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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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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亡命天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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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03: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又是正午,三騎快馬箭一樣飛馳人落馬鎮。
  孫杏雨一馬當先,汗流技面,一身衣服已被汗水濕透,白松風、杜飛熊緊跟在孫吉雨后面,杜飛熊汗水淋淋,白松風胸襟盡濕。
  他們胯下已不是原來的坐騎,原來的坐騎早已累倒路上。
  人長街,遙見一塊招牌,上面的四個金字目光下閃閃生輝——“悅來客棧”。
  孫杏雨馬不停蹄,一直沖到客棧門前才將坐騎勒住,三個黑衣人即時從屋檐的暗影之下竄出。
  一人背著一對霸王盾,一人腰挂日月輪,還有二人的腰帶之上斜插著一對天門棍,正是勾魂四鬼死判的董尚、馬方平、何沖。
  孫杏雨目光一落,“唰”地縱身下馬,道:“董尚!”
  董尚欠身道:“在。”
  孫吉雨道:“張方呢?”
  董尚道:“擒韓方之時,不慎死在韓方的手下。”
  孫杏雨道:“韓方已給你們抓起來了?”
  “正鎖在后院。”
  “可有事情發生?”
  “沒有。”
  “附近可見可疑之人?”
  “不見”
  “好,給我引路!”
  “請!”董尚把手一擺,轉身向店內走去。
  孫杏雨跟在后而,白松風、杜飛熊亦已下馬,跟了進去,馬方平。何沖二人走在最后,暗影中隨即又走出兩個黑衣漢子,將孫杏雨三人的坐騎牽走。
  客棧門外立時又恢复了平靜,仿佛一點事情也沒發生過。
  這間客棧,本來就屬于中州五絕所有,客棧內住的也全是中州五絕的人,到處一片平靜,事實四伏殺机。
  過前院,轉回廊,眾人來到后院圍牆的那道月洞門前,一株芭蕉半掩著月洞門左側。
  董尚將手按下遮住月洞門的一塊芭蕉葉上,一步尚未踏進門內,就響起了一聲輕叱:“什么人?”
  “是我。”董尚腳步一頓。
  那個聲音又道:“你是誰?”
  隨著話聲,董尚的腳步再展,一步上前,怒叱道:“你們瞎了眼睛啦!連我也認不出來了?”
  四個黑衣漢子手捧弓箭,誠惶誠恐的從暗中走出,一見董尚身后跟著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三人,忙躬身行禮。
  孫杏雨揮手道:“不必多禮!”腳步不停向前行去。
  董尚不敢怠慢,搶先快步走到一個房門前,不等他開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由內將門打開了。
  房間异常寬敞,對面那面牆壁上嵌著四個鐵環,各拖著一條三尺長短的鐵鏈,相連著鎖鐐。
  下面的兩條鐵鏈緊鎖著韓方的雙腳,上面的兩條卻虛懸在那里。
  韓方的右臂已斷,左掌也已被何沖的天門棍擊碎,鎖不鎖都是一樣。
  還不到兩天,這個鐵漢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臉色蒼白得有如死人,他非常疲累,斜臥在牆下。
  听到了開門聲。他仍勉強張開眼睛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但隨即又恢复了正常,而且還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蒼涼。
  孫杏雨三人一踏入房內,董尚就親自搬來了三張椅子。
  白松風開山巨斧在身旁一頓,大馬金刀的坐下,杜飛熊亦自坐了下來,孫杏麗卻筆直的走到韓方面前。
  韓方大笑未歇,突然斷絕。
  孫杏雨的目光像把利刃,刺進了他的咽喉,封住了他的咽喉,可是他仍睜大了眼睛,瞪視著孫杏雨。
  “你就是韓方,是皖西雙義的老大韓方?”
  韓方冷冷地道:“不錯。”
  孫杏雨忽然一笑道:“好漢子。”
  韓方冷笑。
  孫吉雨又問道:“殺柳孤月的是不是你?”
  韓方道:“正是我。”
  孫杏雨雙眉一軒道:“以我所知,你用的兵器和賈奉一樣,都是刀。”
  “什么兵器我都用。”
  “劍也用?”
  “不錯。”
  孫杏雨怒哼了聲,道:“無論你用刀抑或是用劍,都不是柳孤月的對手,更沒有可能將他一劍刺殺!”
  “他武功雖高,當時卻喝醉了酒。”
  “盡管如此,憑你們皖西雙人仍殺不了他。”
  “你的判斷絕不會錯的,是不是?”
  孫杏雨不由沉吟起來了,柳孤月在當時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了什人樣子,他完全不清楚。
  韓方冷冷的接道:“以他當時那樣子,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杜飛熊嘴角一咧,道:“既然如此容易,怎么賈奉又命喪當場,你亦斷去了一條右臂呢?”
  這話說得有道理,韓方不由默然。
  孫杏而接著又道:“根据我們所得到的資料,當時你与賈奉都只是腰挂一刀。”
  韓方道:“你的資料沒有錯誤么?”
  孫杏雨一笑,道:“我們先后曾經問過當時在柳堤上的三十六個游人。”
  韓方倒抽一口冷气,這中州五絕果然厲害!
  孫杏雨道:“不過你們雖沒有劍,那個少女卻有。”
  韓方道:“她雖然有劍,可不懂用劍。”
  “帶劍的人會不懂用劍?”
  “混戰之下,我連刀帶臂被柳孤月斬下,只有用她的劍了。”
  “你左手用劍,反而能夠一劍將柳孤月刺殺,就是路云飛,也自愧不如了。”
  韓方不由一怔。
  孫杏雨又是一笑,道:“殺柳孤月的若是路云飛,你根本不必替他遮瞞,憑你的本領,也根本殺不了他,那么到底是誰殺了柳孤月?”
  韓方听說,不由自主的吁了口气,神情亦自一寬,那畢竟證明了一件事——敖玉霜已經找到了路云飛。
  他這個神情變化,又焉能逃得過孫杏雨的眼睛,雙眉不由皺了起來。
  ——那個女孩子必是路云飛的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
  孫杏雨雙眉逐漸緊皺,忽然以手支額,一旁坐下。
  白松風、杜飛熊看在眼內,一聲不發,他們并不是第一次看見孫杏雨這樣。每當孫杏雨這樣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孫杏雨必然已經發現了什么重要線索,正在嘗試著朝這線索探索著。
  韓方看見他們這樣,不禁擔心起來,雖然他并不知道孫杏雨的這個習慣,看見孫杏雨這個樣子,亦知道必然是有所發現。
  到底他發現了什么?是否已知道那個女孩子就是敖玉霜。
  韓方正在擔心,孫杏雨忽然放下了手,笑了笑,這一笑有說不出的邪惡,韓方看在眼中,一顆心几乎跳出來。
  孫杏雨隨即站起身子,笑顧韓方道:“遠在路云飛闖出‘金牌殺手’的時候,我們已考慮到有与他碰頭的一天,所以有關他的資料我們也搜集不少。”
  韓方不明白這話的用意。
  孫杏而接著說道:“這個人雖然名滿天下,朋友卻不多,除了‘寒星劍’丁兆雄、‘穿城鼠’三郎、唐家老店之外,值得他拼命的朋友則更少了。”
  韓方怔怔的看著他。
  一頓,孫杏雨又道:“柳孤月死后那几天,你到過什么地方,我們都了如指掌,從你的行蹤看來,我可以肯定一句話,你并非逃命,乃是找人。”
  韓方一惊,但沒吭聲。
  孫杏雨又道:“能夠与我們作對,膽敢与我們作對的人簡直就屈指可數,這种人而又是路云飛朋友的,如果我們的資料沒有遺漏,只有三個人,他們之中這几天之內曾經在那附近走動的,只有一個。”
  韓方脫口道:“誰?”
  孫杏雨得意地道:“敖笑山。”
  韓方立即就像被重重的抽了一下鞭子,不由渾身一震。
  孫杏雨看在眼內,又道:“那個少女莫非就是敖笑山的獨生愛女——敖玉霜?”
  韓方斬釘截鐵道:“不是!”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會找她一問的。”
  韓方掙扎著坐起身道:“你們不能夠這樣!”
  孫杏雨道:“除非你將真相全都告訴我們?”
  韓方倏的大笑起來,道:“你休想從我的口中知道是誰殺柳孤月,你們盡管去找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這個人怎樣,反正都与我毫無關系。”
  孫杏雨沒有作聲,只是冷冷的望著韓方,仿佛要從韓方的臉上看出他是否說謊,韓方給他看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人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毒蛇一樣的陰險,野狼一樣的凶惡。
  杜飛熊、白松風二人也望向韓方,一個個似要擇入而噬。
  韓方實在忍不住了,嘶聲大叫道:“人是我韓方殺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剁,只管下手。”
  孫在雨突然大笑了起產,
  這一次他的笑聲有如狼嗥。
  不是在他的旁邊,相信誰也想不到,好像一個外表這樣溫文的人,竟然會發出這么恐怖的笑聲。
  孫杏雨的森冷笑聲未絕。韓方的慘叫自己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凄厲,響徹后院,不忍卒听。
  慘叫聲中。除了孫杏雨的大笑外,還夾雜著白松風、杜飛熊的狂笑。
  他們己開始逼供,孫杏雨可以將一個人殺上三天三夜才將之殺死。在逼供方面然也有過人之處。
  韓方能否禁受得住?
  孫杏雨几乎已推測得出整個事件的真相,甚至己推測得出那個女孩子便是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
  不過,這也只是推測,在未能證實之前,孫杏雨絕不會采取行動。
  敖笑山一劍九飛環名震江湖并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沒有必要,孫杏雨又豈會樹立這個強敵。
  所以他一定要逼韓方說出事實真相。
  慘叫聲繼續了半盞茶之久,由高而低,終于斷絕,所有的聲音亦同時斷絕,整個客棧陷入了一种异常的靜寂中。
  又過了半盞茶之久,一聲問哼突然在房間內響起,短促而特別。
  房間的門戶旋即打開,孫吉雨、白松風、杜飛熊魚貫走出,卻是向客棧后門走去。
  客棧后門之外是一條小巷,兩個店小二牽著三匹健馬已經等在那里,孫杏雨三人接過馬韁,隨即牽馬走向巷外,三人都木無表情。
  一出了小巷,三人就縱身上馬,策馬急急向鎮外奔去,他們才得這么匆忙,就像是已經從韓方的口中間出了事情的真相。
  午后,陽光更加絢麗,東風如夢。
  一騎快馬迎風奔來,停在悅來客棧門前,那騎士縱身方下馬,那匹馬便自悲嘶一聲,倒在地上。
  那騎上目光一落,輕吁了一口气,一拂袖,拂下了—身塵土,一臉的倦容亦在這一拂之中完全消散。
  這騎士正是路云飛他緩緩抬起頭來,瞪著“悅來客棧”那塊招牌忽然咧嘴一笑,那种神情既不羈。又洒脫,然后舉步走人客棧。
  客棧門大開,里面卻冷冷清清。只有兩個店小二,和掌柜的在聊天,他們看見路云飛進來,都齊地一怔,兩個店小二隨即嘻開嘴臉相迎。
  “這位客官……”
  路云飛笑接道:“這儿就是悅來客棧么?”
  “正是。”
  “整個落馬鎮就只有這么一間悅來客棧?”
  “不錯。”
  “這我就找對地方了。”
  “抱歉得很,我們這里已經客滿。”
  “不用抱歉,我并非來投宿。”
  “那是……”
  “來找人。”
  “請問客官找的是誰?”
  “韓方。”
  店小二一怔,道:“我們這儿沒有叫韓方的客人。”
  另一個店小二接口道:“未知客官要找的那位韓方是什么人?”
  路云飛道:“是皖西雙義的老大,昨天被你們的同伴抓來這里。”
  兩個店小二又是一怔。
  那個掌柜的接口道:“這位客官,我們實在不明白你說話的意思。”
  路云飛笑問道:“你們難道不是中州五絕的人?”
  三人仍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路云飛又道:“我叫路云飛。”
  三人面色微變。
  路云飛道:“這個名字你們應該不會陌生!”話未說完,已探手一把抓住了旁邊一個店小二的胸衣。
  那個店小二面色大變,掌柜的忙從柜台后面轉出,高聲道:“客官手下留情,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路云飛冷冷道:“說!”
  掌柜雙手一攤,道:“我們實在不知道什么中州五絕,什么皖西雙義。”
  路云飛目光一寒,手一緊,眼一轉,目瞪著抓在手中的那個店小二,沉聲道:“你來告訴我,韓方被關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路云飛語聲一厲,道:“再問你一次,韓方在哪里?”
  店小二尚未開口,路云飛又道:“這一次你再說不知道,我就先斷你雙臂。”
  “我……”店小二一個“我”字出口,右手已多了一支匕首,猛插向路云飛的胸膛,但匕首才刺出一半,店小二的身子就已飛上了屋梁。
  店小二不由魂飛魄散,雙手慌忙抱住了那根橫梁,想躍下,可是一看那條橫梁离地有兩丈多高,兩條腿先就軟了。
  另外一個店小二也已匕首在手,但目睹路云飛只是手一揮,那個伙伴便飛起兩丈,不禁為之心寒。
  他一個念頭還未轉過,眼前人影一閃,路云飛已來到面前,又是一把抓去,那個店小二慌忙閃動,但身形才動,胸襟已被抓住了。
  他大叫出手,一匕首刺去。
  那支匕首眼看著就要刺在路云飛的胸膛之上,可是竟從路云飛的身旁刺過,“奪”的刺入了一根柱子內。
  路云飛的左袖即時拂下,那個店小二右腕一胺,握著匕首的五指不由自主松開,他旋即被路云飛推得連退半丈,“蓬”一聲撞在柜台上。
  路云飛冷冷地道:“你來告訴我!”
  沒有回答,店小二頭一偏,竟然昏死過去。
  路云飛一松手,任由那店小二滑倒在地上,轉向那掌柜的,一笑道:“想不到我一幢之力竟然如此重!”
  那個掌柜的被路云飛笑得心膽俱寒。
  路云飛接口又道:“現在只有問你了。”
  那個掌柜的“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挨在柜台上,顫聲道:“路大俠饒命!”
  路云飛笑道:“三人之中,原來你還是好說話。”
  那個掌柜的渾身都顫抖起來。
  路云飛問道:“韓方是不是囚在這儿?”
  那個掌柜的面露狐疑之色。
  “說!”
  “是囚在這里。”
  “什么地方?”
  “后院。
  “有什么人看守?”
  “勾魂四鬼和十二個弩箭手!”
  “中州五絕沒有來?”
  “沒有。
  “我都找來了,中州五絕沒有理由仍未見人,難道你們沒有給他們消息?”
  “我們……我們……”掌柜的欲言又止。
  “你們怎樣?”
  掌柜的囁嚅著道:“已放出了信鴿,照道理該收到,這時候亦應該赶到了。”
  路云飛冷冷地,突然道:“后院怎么走?”
  掌柜的抬手指著那邊道:“由那里出去就是前院,轉回廊,就見一道月洞門,月洞門之內就是后院。”
  路云飛搖頭,道:“要經過這么多地方嗎?“’
  掌柜的忙道:“是的。”
  “我記性不大好,你最好与我走一趟。”
  “我”
  “不愿意?”
  “愿意愿意。
  路云飛右手一擺,道:“請!’”
  掌柜的苦著臉轉身舉步。
  路云飛一拂袖,一股勁風頓然卷出,橫梁上的店小二冷不提防,立時被那股勁風卷得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他不由惊呼出聲。
  惊呼方出口,路云飛已然接住他的身子,旋即封住了他的穴道。
  掌柜的又嚇了一跳,脫口道:“請……請手下留情。”
  “我只是封住他的穴道,省得他大呼大叫,惊動其他人。”路云飛一笑又道:“是了,這間客棧之內,共有多少人?”
  掌柜的道:“大概有三十來個。”
  “地方這么大,以我看最少可以住上六七十人。”
  “嗯!”
  “其他人哪里去了?”
  “全都奉命去打听你的行蹤。”掌柜的苦笑了一笑,道:“他們大可以在此等候。”
  路云飛笑道:“就連我也意料不到自己竟然會找來這儿?”
  掌柜的歎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勾魂四鬼抓了韓方回來,現在這儿只怕十個人都沒有。”
  路云飛道:“那些人之中,武功最高的相信也就是勾魂四鬼他們。”
  “應該就是。”
  “倒要見識一下。”
  “可惜在圍捕韓方之際,四鬼已經被韓方砍倒二鬼。”
  “很好!”
  掌柜的不由苦笑。
  轉回廊,將進月洞門,一聲輕叱划空傳來:“什么人?”
  掌柜的慌忙的道:“是我!”
  一個黑衣人從暗影中轉出,目光一落道:“原來是馬掌柜!”
  掌柜的強笑道:“正是我。”舉步跨、院內,路云飛跟隨在后,走不到几步,馬掌柜身形突然一倒,伏地猛一滾,嘶聲道:“殺掉他!”
  他笨拙的身形突然竟變得如此矯健,路云飛冷不提防,一把沒抓住,一蓬弩箭已迎面射至!
  施放這蓬弩箭的,正是問他們“什么人”的那個黑衣人。
  馬掌柜顯然方才已對他有所暗示,所以他能夠及時出手。
  路云飛跟在馬掌柜后面,當然看不到馬掌柜表情變化,可是他反應的敏銳卻絕非常人所能及,一把抓不住,右手已拔劍出鞘。
  劍光一閃,迎面射來那蓬彎箭盡被擊落,机簧聲隨即又響。
  路云飛輕嘯一聲,碩長的身軀如箭般射入了半空,飛蝗般的亂箭,“嗤嗤嗤”的紛紛的從他腳下射過。
  他身形一變,“天馬行空”,凌空一跨十六尺,急落在馬掌柜的身旁五尺,那些弩箭投鼠忌器,即時停下。
  馬掌柜耳听風聲,半身疾轉,雙手中已然多了一對日月環,“鏘啷”的一撞一分,斜切向路云飛左右雙脅。
  路云飛長劍一引,一招兩式,震開切來的日月環,冷笑道:“以你的身手,做一個掌柜的實在太過委屈。”
  馬掌柜冷笑道:“這里的掌柜本來就不是我!”
  說話間,日月環已連攻了三十六招,路云飛從容地接下,道:“你莫非就是勾魂四鬼之一?”
  “正是。
  “高姓大名?”
  “馬方平!”日月環倏走偏鋒!
  路云飛長劍一橫,便將日月環封死,再一引,當中疾刺了過去,馬方平惊呼急退,裂帛一聲,胸前衣襟已被劍划破。
  路云飛長劍追擊,馬方平連連后退,額上不覺已冒出冷汗。
  路云飛劍勢不停,冷笑道:“方才你一番做作,就是要將我引來這儿?”
  馬方平日月開一連七式,再退了三步,喘過一口气,道:“若是換了別人,此刻必然已死在亂箭之下!”
  路云飛問道:“勾魂四鬼只你一個在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時他們還不現身,尚待何時?”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看你并不像視死如歸的那种人。”
  “這是什么意思?”
  路云飛冷冷地道:“因為你最多只能再接我三招,三招之后他們就是現身出來也沒用了!”
  “你在吹什么大气?”日月環急展,連環十八擊。
  路云飛身形飄忽,閃開日月環,倏然一聲道:“看招!”
  “當”一聲,劍竟然被撞了回來,一雙霸王后猛然壓下,路云飛急退半丈,腳一頓,道:“總算出現了!”
  董尚那雙霸王盾左右一分,大笑道:“可惜你連我一招也不敢接!”
  “你用的是霸王盾?”
  “連這种兵器你也沒見過?”
  “只是沒接過。”
  “那么就不要錯過這次的机會了廣霸王盾一揚,疾向路云飛沖去。
  緊接著,一個黑衣大漢忽然從花樹叢中竄出,猛砍向路云飛的脖子上,路云飛反手一劍從他脅下刺去。
  霸王盾和日月環也同時左右攻向路云飛。
  黑影中,十多個黑衣漢子悄悄掩至,各人手中均持著長刀將路云飛包圍在當中,于是展開了一場混戰。
  几個回合之后,傷的傷,死的死,再也沒人敢輕易出手了。
  路云飛環顧四周一眼,向前走去,擋住去路的兩個黑衣漢子慌忙倒退,倒退出半丈,互望一眼,揮刀一齊扑上。
  其余的黑衣人一見,亦揮刀前扑,刀光亂問。
  路云飛腳步一頓,身形猛一轉,右手長劍環身一繞,亂閃的刀光剎時盡散,剩余的几個黑衣大漢連人帶刀倒了下來。
  董尚突然大吼一聲,道:“走!”身形拔了起來,向牆外翻了出去。
  馬方平一听,也忙掠身跟去。
  片刻不到,那些黑衣大漢已不知所蹤,偌大的后院,只剩下路云飛一人。
  路云飛緩步走到門前,一只右手方按在門上,“噗”一聲,門上突被一把鋒利的長刀刺穿。
  路云飛按在門上的右手及時落下,捏住了那把長刀的刀脊,一抖,“咋”一聲,那把長刀就斷成兩截。
  門內有人一聲惊呼。
  路云飛手一反將斷刀擲掉,飛起一腳,“砰”的將門踢開。
  兩個黑衣大漢倉皇倒退,一人手中刀已斷,一人立即將手中長刀架在靠牆而坐的那個人脖子上。
  那個人衣衫破爛,血跡斑駁,面色蒼白,右臂已斷,胡亂用破布扎上,左臂被鐵鏈鎖著,鐵鎖長只三尺,他坐在地上。那只手便吊在半空。
  他一臉的痛苦之色,眼半睜,神智卻似乎不大清醒,看見那把刀落下,他也沒將頭稍微偏開。
  那黑衣漢子喝道:“再上前。我就將韓方一刀宰掉。”語聲顫抖。就連握刀的右手也顫抖起來,他的膽子看來并不大。
  路云飛不得一停下來。他實在擔心那個黑衣漢子手中失了分寸。
  黑衣漢子見路云飛停下腳步,又喝道:“出去。”
  路云飛冷冷地道:“你的刀絕對快不過我的劍,我若是全力出手在你的刀砍下之前,我已將你立斬劍下。”
  黑衣大漢面色大變。
  路云飛又道:“放下刀离開,我饒你們一命。”
  兩個黑衣漢子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相顧一眼,一人急急問道:“你說的這話可是真的?”
  路云飛長劍入鞘,道:“你們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說著橫移了三步。
  兩個黑衣大漢又相顧一眼,然后一齊移動,心惊膽戰的從路云飛面前走過,走出門外才松了一口气,腳步也快了起來,一溜煙跑得不知所蹤。
  路云飛頭也不回,徑自走到牆下韓方身前。
  韓方好像現在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望著路云飛走來,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路云飛目光一落,道:“好漢子。”
  韓方啞聲道:“彼此。“
  路云飛道:“我來得算是時候。”
  “辛苦路兄、”’
  “敖王霜已跟你說過我?”
  “不錯。”
  “這之前你見過我么?”
  “沒有,但除了‘金牌殺手’路兄,還有誰敢這樣闖進來?”
  “反正都不清楚這里的情形,倒下如就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即使他們已接到消息,也未必料得到我竟在光天化日下采取行動。”
  “是的,路兄怎會找到這儿來?”
  “從郭長溪那儿得來的消息。
  “郭長溪怎會……”
  “他已被我殺了。”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這件事;立刻動身赶到這儿來,已經跑折了兩匹健馬,就是怕孫杏面他們搶在前頭。”
  “韓方一條賤命,何足如此……”韓方感動的激聲說。
  路云飛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方一遍,道:“韓兄相信已吃了他們不少苦頭!”
  “算不了什么。”
  路云飛隨即用腳挑起了那把長刀,右手一探,正好接住,道:“韓兄請將左手貼著牆壁。”
  他一刀砍下,“錚”一聲,火星飛濺,刀一斷為二,那條鐵鏈亦斷成兩截,韓方不禁吁了口气。
  鐵箍仍然留在他的左腕上,連同半尺長的一條鏈子。
  路云飛拋掉斷刀,道:“离開這儿,我們再想辦法弄掉那個鐵箍。”
  韓方點點頭。
  路云飛道:“韓兄行動方面……”
  韓方掙扎著站起身子,道:“相信還不成問題。”
  話未說完,身子已然一栽,路云飛忙伸手一把扶住,韓方卻搖頭道:“只是筋骨太久沒有活動,血气凝滯,一會就會恢复過來。”
  路云飛沉吟道:“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前院那邊馬廄里養有好些馬,還有輛馬車,正好拿來代步。”
  “最好不過。”韓方目光一轉,倏的問道:“路兄進來之時,可曾遇見孫吉雨、白松風他們?”
  路云飛一怔道:“他們來過了?”
  韓方道:“還有杜飛熊。”
  路云飛道:“馬方平卻說他們還未到。”
  韓方皺眉道:“這其中只怕有詐。”
  路云飛想想,道:“這一次救人雖然有惊,卻是無險,馬方平、董尚二人顯然都未盡全力,的确很值得怀疑,他們的動机到底何在?”
  韓方道:“只怕是准備在你將我救出之后,才采取行動。”
  路云飛“哦”了一聲。
  韓方接道:“如此一來,因為兼顧我,不能夠盡展所長,孫杏
  雨三人若是同時出手,路兄只怕未必應付得來。’”
  “不錯。”
  “所以,一踏出這個房間我們便分開好了。”
  “這是什么話?”
  “路兄救我出這個房間,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救人救到底。”
  “倘使因為我,使路兄有什么……”
  路云飛眉頭一皺,道:“我看你也是條硬漢,怎么如此婆婆媽媽?”
  韓方苦笑。
  路云飛又道:“孫杏雨三人也許如你所料,也許有什么事不得不离開,究竟是怎么回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到時候,我們看情形再作打算。”
  韓方惟有點頭了!
  路云飛道:“這個落馬鎮東北西三面都有路可走,他們未必推測得到我們要走的是哪一個方向。”
  韓方皺眉道:“有件事情,我看必須一說。”
  “請說!”
  “孫杏雨方才曾向我逼供,我雖然盡量掩飾,但從我的說話之中,他已推測出殺柳孤月的不是我。”
  “哦!”
  “唉……”韓方歎了一口气,道:“從我這几天的行蹤,他甚至已推測得出我要找的人就是敖笑山,那天的少女就是敖笑山的女儿敖玉霜。”
  路云飛雙眉緊皺又隨即放開,道:“我看他只是推測,尚未肯定。”
  “不,他好像挺有把握似的。”
  “那就隨他去猜了。”
  “可是听他的口气,顯然有意找敖玉霜問個清楚明白。”
  路云飛的雙眉又緊皺了起來。
  韓方沉吟了片刻;擔憂的說道:“以孫杏雨的消息靈通,要找到敖玉霜姑娘,相信并不成問題。”
  路云飛的雙眉皺得更深了。
  韓方接著又說道:“万一給他們三個惡魔找到了,以他們的狡猾机智,只怕不難問出事情的真相。”
  路云飛點點頭。
  “所以我以力路見最好盡快赶返敖玉霜姑娘身旁。”
  “看來似有這個必要。”
  “玉霜姑娘的藏身所在,無疑必然非常秘密,但中州五絕的耳目眾多,他們走得那么匆忙,說不定已掌握了什么線索。”
  路云飛心頭一凜,道:“我們先离開這儿再說。”
  話聲未落,身形一閃已掠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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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10: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陽光依然絢爛。
  本來也頗為熱鬧的長街,不知何時已變得冷冷清清,一個行人也沒有了。
  風在吹,這如夢一般的東風仿佛已變得肅殺。
  倏然一聲馬嘶,一騎快馬箭一樣從悅來客棧之內奪門射出,奔向長街的東面,馬鞍上伏著一個黑衣大漢,面目卻藏在臂彎中。
  蹄聲急激,馬快如飛,瞬間奔到街口。
  突然,街口那邊響起一聲震撼長空的霹靂巨響,一道閃電同時擊在那匹健馬之上。
  那匹健馬的頭立時齊頸飛了起來,馬背上的那個黑衣漢子身子亦齊胸而斷,飛人了半空,血雨激飛。
  沒有頭的馬馱著那黑衣漢子的下半截身子仍然向前飛奔前去,猛撞在前面轉角那片高牆之上。
  一朵老大的血花,“砰”然在牆上濺開,馬倒下,半截死尸從馬鞍上飛了開去,触目惊心,閃電一擊落下,赫然是一柄奇大的開山利斧。
  “鬼斧”白松風手握斧柄,悍立在長街正中。
  那匹健馬剛剛倒下,又是一匹健馬從客棧沖出,卻是向正對客棧大門那條橫街奔去,馬鞍上亦是伏著一個黑衣大漢。
  蹄聲急如細雨,眨眼間,那一騎已奔至街口,街口那邊即時閃起了一蓬青芒。
  那一騎沖人了青芒之中,立即就人仰馬翻,倒地不起,一個人隨即從一側緩緩的負手踱了出來。暗器無敵孫杏雨。
  兩騎的情形,路云飛都看在眼中,沉聲道:“果然現在才采取行動。”
  韓方一旁歎息道:“既然如此,路見不要管我了。”
  “不!韓兄用不著擔心。”
  “以他們的經驗丰富,目光的銳利,縱然認不出那兩人乃是這間客棧的店小二,也應該看得出那兩人絕非我們。”
  路云飛一聲不響。
  韓方接道:“但他們仍然出手,而且毫不留情,這無疑表示,他們已決定宁枉毋縱,擊殺這間客棧出去的任何人。”
  路云飛忽然一笑,道:“他們守住了三條路的出口,雖然封死了我們的去路,但如此一來,實力也分散了。”
  韓方目光一亮,道:“不錯。”
  路云飛道:“守在正面的是孫杏雨,東面的是白松風,西面的自然是杜飛熊。”
  韓方點點頭。
  路云飛接著又道:“孫杏雨暗器人稱無敵,白松風鬼斧裂石開碑,比較起來,似乎還是杜飛熊的一支劍容易應付。”
  韓方笑笑。
  路云飛接著又道:“那我們就駕車往西面闖。”
  韓方點頭,左望一眼,一輛雙馬馬車已准備好在那儿。
  也就在此際,一聲夜裊也似的尖嘯在門外響起,尖嘯聲未落,西面街口人影一閃,杜飛熊仗劍一步跨出向客棧迫近。
  孫杏雨、白松風亦同時舉起腳步。
  韓方一眼瞥見,道:“他們不等下去了!”
