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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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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石劍春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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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7:20 |只看該作者
 “以前曾引起一場恐怖的血腥爭奪,最后落入‘南荒一劍’之手,之后,‘南荒一劍’陳尸九連山下,白玉石環沒了下落。
  “直到今天,成了馬家的傳家之寶,而令尊當年并未參与爭奪,所以我怀疑這手環是贗品假貨。”
  笑了笑,馬永生道:“大妹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一朵花”道:“什么心思?”
  馬永生道:“你一方面是在詐我想斷定真偽,另一方面,你是想知道這只白玉石環的來龍去脈!”
  馬永生掃了董卓英一眼,又道:“大妹子,我可以坦白告訴你,這只滿帶血腥的白玉石環,是家父年前在救一個异鄉人所贈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借下聘之名,送与北俠鑒定,想不到……”
  “一朵花”立即接口道:“想不到風聲外泄,又引起凶殺。”
  馬永生道:“正是如此!”頓了頓,臉色一沉,道:“這位仁兄定要強取,我只有盡力維護。”
  “一朵花”瞟了董卓英一眼,道:“他放棄了!”
  董卓英脫口道:“吳姑娘,你怎么知道在下會放棄?”
  “一朵花”道:“這東西是送給北俠的,而北俠是俠名滿天下的正道之士,他會本著武道的精神了結這樁二十年的懸案,董公子不會甘冒武林天下的大不韙与正道為敵吧?”
  董卓英原先的決定發生了動搖,一時拿不定主意。
  “一朵花”接著又道:“董公子,我可以陪你到北俠府上擺平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拔了劍,傷了人,后果豈非無法收拾?”
  董卓英想了想,最后點點頭道:“好!在下依你的話,暫時放手,北俠府上在下自己會去!”
  “我陪你去!”
  “不必了。”
  春花似的一笑,“一朵花”道:“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董卓英冷漠地道:“我們之間會有什么好說的?”
  “當然有。”
  “你說說看!”
  “一朵花”嫣然一笑,瞟了遠處一眼道:“比如說……那個蒙面女子,你的劍……”
  董卓英心弦連震,目芒一閃,道:“走!”
  兩人雙雙奔离。
  夕陽紅似火。
  在一座古塔的基座上。
  董卓英与“一朵花”吳媚側身相對坐著。
  董卓英先開了口道:“吳姑娘,你說那企圖搶奪白玉石環的蒙面女子是誰?”
  “說出來會嚇你一跳,北俠的寶貝女儿宋秀玉。”
  “這……怎么可能?’’董卓英不但嚇了一大跳,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么不可能?…‘一朵花”反問,媚意盎然。
  “東西是送給北俠的,馬永生又是行聘而來,她為什么要搶?”
  “江湖上的事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完全依情理,你冷靜地分析一下,馬永生這次來下聘,合情理么?”
  “你說說你的看法!”
  “好,第一、如果是聘禮,肩挑馬馱都可以,為什么要用轎子來抬呢?”一朵花斜睨著他說。
  董卓英沉吟了一下,才道:“這點,我認為他是以女眷隨行作掩飾,使人不怀疑轎子里是口木箱。”
  “好,有那么一點點道理。”
  “第二呢?”
  “第二嘛!那只白玉石環盡可以隨身攜帶,為什么要配一個大木箱?同時馬永生并不隨轎,事后才赶來,為什么?”
  “這……”董卓英感到這的确不合情理。
  “第三、下聘是极平常的事,何以會有人中途攔劫?既有人攔劫,表示攔劫的已得到了風聲,這种事守秘還來不及,怎會泄漏出來?”
  “也許攔劫的是有心人,早已踩實了線……”
  “可以這么判斷。”
  董卓英低頭沉思了起來……
  “一朵花”又緩緩的說道:“最后一點,當我故意指出白玉石環是假的時,馬永生的反應失常。
  “這白玉石環一直沒經人手,原箱被踢開,他應該确定是真是假,沒理由附和我,說是不值錢之物!”
  “這与蒙面女子的行動何關?”
  “我是說天下事不能以常理來衡量這一點。”
  “就算那女子是北俠的女儿宋秀玉,她為什么要搶?”
  “這就是我想要查明的一點。”
  “你怎么判斷她是北俠之女?”
  “我認識她本人,親眼見她除去面巾。”
  “這么說……內里大有文章?”口里說,心里卻在想,蒙面女曾點出自己的姓名來歷,還提到神劍,這是有些不可思議。
  唯一解釋的是她也是有心人,這件事從頭起她就隱伏在暗中。
  “這還用說,當然有莫大蹊蹺。”“一朵花”說。
  “另外一件事你還未說。”
  “什么事?”
  “在下的劍……”
  “一朵花”突地站起身,粉腮一片沉凝,完全收斂了她一向的媚態,定定的望著董卓英良久,但卻沒開口。
  董卓英心中一栗,他不明白“一朵花”是什么意思。













第八章

  空气顯得异常的沉悶,令人感到有點窒息,董卓英不由把目光投向別處。
  但“一朵花”的聲音卻響自耳邊:“董公子,我不該問,但又忍不住要問,因為武林中的‘石紋神劍’只有一把,而照老一輩的說法,這柄劍代表死亡,喝飽了人血,說句難听的話,是人神共憤之物,難道你不覺得?”
  “不錯!”董卓英站了起來,面向著她。
  “一朵花”后退了一步,目光仍不稍瞬。
  “董公子,我覺得……你得到它并不是福气。”
  “哈哈哈……”董卓英冷冷地一笑,道:“吳姑娘,這正符合你所說的,天下事不能以常理衡量。”
  “你看我呢?”“一朵花”吳媚突然轉口反問了一句,臉上又露出了媚蕩之態,前后像是兩個人。
  “你很邪!”董卓英不客气地說。
  “格格格……”“一朵花”大聲浪笑。
  “你笑什么?”
  “董公子,我很欣賞你的坦率,我承認我絕對不是正經女子,我再想問一句,你已有‘石紋神劍’,為什么還要那白玉石環?”
  “碰上了,好奇。”
  “就這么簡單?”
  “不錯!”董卓英冷冷地道。
  “董公子!”“一朵花”挑了挑眉:“你現在回答這句話并非發自內心,不過,我還是相信你!”
  “你也很坦率!”董卓英沒表情地回了一句。
  這句話等于是承認了“一朵花”對他那句話的反應,但他已深深地感到“一朵花”不是個簡單的女子。
  夕陽已不知在何時沉到了山后,只剩下一抹殘霞。
  拂在身上的風已有了涼意。
  “一朵花”看看天色,語意深長的道:“董公子,天色不早,此地离市鎮很遠,我們不能在這儿過夜。”
  “當然,你說要帶在下去拜訪北俠……”
  “不能拜訪!”
  “為什么?”
  “我們如去拜訪,師出無名,探人的隱私是江湖大忌,何況白玉石環關系著陳年公案,你既然只是好奇,這奇不好也罷!”
  董卓英無言以對,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事實上又不能吐露出內心的秘密,他想也許可從中探出司徒業的下落。
  “董公子!”“一朵花”自己轉了彎:“我也很好奇,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聯手從側面揭開這謎底。”
  “謎底?”董卓英吹了口气:“東西由南義得到,現在送到北俠手上,情況就是如此,還有什么謎底可言?”
  “剛剛不是才說內里大有文章么?你不想知道這文章?”
  “當然想。”
  “一朵花”掠了掠鬢邊的散發,道:“北俠的寶貝女儿改裝蒙面攔劫是謎,南義把東西當聘禮送与北俠是謎,頭一撥搶奪者在即將得手之時火拼是謎……這些不算謎底?”
  “在下一向獨來獨往!”
  “哦!”“一朵花”小嘴嘟了起來:“說了半天你是不愿意跟我在一道?”
  “是的!”
  “不要緊,你喜歡獨來獨往,你就去獨吧!我‘一朵花’吳媚真的是一文不值么?笑話!”說完,猛一跺腳,如飛而去。
  董卓英目送“一朵花”的身影在暮靄消失,心頭浮起了一縷悵然若失的感覺,但這感覺只是片刻,很快地他又回复了自我。
  白玉石環又在眼前晃動,因為它是“石紋神劍”兩件一体的東西。
  天邊的殘霞也消失了。
  天色昏黑下來。
  暗探北俠府,他作了決定。
  宋員外府,在廬陵是數一數二的宅第。武林同道尊宋世彬為“北俠”,但本地人都習慣稱“北俠”為宋員外。
  起更的時分。
  宋府的內客廳里燈火通明,一個相貌庄嚴的老者和一個風范不惡的老婦坐在上首,這對年過半百的老人正是北俠夫婦。
  側方馬永生正襟危坐,但神情顯得不安,居中的八仙桌上放著那只白玉石環。
  “馬賢侄,你說這只白玉石環遭連番劫奪,對手都是些什么人?”“北俠”開口詢問,神情十分嚴肅。
  “回稟宋世伯,除了已死的‘焦家二虎’,能确定的只有一個年輕劍手,叫什么‘長恨生’董卓英,身份來歷不明。”馬永生恭謹地回答。
  “這點世伯我會設法查明。”“北俠”宋世彬頓了頓:“這只白玉石環就勞賢侄原物帶回吧!”
  “宋世伯……”馬永生滿面惶恐。
  “馬賢侄,令尊會知道退回去的原因。”
  “宋世伯,小侄此番到廬陵……”
  “馬賢侄,你師妹秀玉堅持她的終身大事要等三年后再談,因為……上門求親的人不止馬賢侄一人,我和你世伯也很為難。”宋夫人開了口。
  “世伯母的意思……不准備應允這門親……”馬永生站起身來。
  “馬賢侄不要誤會,你世妹十分固執,做父母的不能太勉強她,只好依她……等三年后再議!”
  “世伯母……”
  :“馬賢侄!”北俠宋世彬又接回了話頭,說道:“你先到客房歇歇,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宋世伯,以小侄所知,這樁事是兩位先已首肯了的……”
  “不錯!”“北俠”撫著頷下長須:“在書信上老夫是同意了,不過,事情發生了變化,老夫不得不重新考慮。”
  “世伯所說的變化是指師妹嗎?”
  “唔,說對一半。”
  “那另一半呢?”
  “令尊十分明白,你回去一問便知。”
  “宋世伯為何不現在就明白示知?”
  “北俠”拿起了桌上的白玉石環,站起身來,上前把它遞到馬永生的手里,宋夫人也同時站了起來。
  “馬賢侄,東西還是你收回,你累了,去歇著吧!”
  “宋世伯……”
  “有話明天慢慢再談,我叫人加強戒備,你可以安心!”
  “世伯!”馬永生把白玉石環接過,臉色變得很難看:“既然世伯和伯母都同樣心意,小侄沒再留下的必要,想立即告辭!”
  “噯!這是什么話,宋馬兩家是世交,婚事并非不成,只是緩談,賢侄就這么連夜走了,我夫婦問心何安……”宋夫人望了“北俠”一眼,又接下去道:“再說,又如何向令尊交代呢?”
  “世伯,伯母,小侄常年在江湖闖蕩,并非頭一次出門,請放心,小侄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告辭!”
  說完,長身一揖,轉身挪步。
  “北俠”夫婦互望了一眼,雙雙跟上。
  馬永生跨出廳門,回身又行了一禮。
  “唉!賢侄年輕人,未免任性了些!”“北俠”搖搖頭。
  “馬賢侄,代向令尊堂問安!”宋夫人揚聲叮嚀。
  馬永生“唔”了一聲,匆匆穿院而去。
  夫婦倆回身到原位坐下。
  “老爺子,我們這樣做……會不會被馬家認為太絕情?”
  “夫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馬永生是個江湖上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秀玉對他一向厭惡,談婚事是天大的笑話。”
  “那你當初為什么要回信答應?”
  “我沒有答應,只說可以考慮,但要看秀玉的心意而定,武林門戶不同于世俗……”吐了口气,抑低了聲音道:“夫人,白玉石環是我多年夢寐以求的東西,但這种沾滿了血腥的東西,現已失去大半作用。
  “听說‘石紋神劍’已被董卓英所得,現在又發生了劫奪之事,很快就會風傳江湖,你想會替我們家帶來什么后果?”
  “這點……我也想到,所以才同意你的處置。”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你沒想到。”
  “什么?”
  “馬榮宗的用心!”
  “什么用心?”
  “夫人,你想,白玉石環落在他的手里,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任何人知道,現在他以禮作聘,顯然大悖常情。”
  “老爺的看法呢?”
  “很可能這秘密已經泄出江湖,為了避免禍害,把它送到我家,有事就可以雙方全力應付,不必他獨力承擔。”
  宋夫人默然的點點頭。
  北俠又道:“另方面,我家秀玉是獨女,一旦成了馬家媳婦,你我百年之后,東西仍是馬家的,我只是代他保管,風險由我擔。”
  “不對!”宋夫人輕搖著頭。
  “有什么不對?”
  “東西到了我們家,我們就可以立即采取行動了,這一點馬榮宗應該想得到的。”宋夫人很有見解的說。
  “嗯!”“北俠”深深一想,道:“這當中一定另有蹊蹺,問題是消息何以會外泄而引起劫奪?”
  “老爺,你一再說拒收白玉石環的原因要馬永生回去問他爹就知道,這又是什么用意呢?”
  “沒什么,我早已怀疑他的用心。”
  “俠名滿天下的南義會……”
  “很難說,人心難測,表里如一的江湖人太少。”伸了個懶腰:“夫人,安歇吧!我睡外書房,馬永生這一下聘,說不定會有朋友上門。”
  “唉!這從何說起,憑空惹上這麻煩。”
  董卓英剛剛進城,正要向人打听“北俠”府的位置,突然發現馬永生帶著兩名從人進入一家客店,心里不由起了嘀咕,馬永生多半已經納完了聘禮,東西已到“北俠”手里,現在去能探到什么嗎?
  一陣猶豫之后,他也住進了這家客店。
  在房里安頓下來,他在想:“照‘一朵花’的說法,那企圖劫奪白玉石環的蒙面女子,是‘北俠’的寶貝女儿宋秀玉,可能么?完全不近情理,哪有下聘到自己家,當事人去謀劫聘禮的道理……”
  房門推開一半,一條人影出現門邊。
  董卓英一看,眼睛發了直,連呼吸都窒住了,這不速現身的,竟然會是“一朵花”吳媚,這神秘妖艷的女人?
  帶著慣常的媚笑,在燈光映照下更顯得誘人。
  “董公子,不想碰頭偏偏又碰了頭,我們真是有緣!”
  “唔!”董卓英有些啼笑皆非。
  “我先落店你后到,不是我故意找你。”
  “在下沒這么說!”
  “我可以進來么?”
  董卓英略作思索之后道:“當然可以!”
  他忽然感覺到這放蕩的女子在這一帶逗留,必然有什么企圖,而且,她是個非常不簡單的女人。
  “一朵花”進入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不客气地在桌邊坐下。
  董卓英坐在另一邊,兩人隔桌相對。
  “吳姑娘,你知道‘流香劍’馬永生也住在這店里么?”董卓英試探著打開話題。
  “知道。”
  “哦!”
  “我還知道他在拜訪‘北俠’府之前,就先訂好了房間。”
  “你們……”
  “董公子!”“一朵花”抬手阻止董卓英說下去:“你可別誤會,坦白一句話,像馬永生這种人還不會放在我“一朵花”的眼里,你別以為我們是同類,對我他還真的是不配,倒是你……我倒希望能做個朋友!”
  “你使在下受寵若惊!”聲音是冷漠的。
  “別說口不應心的話,我不是三歲小孩,一個甜頭就可以哄得打轉,我們既然不期重會,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一朵花”突然壓低了嗓子:“那東西還在馬永生的身邊!”
  “你怎么知道?”董卓英瞪大了眼。
  “我到過‘北俠’府,親眼看到事情的經過,‘北俠’夫婦夠厲害,推托了婚事,也拒絕了白玉石環。”
  “真的?”
  “對別人欺哄誆騙我全來,對你不會!”她說的很正經的樣子,似水的眸光与燈光爭輝。
  董卓英的心弦為之一顫,話不管真假,人的耳朵都揀好听的收,這是人生來的性格中的弱點,能克制這一點的,不是上智便是巨奸。
  “我希望能相信你這句話,下文呢?”
  “我想先听你一句真話……”
  “在下從不柞假?你想听什么話?”董卓英笑了笑:“如果你是指儿女之情而言,那在下告訴你,我們可能不是一對。”
  “格格格……”“一朵花”媚笑了數聲:“我看得出,你這句話是真心話,我也不會賤到自己送上門,我要听的不是這句話。”
  “你要听什么?”
  “你想得到白玉石環的目的?”
  董卓英閉上了嘴,定睛望著“一朵花”,能說出來么?
  他必須考慮到可能發生的种种后果。
  她呢?難道她不想要?
  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董公子,怎么不說話了,你不是說從不作假嗎?”“一朵花”
  吳媚緊迫盯人的逼視著他問。
  “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在下要考慮,不想以虛言搪塞。”
  “你說出真話,對你只有好處。”
  “當然,一個人要對方抖出實話時都會這么說,姑娘既然這么保證了,何不先說出好處在哪里?”董卓英步步為營。
  “我就是心軟,經不起逼!”“一朵花”?挑了挑眉,眸光一閃:“簡單一句話,沒有我你永遠休想得到東西!”
  “真的會如此?”
  “我可以對著燈火發誓,絕不是信口開河。”
  董卓英連眼都不眨,如刃目芒迫照在對方臉上,他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內心,看看她說的話到底有几分可信。
  “看來在下是非說不可。”
  “不,你自己作主,說不說在你。”
  “那在下先問一句……”
  “好,你問?”
  “姑娘是否想得到?”
  “不想!”
  口吻是斷然的,半絲猶豫都沒有,董卓英能不相信么?
  不相信也得相信,話已經說得很絕了,他是男子漢,不能出爾反爾,即使錯了也只有錯下去。
  “好,那在下就說出來……”董卓英放低了聲音,低到僅能讓對方听得見的程度:“這是家師在我臨下山時的交代!”
  “令師‘黃山孤獨老人’也提起此事?”“一朵花”的聲音同樣低。
  “不錯!”
  “這么說,你志在必得?”
  “可以這么說厂董卓英暗自咬了咬牙。
  “為了和‘石紋神劍’相得益彰?”
  “不,為了替武林做件好事,免得自相殘殺。”
  “好,說得對,黑与白是永遠難作明确划分的,誰也不能診斷正邪黑白;一念為佛,一念成魔,對么?”
  董卓英深深地點頭。
  他更進一步發覺這表面放蕩的女子有其智慧的一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歸正,邪歸邪,奇跡的事并不太多。”
  “一朵花”又緩緩的加上了一句。
  “對!在下有同感!”董卓英再次點頭,他不能不點頭,她說的很有道理,而且非常有道理。
  頓了一頓,董卓英又道:“吳姑娘,言歸正傳,你說東西仍在馬永生身邊?”
  “不錯!你准備用強?”
  董卓英啞了口,他不愿用這种手段,因為東西是屬于名滿天下的“南義”馬榮宗,但又不能否認心里有這种沖動。
  “哈哈哈……”“一朵花”突然大笑起來,蕩意盎然地道:“董公子,我們攜手江湖,會是羡煞人的一對!”
  董卓英瞠目結舌,“一朵花”像突然發了邪,冒出這不倫不類的一句話。
  “董哥哥,我們真是相逢恨晚!”嗲聲浪气,教人受不了。
  “你……”董卓英的劍眉豎了起來。
  “董哥哥,我算跟定你了!”說著,嘟了嘟小嘴。
  董卓英立即會意過來,是窗外來了不速之客,她才故作姿態,表演給偷窺者看。
  “大妹子!”他模仿馬永生的口吻:“你真會纏人!”
  “董哥哥,听你這一聲稱呼,我打從心眼里舒服。”
  雖然是表演,但多少還有些肉麻之感,董卓英一向正經,不善于打情罵俏,心里可相當別扭。
  “一朵花”站起身,故意在房里繞了個圈,然后回到桌邊,一歪嬌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油燈。
  “啊呀!”一聲,房里頓呈一片漆黑。
  “一朵花”立即湊向窗子,從隙縫中往外望,董卓英也從另一邊外瞧,只見一條黑影從對過的屋面消失。
  “吳姑娘,是什么人?”
  “老朋友。”
  “老朋友?誰?”
  “記得攔截轎子,殺害‘焦家二虎’的尤大爺么?”
  “是他?”
  “不會錯的。”
  董卓英心頭一緊:“你怎么認得出是他?”
  “他當場被你挑落蒙面巾,我正好在林子里跟他朝了相,只要我照過一眼的人,再也逃不過我雙眼。”
  “他的目的何在?”
  “當然是為了那只白玉石環?你等著,我去踩踩線!”說完,立即穿窗而出,行動利落,無聲無息,比狸貓還敏捷。
  轉眼工夫,便失去了她的蹤影。
  董卓英呆在房里,心思有些紊亂。
  “客官怎么不燃燈?”是小二的口吻。
  “不小心打翻了!”董卓英兩眼仍望著窗外。
  “小的來收拾,另外換一盞!”小二邊說邊進入房中:“客官,當心您的衣服,翻了燈,桌上全是油。”
  小二挨近桌邊,董卓英准備閃讓。
  就在這瞬間,一樣鋒利的東西,刺入董卓英的脅肋,“哎!”地一聲,董卓英蹌到床前,坐了下去,手按被刺的部位。
  “朋友,你……這算什么?”他已經知道他是冒牌的店小二。
  “要你的命!”已不是原先進門的店小二聲音,變得很冷酷。
  “我們有過節么?”
  “換個地方再告訴你。”
  說著,前跨一大步,在董卓英身上加點了一指,然后伸臂環在腋下,連架帶抱,离開了房間。
  穿過角門,經過茅房,來到一間緊臨后門的空屋,是堆放破爛什物的地方,久已棄置不用。當然不會有人來。
  董卓英被安置在一張破椅子上。
  一盞小油燈點亮,董卓英這才看清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人長得很清秀,但現在臉上罩著一層濃濃的殺机。
  “你叫董卓英?”小伙子開了口,一只腳踏在破椅子的邊緣。
  “不錯!”董卓英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因傷痛苦的表情。
  “‘孤獨老人’的傳人?”
  “是的。”
  “好极了,總算沒搠錯人!”小伙子的眼皮子跳動了几下:“听清楚,趁你現在的耳朵還管用,我叫童千里,‘關洛之鷹’的傳人,當年家師被令師斷了一手一足,飲恨終生……”
  “在下明白了,你是替師討債?”
  “一點不錯。”
  “怎么討法?”
  “現在我只要拔出你肋上的手叉子,你就會見血斷气,在我拔刀之前,先問你一句話,你那師父窩在黃山什么地方?”
  “家師現在韜光養晦,不伺江湖事,他欠的債由在下來還。”
  “韜光養晦?哈哈哈……”童千里大笑數聲:“殺了人還談韜光養晦,豈不教人笑掉牙。姓董的,恐怕你非說不可!”
  “如果在下不說呢?”
  “你會死得非常痛苦。”
  “痛苦死也好,安樂死也好,反正是死,在下根本不在乎,不過有句話告訴你,你知道令師何以會被家師斷去手足么?”
  “這我不必了解。”
  “那你錯了,信不信由你,家師代天行誅,殺的都是可殺的人,令師‘關洛之鷹’暗室有虧,坏人的名節,但他也有可取之處,曾做過几樁好事,所以僅斷他的手足,不取他的性命……”
  “住口!你胡說八道,令師年輕時殺人無數,就是他本人也無法一一列舉,你并非他本人,竟然能……”
  “在下幼承家師教養長大,哪有不知之理?”
  “廢話少說,現在說出他的下落。”
  “找家師討債…”朋友,你有多大能耐?”
  “快說,別岔開!”
  “朋友,你已經搠了在下一刀,在下不想追究,你走吧!”
  “什么,你……”童千里意識到情況有异,對方不像是被搠了一刀的樣子,連臉色都沒有改變。
  董卓英放開按在脅肋上的手,抬起,手中捏著一把窄細的晶亮匕首,掂了掂,扔到門外。
  “呀!”童千里惊叫了一聲,疾退到門邊,臉上的肌肉起了扭曲:“你……你沒被刺中?”
  “朋友!”董卓英站起身:“家師功力通神,身為他的傳人,如果這么輕易被殺,還能活到今天?”
  童千里的目光在惊怖中帶著恨毒,挫了挫牙,手往衣襟底下一掏,掏出一只尺許長的怪樣兵器,是一只鋼爪,爪頭仿鷹爪的形式。
  董卓英冰冷地道:“朋友,在下說過不想殺你,你就省了吧!”
  童千里向前一欺身,厲聲道:“但我非殺你不可。”
  董卓英搖頭道:“你辦不到的,憑你還殺不了在下。”
  童千里厲哼一聲,鋼爪抓出,快如電閃,抓出的角度詭异至极,這是他師父“關洛之鷹”的成名絕招,的确不是等閒。
  董卓英連半分都沒有移動,手伸出,抓住了爪頭下三四寸的地方,完全不可能的伸手角度,但他居然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牢,爪子距他的胸口只有一寸,差點沾到了胸衣。
  童千里往回一放,拉不動,一張清秀的臉漲成了一副豬肝。
  董卓英冰聲道:“在下還是不想殺你!”
  童千里呻吟了一聲,那是气极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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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不明白在客房里那一手匕首分明已搠進了對方的脅肋,离開時還加點了穴道,對方居然會安然無損,這未免太邪門了。
  猛一挫牙,右手緊握爪柄不放,右腳由下向上踹出,身軀一扭,左手曲指反背抓出,三個動作等于一個,同時在瞬間發動。
  但這极詭厲的一著又落了空,董卓英旋到了側方,沒松手,雙方的身軀扭成了兩個极古怪的姿勢。
  “朋友,咱們到此為止,再下去……在下可就要反擊了!”
  “……”
  童千里沒答腔,呼吸有些重濁。
  董卓英放開了抓住鋼爪的手。
  童千里退了兩步。
  兩人對望著。
  半晌,童千里厲聲道:“我還會找你!”
  董卓英冷漠地道:“悉听尊便!”
  童千里轉身离開。
  董卓英也跟著出去。
  房間里已重燃上了燈火。
  “一朵花”吳媚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董卓英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到哪里去了?”“一朵花”劈頭就問。
  “我……我到后面去……”
  “去干什么?”
