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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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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石劍春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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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1:35 |只看該作者
  何小宛踉蹌的退了兩大步。
  這是她出道以來,第一次失利。
  轎中人第三次開口道:“何小宛,你還是乖一點好。”
  何小宛銀牙暗咬,力圖振作。
  只見她轎軀一個閃挪,突向側方橫彈了八尺,雙目含嗔,准備再度出手。
  董卓英倏地說道:“何姑娘,讓在下試試!”
  話聲甫出,立竿見影。
  何小宛的身形,突地剎住不動。
  “長恨生,你要試?听說你也恨盡天下人?”轎中人話聲中含著譏諷的口吻。
  “天下蒼生,在下用不著都恨。”
  “那你的長恨何在?”
  董卓英面孔一整,正正經經的答道:“你真要听在下的長恨之道?”,“老身洗耳恭听。”
  轎帘微飄,一點黑星直飛向何小宛的怀中,何小宛忙接住一看,原來是一顆黑色的藥丸。
  “服下靈藥,再決胜負。”轎中人又換了另一种語調說。
  董卓英懶得再去答理,也落得輕松,冷冷的說道:“在下的長恨,是一种有情的長恨,并非無情的長恨!”
  “愿聞其詳。”
  “天下人有善有惡,有真有假,善惡易分,真假難明。”
  “你的意思是說,善有真假之分?”
  “對。”
  “你倒說說看!”
  “披狼皮吃人,人能避之,披人皮吃人,人不知避。”
  “好一個有情的長恨,你對老身的評斷如何?”
  “抱歉之至,在下說不出口。”
  “你不愿說?”
  “不是不愿,是還沒有想到适當的詞句。”
  “要等多久?”
  “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哈哈哈……”轎中人的笑聲又脆又潤,像是滿園百花齊放。
  “把他拿下!”
  轎中人突然翻了臉。
  轎前的兩名花衣老太婆仗劍彈身而出。
  然而,一聲凄厲的長號,破空而起。
  董卓英陡地沖上半空,身形一旋,勁風如泰山壓頂蓋落。花衣老太婆不是敵手,直挺挺的栽倒地上,手上的長劍只使出了一半。
  “在下照單全收了!”
  “姓董的,你吃了天雷豹子膽?”
  話聲中,鬼母已破轎而出。
  董卓英向她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气,對面站著一個老婦人,滿頭紫色頭發,砰松如亂草,堆在頭上,披在肩上。
  左邊眉毛細如柳葉,右邊眉毛卻半根沒有,眼睛長得一大一小的,眼珠子亦泛著紫色之光。
  一襲寬大的紫色罩袍,包裹著一個女人的臃腫軀体。
  怪不得她長年坐轎,不敢以面目示人。
  “憑閣下這副尊容,區區就知道是假貨。”
  “何小宛,你和這小子一同上。”鬼母的紫袍陡然漲起。
  “用不著!”董卓英當中一站。
  他是存心要和洮南鬼母紫觀音一拚的,天玄道長的死他不能不管,何小宛的受辱,更使他火冒三丈。
  “拿老身的紫竹杖來!”鬼母紫觀音的成名兵刃是一支粗逾儿臂的竹杖,硬如鋼鐵所鑄。
  “好极了!這將是你最后的使杖机會!”董卓英倒不怕紫觀音的紫竹杖,但卻不能不防對方的飛花針。
  “好小子,這也是你最后一次開口。”
  “來吧!”
  董卓英霍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最近以來,非到万不得已時,他是不愿動此神兵,今天的對手不同,他只好用上了。
  只在這瞬息之間,神劍的墨色光華,受他內力灌注,頓時光華大盛。
  紫觀音很識貨,竹杖改橫為叩,直叩對方的玄机大穴。
  董卓英電划而出,以攻應攻。
  雙方這种玄奇詭辣的招勢,真是前所未見,花衣老太婆和花衣少女,遠遠的退到了三丈以外的地區。
  董卓英身形一欺,如影附形,招招攻敵。
  鬼母大喝一聲,使出了九九八十一招的玄陰紫竹杖法。
  這套招勢,每招套有三個小節,回環有如海底的暗渦激蕩澎湃,二人以攻應攻,以快打快,纏斗不休。
  就在第九招上,紫竹杖倏然一收,改攻為守,鬼母發出了飛花針。
  飛花針殺人無形,一被擊中,針頭裂為兩截,循著血管爬行,穿心透肺。
  何小宛閉目趺坐,沒有防到這詭异的暗器也有她一份。
  董卓英因早有防備,見狀猛然大喝出聲,玄功透掌而出,硬把鬼母的飛花針逼向一株大樹去。
  “姓董的小子,下次再見!”鬼母不愿戀戰,抽身而退,紫袍一晃,人已電射逝去。
  鬼母一走,其余的人緊跟著也走得干干淨淨的。
  半個時辰后,何小宛運完功,站起身,恨恨地又罵鬼母:“好厲害的老虔婆!”
  “好過一點了吧?”
  “謝謝,好多了,你救了我一命!”
  “姑娘也救過在下的命,咱們兩相抵消!”
  “是嗎?你我的命已經連結在一起了!”何小宛又傷心,又高興的看了董卓英一眼。














第十六章

  小道。
  蒼涼無比!
  夕陽已落西山!
  小道不寬,從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前進。
  董卓英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長嘯一聲,引頸高誦了兩句詩“人生長恨水常東;世事循環一夢中。”
  詩聲激昂,大地同起共鳴。
  何小宛知道董卓英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了,不敢多言。
  二人沉默丁好一陣子,還是何小宛先開口,她溫柔的輕輕說道:“卓英,你去找那小女孩的師父去吧!她在那座山頂上。”
  “為什么我要去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
  “你不能告訴我嗎?”
  “還是讓她告訴你的好。”
  “那郭家堡之約?”
  “不礙事,你先去一趟,再談其他。”
  “在下不懂你的用意!”
  “人生的經歷,不是闖出來的嗎?”
  這話說得有理,董卓英沒表示什么。
  接著,何小宛又補充道:“你去吧!我另外還有事。”她沒有再多作解釋,一扭身,轉身朝回頭方向走去。
  董卓英明白,她走回頭路,是要去處理天玄觀的事。
  他想,何小宛和天玄道長一定有不同的感情存在。
  心念一動,決心到那座山頭去看看再說。
  奔了一程,董卓英突然感到肚子有點餓,腹如雷鳴,這才想到自己半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放眼四望,盡眼處杳無人煙。
  沿途只有潺潺流水陪伴著他。
  無奈之下,先弄了些溪水充饑。
  驀地,就在他低頭喝水的一剎那。
  一條纖纖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
  董卓英目光一掃,見來人正是那吹笛子的小女孩,心中一動,暗想,這小家伙來得正是時候。
  那小女孩鼓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雙手叉腰,眉宇間一臉野气,白玉般的笛子,仍懸在她的腰際。
  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董卓英一陣,露齒一笑,脆生生的道:“喂!水喝飽了沒有?好不好喝?”
  董卓英慢吞吞地直起腰,眯著眼睛道:“又是你,小姑娘!”
  “遇著我有什么不好?”
  “遇著你也沒什么好呀?”
  “哼!”小女孩摸了摸腰隙的白玉笛,噘著嘴道:“不是何姐姐求我,我才不來這個鬼地方呢?”
  “你說這儿是鬼地方?”
  “死了那么多道士,又來了一個大鬼母,人少鬼多,陰气森森。”
  “你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知道。”
  “你說說看,我是誰?”
  “長恨生,人生常恨水常東。”小女孩咧開嘴巴,笑得好得意。
  董卓英一路上所碰到的都是些鬼鬼怪怪的江湖人物,對面前這個純真的小女孩,剎時也恢复了童稚之心。
  “你懂得不少,怪不得何姐姐夸獎你。”
  “何姐姐夸我什么?”
  “你猜猜看!”
  “你說嘛!”
  “我不想說。”
  小女孩靈活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打了兩個轉,然后笑笑道:“我猜到了。”
  董卓英也笑道:“什么?”
  小女孩道:“我也不想說。”
  董卓英童心大熾,故意气她,冷冷道:“猜到了不說,還不是等于猜不到!”
  “我不怕你用激將法,不說就是不說!”
  “你說了,我也懶得去听。”
  “你想听也听不到!”小女孩針鋒相對,真是厲害。
  董卓英心內暗暗折服,嘴上卻不輕易示弱的道:“在下一生不信邪,一個黃毛丫頭哪是我的敵手?”
  “是不是敵手,最好是以聰明才智來衡量,年齡大有個屁用。”
  此話一出,董卓英又吃了癟。
  小女孩指指北方道:“長恨生,你要去那邊?”
  “你怎么知道?”
  “何姐姐同時要你去找一個人,是嗎?”
  “難道你也認識那個人?”
  “當然。”
  “她是個什么人?”
  “是一個女人。”
  “女人?”
  董卓英到處情絲圍繞,情孽糾纏,只要昕到了女人這兩個字,便不由自主的會心生畏懼。
  “長恨生,你怕了?”小女孩羞羞臉,開起他的玩笑來。
  “在下不怕世上任何東西。”
  “可是,你就是怕女人。”
  “誰說的?”董卓英當然不能承認。
  “何姐姐說的。”
  “何小宛那個混球……”董卓英不由脫口罵出。
  “罵得好,有勇气!”小女孩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何姐姐那么愛你,你還罵她?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
  董卓英至此完全輸了。
  口舌之爭,他實在不是這個小女孩的對手,緩了緩,他轉變了話題,道:“在下身有急事,再見!”
  揮一揮手,董卓英起步就待离開。
  “慢一點!”
  “干什么?”
  “等一等我呀!”小女孩也要動身。
  “小丫頭,你也要去?”
  。“咱仃)同路。”
  董卓英心中的惊异,簡直無法形容,這小女孩出現得突兀,說的話更是刁鑽,自己的行動處處她都知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女孩拋了一個媚眼,笑道:“你不相信我?”
  “在下哪能不信!”
  小女孩向前逼近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調皮地瞧著董卓英的面孔,自語地道:“你怕我,?”
  董卓英一時語塞,感到啼笑皆非。
  倏地,他仰天發出狂笑,聲浪如三峽水流,沛然而下,直震得樹葉飄飄掉落,許久不歇。
  小女孩受不了他這深奧的玄功气勁,雙手掩著小耳朵叫道:“好啦!我說錯了話,你別再笑了!”
  “小姑娘,在下是喜歡你。”
  “真的嗎?”
  “當然了!”
  “我是何姐姐的好朋友,將來也是你的朋友。”少女嬌滴滴的毛遂自荐。
  董卓英很感興趣的問道:“你現在該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姓董。”
  董卓英大感好笑,道:“你又跟我開玩笑?”
  “誰同你開玩笑,怎么我不能姓董?我叫董愛萍。”
  “董愛萍,你今年几歲?”
  “對不起,這是女人最高的机密。”講這話真是人小鬼大。
  “那你的師父……”
  董愛萍打斷了他的話,拉起他的手道:“快走,再不回去,我要挨師父的罵了!”
  兩人一路無言,直向前奔去。
  董卓英發現董愛萍的輕功也相當了得,只要略微緩了一下步子,她就馬上跟了上來走個并肩。
  約莫奔了一頓飯的時分。
  沿途都是荒草滿目,附近見不到炊煙。
  董愛萍又朝南指了指道:“你看,我師父就住在那山上。”
  那是一座高聳云表的山峰,山頭白云繚繞,山腰下長滿了一片艾艾蒼蒼的棗子樹。
  此時,正是棗子成熟,紅遍山坡的季節,遠望密密麻麻的紅點,都是一顆顆鱗艷欲滴的紅棗子。
  董卓英以前隨恩師住在黃山。
  黃山的松樹天下馳名,但棗樹不多,雖然也有几株棗樹點綴一下,但哪有這片棗樹的壯觀。
  董卓英一面奔馳,一面和董愛萍道:“這座山真好,棗子吃不完。”
  “你喜歡吃棗子?”董愛萍笑嘻嘻的反問他。
  “是的。”
  董愛萍忽然面色一黯道:“可惜你吃不到。”
  “為什么?”
  “我師父規定的,誰都不能吃那樹上的棗子,連我也不例外。”
  “那又是為了什么原因?”
  “因為我師父說,這片棗林是山神的財產,任何人都無權享用。”
  “如果有人吃了呢?”董卓英開始對她師父的為人感到怀疑。
  “以前有人偷吃,我師父就割掉他的舌頭,經過那次以后,就沒有人敢再偷吃樹上的棗子了。”
  “豈有此理!”董卓英勃然大怒,接道:“你師父是這樣的人,真令人難以想象!”
  董愛萍滿怀委屈的道:“我師父什么都好,就這一點不講理。”
  “走!”
  “上哪儿?”
  “帶我去見見你那個不通情理的師父!”
  這一路行程极快,有如星馳丸瀉,二人也沒再說話。
  由山腳下到棗林,有如進入到夢中的森林世界,景象非常奇觀,令人歎為觀止。
  每一株樹采等距离种植,二丈一株,不多不少,橫看成列,直看也是成列,這种有計划的栽植,想當年定煞費苦心了。
  正當董卓英全神在欣賞棗林時,身旁的董愛萍卻一溜煙不見了。
  董卓英但覺眼前一花,嬌小玲瓏的小女孩,如幽靈般的從視線中突然消失,不由心頭劇震,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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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1:53 |只看該作者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以董卓英的功力,三尺外落葉墜地也瞞不過他,何況還是個半大不小的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個人無端消失,如說是夢幻,但一路上活生生的真實接触,空气中還留一縷淡淡的幽香。
  絕對是千真万确,哪會是幻覺?然而,她去了哪里?她是怎么溜走的?自己怎么會一無所覺?董卓英環望四周,空山寂寂,林中仍一片寂靜無聲。
  他愣在當場,不知怎么解釋才好。
  搖搖頭,他自承疏忽,山林之美,奪去了自己的注意力,竟讓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化清風而逝,又開自己一次玩笑。’董卓英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山頂上,山巔的最高處,仍是云霧繚繞,好奇之心愈來愈濃了。
  頓時,他已把饑餓拋諸腦后,一心一意想去見見那山頭的主人。
  那山岸像是筆直的毛筆,直上云表,白云悠悠,蘊藏著無限的神秘。
  他本來想要摘几粒紅棗子嘗嘗,一想到那鬼精靈小女娃說的話,再也提不起這份興趣來了。
  他洒脫的向棗林揮揮手,彈身上峰。
  一口气,他登上了一半以上的山路。
  至此已距峰頂不遠,景物歷歷在目。
  然而,迎面的是天梯式的石階,一級一級的重疊,不知到底有多少級,石階上長滿了蒼苔綠蘚。
  如此幽絕的仙境,想見凡人甚少來攀登。
  突地——他目光看到石階的盡頭,人影一晃,衣著正是董愛萍的模樣。
  他猜到董愛萍故意和他捉迷藏。
  于是,他一鼓作气,以超絕的輕功“梯云縱”直奔峰頂。
  天梯石階的兩側,各隔五十步,擺著石獅石虎,還有巨大的石象,只有走獸,而沒有飛禽。
  片刻功夫之后。
  董卓英一路升登,已升到距峰頂不及十丈之處,仰首上望,只見一座石牌坊,矗立在天梯的盡頭。
  石牌坊上的橫額,刻著四個古体篆字“棗林天都”。
  他停了停身形,正考慮是否直闖進去,還是報名求見?就在此時,峰頂上突傳出嘹亮的呼聲——人間有長恨,天都极樂人,長恨生董卓英何在?董卓英微感一怔,略一猶豫,提气彈身,一個起落,到了石牌之下。
  順著牌坊看過去,牌坊內怪石崢嶸,這里不再是石獅石虎,一律是高矮不等的石人。
  巧妙的是這批石人,包含了黑白兩道的角色,有少林的僧人,有武當的老道,有貌相凶惡的黑道頭頭,也有道貌岸然的衛道之士。
  董卓英來不及個別端詳,再向里看去。
  最后面卻是一座五層高的石頭寶塔,全塔用黑色大理石砌.成,庄嚴肅穆之至。
  寶塔大門已開,空洞洞的看不出有任何動靜,塔頂四周,挂著的卻是古色古香的大小風鈴,隨風搖晃,奏出抑揚高低的音樂。
  驀地——從大門里飄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臉刁鑽,滿腹頑皮,來人正是專和董卓英逗樂子的董愛萍。
  “董大俠,你終于來了!”董愛萍做了一個鬼臉。
  “在下一介平民,不是什么大俠!”
  “大俠小俠,不是自己就可以決定得了的,閣下何必操這個心呢?請吧!”董愛萍舉手,向里一指。
  “是你師父請?還是你請?”
  “我師父正在參禪,是我先請你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沒有滿足好奇心,董卓英是不會中途退出。
  進入寶塔內,內部陳設高雅無比,全是大理石的質料,有淡綠、赭紅、墨青、純白等五六种顏色。
  這么多大理石,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搜集到此?“請上坐!”董愛萍引導他走到一組高背墨青大理石太師椅前。
  “茶來。”董愛萍舉手一招,即有一個老仆托著一杯香茗送到。
  老仆人白發蒼蒼,彎腰弓背,但行家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董卓英口里不說破,心里有數。
  “獻上點心!”董愛萍又一招手。
  這次是一個老太婆,端著茶盤,盤內四色素食,做得精致無比。
  老太婆灰白頭發,年逾半百,行動遲鈍的緩緩步出,眼風一瞟,老太婆打量了董卓英一眼。
  董卓英心中暗惊,這老太婆的功力,恐猶在那老仆之上了。
  “水果招待貴賓。”董愛萍又向內一招手。
  剎那間,出來了一個七八歲的童子,竹籃中擺滿了水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紅棗,顆粒又紅又大,引人垂涎欲滴。
  水果送來后,小童退出。
  董愛萍坐在他的對面,笑道:“董少俠,現在可以吃紅棗了!”
  董卓英老實不客气地拿起了一顆紅棗,品嘗起來,覺得甜美滋潤,芳香可口。
  “好品种,在下第一次嘗到!”
  “請盡量享用,我進去看看家師!”
  “請便!”