  路云飛輕叱道:“上車。”身形一縱掠上車座,韓方不敢怠慢,跟著拔起身子,落在路云飛身旁。
  一聲吆喝,兩匹馬撒開八蹄,奪門而出。
  車聲磷磷,輾破長街靜寂,馬車一沖出客棧,疾風般向西沖去。
  孫杏雨一見,突然一聲暴喝,道:“哪里走!”身形如大鳥般騰起,接連三個起落,已落在客棧門前。
  他以暗器成名,人稱無敵,輕功也登峰造极。
  白松風身形亦同時展開,雙手握斧,放步飛奔。
  孫杏雨落在客棧門前之際,白松風距离孫杏雨的所在亦只丈許,兩人身形不停,繼續向西追去。
  這時,馬車已沖到杜飛熊的身前,杜飛熊一聲斷喝,身一偏,匹練也似的一道劍光飛出,一劍疾向一匹健馬的前腳斬去。
  劍才斬到一半,一道寒芒已橫里飛來,“叮”的擊在那支劍的劍尖之上,那支劍立被震開。
  杜飛熊心頭一凜,沖口喝出一聲:“好!好個‘金牌殺手’,果然盛名無虛!”
  他向來自夸劍術超群,倒在他劍下高手也有二三十人之多,從來就沒有一支劍放在他眼內,能夠使他叫“好”的,也只有這支劍。
  這支劍只是一支普通的劍,他稱贊的其實并不是劍,是人——路云飛。
  路云飛在車座上連人帶劍射落,一劍震開了杜飛熊那一劍,腕一抖再三劍刺出。
  這三劍刺到一半,已經變成了二十一劍,杜飛熊長劍急擋,連接二十一劍颶前人影“颯”然一閃,已飛人半空。
  他正想追擊,胸膛倏地一涼,倒頭望去,左胸之上的衣衫赫然裂開了一道口子,不由面色一變。
  “好!”他再聲叫好,欺前的身子不覺倒退,再望去,路云飛人已經在七丈之外。
  二十一劍一刺出,路云飛人就翻倒,一翻兩丈,右手一落,已搭在向前奔馳那輛馬車車頂邊緣,身子一縮,坐上了車頂。
  馬車繼續向前奔馳,韓方左手控韁,青筋突暴,指節發白,喝叱連聲。
  路云飛穩站在車頂之上,他甚至站直了身子,倒退兩步,斜刺里一翻,落向車座坐回韓方身旁,接過韁繩。
  韓方問道:“怎么了?”
  路云飛道:“除非前面再有人阻攔,否則他們暫時很難追及我們。”
  韓方到現在面容才一寬,道:“他們三人之外,還有誰能阻攔住路兄你。”
  “但是我們要擺脫他們的追蹤也并不容易。”
  “如此我們現在是不能夠到玉霜姑娘那儿了!”
  “我們卻非去不可。”
  “為什么?”
  “在追蹤我們的同時,他們必然亦在找尋玉霜,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韓方連連點頭。
  “反正這件事始終要有一個了斷。”
  “可是路兄一個人……”
  “我們赶到之際,玉霜的父親敖笑山也該到了!”
  韓方沉默了下來。路云飛一聲暴喝,一鞭抽落,馬車的去勢更急,風亦急,風是從東方吹來,馬車順風向西方奔馳而去。
  三天過去;第三天的落日時分。
  路云飛、韓方在馬車之中,那輛馬車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輛馬車。
  駕車的不是韓方。也不是路云飛,是一個車把式,這是雇來的馬車,路云飛。韓方都在車廂內休息。
  官道上除了這兩馬車之外,就只有西來的一騎。
  馬是灰黑色,鞍上騎的卻是一個白衣中年漢子,這一騎從日落處奔來,飛快從馬車旁邊奔過。
  車帘子适時掀開,路云飛探頭出來,高呼道:“金杰,金鏢師!”
  那個白衣漢子應聲收韁,跨下健馬“希幸幸”一聲長嘶,前蹄奮起,收住去勢,隨即轉馬頭,道:“誰呼金杰?”
  話未完,金杰已經看見探頭出車窗的路云飛,立刻喜形于色,策馬回奔。
  路云飛這時已吩咐馬車停下。
  金杰策馬奔至車旁,大笑道:“正要找路大俠;不想在這儿遇上,好极了。”
  路云飛急問道:“是不是敖姑娘發生了什么事?”
  金杰搖頭道:“敖姑娘在鏢局中很平安。”
  “那什么事找我?”
  “敖大俠和武女俠今天中午已經到了。”
  “到的正是時候。”路云飛大喜。
  “所以總鏢頭吩咐我立即動身,追路大俠回去。”
  “幸好我看見你走過。”
  “是呀!否則就錯過了!”
  “我早已离開那間客棧了。”
  “莫非中州五絕已找到那儿去了?”
  “正是,還好只來了個郭長溪。”
  “神拳郭長溪?”
  “不錯,此人的拳術的确已練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路大俠与他交過手了?”
  “所以我才知道他雙拳的厲害。”
  “那一戰胜的必是路大俠了”
  “你們知道了?”
  金方搖搖頭笑道:“沒有,我只是想胜的若是郭長溪,就是現在見到了路大俠,只怕也沒有現在這么瀟洒。”
  路云飛笑道:“我即使被人打敗,只要逃得出性命,也一樣開心。”
  金杰道:“郭長溪相信沒這本領。”
  “要殺他卻也不容易。”路云飛目光一轉,又道:“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誰?”
  “皖西雙義的韓方。”
  “不必了。”
  “為什么?”
  “三年前我獨個儿走了一趟暗鏢,誰知道卻走漏了消息,若不是遇上了他們兩位,早就埋骨荒山。”
  “原來你們遠在三年前已經認識?”
  “他們是我救命恩人!”金杰隨即下馬,高聲呼道:“韓兄,可還記得金杰這個朋友吧?”
  話聲未落,路云飛突然怪叫一聲:“小心!”頎長的身子旋即從車窗飛出。
  金杰剎那間間亦已听到身后破空聲響,偏身急閃,几乎同時他听到“噗噗噗”三下非常奇怪的聲響,然后他感到一陣刺痛,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倒下去。
  在他后背之上,赫然插著三支羽箭。
  車廂后面那扇門适時打開,韓方縱身躍出,左臂一伸,扶住了金杰下倒的身子,狂呼道:“金兄,怎么了?”
  金杰勉強抬頭,一望,力歇嘶聲道:“你!”
  一個“你”字才出口,人已經倒在韓方怀中。
  “颼颼颼”又是三支羽箭射至,射的卻是路云飛。
  三支羽箭排成“品”字形,勢子之急勁實在少有。
  路云飛左手已拔劍出鞘,劍光一閃,三支羽箭盡被擊落,箭矢四分五裂,劍鋒上亦被箭矢撞出了三個白點。
  這三箭的力道實在惊人!
  ——什么人竟能夠射出這樣的三箭?
  路云飛目光轉向箭來之外,立刻看見了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還有勾魂四鬼的馬方平、董尚。
  五人騎著馬,在路旁一個山坡之上一字列開,孫吉雨左手握弓,右手中食無名尾指之間扣著三支羽箭!
  箭上弦,弓未張!
  路云飛心頭一凜,孫杏雨暗器無敵,弓箭在他的手中使來,也是勢不可當。
  弓突張,三箭怒射,“颼颼颼”破空聲響,懾人心魄,箭射出,孫杏雨一聲怪嘯,三騎一齊從山坡上沖下。
  路云飛一見,急喝道:“快上車!”
  話聲未落,三箭已射至,路云飛手中長劍急展,三箭在劍光中斷成六截,身形往后一縱,已坐上車廂頂。
  韓方應聲抱著金杰一退一縮,便縮進車廂內。
  路云飛輕喝了聲:“開車,快!”
  那個車把式慌忙揮鞭,用力拍下,鞭落馬嘶,那輛馬車飛馳而去。
  隨即又是三箭射至,路云飛長劍一沉,震飛了其中兩箭,還有一箭卻射在那扇尚未關上的車門之上。
  “叭”一聲,整扇車門四分五裂,那支箭射勢未絕,穿門而人,“奪”的插在車壁上,箭身猶自不停的顫抖。
  路云飛听在耳里,倒抽了一口冷气,脫口問道:“韓兄可有被箭射中?”
  韓方的聲音從車廂中傳了出來:“沒有!”
  “金杰怎么了?”
  “一箭正中要害,已經气絕!”
  路云飛不由一聲歎息,歎息未已,又是三箭射來,三箭之后,再三箭,又三箭,一連九箭射來。
  孫杏雨飛馬開弓,一射九箭,竟無一支偏差,目光之銳利,出手之迅速、穩定、強勁,實在是駭人听聞。
  路云飛心頭一駭,整個身子在車廂上伏倒,右手緊抓,穩住身形,長劍飛舞,擊落射來八箭,突然左手一抄,抄住第九箭,再一抖,反射出去。
  這一箭當然沒有來勢那么強,但仍然射向孫杏雨那邊。
  射的卻不是人,是馬!
  孫杏雨冷不防有此一著,策馬閃避已遲,揮弓阻截亦已不及。
  “嗤”一聲,箭射人馬左眼,那匹馬痛极悲嘶,一旁沖出,撞向白松風那邊,白松風忙將坐騎勒住。
  孫杏雨一騎即時沖過,只差半尺便撞個正著。
  孫杏雨悶哼一聲,身形大鳥般從馬鞍上掠起,半空一折落下,其他三人這時亦已勒住了坐騎。
  杜飛熊連忙道:“老大有沒有受傷?”
  “沒有廣孫杏雨面色鐵青,一聲冷笑道:“好一個‘金牌殺手’路云飛,果然是名不虛傳!”
  說話間,馬車已去遠。
  白松風目光一轉,說道:“追不追下去?”
  孫杏而搖搖頭道:“我們其實用不著追得這么急。”
  “不錯!”杜飛熊笑道:“無論他走到哪里,都休想擺脫得了我們。”
  孫杏雨沉吟一下,道:“以我看,他似乎快到目的地了!”
  杜飛熊道:“如此我們也該動身才是。”
  孫杏雨忽然問道:“前面可有什么地方?”
  杜飛熊道:“這附近我不太熟悉。”
  董尚插嘴道:“再過四里,有一個小鎮,好像叫桃花鎮。”
  “桃花鎮過去呢?”
  “就是徐州城。”
  “我們不是也有人在徐州城?”
  “是的。
  “放信鴿通知他們留意路云飛、韓方二人的行蹤。”
  “是!”
  “快去辦吧!”’
  董尚翻身下馬,解下縛在鞍后的一個烏籠,孫杏雨即時又問道:“董尚,桃花鎮那儿可有馬車?”
  董尚道:“應該有。”
  孫杏雨道:“就算沒有,我們有四匹馬池可以造一輛。”
  白松風奇怪道:“騎馬不好嗎?”
  孫杏而道:“不好,因為我們由現在開始,必須要有充分的休息才成。”
  白松風明白孫杏雨的話意,手撫利斧,上下看了看,冷冷地道:“這件事也應該告一段落了。”
  孫杏雨點點頭。
  “噗”一聲響起,一只信鴿從董尚手中飛出,迅速消失在殘霞光影之中。
  細雨蒙蒙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停在“雙英鏢局”的門前。
  車把式一臉倦容,只差沒從車座上摔下而已。
  車廂后面一扇門已經碎裂,才停下,路云飛就抱著會杰的尸体從車廂內跳下,韓方亦跟著躍出車廂。
  路云飛抬頭一望道:“敖玉霜就在這儿!”
  韓方道:“這個地方并不怎么秘密嘛!”
  “天下間沒有一個真正秘密的地方。”
  “為什么你放心將敖玉霜姑娘留在這儿?”
  路云飛笑了笑,道:“因為這個地方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條血性漢子,絕對不會出賣敖玉霜。”
  “其他的人呢?”
  “也是。”
  “難怪!”
  “你沒有听過這間‘雙英鏢局’?”
  “這雙英不知是否‘奪魂劍’蕭半湖、‘絕命扇’陶一山?”
  “正是。
  “聞名已久!”
  “一會我會給你們引見,相信他們也一定高興認識你。”
  韓方笑了笑。
  路云飛說著,便舉步踏上門前石階,韓方跟在后面,飛檐下高懸著兩個燈籠,燈火仍然在燃燒著。
  凄冷的燈光下,韓方的臉色更顯蒼白,可是他的腳步仍然很穩健。
  鏢局的正門大開,兩個鏢師守候在兩旁,听見車馬聲,他們已經探頭外望,見是路云飛,一人忙回身人內通報,一人迎上前。
  路云飛和韓方才走上石階,那個鏢師已迎了上來,忙笑道:“路大俠請!”將路云飛請進練武廳。
  尚未坐下,蕭半湖、陶一山已聞報出來了。
  蕭半湖年逾四旬,五絡長髯,腰間一柄無鞘劍,劍脊中一字嵌著七個金鈴,行走間,金鈴叮叮當當作響。
  陶一山比較年輕,亦已年逾三旬,一副文士裝束,領后斜插著一柄特長的鐵骨扇。
  蕭半湖老遠便高叫道:“路兄你來了?”
  陶一山接問道:“可曾遇見金杰?”
  話一出口,他們就看見了路云飛怀中的金杰。蕭半湖失聲惊叫道:“金杰……他怎么樣了?”
  路云飛一聲微歎,道:“昨天黃昏他在路上遇著我,孫杏雨。白松風、杜飛熊亦在那時追至,孫吉雨突放冷箭,他首當其沖,我搶救不及,連中三箭。”
  蕭半湖握拳道:“這廝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人,竟然用這种下流的手段。”
  陶一山冷笑道:“你別忘了他本來就是個下流殺手。”
  蕭半湖道:“我們兄弟少不得要跟他好好的算這筆賬。”
  陶一山道:“非算不可。”
  蕭半湖轉向路云飛道:“他們四人……”
  “三人。”
  “郭長溪沒有跟他們一起?”
  “東平鎮一戰,郭長溪已死在我劍下!”
  蕭半湖目光一亮,撫掌笑道:“殺得好。”
  陶一山接道:“這是說,中州五絕現在已只剩三絕了。”
  路云飛道:“不錯。”
  “他們都追著路兄來了?”
  “昨夜擺脫了他們的追擊之后,一路上都不見他們再出現,不過,以他們的消息靈通,相信很快就會找到這儿來。”
  “正好借此机會,將他們一舉消滅。”
  “不太容易。”
  “以路兄看。他們的功力如何?”
  路云飛沉吟道:“柳孤月我不知道,其他四人,相信以杜飛熊功力最弱,白松風一柄鬼斧施展開來,威力顯然并不在郭長溪神拳之下,但比起孫杏雨,他們二人卻又遜了一籌。”
  陶一山道:“莫非他們五人是以武功高低排名?”
  路云飛道:“可能是。”
  蕭半湖插口道:“孫杏雨的功力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路云飛道:“此人以暗器成名,出手非獨快、准、狠,而且腕力之強勁,實在罕見。”說著反轉金杰的尸体道:“你們看!”
  王支羽箭仍然留在金杰的腰背之上。
  蕭半湖仔細看了一會,道:“這种羽箭并沒什么特別。”
  路云飛道:“他用的雖然是強弓,看來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連發三箭,竟然沒有一箭落空。”
  “這三支箭是同時射來的。”
  “一發就是三箭?”
  “不錯,而且他當時是遠在十多丈之外。”
  听到這儿,蕭半湖、陶一山不由臉上變色。
  路云飛接道:“三箭射出了十多丈遠,竟然還能夠保持這個距离,別的不說,單是這點已夠嚇人了。”
  蕭半湖和陶一山點點頭。
  路云飛道:“孫杏雨一旦与白松風或杜飛熊聯手,一身暗器必然就更加厲害,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能夠應付得來。”
  蕭半湖道:“就是路兄……”
  路云飛道:“也不例外。”
  蕭半湖濃眉一皺,但隨即開展,笑道:“幸好我們這邊的實力也不弱!”
  路云飛接口問道:“敖兄已經來了?”
  蕭半湖點點頭道:“不錯,還有魯女俠,再加上我們兄弟几個,應該足以与他們一戰胜負了。”
  陶一山道:“看來我們這邊似乎還稍占优勢。”
  路云飛輕歎了一聲,道:“這一戰無論是胜是敗,都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价。”
  蕭半湖仰天大笑,道:“只要能夠擊殺這三個惡徒,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又有何妨?”
  路云飛笑道:“不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韓方只听得熱血奔騰,插口道:“大家別忘了我這一份。”
  蕭半湖目光一轉,道:“閣下莫非就是皖西雙義的韓方?”
  韓方道:“正是。”
  蕭半湖立即上前,一把摟住了韓方的肩膀,大聲笑道:“好漢子,蕭某人交你這個英雄朋友。”
  韓方真有些受寵若惊的感覺,道:“韓某人殘缺之身,又如何高攀得起……”
  蕭半湖截口道:“你雖然只有一條手臂,比我們兩條手臂卻英雄得多。”
  陶一山接道:“膽敢与中州五絕作對的人,實在少有,這种朋友不交,交哪种朋友?”
  三人相顧大笑。
  蕭半湖隨即道:“請坐!別光顧著講話了。”
  陶一山跟著高呼道:“來人呀!還不快奉上香茗來!”話聲方落,仆人已經將茶點奉上。
  一個雄勁的聲音适時划空傳來:“小路可是在練武廳內?”
  路云飛回首道:“正是。”
  話聲未已。一人已大踏步跨了進來,熊腰虎背,腰間一柄長劍,九枚飛環,正是敖笑山,在敖笑山后面,跟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正是敖玉霜。
  一個藍衣美婦緊伴著敖玉霜,腰懸一對鴛鴦刀,正是魯三娘。她的一對鴛鴦刀,使得出神入化,功臻化境。
  魯三娘本來是敖笑山的表妹,在敖笑山喪妻之后,一直照顧敖笑山父女,視敖玉霜如自己女儿一樣。魯三娘算來是武林公子的三姑,但她很少回家。
  敖笑山對她一直只存著感激,從沒有動過其他念頭,直到最近,敖笑山有了續弦之念,對象也正是她。
  這,亦是敖玉霜的主意。
  敖笑山大踏步走到路云飛身旁,伸手用力一拍路云飛的肩膀,道:“見到你,我的心才放下來。”
  路云飛笑道:“你擔心什么?”
  敖笑山道:“難道你完全沒有將孫杏雨他們放在心上?”
  “怎會沒有。”
  “你攔路截下柳孤月的棺材,留名在棺材上,果然引開了他們的注意。”
  “他們雖然也知道殺柳孤月的可能不是我,但我這么一同,為了他們中州五絕的威望,卻又非找我不可。”
  “听說這中州五絕消息相當靈通,這几天他們難道仍然找不著你?”
  “我与他們四人已經會過面三次了。”
  敖笑山上上下下打量了路云飛一眼,道:“你看來沒有什么不妥。”
  路云飛笑笑道:“因為我一見他們人多勢眾,我就赶快開溜。”
  敖笑山大笑了起來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我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嘛!”
  敖笑山目光倏然一落,道:“這不是金杰?”
  路云飛笑容一斂,道:“昨天黃昏他遇到我之際,孫杏雨一伙也追到,突施冷箭,將他射殺箭下。”
  敖笑山摸摸胡子,道:“他們折了一個柳孤月,我們也失去了一個金杰,兩方面倒是扯平了。”
  蕭半湖大笑插口道:“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敖笑山一怔道:“怎么?”
  蕭半湖道:“郭長溪已伏尸在路兄劍下了。”
  敖笑山豪聲大笑道:“小路果然本領高強。”
  路云飛正色道:“剩下來的三人卻也不容易應付,尤其是孫杏雨。”
  敖笑山道:“這小子听說有一個綽號叫做‘暗器無敵’,我就不相信他的暗器,真有那么厲害?”
  路云飛將金杰的尸体在桌上放下,道:“暗器方面你原比我高明,這是他從十多丈外射來的三箭,你看看如何?”
  敖笑山目光一落,面色激變,道:“這三支羽箭是他一次射出來的?”
  路云飛道:“正是。”
  說話間,魯三娘和敖玉霜已經來到。
  敖玉霜老遠就叫了一聲,路大哥!”
  路云飛側首一望,道:“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不好!”敖玉霜嘟著嘴道:“整天足不出戶,再下去准要悶死了。”
  路云飛一笑道:“若非如此,如何瞞得過中州五絕那些探子的耳目?”
  敖玉霜撒嬌道:“我不管,這件事了結之后,你最好要帶我到外面玩三個月。”
  敖笑山輕喝道:“玉霜,你別胡鬧!”
  路云飛心頭一動,道:“敖兄莫非有什么發現?”
  敖笑山道:“孫杏雨能夠將這三支羽箭射到十多丈外,可見他的臂力是如何惊人了。”
  路云飛點點頭。
  敖笑山又道:“三箭射到那么遠,仍然能夠保持著這個距离,這科技巧已可謂登峰造极,只可惜在力道上并不均勻。”
  “何以見得?”
  “這三箭雖然一齊射至,射在金杰后背上之時,深淺卻不一,有一支深了約莫半寸,有一支甚至深過了一寸之多!”
  路云飛細看一眼,果然是一如敖笑山所說,道:“也許是我們在路上一時不小心所至也說不定。”
  敖笑山道:“若非如此,這三箭便大有問題了……”
  “怎么說?”
  “照道理三箭同一時同一弓射出,射得那么遠,仍然能保持這個距离,力道方面便是不均勻,也不應該有如此之大的差异。”
  路云飛點點頭道:“不錯!”
  敖笑山道:“莫不是其中一箭射深了那一寸之多……”
  “如何?”
  “金杰絕不會死。”
  “哦……”路云飛心頭突然一凜。
  也就在這時,敖玉霜已走到韓方的身旁,輕聲問道:“韓大哥,你怎么了?”
  韓方似乎很疲倦,在敖玉霜進來之后,一直垂著頭。
  敖玉霜雖看不到他的臉龐,但那襲衣服,那條斷臂,在敖玉霜來說并不陌生,要不是因為她,他的手臂也不會失去。
  敖玉霜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跟路云飛說,可是路云飛卻与她父親敖笑山討論起來,討論的又不是她感興趣的事,所以她只有東張酉望。
  一見韓方就坐在一旁,自然走過去問候,她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女孩子,更絕不會忘恩負義。
  雖然當日結果還是她一劍從后面刺殺了柳孤月,救了韓方一命,但若不是因為她,韓方根本不會惹上中州五絕。
  而且,賈奉更不會死。
  韓方應聲抬頭。
  敖玉霜一見韓方那張臉,猛一怔,脫口道:“你……”一個你字才出口,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抵上她的咽喉。
  韓方就在敖玉霜那一怔之際,离椅竄出,左手已同時從靴筒中抽出匕首。
  敖玉霜的武功本來是不錯,只是臨敵的經驗實在太少了,剎那突變,她竟然呆在那里,不懂得閃避。
  匕首抵住敖玉霜的咽喉同時,韓方人也已站在敖玉霜的身前,神色在這眨眼間已變得惡毒之极。
  眾人這時已知發生了什么事,紛紛推椅而起。
  路云飛右手已握住了劍鞘,冷冷盯視著韓方。
  敖笑山右手按劍,左手拇指已捏住一枚金環。
  蕭半湖的右手亦落在劍柄之上。
  陶一山也伸手握住了后頸衣領插著的那柄大折扇。
  魯三娘雙刀在握,甚至已一步跨前。
  韓方即時以匕首挑起了敖玉霜的下頷,冷冷環顧眾人道:“你們若是再上前半步,我這匕首就刺進她的咽喉。”
  所有的動作立時完全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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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韓方冷然一笑,接道:“以我現在這個殘缺之身,絕對打不過你們之中任何一人,但我卻可以肯定說一句,在我倒下之前,一定可以將這柄匕首刺進去一寸。”
  頓了一下,又道:“一寸相信已經足夠了!”
  魯三娘面色一變,脫口道:“手下留情!”
  韓方道:“這完全要看你們對我的表現。”
  敖笑山厲聲道:“你若敢傷害小女,我將你碎尸万段。”
  韓方冷冷地一笑,道:“沒有必要我是絕對會傷害她的,因為我也是一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
  “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我有句話,你最好也放在心上。”
  “說!”
  “我這柄匕首若是被迫得非刺出去不可時,你就是將我碎尸万段,也不能得回一個活的女儿。”
  敖笑山盯視著韓方,哼了一聲。
  路云飛突然道:“你絕對不是韓方。”
  “我本來就不是。”
  “那么你是誰?”
  “何沖。”
  蕭半湖插嘴道:“勾魂四鬼中的何沖?”
  何沖道:“正是。”
  路云飛惊聲道:“真的韓方何在?”
  “已死在孫大爺的手下,尸体已被拋入后院的化骨池之內。”
  路云飛咬牙切齒道:“孫杏雨果然心狠手辣。”
  “孫大爺原是打算以他來牽制你的行動,半途傾全力一擊!”
  “這其實是一個對付我很好的辦法。”
  “辦法雖好,可惜因為韓方殺了我們的一個兄弟,在押解途中,馬方平老是拿他出气,一個子小心,擊斷了他的右腿筋骨,令他連站也站不起來。”
  “這不是更好?”。
  “像韓方那种硬漢,到時候一定宁死也不肯拖累你,他雖然斷了一手一腳,要死的話仍然有很多辦法尋死。”
  “所以孫杏雨索性就殺掉他,叫你來冒充。”
  “而且他索性讓你將我帶走,借以找出殺柳四爺的真凶。”
  “難怪當日他們分三面追來,原來是有意讓我帶你离開。”
  “只恨那韓方天生一副騾子脾气,雖然知道孫大爺的推測一點也沒有錯,宁死也否認,否則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听到這儿,敖玉霜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敖笑山不禁頓足長歎了一聲,說道:“好一條鐵漢,只恨他在生之日,我与他無緣見上一面。”
  路云飛亦有同感。
  蕭半湖也歎道:“比起來,金杰幸運得多了!”
  陶一山頷首道:“他与韓方早已是朋友”
  路云飛目注何沖,道:“看來必是金杰那一聲高呼,傳人孫杏雨耳中,惟恐你被認出,不得不現身將金杰射殺!
  “不錯。”
  路云飛面色一寒,道:“孫杏雨那三箭雖然遠達十多丈那么遠,射入金杰時,力道實在已經所余無几,并不足以將金杰射殺!”
  何沖道:“再加上我的一按之力就足夠有余了。”
  “你好狠毒廣!”
  “金杰當時只是痛极昏迷,不久必會醒來,屆時必會揭露我的冒充,功敗垂成尚在其次,我的生命亦成問題。”
  路云飛沉吟著道:“我當時也看出金杰的表情有些古怪,卻万万沒有想到問題出在你的身上。”
  “因為你不認識我。”
  “在悅來客棧我已經發現馬方平他們未盡全力,不過你解釋得很有道理而且看樣子,亦分明飽受了折磨。”
  何沖聳聳肩;道:“孫大爺的确給了我一頓拳腳。”
  路云飛冷笑道:“孫杏雨憑什么來肯定我不認識韓方?”
  “誰說他肯定了?”
  “你好大膽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孫杏雨給了你什么好處?”
  “万兩黃金。”
  路云飛一呆,万兩黃金并非一個小數目。
  何沖笑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肯將右臂砍下來?”
  路云飛又是一呆,在場諸人亦感意外。
  敖笑山冷嘲道:“為了錢,命都不要了!”
  何沖道:“万兩黃金已可以讓一個人舒舒服服的渡過下半世,我平日那么拼命,豈非為了下半世舒服些?”
