聲,會壞你自己的大事。”
武同春拔出劍來,咬著牙道:“在這房間內,你飛不了,除非你會隱形之術。”
白石玉淡然道:“在下不會隱形,但有護身之術。”
武同春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是如何知道底細的?”
白石玉道:“很簡單,人盯踪你,在下盯踪人,巖頭上曲終人散,在下一向富於耐心,留了下來,如此而已。”
武同春心頭大凜,想不到這被認為萬分保險的秘密,仍然被人知道,當下暗中凝勁,口里道:“白石玉,我本想讓你多活幾天,你卻自來送死白石玉從容地道:“你只消一動手,老叫化的計謀便前功盡棄,而且,在下已有安排,盞茶時間之內,在下如不出去,便有人來找你,同時公開你的身份。 ”
武同春怒髮如狂,厲聲道:“不管,殺了你再說……”
白石玉目芒一閃,道:“你不想知道三官廟事件的真相?”
這句話打動了武同春的心,振起一半的劍徐徐放下,厲聲道:“什麼真相?”
白石玉悠悠地道:“屆時才能全部揭曉,目前只知道是一個陰謀,極大的陰謀,在下已經布了線,明晚收線之後,便知內里文章。
“你恨在下,是為了華錦芳,但那隻是個誤會,在下是誠心幫助你,不使你中計喪命。
坦白一句話,在下是受'黑紗女'之命行事,她不要你死,明白了麼? ”
武同春激動得籟籟發起抖來,最早的猜測不錯,白石玉果然是“黑紗女”的同路人,目的在活活折磨自己,這種討債的手法大殘酷了,但自己能不付麼? 心念之間,咬牙切齒地道:“我……總算明白了,白石玉,你不覺得這樣做太不人道了麼?”
白石玉聲音突地變得森冷地道:“武同春,什麼叫不人道?”
武同春目毗欲裂地道:“你受她的唆使,勾引華錦芳,作為對我的報復,對不對?”
白石玉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男女之間,必須兩廂情願,如果她不願意,能勾引得上麼?”
“你……承認了?”
“我說一半。”
“另一半是什麼?”
“是誤會!”
“什麼誤會?”
“我不是早說過要你去問華錦芳本人麼?”
“我……就要問你。”
“對不起,無法奉告。”
人,在心靈上遭受的壓力超過了負荷,或是情緒上的打擊越過了某一限度,便會趨向極端,再堅強的理智堤防,也有崩潰。
武同春眼前便是如此,因為他已無法承受了。
一切的恩怨情仇,已不再發生作用,目為心之表,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栗,凝成了兩道如刃利芒,直照在白石玉面上。
白石玉業已察覺,向後踢開椅子,退到壁邊,他不再鎮靜了,厲聲道:“你想做什麼?”
武同春從半開的唇間迸出話聲道:“先殺你,再殺賤婦華錦芳,然後是'黑紗女',之後,本人自決!”
白石玉面皮抽動了數下,道:“你決心要這樣做?”
武同春咬著牙道:“絕不改變!”
白石玉道:“你誰也殺不了,自殺也不可能。”
霜刃暴揚,武同春狂聲道:“你就試試看,此地並非曠野,由你施展身法,破窗破門而逃,沒有我的劍快。”
白石玉色厲內在地道:“武同春,你可想清楚了,你的劍雖快,我的奪命神針也不慢,至多是兩人同歸於盡,但你留下的許多未了之事,何人善後?遺珠麼?你要她喪失母又喪父?凝碧的陰魂不會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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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遺珠兩個字,像當頭一棒,武同春有如鼓脹的球被截了一針,沖天的怨氣登時洩了一半,橫起的劍劃不出去,白石玉說的並非空話,結局很可能是同歸於盡,遺珠將成孤女,擺在眼前的恩怨無法了結,死後面目揭開,將更窩囊,數世代為同道所不齒。
其實,白石玉何嘗不悸怖,如果武同春不顧一切出手,他仍然無法在劍下破門逃生,的確只有同歸於盡一途。
他見武同春心動,緊接著又道:“如果'黑紗女'真要你的命,你早死了,她也是為了遺珠是凝碧留在世間的骨肉,所以不忍下狠心……”
武同春痛苦地道:“她的手段,比殺人更殘忍。”
白石玉吐了口氣,道:“為了傳言中'冷面客'挑戰天地會主的事,她趕來此地,費盡心機,調查真相。她恨你害死了凝碧,但未嘗不同情你是無心之失……”
武同春的劍放了下來,咬牙道:“她到底是誰?”
白石玉道:“這點我真的不知道,她沒告訴我。”
武同春揮手,厲聲道:“你滾吧,乘我還沒改變主意。”
白石玉聳聳肩,開門離去。
武同春頹然坐在床上,心亂如麻。
此刻,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情狀,必定會覺得相當可笑。
三官廟,座落在新野城西南面的山旁,供奉的是天、地、水三官。 廟不大,但佔地卻很廣。
廟前的廣場,足可容數百人,平時沒有香火,只有一年一度的會期才有善男信女來進香膜拜。
由於傳出了“冷面客”約鬥天地會主的消息,三天前便已有各色江湖人物出入,誰不想趕這一場震顫武林的盛會,瞻仰一下第一劍手和江湖第一大首領的風采呢? 有的人乾脆就住在廟裡等候。
廣場旁靠廟門,搭建了十座高台。
今天,是決鬥之日,一大早廣場上便人來人往。
武同春仍舊是老窮酸裝束,夾雜在人群中,望著高台,心裡既納悶又緊張,既然搭了台,表示是公開決鬥。
但“冷面客”是冒充的,竟然如此明目張膽,實在令人莫測高深。
一個村俗打扮的長衫老者挨了過來,武同春側目一看,看出是丐幫排行第三的長老“千面丐”,不便明里招呼,只用眼色表示了一下,算是見面之禮。
“千面丐”低聲道:“查不出是誰鳩工搭建這台子,聽說是個陌生漢子付的工錢。”
武同春點點頭,不看“千面丐”,口里道:“只有靜待下文了!”
日上三竿,台上靜悄悄地不見人影。 台下的人群,喧嚷成一片。
焦灼的期待中,時將傍午,仍一無徵兆連武同春也感到不耐了。
“千面丐”喃喃地道:“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開大家的心?”
他仍緊傍著武同春,這是有用意的。
因為武同春是嫌疑人物,包不定是他故布的疑陣。
武同春一聽,覺得有點道理,惡作劇,未始不可能。
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道:“怪事,'冷面客'是挑戰者應該先到場的?”
另一個聲音道:“可能想想不對,打退堂鼓了。”
原先的道:“第一劍手如此窩囊麼?”
另外一個粗嘎的聲音道:“難說,名頭是虛的,老命可是實在的!”
武同春哭笑不得,這是當著和尚罵禿頭。
突然,一條人影凌空劃落台上,姿態妙曼而利落,顯見身手不凡,台下四周一陣騷動,但隨即靜下來。
武同春心弦登時繃緊,定眼望去,只見上台的是個精悍的半百老者,短髭繞頰頭,有如刺猬,加上濃眉巨眼,直若戲曲裡的活張飛。
一個聲音道:“這就是'冷面客'?”
另一個聲音道:“朋友是怎麼看人的?這面孔不但不冷,像一堆熊熊炭火。”
“難道是天……”
以下的半句咽回去了。
“不對,風度威儀都不像!”
“那……”
“不必胡猜,看下去就知道,想來是先唱出開鑼戲。”
由於這老者現身台上,人群再起騷動,議論紛紛。
“千面丐”朝武同春身旁靠了靠,悄聲道:“你見過天地會主麼?”
武同春道:“一次,但等於沒見面。”
“為什麼?”
“對方蒙著臉。”
“衣著身材呢?”
“衣著可以任意改變,身材類似的很多,不足為憑,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在台上現身,才能憑身形判斷。”說著,朝台上掃了一眼,道:“這台上的老者是誰?”
'千面丐”沉聲道:“襄陽揚武鏢局總鏢頭'猛金剛'杜威,專為'冷面客'來的。 ”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為什麼??“千面丐”道:“剛剛接到小子們傳來的消息“冷面客'劫了該鏢局的暗鏢,副鏢頭與四名護鏢的鏡頭慘遭殺害,是三天前的事。”'武同春登時髮指起來,想不到冒名者居然冒自己名號,做出這種大悻江湖道義的事。
但這一來卻替自己洗刷了一半冤枉,因為自己一直呆在新野,不會分身去劫鏢殺人,心念之中,道:“事情發生在什麼地點?”
“千面丐”微微一笑,道:“遠在百里之外,老哥,事不干己,不談也罷。”
台上的“猛金剛”杜威發了話,先抱了抱拳,聲如洪鐘似的道:“區區襄陽揚武鏢局杜威,謹在此向各位先進朋友告罪,並非區區喧賓奪主,不懂規矩,實因'冷面客'不顧江湖道義,劫鏢殺人,是以區區藉此機會,向他討還公道,請當事一方與各位朋友海涵!”
說完,又作了個羅圈揖。
四周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杜威目芒四下一掃,揚頭高叫道:“'冷面客',現身出來,杜某人要討回公道。”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飛身上台。
群眾嘩然。
“他現身了!”
“不,不是'冷面客'……”
“咦!這不是洛陽'宏義武館'館主易三江麼?”
“怎麼回事?”
易三江兩鬢現霜,體態威武,雙目凌芒焰煙,冷厲地道:“'冷面客',你自恃劍法高明,為所欲為,無故殺害老夫愛子與兒媳,老夫今天要食你之肉,撕你之皮,為什麼還龜縮著?”
武同春激動非凡,冒充者居然如此胡作非為,看來在這短短的時日里,他做了不少天人共憤的事。
“千面丐”冷冷地道:“太可怕了,這是安排好了的!”
驀地,台上兩人身後多了一個人,不知是如何現身的,彷彿本來就站在那裡,像幽靈出現,兩人懵然未覺,還在人群中流轉目光。
人群中爆起了驚呼:“冷面客!”
武同春激憤欲狂,現身台上的,身形、體態、衣著、面孔,與自己一模一樣,想不到面具仿製的如此精巧。
台上杜威與易三江陡地驚覺,雙雙迴身旁門,三人是鼎足之勢。
武同春業已按捺不住,他要揭開對方的真面目,身形一動……“千面丐”用手一扯他的衣袖,道:“老哥,靜靜地看下文!”
“冷面客”的現身,台下聲浪頓時平息。
場面靜下來,但空氣卻緊張無比,每一個在場的,目光凝結了,連大氣都不敢喘,這是空前盛會的序幕。
杜威與易三江面孔連連扭曲,眸中盡是殺芒。
久久,易三江才開口道:“你就是'冷面客'?”
“不錯!”
“血債血還,看來什麼也不必說了。”
“在下今天是特別拜會天地大會主,不及其他。”
“拔劍!”
“易館主想第一個流血?”
“拔劍!”
“對你兩位,在下還不想拔劍!”  連聲音神氣都模仿得維妙維肖。
武同春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身後一個聲音道:“事有蹊蹺,不能盲動!”
武同春回頭一看. 身後站的竟然是白石玉,這話當然是對自己而及,口裡微哼一聲,轉過頭,不予理睬。
劍芒乍閃,杜威與易三江已掣出兵刃。
“冷面客”冷酷地道:“兩位何必定要以鮮血開台?”
杜威與易三江挪步取了對角之勢,齊聲喝道:“拔劍!”
“冷面客”搖搖頭,道:“兩位執意要找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著,緩緩抽出劍來橫起。
武同春眼裡迸出了火花、這冒充者不但用的劍是與眾不同的白色,而且起手式也難辨真偽. 太卑鄙、太惡毒了。
白石玉冷冷地自語道:“有意思,天下居然有這等怪事。
暴喝聲起,兩支劍以疾風迅雷之勢,罩向“冷面客”,在心懷怨毒之下,兩人一出手便是殺著. 勁勢之強,駭人聽聞。
台下靜得落針可聞. 但每一根心弦,都昆得像引滿了的弓。
白光騰起,金鐵交鳴,夾著兩聲悶嗥,然後一切止息,只那麼短暫的一瞬。
“砰!”杜威首先栽了下去,接著,易三江身軀晃了晃,也倒落台上。
台下驚呼之聲雷動。
武同春雙目盡赤。 別人不知道,只有他看得出來,冒充者使的當然不是“玄黃劍法”,但能在一照面之間,毀兩名一等一的高手,這等劍法,足以驚世駭俗的了。
台上,“冷面客”哈哈一笑,大聲道:“大會主還等什麼,這台子已經開過光了”
人群中有聲音道:“練了半輩子劍,今天才算開了眼界。”
另一個聲音接著道:“第一劍手,豈是幸致的!”
對於“冷面客”,一般武林人絕大多數僅聞其名,不識其人,今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表現了出神入化的劍術,使人在驚羨中感到恐怖。
武同春又蠢然欲動。
“千面丐”看出武同春的心意. 淡淡地道:老哥,沉住氣,好戲在後頭! ”
白石玉竟也接話道:“壓軸戲定然相當可觀!”
武同春勉強忍住。
“冷面客”顧盼自豪,長劍仍然橫在胸前,大有不可一世之概,揚聲道:“大會主不敢應戰麼?”. 天地會是江湖第一大幫,會主是誰無人知道,但光只名頭就足以唬死人,“冷面客”居然公開叫戰,的確是武林一聲雷。
場面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天地會主會應戰麼? _他又能不應戰麼? 這不可一世的神秘梟雄,到底是什麼形象? 每一個人的心裡有共同的疑問。
“冷面客”名符其實,面冷如冰,不帶半絲表情,除了偶爾閃動的凌厲目芒,當然,沒幾人知道他是戴著面具。
一條人影,從廟門頂劃空瀉落台上,輕如飄絮,點塵不驚。 是個瘦長的黑衫中年。
台下立起竊竊私議之聲,無人能判斷現身的是否是天地會主。
武同春曾與天地會主朝過相,雖然不知對方廬山真面,但從體形上一限就看出並非天地會主。
“冷面客”陰陰地道:“閣下又是誰?”
黑衫中年以更冷的聲音道:“區區天地會總香主週天龍!”
“你閣下憑什麼上台?”
“代表會主出面。”
“在下的對像不是閣下。”
“敝會主已經準備候教。”
武同春心中一動,感到一陣緊張,看來天地會主將出面應戰。
這黑衫中年身為總香主,身份相當不低。
“冷面客”目芒一閃,道:“既然如此,何必要閣下出面?”
週天龍挑眉道:“由區區先驗明正身。”
“什麼?”
“驗明正身!”
“哈哈,有意思,如何驗法?”
“你試接區區一招,便可判明真偽。”
“閣下真的要先試劍?”
“不錯!”
“那你拔劍吧,由你先出手。”
週天龍站好位置,拔劍出鞘。
場面再起高潮,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在兩人身上。
週天龍長劍一揚,道:“準備接劍!”
“冷面客”根本不當回事地道:“閣下儘管出手就是!”
劍芒乍閃,週天龍出了手,天地會總香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劍勢之奇詭厲辣,令人目涼心懸。
白光暴起,一閃即滅。
慘哼聲中,週天龍連打踉蹌,口裡狂叫道:“你……你……為什麼白光再閃,週天龍栽了下去,血泉噴起數尺之高。
台下爆起一片驚呼,“冷面客”竟然殺了天地會的總香主。
情況的發展,完全出乎武同春等意料之外,如果說“冷面客”是天地會故意安排的,他便不會對總香主週天龍下殺手,如果不是,那他是誰? 以冒充者的能耐而言,劍術已足可做視武林,為什麼要冒充別人呢? 他挑戰天地會主,原先判斷是故弄玄虛,現在看起來是真的了,冒名公開挑戰,目的是什麼? “千面丐”栗聲道:“怪事,簡直的不可思議!”
白石玉插口道:“好戲連台,有意思!”
武同春側顧“千面丐”道:“是否該揭開他的真面目?”