  半盞茶時分不到,董愛萍又回到前面來。
  “家師有請!”
  董卓英隨著董愛萍向屋后行去,卻不料不是上塔頂,而是朝塔后一個深邃的石洞走了去。
  石洞門呀然而開。
  居中坐著一位麻衣鳩服的老婆婆,眼皮低垂,喃喃的像在念經。
  董卓英頭腦里靈光一現,此人雖沒見過,但听人說過,麻衣鳩婦,那她不正是李九幽嗎?以前同古風到岭南藍羽峰去見“伏虎尊者”,他曾經提過李九幽的名字,她怎么會在這里出現呢?李九幽緩緩地睜開眼皮,仔細打量了董卓英兩眼,問道:“尊駕來此,有何目的?”
  “在下來,談不上目的,也無企圖。”
  “那你是為何而來?”
  “先有何小宛介紹,后得董愛萍的指引。”
  “你早就知道老身了?”
  “以前是听說過,但不知您是住在這儿。”
  “是誰提起老身的名字?”
  “‘伏虎尊者’。”
  “是他?”李九幽的老臉突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七星峰頂絕云坪的故友,他仍是住在藍羽峰嗎?”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在下曾經去拜訪過他一次。”
  “他還說了些什么?”
  “‘伏虎尊者’只說前輩住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那是老身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換到這山頭上來了!”
  “尤其是前輩离不開董姑娘。”
  董愛萍嬌痴的笑笑,依靠到她師父的身旁去。
  “傻丫頭,光會吹笛子,將來怎么辦?”
  “師父,董大俠就是我吹笛子引來的。”董愛萍好得意。
  “在下說過,我不是什么大俠,只是一介平民。”董卓英急急辯白。
  “大俠也好,平民也好,只要端正無私,二者并無分別。”
  “前輩還記得柳庄主柳錚嗎?”
  “老身知道他在滄州。”
  “在下剛不久在柳家庄參加‘煮酒論英雄’大會后离開的。”
  “柳錚的為人很正派。”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又道:“老身久和故友天各一方,听說屠明當了和尚。”
  “屠前輩已經去世了!”
  “啊!。在哪里去世的?”
  “在下和一個朋友赶到湘南,可惜遲了一步。”
  “唉!”李九幽凄然的歎息了一聲,道:“巨盜屠明,外號屠夫,想不到……”
  董卓英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前輩八友中,還有一個人,前輩還記得否……”
  “誰?”
  “司徒業。”
  “司徒業?”李九幽怔了一怔,像拋去了破皮球,不愿再拾回來似的,搖頭道:“這人城府深,咱們八人中,以他最難揣摩。”
  “前輩和他是否有聯系?”
  “啊!沒有,老身不會和他聯絡的。”
  董卓英嘴唇動了動,神色開始激動。
  李九幽望著他道:“董大俠有什么話,直說無妨。”
  “在下想請老前輩幫個忙。”
  “幫什么忙?”
  “打听司徒業的下落。”
  “你找他干什么?”李九幽察言觀色,已看出了端倪。
  “在下和他有三江四海的深仇。”
  “啊!竟是這樣!”
  “只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天涯海角,在下絕不放松。”董卓英沒有說出原因,只強調他的感受。
  “老身避居山洞中,人世間的恩怨,早已忘怀了!”
  董愛萍及時插嘴道:“師父,你還留戀過去那一段八友之誼?”
  “為師早巳忘怀,你還提它何用?”
  “師父,是正義重要,還是友誼重要?”
  “當然正義為先。”
  “那么董大俠請師父幫忙,師父為什么拒絕?”
  “小萍,為師的心如止水,恩怨相連,永無宁日,不要再說了!”
  “不!徒儿要說,徒儿要說出內心的話。”
  李九幽愛怜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苦笑道:“好吧!你盡管說,為師不怪你!”
  “師父真的不怪我?”
  “為師的几時跟你戲言過?”
  董愛萍猶豫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气道:“師父,以前你是不是和司徒業前輩很要好呢?”
  此言一出,李九幽面色一黯,董卓英更是心惊。
  李九幽搖搖頭,雙眼望向青天,悵然的道:“小萍,你誤會了,五十年前,我們八人在岭南七星岭絕云坪上,歃血為盟,共誓生死,他們七個男人,為師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他們常繞在我身邊轉,談不上跟誰最要好。”
  “師父,到底是司徒業追您,還是師父追他?”
  “司徒業比為師的大几歲,我們是兄妹之情。”
  董愛萍嘴巴真厲害,剛才董卓英斗嘴斗不過她,她師父也不是她的敵手,話一逼就逼出來了。
  董卓英暗暗心折,干脆讓她一人去問。
  “師父,司徒業為什么不結婚,師父也不結婚?”
  “咱們八人中結婚的不多,只有柳家庄柳錚一個人。”
  “那司徒業后來為什么變成坏人?”
  “為師的怎么知道?小萍,你不要窮扯了!”
  董卓英原以為無意中找到了李九幽,或許可以知道一點司徒業的消息,現在夢想成空,只有另想辦法了。
  停了停,董愛萍安慰他道:“董大俠不必煩憂,司徒業將來難逃公道,不必急在一時的。”
  “董卓英,老身有個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可以,只要合乎情理,在下可以答應。”
  李九幽注視著董卓英道:“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司徒業,最好能讓他先把話說完,再決胜負。”
  “在下答應。”
  “謝謝!”
  董愛萍的話又出了口,一派嬌痴的道:“董大俠,你要在這山頭上多住几天,好等何姐姐來。”
  “何小宛并沒說她要來呀?”董卓英微微一怔o“何姐姐一定會來,只要你肯等她。”
  “小丫頭,你何以知道?”
  “何姐姐的心思,我完全了解。”
  董卓英搖頭笑道:“董愛萍,我答應你,三天后我再走。”
  不要等三天。
  第二天,何小宛就來了。
  董愛萍又高興,又驕傲,她沒有說錯,何姐姐果如她所料,芳蹤翩翩蒞臨。
  董卓英急于找尋司徒業的下落,他無暇在此山頭上逗留,多留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時間。
  何況,現在何小宛已經赶來了。
  李九幽告訴他道:“老身知你心急如焚,但這事是急不來的。”
  “前輩明鑒,在下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身還有話說,你能不能真正住滿三天?”
  “前輩是否改變了主意,要協助在下?”
  “司徒業的下落,老身無能為力,在另一方面,老身倒是可以幫忙。”
  “請問是哪一方面?”
  “六合之術。”
  “在下不太了解。”
  “老身住在這山上,有一個神秘的黑森林……”
  “在下懂了,前輩是要在下……”
  “請听老身說完,天分六合,地分六角,時分六等,六六之數,可以涵蓋世間的尸切事物。”
  董卓英心中頗為不服,自古以來,相傳八卦是一种极深奧的哲理,無論何事柯物,都能從八卦中窺其堂奧,得其精髓。
  怎么現在又有六合之術?這六合當然也有它的依据,想到這里,欣然答道:“在下愿意試一試。”
  “好,既然想試,請跟老身來。”
  說著,轉過身,帶董卓英向山背后的一處森林中奔去。
  李九幽在前引路,一路上專揀最難走的路走,一躍三丈,身形如鳶飛兔竄。
  董卓英的黃山流云身法,不疾不徐的緊跟在后。
  二人就這么一前一后,不消片刻工夫,已到達那深林的邊緣。
  這片深林,黑黝黝的都是四五人合抱的大樹,清一色全是樟樹,為數之多,不下千余株,可說是障天蔽日。
  “從現在開始,你已到達六合之區,請向里闖去。”
  “前輩是否也要進入叢林?”
  “老身疏懶已久,進去恐怕出不來了,董少俠請!”
  董卓英如箭在弦,已無向后退縮的余地。
  他倏地長嘯一聲,彈身閃入了森林。
  這時,紅日當空,艷陽高照,森林外是一片錦繡江山,森林里卻是暗無天日,陽光全被遮天的樹葉所隔阻了。
  董卓英不敢疏忽,他靜立半晌。
  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瞬間即進入忘我的境界。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他睜開了眼。
  呈現在眼前的是天地的玄奧,宇宙的博大,簡單的說來,這是一座用原始森林所作為的洞穴。
  人類的力量,站在這洞穴中,顯得太小了。
  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沒有花也沒有草。
  落葉舖滿了地面,厚厚的,高高的,一片片重疊,但葉葉如新,最底層的葉子,仿佛自樹上落下不久。
  這原始的神秘之林,第一個印象就沒有人解釋得出;董卓英童心頓起,引頸又是一聲長嘯,他想看看四周的反應?然而,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長嘯之后發生了。
  茂茂密密的黑森林,居然把他的長嘯聲吸收了去,既無回響,也無余音,樹上的葉子,一片也沒飄落。
  仍是先前死一般的寂靜。
  昂揚高亢的長嘯聲,頓時化為烏有。
  董卓英心念之中,益發顯得慎重。
  他舉步慢慢的向內走去。
  落葉如茵,腳板踩在地面,像是踩著棉花,又柔又軟。
  落葉下,隱隱傳上一股吸引力,一如磁鐵的作用。
  這是一個什么怪地方?這儿的土質,一定和別處的不同!
  他突然想到了董愛萍,那鬼丫頭躲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她已進入了黑森林內,在安排什么六合之術?他想笑,但沒有笑出聲來。
  他知道,即使笑出聲,董愛萍也听不到的。
  董卓英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練成了夜視的功力,黃山的招牌恐怕就要在此處砸得粉碎了。
  漸漸的,黑森林地下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林中的枝干,越來越粗。
  參天的古木,世不多見。
  但在這黑森林中,到處都是,毫不為奇。
  董卓英首先求得了适應,他要繼續探測到底,他知道,在他穿林而過,從黑森林那一邊出來時,李九幽會在林外等著他。
  也許還有何小宛和董愛萍。
  忽然,林中的巨干變得錯綜复雜了起來,恍惚不是巨干擋道,而是有無數的巨枝由頭頂上直接壓下。
  董卓英毫不為動,邁開行云流水的流云身法,由無數的錯亂巨干中,穿越而過,絲毫不感到困難。
  逐漸的,董卓英感覺到,他的這种穿越身法,已開始符合李九幽的說詞,逢六進一,六六歸原。
  放眼看去,黑森林的奧秘,是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董卓英已進入到一大片巨藤的世界,這些巨藤全是紅色,黑森林中生長出紅色的巨藤,粗逾儿臂,豈非怪事?更奇怪的是巨藤能自行扭動,上下的空間,到處飛舞,像有干百條巨蛇在盤繞,飛旋似的。
  這一下可使董卓英感到為難了,他不能抽出神劍來砍斷巨藤,如果這樣做,將會遭到別人的恥笑。
  身形突然一縮,側身游步,董卓英采取了六進一退的法子,在滿布空中的巨藤之下,足足前進了百丈的遠近。
  有几次差一點被巨藤攔腰纏住,總算化險為夷,平安通過。
  他喘了一口气,下一步必有更厲害的,他准備接受挑戰。
  兵法上說過,置之死地而后生!
  當晚,他睡在一株古樹橫枝上,度過安靜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沉靜的空間,一直沒有任何聲響。
  董卓英四下張望著,忽然,“嗤!”的一聲響起,聲細如蚊鳴,在他耳邊響過,瞬間,一只大如掌心的巨蜂,通体發綠,扑面而來。
  蜂尾上的螫針,不是綠色,卻是黃色,長長的向面門疾刺。
  董卓英不由吃了一惊,來不及以掌風迎擊,本能的撮口吹出一股急勁,堪堪把那只巨大綠蜂擋住。
  接下來又是六只綠蜂飛來,隨后又是六只。
  好一個六六之合。
  董卓英拔出了神劍,默默地道:“李九幽,恕在下放肆了!”
  那些綠蜂不知神劍的厲害,一波一波地搶攻。
  轉瞬之間,地上的蜂尸堆滿了一地。
  董卓英一劍橫削,六只巨蜂應聲落地。
  隨后而來的綠蜂,仍是一波接著一波,董卓英初時忙了個手忙腳亂,隨后悟出了一劍出手,劍尖化成六朵梅花。
  梅花六點,點點不空。
  幸好這一陣攻勢,很快就結束,綠色巨蜂也沒再飛來。
  倏地,沒等董卓英回過神來,董愛萍卻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眼前。
  董愛萍已換了一套新裝,穿的是宮殿式的古裝,頭上發型有如寶塔,在她的身后跟著三位老蒼奴,和三個老婦人。
  又是六六之數。
  此時,雙方相距十丈之遙。
  既然言語已是多余,說了對方也听不到,董愛萍做了一個手勢,道:“這是最后一道關口,請吧!”
  董卓英看她比手畫腳,模樣滑稽,甚覺好笑,也依樣畫葫蘆做手勢道:“你放心,在下絕不含糊,你們多多小心。”
  一縷指風,直射了過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董愛萍年齡雖幼,卻是那几個人的領袖。
  董愛萍一聲嬌笑,笑容未斂,人已消失在參天的古樹后。
  那六位老家伙不約而同的,搖著各人手中持著的三叉戟,齊齊向董卓英襲來,三左三右,形同包抄之勢。
  剎時,一場惊天動地的大戰展開,听不到劍戟的碰撞聲,六位老人輪番的你進我退,間不容發。
  董愛萍不知藏在哪里,可能在頭頂的樹梢觀戰。
  董卓英心里有數,六名老者是受命而來,不是真個拼命,出手之間,把握住分寸。
  六名老人,斗志昂揚,團團圍住了董卓英,毫不放松。
  董卓英越戰越有精神,一支長劍以一敵六,在核心中奔南馳北,游刃有余。
  不到一頓飯工夫,六位老人兵刃齊斷,反被董卓英的指風點中了穴道。
  六合之術,終于被董卓英所破。
  此時,董愛萍從樹梢上飛下,恭身一禮,笑吟吟地引導他走出黑森林。
  果然,一出黑森林,李九幽和何小宛,已在另一邊等候。
  何小宛高興的大聲道:“卓英,功德圓滿,可喜可賀!”
  李九幽道:“老身在寶塔之頂,擺下了一桌素席,恭候大駕光臨。”
  董卓英辭謝道:“李前輩,在下有言在先,吃完了素席就走如何?”
  “老身同意,不過何姑娘和愛萍要去滇南一趟,恕她們不能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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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离開了李九幽居住的山頭,董卓英扑奔正北,一路上打听司徒業的下落。
  可惜,天不從人愿,就是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這一天,已快到約定之期,他轉向嵩陽而行。
  嵩陽玉哪吒,名傳遐邇,董卓英不齒他的為人虛假,先在附近鄉鎮兜了個大圈子,探訪消息。
  就在這一天傍晚,董卓英下榻的客棧“洛陽居”,正在獨自用餐,客店的小伙計跑過來找他。
  小伙計年方十五,笑嘻嘻地道:“貴客用好了么?”
  “嗯!”
  “貴客你姓董?”
  “不錯。”
  “那好极了!”小伙計面上帶著孩子气的笑容,道:“董客官是去嵩陽的吧?”
  董卓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有位客官留下話,要我告訴你一聲。”
  “他怎么說?”
  “他說有急事,不能等你了,他在嵩陽等你。”
  “那位客官是男還是女的?”
  “他穿男裝,帶一頂帽子。”
  “他還說了些什么?”
  “沒有,他賞了小的一兩銀子,就匆匆走了。”
  董卓英點點頭,令小伙計离去,心中不由暗暗思索著那位客官,究竟是何小宛?還是夏若云?除了這二人那還有誰!
  驀地——隔壁房內傳來人聲駭极的呼喊,接著是一陣腳步雜沓之聲,看來是房客們涌到那邊去看熱鬧。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好年輕的人,怎么會遭遇橫死?”
  “誰知道……”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來說,根本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董卓英不去理睬,仍自憑窗獨坐。
  “哎呀!這是什么玩意?”
  “好漂亮的一塊玉牌,嵌在金鼎上。”
  “看來是江湖仇殺,出門在外,少惹是非為妙。”
  “啊!”董卓英自語了一聲,惊得跳了起來,腦流里旋轉不停,玉牌金鼎,柳家庄送給自己的寶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臨行前,自己記得托付古風保管,古風留下住柳家庄。
  那個人是誰?為什么會有玉牌金鼎?一彈身,飄出了房門。
  只見隔壁房門大開,三三兩兩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縮,流連在走廊上,舍不得走,指手畫腳在交談。
  店主赶了來,像木雞似的呆立在房門口,好似失去了主意。
  董卓英三步并作兩步的走過去,一頭沖入房中。
  房中地上,躺著一具年紀二十几歲的人,血漬殷殷,流了一地,手中抓著不放,正是他在柳家庄的寶物。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董卓英心切古風的安危,柳錚愛古風如子,柳家庄財大勢大,怎么能讓玉牌金鼎流落到外面來?八成是出了差錯!
  一時之間,董卓英憂心如焚,他自覺在柳家庄比武大會上,榮任主持人,風光榮耀,一切處理得都很好。
  想不到——突然,一個中年的黑衣人探頭向房內望了望,低聲向店主道:“碰到這种江湖事,算你倒霉,老板,不必報官了,快去找柳庄主。”
  說完,縮頭就走。
  董卓英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黑衣中年人看了看董卓英,面上毫無惊恐之色,態度從容,笑道:“尊駕是跟誰講話,大呼小叫的?”
  “在下就是叫你。”
  “沒有稱呼,你慣常這樣叫人?”那中年人說。
  “在下事急。”
  中年人眉毛一皺,頗有不耐煩神色,冷冷道:“尊駕有何指教?”
  “是誰殺了那年輕人?”董卓英開門見山。
  “哎呀!尊駕是存心找大爺的麻煩?”中年人面孔一變,拉袖子准備揍人。
  董卓英知他裝腔作勢,緊追著道:“閣下不說出個道來,這場官司你打定了!”
  “為什么?”
  “區區在下就是證人。”
  “你見到我動手?”
  董卓英避重就輕,續道:“那閣下是來自嵩陽郭家堡?”
