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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石劍春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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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母親不堪羞辱,飲恨黃泉,撇下孤儿歷經磨難。十八年后功得藝滿,擎一柄“石紋神劍”走江湖、蕩魔寇,演出了一幕幕滴血的壯舉,深仇大恨終得血洗,少俠一聲長嘯,壯怀激烈……
    然而在這血雨腥風的日子里,三位女子對少俠甘醇濃烈的戀情又當如何呢?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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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几桌椅案,無一不是巧雕精鏤,鑲金砌玉,擺設的盡都是奇珍古玩,一盞琉璃八寶宮燈,高懸正中,照得廳內明如白晝。
  四下靜悄悄地不聞人聲,也不見人影,靜得出奇。
  廳堂居中靠右方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寬袍暖帶的威棱中年漢子,看上去年紀未超過四十,一張臉繃得緊緊地有些怕人。
  他腳前的地上,躺著一個七八歲的幼童,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像是得了重病,又像是受了极重的傷。
  孩子身旁,跪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面色蒼白,滿臉淚痕,不住以頭叩地,哀聲道:“庄主,請你饒了這孩子的小命,我錯了,再沒面目活在人世,但求你開恩,救救這無辜的小命,我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抵。”
  那中年人面色不停地變幻,很難看出他心里想些什么,最后,厲聲說道:“我辦不到。”
  少婦面色灰敗,眼角竟滲出了血水,用手撫著那孩子,凄絕地道:“孩子,這是你命該如此,你就要不痛苦了,孩子,為娘的永遠伴著你,永遠,永遠……”
  孩子急促地喘息,兩只失神的小眼,望著少婦,掙得滿面通紅,才掙出一句話道:“娘!孩儿……會死么?”
  少婦輕拍著孩子道:“乖乖,你是娘的心肝,你……不會死,娘說要永遠伴著你!”說完,又仰首道:“庄主,求求你,饒了他,錯只在我,他是無辜的!”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鐵青著臉說道:“我說辦不到,我沒有傷他,談不上饒他,但……我不能救他o”
  幼童喘息更急促,小臉發黑,兩眼翻白,小小身軀,蜷曲成一堆,頻頻抽動,看來离死不遠了。
  少婦面如死灰,痴痴地望著孩子,口里喃喃地道:“孩子,為娘的不能救你,沒本事解你的痛苦,但可以使你不再痛苦,孩子,乖乖地睡吧!你……就要不痛苦了……永遠不再醒了……”
  說完,猛一抬頭,用怨毒仇恨的目光,狠狠盯了中年人一眼,然后一指朝幼童的心窩戳去……
  “你不能這樣做!”暴喝聲中,那中年一揚手,一道掌風卷出,把少婦震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少婦翻起身來,以哀求的目光望著中年人道:“庄主,你愿意救他了?我錯了,請你殺了我……”
  中年人身軀挪了挪,皺了皺眉頭,抿著嘴想了想,最后仍搖搖頭道:“我不能救他!”
  少婦粉腮一慘,伸手抱起幼童,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久久,少婦才斂住笑聲,戟指中年人道:“司徒業,你沒有人性,你夠殘忍,記住,有一天我會把利劍插進你的胸膛o”
  說完,她瘋狂地沖出廳門,彈身越屋而去。
  中年人面現极度痛苦之色,起身、抬手、張口欲呼,但沒有發出聲音,只木然望著廳外的暗夜空庭。
  十八年后,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學得了一身武藝,他喜歡穿黑衫,終年不換,雙目如隆冬寒冰,不苟言笑,江湖上漸漸傳播著他的名號“長恨生”董卓英o
  于是,一個栗人的恩怨情愛故事,拉開了序幕。
  桐城,文風鼎盛,地當安慶之北,隔白兔湖与銅陵遙遙相望。
  這一天早晨,沒有風,屋檐下垂著冰柱,久雪初晴,仍然感到冷颼颼的。桐城的官道雖寬,但此時途中無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路邊的樹梢上,飛來飛去。
  董卓英在桐城住了一宿,他無心去觀賞桐城的文物古跡,策馬直向天柱山馳去。
  天柱山,一柱支天,鶇崖絕壁,天柱山黑道盜魁不是別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黑臉章八爺。身穿黑衣綽號“長恨生”的董卓英找章八爺是有為而來的。
  章八爺其臉如黑鍋,其心也如黑鍋,表里一致。
  天柱山周圍百里地區,章八爺跺一跺腳,連地基都會震動起來,三歲小孩只要听到八爺的名號,保證他不會哭出聲o
  如果說是官府派差人到天柱山,收取抽糧納稅這檔子事,多數是有去無回。
  章八爺就是那么凶,不過,八爺帶人去卻有另一套,天柱山的好手如云,個個都是響當當的綠林好漢。
  董卓英初生之犢不畏虎,他竟然敢來天柱山勒虎須、拔虎牙的。
  正當他穿過叢林的盡頭,驀地他發現前面三叉路口當中,站著三個彪形大漢,他停住了身形,先了解一下情況,他閃身隱入樹林。
  原來,這三人正是章八手下的三劍客。
  大劍客侯飛,臉色白得像張紙,一雙吊眉眼,半天可以不說一句話,但殺起人來可干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二劍客陸平,矮矮的身材,喜歡穿一件格子花的上衣,尖嘴削腮,鷹鼻鷂眼,顎下無須,手中的雁翎刀,從來就沒有令人失望過。
  三劍客饒丹,是西康金沙江頭上的蕃人,個子長得瘦瘦高高的,頭上梳個髻,看來像道士又不像道士,兩只手掌又干又黑,只要給他抓上了邊,准叫你躺上三個月。
  三劍客當路一站,他們在等一個女人。
  不久,從路邊另一條路上,出現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身影,裊裊娜娜的走了過去。
  一眼看過去,這個女人并不美,大大的臉,寬寬的額頭,可是細看下來,明眸流波,柔媚而不失之于邪蕩,使人有如飲香醇之感,似乎是一种越看越美的女人。
  她微笑著走到三劍客身前十步之處,伸出了春筍般的纖纖玉手,輕輕一拂,一只金鳳凰,飄飄地飛向三劍客頭上的天空。
  然后,又轉了一個小圈,迂回地飛了回來。
  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就是于珊,這是“金鳳凰”于珊殺人前的慣例“鳳凰展翅,神鬼同愁”。
  三劍客沒有人開口說話,但眼睛卻盯著天上飛繞的金鳳凰在轉。
  于珊先開口了:“黑臉章八人呢?”
  “八爺不來了!”三劍客陸平冷電似的目芒,打了一個轉,他向來是代表發言者。
  “章八為什么不來?”
  “八爺有事。”
  “章八想躲,躲得掉么?”
  “八爺用不著躲。”
  “既然不是想躲,就該親自來一趟。”
  “我三兄弟來了也一樣。”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像春風吹襲了大地,屋檐下的冰柱,開始溶化了。
  三劍客的三顆心,仍是拉得緊緊的,他們不敢溶化。
  金鳳凰于珊笑意盈盈的環視了三人一眼,道:“你們三位能代表?”
  “奉命而來,代表一切。”
  “包括生与死?”
  “當然包括。”于珊笑得更美了,道:“你們知不知道本姑娘來的目的?”
  “知道。”
  “你們不要再作最后一次的考慮?”
  “沒有必要。”
  天空中一聲鴉鳴,一只黑色烏鴉,划空而過。
  于珊玉手又是輕輕一揮,金鳳凰沖天而上,黃光一閃,烏鴉即由高空墜下。
  金鳳凰恰巧貫穿了烏鴉的u因喉。
  三劍客饒丹面目陰沉,臉泛恨意,冷冷地開了口:“不稀罕,人不是烏鴉,烏鴉也沒有得罪人。”
  于珊的笑意消失了,粉面一寒,明眸陡現殺机,嬌叱道:“姓饒的,你不服气?”
  “我是為烏鴉說話。”
  “姓饒的,你出來,本姑娘就叫你嘗一嘗做烏鴉的滋味。”
  突然,石板道的那一頭,又有數條人影向這里漸漸走近。
  —行八個彪形大漢,一律紫色短襖褲,頭上扎了個紫色頭巾。
  為首的是個濃眉大眼,滿面虯髯的大漢,人雖是長得又粗又壯,可是精悍之色,給人印象特別深。
  于珊看到這些人,粉臉上不由立刻繃緊,鼻子“哼”了一聲。來人正是黑臉章八爺身邊的“紫裳八杰”。
  饒丹仰天哈哈大笑,道:“于姑娘,你想不想做烏鴉?”
  “放你的狗臭屁,姑奶奶永遠不會做烏鴉。”
  陸平淡淡一笑道:“老三,只怕今日輪不到你我出手了!”
  “不見得!”一聲嬌叱,忽然自路邊椿樹樹梢,飛落下一個苗條的小姑娘,年紀不會超過十五歲。
  鵝蛋臉,柳葉眉,手上握著一把金鳳寶劍,正是于珊的貼身侍女小彬。
  陸平“啊”了一聲,嘴角一撇道:“我道是誰?原來不過是個
  臭丫頭片子。”
  小彬飛身落下地面,迅快的站在于珊的背后。
  金鳳凰于珊冷冷的道:“陸平,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姑奶奶既然來了,就有辦法對付你們這批狗才。”
  陸平大怒,喝道:“騷婆娘,你罵誰是狗才?”
  “誰是狗才,誰不是狗才,各人心里有數。”
  久未發言的侯飛,反手一探,“嗆”的一聲,劍已出鞘。
  于珊臉繃得緊緊的,皺眉道:“侯飛,你想先上,搶個第一?”
  侯飛嘶聲叫道:“干脆來吧!姓侯的不喜歡婆婆媽媽的窮蘑菇。”
  于珊回頭吩咐了一句:“小彬,你去試試。”
  小彬聞言,疾躍而出,喜孜孜的指著侯飛道:“你是用劍的,我也是用劍的,咱們誰也不吃虧。”
  侯飛突然揚聲狂笑,道:“好,我就先打發你再說。”
  笑聲中,他掌中劍一閃,劍光已洒開有圓桌面那么大,籠罩住小彬的全身。
  小彬人雖小,但一身功夫,得自金鳳凰的真傳,顯得异常老練沉著。
  只見她不惊不懼,面對著比她高一個頭的大男人,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
  因為,她胜了,就可挫一挫黑臉章八爺的銳气,敗了,她身后有撐腰的,也用不著擔什么心。
  小丫頭心念一轉,人已滴溜溜的轉到了侯飛的背后,口中叫道:“姑娘我在這儿,嘿……”
  侯飛名列三劍客之首,自非等閒之輩,白紙般的臉色更見慘白。
  寒芒又閃,這一招,回身揮劍,劍气如同一條匹練,倏然而起。
  小彬腳步一溜,柳腰竟然平空而升,人同飛鳥一般,侯飛的這一劍,只是從她腳下刺了過去。
  沒想到,小彬以守應攻,覷備了對方的間隙,順勢一劍,劍嘶空。
  一眨眼間,鮮血紅花般從侯飛的腰腹之處,飛濺而出,“砰”的一聲,人已仰天栽倒地上。
  驀地,所有的動作全部停頓,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場中人,你看我,我看你,几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雪地上已多了點點血花,鮮艷如紅梅。
  狂風突起,帶來了霧一般的雪景,空气感覺更冷了。
  “紫裳八杰”已悄悄接近了場邊。
  他們的臉上,仍然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
  八個人的眼睛,卻露出了懾人的寒芒,緊緊的盯著小彬。
  這時,有表情的是金鳳凰于珊,花一般的笑容,綻開在她的嬌靨上。
  陸平气得七竅生煙,悲痛万分的吼叫道:“臭婆娘,血債血還,你們這二個賤人,一個也走不了!”
  于珊笑得如同花枝顫抖,嬌笑著說道:“陸平,咱們是不想走,可是,你們就能走得了么?”
  “紫裳八杰”中的四杰,大踏步走了出來。
  饒丹雙目盡赤,一躍而出,伸手一攔,道:“四位請稍待!”
  于珊又是嫵媚的一笑,道:“喲!金沙江的絕活,現在就要賣了。”
  饒丹怒气沖天,額上的青筋畢露,指著于珊咬牙切齒的叫道:“老子一個個的宰了你們,先宰老的,再宰小的。”
  “就憑你?”
  “一點也不錯。”
  “你今年多大?”
  “老子今年四十一,怎么,想提親么?”
  “姑奶奶看你才不過一十四,簡直是幼稚無知,狂妄無禮。”
  “放屁!”一聲暴喝之后,手一揚,饒丹兩只鬼爪般的手掌,居然暴漲了一倍,呼呼兩陣掌風,帶著透骨的陰寒之气。
  這兩掌一先一后,交錯的拍向了于珊的前心后背。
  勁風如狂飆,剎時間,飛沙走石,端是惊人。
  金鳳凰一聲嬌笑,突然振臂而起,凌空翻身。
  黃衣飄處,宛如鳳舞鸞翔。
  就在這一剎那,金鳳凰于珊已超越出掌勁狂飆,變成以上凌下,占盡了先机,緊接著又是一聲嬌叱,一聲斷喝,及一聲“砰”的巨響。
  饒丹發覺自己招式被陷入對方的陷阱,非但無法變招,連閃避都無法閃避,他一咬牙,狠下了心,根本也不想閃避,血脈賁張,殺机涌現。
  但于珊五指玄功,先聲奪人,有如燒紅的鐵棒,直穿而下。結果,鮮紅的血,又染紅了白皚皚的雪地。
  饒丹的頭顱頂門正中,開了個大窟窿,蜷曲成一堆,頻頻抽動。
  三劍客中的二個劍客,先后倒地而死了。
  陸平的臉色,至此已全變了。
  不知道他是悲痛過度,還是憤怒到了极點,嗓子里像哭一般的叫道:“于珊,你……好狠!”
  于珊淡淡地回顧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一眼,懶洋洋的道:“陸平,你認為姑奶奶真是這樣?”
  “臭婆娘,你不但狠,而且毒。”
  “姑奶奶不承認。”
  “不承認也不行,你先后已殺了我兩個兄弟。”
  “我只承認殺了一個,另一個不是我殺的。”
  “廢話,你永遠還不清章八爺的債了。”
  “是嗎?可惜黑臉章八現在不在這里。”
  “用不著!”陸平冷峻的面孔,籠罩上一層寒霜,雙睛通紅如赤,咬牙切齒的道:“陸大爺一樣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右手一揮,“紫裳八杰”登時各据一方,守住了四周八個方位。
  于珊一點也不為所動,道:“可以,姑奶奶正等著呢!”
  就在雙方再度劍拔弩張的當儿,一條人影,遠遠的自三十丈外樹林邊,飛快的疾奔而來。
  來人是一個白發白須的矮小老人,穿著一身皂色長袍,手中捧著一個大酒葫蘆,形狀十分怪异。
  陸平和“紫裳八杰”,老遠的看見那人飛奔而來,精神為之一振,每一個人的眸子里突現亮光。
  那人一發即至,三十丈的距离,不過几個起落。
  一眨眼,人已到了于珊的面前。
  憑這樣的身手,顯然是比這群人要強得多了。
  陸平一見那老者來到,就要張口說話。
  沒想到那老者突地一擺手,制止了陸平的話鋒,轉頭對于珊道:“于姑娘,這件事恐怕有點誤會。”
  陸平在一旁指著地上的兩人,急急叫道:“牟總管,侯飛和饒丹已經躺在地上了,你還說是誤會……”
  牟總管鼻子里“哼”了一聲,搖手阻止他說下去,接道:“嚴于!”
  “娘,八爺說咱們之間的事,改在下個月的月圓之夜,再行了斷如何?”
  金鳳凰于珊意在言外的懶洋洋答道:“好吧!月圓人不缺,咱們一言為定。”
  牟總管環視眾人一眼,手一揮,陸乎和“紫裳八杰”帶著侯飛和饒丹的尸体,飛快的离去。
  牟總管向于珊一抱拳,也隨后离去。
  金鳳凰于珊等他們走了之后,回眸一笑,指著不遠處的叢林,嬌笑嫣然的道:“喂!朋友可以出來了!”
  倏然,叢林中躍出一條人影。
  于珊一看,面前站著一位陌生的年輕人,面如冠玉,丰神秀目,腰懸長劍,卻穿著一身黑衣,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是……”
  年輕人一臉尷尬,凝重地開口道:“在下董卓英,由黃山而來,湊巧碰上姑娘……”
  于珊深深地注視了董卓英一眼,微笑道:“閣下遠來,也是找黑臉章八?”
  董卓英點點頭道:“在下找他,是想打听一個人。”
  “那人是誰?”
  “這……”
  “閣下不便講?”
  “不!在下想打听的是誅心員外……”
  “啊!是他!”于珊秀眉一聳。
  “于姑娘知道他的行蹤?”董卓英急得向前一步。
  “不知道。”
  “那姑娘……”
  “此入神出鬼沒,飄蹤無定,你找他有什么事?”
  “在下血海深仇,与他勢不兩立。”
  于珊凝眸注視了他良久,道:“現在找出一點眉目沒有?”
  “還沒有。”
  “章八的窩,可能就是一條線索。”
  “在下就是為此而來。”
  “听說章八和他有些淵源,雖然那已是多年的舊事……”
  “于姑娘怎么知道?”
  “傻瓜,我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董卓英精神一振,急道:“走,找他去。”
  于珊玉臂一伸,笑道:“章八這家伙不好惹,除草先除根,咱們得先動一番手腳,不能魯莽行動。”
  董卓英体會出她話中含義,道:“就像剛才一樣?”
  “當然,這不過是小小的一個插曲而已!”
  “于姑娘好高明的手段。”
  “這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
  “教訓?”
  “是的,教訓他們坏事不要做得太多。”
  董卓英不由一陣激動,望著于珊的嬌靨,道:“感激不盡,容圖后報。”
  “免了吧!我已心領了。”于珊嫣然一笑,柳腰半轉,纖纖玉昔向北一指,接道:“董卓英,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個人。”
  夜,無限的延伸,終于籠罩了山野。
  一座孤獨的青磚瓦屋,矗立在一片荒煙蔓草中,看來既不像艾舍,也不像獵戶人家。
  如果是農舍,那附近必是阡陌縱橫,如果是打獵之人的居廳,但屋子周圍一坦平陽,毫無山崗峰巒之胜。
  于珊帶著董卓英,遠遠的走來,態度是一片誠敬。
  燈光幽照,從窗戶透視而出,想見屋中一定有人。
  然而大門緊閉,門椽上意是蛛网斜挂,門階上蒼苔叢生。
  董卓英看得直搖頭,心里疑問很多,一時間也不好說出。
  于珊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門口。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出:“是誰在外面?”
  于珊應道:“晚輩于珊。”
  門內人發了怒道:“你怎么提前來了?”
  于珊道:“晚輩帶來了一位朋友,想見見老前輩。”
  “誰?”
  “是一位年輕少俠。”
  “唔!那男娃儿叫什么名字?”
  “他姓董,上卓下英。”
  “董卓英?姓董的人不多,能成器的更是少之又少。”
  “老前輩,這位董少俠是人中龍鳳,与別人大是不同。”
  “哦!真是這樣?女娃儿,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這話問得于珊滿面嬌羞,二十一歲的女人,正是最敏感的女人,她猶豫了一下,机智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前輩的客人。”
  “好,回答得好,你帶他進來吧!”
  于珊低聲吩咐小彬守在門口,自己當先領路,繞道到屋子的后門,推門而入。
  屋內布置得頗為典雅,壁架上擺滿了書籍,地上更是纖塵不染。
  董卓英緊隨在后,心里更是奇怪。
  于珊進入到正中一間屋子之后,面向右側一間木門,道:“老前輩,我和他已經進來了!”
  “請到這室內來。”屋中的老人干“咳”了一聲,繼而听到有椅子拖動的聲音。
  于珊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室內放著一張木榻,榻上坐著一位黑髯繞頰的高大老人,雙膝以下蓋著一件素色的毛氈。
  榻旁倚壁斜靠著一副鐵質拐杖。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書童,長得眉清目秀,隨侍在旁。
  白色的蜡燭,發出微弱的光輝。
  那高大老人形象威猛庄嚴,軀干高大,可惜的是已形消骨立,顯見身染重痾,病入膏肓。
  于珊走近榻前,輕輕說道:“老前輩,你的病好了一點吧?”
  那老人張開微瞌的雙眼,寒芒倏的一閃,有意無意的望了董卓英一眼,答道:“還好。”
  董卓英雙手一拱,恭敬的道:“晚輩董卓英,見過老前輩。”
  “你姓董?”那老人仔細又瞧了一眼,又道:“孩子,你過來!”
  董卓英如言走了過去,只見老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撫摸著董卓英的上半身,由前而后,動作极為緩慢。
  如此隔了半晌,老人口中不由地發出了輕微的一聲“嘖”,然后閉目再重新又按摸了一次。
  于珊神情緊張的注視著,一雙俏目,不斷的溜來溜去。
  小書童探手從怀中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托在掌心,說道:“師公,您該服藥了。”
  黑衣老人緩緩的將藥丸送入口中。
  室內的空气一時陷入沉悶,誰也沒有再開口。
  久久——
  老人的于掌离開了董卓英的上身,手拂長髯,神情极為愉快的道:“好,好,孩子,你要好自為之,老夫一生相人無數,你是骨骼最清秀的一人,未來的衛道降魔,要落在你的雙肩之上了。”
  金鳳凰于珊喜不自胜,急道:“謝謝老前輩的金玉良言。”
  “不要謝我,你該謝謝他。”
  “老前輩還有什么話要交代的?”
  “女娃儿,老夫現在有話要交代的是你。”
  “是我?”于珊睜著一雙大大美麗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對方。
  黑衣老人歎息了一聲,道:“你把他帶來的用意是什么?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是想老夫把一點壓箱底的本領傳授給他,是不是?”
  于珊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前輩……”
  “你不用解釋了,老夫會成全你的。”
  “那太好了……”
  “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這事是由你而起,將來必由你而結束,所以,老夫提出的條件是要你拜在老夫的門下作一個記名弟子。”
  于珊想不到黑衣老人提出的條件是看上了自己,而不是要董卓英做他的徒弟,一時想不通其中道理。
  那黑衣老人閉起雙目,黯然說道:“女娃儿,你知道老夫的名號,除了‘滄海醫圣’以外,另外還有一個不大為人所知的名號,你知道嗎?”
  于珊道:“知道,老前輩另外一個名號是叫‘玄冥客’。”
  黑衣老人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竟然老淚縱橫的道:“老夫卜大明,想不到臨死之前,卻意想不到的收了一個女徒弟,造化弄人,夫复何言!”
  “前輩功參天人,一身輕功醫術,超前絕后……”
  “想人,也想自己,今后歲月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好活,不過,這半個月可夠老夫忙的了。”
  “前輩不能醫治您自己身上的病?”
  “老夫身上這种病,當今之世,是再也沒有人可以醫活的,除非……”
  董卓英這時不禁脫口道:“除非什么?”
  卜大明神情凝重,黯然點頭道:“孩子,你心地善良,骨骼清奇,老夫只是試試說著玩的,已經是沒有什么除非的了。”
  小書僮此際突然插嘴道:“有,我知道有。”
  卜大明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道:“傻孩子,生兮死之寄,禍兮福所倚,老夫無牽無挂而來,無牽無挂而去,你不必多講了。”
  小書僮雙目中的淚水,立刻似山泉急涌,直向外面沖出,可見他已是忍耐多時。
  卜大明緩了一緩,接著又道:“這沒有什么可悲傷的,世間靈藥難求,老夫卻要搜集十种,熔于一爐,談何容易?好在后繼有人,老夫已深感上蒼對我的恩惠特多了!”
  董卓英那黯然凄切的神色,突然泛出一片堅毅之色,道:“前輩凡有所交代之事,晚輩一定不計艱難,全力以赴。”
  卜大明的雙目中神光一現,喜道:“好孩子,我相信你的話,更相信你的志愿。”
  他們的談話剛至此,驀地又听到門外有武功极好的江湖豪客的輕微腳步聲。
  董卓英當机立斷,赶緊丟了一個眼色,手指一彈,一縷指風扑滅了燭火。
  約摸過了半晌,一陣敲門之聲,傳了進來,但聞一個清冷的聲音道:“是在這儿么?”
  敲門之聲零亂,那答复的人也是一腔漫不在乎的口吻,應道:“不會錯的。”
  于珊臉上的表情一緊,拉住董卓英的手上下搖了一搖,董卓英知道她這手勢,是表示門外來的是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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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29:56 |只看該作者
  門外的來人又說道:“怎么會沒有人呢?”
  “那才怪呢!此屋主人,整日守在家中,不會离開的。”
  “是不是睡著了?”
  “也許吧!”
  “把門敲重一點。”
  “好。”
  接下來是一陣急驟的敲門“咚咚咚”之聲,木板發生了大震,門上的灰塵簌簌的掉落下來。
  陡然間,木門突地被人一腳踢開。
  從外面沖進來了兩個黑影,來勢极快,一晃而入。
  室內的燭光也突然點燃起來。
  小書僮的手法很快,一下子點燃了三支蜡燭。
  室內的光線大放光明,熒熒的燭光,把室內照得通明,那兩個黑影一時也被這動作嚇得猛地一惊,怔在原地。
  室中的各人,此時已看清了來人,竟是三劍客中碩果僅存的老二陸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陸平身后跟著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穿著一身土藍色白衣衫。
  于珊怒喝了一聲道:“陸平,又是你,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陸平一見是金鳳凰,愣了一愣,緊張的急道:“找人。”于珊不屑地道:“你找誰?”