另一個聲音代答道:“那是天地會的事,不必旁人越俎代皰。”發話的是“鬼叫化”,不知是什麼時候挨近來的。
武同春掃了“鬼叫化”一眼,點點頭,算是招呼。
人群喧嚷成一片,天地會總香主被殺,這是駭人聽聞的大事,預料中,天地會主將馬上現身。
這對天地會是極大的侮辱,也是嚴重的挑釁。
“鬼叫化”喃喃地道:“大有文章,這當中蹊蹺大了”
白石玉冷冷地道:“又有人上台了!”
一條灰影,飄落台上,赫然是自稱“灰衣人”的副會主牟英山,手提一個革囊。
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脫口道:“我要殺他!”
老管家江姥姥、“無我大師”、西門堯,還有化名歐陽一凡的右護法師叔歐化雨。 全死在牟英山手下。
武同春對他,可說恨比天高,仇比海深。
“鬼叫化”再挨近些,低聲道:“稍安毋躁,且看下文。”
“冷面客”寒聲道:“牟副會主,怎麼,會主不敢應戰?”
牟英山陰側惻地道:“別急,你不會活著下台的,現在先表明身份。”
“冷面客!”
“很像,但你不是!”
“閣下以為在下是誰?”
“卑鄙的冒充者。”
“冒充……閣下說在下冒充?哈哈哈……”
“你真的是'冷面客'?”
“假不了!”
“你沒死?”
“死,什麼意思?”
狂笑數聲,牟英山徐緩而驚鷙地道:“要本座告訴你麼?聽清楚了,旬日之前,'冷面客'與'黃衣修羅'在通天岩決鬥,雙雙墜岩而死,你沒聽說吧?”
此語一出,震驚全場,這秘聞誰也不知道。
武同春與”鬼叫化”等,倒是不在意下,那是故意安排的好戲,藉以引出兇手,牟英山與童光武等,曾隱匿偷窺,奇怪的是冒充者不知此事,何以膽敢明里冒充,公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現身,還製造了這場江湖問矚目的盛會? “冷面客”哈哈一笑道:“副座,你沒找到在下的屍體,怎知在下墜岩而死?”
牟英山反而怔住了,看來他沒十分的把握判斷真偽。
武同春卻是心頭太凜,看來那晚墜岩的事,冒充者也知道,這麼說,冒充者是斷定自己死,才敢明目張膽的干為什麼? 想做現成的第一劍手? 牟英山期期地道:“你……真的是……”
“冷面客”目無馀子地道:“怎麼,副座也想在劍下證實一番?'語氣中含有挑戰的意味。
略作沉吟,牟英山目芒一閃,道:“少張狂,本座會成全你的,你回答本座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無雙堡少堡主武同春向你挑戰,你敢應戰麼?”
“哈哈,為什麼不敢;無名小卒罷了!”
“真的?”
“當然,根本不是一招之敵。”
“噢!那本座呢!”
“當場就可以一試!”
哈哈一笑,牟英同沉下臉道:“武同春與'冷面客'是生死之交,本座與'冷面客'曾數次交手,你沒摸清底,便公然冒充別人,真是無恥之尤。”
說話的聲音很大,台下聽得清清楚楚,又引起一陣喧動,顯明的,“冷面客”居然是冒牌貨,太不可思議。
但冒充者所表現的劍術,仍然令人嘆為觀止。
“冷面客”居然從容不迫地道:“副座話說完了?胡謅得有意思,在下不擬辯駁。事實將證明一切!”
這是反打一竹竿,說別人胡謅。
牟英山冷哼了一聲,道:“你敢摘下面具麼?”
台下又告嘩然。
因為十人中有九個不知道“冷面客”是截面具的。
情況演變得詭譎萬端。
“冷面客”口角一撇,道:“在下為何要摘面具?”
牟英山道:“讓所有在場的江湖朋友認識一下。”
“冷面客”哼了一聲道:“是副座先試劍,還是請貴會主出場?在下不在乎車輪戰?”
牟英山不屑地道:“對付你何須車輪戰,別把自己看大了,乘你還能開口,先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大感興趣。”
“冷面客”眸中泛出驚疑之色,寒聲道:“想玩花樣?”
牟英山手中革囊一揚道:“你看了就會知道。”
說著,革囊倒轉向下一倒。
“砰”地一聲,一樣圓忽忽的東西,滾在台上。
驚呼暴起:“人頭!”
武同春也為之心頭大震,牟英山帶這個人頭來,是什麼意思? “冷面客”連退數步,身軀微見顫抖。
“看清楚了,這是你的同路人,他已經招供了。”
“冷面客”眸中殺芒立閃,怒哼聲中,白刃劃出。
這反應早在牟英山意料之中,幾乎是同一時間,退步揚掌。
武同春心裡明白,牟英山能在八尺之內傷人於無形,他曾領教過。
一聲悶哼,“冷面客”連退數步,劍勢沒完全展開。
牟英山長劍離鞘。
人影暴閃,“冷面客”閃電般逸去,快速得令人咋舌。
武同春連想都不想,便從人群中拔起身形,劃空疾追,剛剛繞到廟後,一陣震天的“轟隆”巨響,聲厲傳來,接著是鼓譟與驚叫之聲,眼前不見“冷面客”的影子,只好恨恨地蜇回現場。
駭人的場面呈現眼簾,一座木搭的高台,支離破碎,已變成了一堆木屑,四下傳出陣陣呻吟之聲,人影奔竄,煙硝漫空。 武同春呆住了,想不到比武台下會預埋了火藥。
白石玉欺近道:“可怕的陰謀。”
武同春瞪大了眼道:“什麼陰謀?”
白石王大刺刺地道:“只要略加思想,事實顯而易見,這是連環雙殺之計。”
“何謂連環雙殺?”
“對方在台下預置火藥,目的在一舉而除去'冷面客'與天地會主。”
“為什麼?”
“那就不得而知了,總是有道理的!”
“空話!”
“怎麼是空話,灰衣人牟英山帶上台的人頭,正是鳩工搭台的人,是冒充者一方的,不幸被天地會的密探追出來……”
“你怎麼知道?”
此刻,所有看熱鬧的江湖人物,除了不能移動的死者,有的已經離去,有的遠遠離去,三五成群,喋喋談論不休,白石玉與武同春近旁沒有人,所以兩個人能毫無顧忌他說話。
白石玉淡淡一笑道:“我親眼看到他們酷刑拷問那冒充者的同路人。但他寧死不招,否則的話,便沒好戲看了。你如果衝上台,正好,此刻已肢離體解。”
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武同春道:“冒充者一方是什麼來路?”
“不知道,離不了是天地會主的仇家!”
“不通!”
“什麼不通?”
“冒充者沒理由毀丐幫長老,動鏢又殺人。”
“這……也許想造成某種情況。”
“勉強之至,冒充者沒有理由故意樹敵,同時……”
“什麼?”
“以他的能耐,何必冒充別人?”
“這就有道理在其中了,第一,'冷面客'名氣大,號稱第一劍手。第二,'冷面客'是天地會死敵,冒充他,可以誘天地會主出面。”
“可是在牟英山說出通天岩之事後,冒充者並無驚異之狀,似乎早已知道這一個秘密了?”
“唔!這是個問題。”
“我非找到他不可!”
“你找不到他。”
“為什麼?”
“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面具一除,他便是另外一個人。”
武同春默然。
這話有道理,只要對方除去面具,假的“冷面客”便算消失了,的確無法找起,除非對方再以“冷面客”姿態出現,但經此一役,不再可能了。
白石玉又道:“丐幫不會放過他,天地會也不會,遲早謎底會揭曉的。”
武同春心裡一片凌亂,不想再談下去,他想到了台上的灰衣人牟英山,不知是否已遭了劫,當下挪動腳步,向炸毀的比武台走去……不見“鬼叫化”一干丐幫高手的影子,想來是追兇去了。
一些遭池魚之殃的傷者,已被人扶走。
白石玉疾步跟上,道:“你想做什麼?”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找人!”
白石玉道:“如果你是找灰衣人,就不必了!”
武同春止步回身道:“為什麼?”
白石玉道:“業已被人抬走!”
武同春心頭一沉,道:“死的還是活的?”
白石玉道:“不死也差不多了,不過,可以打聽得出來的。”
武同春舉目望著空際,心情像一堆虯結的亂麻。
灰衣人牟英山一死,幾筆血債不了自了,剩下的,便是如何乘機應變,對付天地會,完成“無我大師”的遺願。
白石玉跟自己有奪妻之恨,而他偏又受命於“黑紗女”,這筆帳,該如何討法呢? 女兒遺珠,落在“黑紗女”手中,父女活生生被拆散,天下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麼? 白石玉自顧自地道:“其實,你可不必追究冒充者,人家的對像是天地會主,你與對方可說是同仇敵汽。
“而'冷面客'這外號,你並無意使之傳揚天下,'冷面客'已死在通天岩,讓這名號永遠自武林消失吧,你……還是自己。”
武同春收回目光,道:“我要見'黑紗女'!”
白石玉怔了怔,道:“做什麼?”
猛一咬牙,武同春道:“把事情作一個徹底的了斷。”
“如何了斷法?”
“隨便她劃出道來!”
“我可以把話傳到。”
“你帶路。”
“對不起,這點辦不到。”
“那我們的事先來個了斷!”
“我們之間本來沒事……”
“誰說的?”
“我說過,是代'黑紗女'辦事,並非我主動。”
“你既然做了,就得付代價。”
“現在?此地?”
“並無不可!”
白石玉冷冷地道:“你不想暴露身份吧?目前這週近全是天地會的眼線。”
武同春深深吐口氣,道:“我們換個地方?”
白石玉眸光一轉,道:“武兄,話說回頭,小弟對你的欽崇,初衷未變,兄台之所以不放過小弟;僅只是為了華錦芳的事。
“但那是誤會,除此之外,我倆之間談不上仇怨,這誤會兄台可以向武大嫂親自查證,如果查證結果認為非找小弟不可,再找也不遲。”
武同春對這狡黠人物的說詞,根本無法置信,但對方一再說是誤會,倒是有向華錦芳查證的必要,如她所說的. 不滿意再找他不遲。
可是自己如何面對華錦芳呢? 她父親“至上劍客”華容雖然早已客死南荒,但總脫不了是暗算父親的仇人,仍能做夫妻麼? 只有仍以假面目相對一途。
心念之中,沉聲道:“好,我會去查證。'黑紗女'的事怎麼說?”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小弟一定把話傳到,她見不見只台,是她的事。”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朝兩人移來,赫然是童光武。
武同春殺機又告萌動,白石玉似窺知武同春心意,低聲道:“忍耐些,別誤了'黑紗女'的大事,否則你會後悔。”
“黑紗女”的大事,這句話令人莫測。
武同春心裡打了一個結。
童光武遙遙拱手道:“白兄,幸會!”
白石玉迎上兩步,抱拳道:“童兄,真是幸舍!”
童光武靠近前來,目光朝武同春一掃道:“白兄,這位……就是那天在酒樓上……”
白石玉笑笑道:“不錯,童兄好記性,容小弟引介。這位是小弟數年前結識的忘年交賈老哥!”
說完,又向武同春道:“這位是童光武兄,劍道名手!”
雙方很勉強地互一拱手。
武同春心中暗笑,白石玉夠鬼,他妄指自己姓賈,事實上本來是假的。
童光武淡淡地道:“這位賈老哥當也是江湖同道?”
日石玉代答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童光武道:“怎麼講?”
白石玉一本正經地道:“賈老哥讀書又學劍,志趣在山水而不在劍,是以如此說法。”
驀地,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什麼賈老哥,是真的!”
武同春循聲望去,心頭為之大震,兩大外一條魁梧人影,赫然是天地會太上護法“東海大豪”江浪。
白石玉眉頭一皺,道:“這位前輩說什麼?”
“東海大豪”望著武同春,冷冷地道:“甄耀明,你化成灰老夫也認得出!”
童光武粟聲道:“真要命?”
“東海大豪”道:“一點不錯,'真要命'便是他的外號,本名甄耀明,名號諧音。”
白石玉大聲道:“他分明是賈仁,怎麼會是什麼真要命?”
“東海大豪”目中厲芒一閃,氣勢凌人地道:“你知道什麼?”
白石玉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道:“所知不多,僅識之無,不過,對賈老先生卻是知之甚稔。”
童光武凝視著武同春,他曾聽說過“真要命”這名號。
武同春兀立著不發一言,但心裡卻在想“鬼叫化”說過的話,這份打扮,與“真要命”
有六七分相似,果然被人誤認了。
“東海大豪”朝武同春獰視了一眼,道:“姓甄的,記得我江浪麼?”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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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7:08 |只看該作者
“東海大豪”狂笑了數聲,道:“少來這一套!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實在是命大。這五年的命,是你白揀的,到今天為止,你休想再活下去了。”
武同春心頭一動,五年前“真要命”重傷路倒,是“鬼叫化”師徒掩埋的,原來是傷在對方手下,這倒是真巧,要完成“無我大師”遺願,使天地會除名,各個除滅,不失為上策,何不將機應勢,以“真要命”的身份鬥對方? 轉念一想,又覺不妥,聽“鬼叫化”說,“真要命”生前結的仇不少,一亮身份,勢必招來無法預料的麻煩,不如來個神而化之,裝個糊塗。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區區一句也聽不懂!”
“東海大豪”眉毛一挑,道:“姓甄的,你怎麼變得怕死了?當年那股邪勁呢?”
武同春搖搖頭,道:“張冠李戴,閣下再仔細辨認一下,賈某人是什麼……真要命麼?”
“東海大豪”斬釘截鐵地道:“沒錯,老夫眼目還未昏花,單你這身裝束,江湖道士找不到第二人。”
白石玉大聲道:“準是認錯了人,在下敢以生命作賭!”
童光武皺眉道:“白兄……”
他想阻止白石玉干預這件事。
“東海大豪”側目道:“你要以生命作賭?”
白石玉略不遲疑地道:“是的,在下與賈老哥乃是道義之交,不能袖手。”
此刻,看熱鬧的差不多已完全散盡,現場留下零星的不足十個人,看樣子是天地會的弟子。
“東海大豪”熠熠凌芒在白石玉面上一繞,道:“你最好不要管!”
白石玉道:“為什麼?”
“東海大豪”道:“因為你管不了,何必輕賤自己的生命。”
白玉石微一莞爾,淡漠地道:“事有不得已而為者,道義重於生命!”
童光武靠近白石玉道:“白兄,你真的能證明這位老哥不是甄耀明?”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脫口應道:“根本就不是!”
“東海大豪”陰惻惻地道:“真要命,是否五年前撿口一命,變得膽怯了?”
白石玉代答道:“在下這位賈老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理法二字,實際上他只算半個江湖人,練過武,卻從未涉及江湖恩怨……”
“東海大豪”冷哼一聲,打斷了白石玉的話頭,道:“少賣弄口舌,今天到此地來的,全屬好事的江湖人,一個不過問江湘是非的人,絕不會到此地來,你想替他開脫?”
白石玉分毫不讓地道:“這倒不必要,閣下未免太小看賈老哥了。”
武同春淡淡地道:“賈某人只是不想多事,並非怕事。”
“東海大豪”打了個哈哈,臉色一沉,道:“好極了,證明給老夫看,你是如何不怕事,拔劍!”
武同春心頭一動,霜刃出鞘,形跡非敗露不可,因為這柄劍與眾不同。
白石玉的確是鬼靈精,立即道:“賈老哥他不用劍!”
“東海大豪”橫了白石玉一眼,道:“他的話毋需你代答,他手裡破衣包著的不是劍是什麼?”
白石玉道:“書劍漂泊,這劍只是裝飾,並非可以交手的利器,用之驅邪倒可以,以之對陣,不堪一擊。”
“東海大豪”怒呼了一聲,不理會白石玉,轉注武同春道:“姓甄的,怎麼說,你不拔劍將死得更快!”
武同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白石玉又插口道:“真的要打?”