  此話一出,那人面色大變,已失去先前的沉穩,不過他仍強辯道:“兄弟恰好路過此處,只是進來瞧瞧,尊駕不可隨便入人以罪。”
  “鬧下還沒有回答在下的問題。”
  “兄弟來自何處,与這命案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
  “對不起,尊駕不講理,兄弟可不奉陪。”
  劈面打出二點寒星,彈身上了屋檐,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董卓英避過暗器,懶得追赶,大聲喝叫道:“回去告訴玉哪吒,叫他准備后事。”
  店東眼露惊慌,看看屋檐上溜走的人影,又看看董卓英,拿不定主意,囁嚅地道:“這怎么好?這怎么好?”
  董卓英安慰他道:“店家,快去買一付棺材,先把那人葬了也好。”
  說畢,隨手遞給他十兩銀子。
  店家千恩万謝,連連道:“多謝,多謝!客官真是好人。”
  “不必多禮,那人是由滄州來的,在下和他有一點淵源,一切事情有我負責處理,你忙你的去吧!”
  店東轉過身向圍觀的眾人道:“諸位,有這位客官出面,大家請安心吧!”然后帶著小伙計匆匆离去。
  董卓英進入了那房間,彎腰取下那人手中的玉牌金鼎。
  寶物失而复得,董卓英心中感到迷惘。
  他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以前沒有見過,再仔細向牆壁上檢查,也沒什么發現。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像是得到了答案。
  玉牌金鼎,必是被竊,竊取之人在倉促中逃离滄州柳家庄,結果又為人所殺。
  匹夫無罪,怀璧其罪,卻又讓自己無意中碰上。
  天道無常,實不能不信。
  思忖至此,他要立刻赶到嵩陽,遲則生變。”
  正好這時小伙計回來,向他報告買棺材的价錢,他又交他一兩紋銀,道:“好了!銀子你們自行處理,你再去買一匹白布來。”
  小伙計愣了愣道:“你要寫挽聯?”
  “你不用多問,快去快回。”
  小伙計拿了銀子,很快就買回來了。
  董卓英接過白布,即刻做了一個布招,挂在竹竿上,自己換穿了一件藍色長袍,配上一副眼鏡,倒也道貌岸然。
  布招上寫著“欲問玉牌,請到滄州”八個大字。
  自己看了看,也覺得文不對題,不過有心人一看,心里就有數了。
  董卓英隨即向小伙計交代了一聲,提著布招,向最熱鬧的街道行去。
  此時,已近傍晚,街道上行人甚多,來來往往,大伙儿向他布招上瞧瞧,指指點點,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董卓英舉立從容,盡量往人多之處走動。
  果然,過了不久,一個黑衫的老者靠到他的身邊,低聲問道:“朋友,請教……”
  魚儿已經上了鉤,董卓英心中暗暗高興,口中道:“在下上知天時,下知地理,閣下有何指教?”
  黑衫老者神秘的道:“這里說話不便,請尊駕跟我來。”
  董卓英心念疾轉,看來對方是嵩陽郭家堡的人了,當下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隨在他后面离去。
  黑衫老者不再言語,領著他徑往西郊行去。
  過了一道小河,橋上已行人稀少,零零落落,似乎都認識黑衫老者,個個都向他點頭為禮。
  老者略略頷首,態度傲慢。
  轉過了一個黃土小崗,崗后屋宇連椽,門牆高大,一所大庄院頓時呈現在眼前。
  這所庄院的建筑形式很特殊,四周圍牆全是用巨大的石塊堆砌,上面平坦如走道,養著西藏虎紋獵犬在上巡邏。
  院落的格局也蘊藏著無限凶險,四個角落各有一座高高的碉樓,居高臨下,好似內藏有長弩射手,控制著整個院落。
  董卓英心想,這想必是郭家堡的分院了。
  此時,大鐵門已敞開,門后是一排平矮屋子,連椽連牆,緊緊相連,大概總有五六棟之多。
  黑衫老者行到大門,舉手朝內一讓,說道:“二庄主在內相候,請進!”
  說著,轉向一個小跨院走去。
  小跨院布置得很精致,假山、流水、花草、樹木,雅典中不失文士之風。
  黑衫老者行至跨院前,便不再前進,高聲稟道:“稟二庄主,客人已到。”
  “請進!你先退下。”
  “是!”
  黑衫老者恭聲而退。
  董卓英舉目向上一看,只覺當門而立是一個白面書生,面白如玉,身材瘦削,有如病書生模樣。
  二庄主干咳了一聲,雙手抱拳一握,道:“遠客,遠客,請快進來!”
  董卓英還了一禮,答道:“在下游走四方,以相命為生,勞動二庄主,愧不敢當,不知二庄主……”
  二庄主截斷了他的話,笑道:“請!”
  二庄主迎董卓英進了內廳,雙方就了座。
  董卓英暗叫了一聲“糟了!”這二庄主可能不是個男人,觀其喉無喉結,手指細長,面皮細嫩……她是誰?她會是玉哪吒的什么人?二庄主也仔細的把董卓英打量了個夠,這才開口說道:“先生遠從滄州而來,一路辛苦了!”
  董卓英吃了一惊,自己的底細,怎么讓人家先摸清楚了?“二庄主,在下去過滄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董兄沿途吃了不少苦吧?”
  “二庄主,你知道在下姓董?”
  “哈哈哈!”二庄主眉開眼笑,笑聲清脆悅耳:“郭某人喜歡結交朋友,尤其是奇人俠士之流。”
  “在下一介江湖游民,當不起如此稱呼。”
  二人兜著圈子說話,還沒探出對方的來意。
  這時,一個小書僮送上香茗。
  二庄主指著香茗說道:“董兄,這杯香茗是郭某人親手所制,潤喉滋肺,董兄喝了保險不想走了。”
  “謝了,二庄主大名可否賜告?”
  “小字一平,又叫文蕙,董兄大名是……”
  這豈不是明知故問,董卓英心中暗暗嘀咕,看來郭家堡的發展,將會另有文章。
  “二庄主,知道在下姓董就成了,何必多問。”
  “董兄的英名,如雷貫耳,這次來到嵩陽,是否要找我大哥來的?”郭二庄主笑了笑,毫不在意。
  “玉哪吒就是二庄主的大哥?”
  “我和大哥是同父异母所生,他住的地方叫做郭家堡,我居住的地方,則叫做郭家庄。”
  “啊!原來如此!”董卓英誤打誤闖,卻闖到了郭家庄。
  一字之差,他們兩個是不同型的主人。
  “董兄天降奇才,郭文蕙至感欽佩!這次把董兄接來,最少要住五天再走。”
  董卓英不知他話中含義,道:“二庄主要留在下住五天?”
  “正是。”
  “為什么?”
  “因為第五天是家母的壽誕,我大哥也會到這儿來。”
  “抱歉得很,在下和郭大庄主有約在先。”
  “沒關系,我大哥很听我的話,我叫他向你道歉好了!”
  說著,郭文蕙嫣然一笑,一臉純真自然的美,好看极了。
  董卓英暗暗警惕自己,最難消受美人恩,想不到玉哪吒的妹子,竟是如此善良。
  搖搖頭,董卓英道:“在下一生最不善虛假,郭大庄主和在下之間,不是一言兩語就可以解釋得了的。”
  “董兄的意思我明白,這個問題,留待我們吃飯時再談。”
  雙手輕拍,馬上走出四個侍婢,魚貫恭立一旁。
  “去看看酒席准備好了沒有?”郭文蕙向為首的一個侍婢丟了個眼色。
  “已經准備好了。”那侍女恭身回答。
  董卓英本想立即告辭,只是一下子拉不下臉來,郭文蕙拱手道:“董兄,吃飯時我還有話說,請!”
  到了飯廳,一個檀香木大圓桌上已擺滿了酒菜。
  二人分賓主坐下,又是一番客套。
  郭文蕙等酒過三巡后,道:“董兄,你想不想听故事?”
  “正是,我大哥以前的渾號叫玉哪吒,樂善好施,為人慷慨,可惜在五年以前,性情突然大變,現在已是浪得虛名了!”
  “此話怎講?”
  “因為他得了一個暗疾。”
  “暗疾?什么暗疾?”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他的頭部。”
  “所以五年來,他倒行逆施。”
  “而且,他又結交了一些坏朋友。”
  “二庄主的意思是說言老怪他們?”
  “言老怪是性情中人,只是行為怪异,無足可怕。”
  “那會是誰?”
  “最可怕的是郭家堡的師爺,叫曲直的這個人。”
  “曲直?”董卓英想了想,道:“好像听說黑道上有這么一號人物。”
  “這人城府之深,端的令人咋舌。”
  “在下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二庄主為何不直接向令兄說?”
  “說了無用,他對他言听計從。”
  “啊!原來是這樣!”董卓英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郭大堡主現在的表現,實當不上玉哪吒的美名。
  郭文蕙沉吟了一下,換了個話題道:“人生苦短,有酒當歌,董兄何不暫時拋去煩惱,及時尋樂一番?”
  玉掌又是輕輕一拍。
  剎時,一陣悠揚的弦樂,起自內室,奏的是唐明皇貴妃華清池賜浴的宮廷音樂。
  樂聲如明月下的光輝,淡淡的、輕柔的洒滿了大地。
  接下來,從內室中走出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舞者,穿著也是唐朝時代的古裝。
  兩個年輕舞者,手攜手的一面起舞,舞姿美妙的在大圓桌旁旋轉。
  郭文蕙不斷的向董卓英敬酒。
  董卓英不在意的喝了十几杯,本來這區區之數,絲毫不會發生任何影響,但今天卻在董卓英的腹中起了作用。
  眼前的兩名舞者,竟慢慢的幻成四條人影,悠揚悅耳的音樂,听在耳中,也覺得淡薄了起來。
  兩片眼皮開始遲鈍,頭有點發暈。
  郭文蕙笑笑,揮手令兩名舞者退出。
  朦朧中,董卓英恍惚進了楊貴妃的華清池,洗了一個溫泉澡,服侍他的正是那四名侍女,芳名叫春春、夏夏、秋秋、冬冬。
  春春是她們四人中的大姐,她遵照二庄主的指示,把董卓英又送到一間高雅的客房中去休息。
  董卓英心中明白,就是酒力太重,麻醉得暈頭轉向。
  他暗中凝聚功力,想把酒力硬逼出体外,但這种百花酒,隨著血液反加速的流竄到全身。
  他歎了口气,閉上眼,英雄無力,徒呼奈何!
  郭文蕙悄悄來了,她改穿了女裝,是套合身的長裙,腰細如柳,眉目含春,益發顯得身材的苗條。
  “董兄!”她輕輕地移步到榻旁,俯下柳腰,嬌靨含情脈脈,差一點碰到董卓英的鼻子上。
  一陣醉人的芳香,直襲而來,不知是体香,還是花露的香味,令人陶然又醉。
  董卓英心跳加速,极力壓抑著,不敢動,也不敢張眼,裝著酒醉未醒,發出陣陣的酣睡聲。
  “董兄,你真的睡了?”郭文蕙輕喚著。
  董卓英哪敢答應。
  “董兄,你……你知道我對你是……”郭文蕙自言自語的說著,幽怨的神色,怔怔的停在董卓英臉上。
  久久,她不想走,她以禮自持,只是依靠在榻旁。
  過了好一陣子,她站起身,悄悄地离開了。
  董卓英吁了一口气,最難消受美人恩,自己情孽相連,從于珊、“一朵花”、何小宛……現在又增加了一個郭文蕙。
  親仇未報,恨海難填,造物真是弄人!
  長夜漫漫,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朦朧中,郭文蕙又來到了榻旁。
  她加披了一件晨褸,臉上脂粉末退,眼眶邊紅暈尚存,想是一夜未睡。
  “卓英,你我相逢恨晚了么?”
  嬌軀一顫,淚珠儿滾滾落下。
  “卓英,我不是為了家兄,我……是情有獨鐘,你知道么?”
  董卓英驀然惊醒,閉著眼裝睡,仍是不敢動彈,他只盼望她早點离去,并不是自己鐵石心腸,而是自己無福消受。
  恍惚中,郭文蕙喃喃道——“春蚕到死絲方盡,蜡炬成灰淚始干,春風未渡花先發,碧海青天夜夜心!”
  頓了會,她又自語道:“我,是到死的春蚕么?”輕悄悄的轉過身,又凝注了片刻,終于又走了。
  晨曦初上,天將破曉。
  董卓英的酒力已散,暗運功力,覺得已恢复了九成,好厲害的百花酒,他發誓再也不喝它了。
  門外,腳步輕響,郭文蕙出現在門邊。
  蓮步輕移,她又到了榻邊。
  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心,她勉強以禮自持,碰都不敢碰董卓英一下,卻從烏發上掉下一支碧玉簪,剛好掉在董卓英掌心旁。
  她恍如未覺,痴立片刻,歎口气,又悄悄离去。
  董卓英一躍而起,一身功力完全复原,手掌一收,碰到了那支玉簪。
  順手拾起一看,上面刻著几個古体篆字:“宜室宜家五世其昌”。
  心中猶豫了一下,硬起心腸,不去動它,找來一支筆,在白紙上留言——“郭二庄主,承蒙盛情,賜以酒食,長夜醒來,又是一日,在下因身有要事,不得不离開貴庄,失儀之處,容后請罪。董卓英敬留。”
  把留言條,端正放在桌上,一彈身,穿窗上了屋頂,瞬即消失無蹤。
  郭家堡,形勢險要,占地五畝,是嵩陽附近五百里地的武林世家。
  這一天,從大清早開始,郭家堡的人,老幼婦孺奉堡主之命,撤离到山林里去避難,堡上留的全是壯丁。
  到處是人影浮動,空气呈現一片緊張。
  太陽爬上了樹梢,該來的總會來的。
  驀地,一條人影,孤傲地出現在郭家堡前寬大的廣場對面。
  郭大堡主玉哪吒,早已帶來屬下列隊在廣場中相候,他看看來人,向后說道:“長恨生來了!”
  郭家堡的壯丁不下三百人,大家相互傳言,知道來的正是長恨生董卓英,不由人人瞪眼細看。
  董卓英走到廣場中間,相距郭大堡主十丈遠近,道:“郭大堡主,別來無恙!”
  玉哪吒呵呵大笑道:“董卓英,本堡主如果有恙,哪有誰敢來接你?”
  “大堡主真是信人,那位言老怪呢?”
  “他來不來,誰也不知道,你的芙蓉仙子呢?”
  這次輪到董卓英哈哈大笑了:“咱們彼此彼此!”
  董卓英仍向玉哪吒背后找人,想找出那個狗頭軍師曲直來,看看他是怎么個長相的人。
  想不到玉哪吒已猜出他的心思,道:“董大俠,你在找人么?”
  “在下听說貴堡出了個人才。”
  “什么人才?”
  “運籌帷幄,決胜千里的人才。”
  “哈哈!強將手下無弱兵,曲直,你出來和董大俠見見面。”
  從人叢中,應聲走出一個矮小的老者,頭頂已經禿光了,童山濯濯,見不到半根毛,穿的也是黑布長衫。
  鷹鉤鼻,尖耳大嘴,顎下無須。
  曲直張大了嘴,笑嘻嘻道:“董大俠,你知道小老儿的名字?”
  “在下偶爾听道上的朋友說起!”董卓英心忖,你先別得意,等一下就拿你開刀。
  曲直不知郭文蕙已經告了一狀,沾沾自喜地道:“小老儿榮幸之至,如果不是和堡主有約,小老儿得先請尊駕喝兩杯。”
  “不急!不急!只要命長,在下樂意奉陪。”
  玉哪吒道:“董卓英,先別拉關系,只怕你來得去不得了!”
  “大堡主,區區走遍天涯,還沒有碰到這种地方。”
  “那很好,本堡會讓你開開眼界的。”
  二人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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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3:27 |只看該作者
 曲直這老家伙,可真不簡單,剛才和董卓英談得眉飛色舞,轉過臉,暗中已交代了一名江湖巨梟“三眼神彈”汪淵道:“老汪,你先上去,摸摸他的底。”
  這“三眼神彈”汪淵,原是桐柏山的巨盜,一生殺人無數,性好漁色。
  他在桐柏山已橫行了十數年,糟蹋了好多的良家婦女,占山為盜,神出鬼沒,四處打劫掠奪。
  官府原先派捕快去圍捕,卻被打得灰頭土臉,無功而退。
  原來這家伙練就了一身神彈子,百步穿楊,一出手就是五顆,連珠成一線,變化多端,使人防不胜防。
  他這神彈子全是用桐柏山的桐樹作成,桐樹出桐油,經過三次煉制,神彈煉成三個小孔,除了堅韌無比外,也能見火就焚。
  爆出的火花,能把對方的頭發胡子燒光。
  最后一次在偶然机會中,被一位空門俠隱所敗,斬斷他右手三指,就跑到郭家堡當起護堡師父。
  曲直很欣賞他,二人同是矮個子,臭味相投,有什么麻煩事,曲直喜歡要他打頭陣。
  汪淵不知道董卓英的厲害,豪邁地笑笑道:“師爺,頭一陣就是末一陣,一了百了,你老放心好了!”
  董卓英一見對方陣營中出來一位矮小的中年人,一身黑衣,鬼里怪气,便知不是個好東西。
  “董卓英,認識皖西的汪淵嗎?”
  “區區認識的人不少,可都是江湖正派人士。”
  “董卓英,你小子認為俺老汪不夠正派?”汪淵一出口,便討了個沒趣,气得青筋暴漲。
  “名不見經傳,大概正派不到哪里。”
  “好狂妄的小子。”
  汪淵惱羞成怒,一出手就是賴以成名的絕招。
  只見他左手從腰帶間一抽皮帶,隨手一抖,突然滿天亮起一陣流星雨,不下十余顆,正是他的三眼神彈。
  董卓英右手一抬,石紋神劍早已及時而上,就在這一瞬間,幻起滿天瑩光,一陣清脆而悅耳的金聲玉振。
  叮叮當當,流星雨變成了入地泥。
  場中眾人不由齊聲惊贊道:“哎呀!”