  陸平道:“這屋子的主人。”
  “你找他干什么?”
  “奉八爺的指示,找他有事。”
  “又是章八的鬼點子,小心姑奶奶終有一天要剝他的皮。”
  “于珊,你現在用不著吹大气,一月后再吹吧!”
  “告訴你,對姑奶奶客气點,不然的話,現在就廢掉你。”
  藍衫人冷冷插嘴道:“陸兄,和一個女人耍嘴唇皮子有屁用,赶緊和老家伙說明來意,八爺還等著回話呢!”
  陸平一臉的不悅之色,對著卜大明拱手一禮,說道:“卜老前輩,八爺想勞動大駕,到幫中去住一段時日,八爺好想念老前輩的丰采。”
  卜大明哈哈大笑,又拈須又搖首的道:“章八會想老夫,那不是西天升上太陽,公雞生下一個金蛋,不可能的!”
  陸平恭敬的道:“晚輩絕對沒有說謊,八爺寫了一封書信,請老前輩過目。”
  說著,他上前雙手呈上了書信。
  那是一封白色紅框信封,上面用毛筆端正寫了八個柳体字,于珊眼尖,已瞧見上面寫著“恭呈卜老前輩親啟”。
  卜大明接過書信,并沒有拆開來看,隨手往旁邊一放,淡淡的道:“老夫年老体衰,來日無多,章八爺兩次派人來,老夫已表明了不去,何必又多此一舉?”
  陸干道:“老前輩,如果這一次再請不動你,晚輩回去要受重罰。”
  于珊看了董卓英一眼,笑著對他道:“這就是當狗腿子的可怜下場。”
  藍衫人大喝了一聲,道:“你罵誰?”。
  右手疾伸,五指如鉤,向董卓英面目抓去。
  大概他已經听到過金鳳凰于珊的厲害,他臨時改向董卓英出手。
  殊不料董卓英最痛恨這類小人,欺善怕惡,當下不客气的回臂一掌格出,兩人出手都快疾絕倫。
  “砰!”的一聲,雙掌相交。
  董卓英紋風不動,站在原處。
  而藍衫人卻被震得“蹬蹬蹬”退后兩步,才拿樁站穩。
  藍衫人雙睛凶芒畢露,微微一愣之后,長身墊步,正准備再施殺手。
  卜大明冷喝道:“住手,如再有人敢動手,老夫就赶他离開這間屋子。”
  陸平也急急伸手一攔道:“老何,忍著點。”
  藍衫人一掌被震退兩步,心中不由暗吃丁一惊,暗道:想不到這年輕小娃儿,功力竟是如此之高,在間不容發下接下自己的全力一擊,卻一點儿都不見吃力,出掌迅捷絕倫,罕聞罕見。
  小書僮大聲喝道:“你們二入怎的如此無禮?”
  陸平此時不想多事,只想早早离去,賠個笑臉道:“小哥,這事不能怪我二人,大家同是客人,只能怪于姑娘故意找麻煩。”
  于珊一聞陸平此言,眉頭一皺,大感不耐,上前一步,指著陸平和藍衫人道:“你們出不出去?”
  陸乎怒道:“你是卜老前輩的什么人?有什么資格要咱們出去?”
  于珊杏眼圓睜,先發出一陣栗人的冷笑,笑聲中充滿了蔑視,道:“憑我是卜老前輩的弟子。這种資格夠不夠?”
  陸平聞言一怔,望著卜大明,雖然气憤,卻不敢妄動,問道:“老前輩,她說的是真的嗎?”
  卜大明點點頭道:“不錯。二位請吧!”
  陸平此時已感到一切均居下風,回頭朝于珊和董卓英恨聲道:“大爺今日不和你們計較了,下個月再見!”
  話聲甫歇,已和藍衫人相偕向室外走去。
  于珊等藍衫人和陸平二人走遠之后,突然珠淚盈眶,跪在地上,哽咽地道:“記名弟子于珊,拜見師父!”
  卜大明愛怜地注視著于珊,道:“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老夫自從第一次与你偶然相遇,也算有緣,心中就想收你為弟子。”
  說罷哈哈大笑,狀极愉快。
  于珊玉面嬌紅,兩耳發赤,期期艾艾地道:“師父,弟子听說……”
  董卓英不知道于珊有什么困難的話,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張著一對俊眼,焦急地望著他。
  卜大明慈祥的道:“你有話盡管直說。”
  于珊鼓起最大的勇气,道:“弟子听說黑臉章八,原是老前輩的師侄,不知道是否有這回事?”
  卜大明的神情突然一黯,干枯的嘴唇不住地在顫抖,久久,才喘口气說道:“你听誰說的?”
  “道听途說,不足為信,弟子所以到今天才敢說出來。”
  “不錯,是有這么一回事。”
  董卓英和于珊听了不由凄然相視,內心無限激動,這其中必有一段痛苦万分的往事存在。
  室內,一時陷入了沉寂。
  隔了半晌,卜大明強顏歡笑,問二人道:“你們想听這個故事?”
  于珊道:“請師父自行斟酌,弟子不是為了滿足好奇之心。”
  “那是想為老夫打抱不平?”
  于珊沒說話。
  董卓英卻義憤填膺,怒聲說道:“章八大逆不道,悖棄倫常,區區絕對饒不了他的……”
  于珊眸蘊淚光,委婉的接道:“章八臉黑心黑,像這种無恥小人,留在世上,已是多余,師父心中苦楚,說了出來,也許會好過一點。”
  卜大明突然一陣急劇的咳嗽,胸脯起伏不停。
  小書僮急忙又從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
  于珊忙過去,把藥丸接過,送入卜大明的口中,然后伸出纖纖五掌,在他的后背緩緩敲揉起來。
  如此,過了半盞茶時分。
  卜大明的臉色漸漸恢复,倏然歎了口气道:“孩子,往事如煙,徒亂人意,老夫已無面目再提起,該埋葬的就讓它埋葬了吧!”
  董卓英一股正義感油然而生,執著的說:“老前輩,晚輩不同意您的說法,晚輩有意見……”
  “請說。”
  “倫常之道,不可偏廢,師者尊也;所謂師尊,又稱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請再說下去。”
  “再說我輩武林中,爭強好胜,巧取豪奪,不論如何多變,但万變不离其宗,門別宗派之間,師徒之分,嚴守尊卑,自古以來,人人都是如此。”
  “說得好。”
  “晚輩受業黃山,猶記得在离別恩師下山時,恩師交代的第一句話就是‘敦倫常而維天道’,凡有違天意的,必不得善終。”
  “-依你看,章八該當如何?”
  “依晚輩的意思,黑臉章八,多行不義,晚輩愿代天行道。”
  于珊先是一愕,繼而莞爾道:“這功勞誰也搶不走,閣下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下個月的今天,本姑娘當仁不讓。”
  卜大明未再發言,緩緩的閉上了雙睛,老淚縱橫,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天道好還……天道好還……”













第二章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了。
  這一天,正是約期最后一天的中午。
  久雪初晴,大地一片銀白。
  董卓英和于珊二人,來到了西郊的雞公山。
  雞公山山形似雞,整個山的形貌,尤其酷肖一只盛怒的公雞,雞冠軒昂挺立之處,是一壁立百仞的石壁。
  壁上寸草不生,顏色呈現赭紅之色。
  造物者的神奇,可說是巧奪天工,壯觀到了极點。
  二人到了山上,攀登到雞冠最高的頂端。
  于珊望著滿天的白云,幻如蒼狗,對著董卓英道:“卓英,這地方的風景想不到是如此幽美。”
  “區區深有同感。”
  “如果這地方是一個人跡罕至之處,倒是個終生廝守的好地方。”
  “終生廝守?和誰呀?”
  于珊笑了,笑得好神秘,兩排貝齒,一張小嘴,臉頰上漾起一個深深的酒渦,這酒渦里將不知醉倒多少男人。
  董卓英看得不由怦然心動。
  于珊的俏眼望了董卓英一下,嬌聲道:“一個我愿意長相廝守的人。”
  董卓英不敢再問下去了,他明白,自己身負血海深仇,現在唯一的目的,是先要找出仇家的蹤跡來。
  一聲冷笑,遙遙划空傳來。
  于珊神情猛然一凜,收起蕩漾的心情,嬌喝道:“誰?”
  董卓英的反應更快,人已如鷹隼拔空而起,對方的笑聲未斷,他已凌空飛越三丈,到了樹林邊緣。
  一片矮矮的叢林,此時仍是靜悄悄的。
  除了風聲,再也听不到什么別的動靜。
  于珊一身白衣,宛如一只粉蝶,跟蹤而至。
  董卓英雙肩一聳,苦笑道:“人家已經走了!”
  于珊嬌靨上泛起薄怒,道:“見不得人的家伙。”
  董卓英道:“于姑娘,你放心,走不遠的。”
  “你看到了,是什么樣的人?”
  “只見到黃衣一飄。”
  “啊!”
  “于姑娘,你知道是誰?”
  “當然!”
  “是誰?”
  “正是約我們前來的魔頭。”
  “是黑臉章八?”董卓英吃了一惊。
  “不是他還是誰!”
  “那他為什么不出面,早作了斷?”
  于珊沉思了一會,繼而恨恨的咬牙說道:“黑臉章八最喜歡的就是神出鬼沒,這把戲玩得多了。”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董卓英不屑的順口應了一句。
  “對,你說得對,魔就是魔,魔永遠就是跟鬼扯在一起的。”
  驀然,又是一聲冷笑傳來。
  這次笑聲,卻是從左邊山岩后響起。
  董卓英這次懶得再去追了,聞聲回顧,手中一塊青石子,猛然抖臂朝發聲處打了過去。
  只見青石子有如一道青色的強光,在空中忽然斜斜的改變了方向,對正山岩上一株小松樹射去。
  “砰”的一聲,手臂粗的樹枝,竟然被石子打斷了一根。
  “嘩啦啦”巨響,樹枝倒了下來。
  想不到樹枝打斷了,卻沒有人自樹上墜落。
  少頃之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道:“小伙子,留點力气吧!”
  “章八,縮頭的烏龜,難道見不得人?”
  “老夫不是章八。”
  “那你來干什么?”
  “老夫說的話,就等于是八爺的話,你倆死定了。”
  董卓英沉聲道:“那你是誰?章八的狗腿子?”
  “死到臨頭,還敢口舌傷人!”
  于珊也生气的罵道:“罵你一聲狗腿子,算得了什么?待會儿本姑娘還要取你的狗命呢!”
  “老夫不屑与你這臭丫頭斗嘴。”
  “那很好,叫你主子章八出來。”
  “別忙,八爺約你們來,總不會虧待你們的。”
  “疑神疑鬼,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就在山岩后一叢竹林中,忽地冒出。一個人來。
  奇怪的是那個人一身白衣白帽,哭喪著臉,吊著一對長眉毛,手中捧著一根哭喪棒。
  于珊一看,嘴角一撇,先是一愕,繼而莞爾,扭頭朝董卓英笑著道:“卓英,你看,那是什么玩意?”
  董卓英心里有數,知道對方正在施展詭計。
  于珊話說完了,竟然對那白衣人招手叫道:“喂!過來呀!
  你不是要送什么訊息來給我嗎?”
  白衣人鬼气森森的道:“本人是章八爺派遣的第一批勾魂使者,專門來捉拿你們這兩個小鬼的鬼魂。”
  話聲中,哭喪棒向前一指,棒頭上突然爆出一團黑煙,罩向二人立身之處。
  于珊正待出掌迎敵,不料自己柔軟的小手已被一只大手捉住,耳中傳來董卓英的聲音:“小心,此煙有毒!”
  二人不約而同,齊齊彈身一躍,已縱到二丈外的上風地點。
  就在二人剛剛站穩的當儿,不料又從背后冒出另一個怪形怪狀的人來。
  這人頭上戴著太師帽,一身黑色長袍,面如黑炭,三綹長須飄飄胸前,最妙的是右手中擎著一支大毛筆,左手捧著一本流水簿。
  于珊指著那人道:“喂!你是章八派來的第几批勾魂使者?”
  對方仍是鬼气森森的聲音:“老夫不是勾魂使者。”
  “那你是什么?”.“老夫職掌生死之簿,來此查驗你二人生前的罪行。”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姑娘一生坦坦蕩蕩,要查罪行,先把章八抓來。”于珊粉腮一變,突發嬌嗔。
  董卓英暗中傳音說道:“于姑娘,不要和他們動气,小心中了他們的詭計。”
  于珊心中一凜,果然閉口不再說話。
  半晌,一陣腳步聲傳來。
  從山岩后轉出一隊鬼卒,有的拿著手銬,有的拿著腳鐐,最前面的一個鬼卒,手中的木牌上寫著九個大字一“奉命拘拿董卓英于珊。”
  驀地,銅鑼聲連敲出三響,鬼卒后面,是四個手執燈籠的宮廷裝束衛士,簇擁著一位綸巾羽扇,穿八卦道袍的老人緩緩走出。
  那老者面含微笑,一副悠閒瀟洒的神態,但面黑如鍋底,黑得几乎連眉毛都分不出來了。
  來人不問可知,必是黑臉章八無疑。
  董卓英第一次見到他這副尊容,心中才明白他為何要裝神弄鬼唬人的原因,此人天生是屬于魔鬼型的角色。
  于珊見怪不惊,所以一見到黑臉章八出現,先是冷冷一笑,繼而嬌喝道:“章八,你終于露面了!”
  章八不愧是一方霸主,沉著穩定异常,先是一陣震天的大笑,然后才道:“于珊,想不到你的命真長,這一點倒出乎本座的預料。”
  于珊笑吟吟的道:“姑奶奶今天心情不坏,章八,這是你的運气好。”
  章八黑臉一板道:“本座一向運气好,征南闖北,會過了無數高人,你又算得到老几?”
  于珊反唇相譏道:“章八,別盡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姑奶奶前次讓你從劍下逃生,只不過是姑奶奶念你成名不易,你有什么好吹的?”
  章八右手一揮,嘴角泛起一絲輕蔑的笑意,問道:“這位是……”
  董卓英昂然搶著道:“董卓英。”
  章八回首向黑判官交代道:“你查一查,董卓英是何許人,他的罪行有几條?”
  于珊嬌軀一扭,人已騰空而起,劍尖斜指,對著章八刺了過去。
  章八一聲斷喝,道:“臭丫頭,慢點,讓本座把話說完。”
  好一個于珊,人在空中,聞言后立即倒轉一翻,腳上頭下,有如一只燕子歸巢,又飛回到董卓英的身邊。
  站定之后,口中便道:“章八,姑奶奶等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是不是膽怯了?”
  “笑話,本座怕過誰來,只是心中有一些疑問,先弄清楚,再作了斷。”
  董卓英暗中點頭,他也正有此意。
  原來听說章八和誅心員外有過命的交情,但此事是真是假,是否言過其實,先得弄清楚再說。
  于珊道:“好吧!你既提到,姑奶奶就要先問一問你?”
  “好,本座讓你先問。”
  “卜老前輩身上的毒是誰下的。是不是你作的怪?”
  “流言可畏,本座自視甚高,尚不致作此卑下之事。”
  “那你三番兩次,派人去請卜大明,是何用意?”
  “這很簡單,卜大明与本座有一點淵源,其武功值不得恭維,但對醫理之精深獨到,黃河兩岸,還得算他為第一人。”
  “可是卜老前輩還是中了宵小的毒害。”
  “本座對此不表意見。”
  董卓英插嘴道:“尊駕是否認識誅心員外其人?”
  章八驀然一惊,道:“你找誅心員外何事?”
  董卓英見他話中有話,緊接著問道:“尊駕還沒答复我的問題。”
  章八敞笑一聲,道:“問題很容易答复,本座得先了解你問話的用意,和你有什么目的?”
  董卓英坦然道:“在下和誅心員外勢不兩立,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能說出原因嗎?”
  “這……”
  “不便說出?”
  “很抱歉,沒有必要說出。”
  章八沉吟了一下,緩緩地道:“既承相問,本座也坦白回答,誅心員外不是那种江湖小人。”
  董卓英怒道:“閣下不必為他掩蓋,雖掩蓋也無濟于事。”
  “本座是實話實說,用不著掩蓋什么。”
  “那你承認是他的朋友了?”
  “對,而且是多年的舊交。”
  “他現在人在何處?”
  “不知道。”
  “你……”
  “前兩個月我們還見過面,此時他可能已去了三湘。”章八解釋的說。
  “此話當真?”
  “本座身為一門之主,一言九鼎,豈能信口雌黃。”
  “那老匹夫上次跟你相處多久?”
  “盤桓三日,杯酒盡歡。”
  “快人,快語,豪气可嘉,可是……”
  “可是什么?”
  董卓英吸了口气,像是极力抑制內心的情緒,然后才道:“只是誅心員外是一個衣冠禽獸,閣下卻与禽獸為伍,在下深覺遺憾。”
  章八搖搖頭,大不以為然道:“這是你的看法,咱們暫且不提他,你們的話問完了,該本座提出問題了。”
  董卓英看了于珊一眼,道:“公平之至,你問吧!”
  “本座的問題有好几個,歸根結底為一句話,二位不知有沒有豪興,隨本座到一個地方走一趟?”
  于珊恐防他又弄鬼,道:“是不是去你那有名的石屋?”
  章八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于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本座的石屋奧妙無窮,如果你怕了,你可以不去。”
  說著,用手指了指雞公山的西麓。
  董卓英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那儿确實有一座石屋,屋高大約總在二十丈左右,巍巍而立,連接著山脊隆起,令人莫測高深。
  于珊最怕被人相激,聞言道:“那也是你的狡兔三窟之一。”
  章八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管他是狡兔之窟,還是魔鬼之屋,你們兩人去是不去?”
  董卓英道:“去,請帶路!”
  章八神色飛揚,大喝一聲道:“貴賓駕臨,速速擺道迎接!”
  剎時,各色鬼怪,一晃眼已走得一個都不剩。
  這一座石屋相當的壯觀,門外松柏環繞,石翁仲整整齊齊的羅列兩旁,每邊均是八個。
  石屋前,正中有一塊高逾一丈的青色巨石,其作用正如一扇大石門。
  此時,兩旁火把齊明,如同白晝。
  當門而立的是牟總管。
  左右站著紫裳八杰。
  牟總管臉含微笑,迎客在石屋門口。
  董卓英自上次在卜大明處和牟總管見面之后,就知道此人精細,嚴守分寸,對他頗有好印象。
  牟總管一見對方到來,躬身哈腰,說道:“兩位貴賓駕到,請進!”
  董卓英成竹在胸,含笑還了一禮,道:“有勞大總管了,在下進去坐會,很快就出來,總管是不是仍然守在門口?”
  牟總管淡淡一笑道:“當然,董少俠能進去,又能出來,在下必然還在門口恭送,現在暫讓在下為二位帶路吧!”
  董卓英漫不經意的道:“偏勞了!”
  二人昂首闊步,隨在牟總管身后,徑向前行去。
  過了走廊,轉了個彎,前面竟是條馬車都能行駛的石板大道。
  路面即平又直,不過,兩旁則是复雜异常。
  一共是二十四個彪形大漢,頭戴鬼怪面具,面目猙獰,各人手中掣著一把長刀,斜斜交舉高中,交叉成一片刀幕。
  人在刀幕下行走,刀气森森,有如鬼域,充滿了肅殺而令人戰栗的气氛。
  董卓英牽著中珊的手,昂然走了過去。
  驀然,那二十四名手執鋼刀的彪形大漢,同聲齊喝,鋼刀相互對打對砍起來,發出巨大的兵刃撞擊聲。
  董卓英悄聲道:“別理它,這是耍把戲唬人的。”
  于珊把手緊了緊,表示她知道。
  于珊邊走邊把來路的各處地形,暗暗默記在心。
  再過去就是一個十字路口,里面四通八達,有如迷宮。好在每走到一道路口,便會看到一道指路標志。
  走了一會,視線豁然開朗。
  一看,原來他們已走到一座大廳的入口。
  這座大廳可說是石屋的精華,方方整整,巨大無比,像一個石頭砌成的大盒子,令人歎為觀止。
  就在此時,突從大廳內傳出黑臉章八的陰沉嗓音,道:“這里已是山腹,二位請進來吧!”
  董卓英大踏步領先進入大廳之內。
  大廳內,富麗堂皇,五顆夜明珠,大如鵝卵,梅花形嵌在廳上石壁,乳白色的珠光,放射出柔和的光輝。
  整個大廳,各种擺設,均是按著梅花形。
  尤其中間那個大理石的圓桌,五瓣齊全,中間還有梅花的花蕊,花蕊當然是石頭雕刻而成的。
  董卓英的恩師黃山孤獨老人,學究天人,深明伏羲八卦之微妙,董卓英從小跟隨師父,耳濡目染,對各种机關布置,也懂的不少。
  當他一眼看到整個大廳,配合著光線,狀如梅花,便知道這其中暗暗隱藏著玄妙,定是机關布置。
  于珊武功卓越,但對于此道卻一竅不通。
  她只感到能夠伴隨著董卓英一起行動,即已感到無比的歡欣,無暇想到這座大廳,必要時會成為殺人的屠場。
  五朵梅花形的大桌子邊,已坐著三個人,其中之‘是黑臉章八,另外兩個人,董卓英卻不認識。
  章八身后站著一人,就是三劍客碩果僅存的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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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平惡狠狠的看著董卓英和于珊他們二人走進大廳,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灼灼的在燃燒著。
  于珊當然知道陸平的想法,當下也懶得理他。
  董卓英更是不屑于和這种小人計較什么,一徑走向大廳中央。
  黑臉章八見他們進來,禮貌的站起身,哈哈笑道:“二位果然是信人,看來我姓章的又要交上好朋友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指著另外兩個老人道:“讓我先介紹一下,這二位是本幫的護法,關外雙英万古今和万古同賢昆仲。”
  董卓英見那万古今白須白發,身上又穿著一身白衣,臉色紅潤。
  万古同卻恰好相反,一襲皂色長袍,腰中系著一條皂色絲帶,腳上穿著的是一雙長統皂色靴子,身高不過五尺,但一臉精悍之相。
  這兩老一見董卓英英气內蘊,腳步如行云流水,不亢不卑,身邊伴著鼎鼎大名的金鳳凰于珊,千嬌百媚的跟著,倒也不敢怠慢。
  二人同時站了起來。
  万古今白眉連連抽動,手撫著桌面,道:“久聞大名,今日幸會一堂,真是榮幸之至!”
  万古同也在一旁說道:“于姑娘,一別經年,姑娘還是嬌美如昔,可喜可賀!”
  原來万古同以前認識于珊,二人有過一面之緣。
  二人正待答話,不意章八手指在桌面上一按,登時五顆夜明珠隱去不見,代之而起的是粗逾儿臂的巨燭火光。
  巨燭火光熊熊,不似剛才的柔和珠光。
  巨燭之光上還隱隱冒出黃色煙霧。
  董卓英低聲傳音道:“于姑娘,這黃色煙霧有毒。”
  其實,二人早有防備,各人口中含著一顆百草藥丸。
  就在這一眨眼之間,陸平的身影,從黑臉章八的座椅后消失不見了。
  董卓英迅快的打量了石廳各處一眼,心知對方口蜜腹劍,這大廳里不知暗藏多少詭詐,隨時都可殺人。
  于珊一聲嬌笑,打破了雙方的短暫沉默。
  只見她笑吟吟的走到那梅花桌兩個空位置的其中一個隨意坐下來,笑道:“咱們先坐下來,有話慢慢談好嗎?”
  董卓英一個箭步,也已坐到另一個位置上。
  章八放聲大笑道:“這兩個位子空懸已久,本是等待有心人,兩位既已坐到本幫梅花椅,便就是投入本幫了。”
  于珊嬌叱道:“且慢,章八,你要不要臉?”
  章八詫道:“姑娘為何口出此言?”
  于珊道:“你既是邀約我二人來到此處,我二人便是你的貴賓,哪有招待貴賓用那有毒的蜡燭,暗施毒計。”
  章八黑眉一軒,道:“于姑娘,依你便又如何?”
  董卓英冷笑道:“強存弱死,手底下見真章,閣下如若胜了,宰殺區區任憑尊意。”
  另二人望了章八一眼,章八比了一個手勢,大拇指与食指相互一勾,成了一個小圓圈,意思是說這二人已入囊中,脫身不得。
  万古今忽然飛身而起,疾向董卓英抓來。口中同時喝叱道:“老夫先試試你的身手如何?”