  “去方便嘛!”董卓英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他不想抖出剛才的一段。
  “害人家白擔了一陣心事!”
  “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儿嗎?”
  “一朵花”白了他一眼,沒吭聲。
  董卓英問道:“你去踩線的結果怎樣?”
  “馬永生的行動已被人暗中嚴密監視!”
  “噢!都是些什么人?”
  “各路的朋友都有,我奇怪他們哪里得來的消息。”
  “這种消息當然會傳得很快的。”
  “不錯,可是那些遠來的朋友又怎么解釋?難道他們是未卜先知不成?”“一朵花”不由秀眉微蹙的說。·“你是說馬永生從撫州出發的消息已傳了開去?”
  “是呀!”
  董卓英不由陷入了沉思。
  “一朵花”想了想,又道:“這种事保守秘密都來不及;‘南義’不會敲鑼打鼓,而消息公然傳開,指明聘禮是白玉石環,這豈非怪事?”
  “是有些不可思議!”董卓英眉頭皺了起來。
  “明天只要馬永生一离開廬陵,這一路定是好戲連台。”
  董卓英沉吟不語,他在想,如何能得到那只白玉石環?雖然“一朵花”說過若沒有她,便永遠休想得到,她是憑什么吹這大气?
  眼前的情勢已形成群龍爭奪的局面,她有什么把握?但這不便問,更不能假女人之力得到此物。
  “董哥哥,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去見一個人!”
  剛才董哥哥、大妹子這肉麻的稱呼是演戲給不速之客廳的,現在她仍用這稱呼,听在董卓英耳朵里的确不是味道。
  “你稱呼我什么呀!”董卓英脫口問了出來。
  “叫你董哥哥呀!”她故意扭丁扭頭。
  “吳姑娘,這不妥當吧!”他差點沒說別一廂情愿,自作多情,把肉麻當有趣。
  “那有什么不妥當,你年紀比我大,稱呼你一聲哥哥再妥當不過。”
  “去見什么人?”董卓英不想跟她歪纏下去,立即轉了口。
  “就是那位老朋友!”
  “姓尤的?”
  “也許他根本不姓尤,我怀疑他是我心目中的一個大人物。”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只是怀疑,暫且不談。”
  “我們去見他做什么?”
  “他已經得到了那東西,跟人約定三更時分在城外交貨。”
  “什么?他……”董卓英一顆心登時抽緊:“他怎么到手的?”
  “用絕計弄到手,馬永生此刻恐怕還沒發覺東西已換了主人。”
  “那好!”董卓英當机立斷,東西易了手,就可以放開手去做,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無所顧忌了,忘形地推了“一朵花”一把道:“我們走!”













第九章

  夜深沉。
  官道上行人絕跡。
  四野的村落只剩下几星燈火,畫面是靜止的,當然,并非絕對的靜止,因為暗中還有如惊鴻如魅影的江湖客。
  冷清清的下弦月,照著孤零零的月老祠,窆气是死寂的。
  一對黑影投入了月老祠,行動快如浮光掠影,即使有人看到,很可能錯疑是眼花,的确是太快了。
  這一對黑影,正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兩人進祠之后,迅速地搜索了現場一遍,然后藏身在神龕的后面,空間小,兩人緊挨在一塊:“對方還沒到?”董卓英悄聲說。
  “算時辰差不多了厂“一朵花”也悄聲回答。
  “你踩的線正确嗎?”
  “絕對,除非對方臨時改了主意,董哥哥……”她故意擠了董卓英一下:“希望你不要隨便采取行動,照我的方式行事,嗯?”
  “唔!”董卓英感覺到帶有幽香的熱气拂在他的頸子上,還有身体相當部分的溫暖,使他的心意起了浮動。
  “董哥哥,傳說月下老人照他手里的姻緣簿,把紅繩系在有緣男女的腳上,有這事么?”語气近乎挑逗。
  “不知道,只有問這老人。”董卓英的心開始跳蕩,雖然他對她無意,但年輕人血气方剛,不能說毫無反應。
  “可是老人不會開口?”
  “那你這不是廢話一句!”
  “別對我這么凶嘛!”“一朵花”扭了嬌軀:“這里是月下老人祠,我們又正好坐在月老的背后,触景生情,閒話一句打什么緊?”
  “噓!有人來了!”
  兩人的眼睛定向神殿外的天井。
  天井里站了個蒙面人,從身材看來,董卓英斷定是那被稱尤大爺的老者,也就是毀轎劫木箱殺死同伙“焦家二虎”的人。
  看樣子姓尤的在等對方收貨。
  董卓英在盤算,他不能搶奪,要循正規的手盡得到。
  在收貨的人未現身之前,是跟姓尤的打交道的好机會,他准備起身行動,但被“一朵花”拉住。
  就在此刻,第二條人影出現了,也是個蒙面人,用的是頭套,連脖子套住,只留下兩個窺視的小洞。
  “東西已經到手?”來人問。
  “是的,已經得手!”姓尤的回答。
  “快給我。”
  “不!”
  “什么?不,你什么意思?”
  “事情有了變化,我不能把東西交給你閣下。”姓尤的聲音很冷:“本來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想到大丈夫來得清去得明,對你閣下應該交代一聲,所以才按時赴約,閣下的事我已盡了力,欠閣下的人情,應該可以抵消了。”
  “老兄弟,你是不是想据為已有?”
  “笑話,我要是存這种心,盡可以自己行動,何必答應閣下?”
  董卓英在暗中大感困惑,看情形這姓尤的是受托辦事,因為他欠來人的人情,至于來人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姓尤的說事情有了變化,不肯如約交出東西,真正原因何在?“老兄弟,別說笑話,你知道我對這東西是志在必得!”來人的聲音變得十分刺耳,言詞之間可以听得出他已有了某种動机。
  “我說過事情有了想不到的變化。”
  “什么變化?”
  “簡單地說,有人也想要這東西,而此人你我都惹不起,更重要的一點是我絕對不能違背此人的意向。”
  “這人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
  “雖然沒有三頭六臂,但也差不了多少。”
  “說,是誰?”
  姓尤的以极低的聲音不知說了什么,只見那來人連退了三步,顯然相當震惊,從面罩孔里透出來的目芒變得很怕人。
  “真有這种事?”
  “假不了的。”
  沉默了許久,來人的目芒在月光下變成了兩根銀線,直照在姓尤的蒙面巾上,手指緩緩搭上劍柄,看來他要不顧一切地出手。
  “閣下最好不要動劍……”姓尤的已看出對方的意圖:“俗語說,隔牆有耳,隔窗有眼,閣下動丁劍,說不定就會暴露身份,后果是很難想象的。”
  “你休想用口舌企圖脫身。”
  “閣下,你應該想得到的,你閣下的寶劍再利,也殺不了我,同時東西并不在我的身上……”
  蒙面人一栗,目芒更加駭人。
  姓尤的又道:“退一万步說,就算閣下斃了我,也得不到東西。”
  “你……”
  “有一點我向閣下保證,絕對不泄漏閣下的身份。”
  “你東西在哪里?”
  “在一個很妥當的地方。”
  董卓英的情緒呈現了紊亂,姓尤的把白玉石環藏在別處,准備交給另外一個他惹不起的人,自己該采取什么樣的行動才能達到目的。
  “你真的決心要這樣做?”
  “主意絕不改變,不過……對閣下我會再記住一筆人情。”
  “多余的一句話,這人情不記也罷,算我認栽了!”說完,彈身掠出了祠門,轉眼消失無蹤。
  姓尤的突然后退數步,拔起身形,在祠門頂上的瓦楞里一抓,飄回地面,手中多了一樣用布包裹著的長形東西。
  毫無疑問,那就是白玉石環。
  董卓英拍了拍“一朵花”的手,但她仍緊抓著不放。
  一條細長人影從空瀉下,像一只巨鳥從天外飛來。
  姓尤的雙手遞上布包,人影接過拔起,破空而去,從現身到拿走東西,時間只是短暫的一瞬,使人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
  董卓英火大了,眼睜睜地望著姓尤的把東西交給別人,這一轉手,要想得到將難上加難了。
  姓尤的也掠身离去,行動快得惊人。
  董卓英火冒千丈,一巴掌拍開“一朵花”的手,起身竄進殿外天井。
  “一朵花”也跟著來到身前。
  “你打痛了我的手!”“一朵花”嬌嗔地噘起嘴。
  “痛?我真想宰了你!”
  “別這么凶嘛!”
  “我問你,你死拉住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好心呀!”
  “哼!好心?你跟他們是同伙的!”董卓英怒气咻咻地說。
  “真是冤枉,我怕你現身會把事情弄砸……”
  “你倒是有很好的心腸!”董卓英面罩寒霜。
  “別生這么大的气嘛!你一生气模樣就不好看了。”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欣賞,我問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為你好!”“一朵花”臉上的笑容居然沒有消失。
  “你有意拖住我,好讓對方從容得手,對不對?’’董卓英怒气未息,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你這么聰明,卻說出這种不通情理的話……”
  “你……你給我說清楚!”
  “來是我約你來的,我不說你根本不知道這樁約會,我要是存心幫對方,不告訴你就結了,何必多此一舉?”
  董卓英一下子無言以對,但气卻消不下去。
  “我曾經說過要助你得到那東西……“一朵花’’還是好整以暇。
  “而現在卻坐失良机。”
  “你錯了,看似良机,未必就是良机,你知道屢次向那姓尤的老家伙伸手的是誰?…‘一朵花”睨著眼問。
  “他是誰?”董卓英對這點感到興趣。
  “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神針醫圣’褚名遠。”
  “會是他?”
  “不錯!”
  “那另一個戴頭套的又是何許人物?’’董卓英瞪大了眼,又問了一句。
  “是雇他搶奪的主顧,不知道是誰,但有心的話,可以查得出來。”
  “最后取走東西的呢?”
  “照我的猜測,极可能是江湖道上聞名的池州慶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一朵花”說話時目光左右游轉,像是怕說曹操曹操就到。
  “司徒業?”董卓英惊叫出聲。
  “你怎么啦?”
  “沒什么……”董卓英忙掩飾道:“你怎么會猜到是他?”
  “据我了解,能夠使姓尤的听命的只有兩個人……”
  “哪兩個?”
  “一個是‘黃山孤獨老人’,另一個就是司徒業!”
  “哦!”董卓英目光迫視著“一朵花”,他實在惊异這行跡不檢的女子,對江湖秘事會知道得那么多。
  “所以,我說董哥哥,行走江湖得隨時保持冷靜。”
  她這董哥哥的稱呼,叫得很自然,很順口,但听在董卓英的耳朵里卻不是味道,爭辯無益,愛叫只有隨她叫。
  “在下一向冷靜的,你只是猜想,未見得是事實。”
  “當然,不過不會太离譜就是了。”“一朵花”笑了笑:“比如說,在搶木箱時,你亮出‘石紋神劍’,他立刻走避,不愿跟你沖突,就是他不敢招惹令師的明證。”
  “那敢情好,在下正要找他,那東西非得到不可。”
  “當然,我并沒勸你放棄。”
  “我們現在就去!”
  “去哪里?”
  “先找姓尤的,你應該知道他的行蹤!”
  “找他有用么?”
  “當然有用,眼前兩個人的身份就必須由他來證實。”
  “你一定要找他?”
  “如果你害怕就拉倒,在下自己會設法找!”說完,作出要走的樣子。
  “董哥哥,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做,我帶你去找,話說在頭里,到時由你出面,因為我還有別的顧慮。”
  “可以,你根本就不必出面。”
  “走吧!”
  兩人動身离開。
  天色微明。
  墳場邊的小屋。
  這小屋沒人看守,是專供喪葬人家臨時休息、停棺,或是停放無主的尸体之用,還堆放了不少施棺人施舍備用的空棺材。
  這种地方,連乞儿都不愿來。
  現在,卻有人來了,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一朵花”停在數丈外的墳場邊。
  董卓英單獨一個人走近小屋。
  曉色迷蒙中,小屋像一座巨大的墳墓,由壘壘的大小荒冢拱衛著,董卓英悄沒聲息地欺近小屋。
  小屋沒門,正面是敞開的,為了方便棺木的搬移。
  棺材堆中亮著一盞鬼火似的小油燈,一個頸邊長疣的老人以棺材為桌在獨自喝酒,一罐酒,几樣擺在芭蕉葉上的小菜,就著罐口吸了一口酒;五爪再抓一把菜送到嘴里,看樣子是自得其樂。
  他,就是那姓尤的蒙面人——二疣子。
  董卓英出現在敞開的屋前。
  “什么人?”二疣子沉聲問了一句,仍低頭喝他的酒。
  “董卓英特來拜訪!”
  “董一卓一英!”二疣子慢吞吞地一個字一個字重复了一遍。
  突然,他猛省般站起身來,兩只眼睛在昏昧的曉色里像兩顆寒星般,頸邊茶杯大的疣子看得很明顯。
  “有點小事找閣下談談!”董卓英語冷如冰。
  “談那只白玉石環?”二疣子開門見山。
  “不錯!”
  二疣子從棺材堆里走了出來,面對董卓英,青慘慘的老臉像惡煞。
  “小兄弟怎么個談法?”
  “閣下竊取了馬永生的東西,帶到月老祠,送給了另外一個人,有這事么?”
  “有!”二疣子沉著得惊人,絲毫沒有惊异的表現,道:“小兄弟在神龕里應該看得很清楚。”
  董卓英反而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和“一朵花”隱藏在神龕里,對方早已知道,而當時對方竟那么若無其事。
  “你知道我去了?”
  “不錯!”
  “好,這就好說話了!”董卓英的定力也相當不賴:“那雇請閣下謀取白玉石環的蒙面人是誰?”
  “這點老夫不能說,事實上小兄弟也不必知道。”
  “在下卻想知道。”
  “小兄弟!”二疣子目芒一閃:“老夫此次行動并非受雇,而是欠了對方一筆人情不得已而為,照道上的規矩,老夫不能說出對方身份。”
  “這……好吧!在下就放過這一點,閣下把白玉石環交給了誰?”
  “司徒業。”二疣子很坦白,一點也不猶豫。
  “閣下很夠意思。”
  “小兄弟,這完全是看在你身邊的‘石紋神劍’的份上,當年老夫曾立過誓,永不与持有‘石紋神劍’的人敵對?”
  “很好,那咱們就友善的談問題,請見告司徒業的行蹤?”
  “這……”二疣子挪了挪腳步,老臉上的皮子一陣抖動:“老夫難以相告!”
  “尤大爺!”董卓英套用了別人對二疣子的稱呼:“閣下恐怕非見告不可,這一點在下堅持!”
  二疣子退了一大步,手扶棺材,眸子里的厲芒聚成了兩條線。
  “小兄弟,你這不是強老夫所難么?”
  “情非得已,請閣下見諒!”
  “一句話,要老夫的頭可以,這點恕難辦到!”
  “閣下真舍得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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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38:41 |只看該作者
  二疣子的老臉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但沒有敵對的成分。
  “難道小兄弟真的要老夫頸上這顆人頭?”
  “希望不至于,這點閣下自己可以作主?”董卓英語冷如冰,言詞之中,帶著极大的威脅意味。
  二疣子沉默了許久。
  “如果小兄弟真的要亮出‘石紋神劍’,主動攻擊,老夫只有反抗了!”
  “在下會拔劍的!”面色一寒。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景物已完全清晰起來。
  雙方話已說僵,除了動武別無他途。
  對峙著,气氛相當沉重。
  突地,董卓英感覺似乎有第三者到了場,只是感覺,沒任何聲息,也不見什么异動,是一個超級高手本能上特殊的反應。
  一陣爽朗的大笑聲發出。
  董卓英側轉身,一個瘦長的人影映入眼帘,在小屋的轉角位置,相距不到兩丈,仿佛這不速之客原本就站在那里。
  黑黝黝的鑌鐵拐杖,龍形的杖頭,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他是誰?他不就是焦拐子么!他為什么來?此人亦正亦邪,他是不是受司徒業所托?二疣子也轉向了焦拐子,臉皮子微微抽動。
  “二疣子,你知道我老焦為什么來找你?”
  “請明示!”
  董卓英心頭一緊,來人的确是曾經見過一面的焦拐子,江湖人的作風有時簡直無法思議。
  “本人是來殺你的!”焦拐子面對二疣子,說到殺人連聲調都是原樣,像是說一句极普通的話。
  “什么?焦兄……要殺區區?”二疣子的聲音不再正常,毫無疑問,像焦拐子這等人物開口說要殺人,等于是判官的朱筆在你的名字上點了一點,注定了絕不會活。
  “一點不錯!”
  “請問為什么?”
  焦拐子沒回答二疣子的話,卻轉向董卓英:“長恨生’,咱們第二度相逢了。”聲音變得有气無力,還微帶气喘。
  “不錯!”董卓英心想,他怎的會气喘起來,但絕不敢輕視這黑白兩道巨擘,神態之間顯得相當的沉穩。
  “閣下也想要這只白玉石環?”
  “不錯!”仍是簡單的兩個字,但語气十分肯定。
  “目的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
  “憑你的能耐?”
  “天下事誰也不敢自夸有絕對把握,總之是盡力而為。”
  “哈哈哈……”焦拐子狂笑起來,再不是有气無力了,而是震人心魄的狂笑,聲浪似要撕裂整個的空間。
  二疣子皺緊了眉頭。
  “一朵花”掩上了耳朵。
  董卓英兀立得像一座冰山,臉上的神色非但不變,反而更沉冷。
  焦拐子笑夠了,自動斂住了笑聲。
  “令師‘孤獨老人’有你這傳人應該可以自豪,的确是一塊上好料子。”
  “過獎了!”
  “你准備如何盡力而為?”焦拐子突然射出了兩縷銀絲似的細芒,盯在董卓英的臉上,這种目芒像要看穿人的心。
  “請閣下交出白玉石環。”董卓英冷沉如故爭“不行,白玉石環是我老焦代朋友保管的。”
  “東西在下是志在必得,閣下可以划出道來。”
  “要再划道?”
  “不錯,像在漢水陰家一樣。”
  “哈哈哈!”焦拐子笑了起來:“董卓英,你以為老焦怕你?又要我老焦划道?”
  “那該怎么說?”
  “你小子想搶我老焦的東西,還有什么說的。”
  “閣下高見呢?”
  “小伙子,你听清楚,老焦跟你那黃山的師父沒有交情,但能不惺惺相惜么?你要,老夫可以割愛尸說完,他從怀中掏出白玉石環。
  董卓英傻子眼,他做夢也想不到焦拐子會來上這一手!
  二疣子也瞪大了眼,一臉的困惑。
  “一朵花”面上帶著媚笑,不知她是個性生成,還是別有心思。
  火爆的場面,突然變得十分詭譎。
  像焦拐子這等人物;能把別人托他保管的東西拿出來,誰也不敢相信,但事實不由人不信,他大方地把玉石手環遞給董卓英。
  董卓英卻猶豫了,一時之間他無法判斷對方的行為是真是假?“怎么?現在我老焦把東西無條件送給你,你反而客气了!”
  “在下不愿平白承情!”
  “唔!好小子,居然還拿翹,你實際上是怕老焦別有居心,對不對?”焦拐子冷冷的目芒逼視著他。
  “一半。”
  董卓英坦白的承認,他不愿作假,他知道對方是個成精成怪的人物,誰的眉毛動几根都瞞不了他。
  “另一半呢?”焦拐子問。
  “剛說過了,不想平白受惠。”
  “算了,我老焦不能因為一只石頭手環而和‘孤獨老人’結梁子,那普天下的江湖人都將拍手稱快,拿去!”焦拐子走近董卓英。
  焦拐子說的不無道理,雖然董卓英內心不承認他是賣師父的帳,他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
  “在下記住焦兄的這份人情。”董卓英內心多少有些激動。
  “免啦!你可要記住一點,很快就會有數不清的人找上你!”
  “這點在下明白!”
  “一朵花”吃吃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真的白吃!”
  焦拐子的眸子里又現出亮銀絲似的奇芒,照向“一朵花”的臉上:“女娃儿,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一朵花”道:“什么意思也沒有,我不能老听你們說話,憋久了總要出口气呀!”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嘿”地一笑,焦拐子道:“你們是朋友?”
  “一朵花”道:“不錯。”
  焦拐子道:“如果時光倒退三十年,老焦就……”
  “一朵花”眉毛一挑道:“如果時光倒退三十年,距离我到這個世上來,還有好長一段路程呢!”
  打了個哈哈,焦拐子向二疣子道:“跟我走!”語气是命令式的,說完,彈身而逝,快得像一道光影掠過地面。
  二疣子窒了窒,跟著奔离。
  意想不到的結局,董卓英深深透了口气,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和振奮,終于得到了白玉石環。
  日頭露了臉,現場已不再那么陰森。
  董卓英拿起那白玉石環仔細觀察,斷面處崎棱不平,一望而知是從石像上敲下來的,最古怪的是刻有五指的形式,很像禪宗的捏訣,又仿佛武術指功。
  “董哥哥,你又接下了一把野火!”“一朵花”幽幽開了口。
  “野火?什么意思.?”董卓英大惑不解。
  “火會燒身呀!”
  “哦!你說這個……我得到它,當然有自信能保住它。”董卓英像是明白了“一朵花”的意思。
  “話雖不錯,但何必睜著眼去替人頂缸呢?”
  “頂缸……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現在只有想辦法賣出去,脫禍求財!”
  “少賣關子,你干脆說出你真正意思吧!”
  “董哥哥!”“一朵花”的神情顯得很正經:“你這么聰明怎么會想不到呢?焦拐子是何等人物,肯把到手的東西拿出來?“所謂跟令師惺惺相惜只是句不值一笑的空話,誰不想作天下第一人?還有,他回頭來找二疣子,原先說是殺他的,結果帶走了他,這證明了一點……”
  “證明了哪一點?”董卓英已有所悟。
  “這只白玉石環是假的,起初怀疑是二疣子掉包,所以要殺他,后來暗中看到你跟二疣子的爭論,才改變了主意。”
  “這白玉石環是假的?”董卓英大感失望。
  “我斷定是如此!”—“這只是推斷之詞,你我都沒有辦法鑒別真偽,万一你的推斷是錯誤的呢?”董卓英仍存一線希望的說。
  “很簡單,你先留著。”
  “那真的……”董卓英想想道:“那應該還在‘南義’手里?”
  “難說!”
  “可是‘南義’以白玉石環作聘禮向‘北俠’求親,以他的聲望地位……他能作假欺騙‘北俠’宋世彬嗎?”
  “很多事要到最后才知道,武林中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多的是。”
  這一說,董卓英真的動搖了,望著手中的白玉石環發愣,“一朵花”的分析頭頭是道,可能性极大。
  如果自己得到的是假貨,不但丟人,而且窩囊。
  “如何能證明呢?”
  “跑一趟撫州!”
  “找‘南義’”
  “說是追蹤比較恰當。”
  “在下想不透‘南義’為什么要把這秘密泄出江湖,他應該知道后果的……”董卓英皺了皺眉頭:“這么多年,沒人知道這東西落在‘南義’手中,為什么他要自敗行藏?”
  “這就是我們要揭開的謎底,附帶地要查明委托二疣子謀奪白玉石環的人是何身份?‘北俠’的女儿為什么要劫奪本來要送到她家的東西?”
  “我們真的要赴撫州?”
  “除非你放棄,否則非去不可。”
  “好,上路!”
  撫州。
  大悲寺。
  寺建在一座石頭峰的頂上,像給孤峰加了冠,遠在几里外便可以看到,就地取材,整間寺除了瓦椽之外,連柱子都是石頭的。
  寺后懸岩邊有座石亭,由于危立懸岩邊緣,曾經有人失足,所以被本地人稱之為“超生亭”。
  寺里的住持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老和尚,座下有五六名弟子,每天在山下的寺產里种地,念經禮佛是稀有的事。
  除了香汛季節,平常极少人光臨,清靜兩個字在這里十分貼切。
  董卓英寄住在寺里,是“一朵花”的安排。
  此刻,過午不久。’董卓英一個人坐在“超生亭”里,眺望山下的野景。
  “一朵花”是女人,不能住寺廟,她另有落腳的地方。
  兩人約好今天午刻在亭子里見面,所以董卓英在這里枯等。
  已經過了約會的時刻了,“一朵花”還不見影子,不知道是什么事把她耽擱了,董卓英逐漸不耐起來。
  一條人影緩慢的朝亭子移了過來。
  董卓英轉頭向來人望去,來的是那耳目不靈的住持老和尚,拐杖點著地,摸索著一步一步移動。
  老和尚到這危險的地方來作什么?盡了极大的勁,老和尚到了亭子邊,一手拄杖,一手扶著亭柱,昏昧無光的眼珠子轉動了几下,似乎沒發現有人在亭子里。
  他喘息了一會,顫巍巍地摸進亭子,盤膝坐在亭子中央地上,拐杖橫在身邊,解下項間念珠,念起佛來,聲音是含混不清的。
  不在寺里做功課,巴巴的摸到這里來念佛,這种行為令人費解。
  董卓英不惊動老和尚,仍靜靜的坐著不動。
  心里卻在想:“一朵花”再三說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環,可信么?自己到手的如果是假的,整個過程中沒有被掉包的可能,這真的當然還在“南義”的手里,從“南義”再找出司徒業來“南義”近似故意張揚的目的何在?“一朵花”能探出端倪么?……正在冥想之際,突然發覺空气有异,机警地一扭頭,身上有被群蜂螯刺的感覺,几處穴道同時被擊中。
  是老和尚的念珠以滿天花雨之勢射出,他手里只剩下一根穿珠的細繩。
  僅只動念的時間,連反應都來不及,董卓英便癱瘓在亭子的石凳上。
  哈哈一笑,老和尚站起身來,昏昧的眸子里精芒异射,他不再是昏昧的老和尚了,而是個武功精湛的高手……老和尚上前一步,伸手從董卓英怀里抓起白玉石環,放在眼前看了看,藏進寬大的袍袖里,目芒一閃,寒森森地道:“小施主,我佛慈悲,你就超生去吧!”單掌暴然揚起,猛然揮出。
  強勁尢比的勁浪卷處,董卓英被震飛起,墜落懸岩。
  數條人影涌現,圍住“超生亭”。
  董卓英和“一朵花”在懸岩邊緣下方的岩腹石洞里,洞口外張著一張巨网,网繩牢牢地綁在洞口石樁上。
  “吳姑娘,這到底怎么回事?”董卓英余悸猶存,他剛才自信必死,想不到掉到网里,“一朵花”正等著他。
  “我不這么做,你將寸步難行!”“一朵花”柔媚地笑著,像她這等女人,臉上的笑容是很少收斂的。
  “為什么?”