  敖笑山道:“你難道就不怕路云飛与韓方認識?”
  何沖笑道:“怎么不怕,我當時的心情相信与已經置身法場,等候斬首的犯人并無任何不同。”
  路云飛冷笑。
  何沖又道:“不過賭注既然已下,只好一搏運气了。”
  路云飛道:“現在你到底想怎樣?”
  何沖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樣。”
  敖笑山怒道:“簡直豈有此理。”
  何沖道:“你們就是答應不殺我,讓我离開,以我現在的情形,就是有一匹馬代步,以你們的本領,要抓我回來易如反掌。”
  “難道你就這樣与我們僵持下去?”
  “僵持下去對我并無好處,老虎也有打磕睡的時候,何況我并不是老虎,乃是虎視眈眈之下的一條弱小傷狼。”
  “你小子到底有何打算,干脆說出來!”
  “我實在全無主意,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樣?”
  “那只好等大爺他們到來冉說。”
  敖笑山的心頭一凜。、
  路云飛接口道:“孫杏雨到底怎么吩咐你?”
  何沖道:“他早已料到,一旦与殺柳孤月的凶手真正碰頭,我的身份就會被揭露,是以吩咐我看准机會,如果能夠,就制服那凶手。”.
  “否則如何?”
  “束手就擒,等他們來到。”
  “他們沒考慮到我們一抓住你就殺你?”
  “這倒沒有,卻說過即使落在你們的手中,你們也一定不會殺我!”
  “敢這么肯定?”
  “大爺的推測很少出錯。”
  “你堅信?”
  “我相信即使事敗,只要我束手就擒,你們也不會下手殺我,因為你們是俠客,一定不肯殺一個束手就擒的人。”
  蕭半湖突然一聲冷笑,道:“你只管試試,看我們會不會殺你?”
  何沖大笑道:“現在我為什么要冒這個險?”
  蕭半湖瞪視著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路云飛又問道:“你相信孫杏雨一定會很快到來?”
  何沖苦笑道:“到這地步,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敖玉霜這時忽然笑道:“但你也別先得意的太早。”
  敖玉霜每說一個字,那把匕首就在她的頷下動一下,敖笑山只瞧得心惊肉跳,武三娘那張臉亦時青時白。
  何沖道:“為什么?”
  敖玉霜道:“孫杏雨到來必然殺我,反正我都是死,現在死也是一樣!”
  何沖淡然道:“有姑娘這么美的人儿攜手同人地獄,未嘗不是何沖的福气,不過姑娘這樣死去,令尊一定很傷心!”
  敖玉霜道:“遲早都是要傷心的,還是現在傷心的好。”
  說著,敖玉霜眼珠一轉,似要有所動作,路云飛一見,忙喝道:“玉霜,你千万不要胡來!”
  敖玉霜凄然笑道:“孫杏雨來到的時候,若是以我的生命繼續威脅你們,你們不能放手一戰,結果必然傷亡慘重……”
  路云飛截口道:“孫杏雨現在仍未到來。”
  敖玉霜道:“路大哥是說……”
  路云飛道:“等他來到了再作定奪!’他的目光落在何沖的面上,冷冷地道:“由現在開始你小心了!”一
  目光劍一樣銳利,何沖不禁打從心底寒了起來。
  路云飛接道:“只要你稍為疏忽,我的劍就會刺進你的咽喉!”
  何沖道:“你只要一動……”
  路云飛道:“沒有把握我絕不會妄動,一動就要你命喪當場,郭長溪也閃不開我一劍,你能嗎?”
  何沖額上不由冒出汗珠。
  路云飛目光逼視著他,握劍的手青筋怒突!
  劍并未出鞘,劍气卻已經迫人眉睫。
  何沖深深吸了一口气,倏的一擺頭,道:“這位姑娘,我們還是到大廳外面去等候的好。”
  敖玉霜只當沒听到。
  何沖斷喝道:“走!”匕首一托敖玉霜下頷。
  魯三娘大惊,忙道:“玉霜,听他的話!
  路云飛也道:“跟他走!”
  敖玉霜無奈,只得舉步。
  何沖又道:“一步一步慢慢的走。”
  敖玉霜冷笑。
  路云飛腳步也隨著舉動,尚未跨出半步,何沖已冷冷的大喝道:“其他的人留在原處,不准跟來!”
  路云飛舉起的腳步只得放下。
  何沖目光亂問,左一瞟敖玉霜,右一瞟眾人,一步一步向堂外移去,他帶著滿腔惊駭惶恐的心情走出。
  他只有兩只眼睛,這兩只眼睛并沒有空閒來往后面看一看,即使有,目光也不能轉彎到后面去。
  這時,方才給路云飛引路的那個鏢師,正貼身躲在堂口一條柱子后伺机而動。
  路云飛已經發現了這個鏢師,所以才蓄勢而動。
  敖笑山也已發現,緩緩松開握著劍柄的右手,移向腰間,在他的腰間,一共有九枚金環。
  七步,八步,九步……
  何沖已來到了那根柱子前面。
  那鏢師的手心不覺冷汗濕透,他已經作好准備,只要何沖再退后兩步,他就從柱子后扑出,將何沖撞倒。
  他甚至已經准備挨何沖一刀。
  何沖只有一條左臂,傷痛尚未完全痊愈,一給人撞倒,能否及時給對方一刀,還是個問題。
  況且,敖笑山、路云飛也一定不會給他這個机會。
  十步,十一步……
  那個縹師身形驟起!
  “颶颶颶”即時三下破空聲響,三支羽箭已射在他身上!
  一聲慘叫,三股血雨!
  那鏢師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停頓,三支羽箭竟然盡皆穿透那個鏢師的身子,將他釘在那根柱子上。
  好快的三箭!好狠的三箭,能夠射出這樣三箭的,相信只有一個人做得到——就是孫杏雨。
  破空聲、慘叫聲來得實在大突然,敖笑山、路云飛及在場請人全都嚇了一跳,何沖更是大惊失色。
  他手中匕首几乎刺出,幸好在剎那間他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來得好!
  何沖忍不住打了個哈哈。
  他在一惊之下,手中的匕首已不覺一顫移開了一寸,接著再來這一個哈哈,匕首又移開了一寸二三。
  “鳴”一聲,一枚金環即時飛至,“叮”一聲,正擊中匕首的中央,敖笑山看准机會,立即出手。
  那份准确、勁強月樣惊人!
  何沖冷不提防,左手五指一陣酸麻,匕首立即脫手飛出。
  他的反應并不慢,身一長,手一采,便又將那柄匕首抓回手中,一引,刺向敖玉霜.匕首才刺出一半,他所有的動作突然頓住。
  一支長劍正從他的左頸刺人,右頭頸出,他“呃”的一聲,嘶啞著聲音吼道:“是你,路云飛?”
  “不錯!”路云飛冷然拔劍。
  他同樣把握机會出手,只一劍,就刺殺何沖。
  血怒激,何沖枯木般倒下。
  也就在剎那間,三支羽箭又閃電射來,射向敖玉霜,敖玉霜惊魂未定,眼看著就要被射殺了。
  瞬間,三枚金環及時飛至,每一枚金環都正好擊在一支羽箭上。
  環飛箭斷!
  孫杏雨臂力惊人,敖笑山的腕力也一樣非同小可。
  “敖笑山?”狼嗥也似的聲音在天外飛來。
  “正是。”語聲未落,敖笑山人已落在敖玉霜身旁。
  魯三娘、蕭半湖、陶一山同時一齊搶前,魯三娘一把摟住敖玉霜,半邊身子橫擋在敖玉霜身前。
  無論再有多少羽劍飛來,即使敖笑山擋不住,現在也要先將魯三娘射倒,才能夠輪到敖玉霜。
  要過敖笑山那關已是不易,何況還有個路云飛?
  “金環果然不錯,再接我三箭如何?”狼嗥聲又響起。
  敖笑山尚未置答,三箭已然射來,他金環正待出手,閃電般一道劍光已擋在他身前,羽箭在劍光中兩斷落下。
  路云飛橫劍在敖笑山身前。
  狼嗥聲怒道:“我要見識的是他敖笑山的金環,不是你路云飛的三尺青鋒!”
  路云飛大笑道:“如此你得先將我射倒!”
  “出來!”
  路云飛應聲竄出堂外!
  敖笑山吩咐魯三娘一聲:“小心玉霜!”身形跟著掠了出去。
  蕭半湖、陶一山豈甘人后,也跟著掠了出去。
  東風滿院,細雨煙飛。
  雙英鏢局對著練武廳那邊大門滴水飛檐之上悍然立著五個人.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袂,雨已經濕透衣裳,他們都沒理會。
  因為這种風雨絕不會傷人,更不會殺人。
  孫杏雨背負箭壺,手握大弓,無論怎么看,都已不像一個讀書人。
  白松風本來就不像,開山巨斧已握在手,悍如豹,威如虎.
  杜飛熊劍也出鞘。
  董尚霸王后左護心胸,右橫肩脅,馬方平日月環齊腰,兩人都冷冷瞪著路云飛,既怒又惊。
  他們目睹何沖倒在路云飛劍下,何沖是他們的兄弟。
  箭壺中仍然有箭六支。
  孫杏雨右手如飛,拔箭,射三箭,再拔最后三箭,盡射最后三箭,六箭分射蕭半湖、陶一山。
  箭急如流星,破空聲懾人心魄。
  蕭半湖長劍一抖,“鈴鈴鈴”鈴聲急響。
  鈴聲中劍光飛射,居然一劍擊下了射來的三箭,劍脊上的七枚金鈴,卻已只剩下四枚,羽箭落地,金鈴落地。
  蕭半湖面露惊駭之色,他雖然一劍擊下那三支羽箭,一只有手已震得發麻。
  陶一山沒有硬擋,偏身一閃,快捷如飛鳥,而箭從他的左側射過,“奪奪”的整個箭簇竟然沒人石階之內。
  還有一箭,這一箭同時射到,卻非擋不可。
  陶一山那柄鐵骨折扇及時唰的打開!
  “篤”的一聲,箭射在其中一支扇骨之上,箭簇裂開那支扇骨亦斷成兩截,陶一山折扇一合,箭“叮”落地。
  孫杏雨看在眼內,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奪魂劍絕命扇不過如此。”
  白松風亦是不屑一顧的表情。
  杜飛熊沒有笑,眉頭微微一皺。
  董尚、馬方平卻大皺眉頭。
  這一戰,孫杏雨早已擬好計划,乃是他与杜飛熊合擊路云飛,白松風獨斗敖笑山,董尚、馬方平則配合何沖暫時將其他人截下夾。
  現在何沖已死亡。
  蕭半湖的奪魂劍、陶一山的絕命扇顯然都絕非庸手可比,甚至比他們似乎猶胜一籌。
  何況除了蕭半湖、陶一山外,還有魯三娘与敖玉霜二人。
  魯三娘一對鴛鴦刀,据說已練得出神入化。
  敖玉霜的一支劍,更曾殺死柳孤月。
  縱使她當時是從背后出手,但柳孤月仍是高手中的高手,要同時截下這四個人,董尚、馬方平實在連一分把握也沒有。
  話聲甫落,孫杏雨就卸下背負箭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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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篤”的一聲,箭壺擊碎了几片瓦。
  大家都沒有分神去看它,任它滾落地面。
  箭壺落下瓦面,長弓亦靜下,孫杏雨一拍雙手,目注蕭半湖、陶一山,道:“這件事与你們無關,立即退出,饒你們一命!”
  陶一山大笑起來。
  蕭半湖忽然問道:“金杰、江云是死在何人箭下?”
  江云就是剛才被射殺的那個鏢師。
  孫杏雨淡淡一笑,道:“這不過是兩條不值錢的小命,雙英鏢局上上下下還有一百二十七人。”
  白松風接道:“你們若不乖乖的退下,一會就莫怪我們心狠手辣,殺你們這儿十個雞犬不留!”
  蕭半湖仰天大笑,道:“若非路大俠,雙英鏢局在三年前已經被幡龍山庄夷為平地,不留雞犬了。”
  陶一山亦自笑道:“你孫杏雨据說平日要殺就殺,從未多說半句話,現在何以竟變得如此囉嗦,莫不是多了我們,你們便自知不敵!”
  孫杏雨冷冷地道:“你們既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大開殺戒!”
  中州五絕居然也有殺戒,蕭半湖、陶一山不由又失笑起來。
  孫杏而沒有理會,目注路云飛道:“殺柳孤月的并不是你。”
  路云飛道:“殺郭長溪的卻是我
  孫杏雨道:“此人誤我大事,自尋死路,死不足惜!”一頓,轉過話題道:“殺柳孤月的到底是誰?”
  敖笑山應聲道:“是我女儿——敖玉霜!”
  “好廣孫杏雨喝道:“此人何在?”
  敖玉霜那邊已移過半步,道:“我在這儿。”
  孫杏雨早已看出站在那邊的女孩子必是敖玉霜,聞言目光才轉落,道:“人比名更美,怪不得柳孤月會死在你劍下。”
  “下”字甫出口,右手輕輕忽一動,兩點寒芒,“嗤嗤”的從他的衣袖射出,飛擊敖玉霜的胸膛。
  敖玉霜的劍尚未動,魯三娘的鴛鴦刀已擋在她身前。
  刀光一閃,寒芒落地。
  孫杏雨目光一寒,道:“這位想必就是武林世家的魯三娘?”
  魯三娘道:“正是。”
  孫杏雨道:“要殺敖玉霜,看來得先殺了你!”
  “不錯。”
  “你就算想嫁敖笑山想得發瘋,也不用如此賣命。”
  魯三娘不由嬌臉一紅,正要發作,敖笑山一旁已叱道:“姓孫的,你是來斗口,還是來干什么?”
  孫杏雨目光一轉道:“我是來殺人的。”
  敖笑山道:“如此,哪來這么多廢話?”
  孫杏雨哈哈一笑,忽然一揮手。
  五個人一齊從飛檐之上躍下。
  蕭半湖即時一拍手。
  練武廳兩旁,花樹泥土剎那突然盡皆飛了起來,那些花樹赫然都是綁在二十多個大漢的身上。
  二十多個大漢身上的衣服都是青綠黑褐交雜,伏在練武廳兩旁的土坑中,若非已知悉在先,根本就很難看得出來。
  人手一支強弩,一起來就發射,“嗤嗤”破空聲暴響。
  亂箭如飛蝗射至!
  孫杏雨人在半空,十眼瞥見那些花樹意然藏人,心頭已怦然一震,再听那破空聲響,更是大吃一惊。
  他以暗器成名,號稱無敵,在暗器方面的認識,已可說無人能出其右。
  只听這破空聲響,他就知道,藏身那些人使的乃是“諸葛連環弩”。
  諸葛連環弩,据說乃是創自諸葛孔明.一發十二箭,既勁且急,霸道無比,一般江湖人談之色變。
  二十多具連環努齊發,就是兩百級箭,在平地已經是不容易抵擋了,何況孫杏雨人在半空?
  好一個孫杏雨,非獨暗器本領高絕,輕功亦是非凡,剎那之間,左腳尖一點右腳背,吸气提身,下落的身形猛然向上拔起。
  一拔竟有丈八,亂箭在他腳下射過。
  白松風同樣感到大吃一惊,他開山巨斧在手,身形下落比誰都快,箭尚未射到,人已經著地。
  他大惊之下,仍能保持鎮靜,看山巨斧一掄,你出手就是十八斧。
  白松風的那柄巨斧本來就像一面盾牌一樣,一經施展開,他的身前就仿佛出現了一重重的光幕。
  亂箭射在光幕上,“叮叮當當”一陣亂響,盡被震飛。
  杜飛熊同時一劍千鋒,亦將射向他的弩箭擊落。
  射向他的弩箭實在不多,他在中州五絕中雖然武功是最弱的,但頭腦之靈混應變之迅速,并不在孫杏雨之下。
  他一眼瞄見花樹之中藏了有人,弩箭聲才入耳半空中身形已然一側,斜飄至白松風的身后。
  這等于白松風替他擋開了大半的弩箭。
  其余的小半,他自然能從容的擋開了。
  董尚、馬方平既沒有孫杏雨、白松風那种本領,即使有杜飛熊那個念頭,也沒有杜飛熊的身形那么矯捷。
  射向他們的弩箭,卻絕不比射向孫杏雨三人的少。
  董尚還好,因為他手中那對霸王盾本來就是封擋箭弩的最佳兵器,他人在半空,雙腳一縮,整個人已縮人那對霸王盾內。
  “叮當”聲中,一下悶哼,人盾落地。
  董尚隨即站起來,腳步卻踉蹌,左腿上赫然釘著兩支弩箭。
  馬方平手中一雙日月環當然沒有董尚那對霸王盾那么好用,護得了上身,護不了下身,才展開雙腳已連中三四支弩箭。
  他痛极惊呼,身形一亂,立即被弩箭射成刺蝟,變成了一個血人,令人触目惊心,慘厲無比。
  孫杏而身形一拔一折又落下。
  弩箭已停頓。
  孫杏雨怒視著蕭半湖,突喝道:“誰的主意?”
  蕭半湖大笑道:“自然是我。”
  孫杏雨怒道:“你這樣做算什么英雄好漢?”
  蕭半湖道:“對付你們這种人本就該不擇手段。”
  孫杏雨一聲厲吼道:“好!”
  突然揮手,十五點寒星飛射蕭半湖,那寒星既快又急,蕭半湖連是什么暗器也看不清楚,手中金鈴劍卻一點也不敢怠慢。
  鈴聲一響,劍光暴閃。
  蕭半湖也知厲害,所以一出手就是四十七劍,可是仍然只擊下十三點寒星,還有兩點齊打在他的右臂上。
  有兩支形狀一如半截斷劍,闊一指,厚一寸,長只一寸半的奇形暗器。
  蕭半湖右臂一痛,金鈴劍“叮當”落地。
  孫杏雨剎那再次揮手,又是十五點寒星射出。
  陶一山鐵扇側地打開,急上前搶救,他身形未到,路云飛一劍已然扑飛而至,“叮叮叮”擊落那十五點寒星。
  孫杏而目光一寒,道:“路云飛!”
  路云飛道:“我來會你。”
  孫杏雨道:“過來這邊。”身形一閃,斜退兩丈。
  路云飛應聲掠至!
  孫杏雨身形一凝,正好停在杜飛熊身旁,一聲:“上!”方凝的身形又展開,凌空飛扑向路云飛。
  身形展開,他渾身就閃起一蓬光——碧綠色的光。
  路云飛一劍飛來,陶一山相應退后,因為他知道已經不用他出手了,他便轉身去一把扶住蕭半湖。
  蕭半湖卻怒聲道:“不用管我,先殺那廝!”戟指向董尚。
  陶一山這時也看出蕭半湖傷勢無礙,應聲掠前,折扇一合,疾點董尚前胸。
  董尚一見,霸王盾疾速一合一分,將折扇封住外門,盾邊月牙也似的尖刀切向陶一山的右臂。
  霸王盾重,董尚力雄!
  陶一山兵器吃虧,不能夠硬接,但身形輕捷,一錯步,已橫閃七尺。
  董尚雙盾追擊,可是右腳兩箭人骨,一動便痛徹心脾,身形不由一慢。
  陶一山看准董尚弱點所在,輕身提縱術盡展,穿花蝴蝶般前后左右飛舞,一有空隙,鐵骨扇立即攻人。
  董尚的身形立時被封死,雙盾急忙護住了全身上下。
  兩人的武功本來就已經有距离,腳傷影響了身形,董尚只有挨打,陶一山的奪命扇著著搶攻!
  片刻之間,已攻出了九九八十一扇。
  幸好那兩面霸王盾夠寬大,無需怎么移動,已能夠封住身上很多地方,陶一山奪命扇雖然迅速,一時間仍攻不進去。
  董尚如果只守不攻,陶一山除非另有妙著攻進霸王雙盾之內,否則五百招之內,只怕也難將董尚如何。
  陶一山一時間顯然并未能夠想出什么高招妙著,所以在五百招之內,董尚的生命絕無問題。
  可惜董尚并沒有這個耐性。
  他也根本不慣挨打,一百招未到,他已經著惱,猛然一聲暴喝,霸王盾左右一分,敞開了胸膛。
  陶一山折扇正向董尚胸膛點到。
  霸王盾一分,折扇就攻人,疾削在董尚胸膛之上。
  “嗤”一聲脆響,一道血箭從董尚的胸膛飛激射出,董尚即時雙手一攏,霸王盾迅疾合起。
  “當”一聲巨響震撼長空,陶一山身形雖快,那柄折扇仍被雙盾夾住。
  董尚開聲吐气,忍痛飛步飄前,右后立刻貼著扇骨滑上,盾緣月牙利刃撞削向陶一山的右臂。
  陶一山折扇被夾住在雙盾之中,只有棄扇才能閃開削來的月牙利刃。
  董尚已准備陶一山一棄扇,他雙手霸王盾便脫手飛斬過去。
  而這种情形之下,陶一山也實在非棄扇不可了。
  可是,陶一山并沒有棄扇。
  剎那間,他握著扇柄,疾向后倒退。
  “嗤”一聲,兩尺長的一把折扇竟變了四尺,扇骨之內另茂著扇骨,陶一山只是將藏在扇骨之內的扇骨抽出來。
  這扇骨之內的扇骨每一支都是百煉精鋼打造,薄而失,閃亮而鋒利。
  陶一山一將這扇骨抽出就甩手飛出。
  疊在一起的扇骨,剎那間竟然—一散開來,—一飛射而出,十二支扇骨就像是十二支利箭般。
  兩尺實在是一個很短的距离,陶一山一切顯然都是有計划的行動。
  他倒退、抽扇、甩手將扇骨飛出,所有的動作一气呵成。
  董尚雙手霸王盾尚未飛出,十二支扇骨已然有七支射入了他的面門,一聲慘呼,隨即仰天倒下。
  陶一山眼瞪著董尚倒地,方自吁了一口气。
  董尚他也在這個時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弩箭甫停下,白松風就長身扑出,向敖笑山扑去。開山巨斧在急風煙雨中,閃動著懾人心魄的寒芒。
  才扑前兩丈,白松風的身形就突然“變,改扑弩箭手。
  那些弩箭手這時已將弩箭放下,拔刀出鞘,一見白松風扑來,各自吆喝一聲,揮刀迎上去。
  敖笑山一見,急呼道:“快退!”急呼聲中,人已飛射向白松風。
  那些弩箭手沒有退,一刀揮出,盡是有去無回之勢。
  白松風迎向那些刀,霹靂一聲暴喝,開山巨斧划起一道閃亮的寒光,疾斬向前。
  惊呼聲立起,長刀亂飛,五個弩箭手迎斧橫腰斷成兩截,血雨四射,開山巨斧連斧柄也都被濺紅。
  白松風再一虎吼霹靂,開山巨斧一旋,又是兩個弩箭手被他斬成兩截,鮮血甚至已濺到他的衣裳。
  他手起斧落,又斬殺了一人。
  其余人几曾見過如此凶悍的人,如此厲害的巨斧,惊呼失聲,倉惶倒退。
  白松風殺得性起,一聲:“哪里走!”正待殺上前去,“颶”的破空聲響處,敖笑山人劍已經凌空射至。
  破空聲刺耳至极,敖笑山人在半空,一劍已化成十七劍,凌空飛刺白松風頭顱。
  白松風身形适時一頓,斧一舉一擋,敖笑山十七劍盡刺在巨斧上。
  這面巨斧一近身,根本就已是一面防守最佳的盾牌,一离身,卻是最霸道的兵器。
  白松風連擋十七劍,一長臂,一振巨斧,“霍”一聲,砍向敖笑山,敖笑山即時又一劍刺向巨斧上。
  這一劍當然擋不住白松風那柄開山巨斧!
  “當”一聲,劍彈飛,敖笑山仍在半空未落的身子亦向上彈了起來,彈起兩丈多高,端的駭人!
  白松風仰首上望,斧一旋,迅速在頭上一圈,剎那間頭頂上仿佛就像是突然生出了一道奇大的光環。
  敖笑山的身形卻未落下,半空中雙腳交替一點,竟然划了一個弧。
  白松風頭上那道光環消失之際,敖笑山才落下,正落在斧勢盡處,劍奪隙刺人,刺向白松風眉心。
  劍迅得如閃電。
  白松風一瞥見劍光,身形已倒退,一退三丈。
  敖笑山緊追三丈,三丈之內,已經連連出劍刺出。
  他的出手之迅速絕不在路云飛之下。
  白松風先机一失,開山巨斧竟無法施展得開,一退再退。
  再退三丈后,已經到了門旁高牆之前,白松風后退的身形陡然一阻,開山巨斧同時從脅下倒穿。
  人未到,斧先到,撞在高牆上。
  “轟隆”一聲,磚石橫飛,那道高牆硬生生被那柄開山巨斧撞開一個大洞,白松風連人帶斧穿洞而過。
  身形未穩,斧已回斬,勢如排山倒海,敖笑山若是穿洞追擊,勢必傷在這一斧之下。
  白松風這片刻所有動作無一不突然,出斧之迅速,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
  可惜敖笑山并沒有穿牆追過來,白松風一從牆洞穿出,他的身形就斜里拔起了兩丈,掠上牆頭。
  白松風巨斧回斬之際,敖笑山人已在牆頭之上,手一抖,兩枚金環射出,再一抖,又是兩枚金環。
  后發先至,后兩枚金環竟不偏不倚撞在前兩枚金環上。
  “叮叮”兩聲,四枚金環半空中四射,一射向白松風面門,一射向白松風胸口,還有兩枚卻分射白松風握斧的左右雙手。
  這暗器手法既狠且准,角度之詭异,更出人意料。
  白松風巨斧回斬未收,金環電閃射至,他一心出奇制胜,想不到敖笑山的追擊更為出奇,令他防不胜防。
  牆壁碎裂之聲,蓋過了敖笑山的衣袂破空之聲,“叮叮”兩聲人耳,白松風才知敖笑山在牆頭之上,剎那金環已經射來。
  白松風急一偏首,“嗤”一聲,一枚金環眼前飛過,急風激得他雙眼一酸,同時“奪”的一聲,一枚金環打在他胸膛上。
  一蓬血雨四面濺開。
  這枚金環打的本來是他的心房,但他一偏首之際,已就勢讓開心房要害。
  于此同時,另外兩枚金環也擊中他左右雙手。
  鮮血飛濺中,左手斷了二指,右手斷了三指,左右雙手不由立時齊松,開山巨斧“鏘啷”一聲落地。
  敖笑山人劍隨即凌空射落。
  白松風即惊且怒,卻沒有閃避,怪叫一聲,身子一偏,手一合,“叭”一聲雙掌互擊,竟恰巧將敖笑山的劍夾在雙掌中。
  鮮血從他的掌緣流下,他卻仿佛完全不覺疼痛,左掌隨即前滑,右掌相應后帶,一分一拗,硬將敖笑山的劍折成兩截。
  敖笑山一惊,斷劍一挑,急刺白松風咽喉。
  白松風雙掌同時握拳,疾打了出去,兩個人的動作全部迅速至极,几乎分不出先后,事實卻有先后。
  敖笑山斷劍先刺人了白松風咽喉,白松風的雙拳差不多同時打在敖笑山的右胸左肩之上,敖笑山連人帶劍被打得飛開。
  后面若是牆壁,一撞之下,敖笑山勢必重傷,后面的牆壁卻已被白松風的開山巨斧撞穿了一個牆洞。
  敖笑山則正好從牆洞飛人。
  鮮血這時候才從白松風的咽喉射出。
  白松風魁偉的身子一晃再晃,終于倒下。
  穿過牆洞,飛進后院,敖笑山的身子風車般一轉,坐倒地上,惊呼聲立時此起彼落,几條人影疾掠過來,先后扶起了敖笑山。
  路云飛是第一個,魯三娘、陶一山、敖玉霜也不慢。
  敖笑山一見路云飛,苦笑道:“好厲害的白松風!”
  路云飛急道:“你被他打傷何處?”
  敖笑山道:“一拳左肩,一拳右胸,幸好在他的拳頭打上之時,我的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咽喉。”
  語聲未落,一口鮮血狂噴。
  敖玉霜失聲惊呼:“爹……”
  路云飛忙道:“玉霜,不用惊慌,這口血吐出,反而沒事了!”
  敖笑山道:“想不到那廝死前一擊,竟然也如此厲害。”
  路云飛笑道:“這中州五絕,本來就非同小可。”
  敖笑山目光一閃,突問道:“孫杏雨怎樣了?”
  路云飛偏頭左顧,道:“已被我刺殺了。”
  敖笑山順著路云飛的目光看過去,孫杏雨的尸体正躺在那邊地上。
  看見了孫杏雨的尸体,敖笑山才放心,四顧一眼,又問道:“杜飛熊呢?”
  路云飛道:“孫杏雨扑向我之際,他就掠上飛檐逃走了!”
  “斬草不除根,只怕春風吹又生。”
  “要找他并不難。”
  “你有把握?”