  這一聲“哎喲”,包含了多少的贊美与惊歎。
  “果然好俊的功力!”汪淵不由得也贊歎出聲。
  “是否要再嘗試一下?”董卓英存心要先聲奪人,壓制對方大多勢眾。
  這一句話頓又激起汪淵的狠心,他右手剩下二指,左手代替右手,一聲呼哨,人已拔空而起。
  剎時,棕黃色的神彈,連珠從空中激射向董卓英的全身。
  三眼神彈,名不虛傳,彈子在空中碰撞,帶著火花,有如長串的鞭炮點燃。
  董卓英早已凝積玄功,神劍倏然一式龍躍深淵,人劍合一,劍尖上反射出惊人劍芒,一顆一顆地把火光熊熊的三眼神彈,反彈了回去。
  這一著,大出汪淵的意料,玉哪吒本是袖手觀戰,曲直斜著一雙老眼,不料火彈子反射打到自己頭上,急急閃身避過。
  但郭家堡眾壯丁中,已有多人受傷,痛得慘哼哀號。
  “董兄好手法!”不知何時,夏若云和何小宛已齊齊站在董卓英身后。
  董卓英回頭一看,笑道:“二位遲來了一步!”
  何小宛嬌聲道:“不遲不遲!剛好見到火燒猴儿堡,怪有趣味的。”
  玉哪吒大怒如雷,何小宛把郭家堡說成了猴儿堡,叱道:“何小宛,你過來,老夫要教訓教訓你!”
  “郭大堡主,誰也不知該教訓誰,人面獸心,你省省吧!”
  “好一個賤人,你敢罵老夫人面獸心!”
  “大堡主如不同意,就叫獸心人面好了!”
  此言一出,郭家堡的人又气又惱。
  玉哪吒口齒上也是出師不利,老臉猙獰可怕,正要和何小宛放手一搏,忽然,一乘彩轎直落場中。
  言老怪不疾不徐的跟在轎后同時到達。
  “住手!”
  橋中人輕喝一聲,聲音不大,但入耳有如針刺,在場中人全都听到。
  何小宛笑吟吟地退后了一步,輕聲向董卓英道:“紫觀音已到,擒賊先擒王,轎中人由你負責。”
  董卓英點點頭。
  雙方的人,同時都住了手。
  玉哪吒和汪淵吃了大虧,仍在吹胡子瞪眼。
  轎中人冷厲地發話道:“董卓英,上次狹路相逢,便宜了你,想不到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區區的膽子不算大,生平最怕正直之人。”
  “你還知道怕人?”
  “物物相克,誰也不例外。”
  “老身從不怕人,這一點膽識足可自豪。”
  “淺鮮之見,區區并不同意。”
  “好,老身不在口舌上和你爭論,你今日應約而來,就只有你那三塊料。”
  “三人行,足抵百万軍。”
  轎中人突然語气一變,冷冷地道:“你也不多請一兩個幫手!”
  “沒有必要。”
  “也不后悔?”
  “后悔的不會是區區在下。”
  何小宛低聲和夏若云道:“這老虔婆繞著圈子說話,拖延時間,其中必有詐。”
  夏若云看看廣場,四周靜蕩蕩的。
  “姑娘的意思是——”
  “你注意那深草的地方,恐怕有埋伏。”
  “什么埋伏?”
  “現在不敢說,可能是很厲害的陰謀。”
  “咱們先沖了過去。”
  “不必,靜觀其變好了!”
  轎中人似乎和郭家堡的人取得了默契,大家按兵不動。
  言老怪為人較為正直,不知他們另有陰謀,單獨走上前,指著董卓英道:“咱倆上一次打得不過癮,今天要不要先開張?”
  “區區沒有反對的理由。”
  “不反對,那就過來吧!”言老怪挽起袖子,雙眼一翻道:“今天接上一回的!”
  話聲未歇,陡一欺身,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就劈了出去。
  這一劈之力,勢如万鈞雷霆,蓄勢而發,惊人至极。
  董卓英知道對方以內力見長,所以要在掌力上壓過自己,心中大感不服,一出手,立即以全力封擋。
  “砰!”然巨響聲中,勁气裂空進射。
  言老怪和董卓英齊齊躍后一步,他二人都知對方了得,都留有緩沖后手。
  “后生可畏,再來一掌!”言老怪直話直說,贊了對方一聲,手下可不留情。
  “前輩也不含糊!”董卓英回報對方一句,掌法上不肯示弱。
  二人又是雙掌一掄,再次挾全力劈出。
  “轟!”又是惊天似的一掌。
  兩人均被對方的掌風,蕩開了數尺,微微一怔,揚掌躍身,准備再拚。
  “慢一點!”何小宛嬌喝一聲。
  “何姑娘,你是什么意思?”言老怪拚得正起勁,不愿中途撒手。
  “你們這种打法,不高明!”
  “不高明!”言老怪大感意外。
  “這是什么功夫,談不上技巧,只是賣弄蠻力而已。”
  “蠻力?你說這是蠻力?”言老怪一生專練內力,他越搞越糊涂了。
  “和蠻牛一樣,不是蠻力是什么?”
  “姑娘的意思要怎么樣?”
  “今天不比蠻力,要比技巧。”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這是何小宛不愿意董卓英比拚內力,先受了內傷,故意說出好听的場面話。
  “可以,比技巧老夫也要胜過那小子。”言老怪存心在今天場面上挽回面子。
  “好,咱們再重新來過。”董卓英對言老怪的倚老賣老也發了火。
  “不可以!”何小宛大聲叫道:“等我把話說完,時間有的是。”
  “何姑娘,你快說!”
  “今天的正主儿沒出場,你們拚個什么勁?”
  轎中人“嘿嘿”發出了冷笑,道:“好一個刁鑽的何小宛,你是說老身么?”
  “如果你說你不是正主儿,就退到一邊去!”何小宛詞鋒犀利,又將了她一軍。
  轎中人气得叫道:“老身出身洮南,承江湖朋友尊稱紫觀音,想不到臨老反倒不值錢,也罷!何小宛,你開出條件來吧!”
  洮南鬼母紫觀音,一掌把轎門震得完全粉碎,紫影一晃,她已飄身而出。
  郭家堡的眾壯丁,已可大開眼界,平時只知道堡主對轎中人特別尊敬,從沒見過她一面,這時都齊向她看來。
  大伙儿看了后,莫不倒抽一口涼气。
  世上的老婦人,很少有這么丑陋的。
  一頭紫色的頭發,從來沒整理過,雙眼一大一小,眉毛一有一無,嘴唇上噘,鼻子奇短且塌。
  寬大的紫色罩袍,裹著一個臃腫的肥軀。
  夏若云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訥訥的說不出口來。
  “拿老身的紫竹杖來。”
  “‘別窮嚷,今天不見真章誰都不准走!”何小宛故意气她。
  “老身完全同意。”
  “紫觀音,天玄道長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那是老身和他的事,你管不著!”
  “可是天玄道長的門徒也得罪了你么?”
  “老身看不慣他師徒。”
  “看不慣,就要殺?”
  “嘿嘿!”鬼母鼻子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腔。
  “紫觀音,本姑娘知道你為何要殺天玄道長師徒?”
  “你知道?”鬼母心中暗惊,她自問內中秘密無人知道。
  “要不要說出來給大家听听?”
  “小賤人不可信口雌黃。”
  “你如果有見不得人的事,怕人知道,本姑娘就不講了!”
  “放屁,老身年紀一大把,一生坦坦蕩蕩。”
  “你還記得三十年前,一個風雨之夜的晚上嗎?”
  “小賤人,你胡扯個什么?”
  “在巢湖湖濱的一家農舍里……”
  紫觀音至此面色大變,紫色的砰亂頭發,砰飛直立,鼻子嘴唇歪向一邊,大聲叱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天玄老禿驢告訴你的?”
  “是的,他一字不漏的把你的罪行都告訴了我。”
  “小賤人,老身留不得你!”
  話聲中,鬼母紫觀音身形如巨鳥般射起,向何小宛罩身扑來,雙手十指暴張,有如紫色飛天怪魔。
  董卓英曾經和她斗過一次,他知道何小宛接不上,一聲猛喝道:“區區接你一招!”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董卓英的掌風,迎上了鬼母的十指。
  “砰砰!”二人硬拚了一掌。
  鬼母厲喝一聲道:“姓董的,老身是找小賤貨算帳,你憑什么出手攔阻?”
  “憑什么?憑江湖道義。”董卓英說。
  鬼母怒上加怒,雙目中冒出了火焰,道:“就是你們聯手,老身也不在乎,來吧!你們二人一起上!”
  “用不著!”董卓英示意何小宛退后。
  “也好,把老身的紫竹杖拿來!”
  立時,彩轎邊一個彩衣老婦,從轎中取出紫竹杖,雙手奉上。
  “快滾開!”鬼母狂怒如瘋狗,接過竹杖,竟一掌將那老婦震飛一丈五六,直挺挺躺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來吧!董小子!”鬼母電閃三尺,怪叫一聲,身形似陀螺般原地打了一轉,紫竹杖已到了董卓英頭頂。
  這种玄奇詭辣的招勢,看得眾人大惊。
  玉哪吒更是面有得色。
  殊不料董卓英已非昔日,身歷無數生死大戰,反應之快,無与倫比,千古神兵反臂一削,人已竄到鬼母原先立身之處。
  這兩人易地而立,迅如電閃,換了一招。
  紫觀音一擊沒能得手,紫竹杖如影附形,招出如故,電划而出。
  董卓英劍芒吐出五尺,碧光大盛,斜舉而上,剛好抵住杖頭。
  兩人這一較上手,瞬息間,已互攻三招。
  郭大堡主招手把曲直叫到身邊,低聲道:“師爺,事情緊急,不要作無謂的打斗,赶快依計行事。”
  “好,堡主把他們引到南側草地就成。”
  何小宛早已注意到這二人在鬼鬼祟祟的談話,當机立斷,叫道:“卓英,我來換班,你去對付郭家堡的人。”
  聲到人到,手中劍芒圈出三朵劍花,從側面襲向鬼母后背。
  夏若云也大喝道:“言老怪,你敢不敢同我一拚?”
  “有何不敢?”二人也交上了手。
  此時,董卓英凌空疾瀉,殺机大熾,他首先找到第一個目標,右手神劍“屠龍斬蛟”,左手掌心“靈蛇出洞”,便把心術不正的曲直劈成兩半。
  轉眼間,郭家堡的壯丁慘號迭起,已有二十几個人倒地。
  那些手下,頓如喪家之犬,沒命似的向堡內狂奔。
  玉哪吒一咬牙,聲色俱厲地道:“董卓英,老夫与你勢不兩立!”
  但董卓英卻偏偏不与他交手,第二個目標找上了汪淵。
  汪淵心膽俱裂,他自知不是董卓英的對手,先已挫了銳气,二人一交上手,一招未了,他的兩手已廢,暗器再也發不出來了。
  郭家堡的壯丁,剎時跑了一個也不剩。
  玉哪吒左抵右擋,仍是攔不住董卓英的流云身法。
  埋伏在草叢中的火雷,曲直已死,也無法發動,他歎了口气道:“董卓英,老夫只求与你決一死戰!”
  “區區答應了一個人,姑念你是受了小人的讒言。”
  “胡說,本堡主耳聰目明,自有主張,哪有小人讒言。”
  “大堡主的暗疾又是如何解釋?”
  “你……已經知道?你是听誰說的?”
  “在下誤打誤闖,去過一趟郭家庄。”
  “那是文蕙告訴你的?”
  “大堡主,你應當向令妹多學習。”
  “男人自有男人決斷,不必事事婆婆媽媽。”
  “事有是非,物有本末,天綱五常,這豈是婆婆媽媽?”
  董卓英利用机會教訓了他一頓,又道:“大堡主,你再好好想想!”手中石紋神劍,反臂脫手向鬼母背心擲去。
  紫觀音正以超絕的功力,壓制得何小宛手忙腳亂,沒防到背后來個一劍穿心,悶哼一聲,臃腫的肥軀,咚一聲栽倒在地。
  言老怪大怒,飛身躍向董卓英,要為鬼母報仇。
  玉哪吒突然像又老了十歲,橫身一阻,攔在他們二人之間,心灰意冷道:“老言,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我錯了,老言,郭家堡從此閉門謝過,庄堡合一,恢复我和文蕙的兄妹之情。”
  言老怪當然知道他的家事,點點頭,也為他高興道:“既然如此,我老言能說什么?這場架打不下去了。再見!”
  言老怪真是脾气怪,一縱身,不消几個起落,已走得不知去向。
  玉哪吒還想再說什么,董卓英回頭朝何小宛、夏若云道:“既然不打架,留下也沒意思,二位,在下要去江陵,再見了!”
  一飄身,隨著言老怪逝去。
  何小宛急急嬌呼道:“卓英,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但郭家堡四周空山寂寂,哪有回音,董卓英早已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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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4: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日落西山,暮色已起。
  董卓英赶了一夜的路,蹺色凄迷中,他到了江陵城外一條僻街中投了店,交店伙買了一襲新黑衫,換去了身上的舊衫。
  然后,他才离店入城用飯。
  他進入一家叫“悅來居”的酒館,這酒館的座上客十之八九是各色江湖人物,他的目的當然是希望從江湖人物中探尋線索。
  叫了酒菜,一個人默默吃喝,耳朵卻在注意傾听那些酒客的談話,座中眾口一詞,都在談論石紋神劍的事。
  他們繪聲繪影,与事實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傳言中把自己形容成了煞星,殺人流血,當者披靡,奪得了石紋神劍,死傷近百人,最后隱入墓道而遁。
  但,座中卻沒有一人認出所談論的對象在座。
  董卓英听得啼笑皆非。
  但言者自言,莫可奈何!
  正在自斟自飲之際,突見一個生得儀表非凡,年在二十左右的襤褸少年,進入酒座,滿面憂急之色。
  一陣張望之后,突地走向鄰座一個尖嘴削腮的黃衣老人身前,“噗”地一聲,跪倒地上道:“褚老前輩,我娘快不成了……”
  黃衣老者掃了那少年一眼,喝了一口酒,手捻鼠須,慢條斯理地道:“你娘不成了;与老夫何干?”
  襤褸少年以頭触地,哀聲道:“我娘的病只有您能治得了,求求您,務請老前輩發發慈心!”
  黃衣老人掀了掀鼻子,皺眉道:“老夫不是早就對你說明白了嗎?還來糾纏老夫干什么?”
  襤褸少年以頭叩地有聲,凄切地道:“老前輩,小可靠打柴為生……”
  黃衣老人哼了聲道:“我管你靠什么為生!”
  襤褸少年哭聲道:“您……知道這……十兩診金實在拿不出來,家里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典當……”
  “不必向老夫訴苦,江陵城誰不知道老夫的規例,小病十兩,大病二十兩,要你十兩是怜恤你貧窮,減半收費,否則以你娘的病來說,非二十兩莫辦?”
  少年流下了淚水,哀懇道:“請您老發發慈心,小可慢慢積攢了再奉上……”
  老者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一個發慈心,兩個發慈心,老夫有百万家財貼上也不夠,何況只是窮郎中,要老夫喝西北風不成!”
  “你老人家……”
  “去去,別扰老夫酒興!”
  酒座中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唉!窮人的确不能生病……”
  “誰吃了五谷不生病?”
  “神針醫圣褚名遠的醫道沒話說,真是活死人而肉白骨,只要他一搖頭,任何名醫都不必提了……”
  “可惜太勢利了些!”
  盡管有人說話,但卻沒一人肯解義囊。
  少年用破袖頭擦了擦淚水,站起來發愣,他知道沒指望了,再求也是枉然,但又不甘心就此一去。
  黃衣老人喝了口酒,好整以暇的用筷子挾菜送入口里,冷冷地道:“娃儿,湊了錢再來,別在老夫面前呆著。”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奔至,徑到黃衣老人桌前,一彎腰道:“褚大夫,小的好找!”
  “找老夫干什么?”
  “西街張員外的太夫人感了風寒,勞駕……”
  “哦!原來是張太夫人,老夫立刻就到!”
  “請快些移駕,敝上急得很!”
  “誤不了事,你先走!”
  那下人匆匆轉身走了,黃衣老人酒也不喝了,召過小二道:“留著,老夫回頭再來!”
  少年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口里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娘快不成了,快死了……”淚水又順腮而下。
  黃衣老人离座而起,正待……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慢走!”
  黃衣老人一招頭,只見一個面如冠玉,身著黑色儒衫的少年,站在座前,面目陰冷,泛著恨意。
  不由一怔神,道:“怎么回事?”
  “仁心仁術,濟世活人,自是要你看病。”
  “看病?”
  “不錯!”
  “看誰的病?”
  “這位朋友的令堂。”
  鄰近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
  那襤褸少年倒被這意外的情況惊怔住了。
  黃衣老人仔細端詳了黑衫少年几眼,冷冷的一笑,道:“小哥,你這算是什么意思,管閒事?”
  “就算管閒事吧!現在我要你去看病!”
  “診金二十兩……”
  “區區代付。”
  “不成。”
  “你反悔?”
  “老夫已答應了西街張員外。”
  “不管什么員外,應該分先來后到!”
  黃衣老人的稀稀鼠須翹了起來,怒聲說道:“你是外地人吧?少管閒事,君子不擋人財路,要知道張員外那里可是例外,看好了三十兩五十兩沒一定……”
  “你要錢不要命?”
  “噫!小哥,你說話別橫來……”
  “偏偏就是,怎么樣?”
  “難道你敢殺人?”
  “很難說,像你這等勢利小人,殺了并不為過。”
  黃衣老人一翻眼,一拍桌,大聲怒喝道:“沒有王法了,你算是老几,敢來江陵城發狠?”
  “區區是老几你管不著,現在去看病!”
  “不去!”
  “你敢……”
  突地,酒客中一名大漢高聲惊呼道:“啊呀……他就是奪得‘石紋神劍’的‘長恨生’董卓英……”
  這么一來,場面大亂。
  酒客紛紛起立,喧嚷成一片。
  黃衣老人臉色大變,栗聲道:“你真的是長恨生?”
  董卓英見事已如此,只好冷冷的說道:“算你說對了,現在請跟這位朋友走,不必再說第二句話!”
  那少年激動万狀地朝董卓英一揖,道:“兄台古道熱腸,小可不知如何感激,小可名叫范瑤!”
  衣著雖然襤褸,談吐倒是不俗。
  董卓英依然是那冷冰冰的神態,一抬手道:“不必說感激的話,現在你帶他先走,區區隨后就到!”
