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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一 初出茅廬破大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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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計程車帶我們到衛樂路,一路看著門牌,柯太太對駕駛說:「我們要去九零七號,但不要
停車,慢慢地開過去讓我們先觀察一下。」
  駕駛沒有意見,這種深夜車資是照例提升固定百分比的,顧客也一定有特別理由才在這個
時間行動,再則越不與顧客辯論小帳也一定越多。
  「唐諾,好好看看。」當計程車經過坐落在街角的九零七號時,白莎吩咐著。
  我特別注意去車庫的行道,自車庫研究房子方向結構,說:「蠻像的。」
  「不能確定?」
  「不能。」
  「相當冒險,但我們反正要試一試。」她說:「駕駛,轉回頭,停在前面街角那房子的對
面。」
  駕駛照做,「要我等候?」他問。
  「對,要等。」她說。
  我把門打開,她把車門拼命推得更直以便自己出來。門上的支鏈被推得吱吱叫,駕駛沒說
話,看著我們跨過馬路走向黑暗靜寂的大房子。我摸索找到並按響門鈴,鈴雖然在門裡,但深
夜中聽來特別清楚。
  「由我來發言,還是由你發言。」我問。
  「假如是這個地方,給我暗示一下,我來處理。」
  「就這樣決定,」我說:「假如是由我沒見過的人來應門,我一定要進入客廳,才能決定
是不是這一家。」
  「可以,告訴他們我病了,你急著借用電話找個醫生,你見到那房子電話在哪裡嗎?」
  「當然。」
  「那一切沒問題了,不要按太多次鈴,我看夠了。」
  我聽得到二樓有了聲響,一扇窗推開,一個男聲說道:「什麼人?」
  我輕輕對白莎說:「像是頭子。」
  柯白莎說:「我來送一份緊急的消息。」
  「門下面送進來。」
  「不是那一類的消息。」
  「你什麼人?」
  「你下來我就告訴你。」她說。
  有一會兒那男人似乎不能決定,而後他把窗關上。燈亮了,是一條直線,顯示窗簾布很厚
,再一會兒樓梯上有腳步聲傳出。
  「到我後面來,唐諾。」她吩咐:「讓我站前面。」
  門廳燈亮起,我們都在光線之中,柯白莎直直地站在正門橢圓形玻璃窗之前,腳步聲停止
,我知道有人在那窗後向她探視。
  大門打開一條縫,那男人說:「什麼事?」
  我轉到前面來以便看清他的臉,正是頭子,他穿著淺色質地甚好的睡衣、拖鞋,沒穿外袍。
  我說:「您好,頭子。」
  一時他愣在那裡好像大禍臨頭似的,而後他胖嘟嘟草莓樣的嘴唇橫出了笑容。他說:「喔
喔喔,是賴先生。我沒想到那麼快就見到你,我想到你找得回來,但那麼快––這位朋友是誰
?」
  「柯白莎,」我說:「柯氏私家偵探社的頭子。」
  「難得難得難得。」頭子說:「真是幸會,我正要向你請教,你––你––小姐還是太太
?」
  「太太,」她說:「柯太太白莎。」
  「幸會幸會,」他鞠著躬:「你真幸福可以用到像賴一樣又能幹又勇敢,動作那麼快的人
幫你忙,我看他真行。觀察力真強。請進,請進。」
  他站過一旁讓出路來,我猶豫著,柯太太像隻船超過我前面直入客廳,我跟進,頭子關門
上閂:「賴,你還是找到路回來了?」
  我點點頭。
  「我一定要告訴法萊,我會跟法萊講,這完全是他的失策,使你找得回來,你肯不肯告訴
我你怎麼找回來的。」
  柯白莎說:「是的,讓他以後告訴你。」
  「好,好,我們不要傷感情,」頭子說:「請你們隨便坐,對不起,現在沒有人給你們倒
酒。」
  他打開客廳的燈讓我們進入坐下。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二樓樓梯頭上向下說:「什麼人哪?親愛的。」
  「下來吧,親愛的,穿點東西下來,我們有兩位貴賓。你也認識一位,我很希望你來見見
他們。」
  他向柯白莎微笑著說明:「我所有會議都請小美人參加,婚姻本是合伙生意,兩個腦袋總
比較一個管用,情況有變化時我先找小美人。」
  樓上一扇門砰然關上,樓梯吱吱作響,我們聽覺隨了吱吱聲下樓,突然靜寂是因為軟底拖
鞋已站在客廳裡的緣故,她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兩眼注意著白莎。
  她進來時我站了起來,頭子沒有。我說:「孔太太,您好,是孔太太沒錯吧?」
  胖男人說:「孔不孔沒關係,反正姓只是姓。對對,就是姓孔吧。這位是孔太太,我內人
,這位是柯太太,我想你們兩位會成為我們好朋友的。」
  那又高又大的女人向下望著矮胖的女人:「柯太太,你好。」
  柯太太說:「你好,我希望你不要太多禮,我喜歡隨便一點。」
  孔太太坐下,眼光是敏睿的,但帶著份小心。
  頭子開口:「柯太太難得光臨,有什麼貴幹?」
  「鈔票。」柯白莎說。
  他的唇上又出現草莓式的微笑:「嗯,柯太太,簡單明了,一語中的,我就喜歡這種做生
意的方式,我平生最喜歡直接,不要兜圈子,是不是親愛的?」
  他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並沒有轉向他太太。明顯的他不期望他太太回答,他太太也並沒
回答他。
  柯太太說:「我們可以談談條件。」
  「不要誤會,」胖男人說:「我不知道這位賴先生對你說了什麼,但是他到這裡來除了我
們給他非常友善的接待以外。他––」
  「放心,」柯太太說:「我們不要浪費時間討論那件事,你修理他––對他說不定有好處
,也是訓練,你高興可以再來一次,只是不要使他明天八點半上不了班。下了班他做什麼,與
我無關。」
  頭子笑出聲來:「柯太太你真是有個性,爽快得可愛。真是好朋友,我們應該多認識認識
,告訴我,你光臨舍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你要韓莫根的消息,我也許對你有幫助。」
  「喔喔喔,你真好,柯太太。這一點我們會十分感激。尤其你肯那麼早親自來這裡指教,
當然時間因素十分重要,我們越早知道就越有利,柯太太你能告訴我們什麼呢?」
  柯太太說:「我們已經把傳票送達給韓莫根了。」
  「喔!你已經給他了。」
  「當然,辦妥了。」
  「你看,」他說:「我一再強調賴唐諾已經完成任務,小美人也同意,你是在旅社裡見到
他的是嗎?」
  「唐諾,不要回答。」
  「我沒有呀!」我說。
  頭子轉向他太太:「你看,親愛的,合作無間,他們很有默契,叫我們跟他們做生意很有
信心。」
  她沒有接話,頭子又轉向柯太太:「這樣,柯太太,我也不知道怎麼講,你以為我們急著
要莫根,事實並不完全如此,你有你開偵探社的看法,你以為如此而已。我們來協調一下,免
得爭論。我們只要和莫根說幾句話,怎麼樣?」
  「值多少錢?」
  「這個––」那胖子撫摸著兩層的下巴:「倒是一個很特別的生意。」
  「也是一個很特別的情況呀。」白莎說。
  「是的是的。真是的––唐諾那樣快找回來我有一點失措,實在有點怪怪的,我已經想到
各種避免他回來的方法。」
  柯白莎說:「我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韓莫根,你不可能和他通話,這個消息對你值多少