“東海大豪”獰聲道:“不是打,是要殺人!”
白石玉道:“閣下不用劍便無法殺人麼?”
這句話是激將,但多少有些輕視的味道。
“東海大豪”目芒一閃,道:“不用劍將死得很慘。”
武同春已經不耐了,沉聲道:“那就試試看吧!”
他所習到的“玄黃掌法”,從沒機會用過,如果以“東海大豪”試掌,倒是十分理想的對象。
心念之中,又道:“請!”
白石玉相當周到,伸手道:“賈老哥,您的劍由小弟暫時保管!”
武同春愣了愣,這柄劍是祖遺的無價之寶,怎能隨便交給外人,何況姓白相當鬼詐,但事邊處此,不能不騰出手來。
因為“東海大豪”並非泛泛之輩,必須全力以赴,於是,暗一咬牙,把包著的劍遞與白石玉。
白石玉退開。
武同春蓄勢以待,這不是比武較技,而是生死之搏。
童光武也挪開身形。
“東海大豪”緩緩揚掌,平胸,然後劃出,動作很緩慢,沒有火暴之氣,像是在演練招式,而不是搏鬥。
但在行家眼中,卻凶險至極,因為中途不知會如何變化,也無法預估攻擊的部位,似乎每一個部位都有被攻擊的可能。
高手過招,生死勝負取決於一瞬之間,必須在一瞬間當機立斷,不能稍有猶豫。
武同春雙掌一圈,劃出,以攻應攻。
果然,在武同春發掌的同一時間,“東海大豪”的雙掌中途變勢閃電攻擊。
“砰!砰!”聲中,掌影翻飛,霍地分開,只這一瞬間的短兵相接,雙方交換了一十八掌之多。
現場殘留的人,被引了過來;彼此心裡有數,碰上了生平勁敵。
在“東海大豪”心中,仍認定武同春是“真要命”,五年前那次交手,雙方用的是劍,“真要命”在一招之後,重傷倒地不起。
預計中,他會血流盡而死,想不到他竟然還活著。
當然,“東海大豪”做夢也估不到對手是武同春。
雙方短暫地互一凝注,又合在一起。
彼此都存心要對方的命,出手盡是殺著,打得慘烈無比,旁觀的白石玉與童光武,也為之怵目驚心。
“玄黃掌法”僅三招十八式,攻守兼備,回環使用,奧妙無方,武同春初次用以對付強敵,未能靈活運用,十個照面之後,漸入得心應手之境,是以威力在不斷增加,而“東海大豪”是全力出手,在互相消長之下,漸落下風。
白石玉與童光武臉色各異,白石玉是欣喜,童光武是沉重。
一聲厲喝,夾著悶哼同時響起。
“東海大豪”龐大的身軀連打踉蹌,退了四五步之多,老臉有如紫血,“嗆”地一聲,拔出劍來。
武同春一窒,在功力懸殊不大的情況下,是無法以肉掌對劍的。
白石玉俊面一變,正待有所動作……一名黑農武土,匆匆奔到,朝“東海大家”與童光武分別行了一禮,道:“奉上諭,請兩位立刻回去!”
“東海大豪”放落劍,道:“什麼事?”
“說有重要事相商。”
“嗯!副會主情況如何?”
武同春心中一動,這正是他急於要知道的。
黑衣武士恭謹地道:“業已送到,恐怕……兇多吉少。”
“東海大豪”一擺手,道:“知道了!”
黑衣武士行禮退去。
“東海大豪”目注童光武道:“童巡監,我們走!”
說完,回劍入鞘,狠盯著武向春,又道:“姓甄的,事情不算完,你等著!”
武同春冷冷地道:“隨時候教!”
童光武向白石玉道:“白兄,所談的事情作最後考慮,下次見面時,區區希望得確實回音!”
白石玉抱拳道:“好的,在下會考慮。”
童光武拱拱手,掃了武同春一眼,與“東海大豪”雙雙奔去。
武同春長長吐了口氣,像自語般地道:“下次碰頭就不讓你活著離開。”
白石玉把劍交還武同春,道:“我們該離開了!”
武同春接回劍,橫提在手中,想了想,道:“兩件事,在下重複一遍,第一,在下要見'黑紗女'當面了斷,務請把活帶到。
第二,關於你與華錦芳之間的事,在下查證之後,如果你的禽獸之行屬實,在下不會放過你。 ”
白石玉滿不在乎地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武同春不願再跟他纏下去,轉身便走。
事情已了,沒有再回客店的必要,他是一劍之外無長物,行動相當自由。
實際上,事實並未了,反而更加撲朔迷離,冒充者的身份成了謎。 只有一樣,對丐幫邱長老被害的冤枉,算洗脫了。
可是,由於易容改裝,被指為“真要命”,意外事故將接踵而來。
如果去了易容,勢必要展露真面目,而自己恢復了容貌,除了方大娘一家三口人,沒別人知道:“冷面客”也隨著通天巖頭的假戲而消失了,冒充的“冷面客”不可能再以那身份出現。 眼前該如何是好呢? 正行之間,一個粗獷的聲音道:“家師請少俠速去一趟!”
武同春一聽聲音,便知道是“大力丐”,止步回身道:“令師在何處?”
“大力丐”道:“要飯的帶路!”
武同春點點頭,道:“什麼事?”
“大力丐”顯得有些激動地道:“已經踩到了假的'冷面客'的落腳處!”
精神一振,武同春閃動著目芒,道:“好極了,請帶路!”
這是個峭壁夾峙的狹谷,像一條街道,上望只見一線天各道幽深,在十丈之外,谷裡是什麼情況不得而知。
四名老丐,散坐在谷口,其中三個身上業已見紅。
武同春與“大力丐”來到。
“鬼叫化”起身迎上,激動地道:“老弟來得好!”
武同春目光掃向三名受傷坐地的老丐,他僅認得“大力丐”,這幾個不曾見過,微一皺眉道:“老哥,怎麼回事?”
“鬼叫化”憤憤地道:“慚愧,老要飯的四人,竟不是那斯的對手!”
武同春目蒼一閃,道:“人在何處?”
“谷裡!”
“什麼身份?”
“目前還不知道。”
“老哥進過谷了?”
“當然,不然三位長老怎麼受傷。”
“對方只一個人?”
“是一個人!”
“在下進去會他!”
“我們一道!”
“大力丐”道:“師父,弟子也去……”
“鬼叫化”擺手道:“你守在外面,三位長老受了傷,得有個人照顧。”
說完,朝武同春偏了偏頭,道:“走,我們進去!”
武同春定了定神,當先步入谷道,心中不無激動,那冒充者的劍法他見過,是罕見的勁敵,四長老三受了傷,這點就可見一斑。
走完窄窄的谷道,眼前現出一片岩石地,峭壁圍峙中,像一口巨井。
一條人影,由石旬後幽然出現,仍是“冷面客”的面目。
武同春登時激動非凡。
“冷面客”陰陰地道:“好哇!邀來了助拳的,何方高人?”
武同春迫前數步,寒聲道:“你是誰?”
“冷面客!”
“你不是!”
“在下不想爭論,你閣下又是誰?”
“賈仁!”
“假人?嘿嘿,有意思,假人也好,真人也罷,在下不想殺害無辜,識相的快退出去吧!”
“沒這麼便當!”
“冷面客”目芒掃向“鬼叫化”道:“老要飯的,在下已經劍下留了情,別太不知足,如果在下一個時辰未放開手的話,你們幾個要飯的連收屍的都沒有。”
武同春怒哼了一聲道:“別太張狂,老夫可以替你收屍,現在先報上你真實來路。”
“冷面客”打了個哈哈道:“口氣不小,你窮酸算老幾?”
武同春解開舊衫,把霜刃連鞘執在手中,冰聲道:“你準備躺下去才肯吐實?”
“冷面客”吐口氣,道:“你老窮酸定要找死,也是沒辦法的事。”
武同春咬咬牙,道:“你為什麼要冒充'冷面客'濫殺無辜同道?”
“冷面客”陰陰地道:“等閣下倒地時,在下一定奉告。”
怒哼一聲,武同春霜刃出鞘,厲聲道:“拔劍!”
“冷面客”突地後退一步,栗聲道:“閣下用的劍……”
武同春冷笑一聲,道:“怎麼,只許你變造冒充別人的兵刃?雪刃霜寒,降魔誅妖,老夫那時準要你死得心安就是!”
“冷面客”目芒連閃,道:“閣下的劍也是故意變造,還是……”
武同春借用對方剛才說過的話道:“等你躺下時,老夫也一樣會據實奉告!”
“冷面客”道:“慢著,這劍難道是真正'冷面客'所用的那柄?”
“怎麼,你承認冒充了?”
“承認,閣下先說此刻來路再動手。”
“如果老夫不說呢?”
“恐怕不行!”
“那就動手!”
“老實奉告閣下,在下要據此決定是否該下殺手。”
武同春大為愣愕,對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此中必有文章,自己何不如此如此……
心念之中,沉聲道:“老夫與'冷面客'乃是忘年至交。”
“冷面客”目中登時爆出凌芒,厲聲道:“忘年至交?”
“不錯!”
“閣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麼?”
“這個……當然知道,不過他與老夫有約定,不向第三者洩露。”
“鬼叫化”目芒連閃,事實上他真的不知道“冷面客”就是武同春本人,而聽口氣這冒充者似乎知道“冷面客”的來路,這就有些古怪了。
“冷面客”點點頭,沉凝地道:“閣下所持的兵刃是他的?”
武同春毫不躊躇地道:“不錯!”
口裡應著,目光卻一不稍瞬地註意對方的表情。
“冷面客”睜大了雙眼,激聲道:“他的兵刃怎會在闊下手中?”
武同著故意猶豫著道:“有告訴你的必要么?”
“冷面客”以斷然的口吻道:“非常必要。”
武同春一字一句地道:“是老夫給他收的屍!”
“冷面客”雙目暴射厲芒,連退兩步,狂激地道:“這麼說,他……使與'黃衣修羅'決鬥,同歸於盡的事是確實的了?”
武同春點點頭,沉重地道:“半點不虛,你是因此才冒充的。”
“冷面客”閉口無言,雙目發赤,隱見淚光,這使武同春大為困。
久久之後,“冷面客”才哀聲道:“他真的死了,想不到……”
“鬼叫化”怪叫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咳怪不已,自己並不認識他,他為何有這種表現,面具之下遮掩著的是什麼樣一副面孔? 他冒充自己的原因何在? 在自己所認識的人當中,沒有誰具備這高的功力,這實在令人莫測? “冷面客”凝望著武同春道:“他……真的是決鬥而死?”
武同春頷首道:“這不假!”
“冷面客”目芒一閃,道:“沒有陰謀?”
心頭又是一動。
武同春道:“你似乎很關心他?”
“可以這麼說。”
“什麼原因?”
“閣下真是他的至友?”
“這假不了,老夫可以說出他的任何隱秘。”
“噢!這……閣下說說他的臉?”
“他不願人知道。”
“是托詞麼”
武同春怔住,情況越來越詭異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因為對方的身份目的不明,而目前仍是生死之敵的狀態。
“鬼叫化”寒聲道:“你小子到底在揭什麼鬼?”
“冷面客”道:“在下要和這位閣下單獨一談。”
“鬼叫化”雙目圓睜……武同春心念電轉,略一躊躇,道:“您老暫且請迴避,此事區區會妥善處理。”
“鬼叫化”無可奈何地轉身出谷。
武同春這才再次迫著問道:“現在可以說實話了,你到底是誰?”
“閣下先說說他不願人知道的秘密是什麼?”
“好吧!他的臉業已復原,但仍以'冷面客'面目出現。”
“他的真正身份?”
“你想套取老夫的話?”
“咱們彼此彼此,在下也透露一點,他的臉得以復原,是家祖父的神術,如閣下與他是至交,應當知道家祖父是誰。”
心頭狂震,武同春連退數步,陡然明白過來,脫口道:“你……是方家兄弟?”
“冷面客”全身一顫,雙目凌芒大張,激越地道:“閣下……到底……是誰?”
對方竟是方大娘的兒子方桐,他是不該欺瞞的,咬咬牙,摘下面具。
方桐倏然窒住,半晌,才上前拉住武同春的手道:“武大哥,你……你究竟怎麼回事啊?”
武同春立即又戴回面具,道:“兄弟,我的身份現在還沒人知道,更沒人知道复容的事,仍叫我賈仁吧。現在你先說說,為什麼要冒充'冷面客'殺人?”
方桐原來是故意改變了聲音的,現在用本來的腔調道:“武大哥,這事說來話長,小弟簡單地說吧,家祖父化了這些年的心血,隱居豚世,目的在以他平生所學。造就小弟,小弟最近成功,所以……”
武同春忍不住插口道:“怪不得你有這高的身手,以後呢?”
方桐閃動著目光道:“所以小弟開始進入江湖,查訪當年的殺父夥人!”
“啊!仇人是誰?”
“對不起,家祖父叮嚀,此事不許假手任何人。”
“那……”吐口氣,又道:“言歸正傳吧!”
方桐拉回正題道:“小弟是在無意中聽到傳聞說,'冷面客'恃技濫殺無辜,當時一分懷疑,全力追查之下,終於碰上了對方,幾句話便使對方露出了狐狸尾巴,嚴詰之下,冒充者供出是天地會的陰謀,目的是要藉此引起武林公憤,借刀殺人。”
“'天地會'的傑作?”
“是的,小弟一怒之下,開了殺戒,斬了冒充者,然後藉用對方的行動,放出空氣,挑戰天地會主。”
“這……不太冒險麼?”
“小弟聽說大哥已因決鬥而與對手同歸於盡,悲憤之餘,有心要代大哥討公道……”
“這麼說,兄弟根本沒殺人?”
“當然!大哥決鬥的事……”
武同春把“鬼叫化”設計安排的經過說了一遍。
方桐激動地道:“想不到其中有這多的周折!”
武同春沉重地道:“兄弟,天地會是不會甘休的,你還是別再以'冷面客'面目出現,以免增添意外枝節,讓'冷面客'永遠消失了吧!”
點點頭,方桐道:“好的,大哥行止如何?”
武同春想了想,道:“兄弟,我還有些事要辦,暫時分手,以後會見面的,現在得先把事實真相向丐幫說清楚,消除這可怕的誤會。”
方桐期期地道:“可是小弟的真實身份,可不能……”
武同春道:“這我知道,'鬼叫化'對大娘並不陌生,我會解釋的。”頓了頓,又道:
“兄弟怎會藏身在這種地方!”
眉毛一揚,方桐道:“小弟原意是要引天地會的人來這絕地,好解決這公案,現在真相已白、沒這必要了,大哥……就要走麼?”
武同春拍拍方桐的肩頭道:“兄弟,願不久再見!”
說完,依依山谷。
到了谷口,“鬼叫化”迎了上前,迫不及待地道:“情形怎麼樣?”
武同春悄聲把經過說了一遍,並請“鬼叫化”保守方桐身世的秘密。
“鬼叫化”恨恨地咬牙道:“想不到內情是如此,很好,這筆帳本幫非向天地會討取不可。”
武同春沉聲道:“在下會全力以赴的,連'無我大師'的老帳一起算,三位長老的傷……”
三長老與“大力丐”遠站一旁,看來已無大礙。
“鬼叫化”道:“不要緊,小事一件。”
武同春又想到了白石玉與華錦芳的窩囊事,籲口氣,道:“在下尚有私事要處理,就此告辭,以後再聯絡!”
說完,拱手一揖,又朝“大力丐”等遙一抱拳,彈身迳去。
又到故里,武同春情不自禁地奔入家園廢虛,面對亡妻吳凝碧的墓,忍不住又滴下了愧海之淚。
家破人亡,骨肉離散,全在一念之間,一想到這傷心事,便覺豪氣盡消,萬念皆灰,人生乏味,生不如死。
人影閃動,白石玉與華錦芳雙雙行來。
武同春雙目盡赤,血脈賁張,殺機狂熾起來。
兩人行近,白石玉打了個哈哈道:“武大嫂,這就是我向你說的,武大哥的忘年交老賈先生。”
武同春在狂激之下,感到啼笑皆非。
華錦芳遲疑地望了武同春幾限,福了福,道:“賈前輩,您好!”