  “‘金牌殺手’什么時候做過沒把握的事?”說罷,路云飛朗朗一笑。
  敖笑山、蕭半湖、陶一山也都豪聲敞笑了起來。
  路云飛獨力擔當了搜捕“仙劍”杜飛熊的任務。
  荒郊,古廟,月色溶溶,大地呈現一片朦朧的美。
  廟里最后一進的西廂房,月光透窗而人,照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窗邊,神秘中帶著孤凄。
  一星燭光搖曳而來,是個佝僂的老人,到了房門邊,以沙啞無力的聲音道:“公子,蜡燭來了,另有三支備用的。”
  那人影起身接過蜡燭,道:“謝謝您!”然后把蜡燭放在桌上。
  老人轉身离去。
  房里有了光亮,這時可以看出坐在窗前的人是一個臉帶病容的青衣人,面色是蜡黃的,還帶著浮腫,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之間。
  只是有一點,兩只眸子亮得像夜貓,目光中顯示出的是机智、深沉,還有些許冷漠,眼神和面容簡直的不相配,因為這种眼神,不應該出現在病人的臉上。
  他身后靠里,有張木床,床上躺了個少女,正在沉沉入睡,美极,燭光映照下,像一朵春睡的海棠。
  這位青衣人正是那位為替義父報恩,曾投身唐家老店充當人頭鏢師,名震江湖的“金牌殺手”路云飛。
  路云飛當然沒有病,他臉上的病容只是為掩飾本來面目,戴了人皮面具而已。
  他不但臉上戴了人皮面具,而且頭上還經常戴著一頂竹笠。
  這是為什么?他為什么要掩飾起本來面目?
  他是為了方便追索一個人,也是為方便辦一件事。
  他追索的是一條漏网之魚,中州五絕的老五“仙劍”杜飛熊,听說他投身在“修羅宮”。
  他要辦的事是:為血宴受難的人复仇,而擬出了一張請宴名單——閻王宴。
  路云飛起身走到床邊,眉鋒微皺地望望床上沉睡中的少女,隨又走回桌邊,對窗坐了下去。
  這床上的少女是誰?……
  木床上響起翻動的“吱吱”聲,路云飛連忙抓起了桌上的竹笠戴在頭上。
  床上的少女睜開了眼,眸光茫茫轉動,掃到了路云飛,吃惊似的連忙坐了起來,神色現出惊惶。
  “這是什么地方?”
  “月老祠。”
  “月老祠……我……我怎會在這儿?”
  “我不能帶你去投店。”聲音冷得不帶半絲感情:“你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
  “一天兩夜?”少女尖叫出聲,一种女人特具的敏感,本能地檢机自己的衣著身体,覺得沒有什么异樣,猛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下來,她想下床,一陣昏暈,又使她躺回到床上去:“我想起來了,我被‘修羅宮’的紅花武士追殺,受了重傷,你救了我,抱著我离開,而到了這儿……”
  “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請教你的稱呼么?”
  “天涯浪子,不值一提。”路云飛淡淡地說。
  “你……你在房里還戴著竹笠?”
  “習慣了。”
  “你為什么要救我?”
  “興之所至。”
  “你為了救我而得罪了‘修羅宮’,那后果……”
  “我不想那么多。”
  “你是個怪人!”
  “唔!”
  “你不愿意告訴我你的大名和姓,但我要告訴你我叫……”
  “不必,我知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知道你叫‘無名花’,因為你太美,沒有任何花可以比擬,所以被好事的稱為‘無名花’。”
  “這……在我來說,是一种痛苦,到處都受人注目、追逐。”
  “又何嘗不是一种驕傲?”
  “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何以見得?”
  “兩夜一天,孤男寡女,你……你沒碰我……”
  “哈哈哈哈……”路云飛大聲笑了起來,笑完之后,才又冷聲道:“你錯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正人君子。”
  “這……怎么說……難道……不,你是君子。你跟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我經歷得太多,我看得出來,對了,我該怎么稱呼你?”
  “隨便。”
  “隨便,稱呼怎么可以隨便呢?至少……請你告訴我你的姓?”
  “沒這必要!”
  “那……我就叫你怪客店么樣?”
  “我說過隨便。”話鋒略頓:“修羅宮的人為什么要追殺你?”
  “這……這……”
  “不必說出來,我只是隨口問問,不一定想知道。”
  “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應該告訴……”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來到窗外,是那送蜡燭的佝僂老人。
  “公子,外面來了客人。”
  “哦!什么樣的客人?”路云飛問。
  “宴客單子上列名的。”
  “好!”路云飛站起身,吹滅了燭火。
  “無名花”又坐了起來:“那老人是誰?”
  “管祠的,姓江,江老頭。”這江老頭的另一身份,就是無情老人藍玉田,他寄身在為有情人牽紅線的月老詞,真是妙事。
  “管祠的?”她似乎不相信。
  “你好好躺著,我得出去會客。”抓起桌邊的劍,輕靈地穿出房門,到了門邊,又回頭道:“你是受傷的人,不可妄動,老人會照顧你。”身形一晃,路云飛消失在門外了。
  祠門外的空地上,站著三條人影,朗照的月光下,看得极是清楚,兩個勁裝疾服的年輕人,胸佩紅花,是修羅官的紅花武士另一個是個枯瘦的老者,臉孔像風干了的橘于一襲半長不短的黑衫,像披晾在枝叉上,只是一雙深陷的眸子厲芒如刃。
  老者擺擺手,道:“到里面去仔細搜搜,那竹笠遮臉的小子和‘無名花’不會飛到天上去的。”
  “是!”兩名紅花武士齊應了一聲,飄身人祠。
  老者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敢公然与本宮作對,真是不知死活,哼!”抬頭望月,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突地,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從暗處傳了出來:“潑猴儿,你還沒死?”
  老者身軀微微一震,但仍然保持著抬頭望之勢,沉聲喝道:“什么人?”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樣子。
  一條黑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緩緩現出,是個村夫打扮的老嫗,左手臂彎上挽著一只竹籃。
  老者徐徐放低頭,如刃目芒射向老嫗,枯枝般的身形打了個冷戰。
  “你……‘招魂女’?”
  “歐少白,老娘找了你十年,你躲得好!”
  “笑話,老夫會躲你。”
  “碰上了,你想躲也躲不了。”
  “林三姑,你想怎么樣?”
  “招你‘猴精’歐少白的魂!”
  “哈哈哈哈……”
  “笑吧!省得到閻王殿報到時愁眉苦臉。”
  “林三姑,閻羅王不收猴魂,倒是你……這么多年都平安活過來了,何苦不安享晚年,尋死覓活呢?”
  “歐少白,十年前你見了老娘夾著猴儿尾巴滾猶恐不及,現在敢說大話了,別以為你進人修羅宮當了跑狗,老娘便不敢殺你。”
  “林三姑,你丈夫當年之死,罪不在老夫……”
  “放屁,當年大家計議好合力殲除關外一害‘白眼狼’,你故意把老娘引人歧途,害我丈夫喪生在狼爪之下,事后老娘才查出原來你跟‘白眼狼’有師門淵源……”
  “廢話少說,咱們了斷吧?”
  “老娘要把你碎尸!”
  “只要你有這份能耐。”
  兩名紅花武士從祠內疾步走了出來,目芒掃了“招魂女”一眼,然后互相一擺,雙雙占了位置,把“招魂女”圈在當中。
  “招魂女”倘若未睹,連動都沒動。
  歐少白目芒一閃,道:“有什么發現沒有?”這話是對二武士而發。
  武士之一道:“稟香主,祠里除了那管祠的老狗在床上挺尸之外,什么也沒有。”
  點點頭,歐少白道:“眼線的消息如果正确,那小子和小妞必藏匿在這附近一帶不遠,你們繼續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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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武士道:“香主,這老虔婆是……”
  歐少白道:“本座會應付,快去!”
  兩武士深望了“招魂女”一眼,雙雙彈身奔离。
  “招魂女”冷笑了一聲道:“歐少白,你很精明,遣開了兩個兔崽子,你是怕老娘抖出你的底,要是你主子知道你是關外魔王卜大慶的密探,會把你剝皮抽筋下油鍋。”
  歐少白栗聲道:“林三姑,別多廢話,准備上路吧!”
  說著,隨即亮出了劍,擺出了一個韋陀獻杵的怪异姿勢,雙臂環拱,劍成了“朝天一炷香”。
  “招瑰女”脫口惊呼道:“修羅劍法?”
  歐少白陰陰地道:“你還真不含糊,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招魂女”道:“不管你什么劍法,反正你死定了!”
  歐少白道:“走著瞧吧!”
  “招魂女”眸子里凌芒暴漲,右手伸人竹籃。
  身形一晃,劍光打閃,歐少白出了手,用的是全力,施展的是最厲害的殺手,他有心一劍便收拾下這可怕的敵人。
  修羅劍法的确不同凡響,玄奧至极,凌厲無匹,像几十支劍同時攻出,涵蓋了所有的角度部位,別說反擊,連封守都感無從。
  沒有任何思想考慮的余地,完全看功力的深厚。
  “招魂女”蓄意尋仇而且本來就不是泛泛的人物,在對方發動閃電攻擊的剎那,也可以說几乎是同時,放人竹籃的手一甩,什么東西也沒有看見,人在甩手的同時向后暴彈開去。
  雙方出手進退都是一瞬。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雙雙跌坐下去。
  這時可以看出一只手掌掉在地上,是“招魂女”的。歐少白的猴子臉扭曲成怪形,從眼神看,他相當痛苦。
  這是兩敗俱傷之局,只要有一方還能起身行動,便可制對方于死命。當然誰也要爭取這机會,殺敵便是保命。
  “招魂女”放下竹籃,先點穴道止了斷腕的血,然后在竹籃里摸了一把,站起身來,獰聲道:“姓歐的,老娘要你骨肉無存。”
  歐少白也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咬著牙道:“招魂女,你的無一影追魂之毒雖然霸道,但老夫還挺得住,有足夠的時間把你分尸。”
  “招魂女”移動腳步,她出手的距离似乎遠了些,因為她剛才的暴退已把雙方距离拉長到一丈之外。
  歐少白雖然說了大話,但這距离他也無法出劍,而“招魂女”只要再向前走兩三步就可出手。
  事實上,歐少白是處在极端不利的地位。
  突然,他左手往嘴里一摸,像把什么東西放進嘴里,人仰面栽了下去。
  “招魂女”左手揚起……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暗處射出,一道劍光划向“招魂女”。
  一聲慘哼,畫面靜止,猝然現身出手的,是那兩名被遣走的紅花武士,其中之一劍已刺人“招魂女”的脅肋。
  “招魂女”揚起的左手照那紅花武士一揮。
  慘哼再起,紅花武士仰面栽倒,劍留在招魂女的身上。
  “招魂女”身軀起了扭動,口角涌出血漬。
  “呀!”栗吼聲中,另一名紅花武士欺身揮劍,連哼聲都沒有,“招魂女”砰然栽倒,登時气絕。
  歐少白站了起來,長劍支地,撐住身形。
  那名紅花武士迫了過去。
  歐少白以含混不清的聲音道:“你們……回來得正好……”
  紅花武士冷冷地道:“我們根本沒有离開,因為不放心香主單獨對敵,所以佯作离去,暗里圈了回來。”
  歐少白身軀一顫。
  紅花武士又道:“歐香主,想不到你是卜大慶手下的密探,打人本宮臥底的,對不住,我要押你回宮……”
  身形一閃,抬劍前划。
  歐少白口一張,看不清射出的是什么東西。
  一聲凄哼,那武士倒打了一個踉蹌,由于他剛好側身,歐少白口里噴出的暗器沒射中要害。
  歐少白知道要糟,立即探手人怀,但來不及了,那名武士的劍尖已抵上了他的心窩,怀中的手再也抽不出來。
  那名紅花武士左臂耷然下垂,顯然傷在他的臂上。
  “你……你敢對本香主出手?”
  “姓歐的,你是本宮的敵人。”
  “你准備把本香主怎樣?”
  “押回宮去憑令主發落。”
  “你走不出半里路,就會有人殺你。”
  “那本武士只好帶你的人頭回去。”
  “你一樣走不出半里。’”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現,無聲無息,到了那名武士身后,手中連鞘劍點出,半聲問哼,那武土仆了下去。
  他死得很糊涂,根本不知道出手的人。
  歐少白當然早已發現來人,因為他是面對前方。
  這時,可以看清了,現身的頭罩竹笠,遮住了整個面部。
  他,正是早已隱伏現場的路云飛。
  “你……你……”歐少白倒退數步,一屁股跌坐地上,干癟的臉孔連連扭曲,目光散亂,毒勢已經發作了。
  路云飛轉身到“招魂女”尸身前,先翻檢竹籃,然后在她身上一陣搜摸,摸出一個小瓶,打開來,倒出一粒白色丸子,捏在掌心,把瓶子收起,然后走到歐少自身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招魂劇毒!”
  歐少白點點頭。
  路云飛又道:“這是否解藥不得而知,但這是唯一死中求活的路子,碰碰運气如何吧!”
  說著,路云飛俯身把藥丸塞人歐少白口里,退后兩步,靜待反應。
  藥對了症,加上歐少白內功深厚,只片刻功夫,神色便逐漸恢复正常,他万分不解地望著這遮著臉的怪人。
  “你為什么要救老夫?”
  “救人是好事。”
  “老夫不懂!”
  “什么不懂?”
  “你知道你已經成為本宮追緝的對象么?”
  “知道。”
  “老夫此行,便是執行這項任務,你為什么要救敵人?
  “救人是一回事,被追緝又是一回事。”
  “這种事老夫這輩子還沒听說過,現在卻親自碰上了,你會這樣做,必然是另有目的吧?”
  几句話,顯示出他是只老狐狸,他不先謝救命之恩,反而追
  究路云飛的救人動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這有違常情!”
  “目的當然有的……”路云飛冷冷地說。
  “什么目的?”歐少白站了起來。
  “你要我說出來?”
  “當然!”
  “第一、表示在下對閣下沒有敵意,第二、在下生平最討厭用下三濫的手段傷人,招魂女一生用毒,該殺!”
  歐少白的目光,在路云飛身上轉了又轉。
  “你早已到場了吧?”這句話是別具深心的,所謂作賊心虛。
  “剛到!”
  “老夫……”他本想說什么,沒說出來,又換了口气:“救命之恩是一筆大人情,老夫將來會報答。”
  “這大可不必,在下也常常殺人的。”
  “能展示你的真面目么?”
  “對不起,沒這必要。”
  “那你的尊名大號?”
  “無名小卒,什么也談不上。”
  “應該有個稱呼吧?”
  “隨閣下的高興好了!”
  歐少白閉上了口,他對眼前這個怪客除了感到莫測高深之外,還加上很大的不安,因為招魂女在死前曾揭過他的底牌,而他剛剛又殺了一名手下,只要有一點點風聲泄漏,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滅口,一個惡毒的意念升上腦海,但他又不敢妄動,因為他對這怪客一無所知,毫無把握,一個不巧,事便砸了。
  神秘,對功力高的人而言是一种作風,而對功力稍遜的是一种保護,因為別人摸不通你,便不敢隨便動你。
  當然,一些專走邪路的人又另當別論。
  路云飛緩緩轉身,准備离開。
  “請慢著走!”
  “閣下還有話說?”
  “老夫要知道你跟無名花的關系。”
  “在下也很想知道‘修羅宮”追截無名花的原因。”路云飛腳步沒移,但也沒回身,背對著歐少白。
  “你應該知道。”
  “在下不知道。”
  “這么說,你与她之間沒有特殊關系?”
  “本來就不相干,救她与救閣下道理相同。”
  “那最好,你就別問了吧!不知道最好。”
  路云飛真的沒再問,開始移動腳步,走的是离開月老祠的方向。
  在一般平常人來說,救命恩人等于重生父母。
  以江湖人而言,是難以償還的大人情,依理,歐少白應該感激的,但他并不是這樣,感恩之念很淡漠,疑慮之心反而加重。
  他望著路云飛逐漸遠去的背影,一再地想:“他為什么要救我?有何目的?”這就是人与人不同之處。
  路云飛走了一段路之后,身形突然加快,借著林木的掩蔽,他繞回了月老祠。
  柴房里,沒有燈,路云飛与管柯的江老頭在說話。
  “公子,你不殺歐少白,反而救了他,為什么?”
  “有很大的理由。”
  “什么理由?”
  “宴客的名單要修正,我已經找到了主客,原先名單上開列的現在只算是陪客……”聲音低下去,极低,只相對的人能听得到。
  不久,路云飛卻又提高了聲音,道:“所以,我救歐少白的代价,實在難以估計。”
  “啊!原來如此,太好了,門外的尸体怎么處理?”
  “那是歐少白的事,他非處理不可,而且對兩名紅花武士之死,必須對他的主子修羅令主設法圓滿交代。”
  “下一步行動呢?”
  “我將盯緊歐少白那只老猴精。”說完,想了想又道:“剛才兩名紅花武士進來搜查,你怎么打發走的?”
  “冒瀆了那位姑娘一下,我朝床上一躺,擁被翹腳,哼哼了兩聲,几句話就打發走了。”
  兩人出了柴房,路云飛仰首望天,他不自覺地歎了口气。
  “公子,好端端的歎什么气?”
  “你不懂。”
  “我江老頭就是不懂才問呀!”
  “算了,藍老爹,她的傷這兩天就可以复原,最后一帖藥天亮時服,我得去辦我的事,你照顧她吧!”他們談話中已改變了身份。
  “什么?小子要走了?”
  “唔!”
  “不見冷姑娘了?”
  “她……姓冷?”路云飛雙眼發亮。
  “是的,是她告訴我的,她叫冷青娥,但要我守口。”
  “冷……青……娥!”
  “很好听的名字,是嗎?”
  “我得走了!”
  “小子,你這一走,冷姑娘會傷心的。”
  “宁可讓她傷心,不愿讓她……”
  “什么?”
  “藍老爹,你是知道的,我……”身形一動,飄身而去。
  這是間破舊不堪的小屋,坐落在街尾,屋子的主人是個中年寡婦,略具几分姿色,靠挑賣青菜為生,標准的寡婦,上無公婆,下無子女,就這么孤零零的一個人獨個儿生活。
  周青菜,在鎮上是人人皆知的,賣菜价錢公道,加上大家同情她是寡婦,一擔菜一個時辰就賣完了。
  寡婦,是一般地痞混混欺凌的對象。
  但是,周青菜卻例外,這類的角色不敢上門,為什么誰也不知道?
  有的說她會拳腳功夫,有的說她身后有靠山,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管怎樣,反正她沒有任何不規矩的風聲傳出來就是了。
  這天清晨,周青菜照例挑著擔子出門做買賣,門沒關,不知屋里根本沒值得偷的東西,還是有把握宵小不敢上門。
  一個瘦得像只老猴子似的老者,來到門前,巡視一陣之后,走了進去,不久又走出來,揚長而去。
  瘦老頭离去之后不久,又有一個人來到,頭戴竹笠,遮住整個臉,他也走進門去。
  他,正是路云飛。
  那瘦老頭,是堂堂“修羅宮”的香主“猴精”歐少白。
  路云飛跟蹤他已經很久了,歐少白何以上寡婦周青菜的門,這是路云飛所急于要尋求的答案。
  屋于里家俱簡陋,但收拾得很干淨。
  寡婦,通常是愛清洁的。
  難道她是歐少白的姘婦?憑歐少白那副猥瑣枯干的形象,周青菜什么人不好找,偏偏看上了他?
  路云飛在房里打了一個轉,發覺堂屋里的木桌上有張字條,信手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三媚,今晚起更時分,三清觀接待嘉賓。”
  后面畫了一個猴頭,雖是粗畫几筆,倒也很像回事。
  路云飛冷笑了一聲,喃喃地道:“原來周青菜就是十几年前大名鼎鼎的‘母狼’周三媚,也是名列宴客單的一個,這太好了!”
  路云飛悄然离去,破屋依然是死寂的破屋。
  三清觀巍巍的影子,沉浸在似水的目光里。
  后院的西廂房里,擺了桌酒菜,明亮的燭光下,坐著個面紅如嬰的老道,周青菜坐在他的怀里,小小的廂房,顯得春色無邊。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別的原因,周青菜的腮幫子像涂的胭脂,老道的眼在冒火。
  老道含了一口酒,一只手托著周青菜的臉,口對口,吐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只手伸人她的胸衣。
  “噗!”地一聲,周青菜的半口酒,全噴在老道臉上,接著是一陣格格的浪笑。
  一名年輕道士來到門邊,恭謹地道:“稟觀主,有輛馬車离觀門已經不遠。”面對這不堪入目的撩人情景,這道士面不改色,像是見怪不怪了。
  老道仍摟著周青菜,點點頭,道:“知道了,要小子們注意周圍的警戒就好了,下去吧!”
  “尊命!”年輕道士退了下去。
  周青菜掙開老道的怀抱,扣好了松開的扣子,理了理亂發,在側方坐下。
  老道半靠椅背,斜睇著周青菜。
  “三媚,如果沒你,我真活不下去。”
  “老色狼!”
  “配你母狼不正好?”
  “好啦!別老不羞了,堂堂‘武帥’,變成了老雜毛‘玉虛真人’……”
  “三媚,別口沒遮攔。”
  “啊!”周三媚下意識地以手掩口。
  歐少白匆匆走進來。
  周三媚迫不及待地道:“歐二哥,你留條子,要找來接待嘉賓,到底是哪為貴賓呀?”
  歐少白向老道行了一禮禮,笑了笑說道:“真不簡單,我挖空心思,才把他弄了來,差一點失風。”
  周三媚挑起眉毛道:“他到底是誰呀?”
  歐少白眸子里精芒一閃道:“內務總管汪永壽。”
  老道動容道:“歐老二,辦得好!”
  歐少白眉頭一緊,接著又道:“觀主,有件事情……我很傷腦筋,想來想去,還是先稟告您的好。”
  “什么事?”
  “已經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与周三媚兩人臉上變了色。
  “二哥,誰知道你的身份?”周三媚搶著問。
  “是個來歷不明的怪客。”
  “二哥,你一向精明,怎么,老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奉令搜捕那怪客和無名花,到了月老祠,被當年對頭‘招魂女’林三姑找上了。
  “他抖出我的底,雙方動手的結果,林三姑是擺倒了,另外兩名紅花武士也再不開口,但我中了招魂劇毒,老命即將不保。
  “這時,被修羅宮搜搏的對象無名怪客所救,他早已隱身在側,當然听到了招魂女的話,我越想越不對勁,他為什么要救我?”
  “你還摸不清他的來路?”
  “唔!”
  “這是個大問題……”三媚瞟向老道:“觀主認為怎么對付才好?”
  老道深深考慮了一陣,才沉聲道:“先設法摸清他的底,必要時只好讓他永遠開不了口,對了,歐老二,他的功力如何?”
  搖搖頭,歐少白道:“依然是個謎。”
  老道拾抬手道:“先辦正事吧!”
  歐少白拍了三下手掌,一個秀士打扮的中年,由兩名壯年道士架了進來,這秀士打扮的便是修羅宮內務總管江永壽,此刻他仍在昏迷中。
  老道打量了他几眼道:“用的是老故事么?”
  歐少白道:“是的,外加神仙倒。”
  老道偏了偏頭道:“帶到安樂房去!”
  “是!”
  刑具上、地面、壁間,血漬斑斑,令人胜目心惊。
  江永壽被吊在刑架上,腳尖著地,手腕、腳脛、頸子全被鐵環扣住,他已經被弄醒,憤怒地瞪著身前的歐少白。
  歐少白站在一旁悠閒的負著雙手。
  老道和周三媚并肩坐在長條桌之后,儼然法曹。
  兩名壯年道士高挽著油管,在一旁待命。
  就像在屠宰場里的屠夫在准備殺豬宰羊似的。
  汪永壽怒目切齒。
  “歐少白你這是干什么?”
  “你認為呢?”
  “這是什么地方?”
  “安樂房。”
  “什么門派?”
  “這你就不必問了,廢話不談,念在咱們多年來相處的份上,不忍心看你受皮肉之苦,如果……”
  “怎么樣?”
  “如果你能坦白回答問話……”
  “呸!歐少白,想不到你是臥底的奸細,你知道你會有什么下場?”
  “那是以后的事了,咱們只談目前,听著,如果你能繪出修羅宮的布置圖,咱們便算同路人……”
  “哈哈哈哈哈……”
  “這有什么好笑的?”
  “太好笑了,你們這叫做清秋大夢。”
  你不愿合作?”
  “姓歐的,本人不幸落在你們這幫歹徒的手中,認了,你們等著瞧!”
  周三媚望了老道一眼,老道點點頭。
  于是凋三媚朝汪永壽脆生生的一笑道:“汪總管,你要是不肯就范……可有你的樂子,不死不活,那滋味可不好受。”
  汪永壽紅著眼睛道:“我想起來了!”
  周三媚嬌笑道:“想起什么呀?”
  汪永壽道:“你是那個賣菜的周寡婦!”
  周三媚閃動著水汪汪的一雙媚眼,在他身上膘了膘,嬌笑連連的道:“汪大總管,我們做一家人好不好?”
  江永壽用力一挫牙,不接她的腔。
  看他那神情,似乎想要把這騷娘們撕成碎片才甘心。
  老道冷森森地道:“姓汪的,一句話,你是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汪永壽狂聲道:“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全使出來吧!我姓汪的死不鄒眉,江湖上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老子不在乎怎么死!”
  哈哈一笑,老道翹起大拇指道:“好漢子,有种,本道爺一向不信邪,現在就當場試驗一下。”
  說著,老道甩了甩頭。
  歐少白伸出烏爪似的枯手,五指箕張微曲,有如一把釘耙,口里道:“朋友,要對不住了!”
  “了”字聲中,抓向汪永壽的右胸。
  一聲使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五指齊插人肉中。“怎么樣,愿意么?老夫一收手,你至少要去半斤肉。”
  江永壽的臉孔扭曲成了怪形,嘶聲道:“歐老狗,你們將會付出一百倍的代价……你……啊……”
  又是一聲不忍卒听的慘叫。
  歐少白收回手,血漬淋淋,手里真的抓了一把爛肉。
  汪永壽面目凄厲如鬼,胸前血肉模糊,血水順著流到地面,由于猛掙,被鐵環扣住的手腳頸子,皮破肉靡,鮮血殷殷。
  老道与周三媚神色自若,顯示人性已喪盡了。
  歐少白一把抓住汪永壽的頭發,向后一拉,獰聲道:“乘你五体還完全,要不要答應照辦?”
  “呸!”
  一口血水,噴在歐少白的臉上。
  歐少白用衣袖一抹,向后退了一步,朝兩道士偏頭示意。
  道士會意,其中一個走了過來,以很利落的動作,抓起了一把長柄的鐵刷子,在江永壽的傷口猛刷。
  慘叫連連中,江永壽昏了過去。
  另一道士在預先置備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潑在汪永壽的臉上,一聲長喘,汪永壽悠悠還魂。
  歐少白陰聲道:“答不答應?”
  汪永壽嘶聲道:“辦……不到。”
  歐少白道:“下一步老夫挖出你的眼珠子。”
  汪永壽扭動了一下,道:“挖吧!反正……是死。”
  歐少白道:“你錯了,在你沒就范之前,絕不讓你死。”
  老道補上一句道:“一天剝你一寸皮,有你瞧的。”
  就在此刻,一名道士匆匆奔人安樂房。“稟觀主……”
  “什么事?”
  “柱子被拔了六根。”
  “什么?”
  老道与周三媚站了起來,歐少白也神色大變。
  “樁子被拔了六根,觀外四根,觀內兩根。”那道士再重复說明。
  “來的是什么人物?”
  “沒發現任何動靜,只發現被拔的樁子。”
  “這么說,敵人已經人觀,而且是高手。”
  歐少白栗聲道:“難道會是修羅宮的人,這……”
  奄奄一息的汪永壽兩眼突然放光,嘶叫道:“太好了,本人……死也瞑目了。”
  又一名道士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后殿起火!”
  老道目暴厲芒,大聲道:“可發現敵人的蹤跡?”
  道士道:“不見敵人影子。”
  老道一挫牙,道:“你們暫別現身,本座去應付。”說完,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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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16: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三清觀后殿烈焰騰空,全觀亂得人仰馬翻。
  看不見的敵人,是最可怕的敵人,你無從著手對付。
  老道可不是等閒人物,他要找出敵人,他撇開烏亂的現場不管,悄然上了正殿的屋脊,伏下身,銳利如鷹的目芒,不斷地來回掃視。
  火勢在眾道士傾力搶救之下被控制住了。
  明月正當頭,銀光下任何動的影子,都逃不過高手的視線。
  老道在耐心地伏伺下,突然發現了一條灰影,投人觀后的柏林,不由心頭一緊,飛快地掠了去。
  柏林里,有座精舍,是禁地,觀主修真的地方,除了服侍的道童和負責警衛的心腹手下,別人非經稟報是不准擅人的。
  老道從側方悄然潛人柏林,先冷靜下來,仔細觀察了一陣,才步步為營地迫近精舍,然后毫無聲息地翻牆進去,迅速隱身在花樹叢中。
  抬眼望去,差一點惊叫出聲。
  就在他隱身處相距丈外的卵石花徑上,整齊地排列了八名道士的尸体,精舍的警衛,一個不剩,全被擺倒了。
  現場沒有打斗的跡象,這太駭人了,這八名道士是精選的,全是不平常的身手,是如何集体被殺的?