錢?」
  微笑在腫臉上凍結,草莓嘴上面的眼色警覺,明顯。
  「你的意思他在獄中?」
  「我說你不能和他通話。」
  「他又喝酒了?」
  「我說你不能和他通話。」
  「你想要多少錢?」頭子問。
  「值多少就要多少。」
  「為什麼不能和他通話?」
  柯白莎說:「我不願占你便宜,正經生意事先告知。」
  「他不會是死了吧?」
  「我不能告訴你他在哪裡。」
  胖子看他太太,她搖搖頭,姿態表示什麼不易知悉。
  頭子轉回頭向柯太太,他現在好像已輕鬆多了,「對不起,」他說:「這消息對我們一毛
不值。真抱歉,我一直說你有很好潛力。對賴我也有信心,也許有一天我會惠顧你們偵探社,
到時你們可能有表現機會。」
  孔先生又轉向他太太說:「親愛的,你有什麼想法,你看賴先生是不是真是個能幹的年輕
人。」
  孔太太平靜地說:「法萊不應該用大房車送他回去,賴看到了牌照號碼。」
  孔先生強調地搖頭:「不可能,我叫法萊用我的大房車,特別叫他停車時要熄燈,送賴先
生回家絕對確定他看不到時才開車燈。」
  「賴就是看到牌照才找得回來。」孔太太平靜確定地說。
  頭子用大拇指及食指捏著他下垂的下唇,「我希望這不是因為法萊的不小心。」他說:「
我不想失去法萊,最不應該就是這樣特種體力的人,往往低估體弱的人以為他們無能,是不是
?親愛的。」
  「我們以後再和法萊算帳。」她說:「目前我們討論僱用柯太太及賴先生。」
  「不要把我計算在內。」我說。
  柯太太說:「不必顧慮唐諾,他替我工作,一切由我作主,你有沒有個底價?」
  「沒有,一點也沒有。」
  他的語音缺乏決定性,因而白莎也不以此為意,她只是坐在那裡等候,孔先生又向他太太
瞥了一眼,把自己的下唇揪成一個怪模怪樣的形態。「我對你坦白地說,柯太太。」他說:「
依我們目前言來,時間十分寶貴,我們在爭取時效,我們是需要一些情報,我覺得你可能有我
們需要的情報,我們可以談談。」
  「你談,我聽到。」
  「這樣不行,必須要交換情報才行。」
  柯白莎說:「我不要你的任何情報,如果你要我的,就要花錢買。」
  「是是,我了解。」孔說:「為了了解你知道多少,又對我們究竟有沒有用,我們還是應
該聊聊。」
  「那你聊呀!」柯白莎說,扭動著身軀在找比較舒服的坐姿。
  孔說:「目前我不要韓莫根,我們要莫根情人的消息,我的弟兄疏漏了這一著,真是太壞
了,我知道白京那邊有一場熱鬧,我知道莫根和人見面,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不知道和什麼
人,顯然我們要找的女人登記莫太太,我的弟兄太注意莫根就沒太注意那女人,被她溜掉了。」
  孔先生停下來目的是希望柯太太講話,她沒有開口。
  「我們非常有興趣想得到他情人的一切資料。」孔說。
  「要知道多少?願付多少錢?」
  「我們要知道她住哪裡。」
  「我可以幫忙。」柯白莎說。
  「能不能面對面見到她。」
  「可以。」
  孔先生又瞥了他太太一眼,她保持石膏像一樣無表情,得不到暗示,他向柯太太說:「這
太好了,不過柯太太,我給你坦白的說,我們一向不贊成別派的人幫我們忙,主要是有人得了
約定利益,有時再想分一杯羹。我們不喜歡,我想賴先生會告訴你,欺騙我們對自己健康絕對
有損。」
  柯白莎說:「不必威脅我,我的健康情形非常好。」
  「哈!哈!哈!」孔先生笑著說:「那很好,你健康情形良好,我也相信你健康良好,我
滿意你處理事情的樂觀態度,我可能要僱用你的服務。」
  白莎說:「等下離開這裡的時候,我要去看韓仙蒂,假如你有足夠的錢僱用我,我為你工
作。假如韓仙蒂有足夠的錢要我為她工作,我為她工作,我要選錢多的一方為他工作。」
  「你是逼我出個價?」
  「正是。」
  「然後你再去問韓太太她出多少?」
  「是的。」
  「接受錢多的一方?」
  「嗯。」
  「這我不喜歡,」孔說:「我真的不喜歡,也不合倫理道德。」
  「不要掛念我合不合倫理道德使你失眠,」白莎說:「我只是十分坦白而已。」
  「是是,你非常坦白是沒問題的。柯太太,你見到韓仙蒂會不會告訴她我們討論的這一段
呢?」
  「不一定。」她說。
  「怎麼說?」
  「要看韓仙蒂要我做什麼及付多少錢。」
  「我們不喜歡你說起這邊的一切,這是暴露他人對你有信心時所講的私情,這違反私家偵
探職業道德。」
  「不見得,」白莎反駁著說:「你不是我僱主,你沒有請我來,是我自己找到這裡的地址
。」
  「你使事情相當複雜化,柯太太。」孔說。
  白莎長長嘆口氣:「我們說得太多,湊不到一塊去。」
  孔威廉說:「好,就算我對你建議很感興趣,在我出價前我再要多知道一點,以免吃虧。」
  「要知道什麼?」
  「我要知道你真能面對面見到莫根的情婦,我要知道你們真見過莫根而不是被別人開的玩
笑。」
  「什麼意思別人開玩笑?」
  「韓仙蒂要離婚,她一定要把傳票給莫根,她可能找一個人偽稱是莫根,你以為莫根今天
去了白京旅社,我們則百分之百知道他沒有去。」
  柯太太打開皮包,拿出一支煙,放到唇間,摸索著火柴,點上了煙說:「告訴他,唐諾。」
  「告訴什麼?」
  「有關送達傳票的一切,我叫你停就停。」
  我說:「韓仙蒂僱用我們,我去她公寓拿到韓莫根的照片,是近照,我看過她沒有在相簿
或相片上做鬼。」
  「這一點沒錯,」孔先生說:「那些相片我也看過,相片在你口袋,和傳票正本在一起,
是韓莫根沒錯。」
  我說:「仙蒂的哥哥,湯百利,他們叫阿利從堪薩斯城來––」
  「從哪裡來?」孔先生打斷地問。
  「從堪薩斯城來。」
  頭子有意義地看了他太太一眼,說道:「說下去。」
  「阿利來協助仙蒂,他和莫根很熟悉,事實上他對莫根的友好也比他對仙蒂為多,他願意
協助我們找到莫根,唯一條件他要確定仙蒂不過份欺負莫根,他對仙蒂並不太熱心,他主持公
道。」
  我看到胖子眼中閃動著興趣和注意,柯太太小心地說:「夠了,唐諾,從這裡開始要收錢
了。」
  「什麼錢?」胖子問。
  「錢,」她說:「是用來做每天開支的,我負擔一個偵探社的開支,我要付房租,付水電
,付薪水,付營業稅、綜合所得稅,我還要付––」
  「對對對,」他打斷話題,肥頭機械地點著,綠藍色眼珠看著白莎:「我了解,我也有自
己的困難,柯太太。」
  「我的職業是找消息,為了找消息要投資。」她說:「我有你要的消息,你私刑逼供我的
部下,我極為不滿。」
  「我們是冒失了一點。」頭子承認。
  「我花錢才能得到消息,我不會拿來做慈善事業。」
  「我對白京旅社裡發生的事十分有興趣。」頭子說,又轉頭對他太太說:「親愛的,你想
我們是不是受騙了?」
  「什麼地方不對勁是真的。」大個女人說。
  「我們給柯太太一百元如何?」
  小美人點點頭。
  「兩百元差不多。」柯白莎說。
  「一百五十元。」孔太太對她先生說:「她不要就一毛不給。」
  「算數!」柯白莎說:「就算一百五十元。」
  胖子說:「親愛的,你會不會正好有一百五十元?」
  「沒有。」
  「我皮夾在樓上,拜託你上樓拿一下好嗎?」
  「從你錢袋裡拿。」她說。
  他用舌頭潤了一下嘴唇說:「柯太太,你們說你們的,我保證給你一百五十元就是了。」
  「我等你去拿一百五十元。」柯太太說。
  他嘆口氣,站起身,把睡衣的扣子解開,肚子是肥大的,白白的,鬆鬆的,一條鹿皮錢袋
帶貼肉圍在肚子上。不斷的與汗水接觸早使皮色褪白,他打開錢帶的一個小袋,拿出兩張一百
元鈔票。
  「沒有小額票嗎?」白莎問。
  「這是最小面額的了。」