武同春“唔”了一聲,手按上了劍柄,眸中閃射厲人殺芒。
白石玉臉色一肅,悠悠地道:“賈老哥,在下一再申言這是場誤會,現在三頭對面,誤會應予澄清!”
說著,目注華錦芳道:“大嫂,你說吧!”
武同春的身軀簌簌而抖,殺念仍然一分熾烈。
華錦芳悠悠地道:“賈前輩與'冷面客'都是拙夫的至友?”
武同春從牙縫裡進出聲音道:“不錯!”
華錦芳望向白石玉道:“用行動來解釋這誤會吧!”
白石玉笑了笑,用手抓掉頭巾,如雲秀髮披了下來,聲音一變,道:“老哥,可以釋疑了吧?”聲音嬌脆悅耳。
武同春雙目暴睜,連退三步,厲聲狂叫:“原來,你……是女的?”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道:“當然,否則怎能毫無忌憚,男女授受不親啊!”
武同春木住了,心裡的殺機,變為狂亂,這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白石玉竟然是易釵而棄。
一股難言的歉疚之感,由心底升起。
由於這誤會,華錦芳的罪可受夠了。
白石玉沒抖出自己的身份,為什麼? 深深一想,修有所悟白石玉受命於“黑紗女”,這兩個女的目的在於替凝等向自己施報復,這一波平了,以後的還不知道。
兩女與凝碧多半是姐妹輩,所以才會出頭。
故意製造這糾紛,當然是想藉此折磨自己。
白石玉又道:“賈老哥,您不再要我的命了吧?”
武同春痛苦地哼了一聲,無言以對,似乎連恨都恨不起來,因為對方這種殘忍的報復手段,反被對凝碧的虧欠心理抵消了。
尤其,現在正對凝碧的墓。
華錦芳幽淒地道:“賈前輩,同春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武同春心弦劇顫,暗忖:“華錦芳是仇人之女,這是一樁婚姻悲劇,能再以夫妻的名份生活在一道麼?不能,那該怎麼辦?算了,認命了吧,遺珠受'黑紗女'的保護,她會善待她的,自己此生業已註定了悲劇的下場。……”
心念之中,盡量把語調裝得冷漠地道:“老夫久已沒見到他,無法作答。”
白石玉冷冷地道:“在下看,這件事的內情,只有'冷面客'真正明白。”
武同春痛苦莫名,又被扔入了無形的煉獄,他無法再呆下去了,他有一種即將要崩潰的感覺。
華錦芳低頭垂淚。
就事論事,她是無辜的受害者。
白石玉面上泛起一抹異樣的微笑,是嘲弄,也是幸災樂禍。
武同春在心里道:“笑吧,得意吧!我認了,誰教我當初不辨是非。凝碧,你死得很慘,但你現在可以看我活著償付出的代價。
“我,什麼也沒有,任何屬於我的,都已不存在,我只是行屍走肉。錦芳,誰叫你是仇人之女,你也認命吧!”
心念之中,片言不發,緩緩回身,舉步。
華錦芳淒聲道:“他走了?”
白石玉若有所指地道:“他是可以走了,留下來做什麼!”
武同春走了,走向不可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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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夕陽的餘暉,把大地渲染得一片絢麗。
隴陌間,農夫荷鋤,婦孺呼兒喚母,牛兒卸了犁歸架,疲乏而緩慢的隨在主人身後,數點帚鴉,噪空而過,是歸巢的時候了。
好一副動人的晚村圖。
一個衣衫敝舊的老人,蹣珊行走在村道上,像個落魄的老秀才。
他,正是易了容的武同春,沒有親人,成了江湖遊魂。
望著眼前的景物,不由感慨萬千。
他想:這些平凡的農人多幸福,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家人相依,與世無爭,乎凡中有安樂。
自己何不幸生為武林人,在詭波誘濤中翻滾浮沉,沒有一刻的安寧,像陷入可怕的泥沼,一輩子無法自拔!
想著,不由深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似乎真的是個老人了。
一條人影,從前面不遠之處橫掠而過,快極,如蒼鷹低飛沖刺。
武同春心中微微一動,沒理睬,照樣走他的路。
又一條人影掠到,停在路上張望,似在追前面的人而失了方向。
武同春目光掃處,心頭為之一震。
停在身前不遠的,赫然是方大娘的兒子方桐,才分手數日。 想不到這麼快就碰面了。
他忙開口叫道:“兄弟,追人麼?”
方桐扭頭一看,先是一怔,繼而認出來了。
他喜孜孜地道:“武大哥,是你,我們又見面了!”
武同春走近前去,低聲道:“兄弟,叫我賈老哥!”
方桐笑笑道:“是的,我竟忘記老哥的囑咐了。”
“你在追人?”
“是的,老哥看到了!”
“剛過去不久,朝山區方向!”
“小弟得去追……”
“什麼人?”
“仇家,賈老哥,對不住……”
聲未落,人已疾馳而去。
武同春心念一轉,也尾隨追去。
越過田野,村落,進入山區,順山道而奔,武同春與方桐保持了一段適當的距離,遙遙跟進。
日落,黃昏來臨,山中瞑氣四起,較遠的地方,視線已呈模糊。
山道盤旋而上,仰頭望去是個馬鞍形的山椏。
方桐略不稍停地穿過山極,武同春身形一緊,連縱帶奔,到達桃口,一看,業已失去了方桐的影子。
極口之後,是下坡,山影重疊,谷道交錯,在這種地方找人可就不太容易了。
武同春居高臨下,目光在山谷間游動,久久,仍一無所見。
他暗忖:“方桐不知道發現仇踪了沒有,追到哪裡去了?以他冒充'冷面客'時所表現的功力,倒不必替他擔憂,怕的是他年輕識淺,容易上當。
“據方大娘說,他父親遇害時,他尚在裙褓,算來已將接近二十年,不知他是如何在這短時間內查出了仇家?”
心念未已,突然發現右前下方的谷地密林中隱有屋宇,不禁心中一動,那很可能便是方桐所追仇家的落腳處。
略一思索,武同春不循山路,抄近向那片隱現屋宇的谷林瀉去。
到了地頭,只見巨鬆成林。
由於天色已經昏黑,林深處的景物已看不真切了。
林邊,有塊天生的巨石,大小如一幢小屋,上面刻有八個怵目心驚的大字:“行人止步,犯禁者死。”
武同春心頭大震,看來此非善地,不知方桐是否已經闖入? 他躊躇了。
凡屬這等被列為禁地的所在,必有意想不到的凶險佈置。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但方桐祖孫三代都對自己有恩,說什麼也不能袖手。
思慮再三,他解開劍包,把劍提在手中,以防不虞,然後舉步緩緩踏入林中。
入林院丈,目光所及,不由怦然心震,停下了腳機步。
一株巨松之下,端然坐著一對老年男女,一動不動,生像是土地祠裡的土地公婆,夜色中,情況顯得一分詭譎。
仔細凝神細看,這一對老男女已白髮蒼蒼。
那老者開了口:“老婆子,有人闖禁!”
老娘冷森森地道:“多半是不認得字。”
“你錯了,是個老窮酸,怎會不識字?”
“那是窮昏了頭!”
“也許是衣食不周,三餐不繼,想求解脫。”
“唔!不管是什麼原因,規矩不可廢,老頭.依你看……”
“當然照例成會。”
兩個人一唱一和,眼睛根本不著武同春。
武同春又好氣,又好笑,這一對邪門人物,不知是什麼路道? 四道目蒼,突地射了過來,有如午夜寒星。
老者招了招手,道:“餵!窮酸,你過來!”
武同春緩緩上步,迫近到丈許之處。
老嶇目芒在武同春身上一繞,道:“你到此地來做什麼?”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找人!”
“有意思,到此地來找人,找的是什麼人呀?”
“一個年輕人。”
“此地沒年輕人。”
“剛才……是否有人來過?”
老者陰惻惻地道:“老窮酸,你自己了斷吧,省得我老人家費手腳。”
目芒一閃,武同春道:“什麼意思?”
“你沒看到外面石刻的字?”、“字……沒注意。”
“別裝蒜,快快自了!”
“這……可就難了!”
“什麼難了?”
“區區還不想死裡!”
“窮酸,如果你不自了,要我老人家動手,你就不得全屍了,要你自了,算是你運氣,正碰上我夫妻懶得行動,這是天大的便宜。”
武同春氣極反笑道:“區區不想揀這個便宜!”
口裡說,心裡卻在想:”方桐不知道來過沒有,以方桐的身手,這雙怪物要製他得費些手腳,他脫離視線的時間並不久,不可能如此寂寞無聲,看來方桐沒來過……”
老嫗陰陰一笑道:“老頭,世代變了,居然有人敢對我夫妻如此講話。”
老者湊趣地道:“可不是,生平第一次!”
武同春反唇相譏道:“區區活到這把年紀,也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要區區自了!”
老者怪叫道:“好哇!老小子,你還挺沉得住氣。你什麼來路?”
武同春冷冷地道:“閣下何不先表明身份?”
“你不配問!”
“彼此!彼此!”
“真是反了,你老小子是吃了天雷豹膽來的,居然不知天高地厚,你不說?”
“閣下先說!”
老者偏頭向老嫗道:“老伴,這老小子不識好歹,得好好的消遣他,你說……該怎麼辦?”
老嫗想了想道:“老頭,這麼著吧,主人要是三天后不開壇祭令麼,把他逮進去,留待三日後當豬羊祭品,如何?”
武同春心頭一震,聽口氣,這裡是一個神秘邪門的幫派。
老者道:“好是好,可是……眼前這口氣抹不下。”
老嫗道:“那就這樣,先切他的手足掌,要他爬著走,定然有趣。”
老者撫掌道:“對,有意思!”
武同春不由的火冒三丈,這對老怪物無疑是窮凶極惡之徒,殺之絕不為過,當下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兩位倒是一廂情願啊!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老者忽地站起身來道:“老小子,一會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老嫗也跟著起身,道:“老頭,你走開,讓我來殺殺手癢。”
老者側移了一個大步,道:“老伴,出手可得輕著點,別一下子就使他完蛋,那就沒意思了!”
老嫗翻眼道:“我知道,你省點嘴吧!”
武同春把劍提起,又放下,沉聲道:“兩位最好先表明身份,以免誤殺。”
老者突然好像聽到什麼滑稽的事似的,聳肩擠眼的。
然後哈哈大笑道:“誤殺?實在有意思,老小子,你若非昏了頭,便是失心瘋,也罷,讓你死得安心些,做個明白鬼,聽說過“嫠婦鰥夫'沒有? ”
武同春為之愕住。
窒了片刻才道:“兩位的外號是?”
老者道:“那還用說。”
嫠婦是死了丈夫,鰥夫是喪了妻子,一鱉一鰥,卻自稱夫婦,天下竟然還有這等聞所未聞的怪名號。
武同春瞪大了眼道:“奇聞!沒聽說過。”
老者怒聲道:“什麼?你沒聽說過我們夫妻的尊號?”
武同春冷冷地道:“是沒聽說過!”
事實上,他真的沒聽說過。
老嫗白眉倒豎,臉上的皺紋連連抽動,厲聲道:“好哇!老小子,你是耳聾目盲,孤陋寡聞,冤枉活了幾十歲,我老太婆非好好的消遣你不可!”
陣中倏射厲芒,一鳥爪也似的手緩緩揚起,捲曲的指甲筆直前伸,至少有三寸長,有如一柄小劍,獰惡之態,令人不寒而栗。
武同春心頭大凜,“嗆”地拔出霜刃,橫在胸前,暗夜中,劍身泛出的白芒,益顯森冷逼人。
老者厲聲道:“老伴,慢著!”
老嫗氣呼呼地道:“什麼慢著?”
“這老小子的劍……”
“劍怎麼樣?”
“聽說江湖上新近出了個第一劍手,叫什麼……'冷面客',用的兵刃與眾不同,這老小子的兵刃,像傳言的完全一樣。”
“又怎麼樣?反正……”
“先問問清楚。”
“羅嗦,你問吧!”
老者目芒一閃,道:“老小子,我夫妻的話你聽到了,這劍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心意一轉,信口道:“他是區區的傳人!”
諸者厲聲道:“什麼,你老窮酸是第一劍手師父?”
武同春若無其事地道:“一點不錯!”
老者怔了怔,道:“還真看你不出,難怪如此狂做。老小子,你該是有名有姓的吧?”
“當然!”
“報上來!”
“閣下先交代身份,以及此間主人的來歷。”
“做夢!”
“彼此!”
老嫗揚著的手瓜一晃,道:“跟他費甚麼唇舌,他願意躺著說,何必一定要他站著說呢!”
最後一個字離口,雙爪已奇幻無比地抓出,快如閃電。
白光騰起,迅厲疾劃。
驚呼聲中,老嫗彈退八尺,退勢與進勢一樣快。
武同春心頭又是一凜,跟著收回劍,這一個照面,顯示出對方的功力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地步,反應神速,也彌足驚人。
暴喝聲中,老者推出一掌,勢如排山。
武同春側轉身,霜刃劈山,劍氣與掌風激撞,發出刺耳的“波!波”聲,老者橫門,武同春的身形也被掌風震得晃了兩晃。
老嫗柔身再進,老者配合行動,左右夾擊。
武同春霜刃劃出,錯步旋身,分迎兩個老怪物,一招二式,快得猶如一式,彷彿劍是同時朝左右揮出,快慢不差分毫,威力半點不減。
兩老怪又雙雙退了開去。
老嫗怪叫道:“老頭,我們栽了!”
“什麼栽了?”
“在你記憶中,有過合手聯攻而不收效的事麼?”
“是沒有,破天荒頭一遭,老伴,難道破例不成?”
“沒這樣的事,主人怪責下來你我擔待不起。走第二步棋吧!”
第二步棋是什麼? 武同春無從想像,但他知道要殺對方不是三招兩式的事,得有一場狠斗。
眼一花,兩個老怪物消失在林中。
武同春一怔神,忖道:“下人如此,主人可知,自己的目的是追尋方桐,方桐既沒闖來此地,也就犯不著闖別人的禁地了。”
心念之中,就轉身準備離去。
一看,不由駭然,眼前景物全變,昏昧中是無窮無盡的松林,本來人林不深,一眼可以望穿的,現在全變了,那塊矗立在林邊的巨石也不見了。
倏地,他凜悟到已經陷入了上座奇陣之中。
陣勢,如不明其理,是闖不出去的,他只好定下神來,仔細觀察。 看了半晌,什麼路道也摸不出來,時間一久,心神開始不寧了。
現在他明白了兩個老怪物所謂的第二步棋,便是把自己困在陣中。
這完全是意料所不及的事。
此地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的,竟然能役使“嫠婦鰥夫”這類的人物,當然,不會是好路數。
“呼!”一道強勁的掌風暴捲而至。
武同春不想盲目出手,身形電挪,避開主鋒,不見人影,他感到窩囊,像這種攻擊法是防不勝防的。
當下故作不屑地道:“嫠婦鰥夫,竟是這等宿小之輩,不敢現身明鬥。”
這句話生了效,武林中凡是成了名的,不論正邪,多數珍惜羽毛,不甘被人輕視。
老者的聲音道:“老小子,闖禁者死,我老人家不殺你你也走不了,將活活困死。”
老嫗的聲音接著道:“你慢慢消磨吧,至多三天,鐵打的金剛也會癱下。”
武同春不吭聲,心中在盤算著如何脫困。
再沒有動靜,兩個老怪物可能是離開了。
破陣,不是憑藉武功的,不懂便是不懂,絲毫也勉強不來。
突地,武同春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很笨,但有其道理的出陣方法,未必行得通,但值得一試。
兩個老怪物不在場監視,對他的行動相當有利。
凡屬陣勢,皆由奇門衍化,合以相生相剋之理,觸物而生意,由意而生幻。
武同春想到他笨主意,便是先杜意以滅幻,然後憑靈智之覺而脫困,主要的是入陣不深,又無人監視,故可以一試。
於是,他故意開口道:“兩位,咱們來談談條件如何?”