  “我們一路來已被人躡上,我先不在意,后來發覺跟蹤的人中,有几個是很難纏的人物,准備要東西,也要你的命……”
  “噢!”董卓英臉色微變,但心情已完全沉穩下來:“在下也有警覺,只是不知道內中還這么麻煩……”
  “現在你知道了吧?”
  董卓英點點頭,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耳朵和眼睛非常管用,而且比一般人多了几對。”
  “別說笑,老和尚怎么回事?”
  “這場戲當然非由他演不可。”
  “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們還沒抵撫州,黃山‘孤獨老人’的傳人得到‘石紋神劍’和‘白玉石環’的消息便已傳揚開來。
  當然,這是焦拐子和二疣子故意放的野火,目的在轉移道上的注意力,我利用這机會,也故意放出你藏身在大悲寺的消息……”
  “引他們找上門?”
  “不錯,而且讓他們去虎狼相殘。”
  “這不害慘了老和尚?”
  “不會,老和尚的能耐,我絕對信得過,他如沒把握也不敢答應我演這場戲,事先不告訴你,是為了演得逼真,那批虎狼全是江湖上的老油子,些微的破綻都無法瞞過他們。”“一朵花”款款而談。
  “怎么會有現成的网?”
  “你現在坐在蒲團上還想不出來?這個石洞是老和尚真正潛修的地方,連他的弟子都不知道,网就是他上下石洞用的。”
  就在此刻,一樣東西落在网上,彈起,飄進洞來。
  董卓英心頭一震,准備采取行動,卻被“一朵花”按住了,定神一看,來的赫然是那個老和尚。
  “大師伯,結果如何?”“一朵花”站起身來。
  董卓英心中又是一動,想不到這老和尚竟是“一朵花”的師伯,“一朵花”到底是什么來路?他也站起來。
  “丫頭,以后少出這种餿主意折騰師伯我這几根老骨頭。”
  “嘻嘻!大師伯,怎么樣嘛?”
  “我被他們迫下岩頭,多份已帶著東西走了!”
  “帶走了東西?”董卓英脫口叫了起來。
  “這正是我希望的厂“一朵花”挑了挑眉:“現在你墜岩,大師伯也墜岩,東西賣給了別人,再不會有人找你了。”
  “万一……那是真的呢?”
  “這點我向你保證,我負責!”
  董卓英無話可說,“一朵花”的語气有絕對的把握。
  “你們多呆一會,我出去瞧瞧,別讓他們攪翻了大悲寺!”說完,轉身出去,借大网的彈力,升空而去。
  “吳姑娘,這位……老和尚是你師伯?”
  “是的,貨真价實,半點不假!”
  “那令師該是……”
  “我師父不是佛門弟子,事實上大師伯也是半路出家,江湖人有意無意都會造些孽,年紀大了進空門忏悔也是好的。”
  董卓英點點頭,“一朵花”沒說出她師父是誰,他當然不便追問,但從形跡判斷,“一朵花”的來頭定然不小。
  “董哥哥,我們入夜下山。”
  “為什么?”
  “你忘了我們是來做什么的?人都是自私的,焦拐子就是明證,有時人難免會偶爾犯錯,成名不容易,我們不能袖手。”“一朵花”的神情忽然正經起來。
  “吳姑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說的是‘南義’馬榮宗!”
  “他怎么樣?”
  “名為泰山,望若北斗,一生行俠仗義,沒有任何惡行可指,但這一次他錯了,錯得很嚴重,足以使他身敗名裂。
  “但人非圣賢,良知有時會被利欲蒙蔽而犯下錯,但這錯并非不可原諒,目前他可能因此而招致大禍,我們不能不管。”
  她說得不但正經,而且嚴肅。
  像“一朵花”這种放蕩不羈的女子,能說出這番話來,的确使人惊异,董卓英已多少悟出了話中之意。
  “吳姑娘指的是白玉石環的事?”
  “臆測之詞,不能信口亂道,等事實證明吧!”“一朵花”笑了笑:“你可能有机會一展你的身手,而且是惊人之筆,到時再說。”
  董卓英不再開口,他又一次体會到“一朵花”的為人的确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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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無月,但星光璀璨。
  就在大悲寺所在地的石頭峰下不遠的地方,有個廢棄了的磚瓦窯,由于久已不段磚燒瓦,整個窯場大半被野草所侵蝕,成了大白天都無人涉足的荒涼地方。
  現在是晚上,窯洞里燃著燭火。
  由于窯洞深邃,不到洞口是看不到燭光的。
  窯洞里坐著兩個人,在牛油巨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出是兩個老人,他倆,正是赫赫有名的焦拐子和二疣子。
  兩個人坐在殘存的磚堆上。
  “二疣子,時辰將到,你到外面去監視,看對方是否真的單刀赴會!”焦拐子以命令式的口吻發話。
  “是!”二疣子站起身。
  “二疣子,本人很信賴你的忠誠!”這是反話,提醒二疣子莫生二心。
  “焦兄,對區區盡可以像相信自己本身一樣。”二疣子的神情口气顯示出他百分之百的忠誠可靠,只差沒拍胸脯。
  “當然,本人這話是多余!”
  “焦兄忒謙了!”
  “你去吧!”
  “是!”
  二疣子步出窯門,消失在夜幕里。
  殘破的瓦窯有不少罅縫和窟窿,野風吹入使燭淚滴個不停。
  巨燭燃去了五寸長一段,一條人影出現窯洞口,也是個老人,須發如銀,面色紅潤,看上去十分健朗。
  “馬大俠,幸會,歡迎光臨,只是這臨時暫借之地,不合待客之道。”焦拐子站起身,前挪三步,抱了抱拳。
  來的正是“南義”馬榮宗。
  “焦兄相召,焉敢不來!”“南義”馬榮宗也抱了抱拳,然后從容上前,隔八尺与焦拐子相對。
  “馬大俠,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本人邀約閣下見面的目的么?”
  “為了白玉石環!”
  “哈哈!果然不愧是俠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豪爽痛快!”焦拐子目芒閃了閃,臉孑L略微迎起:“有句話先請問,凡屬這類武林故人的遺物,誰得到誰就是主人,對不對?”
  “可以這么說。”
  “很好,那本人奉告閣下,那只白玉石環當年是在下得到的,所以本人是物主……”焦拐子淡淡的說。
  “唔!听來焦兄還有下文?”
  “不錯,話還沒說完。”焦拐子目芒再次閃動:“本人得到之后,交由同門師弟‘南荒一劍’保管。
  “不久之后,便听說他陳尸九連山下,東西下落不明,這些年來,本人一直在追查殺害師弟的凶手和東西下落……”
  “哈哈哈哈!”“南義”的眸子里也閃出了精光:“你說完了,也該听听區區的,區區得到這東西是在令師弟遇害之后一年,有次區區在贛州住店,無意中救活了一個垂死的老人,事后他以此相贈……”
  “閣下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本人相信這說法!”焦拐子向窯洞各角落掃了一眼,然后接下去道:“長話短說,此次物歸原主,本人發現東西是仿制的贗品。”
  “仿制的贗品?”“南義”惊聲反問,人向后退兩步。
  “不錯!”
  “這怎么會呢……”
  “本人今夜傳書約會閣下,就是希望閣下交出真的。”
  “焦兄,那就是區區得到之物,真的假的根本無從辨認,一切只是傳言,那東西的真正价值和真偽,本來就是個謎,既然閣下認定東西是假的,就請見還,區區留著當古玩也挺不錯。”
  “哈哈哈……”焦拐子一陣長笑之后,聲調突然低沉下去:“馬大俠,這樁事情關系著敝師弟的一條命,本人非追根究底不可,閣下所說的難以令人相信。”
  “什么令人難信?”“南義”的老臉也沉下來。
  “既然真假莫辨,為什么要慎重其事將聘禮送到‘北俠’府上去?這東西只要一出現便會引起江湖騷動。
  “石紋神劍已出了土,卻為‘黃山孤獨老人’的弟子所得,先后已有武林高手送了命,董卓英太難纏了,現在大家都動白玉石環的念頭,你為什么要故意走漏風聲?如果不是別有居心,能令人相信么?”
  “焦兄,當聘禮送与‘北俠’,就表示區區自始就沒怀疑東西是假的,送去的目的是希望‘北俠’能以其超人的智慧解開白玉石環所包含的謎底,至于是怎么走漏了風聲的,區區想不出其中原因。”
  “辯解得很好,可惜本人知道其中因由。”說完,冷笑了一聲。
  “說出來听听看。”
  “馬大俠,不久前貴府三次出現來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對嗎?”
  “不錯。”
  “因此你便怀疑你的秘密已經被人知道,于是你便積极設法如何保有那只白玉石環,你的設想很好,但失敗在心不夠狠。”
  “南義”的老臉在燭光下變得近于蒼白,但沒吭聲,只一目不瞬地望著這可怕的人物焦拐子。
  “如果馬大俠不為俠義的盛名所累……”焦拐子接下去說:“在仿制的贗品完了之后,殺那巧手匠人滅口,情形就會兩樣。
  “可惜你馬大俠只用重金打發他遠走高飛,他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上的利害關系,把它當一樁新鮮事來談,可惜本人也是得知這秘辛的人之一。”
  “南義”臉上的皮肉連連抖動。
  “馬大俠!”焦拐子陰陰地笑了笑:“令公子在赴盧陵的途中玩女人,一時高興,竟把那東西在店里展示,他不是傻瓜,顯然是有意顯露,轉移那些有心人的目標,放棄你馬大俠而去對付得到的人,如果‘北俠’真的收下了這件東西,豈不成了你馬大俠的替死鬼?哈哈哈哈……”
  焦拐子笑得很得意,他看出“南義”已經沒有替自己辯護的余地。
  “閣下怎么知道舍下有不速之客光顧三次?”
  “很簡單,因為本人認識那暗中三次光臨貴府的人。”
  “那人是誰?”
  “是誰你不必問,本人不會出賣朋友的。”
  “他的目的何在?”“南義”的聲音近于激動。
  焦拐子緩緩的迫前了兩步,冷芒似的眸光逼視著他,道:“至于目的,無妨告訴你,就是為了那只白玉石環!”
  “你怎么知道區區保有那東西?”
  “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一個人心里有了某种秘密企圖,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泄漏,這點你閣下大概不否認?”
  “南義”用力一咬牙,瞪大了眼。
  “焦拐子,多說無益,區區据實奉告,那只真的已經在一個月之前被竊,區區也不准備追尋。”
  “哈哈哈!這句話能打發本人么?”
  “焦兄准備怎么樣?”
  “請交出真的來!”
  “區區無法交代呢?”
  “非常簡單!”焦拐子眸子里飄出陰殘的光影,一字一句地道:“你留在這瓦窯里,本人去拜訪尊夫人和令公子!”
  “焦兄!”“南義”變了口吻,他已拿定了主意:‘‘馬某人這——輩子就做錯了這一件事情……”
  “馬榮宗,身為武林人,不管好事坏事,絕對不能犯錯,一步走錯,后果往往難以設想。”
  “馬某人愿意承擔這后果,不過重申前言,東西的确失竊了。”
  “本人一向不敢犯錯,所以不接受你這句話。”
  “那就是說我們只能有一個人离開這破窯?”
  “非常正确!”
  蜡燭又短了半尺,剛剛剩下一半,由于沒彈去燭蕊,使燭光變成暗紅色。
  “噯!”窯洞口傳進一聲低沉而短促的凄哼。
  “南義”和焦拐子同時一震,雙雙轉面對著窯門。
  一條人影踉蹌沖丁進來,“砰!”地一聲,趴倒在地,“南義’’和焦拐子雙雙躍身向前。
  “這……不是二疣子么?…‘南義’’惊叫出口。
  倒地的人,正是在外面把風的二疣子,背上插丁把匕首,只剩刀柄露在外面,倒地便告气絕。
  焦拐子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寒芒,倒退兩步,迫視著“南義”。
  “馬榮宗,你帶了幫手?”
  “馬某人照約單身赴會。”
  “那二疣子是誰下的手?”
  “你我都在窯里,你問我,我問誰?”“南義’’話鋒頓了頓:“听口气,二疣子是焦兄的手下?”
  焦拐子沒答腔,目光也沒移開,瘦臉上的肌肉在抽動。
  不管二疣子是怎么死的,這證明現場有了第三者,而能用匕首插進二疣子的背心,這第三者絕非等閒人物。
  二人對峙了半晌,誰也沒開口,各自在肚子里打主意。
  突地,焦拐子身形一晃,掠出窯門。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窯里,顯然他出去的目的是想發現第三者,但他什么也沒發現,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令人聞名喪膽的焦拐子,竟然眼睜睜望著同路的人被殺而不知凶手是誰。
  這跟頭實在是栽大了,簡直是老虎口里拔牙,誰有這么大的膽量和能耐,拔掉了老虎口里的牙?“馬榮宗,今晚的約會該有個結束?”焦拐子開了口。
  “當然!”
  “拔劍吧!”
  “馬某人一生不向人低頭,現在向你焦兄低頭,有個請求……”
  “什么請求?”
  “如果馬某人不幸留在此地,請別對馬某人的妻儿施辣手,那東西真的已經失竊,不必再流無辜者的血。”
  “本人不愿說假話,這點辦不到。”
  “你……”
  “馬榮宗,我說明了省得你在九泉之下不安,除非你交出真的東西,本人可以考慮劍不沾血。”
  “沒東西拿什么交?”“南義”眼皮子在跳。
  “那有什么辦法,只好交命了!”拐杖徐徐移動。
  “馬某人認了!”了字出口,劍已掣在手中。
  雙方拐劍對峙,像兩尊石雕。
  燭火紅得像血,空气中似乎已散發著血腥味。
  兩個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要作殊死之斗,這應該可說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決斗,沒有觀眾么?有。
  瓦窯頂上靠右邊的斜面丰草里,隱伏著兩個人,是董卓英和“一朵花”,他倆已潛伏了很長的時間了。
  他們利用窯洞的裂隙向下望,窯里的一切動靜盡入眼底。
  足足一盞熱茶的時間,雙方仍僵著沒動手。
  蜡燭又短了數寸。
  “南義”的老臉漲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額頭鼻端綴滿了大粒的汗珠,他無法出劍,他無論以任何角度,任何方式出劍,都將招米致命反擊。
  也就是說門戶已被封死,無隙可乘。
  焦拐子的神色也沉凝得像鉛板,他也不能貿然出拐。
  因為他沒有絕對的制胜把握,現在,他要以意志力來屈服對方,只要對方气勢一懈,拐出便要見血。
  “南義”明知道時間耗得越長,對他越是不利,但他無法打破僵局,也無法改變局勢。
  凝聚的汗珠開始滴落,“南義”的臉由紅轉青。
  生死系于一瞬,最后的一刻馬上就要來到。
  態勢十分明顯,“南義”非毀在焦拐子鑌鐵拐杖之下不可。
  “南義”的身軀起了震顫。
  焦拐子出拐的時机已經來臨,他可以不冒任何凶險地解決對手。
  兩條人影,行所無事地進入瓦窯,直趨兩人身前。
  适時現身的,正是董卓英牙曠一朵花”。
  “一朵花”笑著說道:“兩位都這大把年紀了,躲在窯洞里拼命多么不值得,有話好說不就成了!”
  焦拐子目芒一閃,陰惻惻道:“是你們!”收劍后退,目芒射在董卓英臉上:“二疣子是你殺的?”
  董卓英淡淡地道:“黃山一脈的傳人不會在人背后用刀。”
  “南義”也收劍橫移側方,惊愕地望著董卓英,他不認識他,但“黃山一脈”這句話是相當駭人的。
  焦拐子冷厲地道:“是誰殺的?”
  “一朵花”接口道:“天這么黑,不長夜眼誰看得清楚。”
  焦拐子吹口气道:“閉嘴,老夫沒問你。”
  “一朵花”咕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對你說的,你只當作沒听見不就結啦!既然不愿听,就什么也別再問。”
  “你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罵起人來啦?”
  “你在找死!”
  “一朵花”分毫不讓地道:“找死也輪不到你閣下。”說完,轉向“南義”道:“馬老英雄,你可以走了!”
  焦拐子陰聲道:“誰說他可以走?”
  “一朵花”道:“明擺著是我說的。”
  “你憑什么?”
  “一朵花”嬌笑嫣然的瞟了他一眼,道:“憑我高興,怎么樣?焦大爺,拚老命太不值得,耗下去也沒意思,何苦來哉!”
  焦拐子气得火冒三丈,不由怒聲揚拐喝道:“臭丫頭,竟敢在老夫的面前張牙舞爪,是活膩了么?”
  “一朵花”不屑地道:“怎么?想動武?”
  話落,轉頭,不去理會他。
  “南義”呆在一邊,大不是滋味。
  以他的身份地位,說什么也無法接受后生晚輩的援手,但剛剛事實證明,他的功力要比人家遜了半籌,想維持自尊也維持不了。
  “一朵花”笑向董卓英道:“董哥哥,該你說話了!”
  董卓英目注焦拐子,冷冷地道:“閣下以先進之尊,卻不惜虛言欺騙一個晚輩,這未免太……”
  話未說完,焦拐子已怒聲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董卓英冷冷地道:“閣下明明知道那只白玉石環是假的,竟說得那么冠冕堂皇,這點你如何解釋?”
  焦拐子這輩子縱橫江湖,可說還沒碰到這种尷尬事,老臉登時漲紅起來,當然,說什么他也不能認錯,嘿嘿一笑道:“小伙子,你也敢公然對老夫出言無狀?”
  董卓英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這句話,使焦拐子感到更受不了。
  “你小子敢對老夫如此說話?”
  “話已說了!”
  “你將付出代价。”
  “在下同樣不在乎。”
  情況已成僵局,焦拐子不能一走了之,但他也無法忍受董卓英的無禮,他恨不得一拐斃了這小子。
  “我保證‘南義’老英雄說的是實話。”“一朵花”插嘴道。
  “你憑什么保證?”
  “憑馬老英雄的聲望為人,他說的話應該是一言九鼎。”
  “南義”的臉色很怪,不知他內心的感受是什么?焦拐子眸子里閃出了殺光。
  “丫頭,你不配在老夫跟前放屁!”
  “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一朵花”還是那毫不在乎的樣子,只是現在她一反常態,媚气全斂,像個正經女子。
  “你第一個先死!”焦拐子單手抓出,不用拐,是為了她的身份,這一抓之勢詭辣得世無其匹,放眼江湖,能避過他這一抓的可能不會太多。
  “一朵花”居然避過了。
  她的妖軀像沒有骨頭似的,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了開去,距焦拐子的指尖只有一寸,玄奇得令人叫絕。
  “南義”為之愕然。
  董卓英實際上還沒看過“一朵花”的真正能耐,現在也為之惊奇不已。
  焦拐子一怔之后,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一朵花”閃到了董卓英身側。
  “閣下,你笑什么?”“一朵花”偏起頭,媚態自然流露。
  “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呀?”
  “老夫奇怪你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在老夫的面前搬弄口舌,原來你丫頭竟然會是……”
  “閣下,下半句留著吧!”“一朵花”立即打斷了焦拐子的話。
  “哦!”“南義”突然叫出了聲:“老夫明白了,真該走了,一錯不能再錯。”說完,真的閃電般沖出窯門。
  焦拐子似乎想阻止,但腳步一挪之后,沒有進——步行動。
  董卓英可就困惑了,他無法分析眼前的變化,只有一點可以意識到,“一朵花”吳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她是什么出身?為什么要阻止焦拐子點出她的身份?蜡燭剩下半尺不到,夜已經很深了。
  焦拐子鎖著眉頭,欲言又止,臉上陰晴不定,看樣子他拿不定主意該采取什么樣的行動才好。
  “丫頭,二疣子是什么人殺的?”焦拐子開了口。
  “一個蒙面人,身手相當不賴。”
  “依你的猜測,對方可能是誰?”
  “無從判斷!”
  “殺二疣子的目的何在呢?”焦拐子這句話像是對自己說的。
  “八九不离十,當然是為了白玉石環。”
  “可是……”焦拐子沉吟著,沒有說出下文,久久,突地大張雙目道:“老夫要是不逮到此人誓不甘休。”
  鑌鐵拐杖一收,身形一閃,焦拐子掠出了窯門,快得令人咋舌。
  兩個正主儿都走了。
  “董哥哥,這是最好的收場!”“一朵花”媚態橫生,這是習慣成自然。
  “唔!在下可以不必動劍!”
  “我們走吧!”
  “這二疣子的尸体……”
  “讓焦拐子自己料理吧!他是他的同路人。”
  “走!”董卓英擺了擺手。
  兩人也离開破瓦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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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日上三竿。
  客棧的房里,“一朵花”和衣躺在床上,董卓英是趴在床前的桌子上。兩個人在天亮前硬敲開店門投的店,只剩一個房間,只好將就。
  董卓英首先醒來,望著床上春睡的海棠,心里不由一陣怦怦然。
  心動歸心動,他不會興起邪念,另一個幫助他克制的原因是她是個不正經的女人,跟男人睡過覺,他看不起她。
  同時,他又想起了于珊和何小宛。
  他不是玩女人的那种男人,所以想到不正經的女人便會惡心。
  我不該和她這么接近,否則遲早會踏入陷阱,他這樣暗暗想著。
  幸好她是穿著外衣睡的,不然的話,誘惑力將更強,他不敢多看她,但又忍不住偏過頭瞄一眼。
  嚶嚀一聲,“一朵花”醒了,揉揉眼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睡得真甜。咦!董哥哥,你趴在桌邊睡?”她的聲音和神情同樣惹火。
  “是的!”董卓英呼吸有些不自然。
  “其實……只要心正,上床又有什么關系,你真老實。”說著,笑了一笑。
  董卓英的臉在發燒,心弦起了震顫。
  “董哥哥,趴在桌子上睡手腳會發麻,要不要上床再躺一會?”她挪了挪嬌軀,用手掠著鬢邊亂發。
  “不用了!”
  “你餓么?”
  “有一點。”
  “好,我去吩咐店家送酒菜來,我們喝一頓早酒!”說著,“一朵花”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拉開門栓。
  小二正好來到門外。
  “少夫人,你早!”小二哈了哈腰。
  “小二,我正要找你!”她沒糾正小二的稱呼。
  “郎才女貌,兩位真是天生的一對,小的還沒有看過配得這么好的……”小二阿諛地笑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董卓英在桌邊有些啼笑皆非。
  “設法弄些精致的酒菜來,店里如果還沒有起灶,到外面買,辦妥了會有賞!”“一朵花”煞有介事的吩咐。
  “是!少夫人,小的立刻去辦,淨面的水馬上端來。”小二退了下去。
  “一朵花”又回到桌邊,在董卓英對面坐下。
  “董哥哥,別介意,小二稱呼錯了無傷大雅,解釋反而更糟。”
  “我無所謂。”
  “那就好。”
  另一個小二端來了臉盆毛巾,兩人先后淨了面,不久,酒菜也送到,將就擺上桌,兩人吃喝起來。
  “現在,我們來談談昨晚的事……”
  “好!”
  “我們巴巴地赶到撫州來,就是為了援手‘南義’馬榮宗?”
  “我說過,在道義上我們不能袖手,如果我們不出頭,‘南義’馬榮宗他們全家都會遭殃。”“一朵花”說。
  “可是……你向焦拐子保證真的白玉石環的确是失竊了,你是根据什么說的?”董卓英不解的問。
  “這個……你不必知道。”
  “為什么?”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一朵花”有些期期艾艾,一听就知道她言不由衷。
  “你有什么道理?”
  “暫時不告訴你!”
  “我知道你的道理!”董卓英放下筷子,聲音突然變冷:“‘南義’的寶貝儿子‘流香劍’馬永生跟你關系特殊,你護衛他老子是對的。”
  “你……”“一朵花”兩眼一瞪,像要發火的樣子,但忽然之間又轉變為柔媚的樣子:“哈哈哈,有意思,我也知道你說這句話的道理,你在吃醋!”
  “一朵花”說得挺自然,好像真有那回事。
  董卓英瞪了眼,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朵花”自顧自地接下去道:“一個女人,要是沒有男人為她吃醋,就很可悲了,遭人妒忌是好事。”
  董卓英气不過地道:“吳姑娘,你真是一廂情愿,我董卓英為人就像腰間佩劍,絕對不會為女人吃醋。”
  “一朵花”滿不以為意地道:“很難說,不過……算我猜錯就是了!”拿起酒杯來:“干一杯!”
  董卓英為了保持風度,勉強陪她干了一杯。
  “一朵花”又斟上酒。
  董卓英心里想:“她說過要助自己得到真正的白玉石環,二疣子得手的那只,她連看都不仔細看就判斷是假的,表面上她是依据事理分析,實際上她可能另有盤算,自己真的要靠女人成事么?”
  “董哥哥!”她還是叫得很甜:“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董卓英冷漠不變。
  “你在想真正的白玉石環。”
  “又怎樣?”董卓英對她是又討厭又佩服,討厭她的為人,佩服她的聰明机智和江湖見識,甚至比于珊和何小宛還要稍胜一籌。
  “我說過要幫你到底,這點我一定做到,絕不反悔。”
  “嗯!可是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哦!改了什么主意?”
  “自己的事自己辦,不假手別人。”
  “我打賭,沒有我你辦不到。”
  “不見得!”
  “很簡單一句話,你無法分辨真假!”她輕輕一笑:“董哥哥,你別性急,做事情得按部就班來。
  “首先,在大悲寺我們賣了那只假手環,在今后的行動上就不會受人注目牽制。
  其后,我們在焦拐子和馬老英雄這方面也下了功夫,下一步我們的行動重點得放在那殺死二疣子的神秘蒙面人身上……”
  “再以后呢?”