  但他這迅如奔雷的攻勢,卻被董卓英一掌輕輕的化開。
  董卓英一招卻敵,即刻還了一拳,一時之間,平分秋色,無分軒輊。
  万古同見于珊笑盈盈的坐在那邊,精目寒芒一閃,道:“于姑娘,素仰姑娘的飛花掌,神出鬼沒,老夫也想趁此机會領教領教。”
  于珊嬌聲大笑,道:“好哇!咱們閒著也是閒著。”
  万古同身形一晃,已站在兩丈外的一個空曠之處。
  于珊如影隨形,接踵跟至。
  兩人不發一言,便自纏斗在一起。
  此時,四個人分成兩對廝殺,除了拳腳所帶動的風聲外,整個大廳,听不到一絲絲的雜音。
  大約盞茶工夫之后,万古今不斷的發出了“噫’’的惊詫之聲,手中的招式,漸漸的有捉襟見肘之感。
  万古同也好不到哪儿去,于珊的輕靈飄逸,一套飛花掌,施展開來,恍如百花開放,千葉飄飛。
  在這個時候,感到最惊异的不是別人,卻是黑臉章八。
  他目不稍瞬的靜坐觀戰,憑他江湖閱歷的丰富,這兩個年輕人,現在應當是毒气發作,人事不知。
  怎的他們還越戰越勇,絲毫沒有疲乏怠倦的現象?章八越看越心寒,他伸手向下,把梅花桌下面的暗鈕一拉一轉,立即在桌面下出現了一個小門。
  小門一開,陸平的頭從里面伸出,手中捧著一個鐵盒。
  原來這道机關隱藏得如此巧妙,怪不得陸平剛才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這個鐵盒從陸平手中交到了章八之手。
  章八猙獰的面目看來更為可怕,他惡狠狠的朝董卓英和于珊看了一眼,這是他的第二步棋。
  場中的惡斗,態勢已漸明顯,兩個老者已屈居下風了。
  于珊嘲笑道:“万古同,你的屠龍手怎么不靈了?本姑娘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可不是什么龍不龍的!”
  万古同老臉變成豬肝色,雙手使得呼呼生風,咬牙切齒道:“臭丫頭,你少得意,老夫在一百招時一定要打敗你。”
  于珊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冷冷道:“一百招,恐怕要不到那么多吧!本姑娘在五十招之內,。要把你擺平!”
  “作你的黃粱大夢!”
  “不相信,咱們就走著瞧。”
  果然,二人這一番拚斗,更來得激烈。
  拳風腿雨,滿場飛馳。
  董卓英面對著万古今,比較深沉得多,不言不語,兀自埋頭苦斗。
  董卓英眼觀四方,耳听八方,他眼角隨時注意到章八的行動,等他看到陸平伸出雙手,送來一個方鐵盒子,便知道時机急迫,不能再事拖延。
  驀地,董卓英一聲大喝,躍身空中二丈有余,手足箕張,有如黃山犬鷹,翱翔空際。
  万古今以為董卓英這臨空一擊,必是全力一拚,登時丹田猛吸,雙睛覷定來勢,手肘微挫,兩膝半屈,准備接下他這石破天惊的一招。
  殊不知董卓英虛張聲勢,來了一個移花接木之計,他突然雙腿一蹬,頭下腳上,這石破天惊的一擊,卻攻向了坐在椅上的章八。
  黑臉章八未料到董卓英會向他出手,不由大惊失色,他本能的反應,是急急將鐵盒放在桌上,倉促起身應戰。.董卓英一聲長笑,就在雙方手掌快要碰在一起時,身形突橫移一尺,左掌在桌面上順勢一撈,已把方鐵盒子搶在手中。
  鐵盒子很重,董卓英原先不知道是什么,他以為可能是豢養什么毒蛇之類的毒物,但入手感覺不同。
  董卓英當机立斷,這一定是炸藥。
  就在章八目瞪口呆之下,鐵盒子已從梅花大圓桌下的小門中,由門外丟進門內。
  這几下動作,一气呵成,任何人都來不及阻擋。
  董卓英回臂向桌面一按,人又倒飛而起,流云身法高絕無倫,右掌臨空向万古同劈出,左手拉著于珊的玉臂,急叫道:“快走!”
  于珊不假思索,腳尖一點地面,兩人同時沖向大廳門外。
  “砰”的一聲惊天巨響,炸聲已在大廳下的地道中爆裂開來。
  這一下爆聲,不但把一個梅花大圓石桌炸得四分五裂,而且地動山搖,搖搖欲墜,滿廳中煙硝彌漫,盡是火藥味道。
  章八走慢了一步,已被炸斷了雙腿。
  万古今兄弟卻趁机冒險沖出。
  剎時之間,人人逃命,慘號哀鳴,亂成一團糟,原來章八想把董卓英和于珊在無法收降下,引護到大廳外一個秘密處所予以炸死。
  想不到被董卓英覷破先机,搶先動手,自食了惡果。
  董卓英和于珊沖出了石屋,于珊留戀的回首一顧,無限婉惜的道:“這么宏偉的建筑,毀于一旦,你看多可惜!”
  董卓英仍然拉著她向前急奔,大聲說道:“于姑娘,可惜的不是石屋,可惜的是人心,人心不古,奸詐百出,那才可惜呢!”
  于珊嘟起香唇,故意裝作跑不動,任由董卓英拉著,撒嬌的道:“好嘛!你有理,人家一切都听你的,該好了吧?”
  董卓英仰天長嘯一聲,有若旱天惊雷,綿綿不絕。
  于珊嬌軀越貼越緊,星眸泛醉,道:“黑臉章八自食了惡果,卜老前輩的冤仇得伸,咱倆可說不虛此行了!”
  董卓英突然止步,面色變得异常嚴肅,道:“于姑娘,在下另有急事,你我后會有期了。”
  于珊听得一惊,急道:“你要去哪里?”
  “在下身負血海深仇,行蹤不定,目前打算去一趟北邙山。”
  “北邙山?那路途不近,我陪你一道儿走!”
  “不行,北邙山之行,在下只能一人獨去。”
  “為什么?”
  “師命難違,一年后咱們再在黃鶴樓頭相見如何?”
  于珊忍了又忍,還是掉下了几滴淚珠,凄然道:“既是令師這么囑咐,也只好如此了。”
  話聲甫歇,于珊不再多說,扭轉身軀,彈身先行离去。











第三章

  時序深秋,金風颯颯,黃葉飄零,大地灰蒙肅殺。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陽冷清清地照著那些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陵寢古墓,入目一片凄涼,令人有目斷魂消之感。
  在斷碣殘碑之中,有兩個老人,相對閉目跌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凌空相對。
  二人中間地上,放著一柄兩尺左右的奇形連鞘寶劍,這劍比普通劍短了几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劍,比匕首又長了許多,是一柄罕見的兵刃。
  兩個老人周遭,散布了不少斷碑碎石,從現場凌亂的情形看來,此地曾經過一番劇斗的洗禮。
  突地,一陣悲壯的歌聲,隨著料峭的晚風揚起:“血淚盈眶,仇恨滿腔,忍看衰草斜陽!
  無限凄涼,無限倉皇,男儿有淚不輕彈!
  仗太阿,除強梁,恩怨未了复何待,速著征裳!”
  余音裊裊激蕩長空。
  歌聲歇后,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
  這書生長得一表非凡,俊逸瀟洒,只是面沉眉結,眸中泛散著令人懍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視世間每一個人。
  黑衫書生一眼發現了那兩個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際兩老者的身軀不停地顫動,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是在比拼內力,而且已到了生死決于俄頃的地步。
  果然,在兩人各發了一聲悶哼之后,雙雙口角溢血,面色漸呈灰敗,身軀也抖動得更厲害了。
  這兩個老者年紀都在七旬以上,為什么死拼呢?一聲栗人的凄哼之后,兩老者口血狂噴,雙雙向后栽倒。
  其中那著土藍布衫的,四肢一陣抖動,便寂然了。
  另一個著黃葛布長衣的,經過一番掙扎之后,居然又坐了起來,口里發出一陣“荷荷”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使人分不清是哭還是笑,听來令人心惊。
  黑衫書生飄身上前,冷冷地望著那黃衣老人。
  黃衣老人緩緩抬起頭來,失神的目光在黑衫書生面上一繞,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劍,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已屬于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書生一撇嘴,張開了口,聲音冷得怕人:“兩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黃衣老人再望了黑衫書生一眼,喘息著道:“娃儿,你是什么人?”有聲無力,顯然已到了油枯燈盡之境。
  “區區‘長恨生’!”稱區區而不稱晚輩,足見狂傲,接著他又說道:“閣下尚未回答區區間話?”
  黃衣老人努力的豎了豎眉毛,道:“娃儿,你小小的年紀,這等目無尊長,你現身有何企圖?”
  “适逢其會而已,什么企圖也沒有!”
  “鬼話!”
  黑衫書生冷冷掃了黃衣老人一眼,轉身便走。
  黃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嘶聲叫道:“回來!”
  這叫聲軟弱無力,傳不出多遠。
  但黑衫書生听覺可真靈敏,果然止步回身,又來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閣下有什么話要說?”
  “娃儿,你……真的不是為了這柄劍而來?”
  “劍?區區只是路過,閣下這話恕無從答复。”
  黃衣老人勉強運起目力,把黑衫書生再次端詳了一遍,才顫抖著聲音道:“娃儿,你資稟不俗,但殺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這也許是天意……”
  黑衫書生上前俯身,用手在黃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說道:“閣下內腑受傷太重,返生乏術了。”
  黃衣老人雙目一張,道:“你是‘孤獨老人’之徒?”說完,緊緊盯住黑衫書生,似乎亟待證實。
  “閣下怎么知道的?”
  “從你探脈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黃山‘孤獨老人’的手法,可以說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黑衫書生面無表情地道:“區區承認了,是的。”
  黃衣老人閉上雙眼,喘息了一陣,又睜眼說道:“娃儿,你很有令師之風,你……能答應老夫一件事么?”
  “只要區區能力所及,決定辦到!”
  “老夫死后,請將兩具臭皮囊合葬一冢,以免膏饞狼之吻,這……這柄劍……噯!就……奉贈于你。”
  說完,又大聲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紅的血沫。
  黑衫書生依舊用那不帶絲毫人情味的聲音道:“善后之事,即使閣下不說,區區碰上了也會自動做,這柄劍區區不擬接受,作為殉葬之物罷吧!”
  黃衣老人努力撐開無神的雙目,厲聲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豈能……又歸泉下,万一……落入宵小之手,將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亂了!”
  黑衫書生臉皮微微動了動,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惊奇了。
  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著的奇形劍,沉聲說道:“閣下且說說這劍的來歷,与兩位搏命的原因?”
  “鏘!”的一聲輕響。
  奇形劍落地,老大又合了目。
  黑衫書生眼中流露出一絲側然之色,口里微喟了一聲,喃喃地道:“這兩位被江湖人視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兩敗俱亡,多半是為了這柄怪劍。”
  說著,俯身抓起那柄劍,就目一看,只見劍鞘上刻了四個古篆字——“石紋神劍”。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這“石紋神劍”為何物,輕輕抽出半尺一看,劍身黯然無光,毫不起眼。
  驀在此刻,一陣极輕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黑衫書生急忙把“石紋神劍”插入衣襟之內,徐徐轉身。
  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圍住,三人長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臉削腮,鷹鼻鷂眼,頷下無須,年紀上略有分別。
  其中那年長的目光朝旁邊一掃,栗聲說道:“不錯,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柄劍呢?”
  另一個目注黑衫書生胸前,陰聲道:“這小子身上不是,咱們來遲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長的鷹目一轉,嘿嘿一笑道:“小子報上名號?”
  “你們大約是橫行關東道上的‘祝氏三梟’了?”
  “嘿嘿!不錯,你小子有見識,報個万儿吧!”
  “區區‘長恨生’,沒听說過吧?”
  “祝氏三梟”同時面色一變,仍是那年長的發話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長恨生’,幸會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電目芒,打了一個轉。
  “希望你把怀中那柄劍交出來,咱們各走各路。”
  “如果區區說不呢?”語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好手底下見真章了,兄弟,上!”
  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長劍,上步欺身。
  黑衫書生冷笑一聲,緩緩拔劍在手,突地,一聲震耳的斷喝,震耳傳來:“鼠輩,沒你們的份!”
  喝聲才了,慘號隨起,那年齡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場中多了一個額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
  他現身殺人,只如一瞬。
  “祝氏三梟”之二,一見老者現身,面色劇變,雙雙彈了開去,望了一眼老者,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書生冷眼一掃這老者,冷凄凄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來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聲怪笑道:“‘長恨生’,乖乖把你怀中那柄劍交出來,上路去吧!告訴你,已有不少人聞風而至,你知道怀璧其罪這句古語嗎?”
  黑衫書生不屑地道:“閣下即深知此理,應該明哲保身,還是不要沾染的好!”話鋒一頓,揚了揚手中劍,又道:“否則這便是答复。”
  “三眼魔人”獰笑一聲,伸手便朝黑衫書生胸前抓去,這一抓之勢,玄奇詭辣,疾如閃電,令人咋舌。
  黑衫書生手中劍斜斜一划,“哇”地一聲慘哼,“三眼魔人”抽身暴退,右手血漬淋淋,竟已被削去了三個指頭。
  “哈哈哈!好小子,原來你是‘孤獨老人’的傳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隨著話聲,一個錦袍蒙面人幽靈般閃現。
  “三眼魔人”惊呼一聲:“誅心員外!”
  猛可里彈退丈外,滿臉俱是駭色。
  “祝氏三梟”的老大老二,也跟著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兩三丈之遙。
  黑衫書生那看來永不會起變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現出了激動之情,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寒聲道:“來得好!”
  “誅心員外”且不理黑衫書生,目光一掃“三眼魔人”等三人,語如冰珠般的道:“你們都与老夫滾!”
  祝氏兩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負起老三的尸体,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卻有些猶豫不決,看樣子,這魔頭對那柄“石紋神劍”仍不死心。
  “誅心員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誅心員外’,別太目中無人,咱們走著瞧!”這不過是場面話,聲落人又飛奔而去。
  “誅心員外”冷笑了一聲,這才面對黑衫書生道:“‘長恨生’”
  你在開封道上,追蹤老夫,老夫适有要事,無暇料理,現在你說說看?”
  此際,夕陽余暉盡斂。
  北邙山又籠罩在蒼茫暮色之中。
  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動,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來了多少江湖人物,“君山二老”得到“石紋神劍”的消息,不知怎樣傳出江湖的,這風波可鬧得不小。
  黑衫書生目光四下里一掃,然后才冷冷的開口道:“誅心員外’,區區一向不喜歡藏頭露尾的人!”
  “哈哈!‘長恨生’,你算老几,敢說這种狂妄的話?”
  “區區不在乎是第几,總歸一句話,區區不喜歡故神其秘的人,君子坦坦蕩蕩,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你的意思是不慣老夫蒙面?”
  “有這么一點,長話短說,閣下現身的目的何在?”
  “為了你,也為了劍,明白了吧?”
  “為了劍,不必說,今夜到場的朋友,都是風聞神劍出土而來,為了區區……這一點閣下無妨加以說明。”
  “誅心員外”兩道透過蒙面巾小孔外露的目芒,如電炬般照在黑衫書生面上,沉聲道:“你叫什么?姓什么?什么出身?家里還有什么人?希望你能坦白說出來。”
  黑衫書生寒聲說道:“閣下無權過問,區區也不會告訴閣下,倒是希望閣下能展示真面目。”
  “你認為辦得到么?”
  “非辦到不可!”語气堅決,字字如鋼。
  “誅心員外”厲聲道:“‘長恨生’,老夫只有一句話問你,你只有一位母親,父親不詳,對么?”
  黑衫書生全身一震,目中殺机陡熾,一揚手中劍,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你除不除面巾也是一樣,我要殺你,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我要用劍穿透你的胸膛。”話聲中,長劍凌厲絕倫地攻了出去。
  “誅心員外”電閃彈開數尺,厲喝道:“且慢動手,你知道老夫是誰?”目光如利劍,似要刺穿對方內心。
  黑衫書生咬牙切齒地道:“你沒有人性,你是畜生!”
  手中劍斜斜一伸,陡地一連三變,劍尖幻成無數芒影,指向“誅心員外”要害大穴,似已存心要致對方于死地。
  “誅心員外”左閃右突,以玄奧無比的身法脫出圈外,再次厲喝道:“‘長恨生’,你再不報來歷,老夫要殺你了,你別自誤,你母親叫什么名字?”
  黑衫書生目中恨芒几乎凝聚成了形,顯示出他怨毒之深,大叫一聲:“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手中劍再次攻出,仍是那凌厲無匹的一招三式。
  “誅心員外”身形似風中殘荷,連搖急擺,“嗤!”地一聲,錦袍右襟裂了半尺長的一道口。
  黑衫書生厲喝一聲道:“納命來!”
  長劍第三次出手。
  “鏘鏘……”一串連珠密響。
  “誅心員外”出劍迎擊,劍花爆射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誅心員外”栗聲道:“‘長恨生’,你娘要你殺我嗎?”’“可能是的,你揭開面巾,讓我辨認一下·…——
  “你明知這辦不到!”
  “那只有用劍解決了!”
  了字方落,長劍又告攻出,雙方展開了一場惊心動魄的惡斗,招招奪命,式式追魂,慘烈至极。
  明月上升了,驅走了短暫的黑暗。
  四下里幢幢人影,又逼近丁許多,無數雙貪婪的目光,全投向場中,看這鷸蚌之’爭,都打算收漁人之利。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斗,雙方展盡所長,舍死忘生。
  七十招之后,黑衫書生先机盡失,險象環生,但他仍猛扑不休,只攻不守,這就是拼命的打法了,身上已連中數劍,血漬殷殷。
  “誅心員外”厲叫道:“‘長恨生’,別迫我殺你,說出你娘在何處,事情總會有個了斷……”
  黑衫書生喘息如牛,但手卻不停,一味狂攻猛扑。
  堪堪到了百招,只听一聲悶哼,黑衫書生跌坐地面,手中劍被震為三截,手中只剩尺長不到的劍柄。
  “誅心員外”的劍尖,抵上了黑衫書生的心窩。
  “說,快說,‘長恨生’,你說呀!”
  “老匹夫,你可以殺了我……”
  “我不殺你,只要你說出你娘現在何處?”
  “辦不到,你如果不下手,錯過今夜,我一樣要殺你,听著,我要殺你,你怕么?現在盡可下手,否則你將后悔莫及,我三寸气在,誓必殺你,哈哈哈哈……”
  “誅心員外”窒了片刻,突然像一個泄了气的皮球,收回長劍,頹然道:“‘長恨生’,你……走吧!”
  黑衫書生抬頭掃了對方一眼,站起身來,目中的怨毒并未稍減。
  也就當他起身的剎那,三條人影扑了過去,“誅心員外”疾迎上去,劍芒打閃中,慘號頓起。
  三條人影連出手的机會都沒有,便栽了下去。
  黑衫書生咬著牙道:“你不必對我示惠,我恨你,我有一天會殺了你!”
  “誅心員外”只歎了口气,沒開口。
  “誅心員外”靜立不動,雙眼無神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黑衫書生拋去了手中劍柄,踉踉蹌蹌挪動腳步,四下的人影,也隨著他移動,气氛在詭譎之中透著恐怖。
  “誅心員外”在丈外之后跟進。
  走著,走著,來到一座巨冢之前。
  只見墓門洞開,像一頭張口噬人的怪獸,人影群中,一個聲音道:“這就是‘君山二老’得手‘石紋神劍’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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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1:30 |只看該作者
 另一個聲音道:“貪欲是人的本性,以二老的名望修為,仍不能免!”
  那原先的聲音道:“若非見利忘義,焉有此下場!”
  另外的慨乎言之地道:“這叫做武道斫喪矣!可歎!”
  這古墓占地頗廣,正面約莫五丈之寬,兩旁俱是虎視眈眈的武林人,黑衫書生已不能前進,也無法后退。
  一場恐怖的殺劫,似又在醞釀之中。
  “誅心員外”靠近了黑衫書生兩步,沉聲道:“‘長恨生’,你走,我替你擋一陣!”
  黑衫書生冷酷無情的道:“用不著!”
  驀地,又有四五條人影,扑向了黑衫書生。
  “誅心員外”暴笑一聲,扑上前去。
  “哇!哇!”慘號又告破空而起,所有人影,蜂擁而上,黑衫書生陡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拼聚殘余內力迎戰。
  恐怖而瘋狂的場面,顯現出來。
  黑衫書生真力未复,兼之身被劍創,流血過多,而這柄所謂仙兵,毫無神奇之效,反而因尺寸不夠,難以發揮威力。
  混戰開始才一會工夫,黑衫書生已告不支,一退,再退,竟退入了墓門之內。
  人群飛蝗般扑向墓門,突地,“隆!隆”聲起,墓門霍然自動封閉,栗耳的慘號起后,有兩人不及退避,被擠成了肉醬,一個剩下雙腿,一個剩下上半身,抽搐在墓門之外,惊呼之聲,響成一片。
  黑衫書生被關閉在墓道之內,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想:外面那群貪婪之徒,勢必會千方百計,打開墓門,自己決無法應付,這類古墓暗道雜陳,不如先避開一時為卜。
  心念之中,摸索著向深處走。
  東拐西彎,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走了一陣,下意識地膽寒起來,不自覺地停丁腳步,心頭怦怦不已。
  突地,他發現遠處似有燈光,登時精神大振,舉步朝有光處走去,不久,來到了光亮之處。
  定睛一看,是間巨大的墓室。
  但是大部分被土石埋沒,抬頭望去,頂上開丁一個天窗,只尺余大小,被亂草交叉掩住,下面則是個大窟窿。
  看樣子,這窟窿是墓室崩塌所致,還有些崩而未落的巨磐,虛懸半空,煞是惊人,那天窗恰像是小頸的巨瓮開口,离地至少也有四丈高下,月光從穴口射入。
  再低頭查看,還有些金甲武士像和一些殉葬之物,未被埋投,這證明這古墓當年必是王公貴胄的長眠穴。
  忽然,他瞥見腳旁地上竟有干糧水袋,不由好奇地拿了起來,干糧未腐,仍可食用,水袋中還有大半袋水。
  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他退到墓室門外的通道中坐了下來,他不敢停留在墓室內,如果墓頂再崩塌,不被巨石砸死也會被活埋。”
  墓內靜如鬼蜮,什么聲音都沒有。
  他閉目運功療傷,他必須恢复功力,以備應變。
  功畢醒轉,眼前又是漆黑一片,想是月已西沉。
  他用了些糧水,等待天明。
  黑暗中如要仗功力飛升越那天窗,是相當危險的,他不能一舉沖出,松動的墓頂,很可能一触即崩。
  而且,那些江湖人可能還守伺在外。
  死寂枯坐中,他想通了一個事實,必是“君山二老”無意中發現了這塌陷的穴口,于是入墓查探,巧獲這柄“石紋神劍”。
  二老在四下搜巡之際,誤触机關,于是墓門開啟。
  出墓之后,二老共同檢視所獲仙兵,定是有所爭奪或談論,巧被人窺听到,消息便不脛而走了。
  后來,正如在墓外人群中所發的言論,貪欲是人的本性,二老均想占為已有,遂發生了以功力拼高下,最后兩敗俱亡的慘劇。
  二老已死,這判斷是否完全正确,死無對證了。
  在百般無奈之下,前塵往事,紛至沓來,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由悲從中來,滴下了傷心之淚。
  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淚織成的,不堪回首。
  然而,卻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打從有記憶起,他每天看到母親以淚洗面,他雖然處身在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倆沒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尷尬的身份。
  八歲那年——一天夜里,在睡夢中被一個蒙面人擊成重傷,他恍惚記得母親抱著自己去投河,卻巧被一位武林异人所救,就是恩師“孤獨老人”。
  十二年黃山習藝,師父“孤獨老人”歸了天,母親由于哀傷過度,也在藝成出山那年撒手塵寰。
  在世上,他沒有一個親人,孤孑一身。
  他永不忘記母親臨終時痛苦的神情。
  母親是含恨而歿的。
  她臨終遺言,要把長劍刺入仇人的胸膛,當他照遺命尋到仇人故居時,昔日鐘鳴鼎食之家,竟變成了廢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著,想著,朦朧睡去。
  夢中,他持著“石紋神劍”刺入了“誅心員外”的胸膛,他看著仇人在劍下呻吟哀號,在鮮血流盡之后斷了气……一覺醒來,墓頂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
  他知道,這是第二天了。
  他想,現在還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伺,也許那些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門,“君山二老”留下的糧水,足夠一個人五六日之需。
  但一個人枯守在古墓之中,總是寂寞難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紋神劍”仔細審視,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忽地,他發現劍身上刻著字跡,密密麻麻,竟是運用這神劍的十句口訣,這一發現,使他欣喜若狂。
  在一陣激動之后,他又气餒了。
  那十句口訣,玄僻而艱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一個習武的人,對這類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會神地鑽研。
  一天,兩天……五天過去了,他只參悟了六句口訣,水糧已罄,勢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參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當然是穿墓頂小穴而出,先頭不去深想,事到臨頭,問題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离,毫無借力攀援之處。
  而穴口只尺許大,要飛身而出,是難上加難。
  但舍此別無他途,墓門業已封閉了,又不識机關。
  考慮再三,他決定冒險一試,覷准方位,竭盡全部功力,飛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時,弓腰縮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達穴口,伸手急抓穴沿。
  剛覺手抓處不著力,人已疾墜而下。
  立知情況不妙,勉力凌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門處。
  “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墓頂土石粉墜而下。
  他忙一個翻滾,進入了通道。
  只剎那工夫,整個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复初入墓門時的黑暗陰森。
  他咬牙自語了一聲:“這一下是死定了!”