沒有反應,證明兩個老怪物已經離開。
武同春精神一振,閉上雙目,鎮懾心神,然後默惴入林方位,轉過身,一手持劍,一手持鞘,前伸探路,緩緩挪步。
碰觸到樹身時,便摸索繞過,但維持方向不變。
“雙目不視,幻象便無由而生。
一步一步的挪移,心情是相當緊張的,萬一被察覺,便功虧一贊。
他記得,入林不過數丈,如此法行得通,片刻便可脫出陣外。
每挪一步,都是提心吊膽的。
而事實上是否行得通他還毫無把握。
走著,走著!
突然觸及那塊刻有禁字的巨石,登時心花怒放,繞過巨石,睜眼。 回身,松林依舊,了無異狀。
這辦法居然會成功,是想不到的。
一聲驚“咦”傳自林中,武同春急隱身右側。
現在,他已無所畏懼了。
緊接著,傳來了“嫠婦鰥夫”的話聲。
老者的聲音道:“人不見了,怎麼回事?”
老嫗的聲音道:“難道這老小子懂得這陣勢?”
“不可能,看他剛被困的情形便知道。”
“可是,人不見了,怎麼說?”
“我倆太託大,該引他進入陣心的。”
“現在說這話有屁用,主人要見他,人走了,如何回話?”
“他必走之不遠,我們追!”
武同春心中一動,對方主人要見自己,為什麼? 對方主人是何許人物?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
轉念一想,自己的煩事已經夠多了,何必節外去生枝。
心念之中,正待離開。
一個森冷的聲音道:“閣下不作任何交代就想走麼?”
武同春暗吃一驚,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文士兀立在一丈之外,竟不知何時來到的。
當下定了定神道:“朋友是誰?”
中年文士冷陰陰地反問道:“閣下是'冷面客'的師父?”
武同春信口開河在先,不得不承認,硬著頭皮道:“不錯!”
中年文土冷電似的光芒在武同春的面上一繞,道:“如何稱呼?”
武同春道:“朋友還沒回答老夫的問話。”
兩條人影閃現當場,赫然是“嫠婦鰥夫”一雙老怪物。
“嫠婦”道:“老小子,你想溜?”
“鰥夫”接著道:“你犯了禁,想這麼離開,沒這麼便宜的事。”
中年文土陰陰地道:“隨區區夫見我們的主人。”
武同春寒聲道:“貴主人是誰?”
中年文士道:“到時自知,現在不必多問。”
武同春道:“對不起!老夫沒空!”
中年文士目中寒芒一同,道:“這可由不得閣下。”
武同春暗地一咬牙,道:“用強麼?”
中年文士道:“必要時會的!”
“鰥夫”獰聲道:“老小子,你再生雙翅也飛不了,別以為你的劍術高強,一樣把你擱下。
武同春目芒逐一掃三人,冰聲道:“那就試試吧?”
中年文士沉聲道:“敝主人要見閣下,希望閣下能堂堂正正地走進去,區區加一個請字如何?”
武同春一時委決不下,明知對方不是好路道,可是又撇不下好奇之念。
“嫠婦”冷冷地道:“若非看在你是'冷面客'的師父這一點上,可沒這等好事。”
武同春心頭一震,怎麼會牽扯到“冷面客”,那本是自己以前的化身,方桐冒充過一次,這內中到底有什麼蹊蹺? ”
這一來好奇之念倏熾,一點頭,道:“好吧,請帶路!”
中年文士一抬手,道:“隨區區來!”
說完,又向“嫠婦鰥夫”道:“兩位還是請坐鎮原地。”
“嫠婦鰥夫”轉身退走。
中年文士再次道了聲:“請!”然後舉步往林裡走去。
武同春緊隨其後,心情不免有些忐忑。
這片天生的松林被布成了奇門陣勢,進去容易,如果鬧翻,出來可就難了,但現在反海已遲、只有硬著頭皮入龍潭。
松林疏密相間,穿行其間,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武同春是有心人,邊行邊默記中年文土的走法。
逐漸的,他看出端倪來了。
凡屬獨樹必轉彎,雙樹從中間穿過,三株以上樹叢則繞過,屢驗不爽,於是,虛懸的心便踏實些了。
不久,松林行盡,眼前是一座巨宅,大門洞開,門頭兩側各吊了一盞紗燈,燈上名寫了“流宗”兩個大紅字,代表什麼,不得而知。
四個錦衣勁裝佩劍武士,分立兩側,見中年文土到來,齊齊躬身為禮。
中年文士領著武同春進入大門,穿過石板鋪砌光溜溜的大院,步上頭一重廳屋的階沿。
月門外又是四名錦衣武士左右抱劍而立,面向院子。 廳內燈燭如晝,椅案佈置如一般江湖幫會的令廳,樑上高懸一面巨匾,刻的是“萬流歸宗”四個輝煌的金字,這排場顯示這是神秘的江湖幫派。
到了廳門邊,中年文士止步,高聲道:“犯禁者帶到!”
這五個字相當刺耳,武同春不由微呼出聲。
兩名錦袍老者,自屏風後步出,分立長案兩側,神態頗具威儀。
緊接著,一個相貌陰鷙的黃袍老人,緩緩步出,坐上長案後的高背交椅,像君王臨朝似的滿有那麼回事。
右首的錦袍老者宏聲道:“帶進來!”
武同春在氣憤中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中年文士側身道:“請進!”
他還算有點客氣。
武同春昂首而入,在案前略側,約八尺之處站定。
中年文士隨入,先朝黃袍老人施了一禮,然後退站與武同春相對的一邊。
武同春提劍拱手道:“尊駕相召,有何指教?”
黃袍老人鷹隼似的目芒在武同春面上一繞,以低沉但懾人的聲音道:“報上來歷!”
這情形像官府升堂問話,武同春氣憤在心,冷冷地應道:“賈仁,江湖無名之輩,談不上來歷。”
“假人?”
“姓氏之賈,仁義之人!”
“嗯!據報你是'冷面客'之師?”
“不錯!”
“你的傳人被譽為第一劍手?”
“好事者的謬言,不值一道。”
“有徒如此其師絕非無名之輩,中原道上,似乎不曾聽過賈仁之名?”
“本人不屬於好名之列。”
黃袍老者如刀利芒在武同春面上註視著,沉默了片刻,才又開口道:“因何闖禁?”
武同春淡淡地道:“找人!”
“找什麼樣的人?”
“一位年輕朋友。”
“怎會找到此地來?”
“無意碰巧。”
“上見禁牌麼?”
“見到了!”
“為何仍要擅闖?”
“本人說了是在找人?”
“犯禁者死,你當已明白?”
“本座特別為你破例一次,但有條件……”
武同春心弦一顫,道:“什麼條件?”
“你師徒投效本門。”
“貴門如何稱呼?”
“流宗門!”
“萬流歸宗之意?”
“不錯,兩日後,將正式明告武林,江湖上應歸於一宗。”
“尊駕是說……貴門將君臨天下?”
“正是如此!”
武同春深深吐了一口氣,他現在才算明白這個新崛起的幫派,目的想君臨天下,那面對的當是個極具野心的梟雄。
但目前中原武林是天地會的天下,不言可諭,二場新的江湖風暴已在醞釀。
心念之中,脫根道:“天地會讓賢麼?”
黃袍老者振聲大笑道:“萬流歸宗,天地會不能例外,該會是首先必須歸宗的支流。”
武同春語帶嘲諷地道:“大門主的雄圖令人佩服。”
黃袍老者臉色一沉,道:“據調查,'冷面客'是天地會死敵,而你是他的師父,自然同仇,以你師徒的能耐,本門值得予以羅致,這就是破例的原因。”
武同春暗地一咬牙,道:“如果本人方命呢?”
黃袍老者目芒連閃,語意森森地道:“那恐怕不太好!”
“如何不好法?”
“照犯禁之例,有進無出。”
“本人生平不受威脅!”
兩名侍立的錦袍老者,齊齊面現怒容。
黃袍老老目光轉向中年文土,道:“宋掌令,該如何處置?”
中年文士躬了躬身,道:“依屬下之鄙見,門主一向寬宏大度,創業之目的在宏揚武道,領袖群倫,寧多交友,不樹一敵,這位賈朋友或有其他顧忌,請門主大智仲裁。”
這幾句簡單的話,其中包含了極大意義的。
最明顯的是不樹強敵,因為在傳聞中,“冷面客”不是等閒之輩,弄砸了便成可怕的敵人,這也表示這姓來寧的掌令城府極深。
武同春秉性聰明,當然聽得出來。
黃袍老者沉吟不語,顯然已被說動。
中年文士接下去又道:“人有見面之情,這位賈朋友當然會慢慢地考慮。”
黃袍老者道:“掌令之意,要本座破此先例?”
中年文士欠身道:“不敢!請門主裁奪。”
黃袍老者目光掃向兩錦袍老者,道:“兩位護法之見呢?”
左首的一個道:“掌令之言有理!”
右首的一個接著道:“請門主明鑑!”
黃袍老者撫須沉吟,良久才開口道:“姓賈的,本門行事原則,非敵即友,今晚本座特別破例,不究闖禁之舉,希望你出去之後,好好考慮本應所提的問題。
請牢記,非敵即友,非友即敵,沒有中間路子可走! ”
言語中仍極富威脅。
武同春淡漠地道:“本人會考慮的!”
黃袍老者頷首道:“很好,本座另提醒一句,武人一生習武,具非常之藝,應不放過成非常之事業的機會。宋掌令……”
中年文士躬下身道:“屬下在!”
“送客!”
“尊命!”
直起身,朝武同春道:“閣下請!”
這是意想不到的結局,武同春鬆了一口氣,不失禮地朝黃袍老者拱拱手,然後轉身出廳。
中年文士疾步趕上,並肩相隨。
出了大門,進入松林奇陣,武同春暗叫一聲:“僥倖!”他發現出陣的方式與來時全不一樣,如果事情鬧翻,照來時默記的方法,絕出不了陣。
不久,來到陣外巨右之前,兩人停了下來。
中年文士笑了笑,道:“賈老兄,區區自我介紹,小姓宋,賤名天培,希望能交個朋友!”
武同春略作思索,道:“好說,貴門主說得不錯,武林道上,非敵即友,本人樂於應命。”
宋天培長揖道:“榮幸之至!”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本人淺陋,從未聞貴門之名,不知……”
宋天培道:“本門開山已有一年,從未乾預江湖是非,所以不為人知,兩日後,將正式照諸武林,同時展開行動。
“敝上之目的,並非爭強圖霸,乃是鑑於武道式微,各幫派擾攘不休,故此有意予以整頓,結束數十年來混亂之局。”
話說得冠冕堂皇,武同春心中暗自竊笑,表面上平靜地道:“有理,這是非常的抱負,震撼武林的作為,可佩!”
宋天培笑笑道:“賈老兄諒有同感!”
話鋒一頓,又道:“聽說令高足'冷面客'曾在新野搭台挑戰天地會主,可惜來某人未能恭與其盛,可惜其事未成,不過,此舉已足以震驚武林了。”
武同春含糊地應道:“年少無知,事屬胡鬧,貽笑同道了。”
宋天培大聲道:“哪裡話!這正表示令高足是個志向極高的武士,宋某人極希望將來能有機會結識。”
武同春隨口道:“當然!機會是有的。”
宋天培稍事沉吟,道:“對了,賈老兄說是為了找人入山,但不知找的是什麼人?本門在山中布有耳目,也許……能有教勞之處。”
武同春心中一動,方桐是追仇而來,可不能抖出他的底。
他心念電似乙轉,道:“實不相瞞,乃是追尋劣徒!”
宋天培似乎相當吃驚地道:“是追令高足?”
“是的!”
“令高足何故人山?”
“目前尚不知道,老夫是聞風而來。”
宋天培想了想,道:“這事好辦,區區當傳令助尋,賈老兄有話要轉告麼?”
“老夫在山外鎮集等他。”
“很好!一言為定。”
驀地此刻,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宋天培低喝一聲:“什麼人?”。
來人遙遙停身,應道:“掌令麼,屬下有緊急事……”
宋天培急揮手道:“此地有外客,你進壇去吧!”
來人急閃而沒。
那人的聲音極熟,武同春大為困惑,看樣子,宋天培是不願意自己看到那人,該是誰?
當然,這是不便動問的。
宋天培長揖道:“賈老兄請便了!”
武同春拱手辭去,邊走邊想那耳熟的聲音,突地,他想起來了。 不由心頭剛震,脫口自語:“怎麼會是他?”
從熟悉的聲音和匆匆一瞥的身形輪廓,武同春判定來的是童光武,從稱謂上,證明他是“流宗門”的人,這未免太令人駭異了。
童光武是天地會新任的巡監,身份不低,同時他也是會主千金“魔音女'”的愛人,想不到他竟然是“流宗門”派去臥底的夕姦,看來該門早就處心積慮,安取代天地會在江湖上的地位。
虎狼相爭,反過來說,未始不是武林之福。
同時,對自己完成“無我大師”遺願的行動,有極大的幫助。
突地,他想到易鐵而棄的白石玉,受“黑紗女”之託維護童光武,她似乎也在考慮加人天地會,難道他們是一夥? 自己的身份,“黑紗女”與白石玉早已知道,如果他們是一路的人物,身份將很快的被拆穿。
是“流宗門”沒得到情報,還是故裝不知?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性情詭袤得令人無法思議。
他又想到了方桐,他說的所謂仇家,是否“流宗門”的人? 如果是,該門在山中線眼遍布,被察覺了,定會對付他。
這一想,心裡又多加了一個結。
說不定方桐已經落人對方之手,那奇陣足以陷住任何外行的高手。 怎麼辦呢? 這件事非求證不可,否則如何對待方大娘和“鐵心太醫”? 不覺間,登上了來時追丟了方桐的山碰口。
此際已過了子夜,這種時分,除了山巒的影子,什麼也看不到,尋人自然是談不上,非逼近不能發現。
武同春心裡盤算,是留此坐待天明繼續追尋,還是先出山? 心念未已,柳口下方的谷地中,突然傳來了暴喝之聲,武同春心中一動,立即彈身朝谷地瀉去。
谷地中,三條人影鼎足對峙。
武同春先隱住身形,運足目力望去,不由大感振奮,其中兩個,是錦衣勁裝武士,另一個赫然是方桐。
這兩名武士不用說是“流宗門”的弟子了。
只聽方桐冷冷地道:“兩位不要相逼太甚,在下不想隨便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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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28:47 |只看該作者
武土之一道:“朋友,夤夜在山中流連,定有目的?”
方桐道:“在下說過了是在找人!”
那武士偏頭向同伴道:“找人?剛才那姓賈的老窮酸也說是來山中找人,莫非……”
另一武士眼睛一亮,沉聲道:“朋友你……是否'冷面客'?”
方桐怔了證,道:“什麼,'冷面客'?”
“令師是姓賈麼?”
“姓賈?這……”
“朋友到底是不是'冷面客'?”
“你看在下像麼?”
“聽說'冷面客'是戴了面具的,朋友此刻當真是本來面目!”
“兩位錯了,在下根本不是,'冷面客'戴面具是為了遮掩一臉的惡疤,在下可沒有疤。”
頓了頓又道:“對了,兩位剛才提到姓賈的……”
“不錯,朋友認識他?”
“有點交情!”。
武同春怕方桐把話說砸,忙飄身入場,大聲道:“兄弟,我正找你!”
兩武士下意識的向後一退,採戒備之勢,待看清了,才垂下劍,一個道:“原來是閣下!”
武同春道:“這位小兄弟是幫老夫找徒兒的,兩位賣個面子如何?”