  黃衣老人在董卓英帶煞的目光催迫下,只好乖乖地跟著那叫范瑤的襤褸少年走,董卓英待二人出了酒館,才匆匆付帳跟出。
  出了酒館大門,左右一張,只見燈影中,黃衣老人与少年已經到了大街轉角處,忙疾步追去。
  轉過街角,是一條燈光黯淡的橫街。
  只見那少年范瑤一個人站在路燈杆下,黃衣老人卻已不知去向,不禁心中一動,彈身上前,惊愕不已。
  “怎么回事?”
  范瑤兩眼發直,不言不動。
  董卓英一看事有蹊蹺,一檢視,不由恨得牙痒痒地,范瑤竟已被點了穴道,當下忙出指替他解開被制穴道。
  口中急急問道:“那姓褚的呢?”
  范瑤咬牙苦笑道:“他溜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么?我去找他。”
  “多謝仁兄一番美意,恐怕找不到。”
  “為什么?”
  “他并非普通郎中,是一個江湖好手,不懸壺,不挂牌,居無定所,經常出現的地方便是茶樓酒館。”
  “這么說,是個江湖郎中?”
  “是的,但他的醫道卻相當高明。”
  董卓英啼笑皆非,皺眉道:“這可怎么辦?”
  范瑤凄涼地一笑道:“只好認命了!”
  “范兄家中還有什么人?”
  “小弟家中只有老母,靠小弟打柴奉食,唉……”
  “看范兄模樣,曾習過武?”
  “是的,跟家母練了點庄稼把式,只能說健身而已,談不上什么武功!”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這么說來,令堂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令尊呢?”
  范瑤目中竟射出了恨芒,欲言又止。
  最后,他始沉聲說道:“說來讓仁兄見笑,家父十多年前棄家出走,沒了下落,小弟母子迫于生計,從南方流浪到此地來……”
  董卓英不由側然,他的遭遇与自己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世無法告人,心念數轉之后,道:“令堂患的是什么病?”
  范瑤喘了一口大气,道:“武林病。”
  董卓英困惑地問道:“什么武林病?”
  范瑤道:“運功走岔,傷了經脈,臥床不起,此病非一般醫家所能為力,所以……才找上‘神針醫圣褚名遠’,可恨對方重利輕義……”
  董卓英靜靜一想,道:“這么著,區區陪范兄到府上去看看,也許……也許能為力也說不定。”
  范瑤破顏為笑,惊喜的道:“好极了!只是蝸居……簡陋,不堪待客,委屈仁兄大駕,實在……”
  “這一說便不夠意思了!”
  “如此小弟帶路。”
  繞了不少僻巷,來到城根腳一處瓦礫荒場,范瑤手指著一間倚著殘垣而搭的木板小屋,訕訕的道:“這就是了!”
  絲絲昏黃的燈光,從板壁縫中射出,景況實在凄涼。
  兩人走近屋前,里面傳出一個微弱的婦人聲音問道:“是瑤儿回來了么?”
  “是的,娘!”
  “那位褚老前輩請到了么?”
  “娘,褚老前輩被好几個病家纏著,沒空,孩儿請了一位朋友來,他……是內家高手,也精醫道。”
  董卓英暗贊范瑤的純孝,他不敢直話沒錢請褚名遠,怕會傷了母親的心,這真是應了古語:“寒門出孝子”了。
  “啊!是你的朋友,怎沒听你說過。”
  “是孩儿新結識的。”
  “別盡站在門外,快請客人進來呀!”
  范瑤輕輕推開了木扉,躬身肅客。
  董卓英一頷首,跨入屋中。
  只見四壁蕭條,中間一張白木桌,點了一盞油燈,四個木凳,有兩個是缺了腿的,中間用竹片子隔開,一明一暗。
  范瑤的母親不用說是躺在暗間里。
  “仁兄請坐,篷蓽陋室,實不堪待客!”
  董卓英朝暗問道:“伯母,小侄董卓英給您請安!”
  暗間里傳出話聲道:“哦!少俠姓董,恕老身不便,請隨便坐吧!”一頓,又道:“瑤儿,你……唉!連茶水都……”
  董卓英朗聲道:“不必費事,小侄此來是看看伯母的病勢,是否能為力尚未可知,現在……就……”
  說著,目注范瑤,道:“區區現在就為伯母一探病情,方便么?”
  范瑤滿臉俱是歉疚之色,感激地朝董卓英道:“可以,就勞煩仁兄為家母一診吧!”說完,執起桌上油燈,道:“請進!”
  董卓英一腳踏入房中,鼻頭一酸,几乎掉下淚來,但他強忍住了。
  這情景,与母親臨終臥病的情況完全一樣,一張破木板床,一條破絮,裹著一個雙目深陷的白發婦人,瘦骨嶙峋。
  “可怜未老頭先白!”這是母親常挂口邊的一句話。
  母親白頭,是哀傷愁苦過甚,眼前這婦人看來也是如此,以范瑤的年齡來說,她不該白頭的。
  范瑤期期地道:“仁兄,如何診察?”
  那婦人失神的眼,只顧盯著董卓英。
  董卓英想了想,目注婦人,問道:“伯母,听范兄說,伯母是因為運功不慎,走岔了經脈?”
  “是的。”
  “但不知何經何脈不通?”
  “帶脈八穴中,有兩穴不通。”
  “哦!”
  董卓英心頭不由一震。
  這可真巧到了家,記得母親說,自己八歲那年的一跪,被一個蒙面人擊傷“帶脈”,命在須臾,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不肯施救,母親抱著自己准備去投河自盡,母子倆一塊死算子。
  后來,巧逢黃山“孤獨老人”路過,用“元陽指”救了自己,又收自己為徒,這种傷,除了“元陽指”和司徒業的“一指禪”之外,再好的岐黃圣手也無能為力。
  范瑤顫聲道:“仁兄……能為力么?”
  董卓英一點頭道:“可以!”
  “啊!謝天謝地!”
  “恕我放肆,請揭開棉被。”
  范瑤一手執燈,一手揭開棉被,董卓英右手三指半曲,中指戟伸,運起神功,中指立呈血紅之色,比平常漲大了一倍有余。
  婦人枯瘦的面上,綻開了笑容,掙扎著道:“瑤儿,為娘的有救了,這是‘元陽指’功……少俠,你是黃山‘孤獨老人’的弟子?”
  董卓英不由不佩服對方的江湖閱歷,竟能一口便道了出來,當下一頷首道:“是的,伯母見聞廣博……”
  范瑤接口道:“小弟曾去過三次黃山,均未能找到令師‘孤獨老人’前輩。”
  董卓英微一頷首,道:“他老人家業已仙逝,居處十分的隱秘,不易為外人找到。”
  說完,用中指在婦人腰際連點三指,然后向范瑤道:“范兄習過推穴過宮么?”
  “精通,但……恐怕內力不足……”
  “不要緊,令堂現在已可運用本身內元了,請速替令堂推穴過宮。”
  說完,董卓英走出明間。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范瑤持燈而出,放在桌上,只見他滿頭大汗,卻掩不住那自內心發出的喜悅,朝董卓英納頭便拜。
  董卓英急忙挪開身軀,雙手急急扶起范瑤,道:“范兄,這……這如何使得,豈不折煞小弟。”
  范瑤笑逐顏開地道:“奉母命叩謝活命大恩!”
  “這如何敢當……”
  “該當的,董兄圣手,起家母沉痾于一旦,大恩不敢言報,有生之日,皆感恩之時!”范瑤滿臉感激歡愉的說。
  “范兄,适逢其會,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就在此刻,只見范瑤的母親顫巍巍走了出來,雖然瘦骨嶙峋,但那無肉的面皮已現紅潤,雙眸也有了神。
  董卓英忙起身道:“伯母,你該休息的!”
  婦人說道:“不,我几年不下床了,今晚天遣少俠來此,使我沉痾得救,我要与少俠談談!”
  范瑤忙把母親扶坐在靠壁的木凳上。
  “瑤儿,你去沽酒,帶些熟食回來!”
  董卓英急急搖手道:“伯母,不用,夜深了,小侄已在街上用過,此刻一點也不餓!”
  范夫人正色說道:“少俠如果一杯水酒也不肯接受,我母子如何過意得去,雖因家貧,無力款客,心意總要盡的!”
  董卓英無奈,只好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范瑤道了聲:“失陪!”興沖沖地去了。
  范夫人似有什么話要說,口唇不停開合。
  董卓英見狀,忍不住開口道:“伯母有什么見教么?”
  范夫人先笑了笑,才徐緩的說道:“瑤儿如何与少俠結識的?他一向不与任何人交往的……”
  董卓英不敢說出實情,只好含糊地道:“是小侄見范瑤兄求醫,詞色誠懇,知他是個孝子,雙方交談起來,得知伯母病情,所以不揣冒昧,毛遂自荐!”
  “啊!這真的是緣法了,我已自忖不起!家徒四壁,只有瑤儿身世凄苦,實在咽不下這口气。唉!五行有救!”
  “小侄斗膽,伯母昔年在武林中必有相當聲名?”
  “噯!少俠問及,我不能不說,我當年的名號叫‘絳衣仙子關寶珠’,少俠沒听說過吧?”
  “小侄甫出江湖,見識淺薄……”
  “這也難怪,這名號已二十年不用了!”
  說完,深深吁了一口气,眸中閃動著异樣的光彩,似在回憶絢爛的過去,歇了半晌,幽地又道:“少俠愿听我的故事么?”
  董卓英有禮地道:“如果伯母肯賜告的話,令侄洗耳恭听。”
  范夫人幽幽歎了一口气,道:“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二十歲,在江湖中薄有微名……”
  董卓英心頭一震,從“絳衣仙子”這名號看來,她當年必是武林一美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白了頭,与母親的情形,完全是一樣。
  “可怜未老頭先白”,又是一個寫照。
  范夫人略略一頓,接下去道:“有一天,在荊襄道上,邂逅了一個极負盛名的同道,他叫‘中原一秀范世瑤’……”
  “哦!這名號小侄先師也曾提起過。”
  “唉!說起來徒亂人意,這故事埋在心底已二十年了,我一時無知,竟愛上了他,他當時已三十余歲,兩人一見傾心,終于結成了夫婦,婚后一年,我生下了瑤儿……”
  “哦!”董卓英吁了一口大气。
  “也就在那一年,瑤儿剛彌月,他說在家里悶得慌,要出江湖走走,從此便一去不歸……”
  說到這里,聲音已變了調。
  眸中閃動著淚光,但也有恨意。
  平靜了一下情緒之后,接下去道:“我帶著瑤儿,坐吃山空,心里又惦著他的生死下落,度日如年。
  “第三年,我再也忍不住了,變賣了一些值錢的東西,母子倆人江湖流浪,探尋他的下落,竟如石沉大海……”
  董卓英微喟了一聲,無限同情地點點頭。
  范夫人擦了擦眼睛,又道:“由于憂傷過度,我的頭發白了,人也變了,誰也認不出當年的‘絳衣仙子’。
  “我們母子兩個,這樣東飄西蕩,我不忍瑤儿小小的年紀,受這風霜之苦,于是,在此暫時定居……”
  “這么說,伯母到此城不少年了?”
  “是的,十多年了。”
  “以后呢?”
  “我吃盡了苦,已死了這條心,不再找他了,他若遇了不測,以他的名頭,江湖中必有傳聞,但什么端倪也沒有,只一個可能,他另結新歡,蓄意遺棄我母子……”
  “這……似乎不太可能!”
  “可能的,當年曾有不少江湖女子向他示愛,江湖另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做‘風流劍客’……”
  “啊!這……總不致于銷聲匿跡吧?”
  “很難說,一個人如果著了迷,什么都會做!”
  “再以后呢?”
  “我練功走了岔,傷了經脈,臥床不起,瑤儿小小年紀,沿街叫賣果點,后來長大了些,便擔柴為生。”
  董卓英義形于色,當即毅然說道:“小侄行走江湖,當盡力代伯母探尋范伯父的下落!”
  范夫人凄苦地一笑道:“敬領少俠盛情!”
  時近三更。
  下弦月露了臉,吐出淡淡的清暉,照得屋外的荒場—片光明。”
  范夫人一皺眉道:“瑤儿怎不見回轉,他去很久了?”
  驀地此刻,屋外傳來一個冷冷的話聲道:“長恨生,出來答話!”
  董卓英心頭一震,知道范瑤定是出了岔子,當下起身說道:“伯母,您安心歇著,千万別出去!”
  范夫人栗聲道:“發生了什么事?”
  董卓英沉聲道:“不知道,但小侄有把握應付,伯母不必擔心!”說著,用手折滅了桌上的燈火。
  他拔出石紋神劍,如魅影般穿門而出。
  這荒場看樣子是一座大宅院的廢址,四下里都是斷牆殘垣,草深沒徑,月光下,可見人影浮動。
  董卓英為了怕波及沉痾初愈的“絳衣仙子”,所以盡量要离屋遠些,一連几閃,离屋已十丈之遙。
  身形未定:四條人影已經圍了上來。
  董卓英目光一轉,只見現身的盡四名彪形大漢,三人執劍,一人使的是外門兵器,帶刃的峨嵋刺。
  “各位有何見教?”
  四人中那使帶刃峨嵋刺的冷冷一笑道:“長恨生,沒什么,希望你乖乖交出‘石紋神劍’,免動干戈!”
  董卓英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憑四位也想奪劍?”
  “長恨生,別太目中無人,不信就試試看!”
  “區區不想在此地殺人……”
  “好狂的口气,那你是准備動手的了?”
  董卓英一運勁,“石紋神劍”泛出了圈圈光暈,正好与天上的銀月爭輝,口里寒聲道:“‘石紋神劍’在此,四位有本領便可取去!”
  四人面現惊容,各個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兵刃擺出了進擊之勢,目光卻游移不定。
  董卓英一看心下便已明白,冷冰冰地道:“來的當不止四位,何不通通請出來?”
  連說兩遍,沒人答腔,也沒人現身。
  董卓英目光再次一掃四人,寒聲道:“區區最恨巧取豪奪之輩,在區區尚未定意出手之前,四位退走還來得及,否則便后悔無及了!”
  四人眼中全射出了貪婪之色,互相一望之后,各個暴喝一聲,出手攻擊,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白芒暴閃,“波波!”的震耳聲与悶哼慘號齊作。
  只這么一剎那,一個照面,四人兵刃全脫手而飛。
  兩人重傷坐地,兩人橫尸當場。
  “上古仙兵,果然不同凡響,哈哈哈哈……”宏笑聲中,只見一個老者,自斷牆之后現身出來。
  董卓英舉目一望,心頭頓時涌上了一股殺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毫無醫德的勢利小人,江湖郎中“神針醫圣褚名遠”,想不到他竟然要染指“石紋神劍”。
  死傷的四人,是他的手下無疑。
  當下冷森森地一笑道:“褚名遠,你意欲何為?”
  “神針醫圣褚名遠”嘿嘿一笑道:“長恨生,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一向偏好收藏些古物……”
  “意思就是說看上了區區這件古董……”
  “照啊!對了,正是這句話!”
  “想不到你姓褚的偏好錢財之外,還偏好古物……”
  “人,各有所嗜,對么?”
  “哈哈哈哈……好一個各有所嗜,竟嗜上了別人之物,你不懂物各有主這道理?”
  “嘿嘿!漏了一句,唯有德者居之。”
  “褚名遠,如果你也配談這德字,天下無人了。”
  “長恨生,老夫不是來与你翻唇弄舌的,咱們保持君子之風,不要動手,你把劍交出來,怎樣?”
  董卓英怒极反笑道:“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你不給?”
  “你還不配!”
  “神針醫圣褚名遠”若無其事地用手摸了摸鼠須,然后陰陰一笑,道:“長恨生,老夫一向算無遺策,你看這是什么?”
  董卓英目光掃處,不由气炸肺腑。
  只見褚名遠身旁,出現了一名壯漢,挾持著一個少年人,正是前去沽酒買菜的范瑤,登時暴喝道:“褚名遠,你不想死的話,赶快把人放下。”
  “神針醫圣褚名遠”得意洋洋的說道:“人,當然是要放了,只要你交出‘石紋神劍’,我馬上放人!”
  “你找死!”
  “長恨生,別气勢洶洶的,你看見抵在這窮小子心窩上的匕首么?比你出手便當多了吧?”
  “褚名遠,你……”
  “別急,先听老夫把話說完,老夫已用特別手法制住了他的穴道,除了老夫,無人能解,最多活到天亮。”
  “老匹夫,我要把你生撕活裂!”
  “你辦不到的,你自命俠義心腸,在酒店中迫老夫施醫,你不會為了區區的一柄劍,見死不救吧!”
  董卓英气得七竅冒煙,但卻無可奈何,事實正如對方所要挾的,自己出手再快,也救不了范瑤。
  范瑤母子相依為命,遭遇奇慘,總不能為自己一柄劍而平白送命,那不但有悖“武道”,也是件遺憾終生的事。
  但這口气,卻無論如何也吞不下……“神針醫圣”大聲道:“長恨生,限你一盞茶的時間答复,否則拉倒,你為這窮小子料理后事吧!”
  就在此刻,董卓英听到身后有喘息之聲。
  他忙回頭一看,只見“絳衣仙子”已來到身后,枯瘦的臉,變得极為難看,深陷的眸中,閃動著淚光。
  “伯母,很抱歉,連累了令郎……”
  “沒有的話,是這些狐狗罔顧道義。”
  “伯母,你請回去,小侄會處理,決不讓令郎……”
  “不,你會錯我的意思了。”
  “伯母是說……”
  “你的劍決不能交出。”
  “伯母,你不知道小侄的為人,劍算得了什么……”
  “你錯了,不交劍,死一個瑤儿,交出劍,對方恃利器而為惡,不知要死多少無辜,你看孰輕孰重?”
  這几句深明大義的話,使董卓英感動得几乎下淚,當下沉聲道:“伯母,話是不錯,但這樣做有違人道,也悖武道,非我輩人所能為。”
  “你……要交出劍?”
  董卓英冷冷的看了褚名遠一眼,才道:“不得已時,只好如此,伯母,先救范瑤兄,這柄劍小侄誓必要取回的!”