  一時之間,只覺得手足發麻,腦海渾噩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回過神來,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此路不通,只有另覓他途,于是,摸索著想回到墓門方向。
  進墓室是誤打誤撞,要出去可就難了。
  轉了半天,計算著已超過入墓摸索到墓室時間的三倍,卻仍在墓道中打轉,他頹喪的坐了下來,一籌莫展。
  想來想去,又無端地想到劍身上的口訣,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參悟了兩句。但心是難以定下來的。
  接著,他又開始找尋出路。
  不分晝,不分夜,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筋疲力竭,饑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陣,又像是永遠走不完的路,他絕望地坐了下來,心頭罩上了死亡的陰影。
  別說找不到墓門,就算找到,又如何開啟呢?至終,仍是絕路一條……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兩天。
  這當中,他找了三次。
  最后,他虛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叢生,他看見死去的娘向他走來,親他、撫摸他,但用手去抓時,卻是空的。
  他感覺時間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
  他絕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儿不能完成您的誓愿了,孩儿快要來与您一道了,娘啊!孩儿是多么的不孝……”
  凄切孤雛淚,斷人肝腸。
  他下意識地撫著那柄使許多江湖人物喪生的短劍,心想,活活餓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劍而入絕地,就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神劍,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劍尖刺入心窩時,忽發奇想,還剩兩句口訣,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開始了冥想。
  生已無望,心反而靜如止水。
  時間對他已無任何意義,他參研到不能思想為止。
  靈智一通,他忽然參透了!
  他忘形地站起身來,照訣施為,劍身突然發出陣陣白色的光暈,照亮了兩丈方圓內的墓道。
  驀地,他發現存身之處墓道十分寬闊,壁上有箭形記號,指向前方,痕跡仍新,這一發現,使他歡喜若狂。
  這記號無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著他虛弱的身軀,他持劍循記號所指方向奔去。
  一轉兩折,墓門在望,過度的興奮,使他几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閉目喘息了一陣,然后走近墓門,再次運起神劍,借那光暈尋找開啟墓門的樞紐。
  他仔細觀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是“君山二老”
  在尋找試探時所留的痕跡,那是一個石雕的龍頭。
  看上去是壁飾,龍舌缺了一個口,他試著用手去按,沒有動靜,又改為旋。
  向右旋,絲紋不動。
  向左旋,龍舌松動了。
  一圈,兩圈,三圈,墓門起了“隆隆”之聲,巨大的墓門封石,向旁邊移了開去,一道亮光射了進來。
  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門。
  青天,白云,一片砰勃的生气,這像是奇跡,從鬼門關打了一個回轉。
  這時,他才注意到墓門已被斧鑿得面目全非,遍地碎石,可能有人企圖鑿開墓門,見事不可能而作罷。
  他想到自已被關禁的經過,余悸猶存,墓門開著,定有人重蹈覆轍,于是,他撿了一塊巨石,擲入墓門。
  隆然聲中,墓門自封。
  這是被圍攻退入墓門所發現的關鍵。
  忽地,他想到了“君山二老”的遺体,自己當時獲贈“石紋神劍”,曾答應二老料理善后。
  因遭意外被禁墓中這多日,邙山多狼,如尸体受損,确是件終生遺憾的事,心念之中,彈身奔了過去。
  到了那夜格斗的地方一看,不由叫聲苦也!
  那里還有尸体的蹤影?他手足無措地四下張望,一眼瞥見不遠處的柏林中有一堆隆起的新土,心中不由怦然大動……但立即想到那夜死的人不在少數,自己入墓之后又死了多少,不得而知,如果有人收尸,也可能是合坑掩埋,無碑留名,查也無從查起,這真愧對二老泉下之靈。
  他舉步走了過去。
  一看,不由心頭劇震,竟呆住了。
  那新冢立有墓碑,刻的是“君山二老之佳域”,而后面赫然刻的是“武林后進‘長恨生’董卓英敬立”。
  他傻了,這是誰弄的玄虛?最惊人的是對方怎么知道董卓英這名字?是那“誅心員外”么?只有他知道“君山二老”請自己收尸的這一回事,但他怎么會知自己這向不為人道及的名字呢?這簡直是無可思議……想起了“誅心員外”,不由切齒痛恨。
  現在憑這柄“石紋神劍”,必可快意恩仇。
  一陣激動之后,情緒慢慢平息下來,但隨之而來的,是那無比的饑餓感,頓覺渾身乏力,耳鳴眼花,兩腿一軟,在墓前坐了下來。
  要得到飲食,還有一程路好走,如何挨呢?任憑你是鐵打的金剛,也經不起饑餓的折磨。
  就在此刻,只見一條嬌俏人影,從不遠處行過,手中提著一個竹籃,精神不由為之一振,看樣子那女子可能是掃墓的,當帶有祭拜之物。
  說不得只有權充齊人,乞食于祭者了。
  心念之中,打點起精神,尾隨過去。
  奇怪,那女子祭掃的竟然是自已被禁的那座古墓,太不可思議了,這是無名古冢呀!她怎么會……只見那女子蹲在墓前,擺開了香燭果品,然后堆積紙錢。
  他望著那些果品,吞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挨了過去,心中暗想,得等人家祭拜完了再開口。
  那女子似已覺察出有人走近,突地冷聲喝問道:“什么人?”
  聲音入耳,似曾相識,怔了一怔道:“過路人。”
  女的站直嬌軀,轉過身來。
  “呀!”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惊呼。
  女的手里還拿著一疊紙錢,全都撒落到地上去,久久,才栗聲道:“董卓英,你……沒死?”
  這女的年在十八九之間,生得秋水為神玉為骨,足當得起美如天仙四個字。
  “長恨生董卓英”冰冷的面上起了變化,好半晌才開口道:“‘芙蓉仙子’何小宛,你……這是做什么?”
  “芙蓉仙子”何小宛眸中泛出了异樣的光彩,幽幽一笑道: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我……”
  下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
  董卓英冷漠地接上話頭,道:“你以為在下業已物故,所以來燒錢化紙,是么?難得姑娘這一番情意!”
  “芙蓉仙子”幽怨地一掃董卓英,道:“我知道你不領情,如果我知道你沒死,便不會來了,是不是……”
  “姑娘怎么知道的?”
  “那晚我赶來時,听說‘長恨生’得到了‘石紋神劍’,但已被封入古墓之中,我……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想盡辦法,打不開墓門,以為……”
  “在下……入墓業已有七天七夜?”
  “誰說不是,今天算是第八天了,想不到……”
  “君山二老是姑娘埋葬的?”
  “是的,我得知了前因后果,所以……用你的名。”
  董卓英內心激動如潮,低下頭去,腦海里浮起半年前的一幕那是一個歲盡冬殘的日子,自己甫下黃山入江湖,在离山西太原,邂逅了她,當時自己确曾動心于她的美色,雙方合作做了一件俠義的事,一見鐘情,互通款曲,當時自己因為志切訪仇,依依而別,這件事記憶猶深。
  山西太原,一個陰沉沉的午后。
  北風怒號,著膚如刺,空中飄著鵝毛般的雪花。
  街上的行人不多,到處冷冷清清的。
  醉仙酒樓是太原城里數一數二的大酒樓,樓高三層,美輪美奐,古色古香,是城內最好飲酒的場所。
  一般人只要來到醉仙樓,多半會沉迷在樓中,賓至如歸,不醉不休。
  這也是醉仙樓一向馳名遐邇的。
  董卓英在這一天的下午,約莫是未初光景,來到了醉仙樓。
  他來此倒不是為了買醉,但他相信,眾多買醉人中,可能有他希望找到的人。
  這時,酒樓中生意正當鼎盛,人來人往,踏得樓梯咚咚直響。
  樓上到處酒酣耳熱,談笑風生。
  董卓英一襲黑衫,上了二樓,推開那厚重的門帘,走了進去。
  可是,整棟二樓那么大的場地,竟座無虛席,每張桌子都坐有客人。
  董卓英卻無法找得了空位置,這下可難倒他了。
  于是他就再上三樓去看,沒想到三樓也是如此。
  他暗歎了一聲,莽莽塵世,盡多是買醉之人,自忖太不湊巧,扭轉身,就准備下樓而去,就在這一轉身之際,董卓英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一聲清脆的語聲響自背后:“要找座位么?”
  董卓英回頭一看,眼前不遠處,左側的桌子上,正有一個丰神俊目的青年人,正在向他招手。
  他毫不猶豫的就走了過去。
  那個俊秀的青年人很豪爽,起身讓座后,笑說道:“天寒地凍,一席難求,兄台何不在此坐下……”
  董卓英謝了一聲,不客气的落座。
  店中小二連忙過來送上杯筷,張羅了一陣之后,那個俊秀的青年人自我介紹道:“在下何小宛,漢中人士,今日与兄台萍水相逢,也是有緣。”’說著,舉起手中酒杯,就向董卓英敬酒,仰頭一口喝干。
  董卓英謙虛的道:“在下董卓英,來自黃山。”
  何小宛微微一怔,問:“董兄來自黃山?”
  “正是。”
  何小宛贊道:“山靈松奇,得天獨厚,好地方!”
  “兄台也去過黃山?”
  “聞名久矣,心向往之,可惜無緣一游。”
  董卓英听對方談吐溫文有禮,心中頗有好感,酒過三巡,二認經過一番客套后,談話似乎越覺投机。
  何小宛三杯酒下肚,臉現紅酡,俊秀中增添嫵媚,說道:“董兄這次遠道西來,請問有何貴干?”
  “在下找人。”
  “董兄想找的人,他是住在太原么?”
  “听說他以前出現在五台山一帶,在下急于想找到他。”
  “那人是個什么樣子,董兄說說看,說不定區區可以提供一點線索。”
  董卓英沉吟一下,轉過頭靠近何小宛的耳朵,細聲說了一遍。
  他本是出于無意,是恐怕話說出來,落入到旁桌客人的耳內,所以頭靠得很近。
  卻不意何小宛突然面泛紅霞,頗有嬌羞之態。
  董卓英驀地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心想此人莫非女扮男裝,為什么無緣無故的害起羞來,而且姓何名小宛,也有女人的味道。
  何小宛發覺董卓英怔怔地望著自己,不由机警的指著樓梯口,道:“董兄,你看,那儿來了一個老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董卓英連忙回頭看過去,果然從樓梯口上來一名老者。
  這位老者,面目清懼,束發不冠,滿面風霜,一雙憂郁的眼神,一襲單薄的灰白長衫,掩不住他心頭負擔沉重。
  董卓英正待開口說話,那位老者卻舉步走向自己這桌來。
  老者一面走,一面也打量董卓英,待他快要走到桌邊時,拱手向何小宛致意,道:“小老頭來遲一步,姑娘不要見怪!”
  何小宛微微起身,拉拉旁邊座椅:道:“沒關系。”
  接著,把董卓英介紹了一下。
  董卓英心想,這人果然是個女的。
  那老者憂心忡忡,來不及跟董卓英客套,徑對何小宛說道:“何姑娘,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了。”
  何小宛忙道:“万掌柜的,請說說看!”
  万掌柜道:“殺害我們東家的那個飛賊,是住在一家當舖里。”
  “你怎么查出來的?”
  “小老儿有位遠房內侄,正在那家當舖做事。
  “哦!這么巧?”
  “是的。”
  何小宛淡淡地吁了一口气道:“這位董少俠剛來太原不久,不知道你們東家發生的事,你再簡單的說一遍給他听听!”
  万掌柜的不解的道:“這個……”
  何小宛笑道:“說不定董少俠會助你一臂之力呢!”
  万掌柜的聞言大喜,忙向董卓英道:“董少俠,務請賜予相助,小老儿愿來生變犬馬以報大恩……”
  董卓英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万掌柜的道:“小老儿的東家在太原開了一家米行,直接由江南運米來賣,所以敝東家經常往返奔波在太原到潼關這條路上……”
  何小宛插嘴道:“貴東家的大名,還沒告訴人家呢?”
  万掌柜的道:“我一時情急,倒忘了……”
  董卓英微笑道:“別急,慢慢說吧!”
  万掌柜的道:“敝東家姓喬,名字叫商奎,姓喬的是這里的大姓。”
  “喬老板跟誰結了仇,你知道原因嗎?”
  万掌柜的苦著臉,思索了一陣,才道:“小老儿只知道東家跟另一家開米行的段家,為了生意上的競爭……”
  董卓英“哦”了一聲,點點頭沒說話。
  何小宛道:“董兄,讓他先把話說完嘛!”
  董卓英點點頭。
  万掌柜的道:“由太原南下,運米糧我們都是走汾河這一條線,敝店自己常年包有船只運糧。
  “段家也是走這條水路,在大前年快過年時,兩家就已經鬧得很不愉快,在今年已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想不到段家的親戚程天寶強行出頭,不知從哪儿找來了一位江洋大盜,就在上一個月的月尾,把敝東家給暗殺了。”
  董卓英听得大為不平,怒道:“姓程的怎可如此小人作風?”
  何小宛好整以暇的夾了一筷子菜送入嘴里,才道:“万掌柜的,你把地址留下,就可以回去了,其他的事,交給我和董少俠來辦!”
  “謝謝兩位援手之德……”
  “不用客气!”
  万掌柜的忙從身上抽出一張紙箋,雙手遞給何小宛,然后,又打躬作揖的表示謝意,才轉身下樓离去。
  何小宛等他走后,又低聲和董卓英說了一些話。
  董卓英听得不斷的點頭。
  兩人同意,要想個法子伸手為喬老板報仇,剪除惡霸。
  何小宛面泛紅霞,對董卓英笑道:“董兄,你感覺意外么?”
  “什么意外?”
  “就是我這套裝束?”
  董卓英笑笑說道:“在下早已看出,姑娘易釵而弁,行動倒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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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在當天下午,快要山銜落日的時刻。
  董卓英和何小宛來到了城南的利民當舖。
  利民當舖開在一條巷子的頂頭,气派雄偉,牆高院大,兩扇紅漆的大鐵門,顯得又厚又重。
  血紅的一個大“當”字,高高懸挂在大門上方,老遠就看得到。
  如果說這個“當”字,是用鮮血染的,那一定用的是窮人的血。
  董卓英和何小宛走進了利民當舖的大門。
  董卓英輕輕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柜台內瞄了一眼,故意拉開破鑼似的嗓門,嚷嚷道:“老板!老板?”
  這時,由柜台內走出一個老朝奉,抬手將老花眼鏡向鼻粱上移一移,眯著一雙老鼠眼,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有何貴干?”
  董卓英胸脯一挺,大聲道:“到這儿來還有什么好干,當東西呀!”
  何小宛接口道:“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又怎么樣?是又怎么樣?”
  “不是的話,就叫你們老板出來。”
  老朝奉板著臉孔,极不高興的道:“二位要當什么東西,跟我說一樣。”
  董卓英道:“不成,你作不了主,最好叫你們老板出來,親自成交。”
  何小宛在一旁也道:“咱們這一筆買賣,客得不得了,等閒人物不敢沾手,只有貴東家才拿得准。”
  老朝奉傻了眼,如果說不相信他們吧!看他們二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不像是誑騙之徒。
  如果要相信他們嘛!憑自己數十年來的精深門檻和閱歷丰富,卻看不出他們身上有什么值錢的當品。
  老朝奉不由怀疑的看著他們,沒有搭腔。
  何小宛一臉正經的,又催道:“你最好快點,不然,我們換別家去了!”
  老朝奉只得耐著性子問道:“二位到底要當的是什么東西,能不能先拿出來,讓老朽看看,如果真作不了主……”
  董卓英道:“你看有個屁用,那种价錢你作得了主嗎?”
  老朝奉狠下心,咬了咬牙道:“好,你們等著,老朽這就進去一趟。”
  隔了不到半晌時光,從里面傳出了一陣雜亂腳步聲。
  董卓英伸出三個指頭,表示出來的是三個人。
  何小宛眼珠一轉,笑笑點頭。
  首先出來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四十多歲年紀,一臉橫肉,眉粗而黑,活像兩把毛刷子似的。
  身上穿的可是講究得很,團紋的長錦袍,看樣子是上等綢緞。
  隨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八字胡的冬烘老先生,瓜皮帽下的兩只鼠眼,深如寒潭,透露出一份精明和二份世故。
  另外一個就是那老朝奉了。
  三人魚貫前行,快步走了出來。
  錦抱人未開口,先打了個哈哈,笑道:“在下程天寶,外號錦上花,二位財神爺上門,敝店榮幸之至。”
  何小宛端詳了對方一下,開口道:“程大老板,听說你春風得意,賺進了不少金銀珠寶,所以人家才稱呼你‘錦上花’,是嗎?”
  程天寶哈哈笑道:“這是商場上冊友開的玩笑,哪能當真?”
  何小宛道:“好,過去的暫且不談,咱們兄弟二人,今天來到寶號,正是也要給貴寶號來上個‘錦上添花’。”
  程天寶笑眯了眼答道:“承二位瞧得起,程天寶敢說句大話,只要拿出來的東西好,再大的价錢,敝店也出得起。”
  站在程天寶后面的那位老冬烘,鼠眉一揚,上前一步,扶一扶老花眼鏡的鏡框,道:“對,敝東家說的沒錯,兩位客官,請先把東西讓老朽鑒賞一下。”
  董卓英微微笑了笑,道:“沒問題,保證看了滿意。”說到這儿,他故意提高聲音道:“難道是在這儿看?貴寶號的規矩是一定要站著看?”
  程天寶抱歉的道:“對不起!請至內廳奉茶!”
  一行人魚貫的走向內廳。
  董卓英沿途留意,發現在几處隱暗之處,有不少破綻和疑問。
  他心中暗想,這家當舖的确不單純。
  等到進入內廳之后,下人送上了香茗。
  首先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仍是何小宛,她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一笑道:“程大老板,現在該看你的了!”
  程天寶道:“做生意的還是一句老話,見了貨色才談价錢。”
  董卓英面孔一肅,接著向自己一指道:“貨色就在這里!”
  程天寶一愣,道:“你說什么?”
  董卓英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道:“大老板不是說看貨色嗎?區區就站在這里了!”
  程天寶、老冬烘、老朝奉三人同時大吃了一惊,他們几乎以為耳朵听錯了,哪有毛遂自荐,自己把身体送上來當的!
  老冬烘面色一板,厲聲喝道:“小伙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董卓英道:“沒什么意思,區區看上了貴寶號財大勢大,特來當我自己,想混一碗安穩的飯吃。”
  老冬烘雙目突然一睜,寒芒倏閃,厲聲道:“小伙子,原來你是來撒野的!”
  董卓英皮笑肉不笑的道:“冬烘先生,你最好少開尊口,程老板還沒有表示意見,用不著你窮嚷嚷!”
  程天寶沉吟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年輕人,你坦白的說,你進到我家來的目的是什么?”
  何小宛輕笑了一聲,婿姍的向前走上一步,嬌聲說道:“這些問題,在下最清楚,是想一見閣下真面目。”
  程天寶眉頭微皺,道:“就這么簡單?”
  “也想借此机會肯定一下自己的身价。”
  “所以你們就要求見我的面,把自己當給我?”
  “不錯。”
  “你知道這种當品,是有違常規的?”
  “知道。”
  “知道了還敢來!”
  “我還知道程大老板,現在正需要杰出人才。”
  “你有什么杰出?”
  何小宛回顧了董卓英一眼,道:“伙計,你表演一手給人家看看。”
  董卓英答應了一聲:“好。”
  然后他故意龍行虎步,走到了客廳中央,雙臂下垂,肩不動,腿不搖,人卻如鵝毛般向空中浮升了一丈左右。
  程天寶和老冬烘雙雙傻了眼,他們沒想到這年輕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輕身功夫。
  老朝奉不懂武功,只會打算盤,此時兩眼如鈴,翹起八字胡,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董卓英輕輕的從空中落下地面,隨即雙掌交握,反复搖擺了三下。
  猛听他喝了一聲“打”,右掌掌心向前推出。
  掌風呼呼,打向了對面五尺遠的乙個大理石涼床。
  眾人定睛一看,涼床“砰”的發出巨響,從中斷裂為二段。
  這手大力金剛散手玄功,登時震懾住了場中各人,連何小宛也感到瞠目結舌。
  程天寶面色陰晴不定,只見他見風轉舵的哈哈一笑,贊道:好人才,好功夫,這當品我要了。”
  接著,他向董卓英道:“尊駕的价錢,請開出來吧!”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談生意你比較在行,還是由你開口吧!”
  何小宛笑笑道:“大老板真要了?”
  “不錯。”
  “不后悔?”
  “在下不喜開玩笑,說話算話。”
  “那你也不問問我們當物的動机?”
  “沒有必要。”
  “為什么?”
  “因為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除了愛錢財以外,還愛人才。”
  “說得好,真不枉我二人跑這一趟。”
  “兩位一起當,還是這位小兄弟一人當?”
  “你大老板有這么大的胃口?”
  “不瞞二位說,敝店不怕人才多。”
  “也不怕价錢高?”
  “承二位瞧得起,我已經說過,再高的价錢,我都要付清。”
  “好,不過……”
  “不過什么?”
  “還有一個附帶條件。”
  “什么條件?”
  “程大老板必須把殺害喬高奎的那個家伙先交出來。”
  此言一出,程天寶面色大變。
  老冬烘倏的拔出腰圍上的軟劍,劍挾雷霆,疾劈而出,罩向何小宛,大喝道:“果然是兩個搗蛋的鼠輩,姓喬的就是老子殺的!”
  何小宛不退反進,左右雙手如穿花蝴蝶,一面空手接招,一面嬌笑連連道:“老冬烘,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咱們生意還沒談成呢?”
  董卓英縱身一躍,同時沖向程天寶劈面就是一掌。
  程天寶喉嚨間發出一陣怪笑,長袍如行云流水,五指如鉤,沉馬坐身,雙掌以十成功力平推出去。
  說起這位老冬烘,穿著煞像鄉村里小學究,完完全全只是偽裝騙人。
  原來他就是當時在西南廣西梧州的獨行大盜淳子桓,生平作惡無數,殺人如麻,不但白道中無法容忍他,就是黑道中人也看不過去。
  最后他不得不改頭換面,化裝成現在這個模樣,托身躲藏在程天寶的庇蔭之下。
  他倆暗中收受賄賂,殺人越貨,以開當舖為幌子,臭味相投,還豢養了一批殺手,專做害人利己之事。
  程天寶在這种情形下,怎能交出老冬烘淳子桓?董卓英一上來就采取猛攻,連施煞手,一道撼山栗岳的勁气,匝地卷向了對方,勁气之強,駭人听聞。
  老朝奉嚇得一聲惊叫,登時惊動了當舖內其他隱伏的人手,眾人頓即把客廳的兩道門,阻得水泄不通;然而,室小人多,地形狹窄,場中四個高手,捉對儿廝殺,別人也幫不上忙,只得側立旁觀。
  就在此時,場中的一對,先已分出了胜負。
  董卓英精靈,看准了程天寶的弱點,專門以小巧的貼身動作,繞著程天寶的下三路,一招三式,招招不离他的雙腿。
  程天寶幼時雙腿曾得有暗疾,确實在緊張時刻,會有不良于行的酸麻感覺。
  驀地,突傳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慘號,悲切凄迷,慘不忍睹。
  接下,程天寶踉蹌地挪動腳步,身体搖搖晃晃的有如醉酒的酒鬼,雙腿一巔,便栽了下去。
  主子一死,兩側門外的眾人,下意識膽寒了起來,董卓英一聲暴喝,人如天馬行空,彈身扑了過去。
  這時,不斷的慘號哀叫之聲,此起彼落,門外的走道,又栽倒下了四個精壯漢子,個個面孔扭曲,瞠眼突睛,都是被他以重手法劈死。
  此時,淳子桓已漸漸招架不住了,黃豆大的汗珠儿,從額頭上不斷掉下,臉色蒼白得嚇人。
  何小宛身形飄逸,把對方逼到一個死角里。
  淳子桓气喘如牛,兩眼翻白,自知必死,不過此人心狠手辣,臨死時還想撈回本,找個陪葬的。
  何小宛焉能放過他,及時使出一招“笑指天南”,如劍的指風,點向敵人的腰脅,右腳進踢飛出,正踢中了淳子桓的后背心。
  這一腳,直把這個西南巨寇,作惡多端的獨行大盜,踢飛到一丈來高,人如斷線的風箏。
  “叭達”一聲,淳子桓跌落在地,張口吐出血柱般的鮮血,一陣痙攣之后,便不動了。
  何小宛拍拍手,道:“好了,任務完成,其他的人就不必計較了。”
  其實,利民當舖再也找不出一個人來,不論老少都已跑光了。
  董卓英歎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何小宛悠然道:“這大概就是人性黑暗的一面。”
  董卓英好像沒有听進去,自顧自的說道:“在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何小宛依依不舍地道:“你走得這么快?”
  董卓英何嘗不是依依不舍,但他不能,只得毅然道:“在下身負血仇,寢食難安,其他事務均在次要,在下就此告別。”
  何小宛急道:“董少俠,你……”
  話未說完,董卓英的身影已去遠了……一幕二幕的往事,涌上心頭。
  大約是雙方邂逅之后的一個月光景,道經陳州,在旅店中听見了一件惊人血案,皖豫鏢局局主“七海游龍上宮予”的獨生子,在新婚之夜,被新娘所殺,還有四名仆婢罹難,而新娘子赫然正是“芙蓉仙子”何小宛。
  据說,雙方當年是指腹為婚的,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水性揚花,這种蛇蝎女子,豈堪交往?幸而自己發現得早……董卓英呆立墓地仍然想著往事,卻被何小宛一聲:“英哥哥”
  打斷了。
  “芙蓉仙子”姍姍上前數步,凄怨地道:“英哥哥,你到底為什么不理我?”眼眶登時發了紅。
  董卓英冷冷地道:“以后請姑娘別叫我英哥哥,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過去的,忘了它吧,只當我們當初不認識,你是你,我是我。”
  “芙蓉仙子”粉腮遽變,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不必提了……”
  “我要你說。”
  “反正你的事与我無干,我不想過問!”