兩武士互望了一眼,另一個道:“既是閣下的朋友,請便吧!”
方桐還沒弄清情況,愣愣地道:“賈老哥……這……”
武同春一擺手道:“我們走,趕出山大概天也亮了。”
方桐不再言語,隨著武同春上路。 到了山外,村落裡已傳來雞啼之聲,兩人緩下步子,四望無人。
方桐才開口道:“武大哥,怎麼回事?”
武同春把誤闖“流宗門”禁地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方桐震驚地道:“小弟料不到大哥會尾隨而來,更不會想到碰上這等事。”
武同春道:“你追的人呢?”
方桐氣呼呼地道:“空轉了一夜,根本沒發現對方的影子,也許對方根本就沒人山,走的另一條路。”
武同春點點頭道:“是有可能,到底是什麼人物?”
方桐期期地道:一小弟誓要親手誅仇,所以……請武大哥原諒! ”
這一說,武同春就不再追問了。
他暗忖:“如果方桐所追是“流宗門'的人,對方耳目眾多,早已發覺,而那兩個攔截他的武士,並沒什麼表示。
“可能他說的有道理,對方根本沒入山,追到山里來,只是一種臆測,沒親眼看到對方入山,他不肯說出仇家是誰,有心幫忙也幫不上。”
心念之中,還是忍不住道:“兄弟,你跟對方交過手?”
“沒有!”
“那你追對方……”
“事實上,對方並不知道小弟在追他。”
武同春茫然了,皺眉道:“這話怎麼說?”。
方桐喘口氣道:“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小弟昨天黃昏前,途徑白沙灣,發現有人在交手,一時好奇,在暗中看熱鬧,從雙方話語中,知道一個是天地會的密探統領,另一個便是小弟的仇家。
“當時並不知道是仇家,是在那密探統領被殺之際,叫出了對方的外號,才知道是小弟尋訪的仇家。
喝阻已不及,對方在殺人之後,立即離場,小弟只好尾隨追去,用對方身法快得驚人,竟然沒追上,不過小弟己記住對方的身形容貌……”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兄弟,你告訴我仇家的名號,也許我能替你找到線索,我絕不插手,也不驚動對方,這總可以吧?”
方桐考慮了半晌,才期期地道:“大哥不插手?”
“當然,一句話。”
“對,對方叫'萍踪劍客'!
'萍踪劍客'? 這倒是沒聽說過,什麼名字? ”
“名字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據家母說,當年對方報了號,沒提名,經過多年打聽,還是打聽不出來。 ”
“多大年紀?”
“中年,五十不到。”
“這麼說,令先尊遇害時,對方還是個青年劍手?”
“是的!”
“好,如果我得到線索我會通知你,可是……如何联絡呢?”
“小弟有位親戚,住在新野西街,開了間興旺米店,叫方志平,不會武,有消息可以在那裡留話。”
“新野西街興隆米店方志平,好,我記下了!”
話鋒頓住,忽地想起件事來,又道:“對了,有件事忘了問你,那天在三官廟,你以'冷面客'身份約戰天地會主,那灰衣人攜來的人頭,指是你的同路人,那是誰?”
“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小弟根本沒同路人,對方那麼說,我給他來個糊塗大吉。”
“這……令人費解了,那鳩工搭台,預埋炸藥的又是誰?”
“搭台是小弟化的銀子,炸藥卻不知道是誰埋的。”
這一說,情況便相當複雜了。
武同春深深地想了一陣之後,道:“只有一個可能……”
“那一個可能?”
武同春沉凝地道:“極有可能,是有第三者利用上了這個機會,目的是要炸死天地會主,或者我也是對象,第三者並不知道'冷面客'是你冒充的,可惜天地會主沒出現,而副會主牟英山當了代罪羔羊。”
方桐目光一問道:“那攜人頭上台的灰袍人是副會主?”
春點點頭道:“不錯,他叫牟英山,聽說傷得極重,可能保不住老籲了口氣,又道:
“反兄弟你已恢復了本來面目,此後江湖上將再沒'冷面客'其人了。”
一撇嘴,方桐道:“大哥不再以那面目出現?”-武同春笑笑道:“我現在是賈仁!”
口裡說,心裡卻想到通天宕頭,“鬼叫化”策劃的那齣戲,“冷面客”已與“黃衣修羅”同歸於盡,而自己的容貌已復,即使現在的面目被揭穿,也沒人知道自己就是! “冷面客”,因為“冷面客”的另一副面目是瘡瞼人。
天包業已大明,遠近的村舍升起了裊裊炊煙。
武同春想到自己已被天地會總護法“東海大豪”江浪,誤為“真要命”,如果被對方發現方桐與自己一道,不免橫生枝節,對方桐的索仇行動當然不利。
心念之中,抬頭望瞭望天色,道:“兄弟,我們分手吧。我的對頭太多,對你不便,以後如見面,只以泛泛之交的態度相對就可以了。”
方桐心裡也急著要搜尋仇家,立即道:“好,大哥,就此分手,再見了!”拱手一揖,飄然而去。
武同春目送方桐的身影消失後,才舉步踏上大路,朝另一方向行去。
心裡想:“兩天之後,'流宗門'將正式崛起江湖,唯一的目標”天地會,因為只要瓦解了'天地會',便算登上了江湖盟主的寶座。
“事實上是一霸取代一霸,可以預期,江湖將掀起血腥風暴,自己受有'無我大師'遺命,衛這除魔,得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流宗門”開派立舵消息,轟動了整個江湖。
許多有頭面的人物,都應邀參加開壇大典。 總舵設在距新野百餘里的內鄉山區邊緣。
天地會方面,僅派一位特使參加,這使流宗門主的龍飛大為不快,借題發揮,將天地會特使當眾折辱了一番。
這使許多有識之士,預感到暴風雨正在醞釀之中。
茶樓酒肆,一些江湖人都以流宗門的崛起,作為話題,揣測紛紛。
該門所揭示的立舵宗旨是“萬流歸宗”,稍有頭腦的,都能想到其涵意。
天地會獨霸江湖的局面,起了急速的變論。
流宗門門主鮑龍飛,據說是數十年前一代恐怖人物“人外人”的傳人。
“人外人”是一甲子前震顫武林的人物,殺人無痕,時光流逝,早已被人遺忘,僅有老一輩的,還能隱約記憶這名號。
至於鮑龍飛不知為什麼,江湖沒傳其名,這消息的來源,是無人能證實的,更不知道是如何傳出? 反正是姑妄言之;姑且聽之。
襄陽,江邊酒店,各色人物離聚,喧嚷嘈雜,有如集市,談論的主題,仍然是流宗門的崛起。
角落裡,一個衣衫敝舊的老窮酸,靜悄悄地獨酌,似乎身外的任何事都與他無關,他,就是易容改裝,自稱賈仁的武同春。
他真的不關心麼? 不,他非常關心,只是不形於色,當然,這些街談巷議之言多半是捕風捉影,不值採信。
在這種場合之下,聲音會突然靜止,顯然事出非常,武同春心中一動,抬眼望去,也不由大感驚奇。
只見一個美得令人目眩的紫衣少女,穿行在酒座間,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像這類酒店,光顧的都是販夫走卒,江湖小腳色之流,單身女子照說是不會進來的,尤其看上去並非低三下四之人。
那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左右顧盼,像是在找人。
場面靜止了片刻之後,起了竊竊私議。
一個尖臉削腮的年輕漢子,突地大聲道:“姑娘是找人麼?”
紫衣少女掃了他一眼,沒開口。
那漢子又道:“姑娘,不會是找在下吧?”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笑聲。
本來這些人物,修養禮法是談不上的,有人吃豆腐,大家樂'”開心。
紫衣少女不怒反笑道:“不錯!正是找你。”
那漢子先怔了怔,繼而輕浮的聳肩打個哈哈道:“天上落豆腐,我趙二交桃花運了!”
座中又是一陣嘻笑,還夾著一些不三不四的風涼話。
武同春知道這女子並非普通人,那叫趙二的漢子準有樂子。
紫衣少女進前兩步,道:“你叫趙二?”
趙二嘻皮涎臉地道:“正是。襄陽一帶,誰不知道我這趙二少。姑娘如有困難,一句話。”
說完,拍了拍胸脯。
紫衣少女軟語鶯聲地道:“這麼說,你是痞子?”
趙二連臉都不紅,挑了挑眉,道:“姑娘是罵人麼?”
“不止是罵……”
“要打人?”
“憑你還不值得姑娘我動手。”
“嘻嘻,有意思,先請坐如何?”
“你說夠了麼?”
“你到底是哪一行的?”
紫衣少女粉腮一沉,寒聲道:“你滿嘴胡話,應該掌嘴!”
趙二偏起頭,湊過臉,色迷迷地道:“你姑娘的玉手打在臉上定然別有滋味,請打吧?”
紫衣少女道:“你自己打,重重他打!”
所有的酒窖酒也不喝了,全嘻笑著看這熱鬧。
趙二被人欣賞,更加得意了,大聲道:“自己打多沒意思……”
突地,一個震耳的聲音道:“趙二,你還想活的話,就趕快自己掌嘴。”
發話的,是一個黑衫老者,不知是何時進店的,全座登時噤若寒蟬,各自轉回身低頭吃喝。
趙二的臉一下子變小了,尖瘦的臉,收縮成了一個瑚猻面。
黑衫老者目中厲芒一閃,又道:“趙二,你沒聽見?”
趙二業已面無人色地站起,畏縮地道:“閔大爺,您……您……”
“少廢話!”
“這位姑娘是……”
“你是自己找死!”
武同春大為困惑,這紫衣少女究竟是什麼來路? 從黑衫老者出頭的情形看,定非尋常人物,她來這小酒店做什麼? 趙二覷了冷立在側的紫衣少女一眼,一咬牙,舉手自摑嘴巴,全座寂然無聲,掌嘴的聲音便顯得特別清脆響亮。
“拍!拍!……”
他臉頰由紅而腫,口裡溢出了血沫。
紫衣少女冷冷開口道:“夠了!”
黑衫老者接著喝道:“趙二,算你狗點子高,滾吧!”
趙二連大氣都不敢喘,手撫臉頰,狼狽竄逃而去。
黑衫老者這才向紫衣少女道:“這些狗東西,有眼無珠……”
紫衣少女一擺手,道:“我還有事,閔老爺請便吧!”
黑衫老者拱拱手,揚長出門而去。
所有在座的,現在連眼角都不敢再掃紫衣少女一下。
紫衣少女目光一陣搜巡之後,微微一笑,朝武同春座前走來。
武同春下意識的感到一陣緊張。
紫衣少女盈盈走近,笑著道:“您是賈仁賈老先生?”
頭一震,武同春道:“不錯,姑娘是……”
“我叫陳嫣嫣!”
“有什麼指教?”
“不敢,奉主人之命相邀。”
“噢!貴主人是……”
紫衣少女陳嫣嫣以極低的聲音道:“黑紗女!”
武同春全身一顫,睜大了眼,愣愣地望著紫衣少女陳嫣嫣。
心想:“想不到她是'黑級女'的手下,大概是白石玉已把信帶到,所以'黑紗女'才派人來找,也好,把事情做一徹底的解決,以免長期的精神折磨受不了。”
心念之中,沉聲道:“人在何處?”
陳嫣嫣道:“小女子帶路!”
武同春站起身來,放了塊碎銀在桌上,與陳嫣嫣走出酒店。
酒客免不了在背後又是一陣猜測談論。
武同春隨著陳嫣嫣,離開碼頭,朝僻靜的荒野小道奔去,心裡可有些七上八下,他無法預測此行見面的結果是什麼。
他自己也沒定見,只有見了面,再看事應事了。 心裡亂,無話可與陳嫣嫣交談。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破廟前,廟門上泥金剝蝕的匾額,隱隱約約可辨出是“江神廟”三個字。
陳嫣嫣用手一指道:“就是這裡!”
武同春不以為奇,因為“黑紗女”的行徑本來就是神秘的。
進人廟中,人目一片破落景象,武同春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陳嫣嫣引著武同春走向一列廂房之中的一間,到了門首,輕咬一聲,道:“主人,賈老先生來了。”
房里傳出了一聲:“唔!”
武同春一顆心不由鹿撞起來,他將要見到當今江湖中最神秘也最恐怖的女人,尤其對方是替亡妻凝碧討債的,這層關係複雜而微妙。
跨人房門,只見一個面帖黑紗的女子,側臥在木板床上。
武同春大為驚疑,旁顧陳嫣嫣道:“這……怎麼回事?”
陳嫣嫣先上前摸了摸床上人的額頭,然後退開兩步,道:“我們的主人受了重傷!”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武同春栗聲道:“受了重傷?”
“是的!”
“傷於何人之手?”
“天地會主夫人!”
“這……”
陳嫣嫣聲音轉悲道:“我家主人……恐怕萬一……所以特地要我請老先生來,有幾句要事話先交代!”
武同春窒了片刻,開口道:“勞駕有什麼話要交代?”
床上人微微轉側了一下,略抬手一抬,聲音細弱地道:“你……請告過來。”
這是做夢也佔不到的事,一代魔女,竟然變成這等模樣,她會死麼? 她要交代什麼? 猶豫半晌,武同春終於走了過去。
距床邊三尺,略顯激動地道:“勞駕有話請講?”
床上的人喘了幾口氣,道:“你……能坐在……床邊麼?”
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武同春躊躇了。
但想到對方是亡妻的姐妹輩,不是外人,聽口氣,她似乎恨意早消,於是,硬著頭皮挨著床邊坐下。
床上的人久久才又開口道:“聽說……你閣下一定要見我……”
武同春登時一愕,對方從未稱呼過自己閣下……心念未已,背後突地中了兩指,連呼聲都不及發出,人便栽倒地面。
床上的人一躍而起,揭落面紗,赫然是個風韻十足的半老徐娘,毫不陌生,是曾見過一面的天地會主夫人。
武同春立知中計,憤極欲狂,但穴道被制,連動都不能動,當然談不上反抗二字。
這只怪他自己沒有警覺性了。
在江邊酒店發生的那一幕,就該想到對方的來路,紫衣少女傳話時,更該盤詰一下,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會主夫人陰陰一笑道:“真要命”,現在可真要你的命了! ”
武同春咬住牙不吭聲,對方仍當自己是“真要命”,想不透的是對方何以利用上“黑紗女”的名義,又何以知道自己急著要見“黑紗女”? 紫衣少女陳嫣嫣悠悠地道:“夫人如何處置?”
會主夫人說道:“由太上護法自己辦吧!”
一條奇偉身影進入房中,正是天地會太上護法“東海大豪”江浪。
會主夫人笑著道:“人交給你了!”
“東海大家”振聲打了個哈哈道:“謝過夫人鼎力相助。”
會主夫人道:“好說!”
轉頭又道:“嫣嫣,我們走,這種地方憋得難受。”
兩個女的,雙雙出門而去。
“東海大豪”上前用腳尖踢了武同春一下,獰聲道:“真要命,你準備如何死法?”
武同春目毗欲裂地瞪著“東海大豪”厲聲道:“姓江的,你不嫌用這種手段太卑鄙?”