  殺人者是什么可怕的人物?
  不可一世的他,不由心里發毛。
  久久沒有動靜,老道小心翼翼地戒備著閃人精舍的明間,燈還亮首,兩個道重各据一椅睡著了。
  气氛似乎有些异樣,八人橫尸,兩個小道童不可能人睡,走過去用手一摸,触手冰涼,早斷气了。
  凶人凶性,殺机沖頂而起。
  “是哪一道的朋友,可以現身了?”老道獰聲道
  “你別動,咱們先談談!”聲音很冷,發自暗間。
  老道取下壁間的劍、想沖入房中,心念一轉,停了下來,退至一角,背靠牆壁,這樣,他可以全心應付正面,減去厂后顧。
  “朋友是誰?”
  “先別問,你是觀中主持‘玉虛真人’?”
  “不錯。
  “也是關外魔王卜大慶的副手之一‘武帥’穆偉廷?”
  “你……到底是誰?”老道臉色大變,駭震之情溢于言表,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會一口抖出他的底。
  “你承認了么?”
  “不否認。”眸子里殺光陡現。
  “那好,現在告訴你,在下是當年血宴受害人的傳人。”
  “你……你是魔音劍神羅志遠的傳人?”
  “完全正确。”
  “你……意欲何為?”
  “穆偉廷,你連欠債還錢這點普通的道理都K不懂嗎?”
  “你……討債?”
  “不錯。”
  “出來吧!”
  “慢著,話還沒說完。”
  “卜大慶遣你們蟄伏在關內,目的是想取代修羅宮的地位,君臨中原武林天下是嗎?”對方冷冷地問。
  “本座無須否認了。”
  “卜大慶人呢?”
  “這你就不必管了,可以現身啦!”手中劍握得很緊,額上冒出了青筋,功力已運足了十二成。
  人影閃現門邊,竹笠遮臉,他,赫然是路云飛。
  神秘,無形中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使人感到不安。
  老道是當年關外不可一世的人物,然而對方卻是百年來第一高手“劍神”的傳人,他絕不敢等閒視之。
  “你真的是羅志遠的傳人’!”
  “如假包換。”
  “需要藏頭露尾么?”
  “哈哈哈哈……”笑聲中,路云飛把笠帽掀到脊梁上,露出了本來而目,帶病而黃腫的臉。
  “哈哈哈……”現在輪到老道笑了,他實在忍不住要笑,對方的這份尊容,使他的疑慮一掃而空,气勢在剎那間高漲:“本座以為是什么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是條病狗,西門達會收……”
  聲音突然頓往,像一下子被人捏住了脖子,余笑僵化在臉上。
  對方雖然一臉病容,但眸子里射出的精芒有若兩道有形而實際存在的銀線,這是至高內力的表現,他是識貨的,再也笑不出來了。
  路云飛跨出房門,徐徐舉劍。
  “姓穆的,本人開列了宴客的名單,你是頭一個坐席的。”
  “你敢報名么?”
  “當然,因為你只能听進去,永遠不會說出來。”
  “你有這份把握?”
  “十成。”
  “報出名號!”
  “路云飛。”
  “金牌殺手……”老道心神猛地一顫:“今晚來的只你一個人。”
  “不錯”
  “你与羅志遠是何淵源?”
  “亦師亦友,忘年之交。他傳授我武功,也把复仇的責任交給了我。”
  “好极了,如果把你擺平,將永絕后患……”
  “不錯,如果你有能耐的話。”
  “最后一句話,你怎么會知道本座的身份而找上門來?”
  “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
  老道的目光在溜動,他在轉著念頭,面對這不起眼,但相當可怕的敵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擺倒對方。
  傳訊召助手又不可能,最要命的是這精舍是禁地,不奉令無人敢闖。
  守護的弟子又已全部被殺,他深悔自恃太甚,沒有應變的安排,但后悔無濟于事,他必須面對事實。
  路只飛沉穩地跨進了一大步,明間不大,正是出手的好距离。
  老道亮開架勢。
  雙方都有置對方于死地的決心,誰也不能讓對方活下去,利害關系太大了。
  路云飛不死,會影響卜大慶的武林大計,老道不死,路云飛以后的行動將受到极大的限制。
  對峙,像兩座一触即爆的火山。
  燈光映著劍芒,劍芒攪和著目芒。
  可怕的靜止,時間停滯在某一點上。
  只要一動,生死立判,決心、意志和功力,形成了這態勢。
  任何行動,都會有一個結果的,雙方出手了,不差先后,同一瞬間發動,場面并不火瀑,只有短暫的几聲碰擊,一切又趨于靜止。
  如果是明眼人欣賞到剛才的這一互擊,會一輩子不敢再談劍,因為這是劍術的升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高段,几乎是人所不能達到的高限。
  路云飛的劍仍斜揚著,眸子里的神光凝固成形。
  老道紅嘖嘖的臉孔,紅得像五月的榴花,慢慢,臉上的肌肉起了抽搐,身体也開始發抖起來。
  兩條紅蛇從緊閉的口角鑽了出來,“錚”地一聲,長劍落地,接著是人“砰”一聲,栽倒在地。
  路云飛徐徐收劍,拉上笠帽。
  狼,象征著凶殘狠毒。
  安樂房里,“母狼”周三媚展露了她的手段,殘酷而下流的手段,也只有像她這种女人,才能想得出這种慘無人道的手法。
  修羅宮內務總管汪永壽的褲襠被撕開,下体裸露,一支發笈插進龜頭里,下面擺了盞油燈在燒烤,皮肉焦臭味之外,還加上吱吱的烤炙聲。
  汪泳壽全身抽緊,沒有哼聲,只剩下狂喘,臉孔已完全失去了人形,厲鬼也沒他猙獰可怖。
  周三媚道:“汪總管,你到底肯不肯繪出修羅宮的布置圖?”
  “……”汪永壽的眼角已經進裂,滲出了血水。
  “三媚,再弄下去他可能活不了。”歐少白提出意見。
  “修羅宮的布置只有极少几個人知道,你當了三年香主,十分之一都摸不到。”
  “所以我說不能讓他死。”
  “主人的命令,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得留活日,另想辦法要他招。”
  “你有什么好辦法?”邊說邊示意年輕道士把燈火移開。
  “有了…”
  “什么?”
  “他有個五歲大的孩子,設法弄來……”
  “嗯!不錯,可是……”
  “可是什么?”
  “外面的情況未明,觀主也不見回轉,如果真的是修羅宮搗的鬼,那就說你的身份已經敗露,你還能現身么?”
  歐少白的猴子臉縮得更小,這的确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問題容易解決。”周三媚突然想到了什么。
  “容易解決?”
  “修羅宮外務總管手下有個頭目叫宋大山,是個色鬼,他一直在打我的主意,只要我褲帶一松,准能派上用場。”
  “妙啊!三媚,有些事還是女人有辦法。”
  “去你的……”
  驀地,房門外一個惶急的聲音道:“別院起火!”
  歐少白与周三媚臉色大變,雙雙沖了出去。
  精舍已全部被烈焰吞沒,根本用不著再搶救,注定要燒光。
  歐少白与周三媚是不能公開露面的,兩人隱身在遠處暗中,望著火場發愣,最后他倆著急的是不見老道的影子。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怎么也估不到的。
  火場里飄散出焦肉的气味,這證明有人葬身火窟,是誰呢?
  縱火者又是誰呢?
  為什么不見敵人的蹤影呢?
  歐少白是老狐狸,一等一的陰險人物,此刻也不禁寒气大冒,惶然無主,他判斷不可能是修羅宮的人。
  因為修羅宮采取行動一向是明來明往的,但除了修羅宮,又哪里來的這么可怕的對頭仇家呢?
  這時,不遠處的暗影中,正有一雙灼灼的目芒,在注視他們。
  “二哥,我……我覺得情況不妙,怎么下見觀主的影子?”周三媚問。
  “也許他追敵人去了!”歐少白也有點擔心。
  “我們怎么辦?”
  “不能明里現身,只好靜待下文了!”
  “夜深了,我不能呆太久,一大清早還要賣菜,在情況未明之前,你可千万小心,我設法打听修羅宮方面的消息。”
  “好,那你就走吧!我人頭熟,自然也會打听。”
  “二哥,安樂房那姓汪的不能留,干脆,他死也不肯給修羅宮布置圖,把他打發了吧!如果人家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他,万一他被人發現了,我們辛辛苦苦十几年來打的基礎就要付之東流了。”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手……”
  “我們不能冒這奇險,另外設法吧!”
  “讓我考慮一下……”
  “奇怪……觀主是怎么回事,以他的能耐,應該不會出岔。”
  “你走吧!我來料理。”
  掌燈時分。
  周三媚的小屋。
  臥房里,點了盞油燈,黃銅的燈台擦得很亮,隱隱泛光。
  周三媚坐在燈前,上身穿了件小紅祆,襯著雪白的肌膚,丰腴的肉体,相當誘人,徐娘的美,是別具魅力的。
  她在等人,她已經投下了餌。
  她不是為了偷情,她有企圖、她有目的,協助主子完成极大的野心。江湖上勾心斗角,是無所不用其极的。
  房門虛掩著,沒有上閂。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驃悍男人閃身而人。
  周三媚一回頭,張口想叫,那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環腰抱著她,坐在桌沿。
  周三媚奮力掙扎,表示出女人力弱,無法脫身,口中唔唔不停。
  那漢子抑低了聲音道:“心肝寶貝,你不叫我就放手。”
  周三媚點點頭。
  那漢子放開捂嘴的手,把她摟得更緊。這漢子,正是修羅宮外務總管屬下頭目宋大山,周三媚沒叫,但又掙扎。
  宋大山的手撫上了她的酥胸,以异樣的腔調道:“好娘子,我們樂活樂活,包管你……嘻嘻!”
  “你……你是誰?”
  “你忘了,我向你說過好几次,我叫宋大山。”
  “宋爺,我……我是守寡的,求你……不要坏我的名節。”
  “好娘子,名節多少銀子一斤?算了,孤燈冷枕頭,多難熬,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我……還要做人。
  “娘子,早晨你為什么對我笑?”
  “什么?我……對你笑?”
  “不管你是有心或是無意,反正……我們倆是注定的緣分。”
  “別摟得這么緊,我……喘不過气。”
  “好,好,我宋大爺對女人是很懂得体貼的,喲!你……我真想把你活吞下去,小娘子……哈!”
  周三媚半推半就,不再掙扎。
  “宋爺,我……守了十几年寡……”
  “死心眼,白白糟蹋了青春。”
  兩人滾倒床上。’
  “宋爺,你……是練武的?”
  “嗯!馬馬虎虎還算得,是個高手。”
  “高手是什么?”
  “瞧!這都不懂,高手就是本領大的人。”
  周三媚一骨碌坐了起來,張大了媚眼。
  “你……本領大?”
  “是呀!怎么啦?”
  “我……能求宋爺一件事么?”
  “說吧!什么事,別說一件,一百件也依你。”
  “我有個族里的兄弟,在三清觀當道士,听人說前面說里起火,燒死了不少人,我……寡居的人,不敢進道觀,宋爺能替我打听么?”
  “小事一件、明天便有消息,我們的人也在查起火的事。”
  “道觀起火,你們查什么呀?”
  “听說觀主‘玉虛真人’失了蹤,有人故意殺人放火,這等于向我們挑戰,而且我們也有人……反正你不懂,這是江湖事,總之一句話,有人想爭地盤,霸占碼頭,准備把三清觀當巢穴。”
  “多可怕,是什么人?”
  “目前還不知道,所以要查。”
  “對了,宋爺,我前天清晨到五里墩菜園里挑菜,碰到了件嚇死人的事……”
  “什么事?”
  “兩男一女南方口音,拿著刀劍,圍殺一個于精骨瘦像猴子般的老者,我嚇死了,差點走不動……”
  “真有這回事?”宋大山蹦了起來。
  “宋爺你……”
  “我得去辦事。”
  “去三清觀?”
  “不,去五里墩,好娘子,你等著,我今晚還會回來。”說著,起身理了理衣,親了周三媚一下,捏了她兩把,匆匆開門离去。
  周三媚臉上綻開了笑容。
  沒多久,房門一動,一條人影闖了進來,是歐少白。周三媚閃動著目芒道:“二哥,大事無妨了!”
  歐少自突然拔出長劍。
  周三媚惊愕万狀地退了開去,栗聲道:“二哥,你怎么啦了’!
  歐少白把手中劍倒轉,遞給周三媚道:“三媚,我要回修羅宮,不得不做點樣子給宋大山那小子看,你在我背上戳個洞,像被暗器突襲的樣子。”
  周三媚吐口气接過劍。
  歐少白背轉身去。
  “二哥,你這身皮包骨,我真不忍心戳!”
  “別打趣了,快點,我還得赶上宋大山。”
  “戳什么地方?”
  “右肩胛下方。”。
  周三媚戳出一劍,歐少白咬了咬呀,血水涌出,周三媚熟練地點上一指,止了血,然后取出金創藥粉洒上傷口。
  大功告成,歐少白收回劍。
  “三媚,我仍然擔心那戴竹笠的小子,心里總……”
  “我來想辦法收拾他!”
  “三清觀方面,敵人來路不明,觀主也失了蹤,這消息得馬上送出去。”
  “不必囑咐,我會辦。”
  “那我走啦!”
  “去吧!設法要宋大山晚上不能來,我去辦事。”
  歐少白出了房,越后牆离開。
  周三媚收拾了一番,用塊青布包住了頭,吹熄燈火,帶上房門,也從后牆出去,剛上路,一條人影從暗影中閃現,盯上了她。
  這現身盯梢的,正是路云飛,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仇家的動向,他利用對方一個引出一個,逐個收拾。
  月明星稀,周三媚在月光下奔行如一縷淡煙,身法的确是不賴。
  一個更次之后,奔馳了近二十里路程。
  眼前是一條大街,連接著城門,是南來北往的通道,已經快近三更了,還有行人來來往往。
  周三媚來到一間大客棧門前,望了一眼寫著“迎賓”二字大燈籠一眼,轉到側方,從一條黑巷子走進去。
  路云飛也跟著溜進去。
  這條小巷又窄又長,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是迎賓客棧的邊牆。
  快到最后進的橫街,有道小門,周三媚用手指在門上彈了五下,小門開了,周三媚低聲數語,閃身進門,小門隨即關上。
  路云飛來到小門邊,略作猶豫之后,聳身越牆而人。
  最后一進的上房。
  一個六十不到的健碩老者端坐在交椅上,一手支著高腳几,面皮繃得很緊,周三媚靠房中央的桌邊站著,面對老者。
  這老者,正是迎賓客棧的掌柜,姓莫,平時极少跟外人交往,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三媚,你确定沒人跟蹤?”
  “是的。”
  “三清觀已經傳來消息,別院精舍被焚,灰燼中有十一具燒焦了的骨頭,照算起來,兩個道童、八名禁衛,另一個……十有九是穆偉廷了。”
  “真……真的會是穆觀主?”周三媚粉腮泛白,嬌軀微微發抖,連舌頭都轉動不太靈活了。
  “除了他再沒別人,如果是敵人,他為何不見影子?”
  “可是……穆觀主的身手……”
  “敵人沒十成把握,敢采取行動么?”
  “誰有這么大能耐?除非……”
  “除非什么?”
  “是修羅宮主本人……”
  “不會是修羅官的人,如果他們知道內務總管的事,不會奇襲,盡可傾全力將三清觀給踏平。”
  “看不見敵人,太可怕了!”
  “這件事,我已經飛訊請示,我們的行動暫時停止,設法查出對頭是誰,否則,無法向主人交代。”
  “可是……”
  “可是什么?”
  “對頭如果不再行動,碰了面也不認識,根本無從查起。”
  “砰!”莫掌柜重重拍了一下茶几.眼中厲芒畢射:“你們做了十几年秘探,辦過不少事,連半點經驗都沒有?”
  “是!”
  周三媚垂下目光,不敢正視莫掌柜。
  “想一想,最近有沒有碰到什么扎眼人物,或是什么反常之事?”
  “只有一個人可疑?”
  “誰?”
  “一個來歷不明的劍客,本來是修羅官追緝的對象……”說著,把月老詞歐少白被救的經過說了一遍。
  莫掌柜的臉沉得像鐵板,久久沒開口,他在分析這件事。
  房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半晌之后,莫掌柜才又沉重地開口。
  “假設那神秘的劍客便是對頭,三清觀并非江湖幫派,他下了手.定然是知道了我們的來路,照這樣,他救歐少白是另有打算了,能找到此人么?”
  “這……如果多布眼線,會找到的。”
  “修羅宮也在找他?”
  “是的,還有個無名花,他們可能是一路。”
  “無名花?”
  “新出道的,人長得相當美,不常見的尤物。”
  “修羅宮原本找的是無名花,因為那神秘劍客救了她,所以連帶找上,真正原因,歐少白也不知道,是該官的最高机密。”
  周三媚可能站久了腿酸,挨著桌子把半個屁股放在椅上。
  “男女二人都沒名姓,來歷不明?”
  “是的。”
  “身手高低也是個謎?”
  “是的。”
  “嗯!我有個判斷,這對男女,可能是修羅宮秘密网羅的高手,所以香主以下的人全蒙在鼓里,追捕是障眼法。另方面,歐少白的身份可能已被揭破,對方表面上故作不知,利用他來挖我們……”
  “這么說……情況相當嚴重了?”
  “這件事的開端是在月老祠?”
  “是的。”
  “祠里有什么扎眼人物?”
  “一個老廟祝,附近人都認識他,管香火很多年了。”
  “我有辦法追查!”說著拍了三下手掌。
  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應聲來到門邊。
  “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老七,帶兩個人去辦事,天亮之前鳥不出窩,是最好的時辰!”
  “請指示!”
  “進來!”
  “是!”
  “三媚,你先回去,一切待洪老七查出眉目再說,你仍賣你的菜!”
  “是!”
  周三媚退出房去,洪老七走近莫掌柜,躬下身,把頭俯過去,莫掌柜低聲指示他行動的要領,洪老七臉色逐漸緊張起來。
  四更將殘,路云飛來到了月老祠,直接進人江老頭的房間,江老頭警覺极高,路云飛才推開門,他已一骨碌坐了起來。
  “是公子,怎么這個時候來?”
  “有事!”
  “噢?”
  “冷姑娘呢?”
  “走了,她說……要找公子。”
  “她的傷全复原了?”
  “是的,公子就是為了她才回……”
  “不,另外有事,我已找到了宴客單上的第二位客人,但‘仙劍’杜飛熊仍未出現。”
  “公子是說卜大慶的拜把兄弟‘兀鷹’莫羽?”江老頭老眼放光。
  “一點不錯,迎賓客棧的掌柜。”
  “啊!這實在想不到,身份掩護得太好了!”
  “他的手下馬上就到,你好生應付,他們想掏我的底……”聲音低了下去,變成了悄聲細語。
  路云飛商定江老頭應變的方式。
  五更初起。
  西偏的月亮已經沉到了樹林后面。
  月老祠的大門外,來了五個不速之客,其中一個身著長衫,手里挽了個香燭籃,另外四個都是年輕力壯的短打扮漢子。
  五個人全都帶了兵刃,長衫人指點一番之后,四個短裝漢子散開,矯健地分布到月老祠的四周。
  長衫人進人祠里。
  一正兩偏,加個后進,長衫人巡行了一遍,回到正殿,大聲叫喚道:“燒頭炷香啦!有人嗎?”一連嚷了三遍。
  半晌,江老頭才揉著睡眼,哈欠連天的走出來。
  “天還沒亮明!是哪位……”
  “你老是管香火的?”
  “唔!客人是……”
  “准備替大儿子說親,先來搶炷頭香,求月老作主,娶個好媳婦!”
  “啊!啊!點香上供吧!”
  江老頭接過長衫客手里的竹籃,把神前燈剔亮了些,然后熟練地擺上果餅,點燃了香,遞給長衫客道:“客人,你自己上香通誠吧!月老很靈驗的,准保佑您成就好姻緣。”
  長衫客接過香。
  “祠里只你老一個?”
  “唉!命苦,孤寡一個,注定的侍奉月老的香火,成就別人!”
  長衫客上香跪拜,念念有詞。
  就在此刻,一個持劍的漢子,竄到了兩人身前,江老頭惊叫一聲,連連后退。長衫客站起身來,嚇得香也掉了。
  江老頭打著哆嗦道:“大爺……您……您……高抬貴手,老漢孤寡一個……什么積蓄也沒有……”
  長衫客正想開口,大漢一抖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長衫客嚇得直追到殿角落里,直發抖。
  大衫劍指江老頭道:“老子有個表妹,被人誘拐了,听說藏在這祠里,說,人在何處,不然老子宰了你。”
  江老頭連連作揖道:“大爺,沒這回事……”
  “你不說?”劍指向江老頭心窩。
  江老頭兩腿發軟,坐了下去,張口結舌,什么也說不出來。
  “說,有沒有這回?”
  “沒……沒有,老漢發誓。”
  “四天前有人看到我表妹被一個戴竹笠的男人帶進詞來,你敢說沒這回事?”
  “實在是沒有,大爺,可怜老漢別殺……”
  “老子要搜!”
  “就……請搜吧!”
  一聲呼哨、另三個漢子也奔了進來,原先的大漢大聲道:“兄弟,前后仔細的搜搜看!”
  三名漢子分頭去搜。
  那長衫客在角落里噤若寒蟬,連大气都不敢喘。
  大漢轉頭道:“喂!燒香的,要命的就說實話,你看到什么沒有?”
  長衫客結結巴巴道:“剛到……什么也沒看見!”
  沒多久,三名漢子先后回到殿里,看神情,什么也沒摸到。
  原先的大漢收回劍,寒森森地道:“算你老頭點子高!”一偏頭,向同伴道:“我們別處去找!”
  四大漢出殿离去。
  長衫客走了過來,用衣袖擦擦額頭道:“嚇死我了,我的快走,這儿是一百大錢,請替我多燒香!”說完把一串大錢擺在供桌上,匆匆离開。
  大門外,五個人又聚在一起,長衫客道:“看樣子那廟祝的話不會假,你們分頭到附近村鎮去打听,切忌打草惊蛇,我先回去請示掌柜下一步的行動。”
  四大漢應了一聲,快步离開。
  長衫客枯立了一陣,准備起步,突然一樣尖銳的東西抵上了背心,不由惊魂出了竅。
  “朋友是誰?”
  “拐你們表妹的人!”
  “朋友……”
  “你是奉莫掌柜之命來找我的,是吧?”
  “什么莫掌柜……我是來燒香的……”
  “不必多說廢話了,本來不值得殺你,但是又不能不給莫羽一點顏色看看,你就認命了吧!”
  “朋友……嗯……”一聲長長的悶哼,人仆了下去,他被點了死穴。人送了命胚不知道殺他的是誰?
  江老頭奔了出來。
  “公子,你結束了他?”
  “唔!”
  “尸体怎么處理?”
  “送回去。”
  “送回迎賓客棧?”
  “不!他們的人會代送,江老爹,一切小心,天快亮了,我得趁天還沒亮去辦事。”說完,把長衫客的尸体搭在肩上,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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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17: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天色暗晦,雞聲亂唱。
  周寡婦的小屋,門虛掩著。
  房里床上躺著兩個人,被子蓋到額頭,只露出頭頂。
  一條人影,掩人大門,順手把門關上,直奔臥房。
  “我的好青菜,我赶回來了,你還留著門,真是可人儿!”
  沒有應聲。
  “好心肝,我們來個痛快的早餐……嘻嘻……”人影逼近床邊:“害你等了一夜,很難熬是吧?”
  伸手朝被子里摸去:“怎么,連衣服也沒脫?”
  還是沒動靜。
  掀開被頭一看,勃然變色,連退三步,憤然道:“好哇!假正經,一樣的偷人弄漢,哼!別裝死豬,起來!”
  床上的男人沒反應,來人抽出了長劍,上前抵向床上人的脖再次道:“你小子是快活過了頭,脫陽了?”
  用劍撩撥了一下,忽然覺得不對勁,劍沒收,乃抵住脖子,用左手一探,脫口惊叫道:“死人?”
  突地,他感覺自己的后心也被劍尖抵上,全身的肌肉突地抽緊,心也倏然收縮,連呼吸都停頓了。
  “朋友是……何方高人?”
  “說出來你也不認識。”
  “朋友這……是做什么?”
  “宋大山,你運气不好,正好赶上。”
  這人,正是修羅宮外務總管手下的頭目宋大山。
  他被周三媚騙到五里墩查歐少白的下落,歐少白故意把他拖到天亮,想不到被色所迷,仍赶了回來。
  “朋友這話……是什么意思?”
  “留下來跟床上的朋友作伴。”
  宋大山的身手不賴,但他不敢動彈,他再快,絕沒有抵在后心的劍刺穿后心來得快速利落的。
  對方一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卻想不出對方是誰,知道他的名字,當然清楚他的來路,敢跟倏羅宮作對,問題就不簡單了。
  “朋友莫非想要我宋某人的命?”
  “可能是。”
  “為什么?”
  “區區剛說過,你的運气不好,正赶上。”
  “咱們之間是有仇還是有怨?”
  “江湖上的事太難說了。”
  “殺人得把人叫醒,朋友請把話拉明!”
  “修羅宮作威作福,魚肉同道,看你急色的樣子,好事定然做得不少,死了絕不會冤枉。”
  宋大山也是狠人,起初他是很怕,但到了必死的關頭,他便不怕了,狠人有個原則,与其活得像條狗,不如死得像個英雄。
  反擊,死里求生,爭取万一能不死的机會,他的決心下得很快,想到了便行動,閃電般一個擰身,手中劍橫掃出去,人也轉了面。
  但也就在宋大山猝然反抗,猛擰身的同時,鋒利的劍刃,勒過他的腰,半個肚子被切斷,冒紅,腸子溢了出來。
  人沒倒下,一個扭曲的神情僵化在臉上。
  現在他看清楚了,面對的赫然是他們奉嚴令搜捕的對象,頭罩竹笠的無名怪客,他張口想說話,但被涌出的血阻住了。
  兩眼暴睜,逐漸失神,變成了死魚眼。然后“砰”一聲栽了下去,肝腸流了一地。
  路云飛抹淨了劍上的血漬,轉身离去。
  天色開始發亮。
  “三媚!”輕喚聲中,歐少白跨入房門,目光掃處,惊呼聲中,猴子臉抽扭成了怪形。他一眼便認出橫尸血泊的是分手沒多久的宋大山,他是如何被殺的?
  床上還躺了個男人,周三媚不見影子,這是怎么回事?
  歐少白是老江湖,活人与死人他一眼便能分辨。
  走近床前,定睛一看,又“呀!”地惊叫了一聲,床上死的,赫然是他們自己人洪老七。
  洪老七明里是迎賓客棧的二掌柜,實際上是莫掌柜最得力的副手,怎么會死在周三媚的床上呢?
  他想不透,因為他不知道周三媚半夜去見莫掌柜的一段。
  他檢查洪老七身上沒有傷痕,還穿得很整齊,人卻死在床上,還蓋了被子。宋大山慘死床前,這簡直不可思議?
  從殷殷的血水看來,宋大山被殺沒多久,凶手是誰?
  人,在這种情況之下,便會想,拼命地想,希望得到答案。
  歐少白坐下來想——
  首先,他知道宋大山是色鬼,來這儿的目的當然是找周三媚尋樂于。
  周三媚是三清觀化身觀主“武帥”穆偉廷的女人,外人無所謂,自己人是不能碰她的,這是主人立的規矩。
  假設,洪老七不顧門里的規矩,染指周三媚,被宋大山撞上,因而發生了凶殺,是誰先殺誰呢?
  宋大山死于利劍,洪老七可能死于某种特殊手法,宋大山手里還抓著劍,證明洪老七不是他下的手。
  洪老七是用劍的,他的兵刀不在,有個假定,周三媚因洪老七的緣故而殺死了宋大山,又怕犯規的事被揭穿,而再向洪老七下手以圖滅口,乘他不備點上他的死穴,這是不會有傷痕的。
  但是凋三媚人呢?