  “距目標就不遠了。”
  “我還是想不透……”
  “什么事想不透?——
  “你向焦拐子保證‘南義’原先保有的真品的确失蹤了,如果說是為了解‘南義’之危,那真的當然還在‘南義’手中。
  “神秘蒙面人一樣會去找‘南義’,我們回頭去拜訪‘南義’,豈不直截了當?如果說東西确已失蹤,找蒙面人又有何用?他也一樣在急謀那東西!”
  “不錯,說得有道理。”“一朵花”點點頭說:“但是,我的做法也有我的道理在,剛剛說過……”
  “暫時不告訴在下。”
  “嘻!剝茧得用抽絲對不對?”
  董卓英不再開口,他不欣賞她近乎詭詐的作風。
  “有件事我也想不透……”“一朵花”皺起了眉頭。
  “什么?”
  “‘南義’馬榮宗可以稱得上是白道中泰山北斗人物,為什么以假東西去欺騙‘北俠’?如果‘北俠’收下了東西,豈非成了嫁禍?”
  “在下記得家師常說的几句話……”
  “令師是非常人,他說什么?”
  “武林中表里如一的人不多,道有盜,盜亦有道,盜与道之間相差极微,端在乎一念之間,道可為盜,盜也可為盜……”
  “有意思!”“一朵花”忽地离座而起:“令師的這几句至理名言,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感慨良多。”
  她此刻面色湛然,媚態全消,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董卓英深深點頭,由這几句話,他對“一朵花”忽然感到迷惘起來,她像野草閒花,又像高軒名品。
  她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她的江湖見識廣博,身手也是上乘,面對著焦拐子那种人物,也毫無怯意,她到底是什么來路?她曾适時阻止焦拐子說出她的來路,而焦拐子也就真的不提,還消除了敵意,可想而知,她的來頭不小……“砰砰!”房門起了叩門聲。
  “是誰?”董卓英發問。
  “來見吳姑娘的!”門外人回答。
  “一朵花”立即轉身拉下門栓,然后退兩步,側在一邊,一個机警的江湖人,一切行動成了定型,隨時都准備著應付万一的情況。
  董卓英是坐著的,他沒動,但眼睛注視房門。
  進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漢子,目光在房內一繞之后,朝“一朵花”作了個長揖,道:“見過吳姑娘!”
  董卓英已從對方進門時的目光,判斷出對方是個好手。
  中年男子又向董卓英拱手道:“董少俠好!”
  董卓英為之一怔,彼此素未謀面,對方卻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欠了欠身,含糊地應聲道:“幸會!”
  “一朵花”微一蹙眉道:“有事么?”
  中年男子趨近一步,低低說了几句。
  “一朵花”的神色大變。
  一個人如果無意去听別人的悄悄話,耳朵便呈半關閉的狀態,听而不聞,董卓英現在便是這樣。
  他不想偷听別人的談話,心里便想著別的事情,所以一個字也沒听進去,這便是武士風度,君子作風。
  中年男子回身朝董卓英抱抱拳,匆匆出門离去。
  “一朵花”靠近董卓英,一只手扶著桌角。
  “董哥哥,你的‘石紋神劍’注定非出鞘不可。”
  “噢!為什么?”
  “這次我求你幫忙……”
  “幫什么忙?”董卓英順口問了一句,又緊跟著道:“動劍?”
  “不錯!幫忙的對象是家師!”
  “令師……需要我幫忙嚴董卓英大感意外。
  在他的判斷中,“一朵花”的來頭很大,以徒觀師,她的師父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要請他幫忙,這有些不可思議。
  “是我請你,是我的主意,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
  “那就好……”
  “不過我得先了解情況,該不該拔劍。”深深望了“一朵花”一眼,推杯站起:“令師是誰?”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得馬上動身,到時候如果你認為不該拔劍,就可以袖手不管,我不會怪你,這總可以了吧?”
  董卓英無話可說,深深一點頭。
  一個時辰,奔行了近四十里的路程。
  日頭偏西。
  臨江的一個大鎮口。
  一幢古老的建筑。
  “一朵花”和董卓英停在古屋的大門口,沒敲門,斑駁的大門緩緩自動開啟,開門的是個半百婦人,一副精悍之色。
  那婦人打量了董卓英一眼,然后側身退向一旁,道:“小姐總算赶回來了,主人一直很著急!”
  “一朵花”道:“客人還沒到?”
  婦人道:“正确的消息,客人已在五里之內,隨時可到。”
  點點頭,“一朵花”道:“很好!”
  說完,向董卓英作了個請字的手勢,然后往里走。
  古老的院落,蒼勁的庭木顯示了這古屋的年歲。
  過了穿堂,是個青磚舖砌的大天井,正面是大廳,兩側是廂房。
  兩個人剛剛跨入天井,一個青衣少女奔了出來,朝“一朵花”
  躬了躬身,道:“小姐,主人正等著你!”
  說完,才禮貌的向董卓英微笑施禮。
  董卓英心中怦然,看樣子“一朵花”還是名門之女。
  “一朵花”頷首表示知道,然后拉了一把董卓英的衣袖,走向東廂的明間,明間里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不少把玩的珍品。
  “董哥哥,你坐會,我去去就來!”
  “只管請便!”
  “一朵花”匆匆离去。
  董卓英在紫檀木椅上落座。
  另一個青衣少女獻上了香茗,禮貌很好,完全是大家下人的風范,請了安,隨即退了出去。
  董卓英有些迷惘,這排場和气氛,根本不像武林人家。
  一名年輕漢子穿過天井,急急朝里行去,看樣子是稟報事情的。
  沒多久,“一朵花”沿走廊來到廂房,她換了一襲宮裝,董卓英眼睛為之一亮,他看到的是端庄的大家閨秀。
  “董哥哥,對不住,讓你枯坐!”她笑笑,笑得很端庄。
  “好說,情況如何?”
  “對方馬上就到!”
  “現在該告訴我原因?”
  “等會一看你就知道!”“一朵花”站到門邊,望著天井:“來了!”
  董卓英起身站到“一朵花”身后,只見應門的婦人引著一個衣履蔽舊的瘦長人進入天井,定睛一望,一顆心頓時收緊,來的,赫然是焦拐子。
  焦拐子被引進正屋大廳。
  沒多大工夫,大廳里傳出話聲,听不真切,但可以听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不用說是“一朵花”的師父,也是這古屋主人。
  談話變成了爭論,激烈的爭論,聲調隨之放大。
  “一朵花”不開口,只遙望大廳。
  董卓英也沒開口,他在听。
  “絕對辦不到!”是女人的聲音。
  “區區不想流血!”焦拐子的聲音。
  “你欺我是半個人?”
  “夫人,區區言盡于此,你自己盤算吧!”
  “到外面去,我用不著盤算,看你的能耐了。”
  “哈哈哈……”狂笑聲中,焦拐子退到天井中。
  那引導的婦人端了張披著錦繡的大椅子擺在廳外的階沿上,一條人影飛出,落在椅子上,仿佛一只彩鳳。
  董卓英兩眼發了直,飛臨椅上的,是個穿著极其考究的老嫗,人老了,但昔年的風韻依然存在o“這是家師,雙腿不便,五年前一場怪病的結果。”
  “唔!”董卓英漫應著。
  “你愿意為家師一斗焦拐子么?”
  “在下已和他斗過一次,現在我要先知道他的目的。”
  “倚仗武功向家師強索一樣東西,不達目的就不惜殺人流血。”
  董卓英想想之后,點頭答應。
  “你現在就可以行動。”
  董卓英鎮定了一下心神,緩步出廂房門,沉穩地一步一步進入天井。
  焦拐子一見董卓英,先是一愕,繼而現出獰笑,笑里充滿殺机。
  董卓英在距焦拐子五步之后停住,這是出手的距离。
  “小伙子,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又遇上了。”
  “不錯!”董卓英出奇地冷沉。
  “你來干什么?”
  “黃山弟子,代天行道!”董卓英冷冷地說。
  “哈哈哈!黃山弟子又值几何?”
  “焦拐子!”老嫗厲喝出聲:“你別太放肆!”
  “哈哈哈……”焦拐子又狂笑起來,半晌才斂住笑聲道:“老虔婆,姓焦的若不念你是個殘廢……”
  “住口!”董卓英冷喝一聲,接過了話:“焦拐子,以你的后半段作為而論,是個十足的江湖宵小,用不著逞口舌之利。”
  “小伙子,你以為再有上次的便宜?”
  “在下并不在乎。”
  “嘿嘿嘿!小子,你今天輸定了!”焦拐子的臉起了抽搐,那是气极的表示,他這輩子沒有几個人敢如此對他講話。
  “如果在下真的輸在你手下,任憑閣下宰割!”
  “小子,你先別狂,老夫不會把你放在眼里。”
  “那最好,請吧!”
  老嫗似乎相當激動,身軀微見顫抖。
  “一朵花”已站到房門之外,粉腮沉如嚴霜。
  焦拐子側轉頭向老嫗道:“夫人,現在你雖然雙腿成殘,但昔日的威名豪气應該還在,這小子是代你出手,以他的身份而言,的确是非常恰當,如果他輸了,你愿意交出我要的東西么?”
  老嫗沒立即作答。
  董卓英有些困惑,心想:“自己何以會是最恰當的代表出手人?他志在必得的是什么東西?“‘一朵花’話沒有說清楚,自己便貿然答應替她師徒賣命,值得么?老嫗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老嫗經過一番思索之后,開口道:“好,我答應你。”
  焦拐子打了個哈哈,翹起大拇指道:“夠意思,本人相信你這句話。”
  助拳變成了賭斗,董卓英只能贏不能輸,“孤獨老人”的傳人,手里持的是震撼江湖的“石紋神劍”,說什么也輸不起。
  當面的對手,放眼武林已不多,董卓英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這邊不論,他本身就關系重大,“師門”的聲名不能毀:“一朵花”在廂房門外揚聲道:“董哥哥,石紋神劍,劍中之王。”
  极大的鼓舞,董卓英豪气沖胸,不再作任何考慮,他要贏,非贏不可。
  奇形劍緩緩出鞘,徐徐揚起。
  焦拐子也亮出了龍形鑌鐵拐杖,拐劍成了強烈的對比。
  “石紋神劍”突然泛出烏芒,這剎那間,人与劍已融合為一体,气勢無懈可擊。
  焦拐子的臉色微微一變,神劍放烏光,顯示董卓英已經完全到達神劍合一的境地。
  他不能輸,這場比斗輸贏關系太重了……老嫗的眸子射出精芒,注定場中的二人。
  “一朵花”不自覺地移步到天井邊,一目不瞬。
  焦拐子的目芒變成了兩根銀線,釘連在董卓英的臉上。
  空气驟然凝固。
  時間似乎停滯在某一點上。
  鹿死誰手,誰也不敢斷言。
  西斜的陽光從屋頂滑落天井,光線已是昏黃。
  不可言喻,雙方只要一動,便是石破天惊的一擊,生死胜負也只在一擊之間,誰也不會給誰還擊的机會。
  剎机凍結在死寂的空气里。
  旁觀的停止了呼吸,生怕一口大气打破了均勢,引爆無法想象的場面。
  可怕的僵持,如果功力稍差,連旁觀也受不了。
  “呀!”栗吼短促而震人心弦。
  就只那么一聲,也可能是兩聲的疊合,不分先后的出手,實際上也沒人能在這种場合下分辨雙方出手的先后。
  与吼聲同時進現的是兩道不同的光芒交互划空閃了一下。
  瞬間的划面,乍現即逝。
  雙方距离仍舊,只是姿勢改變了,董卓英的“石紋神劍”斜向右上方,雙方緊握劍柄,手臂橫胸。
  焦拐子的鑌鐵拐是半前送之狀。
  場面又是靜止,似乎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董卓英的身軀晃了晃又穩住。
  “董哥哥!”“一朵花”尖叫了一聲。
  老嫗的面皮在顫動。
  一條紅蛇從焦拐子的脅下蜿蜒射出,他的臉色在變,拐徐徐下沉,落到地面,口唇一陣抖動,發出嘶啞的聲音道:“石紋神劍……神中之王,衛夫人……你……你……”砰地一聲,栽了下去。
  “董哥哥!”“一朵花”彈身上前,滿面激動之色。
  董卓英也是滿面激動,神劍不自覺地垂下,他沒望地上的焦拐子,也沒睬“一朵花”,只是定定地望著椅上的老嫗。
  “衛夫人,她就是掌理空空門的衛夫人,師父年輕時的情侶……”董卓英在心里一再重复,師父為了她而抑郁終生,為了她而絕跡江湖。
  當年不可一世的尤物,老人,風韻依稀殘存。
  她和師父為什么不能結合?是什么原因使他倆誓不相見?焦拐子說他早該想到,是想到自己跟她的微妙淵源么?“董哥哥!”“一朵花”又叫了一聲。
  董卓英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一朵花”,收起了“石紋神劍”,以异樣的聲音道:“吳姑娘,我答應你的事辦完了,告辭!”
  轉過身,舉步便走,他不敢和衛夫人交談,因為師父叮嚀過出江湖之后絕不許跟她和她的門人打交道。
  “董哥哥!”“一朵花”閃身截住:“你為什么要走?”
  “我沒理由留下。”
  “你對家師連招呼都不打?”
  “我……只履行答應你的諾言!”
  “唉!”衛夫人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一聲長歎,使董卓英的心神連顫,他立即產生一种想揭開謎底的沖動,但又想到師命不可違。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衛夫人喃喃的聲音:“沒有仇,沒有恨,都老了,快入土了,到底為什么?”
  是怨艾,是追悔,還是無奈的自訴?董卓英的腳長了釘,移不動,情緒相當激越。
  “一朵花”卻是滿面凄情。
  “讓他走!”衛夫人放大了聲音。
  董卓英一咬牙,回過身,快步走近衛夫人。
  “一朵花”立即跟了過去,站在她師父的座椅邊。
  “你已經知道老身是誰?”
  “是的。”,“誰告訴你的?”
  “家師!”
  “他怎么會……”
  “家師提到您老人家,已不止一次。”董卓英遲疑著說。
  “媚儿!”衛夫人偏頭向“一朵花”:“著人把焦拐子的遺体搬下去,好好料理安葬,他也是一個人物!”
  “是!一一朵花”立即走向后進。
  “我們到客廳里談!”這句話是對董卓英說的,身形一起,旋飛入廳內,這份功力委實令人咋舌。
  董卓英跟了進去。
  衛夫人已端坐在正廳上首。
  “你坐下!”衛夫人抬了抬手。
  董卓英在側方下首落座,情緒仍在紊亂之中。
  “你師父如何向你提起的?”
  “家師……有時自言自語,卻不許追問,不過晚輩看得出他有追悔之情,臨行囑咐不許与您老人家和您的門下交往。”
  “他沒說為什么?”
  “沒有,但叮囑的神情很勉強,似乎不是由衷之意。”
  “人老了就會變,老身……”她沒說下去,但下文可以体會得到她的觀念轉變了。
  “可否能見示當年兩位反目的原因?”
  “這個……”衛夫人沉吟良久,臉色不停變幻,最后苦苦一笑:“原因……說起來很可笑,同樣的倔強,互不相讓。
  “他要我脫离本門,我要他封劍退出江湖,結果鬧僵了,各自東西,唉!歲月無情,几十年光陰虛擲,男不婚女不嫁,結果換宋了什么?”
  衛夫人說著,老眼里隱現淚光。
  “据晚輩看,家師早已有悔意,但性格天生,不愿低頭。”
  “老身也想象得到,彼此都在煉獄里熬。”
  “晚輩一定設法使兩位……”想想不妥,倏然住了口。
  “遲了!遲了!”淚珠滾了下來。
  一陣難堪的沉默。
  “幸喜他選中了你這個衣缽傳人!”衛夫人轉了口。
  “您老人家也一樣有了繼承者!”
  “你喜歡媚儿么?”
  董卓英一顆心忽然下沉,他想到“一朵花”放浪的行為,說什么也不是合适的對象,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回答。
  衛夫人老臉微變,自顧自地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么!
  “孩子,天下許多事只能隨緣,不能勉強,老身到這大年紀才想通了這一點,不過老身特別交代你一句,媚儿太聰明,所以行事就流于任性,但品格方面老身是可以擔保的。”
  “是!”董卓英無話可說。,衛夫人歇了一會,微吁一口气,又道:“孩子,老身再說明一點,天下事不可強求,你們倆之間的事,就讓時間去證明。
  “從明天起,老身要媚儿收心,不准再出江湖闖蕩,你如有意,三年后再到這里來吧!另外還有你的一位好朋友在等著見你……”
  董卓英心中一動,忙問道:“是誰?找在下何事?”
  衛夫人歎息了一聲道:“是誰,你見了就知道,他來找你是關于你未來复仇的事,你們見面后就可离開了!”
  話聲剛落,從門外走近一人,面含微笑急步而來。
  董卓英一見,不由惊喜道:“老古,是你?”
  古風先向衛夫人點頭道謝,這才向董卓英道:“卓英,快走,小弟已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消息?”董卓英急問道:“是關于司徒業的?”
  “正是他。”
  “這邊的事情……”
  “真正的白玉石環在司徒業的手中,南義和北俠是兩個老實人,卻被司徒業騙了,司徒業才是罪魁禍首。”
  “好,那咱倆現在就走,遲早要逮到那個老匹夫的!”
  董卓英轉向衛夫人拱拱手,便和古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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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個荒郊的殘破古寺,野墳累累,黃色泥土連茅草都不生長,看起來四野光禿禿的,附近十里沒有人煙,更別說香火了。
  這一天,剛過了晌午。
  古風走在前面,他說這寺里住著一個老和尚,很可能可以提供司徒業的行蹤。
  老和尚是誰?原來這老和尚是當年岭南五虎岭的盜魁屠明,渾號叫屠夫的便是他,五十年前黑自兩道,誰要提起他,莫不敬畏三分。
  他為什么來到這里?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無人知道。
  董卓英沒听說過這個名號,他心中的疑問特別多。
  遠遠的還沒有來到寺門,古風一眼已看出寺門已半倒,剝落不堪,寺門上的牌匾,也早已蝕化,字跡模糊已不可辨。
  董卓英歎了口气,向古風道:“那個人住在這里?”
  “不錯,屠明确是住在這儿。”
  “這么破爛住所……能住人么?”
  “為什么不能?”
  “屠明為何千里迢迢到這里來呢?”
  “傷心人別有怀抱,行事不求人知。”
  “他有什么傷心事?”
  “听說他以前犯了一件很大的錯誤,從此遠离人群,隱居避世,痛心忏悔。”
  “是為了殺人殺得太多了?”
  “也不盡然,是為了感情的事。”
  董卓英听他這么說,不由默然,內心感触良多,感情的事,是人生最難調理好的,也是最易傷人的。
  二人到了門口。
  寺內,一片沉寂蒼涼。
  古風道:“卓英,咱們進去瞧瞧!”
  董卓英搖搖頭道:“還是你先進去通報一聲較為妥當,就說我董卓英求見。”
  古風道:“唔!也好!”
  話落,他即走向寺內,一路上破瓦殘磚,蒼苔滿地,根本不像個有人住的地方。
  古風終于走到最后一間較為完整的廂房前,廂房門階上沒有蕪草苔蘚,顯示有人住過的樣子。
  古風在門口高聲叫道:“屠老前輩在嗎?”
  空寺寂寂,靜無回音。
  古風提高了聲調又道:“屠老前輩,晚輩古風和董卓英特來求見……”
  風吹草搖,仍是沒有第二种聲音回答。
  古風濃眉微軒,心忖:這老和尚難道是云游四海未歸,但階前落葉甚少,似是有人打掃過。
  他心念至此,決心探個究竟,上前伸手向門上一推。
  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便開了。
  木榻上坐著一個老和尚,白色長眉緊閉,坐相庄嚴。
  古風微感一怔,屠老前輩正在坐關,自己闖了進來,實在莽撞之至,只得又輕聲稟道:“晚輩不知道老前輩正在坐關,只是因為董少俠有急事求見大師,晚輩才不得已帶他來,請大師恕罪。”
  言辭委婉,字字清朗,想不到木榻上的人仍是沒有反應。
  古風疑心頓起,急急一個箭步上前,靠近榻邊,仔細觀察老和尚的臉色,并用手輕探鼻息,才知道老和尚已歸返道天了。
  于是他急速退出廂房,奔向寺門口。
  董卓英見他急匆匆的奔來,心中一動,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古風,屠老前輩是不是在里面?”
  古風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在……里面,只是……”
  “只是怎么樣?”
  “只是他已經死了!”
  董卓英大惊,道:“此話當真?”
  古風喘著道:“當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絕對假不了!”
  董卓英大感失望,但俠義之心油然而生,接著又問道:“屠老前輩是被歹徒所害?”
  “不知道,在下來不及仔細查看,就先赶了回來。”
  “他尸身現在何處?”
  “在廂房內。”
  “走!咱們去看看!”
  二人連袂飛馳,再回到廂房內,董卓英經過一翻察勘,證實老和尚是壽終正寢,返歸道天,不是被人所害。
  古風走過去掀開老和尚的袈裟,發覺衣襟下壓著一張白紙,不由訝道:“快看,這里有一張紙條!”
  董卓英道:“快抽出來看看!”
  古風把白紙條抽出,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少的字,隨即交給董卓英道:“你來念念看,老和尚留下什么遺言?”
  董卓英接過,念道——“余俗家姓屠名明,幼時生長武夷,五歲起即好弄槍弄棒,嗜武成癖,十二歲時橫行鄉里,路人側目。
  弱冠后獨身前往岭南,在五虎岭占山為寨,劫富濟貧,終以殺孽太多,致遭天譴,家中親人鮮得善終,儿時情侶亦背离別嫁,親恩愛情,兩無一是,遂于知命之年,大澈大悟,遠來此荒僻山野,皈依我佛,清修二十五年。
  屆時當脫卻臭皮囊,還我真面目。
  屆時倘有客人來訪,必為武林后起之秀,老衲別無所贈,留贈偈言四句:青中藏青,人在天外,塵里飛石,外甥隨舅。”
  董卓英念完了,古風听懂了大半,只是后面那四句,混淆不清。
  古風道:“老和尚這贈言,是什么意思……”
  說著,他又徑自接道:“卓英,你好好的推敲一下內中原因,老和尚好像是預知咱們會來似的。”
  董卓英沉思了一會,心中有了概念,道:“屠老前輩,一生功過,都已過去,咱們先把他的遺体入土為安,然后再尋求答案!”
  古風當然贊同。
  就在寺中一塊高地上,挖了個大坑,掩埋了老和尚的尸体。
  董卓英搬過一塊大青石條,豎埋墓前土中,運起金剛指功,龍蛇飛舞的刻上了“故武林怪杰屠明大師之墓”。
  古風看了看,道:“你為何不刻上‘五虎岭’三個字?”
  董卓英道:“屠老前輩生前已厭倦了那個山岭生涯,何必死后還提它呢?”
  古風點點頭,沒再表示意見。
  董卓英最后在墓碑上,再寫上“歲次乙丑季秋”六個字。
  瑣事停當,已是晚鴉噪林,紅霞滿天的薄暮時分。
  二入席地而坐,先吃了點帶來的干糧,寺中的古井,汲出來的井水,又清又涼,微帶甜味。
  古風微喟了一聲,無限婉惜的道:“大好甘泉,棄在此荒僻之鄉,若是拿來釀酒,豈非胜過貴州茅台!,真是可惜!”
  董卓英淡然一笑,沒說什么。
  二人吃完了干糧,也為滄桑古寺,憑添一份凄切的气氛。
  隔了半晌,董卓英道:“古風,咱們來研究一下那四句偈言……”
  古風道:“難解,在下想不通,還是你說吧!”
  董卓英思索了好一陣,才道:青中藏青,必是一個藍字,因為藍字化解開來,豈非青中有青?”
  古風點點頭道:“好像有道理!”
  董卓英不去理會他,繼續說道:“人在天外,所謂天外飛鴻,飛鴻是靠什么起飛,是靠羽毛,這或許是個羽字。”
  古風歡呼道:“對,對极了,你說得對极了!”
  董卓英道:“塵里飛石,塵者土也,土中含有大小石頭,石頭到處有,本不足奇,但飛來的石頭,就不多見,你記不記得有個飛來峰的地方?”
  “這個……這個……”
  “峰即是石峰,這一句可能是個峰字。”
  古風不禁連連點頭,表示贊許。
  “最后一個字嘛……”
  古風忙問道:“是什么字?”
  董卓英苦苦思索,也想不出來。
  古風嘴里不由連連念著“藍羽峰”三個字,但他念了十几遍,仍只是“藍羽峰”三個字而已。
  董卓英突然叫道:“有了,最末一個字是個后面的后字。”
  古風喜道:“哦!怎么說?”
  董卓英道:“這一字最難猜,也最好猜,外甥隨舅,俗語說舅舅大于天,外甥隨著舅舅,不論行坐,必在其后,所以這一字定是個后字。”
  古風忙從頭念了一遍,大叫道:“藍羽峰后,哎呀!老和尚真不得了呀!”
  董卓英忙道:“你想到了什么?”
  古風興奮的叫道:“這意思是說,在岭南群峰環繞中,有一座天然的奇峰,這個峰就叫藍羽峰……”
  董卓英也道:“不錯,區區也想起來了,藍羽峰不但峰奇,而且景奇。”
  古風得意的道:“這一點該是我先想起來的吧!”
  董卓英笑道:“藍羽峰下有一條河流,當地人戲稱綠江,水面如鏡,清澈見底,江中綠草綠苔,和兩岸削壁懸崖的綠葉綠樹,相映成趣。
  “整條江水都是綠綠的,而且山重岭疊,奇峰异石,各擅胜場,其風景之美,意境之佳,已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同時,其中有一處叫做万石林的,干奇百怪,什么形狀的石頭都有,迤邐沿江而成,藍羽峰是其中最大的峰頭,听說那座山岭更為奧妙!”
  古風向往的道:“咱們去看看好么?”
  董卓英點點頭:“區區也正有此意!”
  于是,二人縱身离去。
  七天后。
  二人來到了慕名向往的藍羽峰。
  經過了長途的跋涉,二人精神不懈,毫無倦意,徑奔后山。
  藍羽峰的后山,跟前山可大不一樣,景致風光,引人入胜,更隱藏著另一种神秘玄虛的意境。
  山形突兀,石洞到處可見,半隱半藏,深幽不知几許。
  董卓英登上名山,心情一時激動,不由引吭長嘯,發舒心中郁積之气。
  這一聲長嘯,足足有半盞茶工夫,方才歇止。
  想不到長嘯聲止,卻引來虎吼相應。
  一時風起云涌,滿山滿谷,到處響應著百獸之王的低沉吼鳴。
  二人面面相覷,藍羽峰沒有見到三尺之童,卻先已逗來藍羽之虎相迎。
  古風望著那無數的石洞,皺緊眉頭,道:“卓英,那老和尚把咱們引來藍羽峰,難道是要咱們來打虎么?”