  “你……面冷心冷,薄情寡義……”
  “何姑娘,還說不上吧?你還是請便。”
  “董卓英,你另結紅顏知己?”
  “那是在下的事。”
  “你……”
  “正如在下不管姑娘的事一樣!”
  “你……你……騙了我的感情……”
  “姑娘,也許說你騙了在下才對,請便吧!”
  “芙蓉仙子”嬌軀簌簌而抖,淚水在眶中打轉,厲聲道:“董卓英,我何小宛并非路柳牆花,你別看錯了人,你當我是什么?任你欺負么?”
  董卓英雖也感于對方的痴情,她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買香紙祭拜,代理“君山二老”后事,說起來是相當難得的。
  但是,一個女子如敗了德,便什么都不足取了,當下硬起心腸道:“在下配不上姑娘,這總可以了?”
  “芙蓉仙子”眸中陡現殺机,霍地拔出長劍,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你!”
  董卓英心頭一震,暗忖,她露出本來面目了,自己餓久神虛,還可能真的不是她的對手呢!
  但求饒么?那是決對辦不到的事,當下冷冷地說道:“姑娘要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殺……盡可動手!”
  “芙蓉仙子”的淚水,終于滾落粉腮,但眸中殺机未減,凄厲地道:“你以為我不敢么?拔劍!”
  董卓英一咬牙道:“不必,姑娘出手就是!”
  他自己心內明白,以目前情況,根本無法運用“石紋神劍”,那需要充足的內力,心气神合一,才能發揮威力。
  “芙蓉仙子”柳眉一豎,大喝一聲:“你太目中無人!”
  劍芒暴展,一招“丹陽朝鳳”出了手,劍至中途,突又改為“三春花柳”,罩向董卓英全身要害大穴。
  董卓英疾展師傳“流云身法”,從劍幕中飄了出去。
  “芙蓉仙子”一擊不中,怒哼了一聲,突出奇招,連董卓英也叫不出名堂,但見劍尖幻成了點點寒星,虛實莫測。
  每一個方位,都在控制之中。
  由于饑疲過度,力不從心,身法自然遲滯,一聲悶哼,董卓英只覺左臂一陣劇痛,血水自袖管直流。
  “芙蓉仙子”劍尖指上了他的咽喉,瞪著淚眼道:“我要殺死你,你……不還手是活該!”
  董卓英俊面起了抽搐,想不到甫出生天,又毀于一個女子之手。
  他本來充滿恨意的眼睛,此刻恨意更濃了,寒聲厲吼道:“何小宛,你下手好了,我決不皺眉!”
  “芙蓉仙子”粉腮泛青,持劍的手在急劇顫抖,僵持了好半晌,突地嚶嚀一聲,掉頭飛奔而去。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怔的望著她嬌俏背影自視線中消失,喃喃自語道:“你今天不下手,以后要殺我董卓英便難了。也好,就這樣解決了吧!”
  目光触及那些香燭紙錢祭品,心頭又泛起了一層莫明的悵惘。
  她是痴情的,但這份情令人不敢領受,她能殺指腹為婚的夫婿,誰知道她將來會做出什么來?望著祭品,喉嚨里又翻起酸水,饞虫在肚子里搔爬得更厲害,一陣陣眼花繚繞,四肢酸軟得几乎不能動彈。
  終于,他忍不住坐下去伸手抓食,猶如風卷殘云,剎那工夫吃個罄淨,他這才苦笑一聲站起身來。
  人是鐵,食物是鋼,肚子一飽,精神立刻振作起來。
  董卓英檢視了一下手臂上的創傷,并不重,皮肉之傷,看來何小宛并沒存心要殺人,只是气急而為罷了。
  他重新坐下,運功調息。
  半個時辰之后,業已功力盡复,气血暢行。
  就在此刻,耳畔突傳破風之聲,董卓英心頭一震,站起身來,隱入一尊石翁仲之后,身形方才掩好,來人已到墓前。
  目光掃處,登時血脈賁張,殺机云涌。
  來的,赫然是自己認定的仇人“誅心員外”。
  他來此作什么?心念之間,只見“誅心員外”在墓門前徘徊了一陣,然后取出一個粗如儿臂的尺長圓筒形之物,走近墓門,看了又看。
  一會,他又抽出長劍,在墓門邊沿隙縫中挖切,一會工夫,挖了一個深洞,然后把圓筒塞了進去。
  董卓英惊詫不已,對方到底在弄什么玄虛?“誅心員外”回頭發現了墓前的香紙殘屑,口里惊“噫”了一聲,目光四下一掃,喃喃自語道:“奇怪,這千年古冢,會有人祭掃?”
  呆了片刻,他又取出了一個小布袋,取出一根長繩,插在墓門的那圓筒上,然后取出千里火晃燃……董卓英恍然而悟,對方要炸開墓門,目的當然是要探自己的死活。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要斬草除根么?心念之間,閃身出去,寒聲道:“老匹夫,你來得太巧!”
  “誅心員外”大惊回顧,駭然退了兩個大步,栗聲道:“你……竟然還活著?”手中千里火掉落地上。
  董卓英冷冷地道:“我若死了,豈非蒼天不仁?”
  “誅心員外”聲音變得十分柔和地道:“孩子,你說,你娘到底在何處?”
  董卓英冰冷的面孔抽動了數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娘在等你,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你!”
  “真的,她……在等我?孩子,她在等我?”
  “不錯,我娘等著見你的六陽魁首!”
  “誅心員外”彩巾蒙面,臉上的表情無法看出,但露出孔外的雙目,卻泛出了极其凄慘的神色,像是自語般的道:“是的,我該死,早就該死,但有些話必須告訴她,一定要告訴她,否則死不瞑目!”
  董卓英陡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我要用這劍刺穿你那顆沒人性的心,然后割下你的六陽魁首,去見我娘!”
  “誅心員外”目光再變;近乎哀求地說道:“孩子,領我去見你娘,我說完我該說的話,自己了斷!”
  董卓英目眥欲裂地道:“辦不到!”
  “求求你……”
  “說什么也是枉然!”
  “誅心員外”不由厲聲道:“我不愿与你動手,你知道為什么的,你娘恨我到這种地步么?”
  “她恨不能食你的肉,飲你的血!”
  “是的,她應該恨我……”
  “你自己明白就好!”
  “但……我是不得已啊!”
  “我要殺你了,現在你准備自衛!”話聲中,“石紋神劍”斜斜揚起,真力一運,劍身發出圈圈白色光圈,擴及八尺范圍,令人見了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目露駭芒,向后疾退數步,手中劍不期然地作出了戒備之勢,栗聲道:“你一定要動手?”
  董卓英厲哼了一聲道:“這話問得多余,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一砰白蒙蒙的劍气,罩向了“誅心員外”,“誅心員外”舉劍前來格架。
  “波!”地一聲震耳巨響。
  “誅心員外”手中劍直蕩開去,人也踉蹌地退了三四個大步,目中露出极度駭震之色,惊呼道:“石紋神劍!”
  董卓英是初次使用這柄上古仙兵,這一試出威力,不由信心大增,身形一欺,道:“老匹夫,你死定了!”
  喝聲中,神劍再次出手。
  “誅心員外”不敢接架,電閃彈了開去。
  董卓英如影附形而上,第三次出手,“誅心員外”被迫出劍封架。
  又是“波!”然一聲巨響,劍气進飛,“誅心員外”被震得倒撞了七八尺遠,長劍几乎脫手。
  這場面是相當惊人的,“誅心員外”是當今武林之中令人喪膽的人物,競毫無還手之力?董卓英的“石紋神劍”隔尺許指著對方的心窩,冷厲地道:“只要我一運勁,劍气便可透穿你的心,現在,除下你的蒙面巾!”
  “誅心員外”長歎了一聲,道:“孩子,別逼我,這面巾要在見到你娘時才除下,這是我的誓言。”
  “為什么?”
  “我不能告訴你。”
  董卓英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几下,目中的恨芒使人股粟,切齒地叱道:“你再見不到她了,她死了含恨而歿!”
  “誅心員外”身軀猛地一震,晃了兩晃,几乎栽了下去,狂吼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啊……”
  舉手一抓,除去了蒙面巾,露出了本來面目。
  隱在蒙面巾之后的,是一張奇丑的臉,左右兩頰,各有一個交叉的惡疤,看來是被利刃划的。
  但從他整個面孔的輪廓与眉眼來看,他當年是個美男子。
  由于面上肌肉抽搐,牽動了疤痕,那形態可就難看极了,可以說是惡形怪態,令人触目心惊。
  董卓英惊怔地退了三四個大步,面色一變再變,最后期期地道:“對不起,在下找的不是閣下!”
  “誅心員外”大感意外,也同樣的愕住了。
  好半晌,他才道:“你找的不是我?”
  “不是閣下,開罪之處,還請海涵!”
  說著,拱手一揖,收回了“石紋神劍”。
  “誅心員外”把董卓英看了又看,和緩的說道:“不要緊的,我們可以談談,令堂叫什么名字?”
  “對不起,這一點不便奉告!”
  “你找的又是什么樣的人呢?”
  董卓英心念疾轉,自己要找的人下落不明,“誅心員外”是老江湖,說不定將得到蛛絲馬跡。
  心念之中,便道:“在下要找的人,并非泛泛之輩,當年曾是叱吒風云的人物,他便是池州慶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
  “誅心員外”栗聲道:“什么,你要找司徒業?”
  董卓英劍眉一挑,道:“閣下知道此人?”
  “誅心員外”目中射出了恨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可巧了,老夫也是正在找他!”
  “什么,閣下也在找司徒業?”
  “不錯,天涯海角,老夫必須找到他……”
  “為的是什么?”
  “算—筆帳,你呢?”
  “与閣下一樣。”
  “那可好了……”
  “閣下可有他的線索?”
  “沒有,老夫曾經去過慶云山庄,但那里已成廢墟,司徒業生死下落不明,老夫已找了他五年……”
  “五年?啊!他……是否還在人世呢?”
  “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墳墓,否則此恨難消!”
  “慶云山庄何以成為廢墟?”
  “這是一個謎,無人知道,‘長恨生’,我們找的是同一個人,可否來個君子協定?”
  “什么君子協定?”
  “我們之中,無論誰先找到,必留活口,等另一方來到,再當頭對面,各算各的帳,這樣如何?”
  董卓英沉思了片刻,毅然道:“好!一言為定。”語鋒一頓之后,又道:“我們如何聯絡呢?”
  “誅心員外”毫不思索地道:“如我先找到,我會著人通知你,如果你先得手,你可就近通知任何丐幫舵堂,消息自會傳到,不過,請守協定,務必要留活口!”
  董卓英正色厲聲道:“這是當然了,閣下……与丐幫是什么淵源,竟能与所有舵堂通聲息?”
  “丐幫總舵主‘乾坤神丐’与老夫相交莫逆,他下令全幫的弟子,助老夫尋找司徒業……”
  “哦!原來如此,丐幫弟子遍天下,這多年時間,竟未能找到司徒業下落,這老匹夫當真狡詐如狐。”
  “任他是飛天玄狐,老夫也要將他找出來,話就這么說定了,老夫得走了!”
  說完,重行戴上蒙面彩巾,又道:“老夫將立即聯絡丐幫,如發現可疑仇蹤,直接通矢口你,必要時,你也可以直接向丐幫要求支援!”
  董卓英點點頭,道:“很好,在下會照辦。”
  “誅心員外”拱丁拱手,疾奔而去。
  董卓英望著對方逝去的背影,心頭激動不已,想不到錯有錯著,結識上一個有力的同路人。
  突地,他想起“誅心員外”曾問自己:“……你只有母親,父親不詳……”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巧合么?他為什么一直追問娘的姓名下落?他听說娘死了,何以如此激動?重重疑云涌上心頭,使他百思莫解。
  他把“石紋神劍”佩在外衫之內,這樣,便不太顯眼,不然這柄奇形劍与一般的劍不同,人人一望便知。
  自己得此劍的消息,不用說也會傳遍江湖,給自己增添麻煩。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气。
  望著那些已被風吹散的紙箔,不期然又想起了“芙蓉仙子”
  何小宛,她很美,麗質天生,她很痴情,但,她的靈魂齷齪,使人不敢領教。
  慧劍斬情絲,讓這曇花一現的情愛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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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董卓英一個人悄悄的到了湖北的武昌,現在他已是站在黃鶴樓上。
  武昌黃鶴樓,名垂千古,多少騷人墨客,流連忘返,徘徊在黃鶴樓頭。
  唐人崔顥的七言律詩,寄意詠情,字里行間,最為傳神。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复返,白云干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姜萋鸚鵡洲舊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董卓英口中念著詩,心中卻深深感触到心情的落寞,他約好了于珊在黃鶴樓見面,可是于珊沒有來。
  就在他一個人游盡黃鶴樓,轉到蛇山后山時,突然听到一聲細如蚊鳴的呼叫聲。
  董卓英不禁抽了口冷气,憑直覺他知道碰上了一個快斷气的人,俠義心腸驅使他,循聲找了過去。
  就在一塊大岩石之下,一叢矮樹擋在前面,但卻擋不住董卓英的視線,他飄身越過了矮林,來到了那人身側。
  年輕人的臉,一臉的蒼白,白得恰如一張白宣紙,兩個眼眶黑得帶綠,嘴巴閉得很緊,嘴唇皮已干燥發裂。
  董卓英毫不猶豫,扳起那人的上身,取出自己身邊的水袋,就往那人嘴里倒。
  “咕嚕!咕嚕!”的喝水聲,由小而大。
  慢慢的,那人的眼睛睜開了—條縫。
  董卓英輕聲問道:“怎么樣,好過一點嗎?”
  那人點點頭,喉嚨里干咳一聲,像是好過一點,可是沒有回答。
  董卓英仔細的看看他的臉色,伸手摸探他的脈搏,然后又輕輕的問道:“你感覺哪儿不舒服?”
  那人气息微弱的指著腰后道:“這儿痛得很!”
  董卓英翻開他的衣服,低頭一看,紫中發黑,傷口處有齒痕,他笑笑道:“還好,幸虧我來得早,閣下是被毒蛇咬了。”
  說著,他從衣袋中取出一個古玉瓶,倒出一顆白色藥丸,塞入那人口中,又給他喝了一口水。
  藥丸下了肚,立即生效,气色轉趨紅潤。
  那人先吁了一口長气,淡淡的笑道:“把兄台的水喝光了!”
  沒有道謝,語气很平淡。
  董卓英毫不在意,道:“沒關系,水本來就是給人喝的。”
  “還有那一顆救命藥丸。”
  “在下不能見死不救。”
  “當然,我的意思是表明雙重的謝意!”
  董卓英笑了,那人也笑了。
  兩人笑得很開心,有如一對頑童。
  董卓英收回了水袋,側身轉坐在一旁青石上,道:“你碰到的是一种很毒的毒蛇,赤紅如火,腹部雪白的紅孩儿。”
  那人凝望了董卓英一眼,掙扎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淡淡的道:“能告訴我尊姓大名么?”
  董卓英道:“免了罷!”
  “不行,這一次不能免。”
  “董卓英。”
  那人抱拳一禮,道:“原來是董兄!”
  董卓英還他一禮,道:“閣下呢?”
  “古風,古代的古,風水的風。”
  “好名字,意境高,含義遠。”
  “董兄是游山到此?”
  “是的,游山也兼找人。”
  “找人?董兄找誰?”
  “找一個我要找的人。”
  “有深仇大恨?”
  “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上一代的恩怨?”
  “不錯。你呢?”
  “我是來找一個朋友。”
  “找到了沒有?”
  “不但找到了,而且是救命的朋友。”
  兩人說到此,又相視一笑。
  古風銳利的眼光,有如利刃,直射到對方的心坎內,說道:“董兄在天柱山,真是大快人心。”
  董卓英淡淡的道:“哪里,古兄夸獎了!”
  “好家伙,章八落得如此下場,也使我出了口气!”
  “難道你和他也有仇?”
  “有一點,私人方面的恩怨。”
  “能說出原因嗎?”
  “今天不成,改天再詳告。”
  董卓英悠然抬頭,望了望天上飄過的白云,一時心情,恰如白云蒼茫,他不由長長的吁了口气。
  古風發覺了他的心緒不宁,問道:“董兄,你是怎么和章八結怨的?”
  “起初,我以為我要找的人和章八有關系,后來發現其實并不是他……”
  “那么是誰呢?”
  “‘一指擎天’司徒業。”
  “慶云山庄庄主?”
  “不錯,司徒業這老狐狸我差一點漏掉了他,這一次我約好了于珊姑娘在黃鶴樓見面……”
  古風不由一惊,張口想笑沒笑出來,道:“你是說金鳳凰?”
  “是的。”
  “那妞儿可不好惹。”
  “你也認識于珊?”
  “我和她是親戚。”
  這一次輪到董卓英大吃一惊了,因為自他認識金鳳凰于珊以來,從來沒听她提起過古風這個人。
  古風淡淡一笑道:“你不相信?”
  董卓英坦然道:“不是不相信,只是太突然了一點。”
  “我相信她絕對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我,對嗎?”
  董卓英默然點點頭。
  古風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既是她不提,我又何必提她。”
  接著,古風站起身,用手指一指山的那一邊,道:“咱倆總算有緣,到我那儿去喝一杯吧!”
  剛剛轉過山頭。
  驀地,路的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怪人。
  兩人年約四旬,身高不過四尺,肚子圓鼓鼓的。尤其顯著的,光頭無發,斑斑駁駁,光可鑒人。
  董卓英不識這兩個怪物,但古風可認識,他知道,這對寶貝兄弟的名字很響亮,江漢一帶,提起來人人頭痛。
  哥哥渾號叫“癩大蟆”翟左,弟弟渾號叫“癩小蟆”翟右,一向是黑道中最心黑手辣的無恥人物。
  四人面對面的對峙在路中。
  “嘻!嘻!”詭譎而陰沉的笑聲,听來分外刺耳。
  “董卓英!”陰森森的叫出了這三個字,聲音是出自站在左邊的“癩大蟆”翟左。
  董卓英大為不悅,冷冷道:“你們倆是什么人?為何知道在下的姓名?”
  “癩大蟆”翟左嘿嘿獰笑道:“喊你一聲有什么打緊,咱哥儿是誰,你只要問問你的同伴就知道了。”
  古風見狀,插嘴道:“這兩位是翟家兄弟,左邊一位是翟老大。”
  董卓英沉聲道:“翟大當家的,找在下有事么?”
  翟左齜牙裂嘴的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喉嚨沙沙的道:“你以為咱兄弟吃飽飯,沒事干,來到這山上吹西南風來的。”
  董卓英道:“區區不喜歡繞圈子說話。”
  翟左聳聳肩,道:“那敢情好,你小子是不是去過天柱山?”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很簡單,血債血還。”
  “憑什么?”
  “憑咱倆是章八的朋友。”
  “你是說你們是一丘之貉。”
  “放屁!”翟右一聲虎吼,猛可一掌拍了過來。
  董卓英冷冷一笑道:“矮冬瓜,來得好!”
  隨意反臂一格,閃電般抵了回來。
  雙掌甫一相交,悶雷似的發出一聲大響。
  董卓英微微晃了一晃,翟右卻“蹬蹬蹬’’的一連后退了三大步,才拿樁站穩。
  古風暗暗吁了一口气,這兩個寶貝可有得罪受了,他知道董卓英在北邙山有了奇遇,不但得了“石紋神劍”,而且內力方面也大有進益。
  翟左正气得肚子挺得像個大癩蛤蟆,瞪著一雙蛤蟆跟,怪聲罵道:“姓古的,你笑什么?”
  古風原先對他兄弟莫可奈何,此時已毫無所懼,笑道:“翟大當家的,怎么把气出在在下的頭上來了?”
  翟左忽然一指身邊一座墳墓,怒聲說道:“我問你,你的腦袋可比這一塊墓碑硬?”
  古風道:“翟大當家的也想露一手?”
  翟左沉聲喝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讓你小子開開眼界。”
  話聲才落,翟左喉頭里發出一聲怪嘯,右掌已拍向那塊墓碑,“砰”的一聲巨響,墓碑立即應手而碎。
  古風哈哈大笑道:“大當家的果然不錯,可惜還差上一點點。”
  “你什么意思?”
  “因為我的腦袋不是石碑。”
  “你的意思是說我練的是死功夫?”
  “不錯!”
  翟左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搐,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敢小看我的功夫?你不想活了……”
  話聲未歇,倏地一掌,罩向古風上身五大穴道。
  古風存心气气他,腳尖一點,人已飄開一丈余,朗聲哈哈大笑道:“翟大當家的,不用急,我的話還沒說完!”
  翟左作勢欲扑,聞言忙剎住身形,道:“你小子還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翟右及時說道:“大哥,你怎么弄錯了目標?”
  翟左恨恨地道:“誰叫他在一邊笑得像個曹操。”
  董卓英在一旁冷冷的說道:“你們兩位不是要找在下為章八复仇雪恨嗎?在下在此恭候二位呢!”
  翟左道:“成,小子,咱們就見個真章。”
  古風在旁邊看了,也不甘寂寞,大聲叫道:“董兄,翟家兄弟倆可是練得有蛤蟆合擊之術,你可要小心點……”
  翟左怒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翟右冷冷的道:“姓董的,他說的沒錯,咱兄弟上陣,一左一右,左右不离,你如果怕子,赶緊跪下來,叩三個響頭,咱翟老二可以從輕發落。”
  董卓英不屑地重重“哼”了一聲,寒著臉道:“憑著你這句話,等會儿我要斬斷你的一只右手。”
  翟家兄弟知道董卓英一身功夫,不敢大意,各自向后躍退一丈,然后挺胸突肚,伸頸張口,做起癩蛤蟆吐納功夫來。
  古風向董卓英使了個眼色。
  董卓英搖搖頭,反倒退向一旁,冷眼旁觀,不愿乘人不備。
  隔了半晌,翟家兄弟气功練完,果然气壯如牛,兩臂箕張,瞪著一雙巨眼,一步一步的向董卓英圍了過來。
  雙方距离拉近到五尺時,突然听到一聲大喝,三人同時發動,場中人影交錯而起,端的厲害無比。
  倏忽間,已交換了三招。
  接著,又是一陣震天价響,使得草木飛揚,樹葉紛紛墜落。
  古風只覺眼前一花,還弄不清誰是誰,董卓英已气定神閒的站在原地,而翟家兄弟,一個已倒在地上,滿地亂滾了。
  另一個翟右,則雙膝跪下,右手臂軟軟垂下,顯見已受重傷,滿臉的汗珠,滾滾的直落而下。
  董卓英冷冷的道:“姑念二位尚知道江湖義气,為朋友兩肋插刀,今日就到此為止,不服气的盡管來找我好了!”
  話落,徑和古風雙雙离去。
  翟家兄弟在蛇山上,三招慘敗,落得個灰頭土臉,登時又震惊了江漢一帶的武林人物,人人咋舌不已。
  董卓英的大名,自黃河以南,可以說響遍半邊天。
  這天,董卓英到古風家來作客,已是第三天了。
  古風的家,巧妙的建筑在蛇山山背后一株大榕樹上。
  這株大榕樹,華蓋亭亭,枝葉茂密,樹干高達五丈,虯干像蟠龍般繞來繞去,占地之廣,少說也得在半畝以上。
  附近的居民,傳說榕樹下有一座龍穴。
  一般人來到大榕樹下,早已為榕樹的气勢所震撼,觀賞游玩之余,竟不曉得榕樹的頂端居然別有天地。
  董卓英這兩天,親賞這份新居的奇特,一時心曠神怡。
  古風在這兩天之中,也摸透丁董卓英的個性,他發覺這株大榕樹,能夠給董卓英帶來歡愉,感到很得意。
  大榕樹下,就是浩瀚的江水,早晚晨昏,煙波江上漁帆點點,白鶴飛翔,真是風景如畫,人在畫圖中。
  人生憂患往往多于快樂,心境上的超然忘我,自是彌是珍貴。.江上的朝霞漸漸散了,半輪旭日,從霧中透出万道金芒,起伏的江波,幻映出一片一片的粼光。
  “古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你想我什么?”
  “想你的過去,又想你的未來。”
  “你倒想得蠻多的。”
  “難道你沒有想?”
  “我并沒有說我沒有想,其實,我時時刻刻都在想。”
  “你想的是什么?”
  “我很抱歉,我想的是我自己,并沒想你。”
  “這用不著抱歉,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謝謝你的体諒!”
  “不過,你想通了沒有?”
  “想通?”董卓英坐了起來,他笑得很自然,語气很和緩,道:‘有些事,只是想想吧了,哪能想得通!”
  “有道理,我以前也常坐在你這個位置,面對著万丈江流,思前想后,想著想著就會睡著了!”
  董卓英突然站起身,手指著江中冒出—個黑色的物体,—隱一現,出沒無常,問道:“你看,那是什么魚?”