  是“武帥’穆偉廷親自下手,然后帶走周三媚,這也极有可能。
  沒有著落的空想,愈想愈迷糊。
  歐少白呆在房門里沒有离開,如果自己的判斷不确,另有原因,周三媚賣菜去了,她會回來。
  如果見不到周三媚,便只有向莫掌柜請示了。
  天剛亮,街上只有稀疏的必須早起的行人。
  路云飛也走在街上,他沒戴竹笠,因為目標太明顯,他知道有不少人在找他。他現在是帶病浮腫的臉孔,這臉孔,只有月老祠的江老頭熟悉。
  外衫包著長劍和竹笠,打成包裹挂在肩頭,里面是一般平常人的短裝,加上那副尊容,誰也不會注意他,即使有人無意望他一眼,准保不會看第二眼。
  “買菜羅!青菜、白菜、大蒜、蔥……”聲音挺清脆的。
  周三媚擔著萊從街的另一端走來,跟路云飛擦身而過,當然,路云飛認識她,她不認識這可怕的對頭。
  她在擦身之際,望了路云飛一眼,黃胖臉,使她下意識地皺皺眉,轉人橫巷。
  路云飛回頭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一個青絹包頭的女子,低著頭從巷里走了出來,手里提了個包袱,像是赶早上路的,步履匆匆,從路云飛身邊走過。
  路云飛下意識地斜膘了她一眼,這一瞟,路云飛的兩眼登時直了,一顆心卜卜亂跳起來,全身的血行隨之加速,差點叫出聲來。
  這女子,正是“無名花”冷青娥。
  冷青娥筆直朝出鎮的方向走去。
  路云飛不由自主地跟了下去。
  出了鎮,便是官道,走沒多久,冷青娥岔上了小路。
  路云飛在岔路猶豫了一陣,還是跟了下去。
  蹄聲雜沓,數騎馬從官道上疾馳而過,遙遙傳來說話聲音道:“跑不遠的,快追,別讓她跑了……”
  路云飛心中一動,回頭望了一眼,數騎馬已沖出老遠了。
  走了一程,路云飛不斷地在心里自問:“我這是做什么?為什么要跟蹤她?我不是見色即迷的人,何況……”腳步緩下來。
  很妙,冷青娥也在這時停了下來,站在小路中央沒動。
  路云飛可為了難,不知是該繼續前進,還是回頭走?這一猶豫,他已走到冷青娥身后不到一丈的距离。
  “你為什么跟蹤我?”冷青娥開口了,沒回身。
  路云飛的心几乎跳出口了,呆住了。
  “你是誰?”冷青娥再次發話。
  “走路的。”路云飛的聲音极不自然。
  “怕不是吧?”
  “那該……怎么說?”
  “你打從鎮上便跟著我,想打什么主意?”
  “我是規矩人,大白天,會打什么主意?”
  “哈哈哈哈!規矩人,你走路沒聲音,證明你功力不賴,不過,你如果敢動姑娘我的歪念頭,那可是瞎了眼。”
  路云飛實在不愿再跟她斗嘴,雖然他故意壓著嗓子說話,但說多了會露破綻,如果被她听出來就不妙了。
  一轉身,路云飛回頭就走,眼一花,冷青娥已攔在他的頭里,面對面,他呼吸為之一窒。
  冷青娥的臉色也變了變,這時她才看清對方的面目,不是丑陋,而是可惜,黃腫的臉,使人產生一种作嘔的感覺。
  路云飛沒說話,黃腫的臉沒有表情,倒是目光令人可畏,而在可畏之中,又隱透著一股异樣。
  這對眼睛如果配在別的臉上,是具有男性勉力的。
  “你是誰?”冷青娥先開口。
  “過路的。”
  “跟蹤我的目的何在?”
  “天下人走天下路,憑什么硬說人跟蹤你?”
  “看不出你還挺傲的。”
  “不配么?”
  “你分明是江湖人物,用不著裝蒜,如果你不明白交代來路
  “怎么樣?”
  “你會后悔。”
  “難道你會殺人?”
  冷青娥冷冷地望著路云飛,心中在想:“他是屬于哪一類人?他在打什么主意?憑他的長相可以斷定,絕不是什么好路道,他跟蹤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想著,她開口道:“現在可以說出你的目的了吧?”
  路云飛默默地站著,沒說話。
  冷青娥又道:“為什么不開口?”
  路云飛突然毫無意識地道:“我想殺你!”
  冷青娥一愕:“你想殺我?”
  路云飛硬著頭皮道:“不錯!”
  冷青娥道:“為什么?”
  路云飛蛇吞扁擔轉不了彎,冷冷地道:“什么也不為,就是想殺你!”
  “你辦得到么?”
  “本人還沒碰過辦不到的事。”
  “你現在碰到了,我打賭你殺不了我。”
  “要試試看么?”
  “殺人就是殺人,人只能死一次,沒什么試不試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是修羅宮的爪牙?”
  就在此刻,馬蹄聲驟然傳來,路云飛回頭望去,四騎馬成一行沿小路奔來,遠遠便可望見馬上人胸前的紅花,心中不由暗暗道:“修羅宮的紅花武士,又盯上了無名花,這到底是為什么?”
  回轉身,眼前已不見冷青娥的影子,前面很開闊,只右側有個雜樹覆蓋的土阜,他判斷冷青娥定是藏身樹叢。
  四騎馬來到身后,散開,從兩旁繞過,再勒回。
  馬上人一看路云飛的長相,互望了一眼,其中之一道:“是個病鬼,腫上了,离姥姥家不遠了,走吧!”
  路云飛強忍住沒開口。
  另一武士道:“不對,我剛才騎在先頭,似乎看到是兩個人,而且……從身形判斷,像是女人。”
  原先開口的道:“問問這病鬼!”
  路云飛冰厲如刃的目芒朝對方一繞。
  另一武士大聲道:“好家伙,是會家子。”
  四武士翻身下馬,圈上,最先開口的迫近路云飛。
  “喂!朋友,你是哪條道上的?”
  “就這條小路上的。”
  “說話當心些,剛才是不是有個用布包頭的女孩子跟你在一塊?”
  “不錯。”
  “人呢?”
  “你們為什么找她?”
  “她是賊…。·”
  “哈哈哈……”
  “別笑,沒什么好笑的。”
  “她偷了你們修羅宮的東西?”
  “正是這句話,說!她人上哪儿去了?”
  “要找她不難,但得通過我這一關。”
  “小子,有意思,你們是一道的?”
  “一點不錯。”
  四名紅花武士根本不把這絲毫不起眼的病鬼放在眼下。
  那為首的武士四下掃了一遍之后,道:“你們到那樹叢子里搜搜看,這附近沒別的地方可躲,這小子我來打發。”
  三武士轉身便走。
  路云飛暴喝一聲道:“不許動!”這一喝,像平空一個炸雷,震得人耳膜欲裂,這顯示了他功力并非泛泛。
  三武士止步回身。
  那名為首的武士手按劍柄,口角一撇。
  “小子,你想干什么?”
  “說過先要通過本人這一關。”
  “你一定要找死?”
  “就算是吧!”
  “很好,老子成全你。”
  “憑你這句不遜的話,該第一個倒下。”
  “哈哈哈!小子,你口气大得可以。”
  路云飛眼里射出栗人的狂焰,從衣包里抽出了長劍,抖了抖道:“動手吧!否則你將毫無机會。”
  紅花武士的劍術別出一格,任誰碰上都得心存三分戒懼,一般的江湖人士是不敢輕捻虎須的。
  像路云飛這等狂妄,在紅花武士而言,极少碰到,何況他又是名不見經傳之輩,說什么也不會被放在眼下。
  那為首的武士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亮開了修羅宮獨門架勢,寒聲道:“報個名號,本武士好有個交代!”
  路云飛道:“那是多余,死人用不著記活人的名號,你死定了。”
  如果人的七竅真的會冒煙,此刻為首的武士已經冒煙了,沉哼一聲,手中劍划出,穩、狠、玄、厲兼備,是無懈可擊的殺手。
  但在路云飛的眼中,并非絕對無懈,他會迫使對方暴露弱點,因為他劍術的運用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他的劍筆直地刺出,中途一連三變,使對手感到封不住,攻不進,運不開,而且是指向那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迫得非求自保不可,攻出的劍不期然地一滯。
  這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對手這一滯,已給路云飛机會。
  “哇!”地一聲慘叫。
  那武士連退三步,徐徐栽了下去,他真的是第一個先死。
  另三名武士雙目盡赤,按劍圈上,聯手對敵,在他們是不常有的事。
  路云飛手中劍仍保持刺出之勢,沒收回。
  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這是殺手的最高准則,當然這個准則沒有几個殺手能辦到。
  “呀!”栗吼聲中,三支劍罩向路云飛。
  像暴雨中划起的電芒,路云飛的劍騰旋而起,但只是一閃,金鐵交嗚的聲浪未落,劍已停止。
  然后才听到悶哼,三名武士一陣抽搐之后,逐一倒下。
  可怖的場面,很快地便結束了。
  路云飛緩緩收劍,插回衣包,想了想,把四名武士的尸体分別馱上馬背,用韁繩拴牢,一揮手,四騎朝來路奔去。
  這一著很妙,對方發現尸体,很難找到殺人現場。
  冷青娥早已現身場邊,這時走近前來,流波妙目,直直地望著路云飛,迷人的粉靨上充滿惊异的神情。
  人的思想會隨情勢改變的,現在,她已不敢再存輕視之心。
  “我該怎么稱呼你?”
  “用不著!”
  “你的劍術造詣惊人……”
  “好說!”
  “你剛才要殺我,為什么又對我援手?”
  “那你錯了!”
  “怎么……”
  “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并不是對你援手。”
  “為什么不承認?你……跟蹤我是有目的的,肯說出來?”
  路云飛答非所問地轉過話題道:“他們說你是賊?”
  “我不否認。”
  “你真是賊?”路云飛瞪直了眼。
  “對你我不想說假話。”
  “你這么美,為什么要做賊?”
  “因為我本來就是賊。”冷青娥大笑起來,不知是自嘲還是別有所指。
  “他們追你,是因為你偷了他們的東西?”
  “不錯!”
  “你這么美的賊,偷的東西定不尋常,是么?”
  “是很值錢的古董。”
  “哦!我現在才明白,上一次也是你去偷……”說到這里然覺得不妥,立即住口,但說出口的話是無法收回的。
  冷青娥臉色大變,連退了數步,雙目不瞬地望著路云飛,好半晌,才期期地開口道:“你就是上次救我到月老祠的怪客?”
  路云飛轉向另一邊,沒說話。
  冷青娥道:“我總算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你很失望,是么?”
  “失望?什么意思?”
  “在你的想象中,我應該是一個英俊瀟洒的武士,然而我卻……哈哈哈哈!”路云飛語音微帶激動地說。
  “我不否認這一點,人之常情,可是……”
  “可是什么?”
  冷青娥幽幽地道:“你救過我的命,我的身体……被你抱過……”
  路云飛緊迫地問:“那又怎樣?”
  默然了片刻,冷青娥鼓起最大的勇气道:“你能先告訴我,你患的是什么怪病么?”
  “我得的是不治之症,神仙也無能為力……”
  話未落,人已如飛而去。
  冷青娥室了一窒,高聲叫喚道:“怪客,怪客,你別走呀!”邊叫邊追了下去,奔了一程,人影在視線中消失。
  冷青娥只好頹然停了下來,喃喃自語道:“是我的話刺傷了他的心么?……他有這么高的功力,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樣子……這當中定然有什么蹊蹺,對了,去月老祠找江老爹,他會告訴我。”
  說完,緩緩舉步前行。
  日頭已升得老高。
  眼前是個大墳場,墳場右首有間廟,是地藏王廟,除了地藏王會期和祭掃墳墓的節期之外,這儿是沒人光臨的。
  冷青娥來到了墳場邊的大路上,突然停了下來,自言自語地道:“我不能帶著這東西上路,如果有失閃,心血就白費了,這廟……是藏東西的好地方。”說完,折身朝地藏王廟奔去。
  廟院幽深,寂無人跡。
  真的沒人么?
  無巧不巧,路云飛也選中了這地方歇腳。
  他坐在冰涼的殿階上,像一尊石像。
  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在這种完全靜的環境下,只要有稍微的響動,便可听得清清楚楚。
  他迅捷地閃身人殿,從窗洞里向外窺伺。
  人影進入院地,是無名花冷青娥。
  路云飛的心狂跳起來,暗忖:“她是追蹤自己來的么?”
  冷青娥緩步上了殿階。
  “不能讓她發現了我!”路云飛立即作了決定,隱身到佛龕后。
  冷青娥進人大殿,四下張望了一陣之后,朝佛龕拜了拜,喃喃祝禱道:“地藏王菩薩,信女冷青娥,冒讀菩薩,有件東西暫時寄存,菩薩不要怪罪!”祝待完畢。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路云飛在暗中情緒激蕩如潮,想:“她真的是賊?她來這里藏贓,到底她偷的是什么東西?這么美的人是賊,太不可思議了”
  佛龕有隙縫,可以看到她的一舉一動。
  她在選擇藏東西的地方,東張西望之后,她突然飛身而起,美妙的姿態,像只飛燕,一只手搭上橫梁,嬌軀懸空。
  路云飛目光直了,這副身手的确惊人。
  懸空猶豫了一陣,似乎覺得不妥,松手飄落,触地無聲。
  又猶豫了一陣,走近佛龕。
  路云飛的心頓時提到了腔子口,如果被她發現,這場面便相當尷尬了,而后而沒有退路,由于光影,只要一動就會被發覺。
  冷青娥上了供桌,探手人佛龕,把那個包袱放在地藏王菩薩的金身之后。然后退下了地來。
  這地方不錯,除非有心人,誰也無法發覺。
  冷青娥喃喃地道:“現在我可以放手進行第二步行動了!”說完,轉身离去,她做夢也想不到路云飛隱身現場。
  過了半晌,路云飛确定冷青娥不會再回頭,他現身出來,望著佛龕,心中一片凌亂,他有一种想揭開謎底的沖動。
  但是,他又想到窺人隱私是一個武士該做的事么?
  他站著發呆。
  想看一看的意念愈來愈強烈,几次想付諸行動,最后還是抑止了這念頭,本來這東西是偷來的,別說看,取走也不為過。
  周三媚挑著空擔子回到小屋,關上大門,把擔子往地上一扔,去灶下洗了把臉,然后走向臥房。
  歐少白已站在門里,猴子臉繃得緊緊的。
  “二哥,你怎么來了?”
  “我等了你一早上。”
  “我才賣完菜,有事么?”
  “三妹,你太荒唐了!”
  “荒唐,什么意思?”
  “屋子里橫著兩個人,你居然放心出去賣菜,如果被人闖進來看到,報了官,你想想這后果……”
  “你說橫了兩個人?”周三媚臉色大變。
  歐少白移開身形。
  周三媚跨入房中。
  “呀!”地惊叫出聲,兩眼發直,粉腮泛白,嬌軀也抖了起來。
  她一眼便認出躺在血泊里的是受她媚惑利用的宋大山,腸肚外流,死得很慘,再看床上,不禁惊魂出竅,竟是自己人洪老七。“二哥,這……怎么回事?”
  “我在問你。”
  “我壓根儿就不知道。”
  “人不是你殺的?”
  “我為什么要殺人?”
  “這就古怪了,我原先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洪老七不顧門規,跟你有一手,演出了……”
  “你胡說!”
  “別說這些了,現在要緊的是善后問題,我立刻去見莫掌柜稟報一切,你守在屋里別出去,防有人來!”
  “二哥……”
  “還有什么事?”
  “依你看,這……是怎么發生的?”
  “宋大山可是個色鬼,他來找你沒錯,至于洪老七怎么會到了這里,雙方是誰殺誰,或者是第三者介入,這就不得而知了。”
  “會是修羅宮的人么?”
  “難說!”
  “從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件看來,如果不是修羅宮知道了我們的底細,采取了恐怖行動,便是我們內部有了可怕的敵人。”
  “都有可能。”
  “二哥,你行動要小心些,無論哪一方面都對你不利。”
  “知道了……”
  歐少白打了一個冷顫,打從心底冒出寒气,似乎暗中有眼睛看著他,有劍指著他,而他卻看不見敵人。
  有形的敵人好應付,看不見的敵人是最可怖的。他下意識地摸摸脖子,如果說修羅宮知道他的身份,那真是剮了還要下油鍋。
  心念之間,不由自主地道:“照宋大山的說法,修羅宮并沒怀疑我的身份……”
  周三媚皺著眉頭道:“誰知道,也許他們故意如此,好一网打盡。”
  歐少白眼里射出了駭芒,咬牙道:“三媚,你說的有理,非常可能,我……還是馬上去見莫掌柜要緊。”
  說著,挪步出門。
  周三媚望著兩具尸体發愣,越想越覺得事態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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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1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歐少白急急赶路,他要到迎賓客棧去見負責行動的莫掌柜。
  一路之上,他均小心翼翼,以防不意的情況發生,眼觀四路,耳听八方,隨時准備應付突發的情況。
  离開鎮集,奔行了一程。突然發現大路上人馬浮動,照他的觀察判斷,全是修羅宮的武士高手。
  在情況未明之前,歐少白不敢跟他們接触,為了避開他們,他岔上了小路,宁可繞遠道,不能冒險。
  眼前呈現一片墳場,遠處沙塵激揚,表示有快馬在奔馳,心念一轉,他折人了墳場,徑奔墳場邊的地藏王廟。
  廟門前,有雜亂的馬蹄印跡,證明此地已被搜過,他放心地進去。
  廟里一片死寂。
  老江湖,思想細密周到。
  他進人大殿,察看了一番,估量好了万一發生情況時的進退通路,然后才在大殿邊坐了下來,如果有人進廟,他會首先發覺。
  “歐香主,幸會!”一個冷冷的聲音起自殿內。
  歐少白心頭狂震,但他仍沉得住气,极力定了定神,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是哪位朋友?”
  口里說,人已站了起來,緩緩回身,一看,頭皮有些發麻,一顆心怀怀亂跳起來。
  “武帥”穆偉廷的功力,高出他一大截,既然也被他擺平,自己便不必提了。
  當然,任何江湖人都一樣,不管如何,絕對不會甘心伸長脖子讓人砍的,他立即凝聚功力,准備拼死一擊,也許還有一線生机。
  “呀!”栗叫聲中,歐少白猝然襲擊。
  “回去!”路云飛手中連鞘劍一揮,封住了所有門戶。
  痛哼一聲,歐少白左手抓右手,彈回原來位置,猴臉起了扭曲。他的一絲希望破滅了,死亡的陰影襲上心頭。
  “姓歐的,你們主子卜大慶到底縮藏在何處?”
  “你……想知道?”
  “當然,照宴客名單,他是首席貴賓。”
  “你以為我會說?”
  “你最好是說!”
  “做夢么?”
  “歐少白,你在修羅宮臥底,殺紅花武士,用詭計劫擄內務總管汪永壽,而你們主子与修羅令主有宿怨,如果我把你交給修羅宮,揭開底牌,外加三清觀和迎賓客棧的內幕,你猜結果是什么?”
  歐少白扭曲的猴臉已經不能再扭曲,全身的肌肉也隨之抽緊,冷气打從心里直冒了出來了。
  死,還算其次,數年來策划建立的基礎与希望,將徹底破滅,這可憎又可怖的人物,怎么會知道這些秘密呢?
  “姓路的,你……全知道本門的秘密?”
  “嗯!全清楚。”
  “是怎么知道的?”
  “問這些對你沒好處,省了吧!看樣子你是死也不愿說出你們主子的藏身之處?”如刃目芒,直照在猴臉上。
  “我會說么?哈哈哈……”他以笑掩飾內心的恐懼。
  “歐少白,別笑,你不說自然有別人會說,我殺你,你應該感激,我會給你痛快,外面都是修羅宮的人,如果我把你交出去,你想死也辦不到。”
  這是句實話,一點都不假。
  歐少白猴眼在閃爍。
  路云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意;冷森森地道:“歐少白,你不必打歪主意,你今天是死定了!”
  歐少白雙手极快地插人怀中……
  一聲長長的悶哼,路云飛的劍已經插入了他的心窩,直透后心,拔劍、出手,快得簡直無法形容,比轉念頭還快。
  歐少白探人怀中的手沒有抽出來,水遠也抽不出來了。
  猴眼暴睜,逐漸失神,一個恐怖至极的表情僵化在臉上,兩腮一鼓,血水奪口噴射了出來。
  路云飛收劍,歐少白仆倒下去,再個動了,血像蛇游了開去。
  路云飛望著歐少白的尸体冰聲道:“欠債就得還錢,作惡就要付代价了,你是第二個上路的,第三個是誰得看机會。”
  腳步聲響起,四五個人涌人廟門。
  路云飛朝窗欞外掃了一眼,迅捷地從神龕后消失。
  一行人涌入大殿,為首的是修羅宮外務總管宮天爵,隨帶四名紅花武士,武士之一發現歐少白的尸体,惊叫道:“是歐香主!”
  五個人全圍了上去。
  宮天爵栗聲道:“血還在流,凶手不會走運,傳令出去,人馬在這一帶集中搜索,非逮到殺人者不可。”
  武士之一立刻領命离開。
  宮天爵激動地道:“本宮自開派以來,從沒有人敢公然敵對,到底對方是何許人物?”
  一名武士道:“總管,無名花應該是對方一路的。”
  宮天爵點頭道:“這是不爭的事實,無名花只是個少女,公然兩次人宮,第二次竟然被她得手,如果找不回失物,本宮將在武林除名。”
  另一名武士道:“還有那個竹笠遮臉的怪客……”
  宮天爵道:“當然是同路人,現在我們在廟里仔細搜。”
  “是!”
  人黑時分。
  冷育娥來到了月老祠,她要向江老爹查詢路云飛的來路和秘密,她是有心人,她對路云飛動了情,她直接來到江老爹房里。
  “老爹!”
  “喲!是冷姑娘,你怎么來了?”
  “他來過么?”她指的是路云飛。
  “沒見過公子的影子。”
  “我在半路上碰到他,見到了他的真面目。”
  “你見了他的真面目?”江老爹惊叫出聲。
  “不錯。
  “以后呢?”
  “他走了!”
  “你在追蹤他?”
  “是的,老爹,你告訴我,他患的是什么病?”
  “他沒患病。”
  冷青娥粉腮大變,不解地望著江老爹,她心目中的怪客,臉孔黃腫,自承得了絕症,而江老爹說他沒病,這怎么回事?
  錯愕了好半晌,冷青娥期期地又道:“老爹,你是說……他沒病?”
  “我是這么說。”
  “這怎么可能呢?”
  笑了笑,江老爹道:“冷姑娘,天下有很多事是常理所不能衡量的。”
  冷青娥皺起眉頭,苦苦地想:“怪客分明自承得了絕症,不但面帶病容,而且黃腫可怕,江老爹說他沒病是什么意思?
  “他的雙眼神光充足,不但顯示功力深厚,同時也代表著他智慧高人一等,极具男性的魅力。
  “看眼神,實在不像是一個有病的人,這又如何解釋呢?這內中,定有個意想不到的謎底,難道……”想,當然無法得到結論的。
  “老爹,我求你告訴我他的名字。”
  “這……你問他的名字干什么?”
  “我……”冷青娥臉上飛起了紅暈。
  “我明白了!”江老爹笑道:“他叫路云飛。”
  “‘金牌殺手’路云飛?”冷青娥眸子發光。
  “正是他。”
  ’謝謝老爹!”
  “別謝我,不過……”
  “不過什么?”
  “他對唐大奶奶已經有了承諾。”
  “我知道,是唐家老店的大小姐唐攸平……”
  就在此刻,窗外人影一晃,因為房里沒有點燈,所以對窗外的情況一清二楚,江老爹立即道:“有人!”
  冷青娥動作相當利落,一閃身出了房門,橫掠到天井邊暗角里,背貼著牆,抬眼望去,天井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她暗暗皺眉,心想:“莫非江老爹的眼睛花了,要不然就是他不愿正面回答問題,所以虛晃一招?”
  心中剛剛這么想,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快退回房,江老爹會保護你的安全。”
  冷青娥一听是路云飛的聲音,登時精神大振。
  “是你,路大俠……”
  “快退回房里。”
  “為什么?”
  “來的全是可怕的敵人。”
  “我不在乎。”
  “你非在乎不可。”
  冷青娥轉過身,什么也沒看到,根本不見路云飛的影子,后面是牆,難道他躲在牆縫里說話?
  事實上,路云飛真的藏在牆縫里,牆縫可以窺伺,也可以傳聲,他在牆后,是灶間与臥房的夾牆,堪堪容一個人擠在里面。
  “路大俠,你在哪里?”
  “噓——”聞聲不見人,要她噤聲。
  女人,有時候真是不容易對付,冷青娥把路云飛的警告不當回事。
  “我知道你躲在這,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你不必躲著我,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當然愿意,求之不得!”答話的不是路云飛,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出現在冷青娥的正面。
  月光下可以看出這個年輕人長相不賴,勉強可當美男子之稱,身上穿的是錦衣,佩著長劍,看上去挺和善的。
  “你是誰?”
  “尤子敏。”
  “意欲何為?”
  “找你這朵名花。”
  四名紅花武士迅快地進入了天井現場,其中之一道:“少主,她就是兩次人宮行竊的無名花。”
  尤子敏道:“我知道。”
  冷青娥芳心一震,想不到對方是修羅宮少主。
  “尤少主,失敬了!”冷青娥移步到月光下。
  “好一個月下佳人。”
  “你找我有事么?”
  “請你隨我回宮!”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太煞風景了,唐突美人是罪過的。”
  “隨你回宮做什么?”
  “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做朋友嗎?”
  “哼!——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你管不著!”
  “我們上路吧!”
  “你以為憑你一句話就可以帶走我?”
  “在下用一個‘請’字,如何?”
  四名紅花武士各占一個位置,把冷青娥的去路完全封死,看樣子,他們是隨時准備動手抓人。
  冷青娥眸子里殺光一現即隱,微微一笑,這一笑嫵媚极了。
  尤子敏怦然心動。
  就在此刻,一個高大的身影倏然出現,赫然是修羅宮的外務總管官天爵。
  官天爵沉聲開口道:“少主,這個女人十分詭詐,找到她相當不容易,絕不能再讓她兔脫,還是速回宮為上。”
  路云飛從壁縫向外望,對現場情況一目了然,話聲也清晰人耳。
  他气冷青娥不听話,現在想救她脫身得大費手腳,他判斷月老祠已經被修羅宮的高手重重包圍了。
  冷青娥似乎并不當回事,脆生生地道:“別以為動嘴皮子不費力气,要想逮本姑娘可沒那么容易。”
  宮天爵可不管少主尤子敏的反應,冷冷地道:“無名花,你想脫溜比登天還難!”最后一個字离口,手已抓出。
  暗中的路云飛心頭一緊,姓宮的這一抓玄奇詭辣,虛實莫辨,而且藏著無數變化,眼看著冷青娥避無可避。
  但事實卻又出人意料之外,冷青娥一陣閃飄,輕易地避開了這一抓,身形步法之奇,令人拍案叫絕。
  路云飛目光直了,他第一次真實地窺見了,冷青娥的身手。
  難怪她敢進人武林人連正眼都不敢看的修羅宮偷東西。
  尤子敏脫口道:“好身法!”
  宮天爵一抓落空,老大不好意思,身為外務總管,面子上顯然有點挂不住,鏘地拔出長劍,寒聲道:“無名花,你如果不乖乖就范,本座一劍把你擺乎!”
  路云飛又緊張了,身形步法是小巧功夫,可不能擋大陣仗。
  外務總管是宮里的武功總教頭,修羅宮所稱尊武林的便是“修羅劍法”,冷青娥難逃一劍之厄。
  而他自己,勢又不能破牆而出,繞出去時間上不允許……
  尤子敏道:“宮總管,我們要活口才能追回失物。”他提醒宮天爵一句,當然,內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惜玉的意思。
  宮天爵道:“這卑座知道。”.
  尤于敏与四武土稍向后退,擴大了空間,好讓宮天爵出劍。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瀉落冷青娥身后,恍如天外飛來。
  尤子敏等全為之大惊。
  冷青娥篤定是路云飛現身援手,連動都沒動,兩眼緊盯著正面的宮天爵,悉心應變,等她發現不對時,后心已被劍尖抵上,不由大惊。
  制住冷青娥的,是一個秀才打扮的老者,背貼牆站著,兩只眼睛有如午夜寒星,目芒刺人。
  宮天爵栗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老秀士以震耳的聲音道:“沒道名的必要。”
  “朋友意欲何為?”
  “這小妞是老夫急于逮到的人。”
  尤子敏冷冷地道:“她是本宮的要犯。”
  哈哈笑了一陣,老秀士道:“尤少主,人只有一個,我們不能各分一半,你看這該怎么辦?”
  尤子敏目芒一閃道:“閣下找她的目的是什么?”
  老秀士看了冷青娥一眼,道:“從她身上追出她的幕后人,為被殺的弟兄報仇。貴宮又為什么逮她?”
  “追贓。”
  “哦!她還是個妙賊?”
  “朋友現在可以問話,問完了我們帶走!”
  “不成,老夫要秘密問供。”
  “閣下不想跟本宮作對吧?”
  “各行其是,各遂其謀,老夫不在乎。”
  宮天爵插口道:“看樣子,我們得見個真章了。”
  老秀士又打了個哈哈道:“宮總管,里外都是貴宮的人,老夫只單人一個,一放手,到口的肉便飛了,如果貴宮堅持要人,那就帶尸体回去,不然有個變通的辦法……”
  “什么變通的辦法?”