  董卓英道:“不是打虎,是抓虎。”
  “抓虎吁把老虎抓來有何用?”
  “你再想想看!”
  “在下看到老虎,腦袋先已發暈!”
  “虧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此虎不是野虎,背后必是豢養有主,抓住它,何愁其主人不出面?”
  “唔!有道理!”
  “我看這樣好了!”董卓英劍眉一揚:“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始動手!”
  二人一陣商量,便去捕捉那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影的猛虎。
  董卓英居右,古風在左,向著山頂矮樹叢中陰影內前進。
  董卓英藝高人膽大,縱身掠起,几個起落,人便已到了矮樹叢林的邊緣。
  說也奇怪,矮林中一片沉寂。
  不但見不到虎影,連虎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董卓英靜听一會,便領先進入林中,轉過一個比人高的巨石之后,觀察地面,發現地上殘留有虎爪痕跡。
  他急忙打了個手勢,古風看了,急奔過來。
  “有情況發現?”
  董卓英點點頭道:“你看,那邊地上的腳印是什么?總不會是野豬所留下來的吧?”
  二人朝那邊看去。
  古風高興得嗓子都變了調,壓低了聲音道:“好家伙,是兩只!”
  “是兩只猛虎,一大一小。”
  “怎么知道是一大一小?”
  “從虎爪的痕跡中判別,著地有力,痕跡大而深的必是大老虎。”
  “小的那只呢?”
  “定是只幼虎。”
  “那好极了,咱們抓著它,帶回去豢養!”古風不脫稚气的臉孔,高興得泛紅暈,恨不得一下就能捉到。
  董卓英附著他的耳朵道:“尊駕最好是慢點高興!”
  “為什么?”
  “因為這兩只老虎并不是無主之物,咱們也不是專為捕捉老虎而來的。”
  像是被淋了一頭冷水,古風鼻子里哼著道:“試試看,說不定它的主人同意轉讓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一聲虎嘯,發自山岩后方,接著狂風自左近刮了起來,直把矮樹林梢的枝葉吹斷不少。
  風從虎,風助虎威。
  古風指著山岩下,惊叫道:“老虎來了!”
  果然,一只高大凶猛的白額老虎,徐徐的出現在二人眼前。
  董卓英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万獸之王,果是不同凡響,小牛一般高大,隆起的虎背,顯示出它正當壯年。
  兩只像燈籠似的虎眼,閃閃生光,頭如笆斗,寬闊的大虎嘴,張開宋有如血盆大口,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
  古風怔住了,他沒想到這只老虎是如此威猛壯大。
  驀地,古風抬手指向那巨虎的身后,道:“卓英,你快看……”
  “什么?”
  “不得了,那后面又來了一只老虎!”
  董卓英隨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又走出了另一只白額虎。
  這一只老虎的軀体,比前面那一只要小得多,虎紋花白相間,毛皮同樣美麗光澤,它搖尾走過來,停靠在巨虎身旁。
  古風一怔之下,倒抽了一口气,道:“現在看你的了!”
  董卓英道:“別緊張,讓區區試試看!”
  那只巨虎似已通靈,听見二人的對話,低低地吼了一聲,一雙巨眼,一瞬不瞬地對董卓英看。
  董卓英見那老虎,背毛微聳,虎爪向地上連抓兩下,忙喝道:“古風,快退!”
  話聲未歇,白額巨虎兩只前爪,猛地向地上一按,前弓后箭,形如飛矢,從半空中猛向董卓英扑過來。
  董卓英縱身一跳,便閃在老虎背后。
  巨虎一扑不中,掠過一丈有余,急把前爪搭在地上,向后一掀,虎身快速地旋轉了過來面向著董卓英。
  董卓英不与它正面相對,腳尖微點,又到了巨虎身旁。
  那巨虎見扑不著董卓英,霹靂般大吼一聲,聲震山岩,豎起鐵棒也似的尾巴,向董卓英立身之處閃電般就是一翦。
  董卓英早已有防,橫身一飄,又避了開去。
  要知道老虎抓人,多是一扑、一掀、一翦三种招式,如果這三招使完,仍未達目的,气勢便弱了一半。
  這時。那巨虎見扑不倒對方,又怒又吼,轉了個彎,將身体向董卓英處轉過來,兩只虎眼怒視對方。
  董卓英見它如此,突然引頸發出一聲長嘯。
  那巨虎果被激怒,也厲吼起來,凶性大發,血盆大口一張,后腿連續猛爬地面沙石,迅速挖了兩個坑。
  然后,它突地竄起,龐大的虎身,帶起勁風呼呼,直朝董卓英再次猛扑,兩只巨爪端的厲害非凡。
  董卓英估量好了地形,右腳在原地口;點,人已后退了一丈五六,正好站立在一塊青石之上。
  巨虎一躍之下,勢竭力衰,前爪恰好在青石前著了地。
  董卓英乘勢將虎頭一把揪住,用力向地下按,直把虎嘴壓在地面上動彈不得,方才停止按壓。
  巨虎极力掙扎,低吼連連。
  董卓英盡力揪著,一點也不放松,那還容得它掙扎,一面舉起左拳,朝它肚腹猛擊了一拳。
  這一拳打將出去,巨虎已虎威盡失,負著痛,雖仍在不斷低吼,但已不若剛才那般不可一世了。
  古風高興得直鼓掌,歡聲叫好。
  那另一只幼虎,見巨虎被困,低吼連聲,作勢欲扑。
  就在這時,自山岩后,突地響起一聲低沉的蒼老聲音,喝道:“小羽,不准亂動!”
  董卓英和古風聞聲同時回頭看去,只見山風拂袖,樹影搖動中,卓立著一位面目冷漠,長髯及胸的老者。
  那老者什么時候來到?站在那里已有多久?董卓英和古風都未注意到,可見得他是位高人。
  董卓英松手放了那只巨虎,巨虎轉身奔回到老者身旁蹲趴在地,輕輕的搖尾且低聲吼叫著。
  老者喝道:“大羽,別吵!”
  那巨虎果真听話,立即閉上虎嘴,只瞪著一雙虎眼骨碌碌注視著。
  他是誰?二人滿腹狐疑,難道就是屠明老和尚所指要找的人?那老者終于開了口:“二位來此有何貴干?”
  董卓英拱手施禮,道:“在下二人是依照屠老前輩的指示而來?”
  “哪一位屠老前輩?”
  “五十年前在岭南五虎岭的屠明老前輩。”
  “啊!是他?他怎么樣了?”
  “屠老前輩已去世了。”
  “是你們親眼所見?”
  “是的。”
  “他有遺言么?”
  “有。”
  董卓英伸手入怀,從衣襟里掏出那張白紙箋,五指輕彈,白紙箋宛如一朵白雪,飄向那老者。
  那老者伸出二指,輕輕挾住紙箋,低頭迅速看了一遍。
  古風暗暗注視對方,只覺得那老者最初是平靜地念著,到后來卻雙睛微合,似是回憶著往事。
  那老者看完紙箋,道:“二位既已找來藍羽峰,意欲何為?”
  董卓英略顯激動的道:“在下專程赶來,是想找尋一個人。”
  “什么人?”
  “一個叫司徒業的。”
  “哦!請問小友是……”
  “在下董卓英。”
  “那邊朋友呢?”
  “他叫古風,是在下的朋友。”
  “小友要找司徒業,請問有何事找他,能見告嗎?”
  “這個……”
  “小友不愿說?”
  “在下暫時不便奉告!”
  “為什么?”
  “在下認為時机尚未成熟,有必要保留。”
  “老夫所居的藍羽峰,十五年來甚少訪客,即使是附近的獵戶,也因懼怕大羽和小羽,不敢擅入禁區,二位遠道而來,應以實情相告為宜。”
  “在下生平不喜作假,前輩如有疑問,就請直說好了!”
  “好。”那老者面無表情的道:“老夫現在就有一個問題,請据實回答。”
  “請說!”
  “二位對老夫的了解有多少?”
  “一無所知。”
  那老者忽然冷笑道:“老夫多年來豢養大羽和小羽,武林中朋友賜予一個雅號,稱為‘伏虎尊者’,不過,這雅號老夫并不欣賞,十五年來已甚少用它!”
  二人見他面容忽冷忽熱,都沒有接著說話。
  “伏虎尊者”可能是多年來与虎相伴,疏离世人,性情乖僻了些。
  只見他又沉凝著雙眼,手撫虎毛,無限愛怜的說道:“人世間盡多的滄桑變化,倒不如藍羽峰上一片清淨無爭,二位以為如何?”
  古風不由接口道:“這么說來,尊者已十五年沒下山了?”
  “伏虎尊者”一片迷惘之色,道:“老夫已記不得在此渡過多少寒暑了!”
  “尊者對人世間已毫無留戀?”
  “傷心人別有怀抱,留戀它則甚?”
  “前輩在此与清風明月為伍,兩虎作伴,往日創傷,該是早已平复?”
  “問得好!老夫的創傷只有一個人可以平复,可惜他已經死了!”
  “他是誰?”
  “屠明。”
  “屠老前輩?兩位前輩到底是什么關系?彼此傷心—一—”
  董卓英急急攔住,沒讓古風繼續說下去,道:“古風,你胡扯些什么!”
  “伏虎尊者”歎了一口長气,緩緩地道:“小友,不要心急,讓他把話說完也好,人生若夢,何必急在一時!”
  古風靦腆地道:“老前輩別見怪,在下就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沒關系,老夫已多年沒有和人長談了,盤餐市遠,無物款客,二位遠來,也是有緣人。”
  “尊者和屠明大師當年必是舊交了?”
  “豈止是舊交,而且是密友。”
  “是否還有別人?”
  “有的,當時一共八個人。”
  “那些人現在何處?”
  “其中除了四位尚在人世,另四人已撒手人寰了!”
  “司徒業就是其中之一,是嗎?”
  “不錯,三人中,柳錚在河北滄州柳家庄,還有一位麻衣鳩婦李九幽也還在人世,她現隱居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麻衣鳩婦李九幽前輩必然是位女中英豪,尊者能說得詳細點嗎?”
  呼了口气,“伏虎尊者”道:“好!老夫告訴你,反正事過境遷,再不說出來,恐怕就沒人知道了。
  “五十年前,就在一個中秋月夜的晚上,在岭南七星峰頂絕云坪上,咱們八個人,其中七男一女,志趣相投,共同在坪上倡議組織天南派,誓同生死,准備問鼎中原,向中原各大門派挑戰……”
  古風听得兩眼瞪得老大,失聲道:“前輩們真有這么大勇气?”
  “咱們八人的勇气是足足有余,只欠缺了最重要的一點……”
  “欠缺的一定是沒有周詳的計划?”
  “伏虎尊者”倏然掃了董卓英一眼,說道:“不是沒有周詳的計划,小友,你何妨補充說說看!”
  董卓英倒抽了一口冷气,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他指定要自己補充說明,難道有什么用意?想到這里,他口中卻不由把心中最好的答案說了出來,道:“依在下的判斷,前輩們所欠缺的是團結心。”
  “伏虎尊者”頓時苦笑道:“一針見血!說得一點也不錯。”
  董卓英意味深長的道:“人心最可怕的就是私欲,私欲蔽公,爾虞我詐,最后必然是走上失敗的路子。”
  “伏虎尊者”猛點頭道:“精辟之論,發人猛省!”
  古風道:“尊者何不進一步詳予說明?”
  “不必了,往者已矣,說出來徒傷人意,不說也罷!”
  “那司徒業人在哪里?”
  “老夫知道他有個落腳處。”
  “在什么地方?”
  “河北滄州柳家庄。”
  董卓英大為感激,急于想赶去滄州,便抱拳道:“多謝老前輩賜告,唐突之處,請尊者見諒,在下這就告退。”
  离開了藍羽峰,二人兼程赶路,馬不停蹄。
  這一日,行到了山東省邊界的一個小城鎮。
  當晚二人剛馳馬入市,便有一名店小二上來牽住馬頭,說道:“這位是董少俠吧?請來小店歇馬。”
  董卓英大是一怔,奇道:“小二哥認識在下?”
  店小二笑道:“小的在這儿等了半天啦!”
  于是不由分說,牽著馬在前引路,到了一家房舍高敞的客店,進入房間后,一看窗明几淨,布置雅洁,連茶水都准備好了。
  董卓英心里大是疑惑,問小二道:“小二哥,是誰要你這么做的?”
  店小二笑道:“董少俠名震江湖,咱們山東人是最敬重漢子的,誰還能不知道么?”
  古風傻愣愣地在房內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出什么,跑過去一把抓住店小二,單臂一提,店小二雙足懸空,手腳亂撐,急叫道:“古少俠,請高抬貴手!”
  古風一怔,喝道:“你也知道我姓古?快說,是誰主使?”
  店小二哭道:“古大爺,你就饒了小的吧!”
  董卓英道:“古風,放了他,既來之,則安之,咱們有吃有住,何樂不為。”
  古風坦然一笑,放下店小二。
  店小二干恩万謝的离去后,不久就送來丰富的菜肴酒食,董古二人飽餐一頓。
  次晨,掌柜的送上一盤程儀,打恭作揖的請二人收下。
  董卓英見問他也不會得到結果,懶得和掌柜的嚕嗦,拒絕了程儀,躍上馬背疾馳而去,掌柜的只得目送他們离去。
  沿途上,到處听得人聲喧嚷,眾說紛紜。
  董卓英耳尖,听到其中提到“滄州英雄宴”五個字。
  提到滄州,必与柳家庄有關,既然与柳家庄扯上了關系,那自然必与自己此行有關,董卓英心中暗暗想著。
  一打听之下,這才知道正是柳家庄庄主柳錚,東邀北五省黑白道上的好漢,在柳家庄的翠柳池畔,舉行五年一度的英雄宴。
  董卓英以往也曾听過,這五年一會的英雄宴,是北五省武林中的大事。
  被邀的人,都是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想不到自己無巧不成書的赶上這場熱鬧,那司徒業必也在其中。
  古風望著他笑,笑得好不開心。
  董卓英瞪了他一眼,問道:“有什么好笑的?”
  “在下笑你的運气好!”
  “你我運气還有分別?”
  “當然有分別,要不要在下說給你听听?”
  “好了,古大俠,你留點精神赶路吧!”
  “不行,非說不可。”
  “那你就請吧!”
  “咱們這次到滄州,為的是找庄主柳錚是不是?”
  “這還要你說!”
  “柳錚交游遍天下,到了柳錚的家,柳錚的朋友就是咱們的朋友,是不是?”古風一副頑皮的口吻。
  董卓英一怔,沒有体會出他話中的含義。
  古風意味深長的拖著語音道:“气浮滄海,顏映青山,摘星追月,技惊天人,以閣下的英才,還怕不一戰成名?”
  董卓英搖搖頭道:“你知不知道北五省有几個老魔頭不大好斗?”
  “知己知彼,在下的信心很樂觀。”
  “就你所知,你能舉出几個?”
  “武林中大門派,歷史悠久,淵源有自……”
  “老的你不必多提,人盡皆知,只說近二十年來崛起的英雄人物。”
  “太原帥家父子,遼東黑白雙星,嵩陽玉哪吒,辰州言老怪……”
  “這几人的确是不凡的高手人物。”
  “還有河朔的譚一腿,號稱‘繩挂一條鞭,賽過活神仙’的譚公望。”
  “譚公望也确是一號人物。”
  “還有洮南鬼母紫觀音,汾陽甘大耳。”
  “甘大耳?”董卓英沉吟著道:“不是听說甘大耳,曾經在百靈廟的山溝中了仇人的埋伏,身受重傷,病發而亡了么?”
  “重傷是事實,身亡倒沒有。”
  “那他還能來參加英雄宴?”
  “不但能來參加,而且可能還會帶兩個資質极佳的徒弟,外號冷熱玉麒麟的來參加!”
  古風一副万事通的樣子說。
  董卓英輕喟了一聲,道:“后起之秀,可謂得天獨厚。”
  古風思索了一下,道:“還有一位,就是那一指擎天司徒業。”
  董卓英心頭一動,目芒大閃。
  古風撫掌笑道:“你現在沒有什么話可說了吧!請君好自為之。”
  董卓英哼了一聲,道:“過度自信,小心失敗也大,走吧!別胡扯了!”
  二人勒緊馬韁,縱蹄疾馳,迅速离開魚台城。
  想不到离開魚台后,沿途所投宿的客棧,受到的接待和禮遇,如此一連三日,都是這般隆重。
  第四天,董卓英在途中思得一計,道:“古風,這卜天沿途至多怪异,咱們來一個脫袍換騎,喬裝改扮如何?”
  古風大喜道:“好計謀!”
  二人立即去買了二套衣褲換上,打扮成主仆模樣。
  董卓英假發假須,頭戴小帽,身著長衫,手持長煙管,騎著一匹驢子,古風改穿一件青色長褲,煞像一名小仆。
  二人相互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日傍晚到了鄲城,細雨蒙蒙,行人稀少。
  只見大道旁站著兩名店伙計,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董卓英心知他們正在等候自己,心中暗笑,徑去投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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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42:05 |只看該作者
  掌柜的心焦气躁,沒有等到要接待的人,隨便給他們兩個偏房。
  古、董二人不聲不響的住下。
  半夜里,忽然大道上一陣馬蹄聲響,蹄聲急驟,疾馳而來。
  董卓英暗中窺探,只听得人聲喧嘩,大廳上來了位雄赳赳的漢子。
  掌柜的一見到那名漢子,態度顯得异常恭謹,道:“柳管事,董少俠半路轉了彎,不知去了哪里?”
  柳管事怒責道:“接人都接丟了,庄主怪罪下來,你的腦袋可不保。”
  掌柜的嚇得直發抖,囁嚅著說道:“小的派了人去接,沒有接到,小的也沒辦法!”
  “放屁!”柳管事叱道:“派人去接,就不能派遠一點,現在把人弄丟了,你負得了全責?”
  “小的實在是盡心盡力了!”
  “嘴巴還硬得很,他奶奶的!”
  右手巨靈掌暴伸,順勢一耳光刮了過去。
  掌柜的不及提防,左臉頰登即紅腫一片,雙膝一軟,摔倒在地。
  掌柜的倒在地上,不住叩頭道:“請柳管事恕罪,小的下次一定小心!”
  柳管事不屑地道:“老小子,沒有下一次了。”說完,轉身上馬,帶著掌柜的滿腹惊訝一陣風似的馳走。
  董卓英默不作聲,回到房中。
  古風好夢方酣,也不去打扰他,便上床睡覺。












第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
  董卓英和古風依計行事,向張家樓前進。
  中午時分,他們行經一家小店,古風感到腹中饑餓,便向董卓英道:“卓英,咱們在此打尖吧!”
  董卓英點頭稱好。
  兩人剛剛坐下,倏听得馬蹄聲響,兩騎馬迎面馳來。
  馬上的乘客身穿長袍,縱聲長笑,并肩齊馳,經過董、古二人桌旁,投以怒目相視的一眼。
  古風不明就里,望著馬后揚起的灰塵,問道:“卓英,你看這兩個小子是什么來路,存心找茬的?”
  董卓英道:“閣下稍安勿躁,后面還有的是。”
  話聲未畢,忽見兩匹飛馬,絕塵而來。
  馬上兩位乘客,仍和前面兩騎一樣打扮,身手矯健,似是江湖人物。
  古風一直搖頭道:“怪事!怪事!”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又飛馳過來兩批人馬。
  董卓英道:“古風,你現在該明白了,你我的身价大增,前后已有八匹駿馬亮相。”
  古風不屑地哼了一聲,沒說什么。
  董卓英道:“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到前面去瞧瞧,也許有熱鬧可看呢!”
  “好吧!”
  轉過山坡,前面是一片荒林,八匹馬果真在途中,勒韁不動,列陣而待。
  為首一人,棗面無須,年約在五十上下,騎著一匹白馬,當是八人之中的首領之類人物。
  古風臉色倏然一變,准備硬沖上去。
  董卓英道:“且慢,問清楚后再作定奪。”
  那棗面人打破沉默,凝重的開了口道:“請問尊駕是……”
  董卓英道:“老夫是路過之人。”
  “路過人?哼!”。
  “請問尊駕因何在此荒林中攔阻老夫?”
  “不是攔阻,是恭候。”
  “什么意思?”
  “理由很簡單!”
  “老夫不懂!”
  “請問過路人是從何處而來,往何處而去?”
  “尊駕不說明原因,恕老夫不愿答复。”
  棗面人哈哈大笑道:“董少俠,你也不必再裝了,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原因就是這兩句……”
  董卓英發出了一聲令人毛發悚然的長笑,打斷了對方的話頭,冷冷地道:“閣下率眾而來,不嫌路遠么?”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柳庄主知道在下要去滄州?”
  “柳家庄不歡迎外來客。”
  董卓英忽然厲聲道:“是柳錚叫你這么說的?”
  棗面人顧盼自雄,把手一揚,一只白鴿沖天飛起,瞬間已隱入云中。
  古風冷笑一聲道:“好快的通信法子。”
  棗面人縱聲大笑道:“柳家庄离此五百余里,就是憑著這個,保持聲息相通。”
  董卓英至此已完全了然,他冷冷地遍掃對方在場的人一眼,正色道:“閣下自信能攔阻得么?”
  “成不成,試過方知。”
  古風气得臉上肌肉陣陣抽搐,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老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夸下海口?”
  “算了吧!你還不夠料!”。
  “好呀!老小子,看誰是不夠料?”
  二人說干就干,棗面人縱身而前,手中持著一個奇形兵刃,一語不發,便向古風的面上砸過去。
  董卓英見他手中的兵刃,甚是奇怪,前面一個橫條彎曲如蛇,橫條后是丁字形的握手,那橫條兩端尖利,便似一柄變形的鶴嘴鋤模樣。
  按理這种兵刃應當是一對,一短一長,長的叫雷震鐺,短的叫閃電錐。
  使用的是右手使閃電錐,左手使雷震鐺,一攻一守,變化极盡奇妙。
  那棗面人把兵刃使得轟轟發響,果然有雷震之感。
  古風第一次碰上這怪兵刃,不知對方招路,只得守多于攻,不敢貪功,護著自己的面門,穩扎穩打。
  轉瞬之間,交手了十余招,突見那棗面人將蛇形兵器往前一送,一攬一拉,眼看古風的刀脫手,飛上半天。
  棗面人橫腿一掃,古風一躍避過。
  古風紅了雙眼,舍了兵刃,兩臂揮舞,招招都是拼命的拳式。
  但是那棗面人雷震鐺的柄儿,長逾四尺,古風很容易欺近他的身邊,這正應了兵刃上通行的一句話:“一寸長,一寸強。”
  數招之間,只听得“嗤”的一聲響,雷震鐺的尖端,划破了古風的褲腿,裂開了一條縫。
  古風一式風飄花落,向右一閃,便自躲過,可是已惊出一身冷汗。
  董卓英假胡子一抹,大喝一聲道:“來人不得無禮!”
  雙肩微晃,彈身扑了過去。
  那棗面人乍覺一條黑影,斜掠而至,無聲無息,快逾電光,接著,一砰白蒙蒙的劍气,由石紋神劍劍尖發出。
  棗面人來不及橫擋相迎,腳尖一點,人已向后退出七尺。
  董卓英冷冷地道:“怎么,閣下准備先讓在下三招?”
  棗面人重重哼了一聲道:“閣下的身手還真不賴!”
  “不賴又如何,讓路!”
  “沒那么容易!”
  “不讓就留下命來。”
  “大爺不信邪!”棗面人雷震鐺一舉,護住了胸口。
  董卓英道:“區區不喜獨斗;這樣好了,就先斗你們前面三位。”
  說著,向那前面一位使劍和使單刀的漢子一指。
  使單刀的壯漢神情傲慢,仰天笑道:“好狂傲的小子。”
  使劍的那人,看起來年紀很輕,很有骨气,搖搖頭道:“以三胜一,胜之不武,在下不參加也罷!”
  董卓英向他看了一眼,暗中有贊許之意,淡淡地道:“年紀輕輕的,膽量未免太小了一點。”
  使劍的勃然大怒,長劍一挑,躍下馬背來,道:“你敢小看在下的膽量小,谷鼎要單獨向你挑戰。”
  董卓英嘴角一撇,道:“谷老弟,你要單獨挑戰,可以,可是咱們把話說在前頭,在下空手接你几招,如果你老弟一個失手,那該如何?”
  說著,搖頭晃腦,就等人家的答复。
  古風在旁本是一肚子冤气,出道以來,首次失利輸給了那怪兵刃。
  可是他見到董卓英居然倚老賣老,左一個小老弟,右一個小老弟,把對方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心中發樂。
  谷鼎冷笑連連地道:“你不用兵刃,姓谷的只要輸了,要殺要剁,悉听尊便。”
  蕈卓英插回石紋神劍,道:“好,小老弟,進招吧!”
  谷鼎冷冷地道:“區區使的可是把寶劍,尊駕可得留心點!”
  董卓英似笑非笑的道:“沒關系,在下脖子很硬,非寶劍不足以砍下去。”
  “好,看劍!”
  “在下等著哩!”
  董卓英嘴里說著,人卻滴溜溜地轉了兩個圈子。
  對方眾人見他滑稽幽默,均感好笑,但他肩不動,身不搖,眼前一花,他是如何施展輕功的,卻無人看清。
  董卓英對那棗面人道:“谷老弟是個人才,在下可得好好和他斗一斗,閣下的雷震鐺,看來挺別致,借來用用如何?”
  棗面人滿面不悅,退后一步,怒道:“不行,哪有兵器借予敵人這理?”
  董卓英一翻眼道:“你放心,將就使用一下,不會出漏子的。”
  突地他長臂一伸一搭,快如星火,不知怎的,雷震鐺已到了董卓英手中。
  棗面犬這一惊非同小可,面色連變,羞慚不堪,未暇思索,下意識地脫口叫道:“你…你怎么可以……”
  董卓英微笑道:“在下有言在先,非不告而取,用后一定退還!”