  「我要把所有零鈔湊起才能找你。」
  「對不起。這真是最小額的了。」
  柯白莎在皮包中探索,又很抱希望似的看著我:「唐諾,身邊有錢嗎?」
  「一毛也沒有。」我說。
  她數著錢說:「我必須留五元錢付計程車,這裡只有四十元錢,我只能找你三十五元,兩
不相欠,再不然只好請你上樓拿皮夾了。」
  「好,兩不相欠。」他說:「總不能為十五元錢跑次樓梯。」
  「唐諾,把兩百元拿過來。」她說。
  胖子把兩百元交給我,我把它交給柯太太,她拿出一把一元、五元、十元的鈔票,由我交
給孔先生。他隨手交給孔太太說:「放在什麼地方,我錢袋裡可不要小雜碎。」他把錢袋復原
,睡衣扣起,把睡衣拉直,看著我說:「是不是由賴來說?」
  「由賴來說明。」柯太太說。
  我說:「仙蒂給韓莫根––」
  「這一段不談,唐諾。」她說:「這有出賣自己客戶利益之嫌,只要告訴他們莫根的消息
,我們如何找到他。我們如何送達傳票,不要告訴他們莫根情婦的姓名和地址。」
  我說:「阿利告知我莫根情婦的名字,我去找她,偽稱要把她牽進離婚訴訟裡去,再跟蹤
她,她帶我們到白京旅社,她登記為莫太太住進六一八房,我賄賂僕役頭問他近處有沒有空房
,他––」
  「是是,」孔先生打斷說:「這些我們都知道,自你進白京後的一切我們都知道。」
  「那你應該知道我們送達傳票給莫根。」我問。
  「你沒有送給莫根,你送給別人了。」
  「亂講!」白莎說:「他親自交給莫根本人。」
  「在哪裡?」
  「在女郎的房裡,在六一八房間裡。」
  孔先生與太太交換眼光:「總有地方不對頭。」
  「沒有,一切是事實。」
  「韓莫根並沒有去六一八室,這一點我們絕對保證。」
  「不要多疑,他在裡面是絕沒有錯。」白莎說:「非但唐諾與他對話,連我都看到他。」
  「怎麼樣,親愛的?」孔先生轉向他太太說:「我們要不要––」
  「讓唐諾講完。」她說。
  孔先生看著我做一個鼓勵的手勢。
  我說:「我也租了一個房,不少人和我在一起,仙蒂和阿利也來了,赫艾瑪也在。我離開
他們去租了一套合身的僕役裝,我拍了一份電報到西車站留交莫太太,我到西車站,等電報到
,我簽收了電報,在封面上寫上『寄白京旅社』。我又買了本記事本,造了些簽字在上面,回
到白京旅社。房裡的人亂得像一窩母雞。原因是我離開,不久韓莫根就來到鄰室,我換了僕役
制服去敲六一八的門,告訴他們這是電報,他們要我從門下送進去。我自門下塞進電報,夠他
們看到地址、姓名,但電報是在記事本中,而記事本太厚無法全部進去。我又告訴他們必須簽
收,他們就上當開門。韓莫根躺在床上,我正式送達傳票,才完事,仙蒂激動起來跟了進來,
惡言四起,但絕無問題那個人是韓莫根。」
  胖子看白莎要求證實。
  「沒錯,」她說:「我也看見他,我在報上看過他照片,是同一個人。」
  胖子在椅子中猛裂地前後搖動。白莎說:「下次我有什麼情報你有興趣的話,請你不要打
我的手下,現在用的文明方式比較有用。」
  孔先生說:「當時我不知道賴先生如此難纏。」
  「我的部下個個強硬。」白莎說:「我訓練他們如此。」
  孔先生說:「讓我與內人談談,我想我們可以再給點工作你們做做,親愛的,你看如何?
請你借一步說話。」
  「不必。」孔太太說:「你目前做得不錯。」
  頭子轉向柯太太:「我們願意僱用你們偵探社做一件特別工作,我們要與莫根的情婦聯絡
,我們要問她,莫根用她的名義租了幾個保險箱,我們要知道在哪裡,我們要這個消息,越快
越好。」
  「值多少錢?」柯太太說。
  「每一個你告訴我們的保險箱,付兩百五十元。」
  「大概有幾個呢?」她問。
  「我不知道,柯太太,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老實說連有沒有也不知道,我當然有理由相信
有,幾乎確信有。」
  「不談。」她說:「如此條件我可能賺不到錢。」
  孔先生說:「再想想,柯太太,你已經知道那女人在那裡,這不浪費你時間,韓莫根躲得
好好的,他也決不會出來,他比警方聰明得多,他請他情婦給他租保險箱,可能兩個,也可能
四個。」
  「也可能沒有。」柯白莎說。
  「又來了。」先生咯咯地笑著:「你那獨一無二的性格又來了,是很有意思,但限制我們
談判進度太多。而寶貴的時間又一分鐘一分鐘的在溜走,你現在有一個聰明能幹的賴先生在這
裡,派他出馬去看那個女人,包你不花工夫就把所有消息帶回來了。」
  我說:「不要把我計算在內。」
  孔先生說。「賴先生不要固執,你是個好孩子,你應該不要記仇,終究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都是生意經。」
  「不必記掛唐諾。」柯太太說:「你只與我談條件,唐諾由我處理。」
  「我們最多給你三百元一個保險箱。」孔先生說。
  「免談。」
  「這是最高價。」
  柯白莎說:「我和韓仙蒂談過之後,會給你個電話的。」
  「我們要你現在回答。」
  「你已經有了回答了。」
  孔先生開始在椅中前後搖動,孔太太說:「問她韓莫根現在在哪兒。」
  孔先生說:「柯太太,你已經收到我一百六十五元,你知道韓莫根在哪裡,至少你可以告
訴我們吧。」
  她思索地緊縮她的嘴唇說道:「這個消息可能對你用處已經不大,再說這也值點錢,我這
個人就是無錢免談。」
  孔先生又搖動身體時,電話鈴聲響了:「拜託你聽一下,親愛的。」
  「自己去聽。」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頭子用手緊握椅子的扶手,把自己舉起來,搖搖地到鄰室去聽電話,他說話很留意:「是
的,有什麼事。」停了八至十秒鐘,他又說:「你真確定––好,到這裡來,有點事當面要你
做,情況有新的改變。」
  他放回話機,事前亦未說再見,搖回來,向白莎笑著說:「我現在了解你的說法了,柯太
太。」他轉向他太太說:「韓莫根死了,親愛的,一個叫赫艾瑪的女孩今天清晨在韓仙蒂的房
間裡槍殺了他。是背後中彈,當時他正準備逃離公寓。」
  「死了?」孔太太問。
  「死翹翹,見閻王了。」孔先生給她保證。
  「這,」她說:「就完全改觀了。」
  柯太太說:「唐諾,走吧!」
  我站起來,她關好皮包,把小腿盡可能收回到椅子底下去,兩手緊抓椅子扶手用力推下,
終於站了起來。
  我們走向大門,孔氏夫婦在低聲細語,數秒鐘後當我們已到門廳廳上,先生叫道:「等一
下,柯太太,我還有三個問題。」他搖到門廳同時說:「你想莫根會不會早就躲在六一八室,
也就是說那女孩去登記的時候,莫根早已在房裡候她?」
  「我不知道。」她說:「唐諾,你以為呢?」
  「絕對不可能,」我說:「除非她與僕役們串通,韓莫根由僕役先放進去,因為櫃台上租
給她是空房間,她早先電話定好兩間房而有一個互通浴廁,她指定六一八及六二零,登記時她
臨時放棄六二零,說是另外一對人沒有––」我自動停住,因為腦中閃入一個概念。
  「沒有怎樣?」孔先生問,十分有興趣地。
  「沒有來,那僕役帶她去六一八,僕役頭給我所有消息,我就租六二零。」
  「什麼人有權用那相通的浴廁?」
  「我有。」
  「那麼六一八租出的時候就沒有浴廁?」孔先生問。
  我說:「除非另外有一個通用浴廁在六一八及六一六之間,否則六一八就沒有浴廁。」
  孔太太在裡面叫:「威廉,讓他們走,我們就已有的消息可以自己來辦了。」
  頭子說:「柯太太,真高興你來到舍下,有空請多來玩,我會記住你的。賴先生,我沒有