  “神針醫圣”褚名遠嘿嘿一陣獰笑,道:“長恨生,老夫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等你,你想好了沒有?”
  “絳衣仙子”暗啞的聲音罵道:“褚名遠,你枉稱醫圣,竟這等敗德無行,你若碰了我儿毫發,我把你碎尸万段i”
  “神針醫圣”陰聲道:“老乞婆,你不是重病將死么?怎也能出來繞舌,告訴你,碰不碰在老夫,你儿子的死活,操在長恨生手上!”
  “絳衣仙子”气得直打哆嗦。
  董卓英心念數轉,下了決心,厲聲道:“姓褚的,算你狠,我長恨生認栽了,你放人,劍給你!”
  “絳衣仙子”凄厲地道:“董少俠,不可!”
  “神針醫圣”得意至极地哈哈大笑道:“長恨生,你把劍拋与老夫,老夫這邊便放人!”
  “你點了他的穴道怎么說?”
  “老夫會給他解開!”
  “你先解開穴道,放人,人舉步我拋劍,如我食言,你盡有机會把人質抓回或是殺害,是么?”
  “嗯!這倒也公道,就這么辦,你可別背約?”
  “笑話,長恨生豈是出爾反爾之輩!”
  “神針醫圣”走過去在范瑤的身上捏弄了几下,大聲說道:“穴道解開了,你怎么說?”
  穴道一解,范瑤開了口:“董兄,小弟慚愧死了!”
  董卓英咬了咬牙,道:“現在你們离開他三步!”
  “神針醫圣”与那持刀挾持范瑤的漢子,果然后退了三步。
  “神針醫圣”大聲道:“長恨生,听著,老夫手中握有神針,這針能活人也能死人,你別存什么歪念頭,三丈之內,蠅蚋也難逃過老夫的神針!”
  董卓英倒轉劍尖,作出投擲之勢,口中亦同時大聲喝道:“范兄,現在你開始舉步走過來!”
  范瑤挪動腳步……場面詭譎而緊張,使人透不過气來。
  就在此刻,只見一條黑影斜掠而至,無聲無息,快逾電光石火,扑向了“神針醫圣”褚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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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5: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董卓英眼尖,心頭一震,手中劍停止擲出。
  “哇!哇!”慘號聲破空。
  “神針醫圣”脅下被刺穿,亡命而逃。
  而他的那名手下栽了下去,不再起來。
  范瑤聞聲,反而止步回顧。
  “絳衣仙子”發出了惊叫。
  董卓英反應相當快捷,彈身電扑上前,但遲了一步,惊呼聲中,范瑤已落入來人之手中了。
  “站著別動!”來人大聲喝止。
  董卓英只好凝住身形,這時看清了對方是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高大和尚,看年紀,年紀當在六十開外。
  “絳衣仙子”栗呼道:“火云魔僧!”
  董卓英見了他也大吃一惊,他知道這和尚的凶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功力极深,上次在漢水曾与他比斗過一次。
  “火云魔僧”獰聲道:“長恨生,小施主,現在輪到我們來談交易了,哈哈哈哈……”
  董卓英七竅冒煙,肝膽皆裂。
  等到對方笑聲止歇,才寒聲道:“大僧皈依三寶,應該清靜無為,修心養性,何以也動了貪念,不懼因果么?”
  “火云魔僧”怪聲怪气地道:“小子,別与佛爺談因果,貪、嗔、殺、妄、淫,佛爺一樣不戒,現在長言短敘,照方才交易方式,作成這筆買賣!”
  董卓英知道多費唇舌也是枉然,這“火云魔僧”比“神針醫圣”還要邪惡十倍,當下咬牙道:“依你,放人吧!”
  “火云魔僧”嘿嘿一陣怪笑道:“慢來,佛爺可不像這江湖郎中淺薄無知,還有附帶的條件!”
  董卓英雙目赤紅,憤然道:“什么附帶條件?”
  “絳衣仙子”在他背后直跺腳歎息。
  “火云魔僧”陰惻惻地道:“小子,听清了,你得說出‘石紋神劍’運用之法,佛爺試過無訛之后,才能放人,就這么一點小小條件。”
  董卓英暗罵一聲:“好一個刁狡的佛門敗類。”
  如果道出了劍上秘訣,自己要奪回便無望了。
  這神劍一入了魔僧之手,他便可暢所欲為,不知要造多少孽,但范瑤在對方手上,總不能不救他。
  “火云魔僧”又道:“小子,快些,佛爺沒空!”
  “絳衣仙子”栗聲道:“董少俠,万万不可!看來瑤儿命中注定要遭此劫,別管他,你干脆就為武林除害吧!”
  董卓英有些心動,但看到范瑤被凶僧挾持的可怜之狀,這意念又煙消了。
  范瑤已听到了他母親說的話,慘然凄呼道:“董兄,不要拘泥小節,我娘說得對,別管我……”
  話聲至此,突然中止,看來是被“火云魔僧”點上了“啞穴”。
  董卓英凝聲道:“和尚,你把人放在距你兩丈之處,我告訴你口訣,拋劍之后,你接劍,我帶人!”
  “小子,如你口訣不實呢?”
  “劍落你手,還有什么話說,不然就拉倒!”
  “真的要拉倒?”
  “告訴你,劍在區區之手,殺你不成問題,區區如果一走了之,你又將如何?何況他們跟我也……”
  “火云魔僧”凶睛連閃,道:“依你!”
  說完,點上了范瑤的穴道,把他放置在側方兩丈處,又回到原地,這樣,范瑤与董卓英之間的距离是四丈。
  “小子,可以開始了。”
  “注意听著!”董卓英念出了第一句口訣:“五心向天,水火既濟,五行屬金,上下交綏。”
  說著,并加以解釋。
  第二句……第三句……愈來愈艱深。
  “火云魔僧”听得出了神,口里喃喃复念,手指不斷向空比划驀地,范瑤身旁草叢中幽幽冒起了一個嬌小的人影,朝董卓英比了一個手勢,董卓英一眼便已看清來人。
  他不禁大喜,但心中仍講個不停。
  “火云魔僧”全神傾听,懵然未覺。
  董卓英心念几轉,突地大喝一聲,電閃扑去。
  這意外之舉,使“火云魔僧”窒了一窒,但這魔僧果然厲害,一窒之后,怒哼一聲,扑向范瑤。
  “呀!”
  惊叫聲中,“火云魔僧”呆住了,人質竟已沒了蹤影,也就在這瞬息之間,董卓英已到了他的身前。
  “石紋神劍”斜斜上揚,泛出圈圈白色光暈。
  “火云魔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大,一張臉成了紫醬色,拔出火云棒在手,獰惡万狀地暴吼道:“小子,你竟敢与你家佛爺搗鬼?”
  董卓英豪气万丈,冷冷地一笑,道:“你這佛門敗類,江湖巨惡,今晚區區要為武林除一禍患!”
  “好哇!佛爺今天不殺你,誓不為人!”
  “魔僧,你人性早失,佛性無有,本就不能算人!”
  “小子,納命來!”棒挾雷霆之威,疾劈而出。
  棒芒与白光互一絞扭,“波!”地一聲震耳巨響,“火云魔僧”
  高大的身形,打了一個踉蹌。,董卓英立意要為武林除此巨魔,跟蹤進擊。
  又是一聲震耳的巨響,“火云魔僧”連退了三個大步,眸中抖露出一片駭芒。
  董卓英貫足十二成功力,第三次出手,白光爆閃中,一道寒芒,破空飛去,“火云魔僧”的火云棒脫了手。
  這魔僧惊叫一聲,掉頭彈身……“哪里走!”白尖暴漲,凌空罩去,一聲栗耳的慘哼,“火云魔僧”倒栽落地,但他一挺身又站了起來,大紅袈裟被血浸濕,月光下變成了黑色斑塊。
  董卓英用劍隔空兩尺,指正對方心窩,厲聲道:“魔僧,佛門講究的是因果,想不到你現眼現報!”
  “火云魔僧”臉孔扭曲得變了形。
  但他凶殘成性,可謂至死不悟,厲聲大吼道:“佛爺來生轉世,再來找你清算這一筆帳!”
  一縷白光,自劍尖吐出,“哇!”慘叫聲起,“火云魔僧”栽了下去,胸前血冒如柱,一代巨魔,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董卓英長長吐了一口气。
  那邊兩個重傷的“神針醫圣”的手下,已不知在何時偷偷地溜走了。’月上中天,照著荒場。
  廢墟,野草,死尸……听更聲,已是四更將盡了。
  三條人影,向董卓英身前移來。
  那不期而現身救人的嬌俏人影,赫然是“芙蓉仙子何小宛”,此刻与范瑤母子,齊走向董卓英。
  董卓英想起在邙山古墓前,与她決絕的一幕,心頭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今晚若不是她,事情的結局便很難預料。
  最低限度,“石紋神劍”已落入了“火云魔僧”之手,而范瑤的生死福禍,還將是大成問題。
  “芙蓉仙子何小宛”幽怨地掃了董卓英一眼,粉腮上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董卓英期期地道:“有話等會再談!”
  “絳衣仙子”一笑,說道:“天仙化人,玉樹臨風,董少俠,你們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芙蓉仙子”垂下了螓首。
  董卓英俊面一紅,心中有些苦澀的感覺,尷尬地一笑,轉變話題道:“伯母,今晚此地殺人流血,天明后官府必來查究。
  “而小侄到此的風聲已露,還不知有多少江湖人聞風而至,賢母子在此是不能安身了,乘天色未明,急速离開為妙;”
  “絳衣仙子”沉重地一頷首,道:“我已想到!”
  “不知賢母子可有投奔之處?”
  “唉!四海為家,江湖飄泊,哪里不可去!”
  “小侄希望伯母能有個准去處,如果有一天小侄能夠找到范老前輩的話,也好有個交代。”
  “我……不想再見他的面了……”
  “伯母……”
  “唉!誰知道他是否還活著……”言下大有泫然欲泣之慨。
  范瑤接口道:“娘,我們還是回當年故居吧!”
  董卓英歡然道:“這是個好辦法,落葉總要歸根,還是故土好,說不定范伯伯已去找過了…”
  說著,自怀中摸出兩個金錠,道:“這點小意思,可充作回家的路資,范瑤兄也可作點小本經營。”
  “絳衣仙子”垂淚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怎能又要少俠的金銀,這……我母子居心何安?”
  董卓英把金錠強塞入范瑤的手中,說道:“如以小弟為友,將來還期再見,就請勿再推辭。”
  范瑤含淚道:“小弟愧領了!”
  “絳衣仙子”激動的道:“董少俠,日后盼能來岳陽七里舖探望我母子,大恩今生不能報答,來世結草銜環了!”
  “伯母言重了!”
  “芙蓉仙子何小宛”也自怀中掏出了三粒明珠,遞給范夫人道:“伯母,請收下,一點心意,望勿卻。”
  “絳衣仙子”激動得發顫,含淚道:“何姑娘,這如何使得,這樣大恩,叫我母子怎生報答啊!”
  “伯母也是武林人,何必拘世俗之見,能值几何?”
  “何姑娘,渴時一滴為甘露,价值無法估計!”
  “芙蓉仙子”照董卓英的方式,強塞入范夫人手中。
  董卓英催促著道:“伯母快去收拾,速离,天亮后,諸多不便!”
  范夫人苦苦一笑道:“沒有什么好收拾的,屋里什么也沒有,要走便可走了……”
  “如此賢母子就起身吧!”
  “董少俠,何姑娘,愿你倆能結伴一道來。”言中之意,誰也听得出來,希望她与他成鳳侶鴛鴦。
  范瑤激動地執著董卓英的手道:“董兄,小弟不才,除愧疚之外,別無話說。但愿不棄,許以再見!”
  董卓英誠摯地道:“會的,小弟江湖事畢准來!”
  在董卓英再三催促下,母子倆才依依洒淚离去。
  現場,剩下董卓英与何小宛兩人相對,气氛相當尷尬。彼此都覺得無話可說,久久,董卓英打破了沉寂道:“何姑娘,今夜蒙慨然援手,在下記住這筆人情。”
  何小宛咬了咬香唇,道:“就是這句話么?”
  “姑娘要在下怎么說?”
  “是的,我好像自甘下賤,不該与你再見面了,但偏偏又忍不住找了來,為什么?我恨我自己。”
  董卓英未嘗不為她的痴情所感,但那傳聞中可怕的故事阻止他付出情感,他不能要一個蛇蝎美人為侶。
  當下,他不由期期地道:“何姑娘,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很感激姑娘的一番情意,但……只能放在心里!”
  “意思就是說,你看不起我?”
  “這……也不能這么說……”
  “那要怎么說?”
  “總之……我們之間,不可能……”
  何小宛粉腮一片冰寒,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以激憤的口气道:“我到底什么地方使你如此輕賤?你倒說說看!”
  “何姑娘,沒有這必要呀!”
  “我要你說清楚!”
  “你……何必定要說穿呢?”
  “不!現在是個好机會,你說出來,我死也甘心,一個女子,沒有理由被人如此輕視的!”
  “定要在下說出來么?”
  何小宛沉著臉道:“當然,我要弄個明白。”說完,圓睜著杏眼,定定地望著董卓英,靜待下文。
  董卓英心下著實為難了一陣子,知道非說不可。
  于是,他盡量把情緒裝得平靜地道:“何姑娘,听說你与皖豫鏢局總局主‘七海游龍上官予’的獨生子,曾有指腹婚約,而你……”
  “而我怎么樣?”
  “在洞房花燭之夜……殺了他……”
  何小宛粉腮遽變,咬牙道:“就為了這個?”
  董卓英劍眉一挑,道:“姑娘當它是儿戲的事么?”
  “哈哈哈哈……”何小宛突地仰首縱聲狂笑起來,笑聲由瘋狂轉變成凄厲,笑到后來,不像是笑,而是在號,刺耳之极。
  董卓英不禁愣住了。
  笑聲慢慢斂住,眼角孕了兩粒黃豆大的淚珠。
  董卓英忍不住道:“姑娘什么事這樣好笑?”
  何小宛滿面凄厲,眼中飽含怨毒之色,以异樣的聲調冷冷地道:“當然好笑,好笑之极!”
  董卓英正色道:“在下倒愿听听好笑的原因?”
  何小宛掏出香帕,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幽然啟口道:“‘七海游龍上官予’有一個八拜之交的盟弟,兩人過往甚密,內室不避嫌,他盟弟的妻子是個絕世美人……”
  董卓英凝神傾听。
  何小宛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兩盟兄弟先后一年成婚,卻同時有喜,于是指腹為婚,為儿女訂親家。”
  如是生男結為兄弟,如是生女結為姐妹,一男一女則結為夫妻,十月臨盆,上官予得子,他盟弟得一女,婚約便定了……”
  董卓英“哦”了一聲,知道她在說自己的故事。
  何小宛掠了掠鬢邊散發,又道:“上官夫人坐褥不慎,得了風寒,撒手西歸,上官予只好把襁褓幼儿交他盟弟婦乳養,他思痛妻子,往來更頻,風雨無間……”
  “這是人之常情!”
  “光陰荏苒,兩年過去了,上官予沒有續弦……”
  “哦!”
  “有一天,保了一趟重鏢,盟兄弟倆親自出馬,途中經過八公山,遇上劫鏢,上官予負傷而歸,他盟弟……”
  “怎么,遇害了?”
  “一具棺木裝了尸体回來!他盟弟婦痛不欲生,几番尋死覓活,但終因愛女而苟活了下來……”
  秀眸中閃爍著恨极的光芒,輕輕一拭眼角,接著又說道:“上官予疚于盟弟是因護鏢而喪生,對盟弟婦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百日除孝之后,适逢中秋,上官予設了家宴,与盟弟婦共慶佳節……”
  說到這里,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上官予在酒中做了手腳,于是……于是……盟弟婦失了身……”
  董卓英脫口道:“禽獸之行!”
  何小宛咬了咬下唇,竭力忍住將滴落的淚水。
  接著,她又道:“他那盟弟婦事后本要一死明志,但想到丈夫的死因可疑,上官予沒有明确交代仇人,于是,忍辱偷生……“上官予以殺死盟弟遺女為要挾,迫弟婦就范……“有一年,他那盟弟婦無意中發現了當年丈夫定情之物,竟在上官予的手中,于是她明白了,原來殺夫占身的仇人,就在眼前……”
  董卓英不由憤怒道:“該殺!”
  何小宛咬牙切齒地說下去道:“于是那可怜的婦人立誓要為夫報仇,同樣的是中秋佳節,在賞月歡飲之際……”
  “她殺了他?”
  “那婦人突出利刃,猛然施襲……不幸功力懸殊,上官予只受輕傷,那盟弟婦卻被他廢了武功……”
  “這惡魔夠狠!”
  “他不殺她,只廢了她的功力,因為她太美,那時,她的女儿八歲。有一晚,她抱著愛女,叮囑一番,當夜便悄悄懸梁自盡……”
  突然,空气變得令人窒息。
  久久,何小宛又接下去道:“那小女孩牢牢記著母親的遺言,蓄意報仇,上官予為了瞞人耳目,對盟弟遺女愛護備至,欺她年幼無知。卻不知道這孤女已明白了真相,他一樣傳她武功……”
  董卓英听得發指,栗聲道:“后來呢?”
  何小宛閉了閉眼,道:“那小孤女十六歲時,巧逢一位無名老尼,說她与塵世無緣,生具慧根,可參正果,小孤女正心切親仇,不肯答應那老尼,老尼也不勉強,贈她一本小冊子,飄然而去……”
  “啊!真是天意,再后來呢?”
  “小孤女暗地參修那本小冊子,習得了一身出色的玄功,報仇的時机成熟了,也終于到了這一天……“就在不久前,上官予大發喜帖,遍請親朋好友,要實行昔日指腹為婚之約,小孤女准備那晚當著赴宴客人.揭開這件慘劇,光明正大報仇……”
  “對!這做法對极了!”
  “但,天不從人愿,小孤女在殺了上官予的獨生子之后,上官予誣指小孤女有外遇,作出這滅倫之事。
  “于是,引起了公憤,小孤女有口無法分辯,只好憑功力硬拚,上官予發現小孤女的身手不凡,全不是他調教的那一套,自知不敵,在混戰中走了!”