  要知道董卓英這手空手奪人兵刃的功夫,平素甚少施展,即連古風相從多日,也從未見過。
  谷鼎大喝道:“好家伙,你少賣狂!”劍尖吐蕊,一朵三心,直向董卓英后背心便刺過去。
  董卓英身形似風中殘荷,連搖連擺,輕易的將對方一朵三心的連環招式閃避開去。谷鼎叱道:“不要走,再接一招!”劍芒一閃,劍刃如風,連連刺出了七劍之多,劍劍不离對方的胸腹。
  董卓英斜身側体,雷震鐺橫刺回掠,硬把那七劍擋了回去。
  棗面人瞧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董卓英所使的招數,与他自己所學的并無差异,可說是有板有眼,絲絲入扣,動人心弦。
  他哪里想到董卓英天縱英才,根底扎實,人又聰明,早先看了他和古風的交手拆招,已將其中精奧默記在心。
  何況董卓英又將用勁和變化,于臨陣隨机中靈活運用,遇強則自強。
  這時,谷鼎才知道面前敵人的厲害,寒光一閃,劍走輕靈,使出了他拿手的三十六路追魂奪命劍法。
  只見一時劍光奔騰,招招精奇,宛如狂濤急浪。
  ;董卓英心下立時決定,三招之內,奪下他的兵刃。
  強敵環伺,不宜久戰。
  于是,他手中雷震鐺故意向下一溜,橫掃對方腰脅。
  谷鼎大為高興,手中劍及時劍數陰陽,一翻腕把,歡聲哂道:“好小子,你該輸了吧!”
  驀听得“卡喳”一聲,雷震鐺的一端,已被利劍削斷。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董卓英左臂暴長,有若靈蛇出洞,五指微屈微張,一眨眼之間,對方利劍已到了他手中。
  谷鼎大叫一聲,急急向后躍進,臉色全白,如中鬼魅。
  董卓英一撇嘴,舉起右手的雷震鐺道:“在下玩一個把戲給諸位瞧瞧!”
  眾人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俱都傻傻的望著他。
  董卓英道:“這怪兵器奇形怪狀,惹人討厭,反正是已斷了一個角,就把它報廢掉算了。”
  話聲一歇,雷震鐺已拋入半空中。
  只見他彈身躍起,寒光突地一吐,石紋神劍勢如長虹,已把雷震鐺削成兩半。
  然后他身輕如葉,劍光在半空中一劈一削,兩進兩出,又把那兩截雷震鐺斬成了四段,掉落下地。
  眾人看得暗歎不已,想不到他出手如此迅捷,無与倫比。
  谷鼎看完之后,猛一頓足道:“胜敗已成定局,谷某甘拜下風,就此告辭!”說完,右掌一揚,一把鋒利的匕首,划向自己咽喉。
  對方諸人齊聲惊呼。
  董卓英急速沉腕,飛出一顆飛蝗石,恰好打中了他右肘的曲池穴。
  董卓英道:“谷老弟且慢!”
  場中一時沉靜异常,誰也沒有開腔說話。
  董卓英環視在場諸人一眼,冷冷地說道:“除了這位谷老弟之外,你們大家不服气可以一齊上!”
  其余各人,俱都轉臉向著棗面人,靜待他的吩咐。
  棗面人長歎一聲,神色一黯道:“罷了!二位請過去吧!”
  董卓英飛身過去,將劍送還給谷鼎道:“谷老弟,原物奉還,承讓之至!”
  谷鼎面紅脖子粗,毅然大聲道:“在下無能,寶劍贈英雄,這把寶劍就送与尊駕留作紀念吧!”
  董卓英目光湛然,道:“谷老弟,這怎么可以,一時胜負,不必看得如此嚴重,在下已得有石紋神劍,寶劍你還是留著吧!”
  谷鼎感動至深,几乎握不住那把寶劍。
  棗面人這時也深受感動,面色連連改變,訕訕的道:“董少俠……”
  董卓英以為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想再聚眾群毆,甚感不悅地。
  道:“閣下意欲何為,請直說吧!”
  棗面人疚咎地道:“剛才的事多有得罪,望請海涵!”
  董卓英目中异采倏閃,淡淡地道:“咱們柳家庄再見!”
  河北滄州。
  地當天津与德州之間,瀕臨運河,民風淳朴著稱。
  滄州民性好武,柳家庄庄主柳錚,一身武藝,出類拔萃,在北五省中贏得大家的尊敬与夸贊。
  這一天——柳家庄外的夾道柳林中,飛馳來了兩匹健騎,兩匹馬大約經過了整日的奔馳,顯得有點疲累之感。
  這馬上坐的,正是董卓英和古風二人。
  只听得古風惋惜的說道:“這次岭南之行,想不到會遇見‘伏虎尊者’,他為什么不北上一趟,見見他的舊友?”
  “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他不來自有他的道理!”
  “他一個人住在藍羽峰,多年与虎為伴,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人性之不同,各有所好,也各有所長。”
  “好啦!不談他!咱們已進入柳家庄的地盤,你准備怎樣進行?”
  “直接登門拜訪。”
  “不嫌冒昧?”
  “這法子最直接有效,咱們沒有多余的時間。”
  “听說柳錚這個人一向享譽甚隆,手底下确也不凡!”
  “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么多。”
  “說的也是,希望這次好歹查出點名堂來。”
  董卓英心頭上壓著一塊石頭,重逾千斤,從來沒有輕松過,他日夕盼望的,就是早一天手刃親仇,了此夙愿。
  只見他眉鋒微揚,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
  突然,他止住了前行的馬匹,并示意古風噤聲。
  二人放緩了馬韁,緩步前進。
  只听竹林深處,一個嬌柔的少女話聲傳來——“師父最近常發脾气,動輒罰人,你知道為什么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師父的心事,誰知道。”
  “岳師兄,你不是挺接近師父的么?師父平日最疼你了!”
  “傻丫頭,師父的心事深藏內心,任何人都無法猜出。”
  “是不是為了咱們師兄妹的事,惹得他心煩?”
  “不會吧!或許受外來的影響……”
  “你知道師父接到了一封信么?”
  “什么信?”
  少女的聲音仍是一副天真無邪,道:“你會不知道?信里寫什么呀?”
  “這個……”
  “你快說嘛!”
  “我說出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我就不說。”
  一陣銀鈴似的笑聲爆開,那少女猛的打了他師兄一掌,痛得他呱呱亂叫。
  笑過之后,又听少女道:“你說是不說?”
  “好好好,師兄服了你了!”
  “那你還不快說……”
  “我听師父看完信后,嘴里嘀咕著司徒業以前不該這,不該刀口的……”
  董卓英听到這里,心弦大震,几乎從馬上摔下來。
  他急忙躍下馬背,向古風作了個手勢,潛行數步,在一個大青石后蹲了下來,古風也如法制,且將馬匹系好。
  那少女的話聲又道:“一指擎天’司徒業上次不是來過一次?”
  董卓英心弦猛地一震,几乎跳出了心腔,自從他离開了黃山,到現在才算正式听到司徒業的正确行蹤。
  接著,那男人的聲音道:“師妹,別管別人的,談談咱們的事吧!”
  少女幽幽的聲音道:“岳師兄,小妹自幼蒙恩師收養,師父的事就是我的事。”
  “師妹……”
  就在這時,忽然自柳林的那一頭,一條人影,像凌波海燕般,輕靈地掠了過來。
  董卓英和古風大奇,想不到柳家庄的輕功高人一籌。
  從那掠起的身影看來,來人是一個少女。
  那少女接連几個起落,已飛掠十几丈之遠。
  她飛掠在田梗柳樹之間,絲毫不覺吃力,姿勢美妙之至。
  原先在談話的一對,見那少女向這邊掠來,相對的笑了一笑,岳師兄道:“四妹的輕功,又精進了不少。”
  話聲中,四妹已翩然來到二人的立身之處。
  她人未站好,先已嬌聲說道:“好哇!五妹和三哥躲在這里談天,你知道師父到處在找你倆嗎?”
  五師妹不相信的直搖頭,笑道:“我才不信,四師姐老喜歡捉弄人。”
  后來的少女,跺一跺蓮足,輕叱道:“你們不信是不是?等會師父責怪下來,可不能怪我沒說清楚。”
  岳師兄見她的臉色認真,連忙問道:“四妹,師父找我和五妹,有什么事?”
  “要你們去辦一件事。”
  “要我二人去辦?為什么不找大師哥和二師哥去?”
  四師妹聳聳肩,雙手一攤道:“誰知道?”
  驀地從柳家庄的方向,沖天而上,施放了一個沖天炮,煙硝彌漫,遮住了半邊天空。
  他們三人大惊,臉色齊變。
  只听岳師兄大叫道:“師父有急事相招,快些回去!”
  三位師兄妹一陣風似的急急走了。
  董卓英回顧古風一眼,道:“老古,咱們也快點赶去捧場,柳家的英雄宴快要開鑼了!”
  古風喜道:“好呀!打架不怕人多。”
  董卓英及時提醒他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隨便出手。”
  古風回頭狠狠的道:“到時再說!”
  二人赶到了柳家庄的大門外。
  好大的一片庄院,全籠罩在柳葉濃蔭中,二人環抱著大柳樹,到處可見。
  其中花木扶疏,亭榭錯落,岩石玲瓏,曲徑通幽,果然极富園林之胜。
  奇怪的是庄門前竟沒有看到一個人。
  董卓英以手示意,領先使了一招晚鳥投林,飛縱起三丈來高,眨眼間,已隱入濃蔭如傘的樹葉中。
  古風隨后跟進,快如電光石火,也鑽進董卓英藏身的那株柳樹里。
  二人停了一停,乘机打量四周的動靜,可是仍沒看出端倪。
  古風悻悻地道:“真怪,柳錚葫蘆里到底要賣什么藥?”
  董卓英一臉愕然,不解的答道:“別急,咱們再仔細的瞧瞧!”
  這仔細一瞧,可就瞧出眉目來了。
  柳家庄外表朴實無華,一派田舍人家模樣,骨子里卻暗藏著九宮陣的埋伏,秘藏玄机,怪不得見不著半個人影。
  董卓英深諳陣圖之學,他恩師“孤獨老人”,學究天人,他自小耳濡目染,哪能瞞得過他的雙睛。
  不過,他不解的一點是為何如此寂靜無人?古風也看出了這一點,他自告奮勇的對董卓英說道:“卓英,讓我先下去,試探柳家庄一下!”
  董卓英點點頭,表示同意。
  “一切要多加小心!”接著,他又叮嚀了一句。
  古風好不高興,面有得色:“知道了!”
  他悄悄的溜下樹,居然回到原處,騎著馬,蹄聲得得的徑直走到庄前去,大喝一聲道:“有人在家么?”
  連喊二聲,聲震屋宇,柳家庄的人當然听得到。
  “呀!”的一聲響。
  大門開了,走出一位精悍的中年漢子。
  那漢子先打量了古風一眼,眉頭一皺,問道:“閣下到此有何貴干?”
  “區區有事拜訪柳庄主!”
  “請問閣下是……”
  “區區古風,古往今來的古,風華絕代的風。”
  “在下前門總管八臂猿柳景,閣下有何事要見庄主?”
  “區區是來打听一件事情!”
  柳景眉頭深鎖,再次打量了對方一眼,才道:“庄主這兩天不見客,閣下還是改天再來吧!”
  “不成,這是重要的事。”
  “閣下……”
  “總管知道區區是代表什么人來辦事么?”
  “誰?”
  “董卓英。”
  “董卓英”三字出口,八臂猿柳景為之神色一變,又再仔細瞧了瞧對方,態度轉為和藹地道:“閣下是代董少俠辦事?”
  “不錯。”
  “如此……”
  “怎么樣?”古風緊盯著問。
  “請稍候,容在下去回稟一聲……”
  “請便!”
  梆景匆匆回轉,向內廳行去。
  不一會儿,他又走了出來,恭謹肅客道:“古大俠請!”
  古風大刺刺地昂首而入,穿過廣闊的大院,經過回廊,然后才是大廳,柳景在前面帶路進入廳內。
  柳景大聲稟道:“古大俠到!”
  庄主柳錚出現廳門里邊。
  古風遙遙抱了抱拳,然后前行數步!
  “古大俠請!”
  “區區冒昧之至!”
  在廳中,分賓主坐下,柳景站在一旁。
  柳錚略一打量古風,開口道:“古少俠是代表董少俠來的?”
  “正是!”
  “董少俠現在何處?”
  “在下是打先鋒,他隨后會到。”
  “敝庄五年一度的英雄宴,這次能邀得董少俠和古少俠參加,砰蓽生輝不少,老夫已囑咐沿途好生接待。”
  “謝謝庄主厚愛!”
  “這么說來,古少俠和董少俠是……”
  “泛泛之交。”
  “哦!……”
  古風雙目中突然爆出了兩道冷芒,緊盯在柳錚的面上,道:“區區此來,是為了查詢司徒業的下落。”
  柳錚臉色一變,道:“他也找司徒業?”
  “不錯!”
  柳錚答非所問地道:“你也認識司徒業其人?”
  “不認識。”
  “那董少俠呢?”
  “也不認識。”
  “如果真是這樣,即使司徒業在此,二位也會失之交臂。”
  “所以區區就先來找庄主,庄主一言九鼎,區區沒什么好耽心的!”
  “好說,可惜閣下來晚了?”
  古風怔了一怔,他不了解此話是何所指。略作思索,古風道:“請庄主坦白相告!”
  柳逸道:“他已經离開柳家庄了。”
  “真的?”
  “絕對不假。”
  “何時离開?”
  “五天以前。”
  “為何离開,難道是躲避……”
  古風的話未說完,忽然眼前一亮,一位十五六歲上下,体態輕盈的姑娘,姍姍的自屏風后走出。
  古風見她眉目如畫,粉腮不脂而紅,但一臉頑皮刁鑽,呼之欲出。
  方自惊疑不定,那位姑娘俏眼一瞪,對著古風責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到本庄來撒野?”
  古風被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激起丁牛脾气,怒道:“姑娘又是什么人?竟如此不問青紅皂白……”
  柳錚哈哈一笑道:“苹儿,不可對古少俠無禮!’’說著,轉過來對古風道:“這是小女逸苹。”
  柳逸苹對她爹道:“爹,你不要管,讓女儿問他几句話。”
  古風冷冷地道:“區區甚少与姑娘家打交道,姑娘有話就快問吧!”
  柳逸苹道:“你說代表董卓英,口說無憑,誰知你安了什么心?”
  “姑娘如此認定么?”
  “不錯!”
  “哼!那你就去想吧!”
  “閣下如果不把來路交代清楚,休想离開!”
  “區區來去自由;從無人敢限制在下行動。”
  “柳家庄不同于別的地方,閣下最好不要自信太強。”
  “姑娘又是如此的認定么?”
  “閣下不相信?”
  “區區欣賞的溫柔的姑娘。”
  柳錚搖手笑道:“好了,苹儿先退下!”
  柳逸苹不但不退,反而向前挪了挪腳,柳腰一擺,雙手叉腰,杏目圓睜的瞪視著古風的臉。
  古風冷冷地掃視了她一眼,道:“庄主,令嬡橫施攔阻,區區看在庄主面上,可以不予計較,但區區的目的是探詢……”
  柳逸苹冷漠地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机,本姑娘義父的行蹤,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請回吧!”
  古風暗吃一惊,想不到司徒業會是她義父。
  柳逸苹柳眉倒豎,怒道:“閣下是否又不相信?”
  “區區哪能不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區區不喜歡跟小丫頭們攀交情。”
  柳逸苹气得粉面通紅,櫻桃般的小嘴嘟得老高,她恨得連連跺腳,怒道:“姓古的,你有什么了不起?”
  話聲甫落,突然玉掌一揮,掌風似刃,砍向古風左肩。
  古風見她出掌,輕逸中帶著狠辣,沉聲道:“區區先讓三招。”
  雙肩一晃,人已滑溜到左側五步外。
  柳逸苹嬌叱一聲,如影隨形,雙掌一分,橫截腰際。
  這一招隨勢使出,快如閃電。
  拿位之准,令人心惊。
  古風口中又叫了聲:“好一招滄州查拳,區區又讓一招。”
  原來中原武林中,有查、花、洪三家,向稱北拳三大家,在北方流傳极廣,任何練拳之人,都略知一二。
  滄州,民風尚武,青年男女,都從這三种拳術開始,作為入門之階。
  柳逸苹人小鬼大,看到對方一招就指出自己的門派,不由杏眼圓睜,緊接著上步,一招“野馬分鬃”,呼的向古風打去。
  原來她改變了拳法,施展了太极拳。
  太极門的武功,由北而南,在武林中后來居上,聲勢极盛,是正宗极為厲害的內家拳法。
  古風不敢怠慢,左腳向后踏出,上身后傾,右手按,左手撩,化解了她這一招,道:“第三招了!”
  柳逸苹并不理會,掄拳急攻,間中踢出,彈腿。
  轉瞬之間,已迅速攻出了十余招。
  古風不再禮讓,雙掌如封似閉,登即封住了對方的攻勢。
  柳逸苹拳腿上沒有占到便宜,口中嬌喝連聲,身形飄忽,仍是极力搶攻。
  驀听得旁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嬌聲叫道:“苹丫頭,快把那小伙子擺平!”
  古風回頭望去,這才發現身后已悄悄站著兩個美貌女子,這兩人正是先前在柳樹夾道旁所見過的兩人。
  柳逸苹耳根子都紅了,嬌叱道:“四丫頭,你嚷嚷個什么勁?”
  此時,五師妹站在最后,冷眼旁觀,突然嬌喝道:“何方小子,注意了,賞你兩枚銀鏢!”
  玉手一揚,兩枚銀鏢激射而出。
  古風聞聲止步,左掌防敵,右掌回手一抄,正好接個正著。
  隨即,他開口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跟著五指一甩,銀鏢回射,齊齊射向柳逸苹身前一尺之處。
  驀見火光四濺,兩支銀鏢都釘入了院子中的青石板里。
  柳逸苹這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人家差上一大截,幸好此時柳錚面孔一板,罵道:“還不滾回去,免得在這儿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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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43:01 |只看該作者
  柳逸苹狠狠瞪了古風一眼,嬌軀一晃,奔入內室去了。
  這時,天空中忽然下起雨來了。
  柳家庄瞬間便被大雨掩沒了。
  柳庄主柳錚對古風毫無怪罪之意,原因當然是古風跟柳逸苹比斗時,古風在拳腳上讓了她不少,沒使她當場出丑。
  可是,柳錚的兩個女徒弟卻不服气,爭著要和古風較量一場。
  其中,第四個女徒弟在師父面前嘟著小嘴,道:“師父,古少俠武藝出眾,讓徒儿再領教一次。”
  柳錚沉聲訓斥道:“不行,古少俠遠來是客,對客人不可無禮。”
  古風不理會她們,徑自道:“庄主,區區的來意,庄主尚未答复。”
  “古少俠說的是……”
  “司徒業的下落。”
  柳錚正色道:“后日正午,敝庄翠柳池畔,舉行英雄宴,歡迎古大俠和董少俠聯袂參加,屆時自然就會知道。”
  古風抱拳一拱道:“如此,區區就告辭了!”
  冒著大雨,古風舉步离去。











第十四章

  到了第三天。
  雨收天霽,旭日露出了笑臉,陽光普照大地。
  柳家庄的翠柳池,是一個荷葉形狀的大水池,寬廣各有三里長,如其說它是水池,倒不如稱之為小湖比較妥當。
  沿池畔遍植青一色的倒垂柳,枝枝垂到水面上,微風吹來,身心舒暢,如置身在大自然中。
  最難得的是池水,還是流動的活水。
  柳庄主柳錚善于圖說之學,他選好了地形,在西側挖了個水道,引進了東流入海的捷地河上流的河水流入庄內。
  然后劈山開池,疏濱暗道,將注入池中的水,又從暗道中迂回流出到河中去。
  柳家庄為了這工程的進行,整整耗費了三年時間,才算完成。
  柳家庄的翠柳池,也因此享譽了北五省,而翠柳池畔的英雄宴,更是轟動武林,人人知曉。
  但柳家的發跡,其中卻含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掌故。
  据說柳家庄在最初,開劈翠柳池時,原打算以半畝方圓為准。
  想不到在動工的第五天,負責監工的柳景,他舉起鋤頭,深深挖到地面下一丈左右,鋤刃突碰到一塊鐵板,發出“當”的一聲脆響,震得柳景的雙臂發麻,鋤刃也斷裂了一個缺角。
  柳景當時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陣之后,柳景忙率工人整理場地,除去浮土,大伙儿齊聲惊叫,原來泥土中埋著一口大鐵箱。
  柳景為人忠誠,立即跑去稟報庄主:“庄主,不得了啦!你快來看看!”
  柳錚知道他忠厚可靠,可能碰到了什么怪事,便道:“為什么一定要老夫去看看,你先說說是什么事情?”
  柳景急道:“庄主,我們在土中挖到一個大鐵箱……”
  柳錚笑道:“大鐵箱又不是黃金箱,你把它丟棄不就得了么!”
  “庄主,你去看看,鐵箱里裝的是什么呀?”
  “唔!好吧!”
  柳錚隨著柳景,彈身奔出,如飛赶到現場。
  經過一番周折,鐵箱挖了出來。
  鐵箱黑黝黝的,兩端生滿了鐵銹,但中面卻畫著一只鳳凰,看不出是何物制成。
  柳錚親自押送著這只沉重异常的鐵箱回到了內宅,費了一番工夫,打開鐵箱,居然是口寶箱。
  箱中珠寶,耀眼生輝,光彩奪目,碧綠的翡翠,鮮紅的寶石,耀目的明珠,件件都發出閃閃金光。
  從此,翠柳池擴大了范疇,挖掘的工程浩大,由原先的半畝之地,延長伸展為一個不小的湖泊。
  柳景也因此而調升為前門總管。
  柳家庄的財富,從此富甲太行山。
  關于這件傳聞,董卓英和古風二人倒不關心,他們所關心的,只是那英雄宴到的將有哪些人。
  還有,司徒業是否真的會在英雄宴中出現?董卓英仍然穿著黑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古風年輕英俊,穿了套白色衣服,一黑一白,十分醒目。
  二人進入場中,立刻贏得無數贊歎。
  翠柳池畔全是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地,柔軟整齊,恰似舖上一條綠色的地毯。
  會場的入門處,正是前門總管柳景親自率領十八名彪形大漢,站在門邊迎接各路英雄好漢。
  站在柳景旁邊的,是上次在張家口會過一面的谷鼎。
  棗面人也在,但態度已大為恭順。
  谷鼎遠遠望見董卓英和古風二人行來,忙趨前一步說道:“董、古二位少俠,歡迎光臨!”
  董卓英含笑道:“谷兄今天可忙了,到的客人不少吧!”
  谷鼎恭恭敬敬的答道:“時辰還早,還不到一半呢!二位是本庄的貴賓,奉庄主交代,特致歡迎!”
  說著,就親自引導進入草坪,請二人坐在西首第一桌首席上。
  原來草坪上的酒席,排列成八卦形,分成八路,每一路的第一桌,圍繞著一個圓環,圓環中擺設一座木造天壇,高逾二丈,雕工精細。
  董卓英抬頭回顧,只見坐在他右側第一桌首席的,是一位身穿寶藍長衫的年老員外,須發如銀,卻正是南義馬榮宗。
  坐在他左側第一桌首席的,卻是一個烏簪高髻,灰袍白襪的道人,長得鷹鼻深腮,年紀雖在中年以上,頭上卻是白發蒼蒼了。
  從道人再過去,又是一路的首席,坐的是一位相貌庄嚴的老者,卻是北俠宋世彬,想不到他二人同時來參加。
  可是和他同席的還有一位高頂尖嘴,紅眼長臂的老者。
  古風對那位老者,看了忍不住想笑,觀其形,确實帶有七分猴相。
  董卓英悄悄對古風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古風搖搖頭。
  董卓英道:“這位老者,足跡甚少踏入中原,不知道他為何會來赴這盛宴。”
  古風一時好奇心大起,問道:“他是誰?”
  “此君乃是久居天山南麓大圣崖的仙猿方承基。”
  “哦!難道今天的英雄宴,有什么目的?”
  “這就不知道了!”
  這時,陸續的又有不少的客人來到,武功出眾,尊為一方之雄的都是被引導入席,其次的就各自找座位自行坐下。
  但他們多數對方承基竊竊私笑不已。
  董卓英目光四下巡視,希望能夠看到司徒業的影子,但就是找不到。
  他微感失望,心想,也許他等一下會來。
  漸漸地,各桌都坐滿了客人,一共是四十桌。
  午時已屆,悠越的鐘聲響起,一連敲了三下。
  天壇的頂端,突然展現出十個金色大字:“煮酒論英雄,英雄在座中。”
  這十個金字甚為討好眾人,立時博得如雷的掌聲乙接著,那十個大字倏地隱去,又出現了八個大金字:“以武會友,強者為尊!”
  這八個字一出現,場中有的鼓掌,也有的發出不同意的議論聲。
  然后,八個金字不見了。
  跟著又出現了十個大字:“玉牌嵌金鼎,送与有緣人!”
  這一次博得全場最熱烈的掌聲。
  董卓英眉頭深鎖,他無意于什么金鼎的,原只想早一點在會中打听到司徒業的消息,馬上就辭謝离去。
  現在事情有了演變,演變成爾虞我詐,大家各以武功相拚,誰還有什么真心誠意赴這場盛會?就在他暗自長歎之下,天壇上的字又變了:“恭請董少俠出座主持。”
  董卓英大惊失色,望著那一列字体,腦海中干頭万緒,思潮洶涌,不知是接受還是不接受的好。
  古風在旁,笑逐顏開,他打气鼓勵道:“千百人中選上你,一切的榮譽也屬于你,快出去吧!”