  “人老夫帶走,問完之后,活口送上,如何?”
  “辦不到!”
  “那就彼此放棄目的。”老秀士冷冷地說。
  尤子敏道:“閣下如果殺了她,你也別想离開。”
  老秀士一撇嘴,冷笑連聲地道:“老夫能通過貴宮的卡哨進來,便能突圍出去,大話不必說在頭里。”
  敢公然跟修羅宮過不去的,還真沒有几人。
  宮天爵苦苦尋思對方的來路,從對方的口音、衣著、態度等各方面判斷,突地,他哈哈大笑起來。
  笑,有种种不同。
  此刻,官天爵的笑,是屬子得意的一种,這种得意的笑,在對敵的情況下,表示笑的人有了某种制敵的把握或意外發現。
  老秀士。在心理上不無影響。
  “宮大總管為什么如此好笑?”
  “老相好見面不識,怎不好笑。”
  “什么老相好?”
  “當年你我都還年輕,在關外有過一面之緣,如果宮某人記性不差,閣下是卜大慶手下‘文丞’万有通。”
  “算你說對了,又怎樣?”
  “撇開當年卜大慶跟先令主的過節不談,今晚你姓万的恐怕非委屈留下不可了!’官天爵冷冷地說。
  “……”
  誰也不知道暗中的路云飛已經熱血沸騰,万有通是宴客名單上僅次于卜大慶的人物,這机會太巧了。
  冷青娥在劍尖控制之下,動都不能動,雙方都要得她而甘心,而且全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她唯一的一點希望,是路云飛予以援手。
  現在,武功机智全都不管用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粗心大意,同時也覺當初不該不听路云飛的忠告。
  修羅宮的人找她,是理所當然。
  卜大慶的人找她是為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頓了頓,宮天爵又沉聲開口道:“姓万的,咱們一對一,以這小妞作彩頭,誰胜了誰就帶人走,宮某人保證沒有第三個人插手。”
  万有通嘿嘿冷笑道:“姓宮的,老夫在江湖中打滾一輩子,可不是三歲小孩,一句話,照老夫剛才的條件,問完話送還活口,要拼命不在今晚,另約地點,否則……”
  “否則怎樣?”
  “老夫劍一送,大家泡湯。”
  宮天爵再怎么占优勢,這時也沒了辦法,無名花絕不能死,失去的東西追不回來,修羅宮將在武林除名。
  冷青娥有了另一線生机,如果雙方談妥了以她作決斗的賭注,只要姓万的劍移開,她有把握脫身。
  尤于敏發狠的道:“姓万的,你今晚不但死定,而且會死得很慘!”
  宮天爵立即跟著說道:“本總管決定放棄趴,姓万的,你准備!”這是以退為進的計算!’
  万有通背牆而立,他的位置正好月光不照,臉上的神情在明里人是無法看到,他突然哼了一聲。’
  宮天爵一抖手中劍,寒聲道:“本總管要動手了!”
  万有通沒有答腔。
  一個极微的聲音,傳進冷青娥的耳鼓:“注意听著,施展你的身法,盡量快,沖進江老爹房間,他會接應。”
  冷青娥的心狂跳起來,她當然听得出是路云飛的聲音,跑!沒問題,但他怎能保證万有通不出劍呢?
  想歸想,只是意念一轉,她相信路云飛說這話必有相當把握,她不能錯過死里求生的机會,至于路云飛到底藏身何處,她沒時間想了。
  宮天爵開始挪步迫近。
  當然,這只是故作姿態。
  尤子敏与四名紅花武士也亮劍蓄勢。
  空气在驟然之間緊張到了极限。
  奇怪的是万有通沒有動靜。
  豪地,冷青娥以閃電般的速度,橫掠划弧,閃進房門,猝然之變,宮天爵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本能地惊叫出聲。
  “抓人!”這是宮天爵一窒之后的命令。
  兩名武士轉身扑向房門,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迎面從門里飛出,扑擊是急勢,根本沒有應變的余地。
  惊叫夾著悶哼,兩武士變成了滾地葫蘆,“砰”地一聲大響,碎木四散,飛出的是張木桌子。
  另兩名武士立即上前接應,先欺身到了門邊,然后仗劍閃進房間,倒地的也忙起身跟進去。
  宮天爵与尤子敏仍緊盯著万有通,因為月老詞四周已被封鎖,他們有把握冷青娥插翅也難飛。
  “哇!哇!”慘叫聲中,四名武士倒翻而出,趴在地上直哼,人沒死,下手的人手下留情,看來是被掌力震出來的。
  官天爵已無顧忌,沉哼一聲,長劍迅厲地刺向万有通,既然志在殺人,就不須擺什么江湖姿態了,尤子敏也同時由測方進擊。
  兩支劍同時刺人万有通的身体,沒有任何反應。
  想不到的怪事,宮天爵与尤子敏同時收劍后退。
  “砰!”万有通直挺挺地俯扑倒地。
  宮天爵逼近一看,惊呼道:“他早已死了,背后中劍。”
  尤子敏栗聲道:“他是如何被殺的?”
  宮天爵畢竟經驗老到,立即發現了牆上的裂縫,因為裂縫邊噴滿了血。用手指了指道:“下手的人在后面。”
  尤于敏揚起手掌,就要劈向裂牆……
  宮天爵忙阻止道:“少主,如非他代我們殺人,無名花便保不住,而且人應該不在牆后了,找那小妞要緊。”
  尤子敏放下手掌,雙雙迫向房門。
  四名武士已停止了哼叫,其中三個勉強撐起身來,另一個似乎受傷較重,一時還掙不起來。
  宮天爵朝門里發話道:“朋友,出來吧!是漢子何必藏頭露尾?”
  房里沒有反應。
  從四名武士被震出來的情形看,這暗中出手的絕不是普通人物,宮天爵与尤子敏一下還真拿對方沒辦法。
  根据最初的調查,這儿有個管祠的老頭,難道下手的是那老頭?
  無名花分明逃人房中,外面的樁卡役動靜,看來人還隱藏在里面。
  總不能這樣僵下去。而此刻的月光正好照著窗欞。
  宮天爵略作思索之后,移動身形,手起一掌,劈向窗子,嘩啦聲里,木屑紛飛,窗子只剩下窗框。
  月光照進房中,房里空空如也,根本沒人。
  事實上,在四武士被震出房的同時,江老爹、路云飛与冷青娥已經從暗門离開,悄然到了大殿里江老爹特設的暗室中。
  這暗室設在神座之下,不大八尺見方,但十分隱秘,擺了張木床,兩椅一桌,昏黃的油燈下,冷青娥坐在床沿,路云飛与江老爹對坐桌邊,路云飛故意以背對著冷青娥,不去理她。
  望著路云飛的背影,冷青娥心情紊亂,她想得很多,但又似乎什么也沒想。
  暗室之外,宮天爵已召來參加行動的高手,展開細密的搜索,結果當然是失望,因為暗室人口,正好是月老的神像坐鎮,出非得移動神像,這出人意表的設施,再机智的人也無法想到。
  “公子,宰了万有通是意外的收獲。”江老爹開了口。
  “万有通出現,正點子必然已來到。”
  “如何行動?”
  “我會逼他出來。”
  “修羅宮插在中間,是很大的阻礙。”
  “只好看事應事了”頓了頓,話鋒指向冷青娥:“冷姑娘,請照實回答,你進修羅宮的目的是什么?”
  冷青娥眸子里突然射出了怕人的芒影,咬咬牙道:“承先慈的遺命,取修羅令主的性命!”
  路云飛与江老爹為之駭然,放眼江湖,敢奢言要取修羅令主性命的,還沒有听說過,她憑什么?
  修羅宮勢傾江湖,連見過修羅今主面目的都沒有几人,眼前,路云飛与江老爹就沒見過他。
  暗室外隱約傳來了聲響,江老爹示意噤聲。
  不一會,聲音消失,江老爹吐口气道:“他們大概撤离了!”
  路云飛再拾回話題。
  “据我所知,冷姑娘潛人修羅宮是……”
  “做賊。”冷青娥接了下去。
  “我不想說謊,這是事實。”他想到冷青娥在地藏王廟藏贓的一幕。
  “我也不想騙你,我潛人修羅宮的目的是謀刺修羅令主,但宮里机關密布,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備,真的就脫不了身。
  “當然,那一次若非路大俠相救,我不會活到現在,我是在闖机關的時候受了傷。第二次我深入腹心地帶,又扑了空,照家師的指示,我取了樣東西,憑這東西,我可以改變報仇的方式。”
  “哦!令師是誰?”
  “家師是‘万妙祖師’。”
  “天下第一神偷?”路云飛脫口而出。
  “不錯,家師雖是神偷,但在武林中沒人敢輕視。”
  “這是事實。”
  “我是由家師撫養長大的,先慈臨終托孤,只留下一句遺言,就是殺修羅令主,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遺愿非完成不可。”
  “姑娘取自修羅宮什么東西?”
  “我能不回答么?”
  “當然可以。”
  鎮上傳說,寡婦周青菜難耐守寡的寂寞,跟一個外鄉人跑了,也有人說,曾經看到周青菜藏身在蓮華庵里,准備當尼姑。
  傳說歸傳說,沒有人去追究真相,反正事不于己。
  但有個人卻留上意了,就是路云飛,他證實了周三媚确是在蓮華庵。
  宋大山和洪老七离奇陳尸在周三媚的房里,緊接著歐少白橫尸在地藏王廟,這顯示情況的嚴重。
  周三媚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呆在小屋里。
  夜已深,路云飛守候在庵旁的竹林子里。
  他要殺周三媚易如反掌,但他還讓她活下去,因為她要利用她引出大頭,他不能打草惊蛇。。
  一條人影,飛奔來到庵外,是個短裝打扮的漢子。他停在后牆邊,學了兩聲鳥叫,然后退到竹叢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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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2:18:47 |只看該作者
  不久,又是一條人影從庵里冒出來,身法相當利落。”
  “在這里!”短裝漢子出聲招呼。”
  人影趨近,是周三媚。
  “二牛,什么事?”
  “奉莫掌柜的命令來傳話。”
  “說吧!”
  “掌柜的一個時辰之內來見主人,請三姑轉稟主人。”
  “知道了!”
  “小的告退!”
  叫二牛的漢子施了一禮期原路奔去凋三媚站在竹叢邊若有所思。
  路云飛在暗中激動無比,想不到追索的正主儿寄身在庵里,這一著實在妙,一個黑道魁首藏身尼庵里,誰能想得到?
  迎賓客棧掌柜莫羽一個時辰之內前來,周三媚与卜大慶現在眼前,要找的人全到了,這實在是天意。
  周三媚轉身回庵。
  路云飛一陣盤算之后,決定了行動的方式,他也离開隱身的竹叢,到高庵稍遠的地方等候莫掌柜,
  夜更深,大地沉睡在月光里。
  万籟俱寂中,一條人影閃掠而至,奔向蓮華庵方向,他正是卜大慶的拜把兄弟,化身為迎賓客棧掌柜的莫羽。
  “站住!”一聲斷喝,從暗影里傳出。
  莫羽剎住身形。
  人影出現。
  “什么人?”
  “路云飛恭候莫掌柜大駕!”
  “路云飛”三個字,在莫羽來說,當然不陌生。
  “金牌殺手?”
  “不錯。”
  “你等我干什么?”
  “向掌柜的討筆舊帳。”
  “什么舊帳?”
  “當年大風堂所擺的流血之宴那筆帳。”
  “你……你……”莫掌柜臉色大變,疾退三步。
  “劍神的忘年之交好友。”
  “魔音劍神尚在人世?”
  “抱恨歸天!”
  “你……想怎么樣?”
  “武道不泯,公義長存,如果讓邪魔怪道活下去,那就沒天理了。”
  “最近一連串血腥事件,全是你閣下的杰作?”
  “一點不錯!”
  “好,好,哈哈哈……”狂笑聲中,莫掌柜兵刃出鞘。“兀鷹”,人如其號,現在他滿臉獰態,令人不敢逼視。
  路云飛緩緩拔劍,拉開架勢,功力提到十二成,他不能失手,必須一擊奏功,他也不能等,如果卜大慶和周三媚這時出現,情勢就不同了。
  莫羽同樣心思,他急于要見卜大慶,因為他們的陰謀已經被修羅宮揭穿,火已燒到了眉毛。
  栗吼聲中。劍芒打閃,但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雙方的距离比原來拉長了許多,場面靜止了了來。
  路云飛滿有把握地收回劍,連看也不再看一眼。
  “砰!”莫羽栽了下去。
  路云飛抄起莫羽的尸身,迅快地奔回蓮華庵外的竹叢,把尸体用帶子綁了做成站立的姿勢。
  然后,他走到牆邊學那傳話的二牛叫了三聲鳥叫。
  不一會,周三媚現身出來,路云飛迎上前去,周三媚一看路云飛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疾往后退。
  “你是什么人?”
  “路云飛。”
  “‘金牌殺手’路云飛……”
  “不錯。”
  “金牌殺手是你這副尊容?”
  “如假包換。”
  “你易了容?”
  “算你有些見識。”
  “你我素不相識,也從無瓜葛過節,你來此何為?”
  “跟隨莫掌柜來見貴主人!”
  “有事么?”
  “當然有事。”
  “莫掌柜人呢?”
  “喏!在竹叢邊恭候!”說著用手一指,目光掃去,不由為之一窒,只見莫羽尸身旁不遠,赫然站著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影。
  “他人已經……”周三媚的話只說了一半。
  路云飛反應神速,當机立斷,手中劍連鞘疾點而出。
  “注意!”瘦長人影栗喝出聲。
  同一時間,周三媚慘哼一聲,栽了下去。路云飛出手太快了,她連意念都不曾轉,便被點中死穴,路云飛本能地側閃數尺。
  周三媚剛剛著地,瘦長人影已到了跟前,行動之快,令人咋舌,仿佛他本來就站在身邊似的。
  路云飛這時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多角形的臉,稀松的胡須,鷹鉤鼻,眼芒亮得刺人,說是利刃已不足以形容,這就是橫行關外的魔王卜大慶。
  “哈哈哈哈……”卜大慶笑了,怒极而笑。
  路云飛的心連全身肌肉完全抽緊,生死成敗全看現在,成了卻對羅志遠死前許下的諾言,不成,橫尸當場。
  路云飛沒有把握,只有滿腔的豪气和鋼鐵般的意志。
  “閣下幸會!”
  “老夫要把你小子一片片撕碎。”
  “彼此彼此!”
  “你要見老夫何事?”
  “殺你!”
  “你与老夫有仇?”
  “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殺老夫?”
  “為朋友复仇!”
  “誰?”
  “劍神羅志遠。”路云飛吸了口气,冷冷地道:“卜大慶,當年一場決斗,你敗在羅志遠劍下,立誓遣散党羽,不再屠害生靈。
  想不到你狼心狗肺,假稱盟誓散舵,大風堂設血宴,請羅志遠監誓,暗中布下毒謀,在你祖師牌上涂下劇毒,巧設机關,羅志遠因而慘死,為了滅口,參与宴會的人都被毒死,今晚……你將應驗血誓的誓言。准備吧!”
  “你小子有多大气候?”
  “殺你足夠。”
  “你雖是名震當世武林的金牌殺手,曾搏殺過中州五絕,只怕還未必殺得了老夫。”
  “等會你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笑吧!趁你還有一口气在。”
  “老夫手下离奇死亡,全是你一人所為?”
  “不錯!”
  “老夫不知該讓你如何死才能消這口怨气?”
  “姓卜的,亮兵刃吧!你是殿后的最后一個客人。”
  卜大慶亮出了一對兩尺長的鋼爪,錯步取勢。
  路云飛拔劍上揚。
  雙方對峙。
  目芒凝固,似乎時間也停住了,一個不可一世的魔王,一個是“金牌殺手”,彼此都有一擊制對方于死地的決心,雙方的气勢無懈可擊,人也僵化了,像兩尊擺著姿態的石雕木偶。
  只有克敵的一念,任何思想都已不存在。
  功力全運到了极限。
  只有一擊的机會,功力稍遜的一方再沒還手的可能,意志如鋼,一絲絲的差別,便會崩潰,像這樣的高手,制敵只在絲忽之間。
  遠方傳來了雞鳴,雙方仍僵立著。
  東方泛出了魚肚白。
  然后朝霞出現。
  最后的時刻總是會來臨的。
  “呀!”栗吼撕裂了清晨冷寂的空气,也帶來決定生死的一瞬。雙方出手了,不差先后,即使差,也分別不出來。
  金鐵碰擊的聲音有如連珠,只一剎那間,計算不出次數。
  人影分開了,距离約莫八尺,僵立著。
  場面又恢复可怖的死寂。
  不久,卜大慶的身体開始震顫、搖動,鷹臉起了扭曲,手里的鋼爪徐徐垂下,垂到一半,人整個仆倒在地,臨死前留下一句話:“有种你去找公子堡……”
  “咚!”路云飛坐了下去,一股血箭奪口而出。
  溫暖的陽光洒落原野,染紅了竹叢庵堂。
  路云飛吃力地站起來,劍尖支地,支持著身形,深深瞥了卜大慶的尸身一眼,口里喃喃地道:“我必須离開這儿,我已經無力再應付任何情況!”說著,他轉身,舉步,一步一步地慢慢行去。
  他脫力,同時內傷也不輕,一個死了,一個活著,功力差距并不大。如果卜大慶方面再有手下人現身,路云飛絕活不了。
  他現在無力應付任何輕微的攻擊,這是他急于离去的原因。
  最怕發生的事,常常就會發生。
  “站住!”是女人的聲音。
  路云飛站住了,他极力鎮定,緩緩回過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一個中年尼姑。
  不用說,這尼姑是蓮華庵的,同時也是卜大慶的手下。卜大慶為了圖謀修羅宮,手下人當道土、做掌柜、挑菜賣,也扮尼姑。
  中年尼姑的臉色可怕极了,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她的意圖。
  她早已在暗中窺伺,卜大慶送命的一幕她也看到,但她不敢采取行動,她沒有把握,現在,她證實了路云飛已經脫力,她不能放過這机會。
  “你是‘金牌殺手’路云飛?”
  “是的。”
  “你還打算活著离開?”
  “你想怎么樣?”
  “拿你活祭主人和同道的亡魂。”
  “你辦得到么?”
  “姓路的,現在你連舉劍的力气都沒有,認命了吧!”
  的确,路云飛此刻真的連舉劍都無力,不認命也得認命。
  他忽然笑了,是一种對命運自嘲,他殺了不可一世的魔王,而結果卻要死在女人手里,多難測多可笑的結局。
  中年尼姑欺身上步,一把抓過路云飛的劍。
  “現在你回現場去!”
  “要殺人就下手。”
  “我要拿你當祭品,回去!”
  “辦不到!”
  “我可以拖你回去。”
  “你辦不到!”
  “那可就是笑話了!”說著,抓向路云飛胳膊。
  路云飛頭暈眼花,身軀搖搖欲倒,久久沒有動靜,他感到奇怪,突然抓住他的手松開了,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
  他极力睜眼看去.眼前是一張美麗的面孔,毫不陌生,是幻象么?他想,我真的是不行了!
  手臂又被抓住,一個极熟悉的嬌柔聲音道:“不要緊的,你死不了,我不會讓你這樣死去的。”
  聲音,神奇地使他回复了些元气,他看清了,扶住他的是無名花冷青娥,那中年尼姑躺在腳邊。
  “真是你……”
  “路大俠,我能在此地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路云飛昏了過去。
  醒來,一雙柔軟的手正為他推拿,他知道是誰,他不敢睜眼。
  一顆藥丸塞人他的嘴,他吞下,張開眼。
  “路大俠,你是脫力,傷并不怎么嚴重,很快會复原的。”
  “這是……什么地方?”
  “地藏王廟。”
  “哦!”他突然想起冷青娥藏在這儿的東西,那到底是什么?
  “路大俠,你好好躺著,我去弄點吃的!”話鋒一頓,又道:“不妥,万一有人來了……這樣好了,佛龕下面是藏身的好地方。”
  她不待路云飛同意与否,連抱帶拖的把路云飛移到佛龕之下,再次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冷青娥走了。
  路云飛心中暗忖道:“我救過她,現在她救了我,誰也不欠誰,如今在這里的事已了,我也該走了,我還要去追尋杜飛熊的行蹤下落。”
  于是,他立即作了決定,摒除雜念,運起心法,希望在她回來之前能行動。
  不到半個時辰,冷青娥去而复返,走近神龕,探頭望了望,以柔和的聲音道:“路大俠,我回來了,吃點東西吧!”
  路云飛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三成,他深悔為什么不早一步离開,現在來不及了。
  冷青娥把買回來的食物放在路云飛身邊,道:“你恢复得很快,先趁熱吃些東西吧!吃飽了會复原得更快。”
  路云飛點點頭,什么也說不出來。
  突地,冷青娥緊張的道:“有人跟蹤我來,是修羅宮的,你別動,我會應付。”
  說完,站到供桌前,殿外已經有七八名武士現身。
  路云飛猛咬牙,他預料到將有可怕的情況發生,顧不得再吃東西了,他必須加緊運功,能恢复多少算多少。
  為了怕路云飛被對方發現,冷青娥把心一橫,自動步出殿外。
  來人占据了院子四周,現在已增加到十几人之多。
  屋面上也有響動,證明已被重重包圍。
  沒有人行動,也沒有人開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冷青娥僵立著,靜待情況的發展。
  大門外馬嘶之聲過后,一伙人涌進,有老有少,當先的是個身著錦袍半百老者,相貌极是威嚴。
  院里的武士,齊齊躬下身去。
  冷青娥的粉靨紅里透白,眸子里進出了殺芒,厲笑了一聲
  來人离開,修羅今主面對冷青娥。
  “你就是無名花?”
  “不錯!”
  “什么來路?”
  “用不著告訴你。”
  “你不是卜大慶一路的?”
  “本來就不是。”
  “你受什么人的指使,偷竊本宮鎮宮之寶?”
  “受自己指使。”
  “哼!你現在長翅膀也飛不出去,好好回答本座的問話,你的目的是什么?”
  “殺你。”
  隨行的高手齊齊怒哼出聲,修羅令主仍保持威嚴,神態自若。
  “你要殺本座?”
  “不錯!”
  “為什么?”
  “報仇。”
  “噢!報什么仇?”
  “等你倒下就會告訴你。”
  “你自信有這能耐?”
  “當然!”
  “現在先把你偷的東西交出來!”
  “辦不到。”
  修羅令主默然了片刻,抬了抬手,沉聲喝道:“拿下!”他身旁的一名老道.立即飛身上殿廊出手便抓。
  高手,畢竟不凡,一出手便顯示了能耐,這一抓,妙到毫顛使人根本沒有躲閃的余地。
  但事實大出人意料之外,冷青娥只一晃便躲開了,身法詭异,令人歎為觀止。
  所有在場的,全為之臉上變色。
  出手的老者再次抓出,不是一抓,而是雙手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接連抓出,像是十几個高手同時出手。
  冷青娥像鬼魅般從爪网中滑了出去,天底下竟還有這种玄奧到難以想象的身法,實在駭人。
  路云飛在佛龕下運功,他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另一名老者也彈身上殿廊。
  修羅令主濃眉一皺道:“江湖上具有這种身法的,只第一神偷‘万妙祖師’一人,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冷青娥坦然道:“師徒!”
  修羅令主道:“這就難怪了,不過……本宮与第一神偷無怨無仇,河井不相犯,你報的是什么仇?”
  事實上,冷青娥只憑她師父轉告的一句她母親遺言,到底是什么仇,她也不知道,只好硬著頭皮道:“事与家師無關,是另一件事,到時會告訴你。”
  修羅令主道:“看來非要本座親自讓你說出來不可了。”
  話聲中,舉步上了殿廊,迫向冷青娥。
  冷青娥后退。
  “躺下!”一聲暴喝,修羅令主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冷青娥失叫一聲,倒了下去,在即將触地的剎那,被兩名老者扣住。
  修羅令主道:“現在先說東西藏在何處?”
  “我不說!”
  “如果你是男人,本座不會這么仁慈,你要迫本座使用非常手段么?”
  “你不敢!”
  修羅令主臉色一沉。
  冷青娥又道:“修羅寶碟,傳派圣物,物在派在,物失名銷,你殺了我,找不回東西,修羅宮只好在江湖除名。”
  所有修羅宮的高手,個個面現殺机。
  修羅令主怒聲道:“帶她回宮再說!”
  “慢著!”路云飛突然現身出來,他功力未复,但已沉不住气,他不能讓修羅宮的人帶走她。
  所有的目光投向路云飛,他的面相,使人皺眉。
  冷青娥大叫道:“誰要你出來?”
  路云飛來到門檻道:“不能讓他們帶走你。”
  修羅令主打量了路云飛一眼,道:“你們是一路的?”
  冷青娥道:“不是,毫不相干,你們讓他走,我跟你們回修羅宮。”
  路云飛沉聲道:“冷姑娘,別打錯了主意!”說完,目光轉向修羅令主道:“你們放人,在下負責交出東西。”
  冷青娥厲聲道:“你敢這樣做,我做鬼也不饒你,你犯不著趟這渾水,犯不著陪死……”
  眸光轉向修羅令主道:“他殺了在你們宮中臥底的歐少白,宰了卜大慶和他的助手,破了卜大慶想富据修羅宮的陰謀,他對你們有恩,你們不可和他為敵。”
  看路云飛的病相,說什么也不像做這种惊人大事的人。
  修羅令主怀疑地望著路云飛。
  抓住冷青娥的老者之一道:“他有這樣的神通應該能救你?”
  冷青娥道:“他在跟卜大慶拼斗時受了傷,不然你們全是他的劍底游魂,不信去蓮華庵查證,三清觀也可問到線索,他就是你們要找的竹笠怪客。”
  有人惊哦出聲。
  修羅令主點點頭道:“此話可信,本座已查明了大半事實對了,他剛才叫你冷姑娘,你姓冷?”
  冷青娥道:“不錯,冷青娥,我娘遺命殺你!”
  修羅今主臉色一變道:“你娘是誰?”
  冷青娥道:“白發美人冷巧娘。”
  修羅令主像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連退三步,老臉立起抽搐,這情景使得所有的屬下駭然大震。
  冷青娥厲笑道:“你明白報仇的原因了吧?”
  路云飛也怔住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跳人圈奔人,直趨殿階前,大叫道:“讓我來問口供!”
  來的,正是修羅官少主尤子敏。
  修羅令主激叫道:“放開她,你們全退出廟門。”
  所有的屬下面面相覷。
  尤子敏惊聲道:“爹,你怎么啦?”
  修羅令主揮手道:“你們敢抗命?”
  抗命,誰也不敢,兩老者駭异無比地放開了冷青娥,院子里的武士先遵命退出,其余的也茫然舉步。
  不久,全數退盡,只剩下修羅令主父子二人。
  冷青娥也傻了。
  修羅令主身軀發顫,久久才進出聲音道:“你娘……”
  冷青娥厲聲道:“她死了,痛苦一生。”
  修羅令主悲聲道:“孩子,我是你父親尤炳烈,他是你异母兄弟尤子敏,我……我對不起你娘!”老淚挂了下來。
  冷青娥粉腮慘變,說不出話來。
  父親,她要殺的竟是她父親。
  尤子敏一樣的惊愕万狀。
  修羅令主接著又道:“孩子,當年的事,也許你娘沒跟你說,即使說了,你也听不懂,因為你還小……”
  他抹了抹淚水繼續道:“爹當年被人欺負,被迫在地上學狗爬,憤而离鄉,投人修羅宮,為老令主賞識。
  “當時被私欲蒙蔽,謊稱未婚,因而入贅宮中,作為繼承人,之后,悔愧交加,几次回鄉找你母女,都沒下落,而后……”
  冷青娥紅著眼道:“而后怎么樣?”
  修羅令主先望了憂子敏一眼,才道:“子敏的娘不幸染時疫過世,臨終說析一個秘密,說多年前你娘來找過,被她悄悄打發走……
  “孩子,我為此而活在痛苦之中……你娘遺命要你殺我,應該的,我是不義之人,話說完了,你……照你的意思做吧!”
  冷青娥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真能殺父么?
  尤子敏期期地道:“姐姐,這是……誤會,錯在我娘的私心。”
  冷青娥把下唇咬了又咬,默然不語。
  修羅令主悲聲道:“孩子,你能原諒爹么?”
  “我……”
  路云飛歎息了一聲,道:“冷姑娘,以令尊在武林中的身份,你應該相信他的話,這是個誤會,也該原諒令尊。”
  “可是我娘的遺命……”
  “令堂已去世,難道你真要做個大逆的女儿?”
  “路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我……”
  “原諒令尊。”
  “我……”
  “冷姑娘,隨令尊回修羅官去吧!”
  修羅今主接口道:“孩子,原諒爹,隨爹回宮去讓爹好好補償你吧!”