  董卓英忘形地怒吼道:“豈能讓他一走了之!”
  何小宛切齒道:“于是,小孤女便開始天涯追蹤,蒼天有眼,父母有靈,終于被她找到了……”
  “啊!找到了?”
  何小宛突地彈身電奔而去。
  董卓英心頭一震,大叫了一聲:“何姑娘!”
  跟著也彈身向何小宛去處追去。
  約莫二十丈左右,只見何小宛剎住了嬌軀,董卓英一眼瞥見地上有一具尸体,不由惊詫莫名。
  “這……怎么回事?”
  何小宛怨毒地道:“他便是上官予。”
  董卓英惊靈不已的栗聲道:“他……便是上官予?怎么會……陳尸在此呢?”說完,目注何小宛。
  何小宛恨恨地道:“這得感謝你了!”
  “我不懂!”
  “他是為了‘石紋神劍’而現身的,正巧被我遇上,報了大仇,其時,正是你出手殺‘神針醫圣’四名手下之際……”
  “哦!怎不听搏斗之聲?”
  “他一招斃命。”
  “啊!”
  董卓英更加駭然,他還不知道何小宛的真正功力究有多高,既能一招搏殺上官予,這种身手是相當惊人了。
  何小宛沉默了片刻,才沉聲問道:“你以為我該不該這樣做呢?做得對,還是做得不對呢?”
  董卓英內心深處涌起了愧疚之意,自己不察真情,以冷酷無情的態度來對待她,這使少女芳心,打擊是很大的。
  當下,連聲說道:“對,對,對极了……”
  何小宛粉腮又是一寒,冷聲道:“你不再目為我為敗德亂行的女子?”
  董卓英歉然一笑道:“那只是誤會。”
  何小宛的聲音變得更冷地道:“現在,誤會解釋清楚了,我……也該走了!”說完,轉過嬌軀……董卓英心頭驟然涌上北邙古墓香紙拜祭的一幕,若非情深意濃,是絕對不會如此的,當下彈身攔住去路,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何小宛淡淡地道:“閣下有何指教?”
  這“閣下”兩字,使得董卓英啼笑皆非。
  但他知道本是自己對不起她,傷了她的心,當下尷尬地一笑,道:“宛妹,你在生我的气,是么?”
  “我怎敢生閣下的气,那豈非笑話?”
  “宛妹,你在恨我?”
  “都談不上,一切都過去了!”
  “宛妹,過去是誤會,現在業已冰釋了……”
  “哼!誤會,現在當然知道是誤會,當你冷面無情的時候,你想到是誤會么?你曾坦白提出來么?”
  “宛妹……”
  “你輕信流言,根本就否定了我的人格……”
  “宛妹,我錯了,不行么?”
  “你,怎能有錯,錯的是我,不該自賤……”說到這里,眼圈又紅了,舉步轉身又要离開。
  董卓英發了急,一揖到地,誠懇地說道:“宛妹,我認錯,我……向你賠禮,請你原諒!”
  何小宛突地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抽抽咽咽,如子規夜啼,傷心极了。
  董卓英倒被她哭得沒了主意,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有生以來,從未經過這种場面。
  何小宛哭了一陣子,自動止住了悲傷,粉腮淚痕斑斑點點,像一朵帶雨梨花,可愛又可怜。
  董卓英鼻頭酸酸地痴望著她,忽然,他忘情地上前把她摟在怀中,激動地呼喚道:“宛妹!原諒我!”
  “英哥哥……”
  她沒再說什么,只這三個字便夠了,一切誤會气惱,也在這一聲親切的稱呼中煙消云散了。
  兩人緊緊擁抱,渾忘了一切,沉浸在蜜水似的情境里,仿佛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而世間也是可愛的了。
  郎情似水,妾意如云,點綴著荒唐的黎明。
  久久,何小宛輕輕推開了董卓英,粉腮如朝霞,嬌羞不胜的低垂著螓自道:“英哥哥,天亮了!”
  董卓英猶似在夢中,迷惘的道:“是的,天亮了!”
  何小宛展顏一笑道:“英哥哥,我們到哪里去?”
  是的,要到哪里去?兩人都是人海孤雛,如斷梗飄萍。
  董卓英突地一哂道:“宛妹,你說當年贈你武功秘笈的無名老尼,說你命中与空門有緣……“何小宛粉腮一變,道:“英哥哥,你為何說這話?”
  董卓英也自覺自己失言,忙道:“沒什么,我不過是逗著你玩的,算我沒說這句話吧!我要踏遍天涯海角尋仇……”
  “我,与你一道,成么?”
  “當然可以,有什么不成!”說著,情不自禁的朗聲作歌,唱道:“血淚盈眶,仇恨滿腔;忍看衰草斜陽!
  無限凄涼,無限倉皇,男儿有淚豈輕彈!
  仗太阿,除強梁,恩怨未了复何待?速著征裳!”
  音調鏗鏘,豪气干云。
  何小宛嬌聲道:“不切題!”
  董卓英笑道:“什么不切題?”
  何小宛故意裝出老道學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曉色初露,哪來的斜陽?”
  “啊!這個,這是我在荒山一時興至,胡謅的!”’“好,這算通過,你分明持著石劍,卻唱仗太阿,還有除強梁也不大貼切,你是在尋訪仇家……”
  “依宛妹的意思呢?”
  “應改為仗石劍,斬彼猖!”
  “好,好,謹謝夫子斧正。”
  兩人相顧大笑起來。
  笑聲止后,何小宛皺眉憂心的道:“英哥哥,這些尸体任其曝露不好,會連累此地街坊。”
  董卓英低頭想了一想,道:“有了,移到范瑤母子那間破屋中,一把火千干淨淨,此地沒緊鄰,火不為禍……”
  “好辦法!”
  “那我們快動手,天已亮了,遲了不便。”
  于是兩人合力,把六具尸体堆置在木板的破屋中,燃上了火种,點燃起來,雙雙馳离現場。
  董卓英一身之外無長物,所有的已帶在身邊了,自無回店的必要,兩人相偕奔向大街,共進早點。
  吃食之間,何小宛道:“英哥哥要找的仇人是誰?”
  董卓英面上剎時又罩上了仇和恨的烏云,低聲說道:“池州慶云山庄之主‘一指擎天司徒業’!”
  “那我們到池州?”
  “不,慶云山庄早已成了廢墟,司徒業下落不明!”
  “慶云山庄在江湖中聲名不小,庄中弟子當不在少數,還有司徒業的家屬,難道全沒了蹤影?”
  “司徒業發妻早喪,沒有留下子女,庄中除了食客,便是下人,還有一批護庄武士,全是招雇的,樹倒猢猻散,更到哪里去找人?”
  “慶云山庄是如何被毀的呢?難道……”
  “江湖中無人知道,傳說是被毀于天火。”
  “唔!這其中必另有文章!”
  “找到司徒業本人,真相當可大白!”
  “設使慶云山庄是被毀于強仇大敵:极可能是殺人而后放火,恐怕無一活口,不然豈有不露蛛絲馬跡之理,至少那些僥幸的武士食客多少會露出點風聲……”
  “我也曾這么想過,但我發過誓,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尸骨,非要追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那該如何著手偵察呢?”
  “另外有個人也在找他,有丐幫弟子為助……”
  “誰?”
  “叫‘誅心員外’,其實來歷不詳。”
  “哦!誅心員外,我見過此人,很神秘。”
  董卓英想起自己誤認誅心員外為仇人,而對方也誤認自己為他想找的人,始終感覺不能釋然于怀。
  這其中是巧合,抑是另有蹊蹺,不得而知。
  突地,一個中年丐者,逡巡到店門口來,不住的以眼光打量董卓英。
  小二見是個叫化子,便大聲喝斥道:“喂!要飯的,清晨大早,你這算什么?討飯也得有個譜呀!”
  中年丐者翻起白眼道:“別狗眼看人低,你知道大爺准是來要飯的?這街道是你家的不是?大爺可又不曾進門……”
  小二怒哼了聲,無可奈何地轉開了。
  中年丐者喃喃自語道:“世上僅有誅心者,人間何來長恨生?嗯!長恨,長恨,其恨何為……”
  董卓英向何小宛施了個眼色,道:“宛妹,我們該走了!”
  說完,叫小二會了帳,雙雙出門。
  那中年丐者一步一跛,又走得遠了。
  董卓英偏了偏頭,何小宛立時會意,兩人遙遙跟在那丐者身后,向前走去,不久,出了城,到了人稀之處。
  董卓英閃身追上,沉聲道:“朋友,有什么見教么?”
  中年丐者止步回身,道:“少俠是……”
  “區區長恨生,朋友是傳誅心員外的消息么?”董卓英說完,雙日凝視著對方:靜待答复。
  中年丐者一拱手道:“抱歉,要飯的眼拙,一時不敢指認,恐怕會認錯了人,誅心員外已于日前去了沂城山,留下話轉告少俠,請立時赶去。”
  董卓英心中一動,抱拳道:“多承指引,就此致謝,他還說了什么沒有?”
  “就只這么一句話,少俠知道怎么走法么?”
  “沂城山區區知道。”
  “要飯的話已傳到,就此別過了!”說完,揚長而去。
  何小宛問道:“我們這就去沂城山么?”
  董卓英一頷首道:“當然,立刻動身,可能誅心員外已得到了仇家的線索,我們得赶快,不能讓他著了先鞭,如他一時留不住手,事情就糟了!”
  “我們走吧!”
  “好!”
  兩人認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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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09:55:58 |只看該作者
 渡過黃河之后,扑奔濟源。
  到了濟源,离沂城山便不遠了。
  一路之上,董卓英心情十分緊張,誅心員外既然傳了話,十有九是得到了“一指擎天司徒業”的下落行蹤,這是雙方早已說好了的。
  見到了司徒業之后該如何?這是董卓英思量的重點。
  誅心員外比自己早一天上路,如果他先找到了司徒業,有几個問題值得焦慮——第一、他的功力是否司徒業的對手,司徒業的“一指禪”,當今武林沒几人敢于輕視的。
  第二、如果司徒業有昔年食客隨在身邊,誅心員外孤掌難鳴,可能反遭其害。
  第三、設使誅心員外的功力能胜過司徒業,搏斗之下收不住手時,自己報仇之舉亦將成為泡影。
  愈想,愈感心中怔忡,這些都是极可能發生的情況。
  在濟源住了一宿,天未明又起身赶路。
  這一急赶,看出了“芙蓉仙子何小宛”的功力,較之昂藏七尺的董卓英,不遑稍讓。
  過午不久,到了沂城山下。
  董卓英望著風塵滿面的何小宛,愛怜的道:“宛妹,這兩天苦了你,我們歇一會儿再上山如何?”
  何小宛深情款款地嫣然一笑,道:“我不累!”
  但兩人還是揀了塊大石,坐下休息。
  “英哥,大仇了斷之后,你准備做什么?”
  “我們一道去看范氏母子……”
  何小宛一撇小嘴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將來的打算,比如說繼續行走江湖,或是……嗯……”
  董卓英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還沒想到那些!”
  何小宛撒嬌似的道:“但我現在想知道!”
  董卓英反問道:“宛妹你呢?”
  何小宛笑容一怔,幽幽地道:“斷梗飄萍,無憑無依,我……我……准備出家,青燈木魚,了此殘生。”
  董卓英哈哈一笑道:“你做尼姑,我去當和尚!”
  何小宛嬌嗔道:“你坏死了!”
  董卓英正色道:“宛妹,恩仇了斷之后,我要找一處名山,結廬而居,遠离世俗,不再蹈那江湖風險……”.何小宛“噗嗤”一笑,道:“年紀輕輕,話說得老气橫秋,我還沒听說過這樣年紀的人避世隱居。”
  “宛妹,我是很認真的,我恨那血腥殘暴!”
  “英哥……你一個人么?”
  “我有位紅顏知己,但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同道,事了之后,我得問問她,如她不愿意,那只好孤獨一人了,先師號稱‘孤獨老人’,我就做個‘孤獨小人’吧!”
  何小宛粉腮—變,道:“你那紅顏知己美么?”
  董卓英仰首云天,悠悠地道:“美,美賽天仙!”
  何小宛輕輕一咬牙,道:“她是誰?”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宛妹定要知道她是誰?”
  何小宛花容慘淡,強裝出一絲根本不是笑的笑意,酸溜溜的道:“我要知道,你能告訴我么?”
  “這……未免強人所難……”
  “不!你得說出來。”
  “以后再告訴你不行么?”
  “不成,現在就得告訴我!”
  “如果我不說呢?”
  “我馬上走!”說著,變色而起,眼眶也紅了。
  董卓英一字一頓地道:“她叫芙蓉仙子何小宛。”
  何小宛嬌呼一聲:“你使坏!”嬌軀扑了過去,董卓英一把將她摟在怀中,兩人陶醉在柔情蜜意里。
  一片浮云,無聲無息地從空飄過,山花送來陣陣幽香,“嘰喳”鳥語,似在妒羡這一雙江湖情侶。
  軟玉溫香抱滿怀,董卓英完全沉醉了。
  “宛妹,你真的愿意与我長相廝守?”
  “唔!”這聲音像夢囈,雖然只簡單地一聲“唔”,已代表了整個心意,真是滿腹儿女情,盡在不言中。
  董卓英把她摟得很緊,兩人的心靈,似已融合在一起了,此時無聲胜有聲,再說什么都嫌多余了。
  正如俗語所說的“無言之言最真摯”。
  浮云蔽日,大地突顯黝暗。
  山野林越,驟呈凄迷。
  董卓英驀然惊覺,綺念頓消,輕輕一推何小宛道:“宛妹,我們該入山了!”
  何小宛似乎极不情愿地坐起來,理了理散發,杏眼迷离,桃腮帶暈,大有“此身猶是夢中人”之慨。
  久久,才漫聲應道:“山間的天候變化真快,會下雨么?”
  董卓英舉頭望了望天色,道:“可能不會!”站起身來,下了大石,又道:“宛妹,我們上路!”何小宛無言地點了點螓首,兩人開始入山。
  沂城山雖非窮山惡岭,但也層巒疊嶂,幽谷斷澗。
  兩人登臨當面的小峰;董卓英估量了一下山勢,指著右方隔澗相對的一座高峰,道:“宛妹,你看……”
  “好宏偉的山巒!”
  “我們到那峰頭去看看好么?”
  “好!”
  這是一道絕澗,澗陡峭如削,從上往下望,可見奔騰的澗水呼轟如雷,狂噴白沫,令人目震心惊。
  兩人施展輕功提縱術,落到澗底,然后借水中突出的砥柱,飛彈而過,手足并用,攀上了高峰之頂。











第二十章

  峰頂奇寒,松濤盈耳,怪石嵯峨,是個挺秀的地方,由峰頂四望,可見群峰拱服,另一面是一片斷岩,深不見底。
  何小宛明眸一轉,道:“英哥,這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嗯!是不錯,風水极佳!”
  “你也研習過勘輿之學?”
  “哦!不,隨口亂道而已。”
  “那誅心員外傳訊要你前來,不見人,也不見什么記號留言,下一步我們該怎么辦?”何小宛溫柔的看著他。
  “山區偌大,一時也許聯絡不上,我們等吧!”
  “噫!那是什么?”
  董卓英順著何小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箭地之外的松林中,隆起了一座石冢,苔痕斑駁,看來已有相當年月了。”
  當下,一笑道:“宛妹看不出那是一座石冢么?”
  何小宛微哂道:“你方才說此地的風水极佳,想不到已有人在此地長眠,看來此人后人必甚通達……”
  董卓英莞爾道:“宛妹真相信此說么?”
  何小宛道:“姑妄言之姑信之,本來是無据的。”
  董卓英點了點頭,道:“這石冢看樣子當年是草草堆砌,如果后代發達了,怎不來整修呢?也許是個孤魂野鬼,生時落拓,死后獨守空山。”
  “說得妙,我們去看看,有沒有墓志?”
  “好呀!來吧!”
  董卓英當先彈身過去,只見墓碑苔痕猶新,露出字跡,似被人剛剛抹去的,定睛一望,不由惊退了兩個大步,臉色全變了,那神情令人不敢逼視。
  何小宛奔了過來,一見董卓英神色有异,不由脫口惊問道:“英哥,怎么回事?”
  董卓英全身發抖,俊面鐵青,咬牙不語。
  何小宛望去,發現了墓碑上的抹痕,走近兩步,俯身念了出來:“武林名宿一指擎天司徒業之墓。”
  她登時明白過來,栗聲道:“英哥,你要找的人死了?”
  董卓英瘋狂地笑了起來,笑聲凄厲,四山齊應。
  何小宛花容失色,幽幽上前道:“英哥,安靜些!”
  董卓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天道何存?神鬼何公?”
  何小宛搓著柔荑道:“英哥,不要太激動!”
  就在此時,一條人影電奔而至,赫然是一個錦袍蒙面人,何小宛脫口道:“他來了!誅心員外!”
  來的可不正是神秘人物誅心員外。
  誅心員外一來到面前,激動的道:“長恨生,你我都來遲了,看來真的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董卓英咬牙切齒地道:“遲了!此恨怎消?”
  誅心員外頹然道:“老夫這一生被他害苦了。”
  “他怎會葬身此地呢?”
  “這個謎恐怕難以解開了!”
  董卓英瘋狂的情緒稍稍平靜,替何小宛与誅心員外引介了之后,道:“閣下愿說与司徒業結仇的經過么?不過,不必勉強……”
  誅心員外一把扯落蒙面巾,露出了兩頰惡疤,激憤地道:“這就是司徒業所賜!”
  何小宛看到誅心員外的容貌,不由惊呼出聲。
  董卓英咬著牙道:“這是怎么回事?”
  誅心員外怨毒至极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路過池州,聞說‘一指擎天司徒業’義名卓著,有古孟嘗之風,于是,我慕名去拜訪他……”
  “結果他徒有虛名,上了當?”
  “不,他确實表現得義薄云天,我作了他的座上客,被接待為上賓,一住數月,我突興思家之念,堅辭而行,那是個陰雨的黃昏,他親自送我走了十里……”
  “表現得很不錯!”