“東海大豪”怪聲笑道:“你到閻老五那兒去訴冤吧!上次算你命大,多活了五年,今天,本座要把你肢解,看你還會不會還陽復活。”
他精芒一閃,長劍出鞘。
武同春暗道一聲:“完了,想不到如此死法。”
“東海大豪”緩緩揚劍,道:“真要命,你就認命了吧!”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鬼魁般出現門邊,無聲於息,武同春躺在地上,因為是面向門,所以首先發現。
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流宗門”掌令宋天培。
“東海大豪”是背對房門,所以沒發覺,主要是由於宋天培身手超卓,不然以“東海大豪”的功力,三丈之內是可辨飛花落葉的。
武同春大為激動,根據傳言,“流宗門”與“天地會”已經形成了對敵之勢,宋天培的出現,當然對自己有利。
“東海大豪”的長劍倏地倒轉,朝武同春的心窩紮下……同一時間,宋天培抬手,一蓬細如牛毛的亮閃閃的晶芒,射向“東海大豪”。
武伺春一震,這種暗器練成不易,相當歹毒,因為發時無聲,也不會帶動空氣,從背後偷襲的話,功力再高的人也難逃厄運。
就在劍尖即將刺人心窩之際,“東海大豪”悶哼一聲,身形蹌開,迴轉,發現了宋天培,厲吼一聲,揮劍撲擊……宋天培疾發一掌。
勁浪捲處,“東海大豪”龐大的身軀栽了下去,發出很大的聲音,他可夠狠,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只起了一半,又倒回地面,四肢一陣抽扭,不動了。
堂堂天地會的太上護法,竟這樣死於暗器偷襲之下,宋天培的手段太不光明,但江湖上虎狼爭霸,是談不上武道的。
武同春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可以不死了。
但是奇怪宋天培何以來得這麼巧? 想一想,忽然明白過來了。
童光武在天地會臥底,身為巡監,消息自然靈通,而宋天培如此行動,一方面固然是為了爭霸業,殺一個高手,便少一個強敵;另一方面,認定自己是“冷面客”的師父,值得爭取。
宋天培跨入房中,走近,開口道:“賈老兄,區區算來得及時!”
武同春道:“老夫記下你這筆人情。”
宋天培目芒一閃,道:“對方怎麼會指賈老兄是'真要命'?”
武同春反問道:“老弟認為老夫是麼?”
宋天培不假思索地道:“當然不是,只能說外貌衣著有幾分相似,別人不易分辨,但區區卻可一目了然,因為區區與'真要命'曾交往過。”
“噢!”
“賈老兄身手不凡,怎會著了對方的道兒!”
“這……慚愧,一時疏忽。”
“賈老兄是穴道被制?”
“是的!”
“賈老兄,在山中時,區區說過交您這個朋友,有句話區區不得不說,不過請勿誤會區區是挾人情以求……”
“請說?”
“上次賈老哥為了找令高足,誤犯本門禁地,門主愛才尊賢,所以破例不究,目的是希望貴師徒能加入本門,共圖大業,老兄答允過要考慮,不知考慮結果如何?”
分明是挾恩以求,他偏說得這麼好聽,武同春心念一轉,道:“老夫尚未找到小徒,等找到之後再說如何?”
宋天培笑笑,又神情沉重地道:“賈老兄,聽說……令高足'冷面客'在通天岩與'黃衣修羅'決鬥,已經與敵偕亡,老兄是不知道,還是… …武同春心弦一顫,不用說,這是童光武的消息,因為通天岩那場假戲,童光武曾經目睹過。
心念電似一轉,故作驚震道:“誰說的?”
“有人目睹!”
“不對!”
“為什麼?”
“小徒不久前還在新野三官廟挑戰天地會主……”
“據說那'冷面客'是冒充的!”
“啊!有這等事,老夫誓要查個明白。”
“還有,據說這樁事是天地會主安排的,目的要除去令徒。”
顯然宋天培有意要激使自己與天地會對敵。
武同春故意咬牙道:“老夫會查清楚,如是,老夫與天地會誓不共日。
宋天培道:“賈老兄,我們是同仇,現在區區先為老兄解開穴道,離開此地之後,再從長計議!”
說完,俯下身,用手指探索了一陣,久久無語。
武同春覺得情況不對,寒聲道:“怎麼樣?”
宋天培期期地道:“點穴的手法太詭異,區區解不開,這麼辦吧,區區先帶老兄離開此地……”
話聲未落,忽聽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道:“禀太上護法,先別處置對方,會主業已駕到,要親自問話。”
宋天培略一猶豫,突地彈身從後面破窗而去。
武同春聽出是童光武的聲音,顯然故意示警,一顆心倏然往下沉,天地會主來到,依然是死路一條。
破窗的聲音很大,驚動了外面的人。
只聽童光武的聲音道:“怎麼回事?”
話聲中,人已衝進房中,一見“東海大豪”躺在地上,登時呼出聲,大叫道:“太上護法遇害!”
立即穿窗追去。
這動作,當然是在演戲。
四五條人影湧人,此際已是薄暮,房裡光線很暗,但武同春久處房中,沒甚感覺,一眼就認出當先的紫衫幃面人便是天地會主。
眾人齊發驚呼。
其中一個中年武士俯身探了探“東海大豪”的脈息,栗聲道:“禀會主,無救了,太上護法業已氣絕。”
天地會主重重地哼了一聲,目光四下一轉,手指破窗,厲聲道:“追,傳令兜截!”
隨行的四名高手,迅速的逐一穿窗而去。
天地會主凌厲如鷹的目光,掃向武同春,踏前數步,以厲耳的聲音道:“你還沒死,殺人者是誰?”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不知道!”
天地會主一把抓起武同春,朝木床上一挫,暴喝道:“你會不知道,說,是什麼人?”
武同春咬咬牙,還是三個字:“不知道!”
宋天培曾解了他被“東海大豪”劍傷之厄,不管怎樣,他不能出賣他。
天地會主怒髮如狂,再次抓起武同春,切齒道:“老狗,你不說,本座要你一寸一寸地死!”
說完,又振臂把武同春擲向地面,連打兩滾。
武同春的面具被擦落,現出了本來面目。
天地會主迫上前,一看,暴喝道:“你到底是誰?”
形跡敗露,否認無益。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無雙堡少堡主武同春,閣下看著辦吧!”
天地會主似相當震驚,栗叫道:“武同春……你……武同春?”
武同春咬著牙道:“一點不錯。”
天地會主木立無語,因為他是蒙了面的,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麼表情。
該死的便活不了。
武同春本以為可以不死了,想不到情況又起了變化,如果宋天培不說那麼多廢話,早早離開,便沒事了。
現在又落人天地會主之手,算死定了。
久久,天地會主才又開口道:“武同春,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聲調是異樣的。
武同春有些困惑,但面對死亡,不逞去細想,一挫牙,道:“悉聽尊便,在下全不在乎!”
天地會喃喃地道:“冤孽!”
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武同春大感茫然。
天地會主又道:“殺死本會太上護法的是誰?”
“在下說過不知道!”
“說謊,你是目擊者,而且殺人的目的必是想救你,快說?”
“在下不知道對方來路,是個中年人。”
“是真話?”
“此刻沒說假話的必要。”
“嗯!武同春,你如果想活的話,本座可以網開一面……”
武同春脫口道:“但有條件是麼?”
天地會主沉重地道:“不錯,你很聰明,說對了!”
武同春知道買命的條件是不可能簡單的,冷冷地道:“什麼條件?”
天地會主沉吟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道:“說起來也簡單,你跟你妻子華錦芳避地而居,永不再出江湖。”
提到華錦芳,武同春不由激動起來。
先前誤會她不守婦道,與白石玉有私,結果證明白石玉也是個女人,誤會冰釋,以夫妻之義而言,自己對不起她。
可是自己與“黑紗女”之間的事未了,而華錦芳是仇人之女,事實改變不了。
更重要的,自己已經誓言要完成“無我大師”遺願消滅天地會,解救武林蒼生,怎能杜絕江湖呢? 心念之中,吐口氣,道:辦不到! ”
天地會主大聲道:“什麼,你說辦不到?”
武同春橫定了心,道:“是辦不到!”
天地會主眸中凌芒大張,厲聲道:“你想死?”
“死的威脅改變不了在下!”
“你什麼理由?”
“人人有難言之隱,無法奉告,但在下說的是實心話,如果在下佯作答應,心口不一,那是乞命,在下不屑為!”
“你想成名?”
“在下根本無視於虛名!”
“有未了之事?”
“可以這麼說。”
天地會主沉默不語,但目光卻不斷在變幻,顯示他有所打算。
武同春心裡想:“天地會主之所以如此做,可能是因了副會主牟英山的關係,因為牟英山是妻子華錦芳的父執,曾以石錢標記維護她的安全,可是牟英山先後殺了'無我大師',江姥姥……等與自己有密切關係的人,血債必須要討……天地會主的聲音突地轉厲道:“你真的不想活? ”
“無所謂,身為武士,何必斤斤計較於生死。”
“你真正目的是什麼?”
“無可奉告!”
“噢!武同春,人死了,一切落空,你能得到什麼?”
“原則問題。”
“你要爭原則?”
“是的!”
“本座現在毀你,只是舉手之勞,這是什麼原則?”
“任何人都有他做人應事的原則,殺或不殺,當也是閣下的原則。”
天地會主又告默然,久久,突地目暴凶光,手掌徐徐揚起……此刻,武同春只消一個念頭,或是一句話,就可以不死,但他不屑於這樣做,他是真武士,堂堂無雙堡的繼承者,他雖然不好虛名,但卻不能不顧先人的名聲,他不願詭言乞命,出賣人格。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上心頭。
這樣的死,他當然不甘心,但他沒有別的路走,也無法答應對方的條件。
天地會主的手掌沒有劈落,再次開口道:“你不答應?”
“無法答應。”
“……”
“要與本會作對到底?”
“為了什麼?”
“武道!”
“你死了,武道何在?”
“身為武士,有為有不為,死,算得了什麼!”
“你是在迫本座殺你?”
“閣下儘管下手,在下絕不皺眉,不過,閣下將被普天下的同道所唾棄。”
“什麼意思?”
“'天地會'以天下第一大幫派自居,堂堂會主竟然利用婦人女子行使詭計……”
“住口!”
“怎麼?難道閣下也會臉紅?”
天地會主眸中凶光倏斂,籲口氣,道:“真是冤孽!”
又是冤孽,武同春滿腹狐疑,對方一再說“冤孽”二字是什麼意思? 心念之中,忍不住脫口道:“什麼冤孽?”
天地會主沉默了片刻,跺跺腳,道:“好!本座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讓你心服口服!”
說完,彈指連點,解了武同春被制的穴道。
此舉,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天地會對武林同道,生殺予奪,一向只問目的,不擇手段的,而現在對方竟然一反平時作風,給可怕的敵人機會。
當下站起身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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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0: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天地會主垂下手道:“戴回你的面具!”
武同春又是一愕,這又為什麼? 但他還是照做了,從地上撿起面具戴上,然後拾回劍包。
天地會主擺手道:“到外面院子裡去!”
武同春深深望了天地會主一眼,舉步出房,進人院地,天地會主隨之而出,在院地中隔八尺相對。
藉著星月之光,在高手眼中,不殊白晝。
一條人影,瀉落院地,是巡監童光武,一見這情況,臉色突變。
天地會主沉聲道:“童巡監,兇手追到了沒有?”
“禀會主,仍在加急搜查之中。”
“人家有本領殺死太上護法,必非等閒人物,看來搜查是白費了,傳令下去,五十里之內的可疑人物,不管什麼身份,一律加以調查。”
“遵令諭!”
瞟了武同春一眼,又道:“此地的事……”
“本座親自處理,去罷,不許任何人到此地來!”
“遵令!”
童光武施一禮,再次以狐疑的眼光掃了武同春一眼,才彈身越屋而去。
武同春心念數轉之後,把劍包拋在一旁,閃動著目芒道:“閣下沒帶劍,在下也不用劍,算是回報閣下許予公平決鬥的盛意。”
天地會主沉聲道:“武同春,你實在有種,本座因此而不忍殺你,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麼?”
“仍舊是原先的條件?”
“略有更改!”
“怎麼說?”
“你如果敗了,就履行原先的條件,攜妻子謝絕江湖。”
“如果在下勝了呢?”
“您怎麼說?”
“閣下解散天地會。”
天地會主窒了窒,突地縱聲一陣狂笑,道:“你太狂妄了,你本必死,但本座給你了機會,你卻狂言無忌。”
武同春當然不願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暗一咬牙,道:“那隻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
“見死方休。”
“你……仍然想找死?”
“就算是吧!”
天地會主眸中抖露一片恐怖殺芒。 厲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準備了!”
錯步取勢,雙掌徐揚……武同春並沒十分的把握,但他非如此不可,能單獨與天地會主動手拼搏,這種機會可能永遠不會再有,錯過了,將來能否完成“無我大師”的遺願,便很難說了。
當下緊閉著民提氣凝神,蓄勢而待,功力運到了本身所能的極限。
他曾與天地會主交過手,但那次是在車輪戰損元後,所以接不了兩回合,現在的情況稍有不同。
當然. 天地會主井不知道號稱天下第一劍手的“冷面客”,便是武同春的另一化身。
現場只敵我倆個人,但空氣卻緊張得無以復加,殺機充盈,這是決死之鬥。
天地會主的雙掌緩緩向前推送一沒有勁氣發出。
武同春心頭大凜,這是功力到了某一極限的表徽,一定銳不可當。
他本身不覺得怎麼樣,但如傳出江湖,居然有人敢與天下第一大幫派之主決鬥,勢必震撼江湖。
四道目光,舔合在一起。
“呀!”
“呀!”
厲喝聲中,四掌齊發,兩道撼山栗岳的勁氣,猛然相撞發出“隆”然巨響,數丈之內,沙石飛舞,勁氣餘波,震得三丈外的窗靈格格作響,門扇連連開合。
雙方各退了三四步,驚世駭俗的一個回合。
武同春只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
天地會主的情況不得而知,但從眸中的駭芒,可以判出好不到那裡。
誰也不曾開口,但彼此心裡有數,這是硬碰硬的搏命,不能偷機,不能取巧,功力稍遜的一方,準死無疑。
雙方調勻了呼吸,挪動,到了原來的位置。
厲喝聲再起,又互換了一掌,勁氣裂空成漩。
人影踉蹌分開。 距離拉長到幾近兩丈,雙雙喘息如牛。
整整盞茶時間,雙方第三度迫近。
天地會主以激顫的聲音道:“武同春,你定要見生死?”
武同春咬著牙道:“在下決定決不改變主意。”
沉寂了片刻,雙方各挾畢生功力,發出了第三掌,這一回合,勢況更加驚人,勁氣卷扭震旋,似乎地面要被翻轉過來。
武向春踉踉路蹌,退了七八步,“砰”然跌坐地面,一股逆血湧到喉頭,他強忍看吞了回去,甜中帶澀. 全身的骨骼,宛若被拆散了眼前陣陣發黑,真氣似已全部散盡。
他想:“今晚可能要橫屍此地了!”
天地會主也坐在相對的地方,誰能先站起來出手,誰就可以不死。
雙方在疾運心法,冀能恢復些許的真氣。
場面一片肅殺。
約莫是一刻工夫的光景,武同春最先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天地會主迫去,沙沙的腳步,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距離逐漸縮短,武同春切盼著最後的一擊。
如果是用劍,情況可能會改觀。
天地會主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立定,等待。
距離縮短到八尺左右,武同春止了步。
事實顯示這已是最後一擊,必有一方死亡,或是兩敗俱亡。
雙方同時揚起了手掌。
時間似乎在剎那間凍結了,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克敵求生的一念外,沒有別的任何思想,生與死只差一線。
喝聲乍傳,是嘶啞的。
拚聚殘餘的一擊,氣勢乎平,但以雙方目前的情況而論,是致命的一回合。
淒哼齊傳,人影蹌開。
天地會主整個地栽了下去。
武同春口血連噴,跌坐地面,眼前的景物頓呈模糊,他想躺下,但一念未混,強忍著保持坐勢。
此刻,如果有天地會的任何人來到,武同春準死不活,即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壯漢,也可以一擊致他於死。
他急運“玄黃經”上的心法,希望能活著離開此地。
天地會主一陣蠕動之後,掙扎著坐了起來,目光黯淡無神。
驀地,兩聲女人的尖叫,在現場響起。
武同春心弦劇顫,他知道來了兩個女人,但看不真切。
“爹,您……”
“好哇!真要命,想不到……”
“娘,爹傷得很重!”
聽話聲,武同春暗道一聲:“休矣!”