惡意,事實上你真了不起,你的鼻子也不太刺眼,從你走路我看得出你肋骨仍有疼痛,再一、
兩天就會好一點,你––」
  他側過我們替我們開門。
  我走過他進入黑夜,他跟我來到門廊,「來來來,賴先生,」他說:「我們握握手。」
  「和他握手,唐諾。」她指揮著。
  我不情不願地與他握手,他看著我的表情說:「還有恨意?」
  我放下我的手,他說:「也只好隨你。」晃回房子,把門自我們背後關上。
  柯白莎說:「他是位僱主,唐諾,我從不與僱主相爭。」
  我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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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計程車在等著我們,駕駛把門拉開,柯白莎說:「靜溪公寓。」一面爬進車裡,我跟進,
當駕駛替我們關門的時候,我問:「你不是要去看仙蒂嗎?」靜溪公寓是柯白莎的住處。
  「目前還不到時間。」她說。
  計程車開始行動,我說:「我有一個瘋狂的假設。」
  「瘋到什麼程度?」她問。
  「非常瘋狂。」
  「聽聽看,唐諾。」
  「這件案子有好些地方十分怪誕,我覺得孔先生與吃角子老虎案是有關的,他是比較高階
層的,韓莫根是聯絡人,上級給錢由韓莫根行賄,現在這件事鬧開,大陪審團要他去作證,看
得出韓莫根自己在搞些名堂,換言之,每次他報稱給警方一百元,實則中飽了五十元。」
  「這概念有什麼瘋狂?」她一面說一面在皮包中摸香煙:「
  「也毫無創意,你也許對,但以往也常見。」
  「不要急,我的想法還沒開始說呢。」
  她拿出她的香煙說:「那就說吧。」
  「傍晚時分孔先生十分自信韓莫根絕對沒有進入白京旅社,他也知道我到達白京旅社後每
一步行動,在白京旅社我只與一個人交往,那就是僕役頭,僕役頭是他們一幫安排在白京旅社
這一關口的內線。」
  「合理。」她說。
  「而且僕役頭是我去之前就安排在那裡的。」
  「也對。」
  「要安排這樣一個人在大旅社裡工作,要用勢力、金錢和時間,所以一、兩天之前他們就
作業了。」
  「對。」
  「但是侯雪莉在白京旅社之前,白京與本案毫無關聯,根本風馬牛不相關,他們為什麼要
安排一個人呢?」我說:「再說我是跟雪莉而進去的,那時僕役頭早已就位了。」
  「這表示他們比我們消息快一步。」她說。
  「不止如此,他們怎麼知道雪莉要去的是白京旅社?我去公寓找她的前後她沒有機會見到
韓莫根,這是為什麼她見了我之後急著找莫根討論。」
  「不要停止,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
  我說:「孔先生知道韓莫根常用這個旅社與情婦幽會,事情沒有發生前,他們也無心去知
道情婦是什麼人。事後他們想找莫根,又知道他早晚會到白京去會那情婦。孔先生是有點勢力
的,打賭他早已把旅社安排到密不漏風,只要莫根出現,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韓莫根還是進
去了也出來了。」
  「你什麼意思?唐諾。」白莎說:「你自己說他們把旅社全面監視,韓莫根不能進,不能
出,但是他又進,又出?我看有神經病的是你。」
  「等等,」我說:「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成,得他們把我們放在六二零,我
本來希望得到一間對面的房間,每個偵探都希望得到對面的房間,這樣觀察雪莉的房間比較容
易。但附近各房間都已經出租,當然也可能是巧合,但也可能侯雪莉把六二零預定下來給我租
的。」
  「她預定來給你租?」他問。
  「正是。」
  「你解釋解釋。」
  「她早先用電話預定兩個房間,指定是互用浴廁,她定好六一八和六二零,她到達後取用
了六一八,除非六一八另有和六一六互用的浴廁,否則她竟選用了沒有浴廁的房間。如此安排
就使我順利租到六二零附帶浴廁。雪莉的行動完全出軌,好像對我特別優待似的。」
  「你為什麼想她為你而如此做,又為什麼目的?」她問。
  「每件事都進入她的圈套,她要我租六二零連帶浴廁因為她要我用這個浴廁。」
  「但是你自己沒有用浴廁,阿利一直占用著。」
  「你還不了解,」我說:「這是整局戲的要點,阿利一定要在裡面,阿利根本不是仙蒂的
哥哥,阿利是仙蒂的丈夫,阿利就是韓莫根!」
  「唐諾,你亂說什麼呀?」她冷冷地說。
  「證據全在,」我繼續說:「我們太笨,沒能早些發覺。」
  「韓仙蒂連自己哥哥和丈夫都分辨不清,像話嗎?」
  「當然一個人不可能分不出自己哥哥還是丈夫,但是韓仙蒂根本沒有哥哥,整局戲她原是
主角之一,她是串演來騙人的,這解釋了為什麼阿利總是偏著莫根。這解釋為什麼阿利要仙蒂
寫張證明放棄任何在保險箱中的財產,也解釋了整案以前認為怪誕的每一個角度,仙蒂要離婚
,韓莫根也願意離婚,可能韓莫根比仙蒂更想離婚,但法院傳票必須送達,否則離不成婚。他
是個逃犯,所以一定需要一個人出來送傳票,這個人將來在法庭上要宣誓證明傳票確是交給莫
根本人,我們就牽進了本案,我們是傀儡,是他們設計下的替死鬼。」
  「但是她去接火車,那車禍––」
  「說到車禍,」我說:「你去調查一下,保證沒有車禍,這是計畫的一部份,但不必真做
,說有車禍就可以了。他們僱了個醫生把紗布繃帶包在這人鼻子上,包紮也過大了一點,一直
通過前額上,膠布又把眼睛形狀、嘴的外形,拉扯得七彎八扭的,目的就是不給你看原來的真
面目。」
  我又接下去說:「孔先生他們守緊旅社,我相信莫根絕對不可能自由出入,只有我說的可
能性。因為阿利進去出來他們是見到的,他們也受騙了。何醫生,何豪啟當然也知情並參與其
事,我們被他們牽了鼻子走,我們所做一切他們早已算定。我本來也有點懷疑,那個姓侯的情
婦太天真,腦筋太簡單了。她從公寓出來直接去白京旅社,一路沒有回頭望一下。我們這行飯
太好吃了。我電告仙蒂我在白京,她與阿利堅持要來,怎麼勸阻也沒有用。自此以後一切可能
他們都曾預演過。阿利說鼻子流血了,何醫生帶他進浴室,他們把浴室通向我們的門關上,侯
雪莉打開浴室通她那邊的門,阿利換衣服,除去臉上的繃帶膠布,躺在床上。那股鼻上的膠布
繃帶又遮蔽改變臉型又改變發聲,真是好主意。額上和雙頰的膠布使眼型改變最大。阿利黑髮
,自中分向兩側掛下。但是頭正中禿了一大圈。世界上沒有一個頭前部有又黑又密頭髮的人,
肯把頭髮兩面分,故意使正中那一塊禿頭露出來給大家參觀。韓莫根也有黑髮,因為正中有禿
頭,所以頭髮不分邊向後直流。」
  柯白莎的眼睛一直在變狹:「這也解釋了當他們準備好之後,你跑出去那麼久,他們為什
麼特別激動,他們維持浴室裡的把戲也怕出小毛病。那血呀什麼又怎麼說。」
  「也不見得是真血。紅汞水或是那醫生弄來像血的顏色而已;詳情當然我們不知道,但我
已經可以想出一個大概來,一想通剛才說的原則,就什麼都湊起來了。」我接下去說:「阿利
進入浴室,除去偽裝恢復為韓莫根,他留在六一八等我給他送達。我們一離開六一八,他自床
上跳起回進浴室。換了髮型,穿上有血污的襯衣,把鼻子上的玩意兒又弄上,又變了阿利。最
後還要表演一下一趕兩角的阿利和莫根對白。這並不困難。演阿利時把鼻子捏起即可,那膠布
繃帶幫他完成發音改變,也使他進出旅社騙過正在找他的組織人馬。事實上他也騙過了警方。
警方也在找他,他躲在最想不到,最安全的地方。他在自己公寓裡,用太太哥哥的名義和自己