  “就在將要分手之際,他突然翻臉,指我破坏了他的家庭,我當時百思不解,追問之下,他也不說原因,硬迫我与他動手i”
  “啊!這決非無因的!”
  誅心員外越說越激動地道:“我當時年輕气盛,要動手便動手,一上手他便施殺著,看樣子有心置我于死地。
  “我們二人拚了有百余招,我栽在他的‘一指禪’的神功之下,他料我必死,臨走用劍毀了我的臉……”
  “結果他仍然沒有說出殺人的理由?”
  “沒有,他走后,我也自份必死,因為‘一指禪’已傷及心脈,不料天不絕人,我巧逢一位苦行神僧,他把我帶到雪峰山他的草廬,足足半年,才救活了我……”
  “以后呢?”
  “我臉孔被毀,已無面目回家見妻子,于是,我苦求那位神僧收留,傳我克制‘一指禪’的武功。
  歲月如流,等我學成下山,慶云山庄已成廢墟,我回家,妻儿已杳,只剩下一幢空屋,我恨上加恨,天涯尋仇,就是這樣!”
  董卓英心念几轉,道:“區區有句話想問……”
  “問吧!”
  “閣下前此硬要區區說出身世,又指出區區只有娘而生父下落不明,為什么?”
  誅心員外臉孔又起抽動,顫聲反問道:“我說的對是不對?”
  “說對了,正因如此,區區才要追問!”
  “你……姓范不是?”
  董卓英心頭一震,向后退了一步,栗聲道:“范?”
  “芙蓉仙子何小宛”惊聲道:“英哥,洛陽城……”
  董卓英激動地道:“閣下莫非是‘中原一秀范世瑤’?”
  說完,緊盯著對方靜待下文。
  誅心員外全身一震,栗聲道:“你……怎么知道?”
  “如此閣下當認識‘絳衣仙子關寶珠’?”
  誅心員外“蹬蹬蹬”退了三個大步,臉孔扭曲,雙目暴睜,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是……瑤儿?”
  董卓英也跟著激動起來道:“晚輩叫董卓英……”
  “那你……剛才說……”
  “晚輩無意中碰到了尊夫人与令郎!”
  誅心員外全身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語不成聲地說道:“他……他……母子倆……現在何處?”
  “已回岳陽故居!”
  “多……多久的事?”
  “兩天前的事!”
  “啊,天!他母子還在人世!他母子恨我嗎?”
  “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尊夫人吩咐閣下回去。”
  “當然,當然,我為什么不回去,不過……”
  “怎么樣?”
  “我這面目,啊!我怎能見他母子?當年……為了一口气,為了虛名,我拋妻棄子,我……算人么?遲了啊……”
  “現在回家還不算太遲!”
  “董……少俠請賜告詳情?”
  “晚輩認為前輩回家之后,由范伯母說比較恰當!”
  誅心員外用手絞扭著自己的頭發,顯示他內心痛苦到了极點,令人看了鼻酸。
  何小宛幽幽地道:“范前輩不要自苦,這是命,身為武林人,像這等奇慘遭遇的,比比皆是,即如小女子与董少俠,也是奇苦難對人言……”
  董卓英突地回身面對石冢,厲聲道:“兩位閃開!”
  話聲中,雙掌揚起。
  何小宛惊聲道:“英哥哥,你要做什么?”
  董卓英雙目赤紅,狂聲大吼道:“毀墓鞭尸!”
  聲音中充滿了無比的恨与怨毒,使人听來不寒而栗。
  驀地兩條人影,自不遠處的石筍后現身出來,雙雙彈身到了墓前,董卓英大感意外,收掌轉身面對來人。
  來的是兩個五十上下的老人,其中之一道:“誰說要毀墓鞭尸?”
  董卓英厲聲道:“區區在下,兩位還記得嗎?”
  那二老正是万古今,万古同。
  “小子,咱們又碰頭了,為何要毀墓鞭尸?”万古今面孔一板。
  “仇,血仇。”
  “俗語說人死恨消,仇不及白骨,你太過份了!”
  誅心員外突地厲聲大叫道:“關外雙英,當年黑臉章八的護法,屢易其主,跟誰誰就倒霉,兩位知道‘中原一秀范世瑤’吧!”
  万氏兄弟臉色一變,万古同激聲道:“姓范的,你又打算做什么?”
  誅心員外手指雙頰,道:“為了這個!”
  万氏兄弟惊“哦”了一聲,雙雙后退了兩步。
  誅心員外栗聲道:“司徒業真的死了了’万古今冷冷一笑道:“這話問得稀奇,假的不成?”
  “如何死的?”
  “生死是人必經之事,何必追根問底。”
  “兩位在荒山野岭,是伴墓么?此舉可傳万世!”
  “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感恩知遇,這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尤其是我輩中人……”
  “父母之喪,也不過三年,不近人情!”
  董卓英早已按捺不住,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凌厲又充滿了恨意的目芒,一掃關外雙英,道:“兩位現身口的,是要阻止區區毀墓鞭尸?”
  万氏兄弟齊聲應道:“不錯!”
  董卓英緩緩抽出‘石紋神劍’,道:“無人能阻止!”
  万古今勃然變色道:“未見得!’兄弟雙雙拔出了長劍,各占了一個位置,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
  董卓英一字一句地道:“阻我者死!”
  這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殺机,令人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与芙蓉仙子雙雙挪開了數步。
  董卓英石劍斜揚,劍身泛出圈圈白色光暈。万氏兄弟齊齊面現惊容,但沒有罷手意思,互使一個眼色,作出了出擊之勢。
  董卓英厲聲道:“最后忠告,區區不想流不相干者之血,如兩位執意攔阻,區區算做被迫殺人!”
  万古今暴喝一聲:“狂妄!”手中劍猛揮而出,万古同如斯響應,從另一角度上展劍出擊。
  颯颯劍气,裂空有聲。
  白光暴閃,“波!”然巨響嘶空而起,隨之是兩聲悶哼,万氏兄弟雙雙踉蹌后退,老臉頓呈紫醬之色,目中盡是駭芒。
  這种陣仗,的确是惊世駭俗,罕見罕聞。
  董卓英沉聲道:“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辦不到!”栗吼聲中,雙雙又展劍進擊。
  十五招后,董卓英一咬牙,“石紋神劍”貫足了十二成真力,白光大盛,猛然罩去,震耳欲聾的響聲,挾慘號聲,万氏兄弟雙雙栽倒下去,劍折人亡。
  “阿彌陀佛!”一聲震耳的佛號,倏告傳來。
  三人同感一惊。
  舉目望去,一個五十余歲的灰衣僧人,如行云流水般飄來,轉眼到了場中,威棱的目光一掃“關外雙英”的尸体,又宣了一聲佛號,然后冷電的目芒,一掃在場的三人,寒聲道:“迫貧僧開戒么?”
  董卓英看這老僧,似曾相識,但一時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見過。
  誅心員外縱聲狂笑起來。
  老僧目光在誅心員外面上繞了几繞,突地面色劇變,下意識地退了數步,喃喃道:“我佛慈悲,孽本自作,該解了。”
  誅心員外止了笑聲,狂呼道:“記得我么?”
  老僧顫栗地道:“范施主仍活在世間……”
  誅心員外向前一欺身,道:“司徒業,你很感意外是嗎?想不到你造了假冢,還出家當了和尚!”
  董卓英登時血脈賁張,雙目盡赤,殺机直透頂門,怪不得似曾相識,原來他便是“一指擎天司徒業”。
  儿時模糊的記憶,多少還保留些殘余,他老了,還剃光頭,但輪廓依稀……何小宛激動地道:“英哥,就是他?”
  董卓英握劍的手在激顫,目眥欲裂地瞪著當了和尚的司徒業,何小宛的話他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誅心員外厲吼道:“司徒業,在我沒索取代价之前,你先說說當年何以毒手相加?”
  司徒業鐵青著臉道:“范世瑤,你要索何代价?”
  誅心員外一指自己的臉道:“先做同樣的記號,然后殺你!’,“恐怕你還辦不到!”
  “別倚恃你的‘一指禪’,保不了你的命!”
  “范世瑤,難道你已習到了專破‘一指禪’的‘無相神功’!”
  “一點不錯,你完全猜對了!”
  “可是你沒想到我這十几年來并沒閒著,我也參透了專破‘無相神功’的‘菩提掌’,怎么樣?”
  誅心員外顯然大感震惊,一時無語。
  司徒業沉重地道:“我已皈依三寶,痛悔前非,不愿重開殺戒,所以今天我不想殺你,不過,你必不甘心,所以我愿一現神功,讓你心服!”
  說完,單掌斜揚,大喝一聲,朝身旁一株巨松凌厲切去,一揮立即收手。
  眾人看著無聲無息,巨松安然無恙,以為他故弄什么玄虛,正自惊疑之際,一陣風過,巨松“轟”然倒地,斷口如切,十分平整。
  何小宛不由惊呼出了聲。
  誅心員外陡地拔劍道:“司徒業,不是你亡;便是我亡,別的沒得說了……”
  司徒業道:“那么,你必死!”
  誅心員外厲吼道:“你還沒答應我的問話?”
  司徒業斷然的口吻道:“貧僧不擬答复!”
  誅心員外一揚劍,道:“那只有動手了!”說完,一劍狠狠划去,這一劍蓄恨而發,勢道惊人。
  司徒業舉掌一揮,誅心員外攻出的劍倒震而回,悶哼聲中,踉蹌退了四五步,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司徒業依然沉靜如恒地道:“貧僧不殺你!”
  誅心員外臉孔已變了形,簌簌抖個不住。
  董卓英向前跨了兩個大步,以劍指著司.徒業,怨毒至极地道:“司徒業,你不殺他,我卻要殺你!”
  目中的恨芒,几乎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不敢逼視。
  司徒業眉毛一結,道:“小施主是誰?”
  董卓英咬牙道:“董卓英。”。
  司徒業困惑地道:“董卓英?”
  董卓英狂聲道:“司徒業,老匹夫,記得當年那無知小儿被你暗襲,重傷不死,你不肯施救的事么?”
  司徒業面色驟變,連退三步,激顫地道:“你是董淑珍的儿子……你……從母姓?”
  “一點不錯。”
  “啊!你……”
  “我沒死,我長大了,哈哈哈……”
  “你……你母親呢?”
  “她死了。”
  “怎么死的?”
  “含恨而歿,她臨死只留了一句話……”
  “什么一句話?”
  “用劍刺入你的胸膛!”
  彤云密布,天空灰暗無光,一片陰森,山風益形峭屬,松濤之聲震耳,山雨快來了。
  司徒業面色頓呈死灰,仰天一聲長歎,口唇翕動了半晌,才進出話聲道:“我是罪無可恕,虧欠了你,也虧欠了你娘,孩子,你……下手吧!”
  說完,雙目一閉。
  他像是驟然之間蒼老了。
  董卓英厲吼一聲:“你別打算搗什么鬼,娘啊!你看著孩子完成你的遺愿了!”欺身,出劍……但劍高舉空中刺不下去。
  “砰!”地一聲,‘石紋神劍’插入了司徒業的胸膛,劍是司徒業自己刺入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住了。
  “呀!”何小宛与誅心員外同聲惊呼。
  司徒業雙目厲張,巨吼道:“放手,不許拔劍!”
  語音之凄厲,無法以筆墨形容。
  董卓英下意識松手,后退三步。
  司徒業雙手握住露在心窩外的劍柄,緩緩坐了下去,臉上泛出异樣的紅暈,喘息了一會道:“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董卓英大仇已報,但意外的情況使他腦海一片混亂,他做夢也估不到司徒業竟瞑目受死不還手,不反抗。
  司徒業凄苦地一笑道:“孩子,我的時間不會太多,長話短敘吧!你娘說過她的身世沒有?”
  董卓英一听話里有話,咬牙道:“沒有!”
  司徒業面上紅暈消失,轉為蒼白,以低沉的聲調道:“二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輩叫‘煙云客董昌’,攜女來投奔慶云山庄。
  “老人被仇家迫殺,身負重傷,到了慶云山庄中,便斷了气,臨死前,把他的女儿交給我照顧……”
  董卓英心頭開始感到不安。
  司徒業喘了一口气,又道:“我為老人家料理了善后,那女子便留在庄中,替我管家,論年紀,我比她大七八歲。
  不久,我元配妻子得病身故,沒留下一男半女,于是,我……我有意把她納為填房,她也沒表示异樣……”
  董卓英感到有些手足發冷。
  司徒業臉孔痛苦地抽動了數下,接著道:“就在這時期中,庄里來了一位客人,風流倜儻,名頭不俗。
  “我把他作知己看待,禍根便從此种下了,我發現那女子竟然對他生了情意,時常交談,不久,兩人竟連形跡都不拘了,我那時,恨到极處……”
  董卓英面色發青,身軀劇顫。
  司徒業掃了誅心員外一眼,又道:“有一天半夜里,那客人蒙了面進入那女子房中,于是……”
  “怎么樣?”
  “……于是……兩人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系……”
  誅心員外厲聲道:“你胡說,我沒那意思!”
  董卓英鋼牙几乎咬碎,下意識地掃了范世瑤一眼。
  司徒業慘然一笑道:“我錯了,這件事我做錯了……那蒙面人其實是我,但那女子始終認定是那她深愛的人。
  “不久,那客人告辭离去,我……假意相送……乘机下手,便是他……‘中原一秀范世瑤’……”
  董卓英眼前陣陣發黑,身形搖搖欲倒。
  “芙蓉仙子”何小宛木然呆立。
  司徒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歇了片刻,又道:“那女子怀了孕,也從此不理我,仍痴戀著意中人,我則希望她慢慢回心轉意,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閉目喘息了一陣,強掙著道:“若干年后,有一夜,那女子所生的孩子突被人擊成重傷,她認為是我所為,怎么解說她都不信,事后,我查出是仇家來探庄時下的毒手,但知道……太遲了……”
  董卓英忍不住顫聲道:“你不肯救那孩子?”
  司徒業一聲長歎道:“大錯便在這里……”
  “你快說!”
  “那晚,一方面我恨她不愛我,而最大的原因是當晚有強仇來襲,我如以‘一指禪’救那孩子,損耗了內元,便無法應敵,那禪功施展—次,要十二個時辰才能复原……所以……我……”
  聲音逐漸低沉下去:“我打算應敵之后再救那孩子……因為恨妒作祟,我沒有明白說出來……“以后的事,你知道了,不須我再說。也就在那晚,強仇邀了幫手,血洗了慶云山庄,我与關外雙英,僅以身免……”
  董卓英胸內嗡嗡作響。
  “我為了忏悔罪愆,削發為僧,隱在此山之中,不意……果報不爽……孩子……我是你父親……”
  董卓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司徒業急遽地喘息,臉上又現紅暈,突地厲叫道:“孩子,我不怨你,這是我一個人作的孽,我去了……”
  “不!”董卓英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天空,開始洒下大粒的雨滴。
  董卓英悠悠醒轉,木然望著現場,俊面白如金紙。
  何小宛拭著淚,顫聲喚道:“英哥,英哥……”
  誅心員外呆若木雞。
  董卓英拾起石紋神劍,木然起立,用手拭著劍上的血跡,突地瘋狂了起來,笑聲凄厲,令人不忍卒听,如子規啼血,巫峽猿哀。
  何小宛帶著哭聲道:“英哥哥,不要這樣!”
  董卓英口角沁出了血水,目光散亂,喃喃地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娘啊!為什么會這樣?”
  淚水,簌簌而下。
  誅心員外暗暗心痛,悲凄的道:“董少俠,錯不在你,只怪造化的安排太過殘酷,想開些吧!”
  董卓英轉向何小宛道:“宛妹,我辜負了你,我……沒什么值得你怀念,這柄劍,送你作為紀念!”
  何小宛哭叫道:“英哥哥,別說傻話……”
  董卓英大叫一聲:“娘啊!”
  迅快的倒轉劍尖,猛刺入自己胸膛。
  何小宛与誅心員外惊叫一聲,扑了過來。
  但,遲了!
  來不及了!
  悲劇,業已形成。
  兩人左右扶住董卓英,何小宛面色凄厲,淚落如雨,歇斯底里地悲呼道:“英哥,你為什么要這樣……”
  雨滴愈來愈密,天地為愁,草木同悲。
  董卓英嘶啞著聲音道:“宛妹,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別了,保存這劍吧!”
  像一朵紅云,由天而降,是一個紅衣蒙面人。
  來人伸出右手,迅快地點住了董卓英的穴道,先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將他挾在腋下,騰身而去。在場的人都惊呆了。
  雨,愈來愈大,隱挾雷聲。
  誅心員外拭淚長歎:“想不到,真想不到……”呆看紅衣人离去的方向。
  何小宛突地抓起石紋神劍,悲呼一聲:“英哥哥,我來了!”
  橫劍便朝咽喉上抹去……誅心員外似乎早料及此,閃電般伸手抓住她持劍的手腕,激動地道:“何姑娘,你如此做法何苦,也許董卓英有救也未可知。”
  何小宛哀凄欲絕道:“太難了,除非是奇跡出現,我活下去還有什么意思了我……該与他一道……”
  誅心員外顫聲道:“姑娘,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姑娘還沒有絕望,不應該輕生短見。”
  何小宛凄聲道:“是的,這里風水好,風晨月夕,我要永遠的等他,英哥哥,你不會孤寂的!啊……”
  到這時,她才放聲痛哭起來!
  雨聲、哭聲、風聲,組成了一曲慘不忍听的樂章。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但,恩恩怨怨,這是人生!
  雨傾如注,沖洗了現場的血漬,但洗不盡生者的悲哀,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年、二年,等不到董卓英回來。
  峰頂頭上出現了一座庵堂,門前一塊橫匾,題的是“般若庵”。
  庵里的主持,是一個妙齡女尼,自稱“冷面神尼”。
  “石紋神劍”,是“般若庵”鎮庵之寶。
  庵旁,隆起一座石冢,墓碑上刻著“故武林奇才長恨生董卓英之墓”。
  風晨月夕,墓前常有白衣女尼低首徘徊,流連終宵。
  第三年——這一天,日正當中,在回峰路上,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他一面擦著汗,一面抬頭看著峰頂上的“般若庵”,他搖搖頭,苦笑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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