  古風看了一眼,笑道:“董兄,那不是魚,而是江豬。”
  “江中還有豬?”董卓英詫异得有些好笑,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古風搔搔頭,抬目盯著那江豬出現的位置,道:“我保證你再住一個月,你將會更喜歡這滾滾的長江。”
  “我相信你這句話。”
  “現在,我證實給你看。”
  話聲中,古風縱身一躍,人已躍升大榕樹的最高樹梢,然后像一只飛鳥,由樹梢向山崖下飛落,雙臂后掠,有如雙翼展風,几個縱落,人影渺然。
  董卓英看得心痒難煞,心忖道:“好一個凌風下掠!”
  想到這里,也雙足一點,穿樹而出。
  董卓英的流云身法,在黃山干岩万壑中,每當朝曦初露,就一直勤練到旭日東升。
  所以,當他身形初展,就比古風來得更快更輕,仿佛是一片秋葉,無聲無息的飄向那山岩下的江頭。
  剎時,二人迅速的落足在江干的一塊巨石上。
  古風不由訝然,說道:“董兄,你真高明,小弟竟不知你隨后跟來了。”
  就在此時,忽見由江心划過一葉扁舟,直向二人立身處划來。
  江浪濤濤,后浪追前浪。
  但小舟行駛甚快,在浪濤中一起一伏,就是十來丈距离。
  古風看著小舟,面帶微笑,不言不語。
  董卓英凝目望去,見舟中坐著一人,操舟動作輕快熟練,眨眼之間,小舟直沖他們立身處划來。
  舟中人忽地彈身躍起,站在二人身前。
  來人頭戴斗笠,身著蓑衣,赤著一雙大腳。
  古風笑問道:“賣魚的,你來找我?”
  那漁夫道:“不,我是來找董少俠的。”
  董卓英一怔,他不認識此人,怎會是來找自己的?古風走了過去,拉著漁夫的手,對董卓英道:“董兄,這位是小弟的好友夏若云,一身水上功夫,外號水上飄,隱身長江,不求聞達。”
  董卓英和夏若云寒喧了之后,問道:“夏兄找在下有何貴干?”
  水上飄夏若云急道:“快,兩位快跟我走!”
  古風道:“到底怎么回事?”
  “金鳳凰于珊出事了。”
  此話一出,董卓英和古風不由面色大變。
  要知道金鳳凰于珊是應約而來的,而且江湖經驗丰富,武功出眾,比一個大男人還要胜過几分。
  董卓英忙道:“她人在哪里?”
  夏若云指著漢水的對岸,一片朦朦朧朧的船帆陰影,說道:“于姑娘被困在那批船戶之中。”
  古風道:“你怎么知道?”
  夏若云急道:“事不宜遲,咱們上船以后再談吧!”
  于是,他領先躍回到原來的小船上。
  董卓英和古風緊跟著也上了他的船。
  夏若云迅速操槳,向對岸划了過去。
  單桅船順著西南風,船帆一拉上就是滿帆,此時風浪突然增大,濤急浪涌,風聲呼呼直響。
  但小舟在夏若云的操縱下,在風浪中平穩的前行。
  董卓英見此人五短身材,臉色淡金,眉粗面圓,隆鼻方口;兩眼精光灼灼,心想,他為人必是精明能干。
  心念間,不由問道:“夏兄,于姑娘是如何被困的?”
  “于姑娘是中了他們的詭計。”
  “他們是誰?”
  “是漢水的陰家幫。”
  古風插嘴道:“是陰家幫兄弟搗的鬼?”
  “不錯。”
  董卓英突然想起來了,叫道:“陰家兄弟,是不是老大叫陰松,老二叫陰槐的那兩兄弟?”
  “對,你也知道他們?”
  “我以前听于姑娘提過,好像他們還有點親戚關系。”
  董卓英說到這里,雙目中寒芒大熾,劍眉斜挂,有如兩把利刃,使人不寒而栗,語冷如冰道:“只要他們敢動于姑娘一根寒毛,區區就要血洗陰家幫。”
  古風和夏若云听了心頭暗吃一惊,怪不得“長恨生”出道不久,江湖人談之色變,都受不了他那种凄厲肅殺的語气。
  董卓英又道:“夏兄,陰家兄弟為何翻臉成仇,你知道嗎?”
  “听說是黑臉章八的手下陸平獻的計策……”
  “又是陸平?”
  古風不解地道:“陸平如何獻計?他又怎會來這里呢?”
  “章八的巢穴被破,他不來這里,又能到哪里?陸平最初就是陰家幫的人。”
  “原來如此!”
  “還有一點,陰老大陰松的寶貝儿子陰長生,一直在暗戀于珊。”
  二人至此恍然大悟。
  董卓英恨聲道:“男女間的感情怎可用強,用騙呢?”
  古風點頭道:“咱們和他們理論去。”
  夏若云提醒他道:“古風,你怎么忘了,陰家的人,是一堆茅坑里的石頭,又硬又臭的。”
  董卓英厲聲道:“那好辦,咱們來硬的。”
  古風道:“恐怕只有如此了。”
  小舟過了江心,夏若云把船舵一扭,轉向漢水方向駛去。
  這時,水面風力漸弱,那一團船帆停靠的碼頭,遠遠望去,星星點點數百艘之多,真有如檣棹如林,帆影遮天。
  其中赫然有几艘大船,顯得异常的醒目。
  古風向董卓英道:“那其中的几條大船,就是陰家幫人擁有的。”
  董卓英皺眉道:“你對陰家幫了解多少?”
  古風沉吟了一下,道:“陰家兄弟我都見過,陰松為人,尚無大惡,只是耳根太軟,易受小人所惑。”
  “那陰槐呢?”
  “陰槐比較固執,性情凶殘,是個難纏的人。”
  夏若云道:“詳細內情,自會有人來向二位述說。”
  董卓英問道:“是誰?”
  “馬上你就知道了。”
  單桅船進了漢水河道,停泊在右岸的一株槐樹下。
  夏若云從船頭躍下河岸,解纜剛把船系好,即見一個青年漁夫,迅快的鑽進了船艙。
  古風認識這個年輕人,叫道:“戚福,你知道咱們會來?”
  戚福的年紀才不過十八九歲,生個娃娃臉,未語先笑,道:“是夏大哥叫我在這里等你們的。”
  說著,夏若云也進了艙內,道:“小戚,事情如何,你快說給他們听。”
  董卓英也道:“戚小哥,偏勞你了!”
  戚福向董卓英微一躬身,取下毛巾擦了擦汗,才道:“陰老大決定在今天晚上為他的儿子舉行結婚大典。”
  古風不由罵道:“混帳老小子,簡直缺德!”
  董卓英冰冷的道:“好,今天晚上咱們走著瞧!”
  夏若云也沒想到事情變化得這么快,問道:“小戚,你沒搞錯吧?”
  戚福苦著臉道:“夏大哥,你交代的事,我几時給你搞錯過?”
  董卓英道:“你是听誰說的?”
  “陰大少爺身邊的隨從,就是區區在下。”
  “看來這事不會假了。”
  “當然假不了的。”
  “他們的婚禮在哪里舉行?”
  “在順發興號舉行。”
  夏若云便向董卓英解釋道:“那是一艘陰家幫所擁有的船只中最大的一艘船,陰松一家就住在上面。”
  古風毅然道:“董兄,今晚咱們好好的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董卓英目光冰冷的凝視著遠方,沒回答。
  半晌,他轉向戚福道:“婚禮訂在几時?”
  戚福道:“申酉之交。”
  董卓英向夏若云道:“夏兄,這事累你大費周章,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夏若云笑道:“董少俠,我輩俠義中人,不必客套,何況古風這個家伙,又是我的老相好。”
  其余三人聞言,都禁不住笑出聲來。
  古風笑罷,掉起文來,道:“夜攻陰營,計將安出?”
  董卓英沉吟了下,道:“你忘了八百里曹營,是怎么毀于一旦的?”
  古風聞言一怔,隨即眼珠子一轉,喜得拍著自己的腦袋瓜子,叫道:“計是好計,但哪儿去借東風?”
  董卓英道:“不需東風,只要西南風就可。”
  古風又掉了一句文道:“此乃天助我也——”
  夏若云用手蒙著耳朵,道:“好酸!好腐!”然后轉頭吩咐戚福道:“小戚,你回去盯牢,一有消息就來……”
  陰家幫全幫的人,上上下下忙得團團轉。
  陰槐雖也娶妻,但老而無子,所以是兩房單傳。
  江漢船戶人家,結婚的習俗多在船上舉行,每在喜船上張燈結彩,挂滿了紅布喜幛,一片喜气洋洋。
  子時過后不久,陰長生喜不自胜的溜到于珊的臥房,這間臥房,是他們臨時為于珊准備的。
  他前腳一走,戚福就偷偷的跟上了。
  說起來,于珊還是陰長生的姨表妹呢!
  陰長生輕手輕腳的跨進于珊的臥房,看到于珊昏躺在紅綾被的床上,玉体橫陳,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肚去。
  陰長生笑得好得意,心想,這口天鵝肉再也跑不掉了!
  他右手一揮,輕喝道:“你們統統給我下去!”
  几個在旁侍候的丫鬟,三個跑掉丁兩個,只有一個叫“小云”
  的沒走,仍垂手側立在一旁。
  陰長生指著小云道:“叫你离開,听到沒有?”
  小云道:“大少爺,你要干什么?”
  陰長生怒罵道:“滾!你少嚕嗦!”
  “對不起,小婢奉命守在這里。”
  “奉誰的命?”
  “奉我的命!”話聲中,自床后走出一位秀麗的少女來。
  陰長生一見此女,忙不迭的道:“蘭妹,你也在這里?”
  “哥哥,我在這里陪表姐!”
  “有什么好陪的,反正今晚她就變成你嫂嫂了!”
  “哥,你不后悔此事?”
  “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心中好難過………’“胡說,爹媽親自決定,二叔一力主持,大伙儿喜气洋洋的,我連高興都來不及,你還有什么好難過的?”
  “我是說表姐家中沒有親人來參加,事先又沒征得她的同意。”
  “傻丫頭,姨丈家沒有人了,哪儿再去找她的親人,咱們就是她最親的人!”
  “不,我還是感到難過,都是我害她的,不該騙她喝下那杯茶水,將來表姐醒來后,我哪有臉再見她。”
  “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陰長生面帶薄怒,尷尬的快步走開。
  戚福躲在后面,正待趁机開溜,陰玉蘭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喊了聲:“戚福,你過來!”
  戚福只得走進去,硬起頭皮道:“小姐,你有事找我?”
  陰玉蘭佯怒道:“你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戚福极口呼冤,道:“我看到少爺和小姐在爭論,一時不敢過來。”
  平日陰玉蘭對戚福蠻有好感,看他傻呼呼的,有時就想逗逗他。
  不料陰玉蘭今天突然拉長了臉,板著面孔嬌叱道:“我跟少爺講的話,你全都听到了?”
  戚福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態,道:“听到什么?你們講話,我那么遠,怎么听得到呢?”
  “真的沒听到?”
  “絕沒有。”
  “你如果敢撒謊,我告訴二幫主,就取你的小命。”
  戚福嚇得全身發抖,顫聲道:“小姐,你千万不能,不能去跟二幫主講,不然我……的小命就完了……”
  說畢,打躬作揖,哀求不已。
  陰玉蘭其實是唬他的,見他一副哭像,覺得好笑。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繼續威脅著他道:“你要想活命,就得乖乖听我的。”
  戚福喜道:“小姐,你說““咱們想辦法把我表姐弄出去。““小姐,你在尋我開心?”
  “戚福,你是答應不答應?”
  “小姐,你干脆殺了我吧!”
  “好小子,你以為我不敢?”
  戚福又傷心又失望的道:“反正是死,死在你小姐的手中,還落得個牡丹花下死的美譽……”
  陰玉蘭面色一寒,喝道:“你說什么?”
  這一下,戚福真正怕了,原先他只是假裝迷糊,現在說錯了話,只得低著頭,哀聲道:“小姐,我是無心的!”
  “管你有心無心,你如不能快點想辦法,本姑娘要你馬上死!”
  “小姐,你知道這事的后果嗎?”
  “什么后果?”
  “那是非常嚴重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表姐好可怜。”
  “你何不直接向幫主去說?”
  “混小子,你懂個屁,我爹不會听我的,我哥哥更是不會答應。”
  戚福心頭—塊大石,至此才落下。
  他看看四周,覺得并無异狀,圓滑地道:“管他娘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陰玉蘭体會不出他話中的含義,嬌聲罵道:“說你是渾小子,一點也沒錯,你說,船到橋頭,怎么個直法?”
  戚福—愣,不敢再多說,傻呼呼的道:“那誰知道,說不定老天會刮起一陣大風,把你表姐刮上天去。”
  陰玉蘭對他已毫無辦法,搖頭苦笑道:“渾小子,你哪天才學會聰明點?”
  兩人說到此處,遠處傳來腳步聲。
  戚福一听,知是幫主和二幫主來到,一溜煙的溜走了。
  當晚,客人不多。
  陰槐主張最好不要惊動旁人,等婚禮過后,再擇日大請客。
  陰松很贊成這生米先煮成熟飯的計策。
  幫內人多,一陣子的忙碌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高燒的紅燭,熊熊的燭光,把整條順發興號大船照得如同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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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4:05 |只看該作者
 漢水的波光,反映著燭影,一支接一支的,正好是一百零八支,支支粗如儿臂的大紅蜡燭。
  然后是一片旗海,整個陰家幫的大小船只,插滿了白底紅字的三角形幫旗。
  從東北朝西南看,船船相接,個個歡騰。
  禮堂中,陰家二老和二位老夫人,穿著花緞子的錦袍和衣裙,面露微笑的正在招待著賓客。
  陰長生,這位新郎易,早已樂昏了頭。
  幫中內外兩堂的堂主,都是水中好手,一個叫魚鷹白忠,一個叫江豬索石,陸平則奉幫主之命,前去洛陽辦事未歸。
  現在,等的只是新娘子被人攙扶著出堂,行拜天地,拜翁姑的大禮了。
  殊不料,東北方船只突然起火,火勢熊熊,畢畢剝剝的燃燒起來,人聲鼎沸吵雜,亂成一片。
  陰家二老駭然大惊。
  外堂主索石大怒道:“是哪個混帳小子不小心,老子去宰了他。”
  話聲一落,他人已飛身而起。
  一眨眼,人已到了三丈開外。
  想不到索石還沒有到達出事的地點,西南方又有火光升起,木造的船体,迅速的又是烈火騰空。
  這時,下弦月高挂天邊,月色昏沉。
  此情此景,陰松知道是有人搗亂,急道:“二弟,你快去看看!”
  陰槐來不及說話,長袍往上一提,足尖輕點,人已飛掠了出去。
  白忠看看兩邊的火勢,道:“幫主,只怕今晚的喜事大有問題。”
  陰松雙眉深鎖,沉吟了起來,半晌才憤憤的道:“會是誰干的呢?外面我們也沒發喜帖,只有咱們自己人知道。”
  白忠有智多星之稱,道:“問題恐怕出在于珊姑娘的身上。”
  陰松詫道:“于珊?她人現在還在內艙呢!”
  白忠道:“幫主,你忘了黑臉章八的事……”
  陰松“啊”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個‘長恨生’董卓英來了?”
  “希望不要是他,那小子難纏得很!”
  “不是他,會是誰呢?”
  “金鳳凰交游廣闊,屬下一時無法猜出。”
  這時,又是一陣喧嚷聲遠遠傳來,又有兩處火苗升起了。
  濃煙夾著火勢,沖上半空,頓時把陰家幫的船只籠罩住了,月光之下,煙霧滾滾,令人無法分辨方向。
  白忠亂了方寸,急奔向火苗起處探看究竟,口中暴怒的叱喝道:“哪里來的野小子,膽敢來搗蛋!”
  就在他越過第三艘船時,驀听到暗中沉喝一聲:“打你的臭嘴巴!”
  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凌空向他打來。
  白忠人在半空,身如魚鷹,雙臂一振,斜斜的避了開去,定睛一看,原來是只草鞋,气得他又怒罵出口。
  認定方向,徑朝濃霧中躍去。













第六章

  白忠的身形尚未站穩,想不到沉喝之聲又告響起,道:“好一個魚鷹振羽,這次打你的腦袋!”
  閃電中,又見一顆飛蝗石迎面打到。
  白忠忙一收住身勢,展腰屈臂,堪堪避開飛蝗石,人已迅速的隱入了煙霧之中。
  陰松一見情形不對,喝令女眷們快速躲進內艙,他自己聳身一躍,上了船桅最高的橫梁上。
  四下看看,大聲叫道:“是哪位相好的,請現身答話!”
  霹靂似的斷喝,但卻沒听到對方回應。
  陰松再次的叫道:“在下陰松,是陰家幫的幫主,請朋友出來一見。”
  就在這混亂情形之下,忽然又叫到了陣陣栗人的呼叫聲:“啊……鬼……有鬼……嚇死人啦……”
  如此相傳,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眨眼間,整個船只,都不斷的听到惊呼有鬼的尖叫聲。
  剎時,慘綠綠的陰火,在船舶間飄來蕩去。
  陰松气得快要發瘋,一對眼珠子滿布紅絲,破口大罵道:“是哪一個混帳東西,跟我陰家作對,有种的就出來!”
  他一面怒罵,一面指揮著幫內眾人分頭救火。
  他正忙得不可開交,陰長生哭喪著臉,從內艙奔到他身前,大聲喊道:“不好了,于表妹被鬼抓走了!”
  陰松順手一耳括子打過去,怒吼道:“畜生,都是為了你!”
  陰長生嘴角一歪,身子跌跌撞撞的沖出三尺,像是忍受著痛苦。
  陰松這才發現寶貝儿子受了傷,內心一陣激動,老淚縱橫的道:“長生,你如果稍為爭气點,爹為你的婚事,也不致出此下策!”
  陰長生不敢還嘴,訕訕的道:“剛才前后都在鬧鬼時,突地一個青面獠牙的大頭鬼,一陣風的進了內艙,媽和妹妹及女眷們都嚇昏了,我扑上前去攔截,那鬼重重哼了一聲,舉手一揚,一團霧气撞來……”
  陰松急急道:“結果怎么樣?”
  陰長生聳聳肩道:“結果,等我從艙面爬起,表妹已不見了!”
  陰松恨得牙痒痒的,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武功,稀松平常,不忍再苛責,只罵他道:“你是死人,你不會大聲叫喊?”
  陰長生慚愧的道:“爹,我本想喊,可是喊不出來。”
  陰松憤怒已到极點,順手一耳光。
  這一掌出手很重,陰長生圓胖的身体,立即倒摔了個仰面朝天。
  陰松顧不得管他,一墊腳,人如閃電般沖進了內艙,內艙里,橫七豎八的倒下全是女眷們。
  一張大白宣紙,放在八仙桌的中央,上面寫著几句鐵筆銀鉤的趙体字:“心術不正,婚出無名,凌弱欺寡,甥女暈暈,略示薄懲,爾其改正。”
  陰松气得須眉聳動,右手向著桌角猛切。
  六寸來厚的八仙桌,“卡喳”一聲,齊齊的被切下一塊。
  陰松渾如不覺,臉朝窗外大聲嘶吼道:“老夫和你勢不兩立。”
  這時,最早奔出去救火的外堂堂主索石,滿面焦黑,連胡子都被燒去了一半,狼狽不堪的奔回來。
  他一跨進內艙,發現情況更為不妙,不由長歎一聲道:“今晚栽了,幫主,屬下實在不甘心!”
  陰松道:“那邊情形如何?”
  “損失摻重,慘不忍睹。”
  “弟兄們死傷了多少?”
  “十之四五,多系燒傷。”
  “有沒有查出什么端倪來?”
  “沒有!”
  索石一臉的惶惑,气憤難平的又道:“屬下赶去肘,火勢已起,濃煙密布,只看到黑影一晃,對方竟然消失在濃煙中,真不知他是人還是鬼!”
  陰松怒聲喝道:“當然是人了,哪會有鬼?索堂主,你再想想看。有沒有發現其他的線索?”
  索石道:“屬下經過再三搜索,此人如鬼魅般又再出現一次,其掌力渾厚無比,遙遙一掌,隱帶風聲。”
  陰松知道索石一定在對方掌力下,吃了悶虧,不好意思說破,只問道:“后來呢?”
  “后來屬下專心搶救,只求盡量減少損失。”
  說到此處,陰槐和白忠也赶了回來。
  陰槐的情形可說是敗得最慘,原本花團錦字長袍,已沒了下擺,肩膀上燒了個大窟窿,右手的袖子也沒有了。
  白忠也是狼狽不堪,一臉烏黑,眉毛被燒去一半,一邊長,一—邊短。
  陰松像個泄了气的皮球,他也不知道該責罵哪一個才好。
  陰槐則怒气沖沖的叫道:“陰老二此生從不信邪,今番受此重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陰松抬了抬手,盡量放緩了聲音,說道:“老二,你先不要發火,先把事情經過說出來,大家斟酌一下。”
  陰槐气得跺腳道:“敵暗我明,處處受制。”
  索石在一旁,道:“二幫主,你所碰到的敵人,是不是一個穿黑衣衫的年輕人?”
  “不錯。”
  “你是怎么碰到他的?”
  “我不但碰到他,而且碰到三次。”
  此言一出,其余人均吃了一惊。
  陰松急道:“二弟,你快說,怎么會碰到三次?”
  陰槐道:“第一次是我剛到發生火警的船上,遠遠看見一個黑衣人,衣衫飄飄,單足踏在橫梁頂端,背負著一只大黑袋,右手從袋中一掏,順手一甩,一星怪火,即從著落處燃燒起來。
  “當時,我一式白鶴沖天,扑上去与他較量,想不到此人一聲長笑,有如鶴唳長空,身形一躍,人已到了五丈開外。
  “等我再追過去,他已不見了。
  第二次是我在全力搶救火勢,眾船戶忙得團團轉,想不到他居然站在人多之處,指手畫腳,指揮別人救火。
  “我一眼看出,又扑上去,猛向他擊出一掌。
  “但此人太狡詐,滑如靈蛇。
  “等到我掌風擊到時,栽倒的卻是一個船夫,幸好我及時見机收掌,那位船夫才不致斃命。
  “可是,那位黑衣人又混水摸魚的溜走了,不見蹤影……”
  陰槐說到此處,突然加重了語調,尖而且高,想是他心中气憤已极,道:“第三次見面,更是把我气炸,那小子居然站在我身旁。”
  陰松兄弟情深,不由“啊”地惊叫出聲。
  偏偏陰槐欲吐不吐的,遲疑了半晌,才說道:“第三次,那小子和我對上了掌,的确不含糊……”
  索石實在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陰槐冷冷的瞅了索石一眼,道:“當我發現他竟站在我身側時,确實令我大吃一惊,這小子神出鬼沒,實在難于提防。
  “于是,我裝作不知,口中与他人說話,腳步朝船尾走去,在离開三步,突然轉到他身后,雙掌猛力擊向他的背心:“然而,那小子的背后好像長了眼睛,我掌力剛出,他的掌風也同時襲來。
  “就在這一剎那間,對方的一團火熱掌風,如狂飆刮到……等到我起身追赶時,他又逃之夭夭了。”
  陰松心知乃弟的雙掌,敵不過人家的一掌,改向白忠問道:“白堂主,你大概也同那人卯上了吧?”
  白忠尷尬的道:“屬下碰上的是另外一人。”
  “另外的一人?”三人同聲叫出。
  白忠點頭道:“是另外一個長發的中年人。”
  索石道:“那中年人長相如何?”
  白忠道:“淡金色的臉龐,方口隆鼻,人中有一顆大黑痣。”
  索石道:“老白,這家伙就是夏若云,水路上朋友稱他‘水上飄’的。”
  白忠道:“會是他?”
  陰松兄弟也不解的道:“他為什么要和咱們作對?”
  索石道:“誰知道,這家伙獨來獨往,向來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陰松道:“難道他認識于珊?”
  “不見得。”
  “怎么說?”
  “听說他孤獨得很,無親無故的。”
  陰松眉結如山,沉聲道:“白堂主,你且說說你的經過?”
  白忠道:“是。屬下赶去時,本來已晚了一步,當時又有兩處火頭冒起,一遠一近,屬下立即奔向近處。
  “誰知道,近處的火頭不大,眾人均在搶救,眼看火苗漸熄,屬下便急急赶向較遠的起火處。
  “剛走到一半,突聞身旁低喝道:‘回來!’”
  “屬下聞聲止步,驀見右側一艘船篷中,走出一位中年怪客,屬下這時已無暇和他閒扯,揮拳徑朝他胸口打去。
  “中年怪客不迎不拒,身子一偏,讓了過去。
  “接著,屬下使了一招三式連環拳,想封住對方的進退之路,想不到那家伙身輕如燕,騰身一躍,以腿迎拳。
  “如此你宋我往,五個回合之后,對方發出了一聲長笑,雙臂一展,竟然從水面上踏波而去……”
  陰松急急道:“白堂主,你中了他的詭計。”
  “此話怎講?”
  “他中途攔你救火,必有作用,他走時說過什么話沒有?“沒有。”
  “這就奇怪了……”
  “不過,他拋過來一個膠囊……”
  “膠囊現在哪里?快打開來看看。”
  白忠忙取出膠囊來,折開一看,里面塞著一張紙箋,展開寫道:“董郎妙計安天下,大破陰營放鳳凰。”
  后面還附寫了几個小字:“明晚月明之夜,再度光臨!”