  董卓英依然冷若冰霜地不太感興趣,罵他道:“這可能是一石二鳥之計,你高興得未免太早了一點。”’古風不服气的道:“管他娘的那么多,船到橋頭自然直,干了再說!”,二人正在小聲辯論,突然大廳中一片肅靜,人人引頸望著草坪東側方向,坐在后邊比較遠的人,很多站了起來。
  只見谷鼎又引導四個人走進圓環內圈的首席。
  群豪看這四人時,走在第一位的是個白眉老僧,面目慈祥,龍形虎步,不怒而威,手中持著一根黃楊木的禪杖。
  跟在后面第二位的是一個黑發白眉毛的道人,態度安詳,步履從容。
  這一僧一道,看樣子都是德高望重的有道之士,給人的印象非常的正派。
  走在第三位的是個禿頂的老者,雙目炯炯閃光,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七十多歲的年紀,精神矍鑠。
  他一邊走,一邊向兩側的群眾打招呼,點頭招手,忙得不亦樂乎。
  而在座中的群豪,也多數和他笑臉相迎,想見他交游之廣,人緣之佳了。
  最后一個是一位濃眉粗眼,高大异于常人的奇裝异服之士,頭上還包著一塊白長布。
  這位人士大約是位信奉穆罕默德的回教子弟,面孔嚴肅,翹起八字胡子,走路虎虎生威。
  這四位后來的有道之士,立即吸引住會場的注意力。
  董卓英用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四個字,先后是空如禪師、一陽道長、昆侖老人、格奇掌教。
  古風看了不住的點頭,他心中一面欽佩董卓英的識人之多,但臉色不由一變。
  董卓英也不說破他的心思,蘸著茶水,又在桌上寫道:“當仁不讓,何足畏哉!”
  果然,四人入座之后,天壇上又出現了一行大金字:“董卓英人中龍鳳,當之無愧。”
  群豪一見兩次先后出現董卓英的大名,有的點頭同意,有的人消息不靈通,不知他是何許人?又是何門何派的后起之秀?一時間,議論紛紛。
  恰好這時送上了酒菜,大伙儿頓時狼吞虎咽起來。
  柳家庄的庄丁,一個個穿著綠色錦繡華服,上菜的上菜,斟酒的斟酒,場面真是壯觀無比。
  柳錚家財万貫,稱得上豪門巨富,群豪不怕把他吃窮,各個興高采烈,猜拳行令,處處可聞。
  天壇上此時又出現了几個大金字:“薄酒粗肴,不成敬意,飯后余興,請多多捧場!”
  眾人看了那四句話,莫不呵呵大笑。
  可是那四位后來的有道之士,和先到的南義、北俠,坐在首席上,气度威嚴,坐相沉穩,對身外騷扰吵鬧,宛似不聞不見。
  董卓英靜靜觀察一陣子后,心忖道:“實至名歸,究非浪得虛名的可比!”
  古風見他目光逡巡全場各桌,一會儿興奮,眼泛异彩,一會儿沉消萎靡,面色暗青,知他正在考量自己,是否夠上當主持人的這份榮譽·這一頓酒席,整整吃了一個半時辰之久。
  奇怪的是東道主柳大庄主柳錚沒有出現過一次,既未開口說話,也未客套應酬。
  他去了哪里?為什么不現身出來?种种都是不可理解的一個謎。
  場中群豪酒醉飯飽之余,有的開口大聲呼叫了:“柳大庄主呢?他何以不出來給咱們敬一杯酒呢?”
  有的醉漢更是拍桌責罵,醉言酒語的喝道:“柳錚太瞧不起人了,讓咱們坐冷板凳喝悶酒,真是豈有此理!”
  驀地,天壇上及時又出現了一行大金字:“英雄宴后,武會開始,玉牌金鼎,儲以待君。”
  天壇頂端的木門,突然開了天窗,伸出一支旋轉的木臂,托著那個絢爛光耀的玉牌金鼎,高高在上的徐徐旋轉。
  ’那玉牌嵌在金鼎正面,金白色光華,煞是美麗。
  高度約達一尺來高,鼎底深雕著九條金龍,張牙舞爪的搶奪鼎端的一顆寶珠。
  于是,一片贊歎惊詫之聲,此起彼落,群豪競相睜大了眼睛,想看個清清楚楚。
  董卓英在眾人混亂聲中,目光不瞧向天壇頂端,卻暗中注意打量司徒業的下落,奇怪的是誅心員外也不知何以不來參加。
  空如禪師、一陽道長、昆侖老人三位,倒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修養,連眼皮子眨都沒眨一下,閉目趺坐,神色湛然。
  只有格奇掌教臉頰肌肉抖動了一下,雙目异光一閃,遂即恢复了原先狀態。
  他目光繼續轉溜到方承基的那一桌,只見方承基不住抓耳搔腮,想見他已是貪心大起了。
  董卓英再轉過來打量時,只見在坐眾人,個個面紅脖子粗,交頭接耳的都在紛紛議論,不知在談些什么。
  就在眾人一片談話聲中,突然傳出一聲怒吼,有若春雷,喝道:“格老子的,既不見庄主,又不見主持人,龜儿子搞的啥名堂。”
  董卓英望了過去,只見西南側的第二桌,站著一位高高瘦瘦的漢子,說著一口四川土腔,踉踉蹌蹌的走出來。
  眾人見他已是喝醉,大都懶得理會。’可是,偏偏又出來一位山東大漢,胳膊粗如大腿,喊道:“奶奶的,你小子鬼喊個熊,俺就是看了不服气。”
  這二個糊涂,居然一言不合,當場准備較量起來。
  人類好斗的本性,与生俱來,絲毫不假。
  高瘦的那人,一手拿酒壺,一手拿酒杯,暈頭轉向的走著八字步。
  但想不到他走到一半,居然一式白鶴沖天,縱起一丈來高,輕盈盈的飄向草坪南端空曠草地上。
  這一手表露出他身法輕靈,手中的酒沒有溢出杯沿,顯是极高的輕功。
  場中多的是高手,高手識貨。
  立即有人叫道:“好一招醉八仙的風送江帆。”
  董卓英和古風二人,默然不語。
  那山東大漢,穿得衣衫單薄,滿臉酒气,看來呆里呆气的,他不甘示弱,叫道:“俺也露一手給你瞧瞧。”
  說著,他大步而出,一步一個腳印,腳印深入地下五寸。
  草地柔軟,泥土潤濕,但他鞋襪如新,沒有沾上一點痕跡,也是不易。
  高瘦之人一見山東大漢向他沖來,口中叫道:“格老子的,來得好!”
  颼的一掌,直向對方劈去。
  掌勢之快,迅雷閃電,亦所不及。
  山東大漢眼見他一掌劈來,竟然不避不閃。
  高瘦之人怒道:“龜儿子不怕死?”
  掌勢又加快了一倍,力逾千鈞。
  沒想到就在掌勢剛要沾上對方衣襟之際,山東大漢施出一招“沾衣十八跌”的真實功夫,五指一繞一纏,回臂側腰,迅即把他摔到七尺開外。
  山東大漢這時才拍拍手掌,輕描淡寫的道:“俺不打你,俺摔也要把你摔死。”
  那高瘦之人,順著一摔之勢,借力使力,急使出一招大士坐壇,硬生生煞住身形,總算沒有屁股先著地。
  兩人一上手,各顯功夫,倒也勢均力敵,登即博得滿堂彩。
  接著,一個叫出:“龜儿子再試一試!”
  另一個怒道:“俺要是怕你,俺就是小娘生的。”
  這一番劈里叭啦!拳來腳去,打得好不熱烈。
  二人越打越勇,驀听得一聲:“格老子給你臭靴子嘗嘗!”
  那高瘦的四川土佬,不知是否喝醉了,脫下兩只長靴,分握雙手,竟當作兵刃使用,毫不含糊。
  他這雙長靴,靴頭全是鐵鑄,有棱有角,鋒芒畢露,實不亞于一雙鐵錐。
  眾人哄笑聲中,大感好奇,盡都看那大漢怎么對付。
  那山東大個气得急怒攻心,口中大吼不斷,罵道:“他奶奶個熊!他奶奶個熊!”熊了個半天,還是沒把話說完,手中招式,漸感零亂。
  那高瘦之人,恰好使出了雙劈雙撞,靴尖罩向對方上身要穴。
  董卓英不忍心看那呆大個子出盡了洋相,黃山流云身法,凌空虛渡,由座位上飄逸的到了二人身前。
  左手掌心外吐,右手虛空一引,一股無形巨力,擋住了四川佬的鐵靴。
  這一招左吐右引,登時解除了二人的血肉橫飛局面,化干戈為玉帛。
  群豪猛的齊聲喝彩,連那几位有道之士,也都轉頭注視著這一邊,暗中不住的點頭暗贊不已。
  群豪這時才看清場中已站著一位面白如玉的黑衣青年,長身直立,衣袂飄飄,靈秀之气,溢于体外。
  天壇上此時舊字隱去,又出現了一路新大字:“董少俠出場主持,武會馬上開始!”
  董卓英看見,感到啼笑皆非,柳庄主暗中已控制了全場,群豪中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董卓英干脆大大方方的向群豪道:“在下董卓英,臨時受命,愧不敢當,請諸位先听听在下的三點規定——”
  說著,他舉起右手三個指頭,緩聲說道:“第一、以武會友,見好就收;第二、公平競爭,不准使詐;第三、主持人享有裁決權利。”
  全場中諸人,不論遠近,都清晰的听到了這些話,人人相互對看了一眼,沒有人再提出异議。
  古風笑上心頭,他滿意极了。
  偌大場子中,沉默了整整一盞茶工夫,各路英豪,居然無人下場。
  董卓英抱拳環拱道:“請哪位開風气之首,領先下場?”
  驀見東首一人,搶步不出,叫道:“在下陳隆,請問哪位英雄愿意下場賜教?”
  他話聲一落,坐在西首的一位青年,臉含微笑,上了場子,兩人微一拱手,拳來腳往,比斗了起來。
  一個敗了退了下來,另一個遞補上去,周而复始,倒也是一場挺熱鬧的比武。
  董卓英站在場子中,一本正經的當他的裁判工作。
  在場群雄,目不稍瞬的注視著場中比斗……終于,比斗場中一空,只剩下董卓英主持人單獨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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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43:24 |只看該作者
  董卓英環視四周一眼,宏聲發話道:“哪一位下來陪陪在下?”
  驀听得一聲雄沉的話聲道:“貧道大涼山玄天觀青玄,有幸前來,會一會天下各路英雄,恭請賜教。”
  人隨著話聲,躍入場子。
  青玄道人人在大涼山,名聲之高,無与倫比,這一次他也是不請自來,眾人看了頗感意外。
  董卓英問道:“道長不在大涼山清修,是不是看中了玉牌金鼎,有意把它帶回去?”
  青玄道人長笑一聲,气吞山河,說道:“董少俠說的极是,玄天觀缺少一件鎮觀寶物,貧道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它!”
  言罷,笑聲仍是隆隆不絕。
  笑聲中,充滿了气勁,有如暴雨中夾雜著颶風,風狂雨驟,壓得人心頭几乎喘不過气來了。
  原來青玄道人渾號笑道人,素以笑聲凌厲,摧人心魄,著稱于世。
  他一上來就以笑聲開場,座上群雄,有的內功根底稍差,急用雙手掩耳。
  青玄道人越笑越得意,越得意笑聲越大。
  翠柳池畔,本是微風和暢,天朗气清,竟被他這一長笑,池水波紋不斷興起,波濤陣陣。
  柳條儿拂動中,水中錦鯉也躍出水面。
  很快的,東首第五個桌子,接連栽倒了三個人。
  倏然,白眉老僧空如禪師一聲梵唱,響徹云霄,整調祥和,仿佛怒海狂濤中的燈塔,帶給場中每一個人無比安定感。
  空如禪師掌管少林寺藏經樓,一身修為,僅次于掌門方丈師兄,此次他由少林寺來此,就是專程對付青玄的扰亂會場,避免傷及無辜。
  二位這一玄功的比試,互不相讓,各顯神通。
  董卓英面含微笑,靜待比試的結果。
  他不能中途出言攔阻任何一方。
  青玄的笑聲仍大,震得耳鼓發麻,但空如禪師的梵唱,在隆隆的笑聲中,表露著一股鎮邪的定力。
  青玄想壓制對方,腳下不丁不八,雙手環抱,引頸高吭。
  空如禪師則端坐桌前,垂帘下視,心与神通,寶相庄嚴,發抒出佛家至大至深的禪功。
  笑聲不絕,梵唱在耳。
  群豪心神上已得到了安定,蒙著雙耳的人放下了手掌,栽倒在地的三個人,又爬起來坐回座位上。
  漸漸地,董卓英已听出,青玄道人如強弩之末,他不過拚卻十二層樓的一股真气,硬和別人拚至最后。
  空如禪師的梵唱之音,猶如陽春三月,百花齊放,百鳥齊鳴,其活潑的生机,能使人享受到春風化雨的滋潤。
  再約莫又過了一頓飯時分,笑聲力竭聲嘶,沙沙的喉嚨中,發出了沙沙的怪笑。
  青玄漲紅了臉,青筋畢露,嘴干舌焦,想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境地。
  大概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一跤摔倒在地。
  董卓英适時發出了一聲龍吟,悠長高亢,掩蓋了他二人的聲量。
  他目注空如禪師道:“老禪師口中留人!董卓英愿代受過!”
  空如禪師本也不想置青玄于死地,遙遙單掌問訊道:“阿彌陀佛,董少俠善心善報,老僧當不為過。”
  董卓英舉手一拱,道:“老禪師功德無量,晚輩敬謝了!”
  言罷,場中又恢复了原先的靜寂。
  青玄振衣而立,強忍著悲哀道:“貧道來得不是時候,就此告辭!”
  眾人見他頭上白發砰松,原有的高髻,已亂如雜草。
  青玄一走,場中又空出。
  這時,自西側同時躍出二人,一個是虯髯大漢,一個是百媚嬌娘。
  這二人一個是維吾爾族的壯年漢子,一身維吾爾月隙,流露出邊疆民族的強悍。
  另一位身態婀娜,一身粉紅勁裝,蜂腰肥臀,正是“一朵花”,匆匆地自外赶到。
  董卓英一見是她,劍眉一聳,不知她何以那么快离開了她師父,難道是衛夫人罵了她,她賭气走的?她師父說要管她一年的董卓英忙向她打手勢,要她退出。
  場中高手如云,万一有個損傷,徒增自己的困扰。
  但“一朵花”嬌容煥發,一對勾魂的眸子向四周一溜,董卓英向她打手勢,她根本就沒有看到。
  “一朵花”笑吟吟的對董卓英道:“卓英,我离開我師父了!
  听說你來到這里,所以急急赶來一見。”
  “一朵花”艷名遠播,群豪知之甚稔,座中尚有許多人是她的老知交。
  大伙儿見她嬌滴滴地向董卓英說話,感到無限好奇,都轉頭向董卓英看。
  董卓英面色赧然,忙連說:“好,好!”他無暇去追問她是听誰說自己要來滄州的。
  “一朵花”听董卓英說好,芳心大慰,媚笑如春,對他施了個万福,蜂腰半俯,酥胸搖搖聳出。
  那維吾爾壯漢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代替董卓英的位置,可是,“一朵花”柳腰一扭,蓮步輕點,已到了他身前。
  她稍停了停,戟指那壯漢叱道:“喂!渾小子,夾著尾巴滾回去,不要惹得姑奶奶冒火!”
  那壯漢以為“一朵花”也會嬌聲和自己說兩句体己話,想不到是叫自己夾著尾巴滾回。
  他气得七竅冒煙,怒道:“你……你這妖精……”
  “一朵花”听對方罵她妖精,粉面含嗔,玉掌猛揮,就是一耳光,其快如電掣星馳。那維吾爾壯漢,身手也不弱。
  只見他一個跨步登山,雙臂交疊,十指如鉤,想把她的玉掌牢牢抓住,然后往怀中一帶,豈不是玉体投怀?但“一朵花”掌下功夫不同等閒。
  “啪!”的一聲脆響,仍是刮得半邊臉又紅又腫。
  董卓英看得眉頭直聳,那壯漢已是怪叫如狼嗥。
  那壯漢惱羞成怒,心底火冒十丈,已忘了再吃對方豆腐的心理,大吼一聲道:“賊婆娘,老子撕了你!”
  他雙肩一晃,人如猛虎出籠,呼的一拳,直搗而出。
  “一朵花”不愿和他對拳,嬌軀一側,迅速讓過。
  那壯漢橫臂回掌,掌風如刃,反切對方的胯骨,左腿連環踢出,踢向小腹中央。
  掌腿兼施,招招毒辣,想見他已是憤怒之至。
  “一朵花”嬌叱一聲:“渾小子,姑奶奶饒不了你!”
  右手一伸,食中二指快如閃電,雙龍奪珠,向對方雙睛點去那壯漢全身向后一躍五尺,先求保護他的一雙眸子。
  兩人接著又狠狠拚了一招。
  董卓英急急叫停,警告二人道:“本人約法三章的第一條,如有人擅不遵守,立即赶出場外!”
  那維吾爾壯漢是個直性子,忙不迭的道:“當然!當然!”
  “一朵花”可就不一樣了,眯著一雙鳳眼道:“人家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怎么一見面就對人家凶巴巴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兩位請吧!”
  果然,二人這番較量,已略為斯文得多,不像剛才那么窮凶惡极,不死不休。
  就在兩人斗到第七招時。
  “一朵花”一招穿云撥月,反向對方面門打來。
  那壯漢不知是計,左手腕一翻,想切“一朵花”的脈門。
  倏地,一聲嬌笑傳出,“一朵花”的指風颯然,卻點中了對方的肋下。
  肋下一麻,接著“噗通”一聲,壯漢已栽倒在地,“一朵花”指著柳家庄一群庄丁,喝道:“快來把這渾小子抬出去。”
  董卓英正在苦笑,驀覺得眼前一亮,又從酒席中飛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動,凝立如女神。
  他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只見她淡掃蛾眉,不著脂粉,雖是換穿了布衣布裙,卻也掩不住姿色的美麗,气質的清雅。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金鳳凰于珊。
  董卓英心頭猛地一沉,腦門轟然大響,于珊居然也來參加了,怎么先前沒見過她的芳蹤呢?往事若夢,歷歷在目,耳鬢廝磨,玉体在抱……她來了,那夏若云呢?董卓英迷惘的看了看面前的于珊,深深吸了口气,輕聲道:“于姑娘,是你?”
  于珊淡淡地一笑,點頭道:“董少俠,不,董主持人,你奇怪了嗎?”
  董卓英感到她言辭容貌之間,已滲入了無可言狀的哀怨,他心中不知道該是喜是悲?于珊輕俏的回看他一眼,道:“董主持人,好久沒見了吧!近來可好?還有古風,他呢?”
  這些話,本來很好答复,可是董卓英卻文不對題的答道:“于姑娘,區區此心唯天可表,這次前來滄州……”
  金鳳凰于珊緩緩道:“這些不必再提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那夏若云兄來了沒有?”
  “他也來了,到時候自會与你見面。”
  “你們兩位是從武昌赶來?”
  “差不多,若云和我還去了一趟洪澤湖。”
  “去洪澤湖干什么?”
  “去吊喪。”
  “一朵花”耐性看著二人一問一答,她醋意翻騰,怒火如焚,已是忍不住了,她狠狠地指著于珊道:“你就是金鳳凰于珊?”
  于珊冷冷的道:“于珊的名字,豈是你這個騷婆娘隨便叫的。”
  “你罵誰是騷婆娘?”
  “這儿除了你我外還有誰?”
  “臭丫頭,你敢罵姑奶奶,姑奶奶要撕爛你的嘴!”
  “金鳳凰豈又在乎你蜂蕊妖精!”
  兩位女人,四只眸子,心中都充滿了憤怒的火焰,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董卓英及時提醒道:“兩虎相斗,必有一傷,區區勸二位最好是冷靜一點。”
  “一朵花”怒不可遏,跺著腳罵道:“她是你老情人是不是,你少費心,姑奶奶非得剝下狐狸精的皮不可!”
  于珊立即還以顏色道:“本姑娘不屑和你斗口,這樣好了,咱們好好比划一番,看看誰輸誰贏。”
  “可以,姑奶奶完全同意,你出點子吧!”
  “我提議咱們不如來一個空中對掌。”
  “好主意!怎么個比掌法?”
  “池畔有的是柳樹,你我各選一株,以輕功躍上樹頂,一聲呼哨,你跳過來,我跳過去,在交肩而過的剎那,各人使用拳腳,一次接一次的繼續,一直到有一方先失手跌下樹為止。”
  “一朵花”想了想,點頭道:“法子不失公平,各憑修為,不過,輸了又該如何?”
  于珊斬釘截鐵的道:“折劍退出江湖。”
  此語一出,場中群豪各個大惊,相互看看董卓英看他如何處理?董卓英大聲喝道:“不可以,約法三章在先,任誰都得遵守。”
  兩女已不理會這些,各人迅即躍上一株柳樹樹巔。
  此時,古風遠遠在坐,望見二女扭身上樹,均肩平如水,輕如鴻毛,輕功造詣,平分秋色,不禁坐立不安。
  如有任何一方傷亡,內心將深感不安。
  “一朵花”性子急,未等對方站好,倏地一聲清嘯,飛身一聳,恰像野鶴騰空,破空直掠而來。
  于珊不敢怠慢,拔身一聳,也似健隼飛天,一下升起。
  兩人在空中遇個正著,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一朵花”發動在先,先搶攻勢,她在空中左手一揚,右拳一伸,駢指如戟,直戳于珊的雙目。
  于珊心知她這一招可實可虛,不論自己側頭閃躲或是舉手招格,對方便微一借力,可凌空翻身,使出掃葉腿,攻向自己下三路。
  她立身行險,一鼓气勁,不拒不閃,徑向對方手指迎上。
  “一朵花”乍睹對方拚卻被點雙目之險,硬行撞來,心中立生戒心,不知她安的是什么計謀。
  于是,略一猶豫,指力不由往回一斂,但左掌右拳仍相互為用。
  但高手過招,快如電閃,稍一猶疑,就會給對方可乘之机。
  果然,“一朵花”和于珊,雙雙都被對方伏手擊中,悶哼一聲,一個在肋下,一個在小腹。
  “砰!砰!”的兩響,“一朵花”先摔倒,于珊跟著也倒下。
  “一朵花”臉色蒼白异常,目射寒芒,咬牙切齒的指著于珊道:“臭狐狸精,姑奶奶認栽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姑奶奶再和你算賬!”
  話聲甫落,右掌擊向自己天靈蓋,倒了下去。
  群豪惊叫聲中,古風飛身來搶救。
  古風就在現場施以急救。
  董卓英浩歎一聲,久久閉目不語。
  于珊雖也摔下樹,掙扎起身,乍見對方自栽,心中也不覺沉重异常;悵然道:“想不到她性子這么烈,不知生死如何,我又何苦……”
  話聲中,神情哀怨看了董卓英一眼,扯身彈躍而去。
  古風急叫道:“于姑娘,一切因果,自有天定,何苦自責如此!”但于珊走得老遠已听不到了。
  董卓英眼望著遠去的于珊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紅粉佳人,她們二人都對自己一往情深,奈何自己天涯淪落,無緣接受。
  不由感触良多,長歎了一聲,喃喃自語地道:“父仇未雪,亡母含恨,如生异志,有如此樹!”示意古風將“一朵花”扶下去治療。
  他雙手抓著一株大柳樹干,猛力一拔。
  猝然那株一人合抱的大柳樹,嘩啦啦地枝葉紛紛斷裂,离地拔起,根莖帶動了泥土,翻翻滾滾。
  這一手駭人神力,當場惊呆了所有眾人。
  空如大師和一陽道長,分別自座位上站起,一個念“阿彌陀佛”,一個念“無量壽佛”,雙雙說道:“董少俠神功蓋世,英雄宴深慶得人,恕即告辭了!”
  一僧一道為群豪之首,僧道告辭,群豪自忖留此也沒有希望,立即自動走了一大半。
  此時,天壇上又出現了一路大金字:“董主持技壓全場,寶物酬神功,千秋傳佳話。”
  大字旁附有一路小金字:“請董少俠及古風駕臨綠荷亭小酌。”
  古風隨著董卓英如約來到翠柳池池心荷亭,亭中早已擺有上等酒席一桌,只等他二人到來。
  柳庄主柳錚帶著他的五位門徒,已在亭中相候。
  雙方坐下后,柳錚呵呵大笑,道:“五年一度英雄宴,以這次董少俠主持得最精彩,老夫不胜榮寵。”
  說罷,輕鼓二響,下人立即抬著玉牌金鼎送到亭中,柳錚道:“區區小物,送与有緣人,請董少俠笑納。”
  董卓英堅持不受道:“區區此來,志不在寶物,請庄主收回成命!”
  柳錚正色道:“少俠的來意,老夫明白,請看此帖。”
  董卓英接過帖子,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拋妻棄子,游俠江湖,池州聒禍,遽遭毀容。誅心員外謹志。”
  董卓英看了直搖頭,他似解又不解,誅心員外寫這些干什么?是寫給誰看的?寫給自己看就大可不必。
  若寫給別人看,何必選在此時?一想到這里,直爽的道:“庄主,在下無法相信。”
  柳錚誠懇的解釋道:“董少俠,老夫年近古稀,從不偏袒,司徒業其為人,也光明磊落,董少俠對他恐有誤會……”
  “不!”董卓英一雙眸子,突進射出冷芒,使人不敢卒視。
  怔了怔,柳錚強笑道:“董少俠,老夫句句實言,并愿以家小擔保……”
  董卓英厲聲道:“庄主大可不必,在下只求于庄主一點。”
  柳錚道:“請賜告!”
  “他既不在貴庄,請問何時离開的?”
  “七天之前。”
  “去往何處?”
  “老夫實在抱歉,他沒說,只約定兩年來一次,教導小女練功。”
  “如此多謝了,在下這就告辭!”
  柳錚忙道:“董少俠,請把玉牌金鼎帶去。”
  董卓英俊面微紅,道:“不,庄主的盛意,在下心領了。”
  “不可以,人無信不立,少俠,你我都是君子。”
  “庄主既是這么說,在下只好接受了。”轉頭向古風:“古風,你我相交,情同莫逆,玉牌金鼎煩請代為保管,一年后我會來找你,吳姑娘負傷就煩留在庄上治療了。”
  柳錚對古風甚有好感,笑道:“古少俠干脆就留在敝庄一年,老夫正有事請教!”
