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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稻草人,小勤偶爾也會來看看我。
爸爸在電話裡告訴我,他要小勤最近這幾天晚上回家時順路過來看看我。睡了一整天,我該盥洗一下,免得待會被小勤看到我邋遢的一面。
正當我要離開書房時,書桌上的一張相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很普通的木框,在泛黃的微光中閃爍著,那是小時候的一張全家福照片。我畏縮在外公外婆的身邊,前面是父親和母親,再前面是小勤和小玉,小勤抱著個頭較小的小玉,小玉的頭微微靠在小勤的胸前,笑容燦爛。
看到這張照片著實讓我心口一陣顫抖。小玉生前原來是這麼地討人歡喜,一直是小勤擁抱的對象,而我只是一個內向害羞的小女孩,沒想到事隔多年,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取代了小玉的位置。如果小玉不死,我可能依然是那個沒有人注意的小女生,而常常擁在小勤懷裡的可能還是小玉。
這樣的想法讓我突然產生了罪惡感,好像自己背叛了小玉,取而代之成為小勤懷裡的那個人。
無論如何,我猜小勤就快要來了。顧不了這麼多,先丟下眼前的思緒,往洗手間走去。
「小美人,起床囉。」
說曹操,曹操就到。忽然聽到小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轉身出去迎他,心裡卻一直怪他來的真不是時候。看來只能用一隻手迅速地撥一撥像山丘隆起的半邊頭髮,同時用另一隻手扒開粘貼在臉頰上的另一邊髮絲。
「我早就醒了。」
「你看我幫你準備了什麼?」
是豆漿,山腳下的那家豆漿店買的。
小勤遞過豆漿給我,順便幫我插上吸管。
「好喝,是無糖的。」
「小蘭喜歡喝無糖的豆漿,我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小玉喜歡喝的口味嗎?」
「小玉喜歡喝加糖的豆漿。」
「你會喜歡喝無糖的小蘭?還是加糖的小玉?」我突然心血來潮,雖然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噁心。
小勤猶豫了一下:「好難決定喔。兩個都是我的好妹妹。」
「是嗎?那說說看我哪裡好。」
「小蘭很乖很聽話,外頭刮颱風的時候就變成膽小鬼。」
「你好壞喔。那小玉呢?」
「小玉活潑可愛,不過……小蘭最近這幾年也變得很活潑喔。」
「所以呢?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呵呵。上天賜給我兩個大美人,一個在天上保佑我,一個在人間陪著我,你不要再吃醋了。」
「討厭,好啦,現在你來過了,人也看過了,再晚你女朋友又要打電話來找人了,趕快走吧。」
「大美人,你真健忘,我的女朋友上個月就吹了。」
「喔,對不起喔。」
「沒關係,說說你吧,你和你的男朋友最近處得如何?」
「也吹了。」我說謊。
「那好啊,我們就要相依為命了。」
說著小勤又像往常一樣把我擁入懷裡,拿在手上的豆漿一不小心濺了出來,溢在小勤的胸口。
「抱歉,會燙嗎?」
「燙啊,幫我擦擦。」
小勤從褲管的口袋裡掏出了面紙遞給我。我伸手去拿,抽出了一張,將面紙揉成一團,輕輕地在他胸前擦拭著,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小勤的心跳,此刻我們的胸口微微顫抖著。
「謝謝,現在不燙了。」
我抬頭看著小勤,燦爛的笑容,青春無敵。
我順手去撥開他的毛髮。
「咦,額上的疤痕還這麼明顯啊。」
那個疤是為我而留的,更或是為小玉留的吧。
大概是六年前的某一個初秋吧,各大報紙在事隔多年之後才揭發小玉的死訊。但是令我比較訝異的是文中提到,母親是父親的二姨太。
我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不常回家,也終於知道小玉的墓碑上為什麼刻的不是父親的姓氏,因為父親來自一個望族,他家裡的人原本不贊成他和母親結婚,於是我們就這樣無名無份地作了父親十幾年的妻兒。