  冷青娥咬著嘴唇,猶豫不決地默然了片刻,突然道:“路大哥,你能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么?”
  “當然可以。”路云飛微微一笑,抬手在臉上一抹,立刻露出一張英俊瀟洒的臉孔。
  冷青娥雙目陡然一亮。
  修羅令主目中也是异采一閃,道:“閣下姓路?”
  “正是。
  “可是‘金牌殺手’路大俠當面?”
  “應該說不敢當‘殺手’二字,大俠二字确是當之無愧。”修羅令主笑道:“請路大俠賞光,前往修羅宮小作盤桓,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并致謝對小女照顧之情。”
  “前輩邀請,在下深感榮幸,理當從命,只是在下尚有他事待辦,不克多留,尚望前輩見諒,日后有暇,定當專程前來拜望,在下就此告辭!”
  話落,抱拳一拱,舉步飄然而去。
  冷青娥忙道:“路大哥,你會來看我么?”
  “有空一定來。”
  話未落,人已遠去二三十丈外了。
  路云飛在修羅宮找不到“仙劍”杜飛熊,這一趟是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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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黃葉飄飛,一片黃葉,飄落在穿城鼠三郎的面前。
  三郎突然亮劍,手挽劍花寒光一閃,這片黃葉立刻變成了十二小片,然后隨風飄散,落下。他和路云飛、丁兆雄分手后,就在苦練劍術,因為他也想做一個殺手。
  三郎皺著眉,回劍人鞘。
  他并不滿意這一劍,雖然這一劍的速度,已經快得不能再快,几乎已達到了快劍的极限,但如憑這种劍法,就想一舉稱霸武林,似乎還不足夠。
  為了這件事,他曾不遠千里,遠赴千山鹿谷向万妙祖師莫凡誠懇地請教。
  万妙祖師莫凡,是江湖上与金牌殺手齊名的劍手。
  那一戰,發生在六年前。
  當年莫凡挑戰路云飛,因為路云飛將關東七怪等,在八招之內便全部殺死。
  莫凡雖然不是長白劍派的人,關東七怪卻是他最喜歡的七個年輕朋友,他挑戰路云飛,一半是為了替他們報仇,另一半是為了償還自己的心愿。要江湖人知道他除了妙手空空神技外,劍術也是一流的。
  他早就想試一試,自己的無影劍法堤不是能夠胜過路云飛的斷流劍法,那一戰的結果,斷流劍法還是胜了半招。
  如果路云飛胜的不是半招,而是一招的話,莫凡的頭顱,只怕已被齊中削開兩半。
  莫凡終究還是受了重傷,他的左半邊臉,被路云飛的斷流劍,削去了一小半,他的耳朵少了一只,臉龐少了四兩肉。
  路云飛劍下,多少年來,唯一能夠幸存性命的,就是這位名滿天下的万妙祖師。
  三郎找到了莫凡,在他面前露了几手,連莫凡都不能不承認,他的劍法已足夠用惊世駭俗四個字來形容。
  三郎問莫凡:“這劍法能不能進得了公子堡?”
  公子堡的堡主是曲君武。
  三郎要進公子堡去殺曲君武,是為了要和金牌殺手、寒星劍手齊名。
  莫凡一直沉默了許久,都沒說話。
  三郎也沒追問,他在等,等待莫凡的答复。
  同時,也在等待一個擊殺的好机會。
  沒有人想得到,三郎這個年輕人,已經變成一個极端危險,极端可怕的冷血人。
  他与莫凡,根本無仇無怨,而且還師出同門,為了想證實自己的劍法是否胜得了莫凡而已。
  如果能胜得了莫凡,也一定能殺得了曲君武,因為莫凡的劍法高強,連路云飛都未能將他殺死。
  三郎在等莫凡的答复,結果莫凡答复了,他的答复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不能。”
  三郎既然已經獲得答复,立即就拿莫凡作為試劍的目標,突然向莫凡刺出了九劍,劍劍是殺著。
  三郎早已看見莫凡的手,距离牆上的劍只有半尺,只要他一出劍,莫凡也有足夠的時間拔劍自衛。
  哪知莫凡竟然沒有拔劍。
  三郎九劍驟發,去勢急速如電,莫凡手中無劍。就算他變成了一只飛鳥,也絕無法躲閃得開。
  九劍之后,莫凡已連中兩劍,成了個重傷之人了。
  三郎怒道:“你為什么不拔劍?”
  莫凡苦笑,凄然低聲道:“拔了劍等于沒拔劍,這又何……苦多此一舉?”
  淡淡一笑,這位名震江湖神偷妙手,飄身退出十丈以外,轉身离去。
  三郎喃喃地道:“為什么拔劍等于役拔劍?”
  三郎終于伸手,將挂在牆上的神劍拔出。
  劍出鞘,竟然空空,只有劍柄,不見劍鋒,一代劍客,原來竟已毀劍十六年,今生誓不再用劍。三郎練劍亦已告一段落,他得去找路云飛、丁兆雄了。
  秋夜,新月如鉤。
  西風既急且勁,羅飛在勁風中練劍,他一定要憑手中的這一支劍,殺了曲君武,除了殺曲君武,天下間已再沒有值得他重視的事了。這又是一個練劍的瘋狂者,他是羅飛。
  他,究竟与公子堡堡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會將名重武林的曲君武殺死嗎?
  現在,誰都不知道,誰也不能斷定。
  羅飛已決定在十月初七那天,擊殺曲君武。因為十月初七,正是曲君武与五英山庄的雷万英一決生死的日子。
  九月初五,黃昏。
  雷万英在五英山庄大門外坐著。
  五英山庄的五英,是雷万英、姜靈英、秦起英、燕如英和關興英,五人合稱中原五英。
  二十年前,中原五英只要隨便說一句,便足以震動天下武林,他們若說要殺誰,誰就必活不成。
  因此,江湖上從來沒有人敢開罪五英山庄。
  即使是高手人才輩出,富可敵國的南宮世家,和雄霸江湖數百的蜀中唐門,他們都不敢輕易開罪五英山庄的人。
  唯一例外的,就是距离五英山庄西南,百里外的公子堡。
  別人不敢得罪中原五英,但曲君武就敢。
  二十年來,公子堡的人与五英山庄形同水火,勢不兩立。
  現在,曲君武對公子堡与五英山庄的斗爭形勢,感到很滿意。
  雖然五英山庄并未垮台,但經過了許多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之后,五英山庄顯然已屈居下風了。
  昔日威震江湖的中原五英,如今已只剩下雷万英、秦起英和燕如英三人。
  五英中的姜靈英和關興英,已分別在數年前,死于公子堡的公子劍法之下。
  公子堡堡主曲君武有七個絕對忠心的弟子,他們每人都獲傳了四十九招公子劍法中最后七招殺手絕著中的一招。
  他們的姓名是單天雄、趙世雄、花劍雄、柳如雄、陸義雄、黃信雄、石蓋雄。
  石蓋雄年紀最輕,只有二十一歲,但五英山庄的關興英,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在五英山庄里,雷万英有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但五英山庄的人要絕對服從他,就是方圓百里內一切大小城鎮幫會中人,也都要絕對服從他的每句話。
  雷万英的話,就是這儿的法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雷万英的法律,雖然有時候看來嚴峻一些,而且嚴峻得几乎殘酷,但誰也不能否認,雷万英是個喜歡公平正直辦事的人。
  他絕不徇私護短,五英山庄里若有任何人敢做出違反他訂下來的法律,那人就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在雷万英的法律里,辦事不力也是一條罪,而是一條大罪,任何人若辦事不力,他所得到的懲罰絕不會輕。
  尤其是五英山庄面對著公子堡這种強敵,如果還任由門下眾人辦事馬虎,五英山庄一定會垮得更快。
  姜靈英死在單天雄之手,關興英死在石蓋雄之手,這等深仇大恨,雷万英是絕不會忘記的。
  所以,他對五英山庄每一個人的要求,都十分嚴格。
  他要將庄里每一個人,都訓練成精悍敏銳的武士。
  他要增強五英山庄的實力,在一個月之后給曲君武一個迎頭痛擊。
  一個月之后的十月初七,正是曲君武七十大壽的好日子,那一天,公子堡一定會非常熱鬧的。
  雷万英到時將會送一份禮物給曲君武,這份禮物,當然很夠份量,足以令曲君武為之瞠目結舌。
  現在,雷万英坐在五英山庄前,是在等一個消息,他派了几個最能干的年輕弟子,去找寒星殺手丁兆雄。
  晚霞消逝。
  黃昏已不再是黃昏,夜幕已垂。
  雷万英仍然坐在庄門之外。
  四周很靜寂,庄門忽然輕響,一個身穿寬袖藍衫的中年人,緩緩的走近雷万英身旁,輕悄悄的。
  這個人就是五英的老三秦起英,秦起英是五英里唯一還沒有結婚的一個。
  有人怀疑這個已經五十歲的秦王庄主,身体是否有毛病,有人甚至以為他是個天閹,所以不結婚。
  但雷万英卻不以為然,因為他知道這位三弟,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兩天,總會靜悄悄的騎著快馬,到七十里外天堂鎮去找梅婆子。
  梅婆子在天堂鎮,最少擁有三十名艷妓,其中當然有几個特別美艷,价錢也特別貴的上等貨色。
  雷万英雖然不大喜歡理會盟弟的私事,但他也曾听梅婆子說過几句瘋言瘋語,說秦起英的功夫厲害,她的姑娘們都怕了他。
  那究竟是什么功夫?雷万英雖沒追問,心中卻作出了會心的微笑。
  雷万英也是男人,所以,秦起英沒有娶老婆,他很体諒他,因為秦起英是最討厭別人整天向他囉囉嗦嗦的人。
  既怕娶妻娶了長舌婦,不如不娶。
  這,大概就是秦起英一直不結婚的理由吧!
  夜色蒼茫,四周仍然十分寂靜。
  雷万英忽然笑了笑,向秦起英道:“阿保和阿維回來了。”
  阿保和阿維,就是雷万英派出去找了兆雄的弟子。
  秦起英點點頭道:“是的。”
  “找到了?”
  “不負大哥所望。”
  “人呢?”
  “已去了天堂賭坊。”
  風和日麗的好天气。
  距离五英山庄七十里外的天堂鎮,今晚仍和平常一樣,相當熱鬧,人來人往,穿梭不息的。
  天堂鎮,雖然不能算是個大城鎮,但這里卻有大鎮都難見到的好地方,好去處。
  對于好色之徒,最好的去處當然是天堂鎮上的胭脂院。
  胭脂院里,不但有最好的女人,也有最好的佳肴美酒。
  除了胭脂院外,金骰子賭坊更是一個充滿刺激的地方,你想賭多久,只要還有一個客人在,金骰子賭坊就會讓你玩下去。
  你要是想賭個通宵達旦,這里的荷官一定奉陪到底。
  而且,你要賭多大,便可以賭多大,就算搬一座金山銀礦來到這儿,也不愁沒有豪賭的對手。
  曾經有不少的豪賭客,在這里輸了大錢.也有不少運气奇佳,手風旺盛的幸運者,在這里贏了大錢。
  當然,金骰子賭坊永遠都是大贏家,因為無論賭客是輸是贏,賭坊都一定從賭注方面抽取了利潤。
  所以,長賭必輸這四個字,是半點也沒錯的。
  今天,丁兆雄卻在這儿長賭,整整賭了一日一夜。
  他賭的是骰寶,他下的注不大也不小。,
  但他手里的銀票,卻有厚厚的一疊,如果他的賭運不太差,而又一直都用這种注碼押下去的話.他大概可以賭半個月的時間。
  所以,金骰子賭坊的大老板敢斷定,丁兆雄并不是為了賭錢而賭錢,他一定是另有目的的。
  金骰子賭坊的大老板,是雷万英的同姓兄弟雷季霖。
  從外表上看起來,雷季霖相貌淳厚端正,是個很老實的老實人,一點也不像是個賭坊的大老板。
  同時,他更不像是個忘思負義的人。
  然而,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真是半點也不假,他的确是個每天大殺三方的賭坊大老板。
  他經營的生意已經是吃人不吐骨,他手下的打手,更是吃人不吐骨,而他自己本身,更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在那一帶地方上,几乎每一個姓雷的人都知道,雷季霖本來只不過是雷姓宗親里的一個無名小卒。
  如果沒有雷万英的提拔,他現在恐怕還是一個窮措夫。
  雷万英在二十年前,全力支持雷季霖,將金骰于賭坊從周家三霸手里搶過來,使雷季霖終于能夠獨當一面,成為富甲一方的賭業巨頭。
  當時,周家三霸是天堂鎮上,最凶狠的三位大爺,但雷万英一出手,這三霸立刻就變成了三鬼。
  雷万英對待雷季霖,可算情至義盡,即使是同胞親兄弟,也未必能夠做得到像他這种地步。
  但雷季霖卻在羽翼稍為丰滿的時候,便背叛了雷万英。
  他背叛雷万英,因為雷万英早早訂明,要他每年將賭坊的利潤奉獻五分之一,作為五英山庄的一部份開支經費。
  最初五年,雷季霖照付。
  但第六年,雷季霖拒絕繼續將這筆數目繳付,這种做法,無疑的就是公然的背叛雷万英了。
  他敢如此斗膽,只因為他已得到了公子堡作為撐腰,同時,曲君武甚至將侄女儿下嫁雷季霖的次子,彼此親上加親。
  為了這件事,雷万英一气之下,在病床中足足躺了三個月。
  終于,雷万英在兩年之后,火拼金骰子賭坊。
  那時候,金骰于賭坊已完全在公子堡勢力范圍下庇護著,五英山庄并未能砸垮這座金骰子賭坊。
  雷万英吃了一場敗仗。
  結果,金骰子賭坊的幕后大老板,就變成了曲君武。
  這件事,江湖上的人大都知道,丁兆雄不聾不瞎,當然也知道。
  雷季霖忘恩負義,雷万英一定欲殺之而甘心。
  丁兆雄一直在金骰子賭坊賭錢,就是要找個机會,殺雷季霖,殺雷季霖,是雷万英花二十万兩銀子要他做的一件事。
  雷万英花費二十万兩銀子請丁兆雄,除了殺雷季霖外,另外一件事就是要他去找一個人,那是一個与五英山庄頗有淵源的人,他的義侄路云飛——“金牌殺手”路云飛。
  路云飛的父親在世時,与雷万英是八拜之交的金蘭兄弟。
  雷万英從未見過路云飛。
  路云飛浪跡江湖,要找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雷万英卻有把握,因為他有把握找到丁兆雄,而丁兆雄是路云飛的結盟好兄弟,也一定會有把握找到路云飛。
  丁兆雄收了二十万兩銀子的報酬,當然要做些值二十万兩价錢的事。
  雷万英要他殺雷季霖,他一定要殺,而且不是偷偷下手暗殺,他要光明正大的,在金骰子賭坊里公然取雷季霖的命。
  這也是雷万英的條件之一。
  雷万英要讓每一個人都知道,誰背叛了他,誰就必死,即使有公子堡這樣強力的后台庇護,也一樣要死。
  在骰寶桌前,丁兆雄又輸了一注。
  他押“大”,結果開出來的點子卻是三點,賭客莫不嘩然,因為三點已經是最小的點數了。
  丁兆雄輸掉了這一注,他一點也不在乎,二十万兩的銀票再輸三百注也是輸不完,而日他已看到雷季霖的腳步,正向骰寶桌移近。
  他雖然從未見過雷季霖,但他知道除了雷季霖之外,不會有人像他這种豪闊的气派,和重重周密的保護。
  在雷季霖兩旁,最少有十個打手在暗中保護。
  一個人的財富多了,性命自然值錢,值錢的性命,當然要好好的保護著,以防遭受到任何的傷害。
  雷季霖對于這十個保護自己的保鏢,感到很滿意。
  丁兆雄忽然冷冷地道:“雷老板,你身后的十個人,都是飯桶!”
  雷季霖皮笑肉不笑,淡淡地道:“這位年輕朋友,大概是輸昏了頭。”
  丁兆雄突然站起,冷笑道:“殺你這种人,就算再輸個三日三夜,頭腦再昏腦十倍,依然游刃有余。”
  雷季霖笑了,笑里充滿輕視之意:“你果然不是來賭錢,而是來送命的。”
  丁兆雄眼中殺机已露,眼皮卻收縮眯成了一線,道:“不錯,我是來送命不過是送你的命上西天。”
  骰寶桌旁圍賭的賭客,已紛紛退散一旁。
  雷季霖身后的十個保縹,卻一齊沖了上來。
  丁兆雄將劍從鞘中緩緩抽出。
  劍鋒一閃,晃如惊虹驟現。
  雷季霖立刻后退了兩步,失聲叫了起來。
  “寒星劍!你就是丁兆雄?”
  “丁兆雄”這三個字一出口,連那十個一齊沖上來气勢洶洶的保鏢,也都為之臉色大變。寒星劍就是寒星殺手,金牌殺手的弟兄。
  了兆雄劍甫亮,人已到。
  十個保鏢聯成的行列,立刻被沖出一個缺口。
  兩個保鏢瞬間便倒了下去,血光飛濺。
  但是了兆雄并未施展殺著,他要殺的不是這兩人,他們只是頸際被划破一道血痕,劍鋒人肉僅半寸左右。
  那兩個保鏢一時間還以為腦袋已經不保,惊得臉無人色。
  丁兆雄人已繼續欺身前進,直逼向雷季霖,雷季霖的武功,雷万英向來頗為贊許,認為挺不錯的。
  但在丁兆雄劍下,雷季霖竟無招架之力。
  竟然是一劍穿心,立死無救!
  丁兆雄的任務就這么簡單的完成了!
  雷季霖被殺,那十個保像竟然無動于衷。
  丁兆雄回劍人鞘,冷冷地道:“你們十個人,果然都是飯桶!”
  突然間,人叢中有人在歎息,幽幽的說道:“想不到,寒星殺手丁兆雄,竟然是飯桶中的飯桶。”
  金骰于賭坊里燈火依舊輝煌,但丁兆雄看見歎息之人的面孔后,眼色卻變了。
  這個在歎息的人,就是公子堡堡主曲君武的弟子,排行第四,年方二十七歲的柳如雄。
  柳如雄的人品長得很不俗,身材不太高,卻也不矮,肩膀寬闊,腰卻很細,穿了一襲藍長衫,腰間系著金色腰帶,腰帶上斜懸著一柄劍。
  柳如雄一生只用劍殺人!
  每殺一個人,他就在劍柄上用小刀划一個小小的十字,現在他的劍柄上已划著二十九個十字了。
  第三十個十字,他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用小刀刻在劍柄上。
  第三十個十字要殺的人就是丁兆雄。
  雖然了兆雄近來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很響亮,但柳如雄還是沒有把他看在眼內。
  因為柳如雄的劍,曾經殺過不少像了兆雄這樣名气響亮的武林人物,他覺得這些人,似乎都有浪得虛名之嫌。
  剛才丁兆雄一劍就將雷季霖殺死。”。。
  但是,柳如雄對那一劍并不怎么欣賞。
  如果說那一劍就是丁兆雄劍法中最凌厲的一劍的話,柳如雄甚至會不屑親自出手來對付他。
  但柳如雄隱隱中卻有种感覺,丁兆雄那一劍,實在很隨便,他并沒有將真實功夫完全使用出來。
  所以,他決定還是露臉來收拾了兆雄。
  丁兆雄并沒有問柳如雄姓甚名誰。
  柳如雄同樣的,也沒有問丁兆雄。
  彼此既然都已經知道對方是誰,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但是,丁兆雄還是有些話非問柳如雄不可,他冷冷地問道:“你說,我為什么是個飯桶中的飯桶?”
  柳如雄悠然一笑,道:“你以為已經完成了雷万英交付給你的任務?”
  丁兆雄一怔道:“這個……”
  柳如雄向倒在地上的雷季霖一指,淡淡一笑道:“你以為雷季霖真的會這么容易,就給你一劍穿心殺死?”
  丁兆雄歎了口气,眉頭微皺道:“我也正在這樣想,雷季霖的武功就算太差,也絕不會膿包成這個樣子。”
  柳如雄點點頭道:“所以你根本就殺錯人了。”
  “他不是雷季霖?”
  “不錯。”
  “他是誰?”
  “他不過是雷季霖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
  “哦!所以你就說我是飯桶中的飯桶?”
  “難道你認為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的不錯,告辭了!”
  丁兆雄的腳步剛移動,柳如雄立刻就厲聲喝道:“站住!”
  “還有事?”
  “哼!金骰子賭坊豈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地方?”;
  丁兆雄停住腳步道:“我要殺的人是雷季霖,不是你!”
  柳如雄道:“你苦想离開這里,就得先把我殺了。”
  “你以為我不敢?”
  “敢就動手吧!”
  “你還年輕,何苦一定要冒這种險!”
  柳如雄冷冷一笑道:“如果殺你這种人也算是冒險的話,怕屠夫宰條豬也是一件大大冒險的事了。”
  “你一定要逼我動手?”
  柳如雄突然縱聲長笑道:“今天你是第三十個死在我劍下的人,這一點該是你永遠值得驕傲的事。”
  笑聲穿云裂石,連屋脊都像是快被震落下來。
  柳如雄的長劍已亮出,整個人的气勢更是威猛不凡。
  丁兆雄仍站在那里,紋風不動,他一向是個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有人要殺他的時候,他更能沉得住气。
  人叢中忽然有人輕歎道:“柳如雄命中注定,只能殺二十九個人。”
  聲音雖然不大,竟是整個賭坊的人都清晰可聞。
  但沒有人知道是誰在說這种話。
  只有丁兆雄聞聲知人,知道說這話的人是他的大哥“金牌殺手”路云飛。
  丁兆雄在這里豪賭了一天一夜,除了要殺雷季霖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等路云飛。
  因為他已通知路云飛,他在金骰子賭坊等他。
  武林中,的确有不少浪得虛名之輩,這些人最致命的地方就是名气太響亮,而真實功夫卻只有名气的一半。
  柳如雄曾經遇過不少這种人,這种人雖然都死在他的劍下,這絕對不是他的福气,因為只有使他變得過分自信。
  過分自信就等于一只瞎了眼睛的盲牛。
  高手相爭,無論缺乏自信或過分自信,都是一件极其危險的事。
  雖然柳如雄的劍法如何,路云飛從未見過,但他見過了兆雄的劍法,他知道會是誰胜誰敗!
  丁兆雄的劍法,是殺人的劍法,每一招每一式,一旦給他命中,中劍者必死,絕無僥幸的余地。
  雖然,柳如雄的劍法也同樣地狠辣,同樣地毒絕,但路云飛敢打賭,柳如雄必會死在丁兆雄的劍下。
  因為柳如雄沉不住气。
  反觀丁兆雄,卻冷靜多了!
  柳如雄身形如飛,劍气如練,一片光影寒芒呼嘯之中,柳如雄的劍迅速地貼地急進,自下穿射而上。
  這就是公子七招殺著劍法中的第四式:“破云擊月”。柳如雄以雙手握劍,劍勢更是快捷無比。
  劍如魅影倏現,從一個任何人也想不到的角度里,透穿而刺向了兆雄的咽喉。
  丁兆雄仍站在原處,雙腿紋風不動。
  柳如雄暗暗冷笑:“好狂妄的丁兆雄!”
  但路云飛一點也不替丁兆雄擔心。
  因為他是“寒星殺手”丁兆雄,柳如雄這一劍能夠殺死任何一個人,但卻一定無法殺死丁兆雄。
  丁兆雄在殺人方面的經驗,畢竟遠比柳如雄丰富得多,越是懂得怎樣去殺人的人,也一定越懂得如何防止別人殺自己。
  就只差一寸,柳如雄的劍便可以刺穿了兆雄的咽喉。
  但就在這一剎那之間,丁兆雄整個人竟如鬼魅般的轉過了身子,閃到了柳如雄的背后來。
  柳如雄死也不肯相信對方的身法竟會這么快。明明已看到即將喪命于劍下的人,竟會在一瞬間問到自己背后。
  柳如雄的劍仍然向前疾刺。
  他去勢已老,回劍不及。
  即使他能及時回劍,也已退了。
  因為了兆雄的寒星劍,已自他右背斜刺,刺穿了他的左胸心窩。。
  柳如雄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听見,丁兆雄的寒星劍刺在自己肋骨時那种難听、尖銳的輕響聲。
  他整個身体都在抽搐。
  臨咽气前,沒有說出半個字,因為他已無話可說。
  夜已深。
  公子堡內卻仍燈火通明。
  曲君武坐在廳中一張虎皮大椅上,神情肅穆,冷冷地瞪視著柳如雄的尸体。
  在廳中,兩旁還有七個人。
  其中六個是站著的,就是七公子中的其余六個。
  還有一個年輕武士模樣打扮的人,悠閒地坐在曲君武左首一張皮椅上,手里不停地把玩一柄小刀子。
  這年輕武士看來很斯文,也很溫和友替,但他卻是公子堡堡主曲君武門下最危險的殺手——“鬼刀”勾千魂。
  他手里不停把玩著的小刀子,就是勾千魂的鬼刀。
  鬼刀雖細小,但已有不少名震武林的高手,死在他這柄鬼刀之下。
  不過自從十年前他開始跟隨曲君武之后,就一直沒有殺過任何人,這并非表示曲君武不重視他。
  而且剛好相反。
  曲君武越重視的人,越不會輕易讓他出手,因為他不想把公子堡的全部實力,都暴露出來,讓他的敵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常常出外,因為他有另一個身份是“仙劍”杜飛熊。
  所以,非到必要時,曲君武絕不會讓勾千魂出手。非到必要勾千魂用刀不用劍。
  曲君武坐在那張虎皮大椅上,已足足有半個時辰未曾講過一句話了,他不說話,誰也不敢開口。
  直到曲君武開口說話的時候,大家卻為之嚇了他。
  因為由君武忽然間就像一座突爆火山般,從椅上跳起來,大聲怒吼著,戟指柳如雄道:“老子就說你是副短命相,果然一點不錯!”
  勾千魂立刻接口道:“二十七歲就死在別人劍下,的确短命了些。”
  曲君武突然走過去,用力一拍勾千魂的肩頭道:“何只短命了一些,簡直短命得不算是個人,一條野狗都比他長命!”
  勾干魂淡淡一晒道:“柳四公子雖然短命,但殺他的人也絕對長命不了多少。”
  曲君武沉下了臉道:“丁兆雄究竟是什么東西?”
  勾千魂笑道:“他被人稱為‘寒星殺手’。”
  曲君武喉嚨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怒吼:“這個婊子養的王八蛋,竟然連四公子都敢殺,确有几分膽色和本領,但當時金骰于賭坊里除了柳如雄之外,難道便沒有本堡的人在場了嗎?”
  曲君武一面說,眼睛卻只盯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就是七公子石蓋雄。
  石蓋雄是公子堡中,最年輕的一位高手。
  他不但年輕,而且也最得寵,傳說曲君武將會在他七十歲大壽的那一天,將他正式收為干儿子。
  曲君武曾娶妻三人,希望能有所出,結果卻連屁也沒放一個。
  如果石蓋雄成為曲君武的干儿子,他將會成為未來的公子堡堡主,乃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但現在曲君武盯著他的目光,卻像是一只饑餓而憤怒的獅子,隨時隨刻都會把他吞下肚子里一樣。
  石蓋雄很鎮靜,臉上沒有絲毫恐懼之色。
  曲君武忽然沖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石蓋雄終于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有的,當時金骰子賭坊除了柳四哥之外,我也在場。”
  曲君武道:“柳老四現在已被人殺死,你卻連劍都沒有拔過,你和他究竟還算不算是兄弟?”
  “我已經在他動手之前說過了!”
  “說什么?”
  “告訴他了兆雄的劍法很厲害。”
  “柳老四怎么說?”
  “他說丁兆雄和其他的人并無兩樣,都是浪得虛名之輩,他還罵了我一頓,說我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
  “你阻攔不了他?”
  “是的。
  曲君武突然松開手,道:“你親眼看見他死在丁兆雄劍下?”
  “是的。”
  “你不敢立刻替他報仇,是不是怕了丁兆雄?”
  石蓋雄搖搖頭。
  曲君武又怒吼起來,大聲道:“你既不怕了兆雄,又不把他宰了為老四報仇,虧你還有臉回來見我?”
  勾千魂卻在這個時候插口說道:“石公子當然沒有輕舉妄動,完全是遵照老爺子您的吩咐親辦事。”
  曲君武背著手,瞪眼道:“我几時教過別人貪生怕死,對兄弟朋友的死活置諸不理的?”
  勾千魂道:“但您老人家曾經吩咐過大家,在緊急關頭的時候,千万要沉住气,別作無謂的犧牲。”
  曲君武皺皺眉,冷冷地道:“可是石老七并不怕丁兆難,他不是柳老四那种驕傲而又愚昧的傻子,他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對付得了丁兆雄,把他的頭顱割回來給我消這口气,但他卻沒做。”
  突然,大廳外有人淡淡地笑道:“可是當時在賭坊里,還有一個比丁兆雄更難對付的人,這一點老爺子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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