太太住在一起。韓仙蒂保護他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愛,而是急著希望離婚。這也是為什麼莫根
要把何豪啟醫生看成眼中釘了。」
  「把何醫生看成眼中釘這一點不太說得通,何醫生一定完全知情而且是協助他的。」
  「當然,他知道,他也幫莫根,但只幫他這一幕,何醫生不是莫根請來的,是仙蒂請來的
,何豪啟是仙蒂的男朋友。莫根和仙蒂已決定分開,莫根告訴她他有情婦,仙蒂也承認有男朋
友。如此才可能為離婚而合作演這齣戲,他們需要一個人來演醫生。仙蒂男友就這樣來了。」
  計程車來到靜溪公寓。
  「看著計程表,唐諾,多少錢?」她說。
  「四元一角五分。」
  她拿給駕駛五元錢:「找我七角五分,其他算小帳。」
  駕駛找她七角五分。
  她轉向我說:「你真不錯,你是個好孩子,我們這種工作需要腦子。而你有腦子。」她把
手臂圍著我肩部又說:「唐諾,憑這一點我就喜歡你,你解開的謎,你看白莎會不會被別人當
小醜傻瓜牽來牽去。白莎會把事情弄清楚。你真好!––你欠我計程車費九角五分。發薪時我
會扣除的。」
  她站在路邊,自皮包中拿出一本小本子,記下因公開支計程車費三元三角,又翻後數頁先
寫下賴唐諾,而後在下面寫下,預支計程車款九角五分。
  我說:「謝謝你讚許,柯太太。有一天我會想點主意,為我自己變點錢花花。」
  她收起小冊拋入皮包,說:「光說有什麼用。」她等候計程車離開路邊,開向路中,抓住
我手臂把我轉回身說:「你學學怎麼可以變出現鈔來,多學學,唐諾。」
  「去看仙蒂?」我問。
  「才不,」她說:「去看何醫生,輪到我們來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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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曙光初起靜寂無聲,附近大廈遠處的天空晨曦破曉而出,街上又有燈光,又有要亮未亮的
清晨銀灰色,一切看來在另一個不真正存在的廢墟裡。房子清一色的灰暗,高低不同,但都還
沒有生命,我們走了三條街才找到一輛計程車。一面幫助白莎上車,一面對駕駛說:「找一個
最近,但可以打電話的地方。」
  他試著開我們去車站,但白莎看到一處通宵營業的飲食店,對他說:「轉回來,回到那小
店去,我們說最近就指的是最近。」
  駕駛咕嚕著注意了駕駛未及看到什麼的,還是轉了回來,白莎對我說:「看分類電話,那
傢伙是個醫生,記住計程車等候是要錢的,不要叫我坐著心痛,快去快回。」
  「我知他還不是開業醫師,我要先試大醫院,給我點硬幣。」
  她嘆息著摸出四個硬幣:「老天,要有效率,這錢要自掏腰包,沒有客戶可報公帳,這是
賭博,我在用自己的血汗錢。」
  我拿了硬幣,走進飲食店開始試醫院,第二個試的秀蘭紀念醫院,它們有個何豪啟是實習
醫生。
  我謝了接線生,走出店來,一面告訴駕駛要去秀蘭紀念醫院,一面爬進車坐在白莎邊上。
  只是很短的車程,駕駛也開得很快,柯太太說:「他也許不在值班,看看有沒有住家地址
。也許醫院有宿舍,我還是在車上。」
  我跑上大理石梯階進入醫院,天很快轉亮,自外面清涼的新鮮空氣突然進入醫院,覺得空
氣中充滿疾病與死亡。一個倦眼護土坐在辦公桌後看著我。東側窗戶中進來的日光與燈光相混
,使她臉色慘白,不健康。
  「有一位實習醫生叫何豪啟?」我問。
  「有。」
  「我有急事想見他。」
  「他正在值班,我可以請他聽電話。你尊姓?」她說。
  「賴,賴唐諾。」
  「他認識你?」
  「是的,他認識我。」
  護土和總機小姐通話,過了一陣子,他指著電話亭說:「賴先生,你可以在那裡和他說話
,也可以就用這個電話。」
  我選擇用電話亭。我知道我必須十分小心,我不能使他認為我在恫嚇他,我認為最好辦法
是讓他認為我一直知情,但故意和他們玩到底的。
  「我是賴唐諾,醫生,我要和你談談今天下午傳票送達給韓莫根時,真正發生的內幕,我
要查一下你診斷的鼻子骨折。我希望你能下來一下,柯太太等在計程車中見你。」
  「什麼人?」
  「賴唐諾,你知道的,私家偵探。」
  「我根本不認識你。賴先生。」
  我耐心地說:「你記得你在仙蒂公寓裡給阿利弄他那隻鼻子嗎?」
  「我看是你弄錯了。」他說:「你一定把我看作別人了。我還沒有執業呀!」
  原來如此,他怕醫院知道他在外邊處理病人。
  「對不起。」我說:「我想有的地方我說錯了,無論如何請你下來一下,我有話和你當面
談。你能不能下來?我們無法在電話中談。」他猶豫著,我就加了一句:「柯太太在車裡等,
所以反正也無法在這裡談。」
  「好,我下來。」他說:「看看你到底搞什麼鬼。」
  我謝了他,掛了電話就在大廳等,自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清晨明朗尚未熱鬧的街道。數分
鐘後電梯下降開門,映入眼簾的應該是何醫生,但是不是他。一個年輕人自電梯中跨出,走向
護士辦公桌。我又轉身欣賞街景。耳中聽到低低的會話聲,年輕人徑自走過來站在我後面。
  我轉過身來。
  「是你要見我?」他問。
  「不是,我在等何醫生。」
  「我就是何醫生。」
  我說:「何醫師,你是對的,我找錯人了,我要找的是何豪啟,何醫生。」
  我再端詳他一次,他二十快過接近三十歲。誠實熱心的外表較為蒼白的臉色。顴骨稍高,
黑眼珠,黑色鬈髮。我說:「對不起,請你勞駕一步到那計程車處。我可向一位女士解釋,你
不是她要找的何醫生。」
  我見到他懷疑的表情,向桌邊的護士看了一眼,向外面路邊計程車看了一眼,再仔細的打
量著我。顯然他覺得即使有什麼意外,對付我應該沒有問題。於是跟了我來到車旁,我向車中
的柯太太說:「柯太太,這位是何醫生,何豪啟醫生。」
  她看著他:「真是見鬼了。」
  何醫生莫明其妙地說:「柯太太,很高興見到你,有什麼我可替你服務的?」
  「啥也沒有。」她說:「唐諾,滾進來。」
  「謝謝你,醫生,真對不起。」我告訴他。
  他看著我,慢慢明白了我和白莎兩個人神經都有毛病,我鑽進車裡,白莎把仙蒂的地址告
訴駕駛,車子啟動,留下何醫生站在路邊,他不知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我說:「劇情越來越有趣。」
  「有趣個鬼。」她說:「說不定別人在有趣,我們倒霉。你確信這是何豪啟醫師沒錯?」
  「他說他是,醫院也說他是。」
  她翻弄著皮包說:「唐諾,我沒香煙了。」
  我從急速減量的存糧中給了她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
  我們用同一火柴點燃了香煙。她說:「非常聰明,非常聰明,唐諾,他們非常聰明。他們
要一個可靠的背景。他們找不到一個真醫生來做這種醜事情,他們偷用個實習醫生的名字來掩
飾。假如我們要調查,可以查到他出身、畢業、目前工作等等,但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去醫院
找他。」
  「這又產生一個有趣的問題。」我提出:「那個自稱是何醫生的又真正是什麼人?」
  「多半是她的男朋友。」她說:「無風不起浪呀!」
  我們在靜寂中前進了一段路。她說:「唐諾,你不要自己陷進去。」
  「是什麼意思?」我問。
  「看你有一半愛上了姓赫的女孩。」