  陰松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鼠輩欺我太甚!”
  陰槐這時反倒沉著起來,勸道:“大哥,你是舵把子,千万不要沖動!”
  索石道:“幫主,二爺說的對,好在明晚還有一仗,無論如何要設法扳回局勢!”
  陰家幫在忙著備戰,調兵遣將的。
  “長恨生”董卓英救回了金鳳凰于珊,一路上,將輕功發揮到极限,徑向夏若云的小舟上奔去。
  這時,天色將明,雞鳴犬吠之聲,隱約可聞。
  董卓英怀中抱著于珊,只覺得美人在怀,香气越濃,嬌軀貼得更緊。
  他哪里知道,這一路急奔,夜涼如水,冷風颼颼,于珊早已醒轉。
  俏于珊懵懵懂懂,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如騰云駕霧般,倚在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精壯手臂中。
  董卓英粗獷的体質,堅實的胸膛,使她感到無比的安适,舒坦中,她慢慢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要确定,她希望早一點看到她的夢中情人。
  果然是他,俊秀的面龐,挺直的鼻梁,驕傲且微微上翹的嘴角,以往隔得總是那么遠,今天卻靠得如此的近。
  她微微閉上眼,心頭滿足的將嬌軀又貼緊了一點。
  董卓英回頭看去,古風和夏若云仍未見蹤影,他無暇細思,現在唯一要務,是把于珊送進船艙。
  董卓英大步跨上,把于珊輕輕放下,正待轉身离開。
  忽然,一陣飲泣聲起自于珊之口,響當當的金鳳凰竟然哭了。
  董卓英大惊失色,他從來沒見過于鋤如此傷心哭過,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他怔了一怔,愕然道:“于姑娘,你……”
  于珊哭得珠淚直流,手蒙著臉,雙肩不斷聳動。
  董卓英急道:“于姑娘,陰家欺負了你?”
  于珊被問,沒回答,仍不停的哭泣。
  他本想再問,但不知如何啟齒,急得搔頭抓耳,他最怕女人哭,女人的哭聲,會使他精神崩潰。
  他轉身想走,但是,又忍住了。
  于珊從手指縫中見他欲行又止,心中一樂,哽咽著道:“人家被陰家困了那么久,吃了好多的苦,你現在才來。”
  董卓英啼笑皆非地道:“于姑娘,在下已經盡了力了!”
  于珊心中暗笑,卻嘟著嘴道:“人家還不是來赴你的約……”
  髓即又言不由衷的重重“哼”了一聲。
  董卓英問道:“你怎么會中了陰家的圈套?”
  于珊仍嘟著嘴道:“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希望一來就能探听到你的行蹤,想請陰家幫幫忙……”
  董卓英苦笑道:“結果是越幫越忙了!”
  “可不是,陰玉蘭那臭丫頭給我喝了一杯茶之后,我就不對勁了。”
  “陰玉蘭是誰?”
  “是我表妹。”
  “這么說,她也跟你作對了?”
  “玉蘭這小丫頭,她可能也不知道內情,我想這完全是陰長生在暗中搞的鬼。”于珊收起了嬌態,沉吟著說。
  “陰長生就是你表哥?”
  于珊點點頭。
  “你現在准備怎么樣?去以牙還牙?”
  于珊一對靈活的大眼珠,在董卓英的臉上不停的打轉,像是在尋求答案,道:“先不談我的報复問題,倒是先听听你的意見。”
  董卓英心頭如擂鼓,面紅耳赤,他本想說出“這不關我的事”,但終嫌唐突佳人,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于珊卻催促道:“你說話呀!我要你拿個主意。”
  “我看,你還是自己決定的好。”
  “不要!我要你說!”
  “我現在心情很亂,親仇未報,浪跡天涯,我哪有心情管別人的事。”
  “別人,誰是別人?”
  “這……”
  “我是于珊,不是別人,于珊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知道嗎?”
  “于姑娘,我是有難言之隱。”
  于珊笑了,道:“卓英,我于珊不是世俗女子,我的心意,你怎么說不知道,我喜歡你,完全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我不喜歡的再好我也不要……”
  于珊本想再說几句內心的話,就在此時,船外忽然輕響,一看,是古風和夏若云飛奔而來。
  古風未語先笑道:“于珊,你好嗎?”
  夏若云以前未曾見過金鳳凰于珊,只約略曾听到過古風談起,他心儀這位滾滾紅塵中,獨來獨往的女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對方眉目如畫,粉腮不脂而紅,斜坐艙頭,云鬢未梳,那一副動人的靈秀相,已深深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眸子。
  天地間最微妙的事,莫過于男女之間的感情,動于中而發于外,一個眼神,就可以表露無遺。
  古風沒發覺。
  董卓英卻已發覺到了。
  夏若云愣愣地,詞不達意地開口道:“于姑娘,你……沒有吃什么虧吧?”
  于珊秀眉微皺,反問道:“大駕是……”
  “在下夏若云。”
  “承蒙相救,感激不盡!”
  夏若云言不由衷,笨拙的道:“于姑娘,不必客气,以后再有机會,定當為姑娘效勞……”
  古風在旁笑出了聲,他笑夏若云平日談笑風生,詼諧風趣,為何面對著于珊,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于珊面色一慍,道:“夏大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云急得面紅耳赤,忙道:“于姑娘,那怎么會,我是求之不得呢!”
  這話又有語病。
  夏若云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說,只要能為姑娘效勞,即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于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俠,你希望還有第二次?”
  “不是,絕對不是。”
  “我可以告訴天下人,本姑娘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古風文縐縐的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
  于珊嬌靨上仍如寒霜,不過口气已緩和多了,道:“這還差不多!”
  此話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湖儿女的真誠坦率,表露無遺。
  古風又道:“好了,咱們來談談今晚的事怎么樣?”
  董卓英道:“陰家是于姑娘的表親,就事論事,該由于姑娘來決定。”
  夏若云道:“對,解鈴還是系鈴人。”
  于珊仰首船艙外,靜靜的思索了一下,她感到很難作這個決定,只覺得心潮洶涌,百感交集。
  古風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咱們,不過,此事依法是罪無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舍,就看你了!”
  其他二人均未出聲表示意見。
  船艙中一片沉靜,靜得連船外的水浪波聲都听得到。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于珊終于開口了,她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決定今天晚上照約履行,義無反顧。”
  董卓英他們三人,齊齊大吃了一惊。
  他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詫容,他們想不到于珊會同意他們去履約,履約就是赴約,赴約就得大動干戈,大動干戈自有人傷亡。
  于珊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道:“今晚之約,不是你們和陰家約好了?”
  古風道:“沒錯,可是并沒包括你在內。”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董卓英皺皺眉道:“這事由在下主謀,當由在下來說明。于姑娘,咱們當時志在救人,未存有殺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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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4:27 |只看該作者
  “你的意思是說,陰家沒任何人死傷?”
  “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
  “那你們是怎么救人的?”
  “聲東擊西,制造混亂,且裝鬼嚇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議。”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決定?如果我平安回來,就采取寬大政策?”
  “不錯。”
  “就是不履約了?”
  “不是,既有約定,豈能不去,但沒必要去殺人。”
  于珊毅然的冷冷說道:“陰家不義在先,我則執有一個‘理’字。”
  董卓英點點頭道:“就這么辦,義理兼顧,咱們按時赴約。”
  古風和夏若云沒再表示意見。
  仍是一個清輝星淡的月夜。
  但在陰家幫總舵,“順發興”號大船的艙內,此刻卻彌漫了沉重而緊張的气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內的大桌上,參差的坐滿了陰家幫几名要員,一個個面色凝重,十几只眼光一齊都集中在舵把子陰松臉上。
  陰松背負著雙手,粗眉深鎖,在人叢中往來踱步,不時地瞧向門外,問道:“焦拐子怎的還未到?”
  陰長生是這次禍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著頭,不敢看人,他怕別人會射過來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于珊被救走了之后,他開始感到慚愧和不安。
  他知道這事后果的嚴重,于珊的個性是嫉惡如仇,睚眥必報,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后。
  突地,門外一聲歡呼:“焦老大來了!”
  門口人影一晃,接著,一個滿面紅光,身材瘦削的五十來歲老大,已來到圓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著,而是倚著手中的拐杖,才能站穩身形。
  黑黝黝的鑌鐵拐杖,龍形的杖頭,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儿臂的杖身,少說也有五尺長,重量總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眾人,一見焦拐子來到,不約而同的起身讓座,笑逐顏開。
  他們知道,焦拐子一到,今晚上的胜算就有了保障。
  陰家兄弟的老二陰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們恭候已久!”
  焦拐子笑得比陰槐還要大聲,只見他呵呵大笑道:“壺中有酒我先嘗,醉里乾坤大,人長拐更長,陰老二,你的酒呢?”
  陰槐忙道:“焦兄的酒,咱們早已准備好了,窖藏十年的茅台,保險讓焦兄喝個開怀大樂。”
  說著,手一揮,四個青衣小婢魚貫的進來,手上的托盤中,半是酒,半是菜,全都是精選上品。
  焦拐子見了,撫須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無肴謂之干瞪眼,有肴無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請!”
  大家都知道焦拐子的脾气,只要能請得動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來文的,因他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
  如果說來武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說起焦拐子這人,故事不多,但精彩絕倫,不過他有時亦正亦邪,設非真人真事,你會以為人家瞎編呢!
  焦拐子有姓無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漸漸被人給淡忘了,叫他焦拐子,大家習以為常了。
  其實他并不是生而拐,他是漢水中游襄陽焦家坑里的人。
  焦家坑雖是地坑,人并不愚,他家世代為官,子弟都是飽學之士,焦拐子的爹,博學多才,著稱于襄樊。
  然而在朝為官,固可光耀門庭,使鄉里同沾榮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淪為階下囚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干的是御史,柏台清諫,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二次彈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對方報复,反而鋃鐺入獄,构成冤獄。
  焦家舉家大小,盡都死在獄中,只有焦拐子左腳筋被挑斷,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慘,授以武藝,十年而成。
  以一個拐子來中途習武,他當時已是二十五歲,已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質柔軟,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精力苦練才行。
  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簡略精彩,到后半段他能闖出万儿,在漢水上下流域之間,黑白兩道中,几乎沒人不知焦拐子其人其事。
  這就是他的神奇之處。
  焦拐子一夜之間,報了親仇,連闖三關,飛越過三個州縣,把一批大大小小的貪贓枉法之官,悉數處死。
  焦拐子人豪酒也豪,貴州茅台可連干三斗,生平愛酒愛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稱焦拐子而不名。
  焦拐子坐定后,連飲了三大杯,才道:“陰老大,你請我來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腦袋瓜子的吧?”
  陰松笑道:“那怎么會!”
  焦拐子忙著又干下一大杯,眯著眼道:“憑貴幫內外堂白、索兩位堂主的能耐,我為你這句話干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現慚色,齊道:“焦兄,不敢當!”
  焦拐子摸摸鼻子,向艙內溜了一眼,道:“陰老二,你說,難不成是把我拐子找來,作個調人什么的?”
  陰槐忙道:“焦兄,你說對了,陰家幫是碰上了一點麻煩,不過,事出有因,但并無惡意。”
  焦拐子紅紅的面孔,一下子變得很嚴肅,道:“你先說說看!”
  當下陰槐就把陰長生愛慕表妹于珊的事說了出來。
  焦拐子沉吟了一會,習慣的又伸手摸摸他的紅鼻子,道:“金鳳凰于珊,既是你們家的親戚,貴府想親上加親,現應出之以正途。
  “現在,這件事可有點難辦了……“不過,酒喝下了肚,再吐出來也已來不及了,我拐子想當面和那几位朋友見個面,好歹總希望他們給我點面子。,’就在這時,驀地又從艙外閃進一個頭陀來。
  他一腳跨進,身形還未站穩,就大聲喝叫道:“是哪一個大膽的狂徒,敢不給焦兄面子?”
  眾人一見來人,忙起身讓座,客套一番。
  來人是誰?他就是鄂州火云寺的住持長老“火云魔僧二了虛。
  “火云魔僧”了虛馳名黃鄂二州,武功了得,但性情暴戾,焦拐子并不喜歡他。
  焦拐子坐著未動,眉鋒微聳,呵呵笑道:“了虛大師一到,還有誰敢不給我焦拐子面子的!”
  “火云魔僧”大言不慚道:“說的也是,你我聯手,咱們就一路打到金陵。”
  陰家二老這下可安心了,“火云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云棒,號稱棒中一絕。
  陰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為金陵王了?”
  這話亦褒亦貶,褒的是誰,貶的是誰,大家心里有數。
  倏地,從遠處傳來一聲清嘯,瞬息之間,已來到船頭。
  來人身手矯捷,不問可知。
  陰家幫的六位,齊向船頭看去。
  只見船頭上站著一位黑衫青年,腰懸長劍,不怒而威,倏閒的站在那里,也正向艙中投射來凌厲的目光。
  陰松首先离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駕想必是‘長恨生’董卓英,另外還有一位朋友,怎未同來?”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兩位,幫主請看;那邊,他們不是已經到了嗎?”
  陰松回頭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已站著一位,正是古風和夏若云二人。
  陰松老奸巨猾,未見于珊同來,內心的壓力頓減,叫道:“能來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請至艙內——敘如何?”
  夏若云雙手一拱,道:“陰當家的,夏若云是第二度造訪,打扰之至。”
  陰槐這時已站立在他哥哥身側,他接口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水上飄夏兄,咱們同在江漢水上混飯吃,卻是緣慳一面,今日幸會高人,快何如之。”
  古風不甘寂寞,扯開嗓子道:“在下古風,昨天晚上也榮幸參加了一份游戲,今日特來請罪!”
  脾气暴烈的“火云魔僧”了虛,怒气沖沖地沉喝一聲道:“凡是昨晚來過的,今天就別想离開!”
  董卓英掃了他一眼,覺得此人陌生得很,問道:“請問大師的寶剎是……”
  了虛以為對方故意輕視他,怒火如熾的叫道:“和尚來自鄂洲火云寺,董施主大概有個耳聞吧!”
  “鄂州火云寺?”董卓英一惊道:“大師就是人如其名的‘火云魔僧’?”
  “火云魔僧”裂開大嘴,晃晃光禿禿的腦袋,道:“佛爺晚到了一步,錯過了昨晚的精彩好戲,不知今天還能有這個福气嗎?”‘焦拐子出來得最后,也就站在最后面,但他的形象卻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難纏的不是“火云魔僧”,而是焦拐子。
  董卓英答非所問,冷冷地道:“陰家幫今日群雄畢集,風虎云集,區區的運气實在是不坏。”
  “火云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后面的焦拐子發話,极為不滿,叱道:“董施主的運气,不會永遠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話怎講?”
  “事不過三,福無雙至,董施主不明了此話么?”
  “當然明了。”
  “那不就結了……”
  “在下還明了一點,心浮气必粗,意亂命不長。”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無人,佛爺今天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區區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拐子适時攔阻住了,緩聲道:“大師,不急在一時,容老焦和三位訪客談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拐子是個正派、穩重、書翰气濃厚之人,便道:“請明言,并請教万儿?”
  “襄陽焦拐子,立場單純,只有兩個字,就是‘調人’是也。”
  “請問何以為調?調到什么程度?”
  “化作甘霖,潤澤大地。”
  他們這兩個人一答一問,把“火云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子一轉,的溜溜的已上了船頭,暴喝如雷地道:“佛爺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云身法一展,輕飄飄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煙,居高臨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領教!”
  “火云魔僧”了虛,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鶯展翅,一襲紅袍御風鼓起,追過去叫道:“佛爺的杖法是好領教的么?”
  “火云杖”杖頭揮動,化作匹練,攔腰向董卓英掃去。
  董卓英劍光如虹,早已覷准了對方的杖頭,還了一招,冷冷地道:“區區大云杖法,何足為奇!”
  了虛面色深沉,杖勢剽悍沉重;接連三招,縱橫開闔,招招不离對方的心脈要害之處。
  董卓英劍挾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間,又輕易的化解了這三招。
  下面眾人,多數是第一次親身見到黃山劍法的神奇,凌厲舞匹,后發先至,制敵机先。
  陰家二老練的也是劍法,他們久聞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觀上,纖毫畢露,看得不住的暗暗點頭。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戲弄的經過,目覷古風和夏若云二人,越看越是不順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場。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個暗號,不約而同的各選一人,奔了過去。
  索石選了古風,他閃身錯步,躍到他的身前,說道:“古風,咱們門當戶對,也來玩几手怎樣?”
  古風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們玩不上几手就沒得玩了。”
  索石憤怒已极,劈面就是一刀。
  古風恰好也是使刀,不過古風的刀形寬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細而狹長。
  兩人這一番交上手,即見長短兩道寒芒飛舞,刀刀相擊,叮當作響。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為人,怪异己极。
  古風的刀勢沉穩如山,气勢不凡。
  剎時,你來我往,互換了五招之多。
  另一邊白忠也和夏若云對打上了,兩人呼呼拳風,直震得水面波紋一波接一波的,旁邊的小舟,在波濤中搖擺不定。
  夏若云號稱水上飄,身手輕靈,他一面出拳,攻向對方的胸膛,腳下一勾,又掃向對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性起,直叫道:“姓夏的,咱們就在這船尾大戰三百招,誰若出了這船尾,就算他是龜孫子。”
  夏若云外柔內剛,聞听此言后,怒火上升,虛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鳳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燒你個精光溜溜,好,咱們再重新來過!”
  白忠就是為此事,耿耿于怀,當下大聲道:“隨便你怎么個重新法子!”
  夏若云隨手拿起一葉木槳,貫注內勁,槳葉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划出一道一寸深的圓圈來。
  圈子划好后,放下木槳,進入圈內道:“來呀!有本事在圈子里比划比划!”
  白忠重重哼了一聲道:“這有什么了不起的!”
  這兩人一触即發,打得更為熱烈。
  指搖掌動,使得旁觀者目不暇給。
  本來在船尾,場地有限,而今夏若云又划上了一個圓圈,實際上則變成了兩個人貼身相搏了。
  轉瞬間,二人已打得面紅耳赤,气喘吁吁,這是一場智与力的搏斗。
  焦拐子初見六人分成了三組,捉對儿廝殺,即轉頭向陰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來的約定,要老焦作個調人還是罪人?”
  陰松聞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請你來,怎會要你當罪人?”
  焦拐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誰的門徒,据我觀察所得,‘火云魔僧’不是他的敵手,五十招后必慘敗,屆時我拐子上前接應,不就是罪人了么?”
  陰槐也听到這話,覺得頗有道理,他望了望陰松,道:“焦兄說得很有道理,但雙方糾纏不清,如何是好?”
  焦拐子大笑道:“不難,不難,拐子自有妙計。”
  場中劇斗的三對,突地被焦拐子的鑌鐵拐悶聲不響的居中一劈。有如天斧開山,耳中听得一聲沉喝道:“不要打了,來開個會再說!”
  六人先后停了手。
  焦拐子抱拳一丰L,朗聲道:“咱焦拐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賣江湖膏藥,諸位多少已過了一點儿手癮。
  “大伙儿用不著真拼命,為了金鳳凰于珊一個人,說起來都是雙方的親友,如果真有一方死了人,于珊還得跑來跑去的祭拜叩頭,那多煞風景。現在,我老焦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居中一調,雙方來個公平競爭。”
  古風和夏若云齊向董卓英使了個眼色。
  董卓英會意,冷冷地道:“有話請說,在下洗耳恭听。”
  焦拐子目光一瞬也不瞬,道:“恕焦拐子托大,你我俱是為著一個義字而來,拳打腳踢有傷風雅,君子不為也。”
  董卓英頷首道:“請繼續說下去。”
  焦拐子正容道:“你我既自命為君子,就不能讓人看了笑話。”說著,他輕聲招呼,“請跟我拐子來!”
  單腳一點,倏地舍棄鐵拐不要,人如黃雀,縮翼屈腿,凌空而起,掠向那高高桅杆最上一層橫木的左側。
  董卓英劍眉一揚,彈身跟蹤而上,單足如風搖殘荷,穩穩的站在橫木右端。
  在下面站立的群豪,仰首上望,只見衣袂飄飄,二人均是單足而立。
  此時清月疏星,銀河在望,遠處樹影搖曳,近處水波不興,涼風習習,触体生涼。
  兩人相對凝立,半晌后,董卓英道:“焦兄,請說下文!”
  焦拐子順手一指前方的一根船桅,上懸挂著三角旗,道:“你我比賽,誰先搶到這旗幟,便是贏家。”
  董卓英冷冷道:“贏家便又如何?”
  “贏家贏得榮譽,輸家當面道歉!”
  “好點子,還有沒有別的規則?”
  “有,以點到為止,不拚性命。”
  “我同意,如何開始?”
  “你我走到橫木中心,互拍一掌,掌聲初響便開始。”
  “好!”
  兩人的談話,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場真正武功,机智和內力的競爭,表面看似容易,一個不巧,生死決于剎那之間,根本無僥幸可言。
  好在二人心怀坦蕩,話一說完,便向中心點移近。
  陰家二老內心比誰都急,既矛盾又痛苦,心怀栗懼,卻又故作輕松。
  古風笑眯眯的仰首觀望,他對董卓英的身手深具信心,焦拐子雖然厲害,終是稍遜一籌的。
  其中只有“火云魔僧”不大服气,他面沉眉結,袖手旁觀,眸子中散出令人股栗的冷芒。
  殊不知剛才若不是董卓英,此行不愿擅開殺戒,否則他早已落個尸橫當場了。
  橫杆上,兩人的腳步移動得很緩慢。
  不過,兩人內心都很沉重,目光凝視目標。
  就在兩人身形快要靠近不到一尺,焦拐子和董卓英同時伸出了手掌。
  兩掌遙遙相對拍來,一個掌心似火,色若珠紅,一個掌心發白,白如白雪。
  怪的是出掌悄然無聲,但掌風遙對,立刻迸發出裂帛一般的撕裂之聲。
  掌聲既響,橫杆上人影已渺。
  奇跡接著也發生了。
  那三角旗本是迎風飄搖,此時卻突被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拉向董卓英這一邊,斜斜的飄了過來。
  焦拐子人在半空,暗叫不妙,雙掌連環遞出,隨即兩般激厲的狂飆,如怒海狂濤般的興起,又把三角旗推了回去。
  二人彼此受制于對方掌力回環,均未抓到旗幟,一繞而過,又回到了橫杆原位上。
  焦拐子敞聲笑道:“勢均力敵,沒輸沒贏,是否要再來一次?”
  董卓英冷冷道:“那是當然!”
  說著,右手一揚,飛蝗石破空直射,對正了那挂三角旗的繩索,一下子打了個對穿。
  繩索一斷,三角旗直向下落。
  猛听得兩人同時道:“請!”兩條人影飛射而出。
  焦拐子存心奪標,腳上頭下,右掌一揮,掌隨勢轉,“砰”的一下,竟把那只船桅硬生生擊斷。
  他這一掌乃是蓄勢而發,力道何等惊人,粗如碗口的桅杆,已斷裂為二。
  激厲的掌力,震得丈余長短的桅杆,斜斜的飛出數尺,凌空翻了個身,聲勢惊人,倒下的桅杆,恰向董卓英頭頂壓去。
  圍觀眾人,齊聲惊叫。
  董卓英冷冷道:“來得好!”
  他原勢不動,但方向改偏向左,左足猛點右腳背,快如飛矢,一下子搶先避過了桅頭。
  就在桅頭擦身而過時,右手向桅杆一按,身形又加速了一倍,仿佛如大鷹疾扑,迅似流星。
  驀听得哈哈笑聲,三角旗已到了董卓英之手。
  焦拐子一臂之差,屈居下風,他單足橫向踢了過去,半截斷桅,凌空飛落江中,激得水花四濺。
  董卓英搶得三角旗,一式飛鶴沖天,又把它懸挂在另一根桅杆頂端。
  陰家二老眼看三角旗又在招展飄揚,心中大為高興。
  焦拐子笑著點點頭,沒說話。
  陰松遙向董卓英、夏若云、古風三人道:“陰家幫謹向三位致歉,三位請入內喝几杯水酒!”
  焦拐子不失江湖本色,道:“沽酒酬知己,貴字送寒門,借花獻意,聊當一笑而已!”
  董卓英莞爾道:“好吧!盛情厚意,卻之不恭!”
  古風向夏若云笑道:“美酒當前,敢不遵命!”
  在陰家喝完了酒宴之后,三人踏月而去。
  古風薄有醉意,對董卓英道:“董兄,此時皓月當天,人生苦短,你我何不歸返古榕樹上,作竟夕之談?”
  董卓英道:“不!在下就要告辭了!”說著,轉向夏若云道:“夏兄,于姑娘之事就煩勞你了!”