來的是會主夫人和“魔音女”母女倆,毫無疑問,他是死定了。
極度的震驚,反而使他清醒了,視力也恢復了許多。
天地會主沒有開口,似乎還沒有力氣說話。
母女倆站在天地會上身前,會主夫人厲聲道:“我點的穴道,這老鬼能自解?”
天地會主有氣無力地道:“……我解的!”
會主夫人驚叫道:“什麼,你解的……為什麼?”
天地會主搖搖頭,沒有答腔。
會主夫人大聲道:“到底什麼原因,你不殺他,反而解了他的穴道?”
“他……他不是'真要命'!”
“噢!那他是誰?”
“他……”
“誰殺死了太上護法?”
“不知道!”
會主夫人向後退了一步,激聲道:“怎麼,你神誌不清了?”
天地會主虛弱地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用吼的聲音道:“那是怎麼回事,說呀?”
顯然,這只河東獅能控制丈夫。
天地會主道:“我……要跟他公平決鬥。”
會主夫人頓足道:“你瘋了!”
“魔音女”咬牙大叫道:“我先宰了他。”
天地會主厲喝道:“不許對他下手!”
“魔音女”大感怔愕,道:“爹,您這是為什麼?”
天地會主道:“這是公平決鬥,我們有言在先。”
武同存迷惘了。
天地會主是梟雄,是奸雄,還是英雄? 他真的如此重諾麼? 這與他平素的為人大相迳庭,殊不可解。
心裡想,仍在努力運心法以圖复功,他必須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
會主夫人像聽到了什麼稀罕事般地怪笑道:“公平決鬥?想不到這四個字會從你口中說出來。十幾年來,我沒見你對敵人發過悲慈,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嗎?”
天地會主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冷哼了一聲:“清楚,我看你是糊塗了,你知道你是在縱虎歸山麼?”
天地會主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必過問。”
會主夫人道:“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逮到他,你卻不許殺他,還說什麼公平決鬥,你慶幸沒死在他手下麼?我非管不可……”
天地會主厲聲道:“我說不許你管。”
會主夫人激聲道:“噫!你好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魔音女”也困惑地道:“爹,您這是什麼意思嘛?”
天地會主喘口氣,道:“我做事自有分寸,少說話。”
玄黃心法,奇妙無方,武同春的功力已恢復了三四成,但他不敢妄動,以三四成的功力對付“魔音女”也對付不了,更別說是會主夫人了。
天地會主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掃向武同春道:“你如果能行動,馬上離開,機會只有一次,下不為例。”
會主夫人大聲道:“你真的要這麼做?”
天地會主道:“不錯!”
會主夫人凌厲地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連幾繞,道:“他到底是誰?”
天地會主遲疑了一下道:“無情劍客!”
武同春更加迷惆了。
這生死對頭為什麼要管自己掩飾? 竟然還代自己杜撰了“無情劍客”的外號,這是什麼原因? 他是另有可怕的圖謀,還是……會主夫人瞪眼道:“'無情劍客'?……從來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
天地會主道:“現在你聽說了!”
“你置太上護法之死於不顧麼?”
“行凶的另有其人,極可能是'流宗派'的人乘機下手,我到時,”他的穴道未解,不會是他下的手。 ”
“他應該看到?”
“看到了,但不認識對方。”
“你斷定他不是'流宗派'的人?”
“如果是,他已經被救走了。”
“我不想冒這個險……”
“我說讓他走。”
武同春的功力已將恢復了五成,這在一般高手是辦不到的,劇戰內傷,虧損了真元,至少也得一天半日的工夫。
他緩緩站起身,揀起劍包。
會主夫人腳步一挪……天地會主以斷然的口吻道:“讓他走!”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一代梟雄,表現得如此的氣概,會主夫人與“魔音女”四隻眼全直了。
武同春不失風度的拱拱手,冷沉地道:“後會有期了!”
他這句話,是別有用意的。
天地會主寒聲道:“希望不再見面,把本座說過的話仔細想想!”
武同春轉身舉步,朝廟門走去。
會主夫人望著武同春的背影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地會主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道:“事有不得已而為者,我有我的打算。”
會主夫人冷笑一聲:“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能擊傷你的,武林中並不多,你不感到可怕?”
天地會主怔立不語,目芒連連閃動,誰也測不透他的心裡在盤算什麼? 離了江神廟,武同客走向襄陽城,短短幾個時辰,他經歷了一次死亡,天地會主的行為,使他百思莫解。
想來想去,除了副會主與華錦芳這一層關係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至於利用“黑紗女”名義引自己上鈞這一點,極可能是對方竊聽到自己在無雙堡廢墟中與白石玉的談話,知道自己急於要見“黑紗女”。
但這些只是臆測、也許事實全不是這回事。
沒有任何攔阻,武同春到襄陽投小店住下,飲食之後,關門行功,他必須恢復全部功力,以防不測之變。
窗紗透白,天亮了,武同春收功醒轉,只覺氣充血盈,功力已恢復如常,下了床,淨了面,準備戴回面具……房角里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好小子,你騙得老要飯的好苦!”
武同春這一聲非同小可,他竟然沒發覺有人在房中,但這一驚只是本能上的反應,聽口聲他已知道是誰了。
轉目望去,只見“鬼叫化”蜷曲在房角地上,房裡光線還很暗,“鬼叫化”雙目的的,像只夜貓子。
事已至此,無話可說,武同春訕訕地道:“請您老原諒,晚輩是不得已。”
“鬼叫化”姑起身來,走近武同春身前,瞪眼道:“你的臉怎麼回事?”
武同春只好把复容的經過說了出來。
“鬼叫化”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小子的造化可真高,天亮了,老要飯的不能久留,你有話說麼?”
武同春沉聲道:“晚輩宗旨不變,誓要完成聖僧遺願!”
“一句話,行了!”
“還有……”
“什麼?”
“晚輩此後稱'無情劍客'!”
“噢!為什麼?”
武同春不想說出與天地會主糾葛的經過,含糊應道:“晚輩很喜歡這外號!”
“鬼叫化”頷首道:“很好,老要飯的得溜開了,有事再連絡!”
武同春又想起一件事,忙道:“晚輩還有句話,不知您老高見如何“快說! ”
“您老當已知道'流家門'崛起江湖的事……”
“當然,怎麼樣?”
“二虎相爭,我們何不在暗中利用這機會。”
“嗯!有理,老要飯的會策劃!”
說完,急急啟門而去。
武同春怔怔地站著,心想:“自己的真面目已被揭穿,是否仍有掩飾的必要?……”
心念未已,房門吱格一響,目光掃處,怔住了。
進房的,竟然是易釵而棄的白石玉。
白石玉眸光波動,緊盯在武同春面上,沒有開口。
武同春忍不住道:“一大清早,你怎麼會到這雞毛小店來?”
久久,白石玉才啟後道:“我就住在隔壁房!”
“這麼巧?”
“是很巧!”
“你……已經聽到我與老叫化的話了?”
“哦不能塞住耳朵不聽。”
“我要見'黑紗女',話傳到了沒有?”
“傳到了,她說……她願意見你時自會見你。”
武同春怕再有人撞見,忙戴上面具。
白石玉悠悠地道:“'無情劍客',這外號對你太適合了!”言中之意,影射他對凝碧的無情。
武同春當然立即體會到了,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苦笑,這外號是天地會主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而臨時胡謅的,也好,就用它吧!
有情無情,反正悲劇已經形成,不承擔也得承擔,何況事實上真是自己的錯。
白石玉朝門外張了一眼,道:“對華錦芳,我代你隱瞞了身份,但只是暫時,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準備怎麼辦,讓她守活寡?”
武同春有苦難言,他怎能說出華錦芳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的女兒這一樁秘密呢! 這是不能為外人知道的隱痛。
他默然無語。
白石玉接著又道:“告訴你一個消息,華錦芳三天前已到了襄陽。”
心頭一震,武同春脫口道:“她來襄陽做什麼?”
“找你!”
“什麼,找我?”
“不錯!”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知道,她找的是賈仁。”
武同春欲哭無淚。
事實上華錦芳是無辜的,她並不知道上一代的仇,這該如何應付呢? 躲避她? 可是,永遠躲避麼? 轉念一想,不由心亂起來,天地會主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無疑的,副會主牟英山也會知道,他會告訴她,這便如何是好? 難道要向她明言上代的仇,後果又將如何?
她父親華容,二十年前已客死南荒,照說,人死恨消,可是如何與他人之女共守終生呢? ……就在此刻,腳步聲起,店小二探頭向房里道:“有人要見您老!”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什麼人?”
店小二道:“是位小娘子!”
白石玉望著武同春道:“小娘子?”
武同春敏感的想到了華錦芳,登時心亂了起來。
他脫口說道:“我不能見她!”
“她是誰?”
“一定是華錦芳。”
“你怎麼知道?”
“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來找我!”
“不可能,她怎麼會知道你投宿在這小店裡,也許是別人。”
“一定是她。”
“你這麼篤定?”
武同春閉上了口,他想像得到,天地會密布遍地,自己的行踪瞞不了對方,定是灰衣人車英山通知了華錦芳,所以才會一大早找來了。
心念之中,道:“我得走……”
小二不明究竟,怔怔地呆在房門外。
白石玉皺眉道:“就算是她,你也沒理由躲,反正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幾句話就可以打發了,假使不是她呢?……人家找你定然有事。”
武同春六神無主。
白石玉向店小二道:“請那位小娘子進來!”
店小二轉身離開。
武同春激動地道:“我不要見她!”
白石玉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到隔壁我房中暫避,看來的是誰,你再決定見不見面。”
武同春無奈,只好依言匆匆抓起劍包,避到白石玉房裡。
剛合上門,已聽到了腳步聲。
接著店小二的聲音道:“就是這間!”
接著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好,你可以走了。”
一點不錯,是華錦芳的聲音。
武同春心思頓陷狂亂,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華錦芳一腳跨入房中。
白石玉驚聲道:“武大嫂,是你?”
華錦芳一看是白石玉,登時粉腮大變,半晌才發出聲音道:“怎會是你?”
“大嫂覺得很意外?”
“當然意外,你會跟他同住一間店房。”
“他……誰?”
“我的丈夫武同春。”
白石玉大驚意外地道:“你……說什麼?”
華錦芳聲音一寒,道:“用不著了,到今天我才明白……”
白石玉笑著道:“大嫂,你明白什麼?”
華錦芳嬌軀亂顫,鐵青著臉道:“別叫我大嫂,你……不要臉!”
白石玉再也笑不起來了,臉色一沉道:“你……罵人?”
“罵人又怎麼樣,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勾搭有婦之夫……”
激動使她氣喘,竟說不下去。
隔壁的武同春聽得一清二楚,更加心亂如麻。
白石玉厲聲道:“華錦芳,說話得留點分寸!”
華錦芳厲聲道:“分寸?對你這種女人留分寸?你……不要瞼,下賤……”
“拍!”
白石玉摑了華錦芳一個耳光。
華錦芳切齒大叫道:“你敢打我?”
白石玉道:“你滿口胡屁,為什麼不該打?”
“我跟你拚……”
“這裡是客店。”
“那我們到外面去?”
“可以!”
“他人呢?”
“不知道!”
“你……”
武同春狂激起來,這種情況,他真無法處理。
突地,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別嚷嚷,怎麼回事?”
武同春又為之心頭劇顫,聽聲音他知道來的是天地會副會主灰衣人牟英山,華錦芳的父執,也是殺死“無我大師”和江姥姥的兇手。
恨在狂亂中抬頭,殺機隨之升起。
牟英山進入房中,目芒一繞,手指白石玉道:“你說他是女的?”
華錦芳激憤地道:“不錯!這賤人剛剛出手打我!”
白石玉冷厲地道:“誰要你口出不遜?”
牟英山國芒一閃,道:“人呢?”華錦芳道:“她說不知道!”
頓了頓又道:“店小二說人本在房中。”
牟英山獰視著白石玉道:“人到底躲到哪裡?”
白石玉道:“閣下說的是'無情劍客'?”
華錦芳氣呼呼地道:“什麼'無情劍客'?”
牟英山抬了抬手道:“錦芳,你不要開口!”
說著,又朝白石玉道:“你知道'無情劍客”是誰? ”
白石玉樂得順口應道:“賈仁前輩!”
牟英山略略一怔,道:“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好了,你說人現在何處?”
“在下那位賈老哥生平最怕與女人打交道,聽說女人來找,打從後面溜了。”
她說的像煞有介事。
武同春著實佩服白石玉的機智,心裡急盤算著該採取什麼行動,此地是客店,當然不適合動手,但如牟英山不離開華錦芳,也是件棘手的事。
牟英山深深一想,道:“我們走,一定會找到他,在襄陽一帶,一隻蒼蠅也漏不了。”
華錦芳氣鼓鼓地道:“她打我一個耳光是白打了?”
白石玉冷冷地道:“是你出口傷人,那種話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受不了的。別忘了,我曾救過你的危難,也曾替你出過力,我不是討人情,只是不願反臉成仇。”
華錦芳默然,她無法否認這事實。
武同春立即想到上一次華錦芳被辱,是白石玉救走的,現在才恍悟到那是一場戲,是“黑紗女”安排來折磨自己的。
牟英山再次道:“我們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
白石玉回到武同春藏身的房中,道:“你將寸步難行,決逃不過'天地會'的耳目。”
武同春咬牙道:“我不在乎,只是……對華錦芳無法應付。”
白石玉挑眉道:“她是你的妻子,跟她回去不就結了。奇怪,她會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當然是牟英山告訴她的。”
“牟英山又怎會知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願道出實情。
“你為什麼不願見華錦芳?”
“嗯!這……我還有事未了,不想拖累她。”
“是真心話?”
“信不信由你。對了,遺珠……她好麼?”
聲音有些愴然。
“她很好!”
“難道……她一點也不想念我這做父親的?”
白石玉臉色一變,道:“她恨你!”
這像一柄利劍,插在武同春的心上,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你們……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活生生分離骨肉……”
白石玉冷漠地道:“武少堡主,責備別人之前先想想,你愛過遺珠麼?你把她當過親生女兒麼?你與華錦芳給了她什麼?冷眼、歧視,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武同春痛苦地道:“不要說了!”
兩人相對默然,各懷心事。
久久,武同春開口道:“童光武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問起他?”
“因為她庇護他!我要知道原因。”
“也可以說是幫你的忙。”
“什麼?……幫我的忙?”
“不錯,故意籠絡他,希望藉著他探出天地會主的來歷。”
武同春心中一動,本想說出童光武是“流宗門”派在“天地會”臥底轉念一想,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悠悠地道:“探出來了麼?”
白石玉搖頭道:“還沒有,天地會主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除了親人和極少數幾個心腹,他誰也不相信,平時極少在屬下前語面,很多場合,都由副會主出面。”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會主千金'魔音女'愛上了童光武,不能從她那兒打聽麼?”
白石玉搖頭道:“那醜八怪也守口如瓶,不過,遲早會探聽出來的。”
武同春心念一動,道:“'黑紗女'憑什麼要幫我這個忙?”
白石玉怔了怔,道:“將來你就會明白。”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我根本也不想明白、我一切全認了。告訴'黑紗女',她可以盡情的折磨我,有什麼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我已不在乎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再沒什麼了!”
說完,不待白石玉的反應,快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那股憤憤之氣,似要炸破胸膛了。
他暗忖:“大丈夫男子漢,堂堂正正,為所當為,何必逃避躲閃,畏首畏尾,連華錦芳也已知道自己的真面目,還想騙誰……”
心念之中,立即離房,到櫃上付了帳,然後揚長出門,重新在成衣店裡買了行頭,然後奔向荒野無人之處,摘了面具,恢復自我。
這一來,心裡舒坦多了,錦衣佩劍,英姿颯爽,彷彿脫胎換骨了般的。
面具,已不堪再用,那會引起風波,他索性把它毀了。
一切停當,正待出林……破風之聲,隱隱傳至,武同春傾耳一聽,來的不止一人,不知何方人物。 當下忙隱向波枝密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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