  「三分之二。」我說。
  「就算三分之二,與我無關。百分之百也可以。但她有麻煩,我看脫不了身,你想救她,
但自己先要站穩了。再說,有關槍擊一點,她對你說了謊。」
  我說:「也許她沒有說謊。」
  她觀察著我冷冷地說:「你再多想想。」
  又是一段時間的靜寂。
  「你有什麼既定方案,」我問。
  她回答:「可以把槍殺推在阿利身上。」
  「不太靈光,」我反對:「我們不是清楚了根本沒有阿利這個人嗎?」
  「這不是太好了嗎?」她說:「這樣的話就變了懸案。照目前一般看法,本案有兩個人,
一是莫根,一是阿利。我們是唯一知道二實為一的局外人。莫根死了,阿利也不見了,再也找
不到了,連屍體都不可能有。我們把一切推在阿利身上––假如她付得起給我們的錢。我來把
計畫解釋一下:「
  「你接管這件案子,要是一上來就把阿利是兇手的概念推銷給警方,他們會先稱讚你很聰
明,他們也正循線索向這可能發展,因為線索多,––都要追蹤到底,又說最多半小時之後你
講的一切他們都會思考出來。萬一將來發現不是那回事,他們會反過來怪你把他們引入歧途。
可是你接手這件案子,你混在裡面猛問阿利去那兒了,不用多久,會有一個聰明的條子想到阿
利可能是兇手。你得到相同效果但有益無害。」她一口氣把計劃解釋清楚。
  「但是再聰明的條子,怎麼會在赫艾瑪自己承認拿起槍,扳動槍機之後,再去想別人可能
是兇手呢?」我問。
  「這就須要像柯氏這種天才偵探社才能做到。」她說:「假如仙蒂想幫艾瑪脫罪,她願付
足夠的錢,我們就盡力把阿利拱出來利用。你看,艾瑪是神經質的,所有女人都有點神經質,
艾瑪更敏感一點,她幾乎到了歇斯的里的程度。她激動得不得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
聽到一聲槍聲,她以為槍聲來自她手裡所握的槍。事實上不是。槍是阿利所開。阿利也正在房
裡。」
  「阿利在她房裡做什麼?」
  「欣賞她的睡姿呀。」
  「而她不知道阿利也在房裡?」
  「不知道。」
  「艾瑪根本沒開槍?」
  「當然沒有。」她說。
  「假如留在地下的是她的槍呢?」。
  「不,不是她的槍,她驚叫,拋掉槍逃跑,阿利撿起她的槍,殺了人再把槍留在地上,自
黑夜中逃跑。」
  「相當複雜的程序。」我說。
  「我們可以把它說得像真的一樣。」她說。
  「我不太喜歡你講的方法。」我說:「這有很多的破綻。再說警察也不見得喜歡你的。」
  「警察有頭、手、臉、腳,和我們一樣是人,他們也像我們一樣會收集證據,歸納結論。
我們不必去證明艾瑪無罪,而警方必須證明艾瑪有罪才能拘捕她。假如我們能想出一個無缺點
的理論,他們又捉不到破綻,就可以使陪審團無法定罪。這就是法律。」
  「這雖然不是法律的真正解釋。」我說:「不過相當接近。」
  她請問道:「你到底想不想把赫艾瑪救出來。」
  「想。」
  「那就緊閉你的嘴,一切由你白莎姑媽來發言。」
  計程車靠向仙蒂的公寓。一位警察在門廳守衛,顯示清晨所作一切調查尚無確實的結論,
也還須要現場收集證據的樣子。
  柯白莎付了計程車車費。闖進公寓去。警員說:「慢點,慢點,你住在這公寓裡嗎?」
  「不是。」
  「去哪裡?」
  「來看韓仙蒂。」
  「你什麼人?」
  「柯白莎。柯氏偵探社的主持人。這是我的一個部下。」
  「要見韓仙蒂有什麼事?」
  「我不知道,是她要見我。怎麼回事,她被捕了嗎?」
  「沒有,沒有被捕。」
  「那憑什麼不能進去,這是她的公寓不是嗎?」
  「是,你去,你可以上去。」他說。
  「謝謝,我是要上去。」柯太太表示著。
  我們乘電梯到四樓。韓仙蒂沒等我們敲門就把門匆匆打開。
  「我等你們很久了。」
  柯白莎說:「我們希望不和警察碰頭。」
  「樓下有個守衛守著。」
  「我見到了。」
  「他有沒有阻止你上來。」
  「有。」
  「那你怎麼通得過?」
  「當他沒這回事。」
  「你告訴他你是私家偵探。」
  「是。」
  「除了偵探,其他人可不可能放進來?」
  「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個警察。警察是說不定的。」
  仙蒂皺眉,咬唇說:「我正在等一個年輕人––我們的一個朋友––我想他們會竊聽我的
電話,我想他們不帶我走是設好的一個陷阱。」
  「那種陷阱?」
  「我不知道。」
  柯白莎說:「先讓我們看看臥室,我們等下再談。」
  韓仙蒂打開臥室的門。白粉筆圈畫出的人體形態表示屍體被發現的地點。門板有一部份被
鋸掉。正方形一小塊木頭被電鋸挖去。
  「這是什麼?」柯白莎問:「子彈埋在門板裡?」
  「是的。」
  「他們是否確定子彈來自那支槍?」
  「他們還在查。」
  柯白莎說:「她從哪裡來的槍?」
  「這就是我最不了解的事,」仙蒂說:「我絕對確信昨天早上之前她沒有任何手槍。」
  柯白莎看著我,她眼光專注,思慮著但充滿了叱責。
  「你哥哥哪裡去啦?」她問。
  韓仙蒂移開目光:「我真的不知道。」
  「槍擊發生時他在哪裡?」
  「在這房裡,我想,他應該在這裡。」
  「他現在在哪裡?」白莎問。
  「我不知道。」
  「他的床昨晚有沒有睡過的樣子?」
  「沒有,昨晚明顯他沒用他的床。」
  「那種時候還沒睡相當怪,不是嗎?」柯太太問。
  「我也不知道,」仙蒂有點生氣:「我又不在家,當然假如我預知昨夜我丈夫會被殺,我
會對昨夜做不同的打算,但我無法預知,我沒有坐在我哥哥床邊看他何時休息或他要做什麼。」
  「還有什麼?」
  「你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你要說的?」
  「為什麼?」
  「因為,」柯白莎平靜地說:「跟我說話,你是要花錢的。假如你花錢,目的是站在他的
立場和他行為後果的立場,我也只好由你,我反正收錢,可以聽你講到明天。」
  仙蒂一直用著快速,熱切帶點攻擊性的語氣,來掩飾某些事情。現在她的眼光是疑問驚奇
:「什麼是站在我哥哥的立場和站在他行為後果的立場?」
  柯白莎說:「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我什麼意思,你的哥哥謀殺了你的丈夫。」當仙蒂開始
要說什麼的時候,白莎轉向我說:「來,唐諾,我們看看其他的房間,我想警察已經把一切弄
亂了,但我們還是要看看。」
  話沒講完她行動已開始。肥大的身軀行動很快,但相當有威嚴。她走出臥室門,我跟隨著
她。
  韓仙蒂還站在原地,兩眼定在那裡,她在深思。
  「你和阿利交談在另外一間臥室?」白莎問。
  「是的。」
  「帶我去看看。」
  我繞過她帶著路。仙蒂還在兩個床的臥室裡。當我打開阿利的臥室走進去時,柯白莎說:「
剛才倒不是故意要她難看,只是給她一點對大家有利的可能性,讓她想一想。」
  「你想她真的要保護赫艾瑪?」我問。
  「那是一定的,否則她何必要我們出動呢?」
  「也許她已經向警方吐露太多。警方一定問過她有關哥哥的事。」我說。
  「只希望以後她還可以自圓其說。」白莎說:「她也不像什麼都不保留那種女人。我覺得
她還沉得住氣,這就是阿利占用的房間了?我們來看看。」
  白莎開始打開五屜櫃的抽屜,快速地翻弄著,又關起來。突然在最後一個抽屜的後半部她
拖出一件笨重的東西,她說:「看看,這是什麼鬼東西?」
  「好像是件海上救生衣。」我說。
  「帶子在背上。」她沉思著說:「對了,唐諾,阿利的體型有點怪。記得他那西瓜樣的胃