關於這樣的結果我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只是旁人的指指點點為我們的生活造成不少的困擾,甚至是傷害。
當時我剛讀初中,小勤還是像往常一樣陪我回家,只是這天的情況有點不太一樣了。
一群我們不認識的學生圍在我們身邊用手指著我們,譏笑我們是偷生的。甚至還有一個男生從我後面用力拉扯我的長髮,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整個人往後仰,跌坐在地上,接著我害怕地哭了起來。小勤這時挺身而出,狠狠地往那位男同學臉上結實地揍了一拳,那位男同學雖然立刻倒在地上,其他同儕卻一擁而上,小勤就這樣被團團圍住。只見小勤跪倒在敵人之中,被排山倒海而來的拳頭罩得看不見身影。等到人群散去,只見小勤癱瘓在地上,臉部朝下。我趕緊過去扶他一把,當我轉過他的身子時,除了遍體鱗傷,更赫然發現額頭上不知何時被重重地劃了一刀。
我猜母親是這次報導中唯一的受益者,媒體除了報導小玉的死訊外,對母親也做了一些著墨,大部分都是抱持同情的角度,覺得她一個女人被老公孤立在外,還要獨立扶養兩個小孩。
這樣的報導是蠻遷強的,我覺得母親的母性光輝被過分渲染了,其實我覺得真正在照顧我和小勤的是外婆,但是在這些報導中,外婆卻被描寫成是母親的負擔之一。還有,報導中我家好像很窮困,但是據我所知,父親每個月都有豐裕的匯款給我們,我們並不窮。
經過媒體的「幫忙」,那一年春天,父親突然在不該出現的時間裡出現,帶走母親、哥哥小勤和我。路邊的白色杜鵑花瓣像往常一樣,雪泥般落在柏油路面上,那時母親穿了一件白色的洋裝,像杜鵑花瓣一樣潔白,她的臉上有一種前所未見的喜悅,好像是她的白馬王子終於來迎救她了。但是對我而言,要離開外婆真是讓我依依不捨,畢竟在我當時小小的心靈裡,離開生命中任何一位對我要好的親人,都是一種慘重的損失。記得當時我抿著嘴,眼角泛著淚,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地踏出家門,小玉離開我,接著我要離開外婆──我的生命中兩位重要的女性……
母親帶我們離開外婆後並沒有和父親住在一起,不過她有了更多拋頭露面的機會,她變成了父親檯面上的二老婆,一起在許多公開場合出現,甚至連我和小勤偶爾都得配合著出席某些活動。
有了幾次在媒體面前亮相的經驗後,我和小勤便覺得厭煩。但母親覺得某些場合必須全家一起公開亮相才能引起媒體的注意,於是每次我和小勤必須亮相的前一天晚上,父親總會帶我們上那種很高級的餐館,一開始我和小勤吃得不亦樂乎,久而久之便知道這是個小小的陷阱,我們像被餵乖的馬戲團表演猴子,用餐時順便被告知隔天要參加的活動,並告知我們要如何應對,其實就是等著隔天被媒體蜂湧的問題轟炸。母親更會在亮相的前一刻耳提面命,我們必須微笑面對媒體,當然母親自己也會表現出一幅很幸福的模樣,反正就是那種全家和樂融融的樣子。
我必須承認,我完全地佩服母親的公關手腕,過沒多久她就變成了媒體的寵兒,甚至獨立於父親,單獨出現在公開場合上。父親最近幾年反而比較少出現在媒體上了,我猜他不是一個喜歡造勢的人,不太像一般的政商名流。對於父親的職業,我一直有許多的疑問,後來我知道父親是繼承父業的商人,也在政治舞台上展露過頭角,但實際的情況我實在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不是那種很重要的官員,應該只是掛名當個顧問之類的吧。
參加的活動多了,連我都變成了名人,走在路上都有同學認識我,不過我不像母親,我通常會拒絕所有單獨邀請我的活動。至於父母親幫我安排的活動,到最後變得很公式化,他們只會在前一天晚上留一張簡短的紙條說明活動內容,內容真的很簡短,大致是這樣子寫:
活動名稱:陽光普照受虐兒童捐款晚會
時間:〈大部分是晚上〉
地點:〈大部分都在台北〉
參加人員:我或小勤,或兩者都必須參加。
服裝:7號〈不要懷疑,每一套禮服都有編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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