  這次輪到古風臉紅了,有心人都明白,柳錚留下古風,還不是為他的寶貝女儿柳逸苹著想。
  古風正待推辭,董卓英卻深有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敢情好,一年后如在下幸得不死,一定會來貴庄好好嗚一杯。”
  話聲剛落,他已彈身而起,如一抹輕煙般飄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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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0: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行色匆匆,腳法如行云流水。
  剎那間,柳家庄的庭園樓閣,已被董卓英遠遠拋在身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遠影。
  可是友情的牽挂,使得他腳步驟然停了一停。
  柳庄主柳錚的盛情,并沒有使他心動,使他心動的是古風,從黃鶴樓結識,經過几番患難考驗,于今終于開始分手。
  人生的旅途就是這樣乍分偶合,聚散無常么?驀地,前面半山腰上,傳來了一陣笛聲。
  笛聲如泣如訴,哀婉絕倫。
  董卓英大感惊奇。
  這笛聲吹奏得回腸蕩气,功力不凡,悅耳之至。
  想到這里,腳尖一點,人已凌空而起。
  十几個起落之后,他已站在一座幽谷中的叢林邊緣。
  這時,笛聲已停,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松濤之聲。
  笛聲不再,但他相信吹笛的必藏在此叢林之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叢林,哪能見得到吹笛之人?。
  叢林內落葉積滿一地,蒼苔到處都是,顯見是甚少有人入內。
  轉過三株古老虯松和一株大榕樹的背后,又是一片高大的篁竹林,董卓英左顧右盼,游目四周,周圍靜宁沉寂,不聞鳥語,更無花香。
  触景傷情,董卓英至此,不由感從中來,時興大發,脫口吟道干霄篁竹出林泉,百折千磨亦可怜;莫訝此君今折節,衷心猶复抱云煙。
  吟聲鏗鏘,如裂錦帛。
  詩以言志,言為心聲。
  想不到就在此刻,從篁竹后傳出嬌嫩的淺笑聲音。
  董卓英一式流云身法,迅如閃電,追入到篁竹的最內邊。
  一丈方圓的空地上,露出渾然天成的半截白色巨石,巨石上正側臥著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女童。
  那女童一身黃衫,一柄玉笛半松半握的橫在小手上。
  “小姑娘……”
  沒有應聲,黃衫女童睡得十分香甜。
  “喂!小姑娘!”
  這一次叫聲較大,小姑娘真的被叫醒了。
  小姑娘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睡意仍濃,滿臉盡是疑惑不解。
  “剛才的笛聲是你吹的?”
  點點頭,沒有答應。
  “那剛才的笑聲也是你……”
  話未說完,小女孩卻已搖了頭。
  “不是你,是誰?”
  舉手向后一指,后方又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董卓英回憶剛才的淺笑,似曾相識,難道又是和她再度邂逅相逢?情孽相牽何時已?天涯路短再逢君。
  他望了望小女孩一眼,想不到小女孩回報他、的是眨一眨眼睛,輕聲道:“快去追,她在等你!”
  董卓英一听,也不多想,拔腿奔了出去,一口气穿林奔出數里,看看已到叢林盡頭,依然一無所見。
  心中正自惶惑之際,忽听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慢著!”
  董卓英一惊,忙剎住了身形,只見出聲招呼自己的,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她隱身在一塊巨石的頂端。
  恰好巨石旁又長著一株槐樹,枝葉掩映,不是董卓英有過人的眼力,几乎看不到她的藏身處。
  “快到這儿來!”何小宛連連招手,仍是嬌憨如昔。
  “什么事?”
  “別大聲小叫,你過來看!”
  董卓英走了過去,何小宛伸手拉住他的手,立時一陣暖流涌過,董卓英心中有好多話想問。
  何小宛像知道他的意思,搖一搖手,急道:“那個小女孩是我新交的朋友,現在不要講話,快看那邊。”
  從樹隙中遙望過去,只見林外是一塊草地,聚集了七八個人影,圍著一個漁夫打扮的漢子。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久未見面的夏若云,五短身材,臉色淡金,眉粗面圓,兩眼精光灼灼,雖是隔得很遠,但也看得很清楚。
  七八個人—律穿著黑衣,前襟都繡著一頭白色的巨鷹,振翅欲飛。
  何小宛壓住了聲音道:“那些人全是嵩陽來的。”
  “嵩陽玉哪吒的屬下?”
  “不是他還有誰?”
  “為了什么?”
  “天知道,看了再說。”
  “不成,夏若云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能坐視。”
  “傻瓜,先看熱鬧,再伺机出手。”
  “在下耐性有限。”
  “不會多等的,馬上就會明白。”
  二人交談未畢,場中傳來夏若云的聲音。
  “你們都不配,要么就找你們主子來。”
  那几個黑衣人中,站在最中間的一個大個子,沉著嗓子道:“老兄,別傷了雙方的感情!”
  夏若云哈哈大笑道:“這里不是嵩陽!郭坤。”
  “我郭坤到哪儿都是這個樣子。”
  “很好,姓夏的天生也是這副德性。”
  “你真的不愿合作?”
  “區區已經表明過了!”
  暴喝聲中,郭坤一掌向夏若云迎胸劈去,“砰!’’的一聲巨響中,夏若云上身微微晃了晃。
  郭坤卻向后退了半步。
  郭坤吃了悶虧,雙眼通紅,使了一個眼色,嗆嗆聲中,所有在場的黑衣人都拔出了身上佩劍。
  “姓夏的,大爺說不得只有用強了。”
  “你試試看!”
  何小宛看到這里,脫口道:“好一個‘水上飄’!”
  董卓英笑了笑,沒表示意見。
  黑衣人中,暴出了一聲怒吼,二條人影越眾而出,兩支長劍,挾著惊人气勢,罩向夏若云頭頂。
  震耳雷鳴挾慘號俱起,二名劍手飛栽而回,眼看是活不成了。
  厲喝聲中,其余的人齊准備一扑向中央。
  驀地,一聲斷喝,震動了全場。
  “住手!”
  黑衣人迅快的退到一邊,一個禿頭的短小老頭,緩緩地自外向場中走來。
  何小宛嬌笑道:“正主儿現身了!”
  董卓英以前沒見過玉哪吒,想不到此人身材不高,貌相平庸,竟何以會被冠上了玉哪吒的雅號。
  何小宛道:“閣下的疑問,等一下就有結果。”
  場中兩人,分別打量了對方一眼,夏若云抱拳一禮道:“聞名天下的玉哪吒,在下有幸一見,真是光榮之至。”
  “尊駕好霸道的劍法!”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事出無奈。”
  “死者學藝不精,怪不得人,夏兄沒有什么好抱歉的。”
  “在下并沒有說出抱歉兩個字。”
  “尊駕的口才也不坏。”
  “貴我雙方,向來風牛馬相反,郭大堡主為何如此相逼?”
  “實不相瞞,此事如得夏兄協助,將來的富貴……”
  “住口,區區一向視富貴如浮云,大堡主不必再說了!”
  “好,本堡主就領教尊駕的高明。”
  “堡主的風雷掌,還唬不倒區區在下。”
  玉哪吒退后一步,身子微矮,大喝一聲,風雷掌挾雷霆万鈞之勢,暴卷而出。
  夏若云雙掌平推,正面相迎。
  惊天動地的暴震聲中,砂飛石舞。
  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居然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誰也沒有占了便宜。
  玉哪吒心頭一凜,再次揚掌。
  “哈哈……”
  一陣撕空裂云的狂笑,破空傳來,笑聲愈來愈剛,有如連綿不斷的旱天焦雷,笑聲不衰,又如滔舀巨浪。
  何小宛急急拉著董卓英衣袖,嬌聲說道:“你瞧!又來了一個大魔頭!”
  場中兩人,暫時都止住了攻勢。
  一剎時,笑聲悠然停歇,一個須眉全白卻穿著一身紅袍的老人飄入到場中。
  董卓英看了他一眼,劍眉一軒,道:“好家伙,果真是言老怪來了!”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沒什么奇怪的。”何小宛冷冷的接道。
  “這兩人不在柳家庄現身,卻跑到這儿宋,是為了什么?”董卓英仍然未完全進入情況中。
  “告訴你,夏若云身上有寶。”
  “你怎么知道?”
  “本來我不知道,是玉哪吒的屬下談話時,被我偷听到的。”
  “所以你就跟在后面,緊追不舍?”
  “不錯,不然我怎么能碰上你?”
  董卓英苦笑一下,立即把話題扯開道:“老夏身上的寶由何而來?”
  “祖傳之寶。”
  “在下怎么沒听古風提過?”
  “也許古風不愿提起。”
  “你的消息倒很靈通。”
  “‘那是當然!’’何小宛嬌笑如花,嬌軀不由靠了過去,一陣芳香,扑鼻傳來。
  董卓英敬而遠之,身体挪開,正襟危坐,面色一整,道:“老夏的事就是在下的事,現在該是區區現身的時候了。”
  說著,冷哼一聲,人已沖天而起,黃山流云身法,宛似一片浮云,輕靈不帶火气,飄身到了夏若云的身側。
  夏若云高興得歡呼一聲:“是你!”
  言老怪和玉哪吒以眼色打了一個招呼,老臉帶笑不笑地看著后來的人。
  “哈!是名震江湖的董少俠也赶了來,老夫真不虛此行了。”
  言老怪大言不慚。
  “區區也至感榮幸。”董卓英抱一抱拳。
  “听說董少俠在柳家庄很得意,是嗎?”言老怪冷冷地板著面孔。
  玉哪吒鼓著一雙魚眼,接著也道:“柳錚的玉牌金鼎已是董少俠的囊中物了!”
  “可惜兩位爽約未去,白白失去了机會。”
  “哈!哈!老夫一向以仁義自居。”言老怪一邊說,一邊摸了摸白胡子。
  “那兩位此行……”
  “老夫此行是專程向夏兄借一樣東西的。”
  “請問借什么東西?”
  “這一點是夏兄的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也。”
  “是嗎?如果跟區區有關系呢?”
  “閣下是存心找茬?”言老怪白胡子一翹,如果面對著的不是董卓英的話,他早已下殺手了。
  “不敢當!咱們彼此彼此!”董卓英暗中提起五成功力。
  俐、宛在樹上暗暗擔心,她知道言老怪殺人不著痕跡,比玉哪吒暴躁得多。
  言老怪窒了片刻,厲聲道:“閣下到底有何見教?”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談不上見教,不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下勸二位最好收斂貪念,省省精神!”
  “你這是什么意思?”玉哪吒暴喝一聲,隨意一揮手,尺粗的樹干,應聲而斷。
  夏若云打破沉默,凝重地開了口道:“姓郭的,別耍威風了,你那兩下子,值不了什么錢的。”
  董卓英眸中棱芒暴射,聲色俱厲地指著他二人道:“要你們放手,別再打夏兄的歪主意了!”
  “否則的話呢?”言老怪漫不在乎。
  “手底下見真章。”
  “胜負如何說法?”
  “敗的一方干脆走路。”
  “胜的一方呢?”
  “取走他所想要的東西。”
  “哈哈哈!此一時非彼一時,老夫恕不同意!”言老怪縱聲大笑。
  “你要變卦?”
  “不是變卦,是增加賭注。”
  “你有這份信心?”
  “信心是由興趣而來。”
  “這么說,在下手中這把石劍,也是賭注了。”
  “不錯,老夫正有此心!”
  玉哪吒目注樹蔭中藏身的何小宛,喝聲道:“那個女娃儿給老夫出來!”
  姜是老的辣,這老魔頭早已看穿,只是裝佯罷了。
  何小宛纖腰一扭,如玉燕穿林而出。
  芙蓉仙子何小宛言辭犀利,粉腮一寒,冷冷地說道:“難道兩位也把姑娘我列為賭注了?”
  “老夫不否認。”玉哪吒咧開了大嘴。
  這老家伙人老心不老,年過半百,仍性好女色,喜歡花不溜丟的小姑娘。
  言老怪不表贊同,他一生不近女色。此點是他倆唯一的區別。
  “怎么鑽出一個女人來?你是干什么的?”言老怪此時不希望扯上女人的關系。
  “怎么?女人有什么不對?”
  “老夫一向對女人沒好感。”
  “這倒是很玄。”
  “小丫頭,明哲保身,你趁早快快离開。”
  “用不著,本姑娘既來之,則安之,何況還有一個人不答應。”
  “誰?”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就是區區在下。”
  “她是你的女朋友?”
  “這個你管不著。”
  “看來,我們這一架是打定了!”
  玉哪吒回顧了言老怪一眼,笑道:“老言,窮蘑菇什么?咱們開始干了!”
  言老怪居然老臉一寒,不高興的道:‘‘別說咱們兩個字,老夫并不一定和你合作。”
  “老言,你怎么反悔了?”
  “扯上女人,老夫就得重新考慮。”
  玉哪吒有點老羞成怒,反唇相譏道:“老言,別太自鳴清高了,人家不一定會領你的情。”
  “那不關老夫的事。”
  董卓英至此,已大致了解,面前兩個魔頭是臨時倉促合作”共同對付夏若云,言老怪為人尚有可取,那個玉哪吒可不得輕易放過他。
  就在此刻。
  夏若云已忍無可忍,跨前一大步,喝道:“兩位看上了在下,來吧!哪一位先來送死?”
  “當然是郭家堡的人先算帳!”玉哪吒一聲怒吼,徑奔夏若云的身前。
  “姓夏的早已看不慣你這衣冠禽獸。”
  “你敢罵老夫?”
  二人一邊說,一邊已動上了手。
  惊人的勁浪擊撞之聲,震耳而至,兩人各自施展出全部功力,聲勢之駭人,林折草堰。
  何小宛輕輕的走到董卓英身側,目注場中道:“卓英,咱們胜算如何?”
  董卓英看見她上前,反而退后一步,淡淡地說道:“你放心,這筆帳只怕越欠越多,他們永遠算不清。”
  何小宛本想靠緊董卓英,親密的交談几句,气气言老怪剛才目中無人。
  想不到董卓英鐵石心腸,讓開了兩步,不由神情一呆。
  這時,言老怪白眉一軒,寬大紅袍恍如巨鳶兩翼,躍至場中另一側,叫道:“董卓英,老夫閒得發慌,咱倆也該作個了斷。”
  “區區樂意奉陪!”董卓英如影隨形,立刻跟了過去,兩人面對面的站好,一個是成名多年的老魔頭,一個是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各人心里有數,這一架有得打的。
  兩人鶴行虎步,由右至左,各自繞行七步,凝目聚神,注視對方。
  言老怪一步一個坑,坑洞一律是三寸深。
  董卓英卻如行云流水,步履輕靈,連一株小草都沒踩斷。
  雙方右掌互揚,齊喝一聲道:“接招!”
  言老怪掌心中,頓發出一道紅焰似的狂飆,接著霹靂雷鳴之聲,朝董卓英罩身卷了過去。
  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董卓英單掌疾推,硬接硬迎。
  妙的是他的掌風發于無形,帶著一股無聲勁蕩之力。
  轟雷巨震,二人上身略向后傾。
  “要得,老夫碰上了一個好手!”言老怪收掌轉身,發出一陣大笑。
  “不要笑,再來一掌!”
  董卓英心里暗惊,對方果然名不虛傳,可能要比玉哪吒強多了。
  “奶奶的,不見真章,老夫絕不离開。”言老怪紅袍倏地膨脹如滿風的帆。
  接著,又是轟雷似的巨響,二人又交換了一掌。
  這第二掌,比剛才的勁道更大,勁气彌漫了二丈方圓,董卓英身形一個踉蹌,言老怪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一邊的黑衣人,趁他身体踉蹌之際,左手二人乘机猛然發掌,疾擊他的背后,董卓英一晃身,避了開去。
  想不到郭坤早已等候著這個机會,怒吼聲中,率領右方二人,不約而同的齊齊發掌襲擊董卓英。
  這時,左右兩側背后,掀起排山巨浪,交錯襲到。
  場中空气,一時間被扭得激蕩翻騰。
  董卓英殺机大熾,猛提真气。
  這些黑衣人不敢正面搶攻,專從背后偷襲,十足的江湖敗類,要對付這种敗類,只有以殺止殺。
  “哇!哇!”
  左方兩名黑衣人先栽了下去。
  交錯的勁气,頓時失去了作用,原先的渦流,也消失了大半威力。
  “慢點!”言老怪飛身過來搶人。
  但時間已晚,郭坤首先被董卓英震飛到一丈開外,口吐鮮血而亡,另兩人則仆倒地上,雙眼翻白,气血上涌,手足不停的顫抖。
  “好殘酷的手法!”言老怪怒吼如雷。
  “背后偷襲,不值得同情!”董卓英不屑地掃了那些黑衣人一眼。
  夏若云和玉哪吒二人,也戰到了尾聲,雙方面紅耳赤,气喘吁吁,一招一式,沉滯地只攻不守。
  強弩之末,明眼人一看,再也拖不了多久。
  轉眼工夫之后,只見玉哪吒面色凄厲,步履艱難地退到一株大榕樹的樹干下。
  夏若云栗人的目芒,毫不留情的一步步向他進逼,看情形,他似要發出最后的致命攻擊了。
  何小宛嫣然一笑,彈身到了樹邊,嬌聲道:“慢著!請听我說一句話!”
  夏若云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話說?”
  言老怪礙著董卓英阻在中間,無法超越過去幫忙,黯然歎了口气。
  何小宛的點水雙睛,風情万种的瞟了董卓英一眼道:“卓英,你不反對吧?”
  “只要有理,在下自然不反對!”
  “郭大堡主是否也表示贊同?”何小宛轉而問玉哪吒。
  “姑娘先說說看!”
  “大家都同意,這事情就好辦。”何小宛居然當起調解人來。
  說著,她舉起右手,伸出大拇指道:“第一、嵩陽郭家堡師出無名”強借避水珠,現在郭家來人傷亡甚重……”
  “避水珠!”董卓英惊訝不已,他一直沒想到水上飄身上寶物,竟是与水有關。
  “祖傳之物,兄弟一向保密,不喜多言。”夏若云淺淺向董卓英解釋。
  “兩位有話等下再說,現在請听我的!”何小宛俏眼一瞪。接下來又續道:“沖著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事到此為止。”
  然后她又伸出食指道:“第二點,言老怪不喜歡女人,不尊重女人,姑娘我偏偏就使出一點女人的能力,化干戈為玉帛,要他知道女人的厲害。”
  言老怪聳聳肩,苦笑一下,沒有吭聲。
  “第三點嘛!三個月以后,凡屬今天在場的人,都到嵩陽郭家堡,再作最后的攤牌。”
  玉哪吒首先表示同意,舉一舉右手,連場面話都懶得交代,轉身就走。
  言老怪不失武林宗師身份,抱一抱拳道:“咱也不多說,一言為定,后會有期!”
  言罷,飄身上丁樹梢,跟著也走了。
  這兩個老魔一走,林子里頓時傳出細微的腳步聲,漸漸歸于沉寂。
  何小宛向四周指了指,道:“告訴兩位,郭家堡埋伏的人,現在全走光了!”
  “你知道他們有埋伏,為什么不早講?”董卓英大不以為然。
  “積一點陰德,不是蠻好的。”
  “給誰積陰德?”
  “給你呀!”
  “在下不是嗜殺之人。”
  “不談這個,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何小宛當著夏若云的面,拉著董卓英的手,轉身就要走。
  董卓英一時面紅耳赤。
  夏若云笑道:“兩位真的要立刻就走?”
  何小宛正色道:“夏兄,前面還有更要緊的事情,恕不多留,有話留待下次見面時候再談吧!”
  董卓英本想和夏若云談談彼此近況,但他知道何小宛行事頗有分寸,她說有事,必定真是發生了什么怪事。
  點點頭,也就同意了,說道:“若云,前途多保重。”
  夏若云看著二人朝林中更深之處疾奔而去,苦笑了一下,徑自走了。
  此時,夜幕尚未低垂,林中的景色卻先呈現出一片模糊。
  葉落滿地,濕气似乎越來越重。
  董卓英隨著在后,一面疾奔,心中想起先前見過那個吹笛的。
  小女孩,問道:“那個小家伙不要了?”
  “誰?”何小宛尚未明白他的意思。
  “那個吹笛的小女孩。”
  “啊!她早已走了!”
  “她走了,是你叫她在那儿吹笛的?”
  “你不要看她小,她可比你精明得多。”
  “她去了哪儿?”
  “她自然是回到她師父那里去了。”
  “她吹得真不錯,這么小小年紀!’’董卓英對她的印象很深。
  “快走,事情可能是起了變化。”
  何小宛纖足一點,嬌軀如滿弦之箭,疾如流星,領頭瀉去。
  董卓英不再說話,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奔了約莫一個時辰,林中樹木漸漸稀少,但地面潮濕更重,好像是接近到一個湖邊。
  果然,林的盡頭是一個小湖,湖水平靜如鏡,深綠的湖水,看來好美。
  這么好的地方,應該是隱士修身養性之所,仁者樂水,智者樂山,此地有水有山,難道怪事發生在這里?何小宛只是赶急奔路,看來她心里急得發慌。
  轉過一個水坳,眼前突然出現一座破敗頹倒的廟宇,廟內隱隱透出一絲燈光,這證明破廟有人居住。
  何小宛怔了一怔,停了片刻,像是思考一件事,突然大叫道:“不好,快到里面看看去!”
  董卓英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彈身离地,飛躍過去。
  廟門半掩,油漆早已剝落。
  廟門上几個古篆字,仍然看得出是“天玄觀’’三個大字。
  穿過木門,是一座前殿,闃無人聲。
  董卓英也沒注意是什么菩薩,身子余勢不衰,又進入到后殿。
  后殿比前殿大一倍,菩薩也好像多一倍。
  他略一猶豫,彈身穿過后殿,來到了’后殿邊的廂房。
  這一排廂房并排在一條走道上,門窗相對,但也是頹傾破敗。
  走道上,赫然是兩具尸体橫陳,頭上的黑發發髻已然散了開來,而且顯出极端的恐怖之相。
  不問可知,這兩名玄真道士是生前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心髒而死。
  董卓英頭皮一麻,渾身雞皮疙瘩突起,他自問這樣慘死形狀,不甚多見,可見殺人者是個殘酷的高手。
  各廂房門內也躺有一具尸体,死狀完全和走道上的一樣。
  就在這時,何小宛從后赶到,突听她“哎呀”大叫一聲:“糟了,果真是來遲一步,怎么辦?”
  “到底怎么回事?”
  “天玄觀的道士一個都沒有留活剛”何小宛說著連退數步。
  “天玄觀?”
  “是的,你沒听過不成?”
  “芙蓉仙子”何小宛對董卓英一向是百依百順,溫柔委婉,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子對董卓英說話。
  董卓英怔了怔,道:“何姑娘,在下不知道才會問你。”
  “哼!孤陋寡聞。”
  董卓英淡然一笑,沒有再說什么。
  何小宛發覺對自己心上人語气僵硬,芳心一惊,連忙掩口,賠罪道:“卓英,我因情急失言,現在我們回到前殿,我再慢慢告訴你!”
  “這些尸体……”
  “明天只要通知附近的人家,自然會有人出面處理。”
  “走!”
  兩人一先一后,又回到前殿。
  前殿的燈光,仍然幽暗不明。
  何小宛到了前殿,歎了口气道:“全是我的一念之私,天玄道長和他的徒弟,都被洮南鬼母紫觀音所殺。”
  “紫觀音,啊!她不去柳家庄參加大會,卻跑到這觀中來殺人。”
  “這鬼母,我何小宛誓不饒她。”
  “何姑娘,你何以知道是紫觀音下的毒手?”
  “當然知道,他們兩人是世仇,宿怨永遠化不開。”
  “光憑這一點還不夠定她的罪?”
  “你剛才沒有注意,死者的后腦殼下有飛花針?鬼母的飛花針,神出鬼沒,在劫難逃。”
  董卓英記起了恩師以前曾告訴他,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流行過的四句話——宁逢閻王,不見鬼母面;九生九死,難渡紫竹林。
  “這鬼母……”何小宛恨得銀牙差點咬碎,蓮足在地上跺著。
  驀地——一陣雜步聲由遠而近傳過,一頂彩轎由四名花衣老太婆扛看。
  轎后,隨著八名花衣少女。
  彩轎放落,四名花衣轎夫垂手分立兩側。
  董卓英冷冷瞧了彩轎一眼,何小宛恨恨地道:“紫觀音去而复返?”
  突然趨于沉寂,既無動靜,又無聲音。
  久久。
  轎中傳出嬌柔的女人聲音,道:“天玄道長師徒全都死了?”
  聲音雖出口如黃鶯,卻不帶絲毫感情。
  董卓英自离開柳家庄,進入到這叢林后,怪事連連發生,一波接一波。似乎是沖著他而來,又似乎是偶然的邂逅。
  江湖鬼蜮,爾虞我詐。
  他又想起了恩師臨別的贈言:“欲求宁靜,月白風清。”
  可是,自己能夠效法恩師逐跡黃山么?自己滿門的血海深仇……轎中的聲音又響起:“你是董卓英?”
  “不錯。”
  “來歷呢?”
  “江湖飄泊,四海為家。”
  “那個女娃儿呢?”
  “芙蓉仙子。”
  “你們和天玄師徒是什么關系?”
  “沒有任何關系!”董卓英一腔怒火,漸漸升高。
  “尸骨未寒,尊駕和何姑娘卻出現在這儿?”
  “在下适逢其會。”
  “如何證明?”
  “憑在下的人格。”
  “憑你長恨生的人格,本觀音姑且采信一次。”
  這句話再也顯明不過,芙蓉仙子的人格……“鬼母,姑娘早就想斗斗你!”何小宛已忍無可忍,揚掌就朝轎門劈去。
  這一擊,挾怒而發,力道威猛無比。
  轎前花衣老太婆視而不見,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
  轎后的花衣少女,卻滿臉的不屑之色。
  轎帘微微飄動了一下,有如一陣輕風吹過,万鈞聲霆的一擊,力道駭人,卻似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小宛傻了眼。
  董卓英也暗暗心惊。
  聞言天下的“鬼母紫觀音”,果是功力超群。
  轎中人再次開口了。
  “何小宛,你要不要再試一試?”
  “試就試,本姑娘怕你不成,老虔婆!”
  話聲中,揚臂上步,准備再度出擊。
  “找死么?”
  轎中人冷冷一哼,一道罡風,飄然卷出。
  “波!”的一聲,平空起了一個旱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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