部––還不真像西瓜,簡直是哈密瓜型的胃部。
  「莫根正相反,胃部凹下,這是阿利偽裝莫根時的戲裝。」她解釋。
  我檢查那件救生衣,正合這個用途。
  柯白莎鎮靜地把救生衣捲起說:「找張舊報紙來,唐諾,這個鬼東西我們一定要帶走。我
們這件案子中不需要這玩意兒。」
  房間裡沒有報紙。我走進客廳遇到仙蒂剛從那另一臥房出來,她問:「柯太太在哪裡?」
  我指指我出來的房間,仙蒂經過我身邊,桌上有報紙在一堆雜誌上面,我取了一些,把它
打開平舖在桌上。等了一兩分鐘,我走進臥房說:「那玩意兒我來處理。」
  柯白莎與仙蒂面對面站著。我聽到柯太太說:「什麼事也不要告訴我,親愛的。除非––
你把所有事都想通了,否則不要開口。你看,你受到驚嚇,受到打擾,你要好好想一想,想通
之前不要把我不應該知道的告訴我。然後我們再來談生意。」
  「我想通了。」仙蒂說。
  柯太太交給我那一攤東西。說:「把它包起來,康諾,紮起來,捆起來,紮緊,捆牢,我
們要帶走。」
  我花了很多時間來處理這件東西。我在小廚房中找到一點繩子,我紮了又紮,捆了又捆,
打了很多結,剛剛完工,大門上敲起了不耐煩的聲音。一個聲音說:「開門!」
  我把包裹放在桌上,把我帽子放在包上,叫仙蒂:「有人在敲門。」
  她自阿利的房間走向公寓房門。在她開門之前,外面的男人又敲著門。
  兩個便衣男人推門進入,其中一人說:「太太,我來通知你一下,真相已經大白,順便問
你些小問題。」
  「請問你什麼意思?」仙蒂說。
  「殺死莫根的槍也是殺死米約翰的槍。米約翰你也許不知道,是堪薩斯城的一個偵探。他
在查一個勒索集團。米約翰有一切證據可以到法庭作證使勒索集團伏法。他終於沒能出庭。最
後證人見他和一個漂亮的馬子在一起。次晨發現他胸口中了三個鐵棗子。堪薩斯城警局有通報
全國正在找這把熱槍。現在,我們就是來聽你怎麼說。」
  韓仙蒂站在那裡,直直的,白白的,非常怕。
  柯白莎白臥房出來,另外一個便衣人就問:「這些人是誰?」
  「我們是偵探。」柯白莎說。
  「你們是什麼?」
  「偵探。」
  那男人大笑。
  柯白莎說:「私家偵探,韓太太要我們調查這件事。」
  「滾出去。」
  柯白莎自在地坐到一個椅子上說:「你可以趕我出去。」
  我望了一眼桌上的包裹和帽子說:「我走。」
  柯白莎見到我拿起帽子及報紙包的包裹。
  「我有我的權利。」她說:「假如你要拘捕韓仙蒂,請便,假如你們要問話也請便,反正
我總坐在這裡。」
  「你以為你可以在這裡不走。」警官叫著,給她壓力。
  韓仙蒂輕輕地為我開門,當兩位警官集中精力來對付柯白莎的時候,我偷偷地溜上走廊,
我不敢等候電梯,我跑步走樓梯,一次兩步的下樓。在最後一層的地方慢了下來,輕輕地經過
門廳,好像我有一包衣服要去送洗,來到馬路上,警車就停在前門口。
  公寓助理員正在把車庫裡的車一輛輛停靠到路邊來,準備公寓住客隨時上班用車,我選了
其中最豪華的一輛,希望有錢人上班也許晚一點,我大模大樣打開汽車前門坐進去,把包裹隨
手一丟放在前座右側。
  柯白莎還真神氣地自公寓出來,向馬路兩邊看來看去,隨後開始步行向街角走去,她走過
我坐著的車但沒見到我,我由她經過,她走了五十呎之遙我仍能自後望鏡中見到她。明顯的她
有點奇怪我怎會完全失蹤,在走到街角前,她曾兩次半途回顧,在街角她向左轉,我不知她目
的是要招計程車,還是在找我,我不敢亂動,一方面只好在後望鏡中看柯太太,但集中全力注
意公寓大門。
  不多久那兩位便衣出來,韓仙蒂並未與他們一起。他們停步交談了一下,進入警車離開。
  我拿起報紙包的包裹,離開汽車,走向公寓,一個大的垃圾筒在路旁,是公寓工人每晨拿
出來等垃圾車的,我打開筒蓋,把包裹丟進去,又直接走向仙蒂的公寓。我敲第二次門她才開
門,她正在哭泣,才一下子黑眸下的臉頰凹了下去。她說:「是你!」
  我溜進公寓,關上門,掛上閂。
  「那包東西,」她問:「怎麼樣?有沒有拋掉?」
  我點點頭。
  她說。「你不應該回到這裡來。」
  「我一定要與你談談。」我說。
  她把手放我肩上,「我怕死了,」她說:「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認為莫根––那艾瑪––」
  我把手圍過她腰說:「仙蒂,不要怕。」
  她好像就在等我這一手,她把整個身軀靠向我,眼睛看著我說:「唐諾,你一定要幫著我
。」
  她吻我。
  她也許有別的心事,也許真太怕了,但是這一吻倒是衷心的,不是姊姊對弟弟的吻,也不
是友善之吻。
  不久她把頭仰後以便直視我的眼睛。「唐諾,我只有靠你了。」我還來不及發表意見,她
又說:「喔!唐諾,你使我好過多了,有你我覺得安全多了。」
  「我看還是讓我腦子清靜一下,辦點正事要緊。」她說:「唐諾,你會幫我忙,會不會?」
  「你以為我轉回來是幹麼的?」
  她用手指把頭髮梳攏向後,「我已經覺得好多了。」她說:「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我第
一次見你就有這種感覺,我願為你做任何事,唐諾,你有與別人不同的––」
  「我要點錢。」我說。
  她愣住了:「你要什麼?」
  「錢。」
  「什麼錢?」
  「鈔票,現鈔,」我說:「很多錢。」
  「為什麼?唐諾,我付過柯太太聘用金。」
  「我發現,」我說:「柯太太是小兒科,我們現在面臨那麼大困難,她應付不了。」
  「但是你是替她工作的,不是嗎?」
  「我以為你要我為你工作,」我說:「是不是我誤解了。」
  「但是唐諾,她為我工作,而你為她工作。」
  「那就算我沒有講。」我說。
  她慢慢把自己推離我的身體,她的體溫就不再傳給我的身體。「唐諾,」她說:「我不了
解你。」
  「算了,」我說:「我本以為你會了解的,看來我只好把想法告訴柯白莎了。」
  「你要多少錢?」她問。
  「很多,很多。」
  「多少?」
  「多到你會昏倒。」
  「你為什麼要那麼多?」
  「給你辦事。」
  「怎麼個辦事法?」她問。
  「我要開始反擊。」我說。
  「唐諾,告訴我你什麼意思?」
  我說:「柯白莎有個天真的想法,她認為可以把一切推在阿利身上,由阿利來頂罪,因為
反正誰也找不到阿利。假如這是一個簡單的臥室槍殺案還會有點希望,照目前的情形是行不通
的,一位堪薩斯城的警官被槍殺,你知道警察最忌恨槍殺警察的人,他們不會放鬆的。」
  「你說反擊又是什麼意思?」
  「我意思我要澈底的來一次,」我說:「我要使你與艾瑪完全脫罪,我去向警方自首人是
我殺的,不過我要用我的方法去做這件事。」
  「但是唐諾,他們要吊死你的。」她說。
  「他們不會吊死我。」我說。
  「但是唐諾,我不相信你願意––你不會––」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來辯論,」我說:「時間不多了,警察沒有拘捕你,因為目前對你的
證據還不足,任何能幹的律師都可以保你出來。所以他們放長線,看你自己用線來綑自己。同
時也希望釣到其他大魚,他們回去報告之後,就會把這公寓管制起來。連進出的蟑螂都會跟蹤
識別,到那時一切就太晚了。」
  「你要多少錢?」她問。
  「三千元。」
  「什麼?三什麼?」她喊道。
  「三千元。」我說:「三洞洞洞,而且現在就要。」
  「我覺得你瘋了。」
  「你才瘋了,」我說:「目前這是你唯一脫罪的機會,要不要隨你。」
  「我怎麼能信得過呢?」她問。