  古風察言觀色,發現董卓英是慧劍斬情絲,前后有“芙蓉仙子何小宛”与金鳳凰于珊,都表示愛意。
  他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口邊又不知如何啟齒,只得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
  董卓英分向二人一抱拳道:“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三人就此一揖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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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离開了武昌,董卓英怀著一份惆悵,兩份落寞。
  他信步而行,只感天地茫茫,世俗冷暖,全在于自己的一念。
  此時,云淡風輕,近午時刻。
  董卓英昂著頭,行走在坦蕩的官道上,腳步相當穩健,給任何人的感覺是他不但高傲,而且是個高手。
  武林人的高傲分許多种,有的是故意裝出來的高傲,借以提高身价,掩飾缺點;有的是恃技而驕,目無余子;有的則是天生高傲,他本身并不覺得自己高傲,只是他的神情舉止給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覺。
  董卓英屬于最后的一种類型,使人一見就感覺他很高傲。
  他的兩眼筆直地望著前方,不左顧右盼,也不看地,一步一步從容踏出。
  “好高傲的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發自身后。
  董卓英充耳不聞,前行如故,當然,不能說是他沒听到,因為聲音就在身后很近,他不是聾子。
  “喂!站住!”是嬌喝,但聲調很扣人心弦。
  董卓英停了腳步,沒回身,但心里暗自嘀咕,又是一個女人。
  香風触鼻,一個身影蝴蝶般旋到他的身前,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年紀不會超過二十,嬌媚之中微帶著蕩意,一身粉紅勁裝,意態相當迷人。
  董卓英冷眼望著對方,面上毫無表情。
  “你為什么這樣驕傲?”少女似笑非笑。
  “在下并沒有這种感覺!”董卓英神情冷漠地說。
  “我知道你叫董卓英,近一年來大出風頭。”
  “在下對你也不陌生!”
  “噢!”粉腮上綻出了春花似的笑容:“你認識我?說說看!”
  “‘一朵花’吳媚……”他話沒說完,自動剎住,不想說下去,他听說過江湖上有這么一個女人。
  “不錯,你說對了!”她笑得更甜,向前挪了一步,道:“你准備上哪里去?”
  “出路由路,沒准地方。”
  “啊呀!那真巧,我也是出來閒蕩的,毫無目的,我們兩人可以走在一道。”她一廂情愿的說。
  “在下不習慣跟女人同行!”
  “喲!我的董公子,跟女人一道會辱沒了你?”‘一朵花’翹起了小嘴,斜瞟著董卓英:“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認為我不配跟你走在一起,是嗎?”
  “隨便你怎么解釋!”說完,舉步朝斜里跨出,想繞過“一朵花”。
  “不稀罕,請吧!”“一朵花”側身讓路。
  她的舉動大出董卓英意料之外。
  他以為她會死纏不休的,想不到她這么干脆,反而使他覺得有些赧然,他沒說第二句話,真的舉步离開。
  “臭美,自以為了不起,我要是拴不住你,就不叫‘一朵花’!”
  她喃喃自語,聲音很低,董卓英沒听到。
  董卓英仍保持著那昂首闊步的姿勢。
  一陣沙沙的穿枝拂葉聲,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地從路邊林子里沖了出來,“砰”地一聲仆了下去,正好栽在董卓英身前。
  董卓英大惊止步,只見倒地的是一個壯碩的漢子,滿身都是血,衣著不賴,看來不似一般江湖人。
  “路……劫路……”那漢子掙出了短短半句話便告气絕。
  光天化日之下路劫殺人,簡直是目無王法。
  董卓英側轉身穿進林子去。
  林子里的草地上有一頂被砸得稀爛的轎子,轎邊橫陳了五具尸体,其中兩具是抬轎的,從穿著可以分辨。
  轎子的底座上有只紫檀木箱子,大約三尺長,兩尺寬,尺來高,精工雕鏤,看上去是只名貴的箱子。
  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趴伏在木箱上,背上在冒血。
  三個持劍的蒙面人呈品字形圍著轎子的殘骸。
  管家模樣的老者還在喘气,他抬起了頭,嘶聲道:“這是……
  南義馬老……英雄……送到北俠……宋大俠…府上的……聘禮,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敢搶劫殺人……進不了公道……”
  老者頭垂了下去,身軀扭動,翻倒地面斷了气。
  “哈哈哈哈,……”蒙面人之一狂笑出聲,听笑聲是個老者。
  “尤大爺,下一步行動?”另一個蒙面人開了口。
  “先把東西帶离現場!”
  “好!馬上動手!”
  兩名蒙面人收起了劍,走向木箱。
  董卓英在暗中熱血沸騰,殺机沖頂。
  他不知道木箱里的東西是什么,但由那老者臨死吐露的几句話,知道是“南義”送到“北俠”府上的聘禮。
  “北俠”“南義”是當今武林道上備受尊崇的俠義人物,居然有人甘犯眾怒,殺人劫聘,的确令人發指。
  “哇!哇!”兩聲慘叫,几乎是同時傳出。
  兩個蒙面人毀在同伴尤大爺的劍下,有心人計算無心人,自然是非常容易得手了。
  姓尤的想獨吞?
  董卓英一個飛縱,彈落現場。
  姓尤的蒙面人連退三步,他想不到暗中還隱得有人。
  “你是什么人?”姓尤的獰聲喝問。
  “‘長恨生’董卓英。”
  “哈哈哈!看你年紀輕輕,為什么要管閒事呢?死了不但可惜,而且太冤,可是……又非打發你上路不可。”
  “閣下心腸之狠手段之辣,的确世間難找,死了絕不可惜也不冤。”
  “啊!哈哈哈……”姓尤的像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狂笑了一陣之后,才又接下去說道:“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天高三尺,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報應分毫不爽。地厚干仞,永埋你罪惡之軀。”董卓英冷冷地說。
  “口齒還不賴!”
  “閣下敢報名號嗎?”
  “那是多余!”
  “余”字出口,劍已揚了起來,同時向前跨了一大步。
  董卓英緩緩拔出“石紋神劍”,劍高舉向天,放落,橫在胸前。
  武林中這种兵刃可以說是絕無僅有,而起手的動作也相當詭异。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來路?”
  “同樣是問得多余!”董卓英以同樣口吻回報對方。
  “小子,你如果知道老夫是誰,就連逃都來不及!”
  “你閣下想說,在下也不想听,神劍之下,你無所遁形。”
  “神劍何名?”
  “石紋神劍!”一朵劍花乍然挽出,原本沒光澤的劍竟然泛出寒芒。
  “呀!”
  惊叫聲中,姓尤的蒙面人閃電般朝林深處遁去,蒙面巾掉落現場。
  “哪里走!”董卓英大喝一聲,彈身扑追。
  有心逃命的人,不但逃得最快,而且也講究逃的技巧,姓尤的蒙面人不走直線,一連几個閃突,消失在密林里。
  董卓英停住身形,心里大為失悔,現場沒有當机立斷,竟讓這邪惡之徒脫了身,而且面貌也沒看清,以后再找他很麻煩。
  神秘的木箱仍在現場,不能被第三者所乘。
  董卓英又急急奔回了原地。
  木箱還擺在轎子的底座上,董卓英走近前去,端詳了一陣,決定把木箱送到北俠府上,說明經過,一切由北俠自己去處理。
  他收起了劍,准備動手提木箱……
  “住手!”一聲暴喝倏告傳來。
  董卓英收手后退,抬頭。
  只見三條人影正向他迫近,當先的是個錦衣書生,細皮白肉,人長得不賴,只是眉目之間隱含邪气。
  書生的身后是兩名家丁打扮的年輕漢子,看上去很剽悍,全都腰佩長劍。
  錦衣書生和兩名手下站定之后,目光迅速地掃遍全場,然后狠盯著董卓英,臉上的神色相當難看,眼里也泛出了可怕的殺光。
  “朋友真夠本事,居然敢殺人劫物!”錦衣書生直咬牙。
  “誰殺人劫物?”董卓英語冷如冰。
  “難道還有別人?”
  “不錯,是有別人。”
  “人呢?”
  “逃走了,在下一時大意沒逮住。”
  “哈哈哈!現場只有朋友你一個人,而且正准備動這口箱子,這种話是想騙三歲小孩么?”
  錦衣書生手按劍柄,迫近一步。
  兩名手下立即移位与主人站成鼎足之勢。
  錦衣書生躬下身檢視一下轎旁老者的尸体。
  “背后出手殺人,朋友實在夠能耐!”冷笑了數聲,接下去道:“區區先自我介紹,“流香劍”馬永生,家父‘南義’馬榮宗。”
  董卓英心中一動,原來對方是木箱的主人,‘流香劍’這名號很響亮,江湖上有名的花叢能手。
  “朋友大概不會隱瞞來路吧?”
  “董卓英。”
  “啊!聞名不如見面,想不到實際上殺人越貨韻強盜,嘿嘿嘿……”“流香劍”馬永生陰陰的笑起來。
  “姓馬的,把話說明白些,你不能一口咬定在下殺人劫物。”
  “哦!那該怎么解釋?”
  董卓英冷冷的注視著對方道:“在下路過碰上這檔事才拔的劍,本意想把這木箱送到北俠府上。”
  “奇怪,朋友怎么知道這木箱要送到宋大俠府上?”
  “是這位罹難的老者臨斷气時說的。”
  “噢!”馬永生皺起了眉頭,凝望著董卓英,久久,挑眉道:“朋友,照這么說,你還是行俠仗義,如果區區不及時赶到目睹,這口箱子會送到什么地方?”
  “信不信由你!”董卓英心火冒了起來。
  “本來就不信。”
  “嗆!”地一聲,馬永生拔出了佩劍。
  兩名手下也跟著亮劍。
  “姓馬的,最好別動劍!”
  “可是區區已經決心要剁了你!”
  “你不是在下的對手!”
  “哈哈哈!姓董的,你是夸海口不臉紅,‘流香劍’劍下流過不少江湖敗類的血,而你,區區要讓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盡,如果你能死一百次的話,區區不會讓你死九十九次的!”
  “看在令尊的名份上,在下不想拔劍!”
  “你不拔劍也一樣死定了。”馬永生的長劍揚了起來;“你最好相信奉下的話。”
  “除非你能找到證人。”
  “干什么?”
  “證明你的話不假。”
  就在此刻,一個脆生生的女人聲音接上話頭道:“我可以作證!”一條嬌俏身影,從密林中幽幽出現。
  雙方都大感意外,轉頭向發聲處望去,同時“啊’’了一聲,現身的竟然是“一朵花”吳媚,媚眼含春,步履生姿,的确像一朵搖曳的鮮花。
  怎會是她?
  “吳大妹子,怎么會是你?…‘流香劍”馬永生雙目放光,眉開眼笑,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不是我還會變成別人!“一朵花”似水眸光一轉,落到董卓英臉上,嫣然一笑。
  “你們認識?”馬永生的臉沉了下來,露出明顯醋意。
  “是認識,在前邊道上剛剛分手。”吳媚說的是實話。
  “你要為他作證?”
  “對!”吳媚媚態依然,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如何證明?”
  “很簡單,凶手是三個蒙面人,現在地上留下了兩個,為首的一個逃脫了,還留下蒙面巾,而這兩個是死在自己人的劍下,為首的可能要獨吞這木箱子,不惜流自己人的血,而董公子一亮劍,他就沒命地逃了。”
  董卓英吐了口大气,听口气她是尾隨在后的,所以全部經過都一一目睹,現場留下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證据。
  本來自己想說出來的,卻被她搶先說了,檢視尸体,凶手的來路不就輕易的可以揭開了么……
  馬永生望望董卓英,又望望蒙面遺尸,然后轉向“一朵花”。
  “大妹子,你親眼看到?”
  “當然!”
  “為何當時沒出手阻止對方殺人?”
  “慢了一步,連那為首的長相都沒看清。”
  “這么說……大妹子,姓董的講的全是實情?”
  “我可以保證!”說著,吳媚斜斜瞟了董卓英一眼,又轉注馬永生:“馬大少,先認認凶手的面目。”
  馬永生抬了抬手,兩名手下立即上前抓落死者的蒙面巾。
  “呀!”馬永生惊叫出聲。
  “呀!…‘一朵花”也惊叫出聲。
  “怎么會是這兩個?”董卓英的兩眼睜大了。
  “是黑道上有名的煞星‘焦家二虎’!“一朵花”點了出來。
  “那為首的應該是誰?”董卓英皺起了眉頭。
  “十有九也是關內黑道中的大牌。”“一朵花”偏起了頭。
  馬永生緊繃著臉。
  “馬公子,木箱里到底是什么東西?”“一朵花”嬌聲的問,她隨時開口的聲音都是那么甜,那么悅耳。
  “一些……珠寶古玩!”馬永生淡淡回答。
  “為什么要用轎子抬?”
  “圖個穩當,怕古玩損傷。”聲調似乎不太自然。
  “很重的聘禮!”
  “這……這……”馬永生訕訕地笑道:“大妹子,這是假話一句,并非是什么聘禮,你想,我們……我還會另去……”
  “得了,馬大公子,少跟我耍這一套,開門見山地說,我只是一朵閒花,一株野草,你馬大公子要娶進門,當然得找朵名花,宋大小姐美若天仙,北俠南義,門當戶對,多美滿的姻緣。“一朵花”嘟起了小嘴。
  “吳大妹子!”馬永生斜睨“一朵花”:“天底下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女人,我……能三心兩意么?”
  “馬公子!”“一朵花”突然粉腮一正:“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說,雖然說武林儿女不拘小節,但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譽。
  “我們之間有什么?照你馬大少的說法,好像是我們之間情份已經很深似的,你不覺得過分么?”
  “大妹子……”馬永生嬉皮涎臉的道:“我們有過長時間的交情,至少可以說是朋友,這點你應該不會否認?再說……我對你是一片真誠……”
  “你不是想玩弄我?”“一朵花”斜睨著他。
  “我馬永生要有這种居心,天打雷霹!”
  “得啦!別把賭咒隨時挂在嘴皮子上,你巴巴地從撫州專程到盧陵,目的是下聘,你承認么?”
  “這……”馬永生的臉一紅:“我承認,不過……這是父母之命,事實上……我是不得已而為。”
  “這是你們馬家的事,与我無關!”
  “大妹子……”
  “一句話,男女防閒,咱們的交情到此為止。”
  “大妹子,你听我說……”
  董卓英實在听不下去,而且他也沒有再在現場逗留的必要,片言不發,轉過身舉步便向前走……
  “一朵花”轉頭道:“董公子,我們一道走!”
  董卓英充耳不聞,慣常的姿態,腳步沉穩地踏出。
  “一朵花”快步地追了上去。
  “什么人?你敢……”馬永生栗聲暴喝。
  董卓英和吳媚一同回身,只見一條身影消失在左側的林中,行動快如惊鴻一瞥,馬永生与隨行手下也投林疾追。
  “怎么回事?”董卓英大為困惑。
  “有人搶走了木箱。”“一朵花”一眼已看出情況。
  破轎底座上的木箱果然沒了影子。
  “定是那姓尤的回頭……”
  “管他,由他們這些野狗去爭沒肉的骨頭。”“一朵花”一臉淡然。
  “沒肉的骨頭”五個字,使董卓英心中一動。
  他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下聘奪聘的問題,內里大有文章,掃了“一朵花”一眼,彈身從斜里掠去。
  “等我!”“一朵花”尖叫一聲,跟著彈起嬌軀。
  她本來是朝董卓英身后的方向,突然靈机一動,嬌軀微滯,改變了方向,跟董卓英追扑的方向成了鉗形包抄之勢。
  前車之鑒,董卓英不直接照馬永生他們追的方向去迫,而是迂回得很遠,避開密林,這樣就可以保持良好的廣角度視線。
  果然,他這一著非常成功,遠遠一條人影進入他的視線,是偏极左的方位,他加速了身法猛追。
  那人影的身手的确不賴,快得如風馳電掣。
  不久,又一道林子橫亙眼前,董卓英堪堪追到三丈之內,人影已投進林中,他提一口气,跟蹤射入。
  在林子里如果有适當的掩蔽潛伏不動,就很難被發現,如果繼續行動,拂動了枝葉,等于給追蹤的人打信號。
  很快的,董卓英發現了對方的蹤跡。
  雙方距离并不遠,不及五丈。
  一個迂回兜截,攔在了對方頭里。
  蒙面人,身材并不高,不是那姓尤的老者,手里提著木箱,喘息不已,顯然是用了全力奔逃,加上帶著木箱,所以后力不濟。
  “把箱子放下厂董卓英開了口。
  “辦不到!”聲音很脆嫩。
  “你……是女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從馬永生和兩名手下眼前奪走木箱的,居然是個女子,而且听聲音年紀并不大。
  “不錯!我是女人,不過我警告你,你想從我手中奪去這只木箱,恐怕難以如愿,你不死在我劍下,也會毀在別人之手。”
  “在下不信這個邪!”
  “不信你就試試看!”
  蒙面女放下木箱,跨前兩步,正對著董卓英,長劍隨即出鞘,拔劍的動作很利落,是個好手。
  “在下該如何稱呼你?”
  “用不著稱呼,你若能殺了我,便可以帶走這木箱,如果我殺了你,稱呼便毫無意義了!”那女子冷冷的答。
  “有道理,在下暫時就稱你姑娘吧!”
  “隨你的便。”
  “一個女孩儿家,為什么要參与巧取豪奪?”
  “這你管不著,你自己何不問問自己?”
  “姑娘知道這木箱是屬于誰的么?”
  “當然知道。”轉頭向兩側張望一下:“想黑吃黑么?告訴你,姓董的,姑娘我不在乎你那柄神劍。”
  董卓英心頭一震,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來路?
  看樣子,她是早已隱伏在暗中,听到了自己跟別人先后的談話,她有多大的能耐,敢夸口不在乎自己的神劍?
  “不管是黑吃黑,白吃黑,在下要這口木箱。”董卓英冷冷地說。
  “准備用劍吧!”
  “你要動武?”
  “不錯!”
  “很可惜,在下從不向女人拔劍。”
  “那你就請便!”
  “在下要木箱。”
  “哈哈哈!有意思,你不對女人拔劍,又想得到木箱,要姑娘我雙手奉送給你?董卓英,你是黑道中的小人。
  “剛才你為什么不從馬永生面前取走木箱,他是男人,你可以拔劍,懼怕他老子的聲名是嗎?”
  “笑話!在下還沒怕過什么人,因為東西本是他的。”董卓英恨聲回答。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物歸原主!”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蒙面女笑得更大聲,道:“說的比唱的還好听,別臭美了,北俠、南俠你全惹不起,對不對?
  “你是想要木箱中的珠寶金銀,本姑娘可以送你,只要你開口,多少都可以,本姑娘說話算數!”
  “在下只要木箱,什么都不要。”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你能活著才能帶走木箱。”
  “在下自信絕對死不了!”
  “好极啦!”
  話聲中,長劍划出,劍尖幻成數點銀星,看似散落,但卻使人有無從閃避,要害大穴全在被攻擊之中的感覺。
  董卓英心頭一凜,玄奇地滑了開去,他真的沒拔劍。
  換了一般高手,絕對躲不過蒙面女這一擊。
  如影隨形,蒙面女欺身攻出了第二劍,斜斜刺向右方空間,不刺向敵人。
  但董卓英是此中翹楚,他看出這是惊人的殺手,劍刺向空空,再依對手的行動變化,實際上是等于敵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在控制之中,完全的机動。
  如果董卓英拔了劍,情形自當別論。
  他沒動,分毫都不曾移動。
  他也沒任何動作,就這么挺立著。
  劍停滯在右方的空間,刺出大約三分之二的樣子。
  蒙面,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外露的眸光顯示她相當吃惊“你的确不賴,真的有兩手。”
  “好說,你的劍術也相當不凡。”
  “這么好的身手,人材也是上等,為什么不走正路?”她徐徐收劍。
  “姑娘怎知在下走邪路?”
  “你的出身!”
  “出身?”董卓英惊愕的倒退兩步:“在下什么出身?”
  “江湖中‘石紋神劍’只有一把。”
  董卓英再退了一步,冷眼凝望著女扮男裝的神秘蒙面女子,她說的這句話,已正确地點出了他的來路。
  “姑娘怎會知道在下的來路?”
  “知道就是知道,現在只談木箱,你真的不愿放手?”
  “在下很少改變主意。”
  “你真的存心物歸原主?”
  “不錯,就近送到北俠手上。”
  “那你死定了!”
  “什么意思?”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董卓英默然,他不否認對方這句話。
  “物歸原主是句假話,覬覦箱子里的東西是真的。”蒙面女誤會更深,接著又冷冷道:“我勸你放手,箱子里不是金銀珠寶,對你沒有用,我說過了,你想要多少,說出來我可以照付。”
  “那木箱里是什么?”董卓英本來就想知道這點。
  “對我有利害關系!”蒙面女退回木箱邊。
  “能告訴我么?”
  “你不必知道!”
  “關于有名的惡煞‘焦家二虎’和一個姓尤的老者最先殺人劫物,后來姓尤的出其不意殺了二虎,你是和姓尤的一路?”
  蒙面女眸光連連閃動,沒回答。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傳來:“在這里了!”三條人影突然涌現,是馬永生和他的兩名手下。
  馬永生目光一掃現場,然后停在木箱上。
  他的腳步開始移動,長劍隨之出鞘。
  “砰!”地一聲。
  蒙面女一腳踢碎了木箱子,木屑粉飛中,一樣白森森的東西,飛落八尺之外,撞在樹身上,又彈回地面。
  突然之變,在場的人全大惊意外。
  蒙面女彈身上前,舉步踹向那白森森的東西。
  劍芒打閃,馬永生疾劍襲向蒙面女。
  蒙面女一踹不中,閃電般穿林而去。
  董卓英呆了,突起的變化,使他一下子轉不過意來。
  馬永生俯身拾起了那白森森的東西。
  “白玉石環!”董卓英在心里大叫,他的臉變了,一向冷沉如寒鐵的臉孔變了,一具白玉石雕琢的石環,大出他意料之外。
  馬永生大喝道:“我們走!”
  董卓英彈身截在頭里,寒聲道:“不許走!”
  馬永生一手持著劍,一手緊抓著白玉石環,厲聲道:“姓董的,你這是什么意思?閃開!”
  董卓英在這片刻之間,已回复了冷靜,冰聲道:“在下一向好奇,想見識一下這只白玉石環。”
  馬永生帶脂粉气的臉上突然現出了獰色,陰聲道:“姓董的,你既然這么好奇,就不必看了,你得留在這林子里!”
  兩名手下立即拔劍圈到董卓英身后兩側。
  董卓英冷冷地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馬永生道:“你既然知道這只白玉石環,就不能再活下去。”
  “又為什么?”
  “何必多此一問,反正你死定了!”
  哈哈一笑,董卓英道:“南義馬老英雄義名滿天下,無人不欽,無人不敬,你這种作風,不像是他的儿子。”
  董卓英定睛望著馬永生,臉色數變之后回复冷沉,他已打定了主意。
  “馬永生,開門見山一句話,在下要這只白玉石環。”
  “你要這只白玉石環?”
  “不錯!”
  “哈哈哈!姓董的,你為什么不說要命呢!”
  馬永生,為了這只白玉石環,在下不惜對你拔劍,你先想清楚,不交出手環,就得交出命,人死了什么東西對他都無份。”
  “姓董的,你好大的口气,區區在乎你拔劍么?你能死在“流番劍”下,傳出去絕不會丟人,你現在准備自衛,區區如果先出手,你將毫無机會!”
  “姓馬的,你知道在下多不想拔劍……”
  “哈哈哈!越說越离譜,說得像真的一樣,你該說不敢拔劍才對,不過,不管怎么說,你是死定了!”馬永生搖了搖手中劍。
  “少爺何必跟他多費唇舌厂隨從之一開了口。
  “賞他一劍一切不就結了!”另一個也接上腔。
  董卓英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實在不想為這只玉石手環,而殺馬永生主仆三人,因為南義是白道名人,但白玉石環卻又非得到不可。
  事難兩全,使他感到相當為難。
  “區區要出手了!”馬永生揚起了劍。
  事逼至此,董卓英已無法顧及后果,右手五指搭上劍柄。
  就在這即將生死互見的一瞬,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為了這不值分文的廢物拼命,不值得吧?”
  人隨聲現,是“一朵花”吳媚,她跟董卓英同時离開木箱被搶的現場,從另一個方向迂回,結果慢一步來到。
  四對目光齊集在“一朵花”的臉上。
  “大妹子,你說什么?”馬永生放下劍。
  “我說你們不必為毫無价值的廢物拼命,划不來!”
  “本來就是不值几文的東西,但是這位仁兄非要不可,我……”馬永生順著“一朵花”的話意發話。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人人垂涎的寶物了。”“一朵花”截斷丁馬永生的話頭。
  “大妹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馬永生瞪大了眼。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說這白玉石環是假的!”“一朵花”說得很平淡。
  “什么,你說是假的?”馬永生惊叫起來。
  “這只關系著武林爭奪已久的白玉石環,既然成了馬家傳家之寶,現在拿來作聘禮,等于是量珠娶美,真假你當然能辨認,你何不仔細辨認一番!”“一朵花”輕笑了聲。
  董卓英也瞪大了眼,他無法判斷“一朵花”在弄什么玄虛。
  馬永生后退兩步,拿起白玉石環仔細端詳,久久,沉聲道:“大妹子,你別誆我,這正是家父珍藏的白玉石環,半點不假!”
  “一朵花”道:“那就是真的了?”
  馬永生瞪眼道:“大妹子,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說假又說真……”
  “一朵花”滿無所謂地道:“這只白玉石環,本來是‘石紋神劍’劍纓厂的附著物,上面記載著‘石紋神劍’的秘密,現在‘石紋神劍’已歸人所有,哪有秘密可談,不過,上面記載有練功秘訣,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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