  我把唇上的口紅抹掉,正經的說:「你沒保證。」
  「我已經被很多我信任的男人欺騙過。」
  「莫根在那些保險箱中存了多少錢?」我問。
  「沒有租什麼保險箱。」
  「保險箱用的是你的名字,警方很快會查封的。」
  她笑了,她說:「你看我會那麼幼稚嗎?」
  我觀察到她笑的原因了。我說:「你以為你聰明,你跑出去把保險箱中現鈔搬空,在起訴
檢察官看起來,這正是最好的謀殺親夫動機。」
  自她眼光我看到她已開始了解其嚴重性了。
  我繼續說:「假如你正好把這些現鈔帶在身邊,你就更瘋了,因為今後開始他們會跟蹤每
一個你去的地方。早晚警方會拘捕你,監獄中大屁股的女監護會把你衣服脫光並搜查你美麗的
小身體。一面他們就有權查你公寓,你想會有什麼結果。」
  「唐諾,他們不敢。」
  「他們就會來。」
  她說:「我身上綁著個錢袋。」
  「多少錢?」
  「很多。」
  我說:「你不要完全處理掉這些錢,你留一點,留兩、三百元錢,還是放在錢袋裡,萬一
他們搜你,他們可能不會想到你在他們眼下占了他們便宜。至於其他的錢,你有兩種方法處理
,第一種方法你可以交給我,記住我可能見錢眼開溜之乎也;第二種方法你可以分放很多的信
封內,用郵政總局留交自己親領的方法,投在公寓內信箱中,沒有人會想到,不過要立即辦。」
  她用五秒鐘來做決定,這五秒鐘她站著仔細看我,頭偏向一側,我站著不為所動。她看著
我我看著她,她自裙側把扣子解開,伸手進去摸索鈕扣,那不是條錢袋,而是一個肚兜樣的錢
包。她把錢包交給我,我無法放口袋,我把它塞在背後衣服裡,紮緊褲帶。
  「上帝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她說:「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你,我現在兩袖清風空無所有
了。」
  我說:「只有一個條件,你要對得起艾瑪,我就對得起你,我是為艾瑪冒險的。」
  「不是為我?」她把嘴翹得老高。
  「不為你,」我說:「是為了艾瑪。」
  我開門來到走廊,順手把她房門關上。
  我走到樓梯口時,她開門叫我:「唐諾,回來!」
  我趕緊下樓,我聽到她一面叫一面追我,我只比她早到門廳一兩秒鐘。自大門外望有輛車
停在門口,兩個在車裡,這兩個人不是較早那兩位便衣,我走出去時他們看我的樣子足證他們
身分。
  我假裝沒有看到他們,自然地走向前面停著一行車中的一部,我已知這些車是管理員給真
正車主住客準備好的,門一定未鎖。鑰匙在打火位置,我打開車門開始發動,把頭盡量向前湊
到儀表板上,從前面不太容易看到我。
  她衝入街道向左右看著,當她不見我影子時顯得十分奇怪,她開始跑向街角,兩位警官互
換眼神,一位輕鬆地自窗中半探身說道:「找什麼東西呀,妹子?」
  她轉身看他們兩個––立即明白。
  「我聽到什麼人叫救火。」她說:「沒有失火吧?」
  警官說:「妹子,你在做夢。」
  我車子已發動,我直起身來,她見到我。可是兩個警官正在注視她,她無法可想,眼睜睜
看著我,我向她揮揮手,她顫抖地對兩位警官說:「我今早太緊張了,我丈夫昨晚給謀––謀
殺了。」
  我看到兩位警官鬆弛下來。「真是不幸,」一位同情地說:「讓我送你回公寓吧。」
  我把車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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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來到白京旅社,我把自己登記為奧勒崗州克侖福市來的華林敦先生,租了一間有浴廁的房
間,要僕役把僕役頭請來談一談。
  請來的僕役頭一臉龜鴇,淫媒,拉皮條的傻笑和順從樣。一臉不用我開口,他可以完全知
道我要什麼的信心。
  「你不是我要找的僕役頭。」我說。
  「別人能為你做的,我都能為你做。」
  「不是這件事,我要找的是我老朋友。」
  「什麼名字?」
  我說:「我想名字已經改過了。」
  他笑了:「告訴我他以前的姓名,我可能認識他。」
  「告訴你,你一定會認識。」我讓他看到我確信的神情。他不傻笑了,「我們共有三個人
值班。」他說。
  「都住在旅社裡?」我問。
  「我住裡面,我在地下室有一間房,其他都外宿。」
  「我要的人,」我說:「大概廿五歲,頭髮又多又黑,一個短而粗的鼻,深藍灰色的眼。」
  「你在哪裡認識他的?」他問。
  我故意猶豫一下,說:「堪城。」
  答案正中目標!那僕役頭做了一個合作的姿勢說:「那是葛求偉,下午四時來接班到午夜
十二時。」
  「葛––嗯?」我緬懷往事地問著自己。
  「你認識他時也是這個姓嗎?」僕役頭小心地問。
  我故意敏感地等了一下,回答了一個:「是。」
  「我了解了。」
  「哪裡可以找到他?」我問。
  「在這裡,四點鐘之後。」
  「我說現在。」
  「我也許可以找到他的住址,也許你可以用電話找他。」
  「我還一定要見到他才行。」我說:「他認識我的時候我用的是另外一個名字?」
  「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你忙。」
  「謝謝。」我說,他走後我把門關上,我把錢包取下,開始自錢包中拿出一堆堆一百元及
五十元大鈔,共有八千四百五十元之多,我把鈔票分成四疊,分放在褲子各口袋中,把錢包捲
成緊緊的一束。
  僕役頭來回報,「他住在鈴木房間出租。」他說:「假使求偉不想見你,不要告訴他消息
來自何處。」
  我給他一張五十元鈔票說:「能不能找回我四十五元。」
  他的臉又變成高興與順從,「當然,」他說:「馬上找回你四十五元。」
  「再帶份報紙給我。」我告訴他。
  當他把四十五元及報紙送來後,我用報紙包起錢包離開旅社。我來到火車站,坐在一張長
椅上數分鐘,把紙包留在長椅上,我站起來走我的路。
  在車站的郵政支局裡,我買了一個特別專送的信封。收件人寫上鈴木房間出租交葛求偉先
生,把報紙撕開折疊放在信封裡,封上口,叫部計程車去鈴木房間出租。
  鈴木房間出租第一層有一個開向街道的門,一個上樓的木梯,一個小櫃台上面有一個鈴,
一本登記本和用紙板做成的告示牌,牌上污漬斑斑,上面寫著,「請打鈴叫經理」,我打鈴。
  沒有反應,我又打鈴。過了十秒鐘,一位瘦臉金牙婦人微笑著出來看我有什麼需要。
  「葛求偉先生的特別專送。」我說:「你可以簽收嗎?」
  「他住十八號,走道到底就是。」說完就關閉那有金牙的嘴,轉回她自己的房間,房門也
跟著關閉。
  我走進來到十八號,正經地輕敲房門三下,沒有反應。我試著用懷刀插進彈簧鎖來開他的
門,五分鐘之後發現做小偷也不是太容易。我從毛絨已大部磨掉的地毯走回那櫃台。鈴,登記
本和紙告示沒有移動過,我抬起一端有鉸鏈的活動櫃台板進入櫃台裡面。四周看著,有六捆待
洗的衣服,三、四本雜誌和一隻紙箱子。我繼續看,終於看到了我要找的,一個鐵釘釘在牆上
,釘上掛一根粗鐵絲,鐵絲尖端彎成一個鉤,鉤上掛著一隻鑰匙,我謹慎地拿下鐵鉤使它不發
出聲響,走回走道。
  通用鑰打開十八號的門一點困難也沒有。
  這小子已經開溜了。
  幾件髒衣服丟在壁櫃地板上,還有一隻有洞的襪子及用過的刀片也丟在附近。五屜櫃中什
麼也沒有,只有條褪色的領帶,杜松子酒的空瓶及捏皺了的空煙盒,床舖自上次整理好後沒有
睡過人;雖然被單看起來早就該換洗了。
  整個場所有臭味、骯髒、沮喪,已沒人居住,廉價柳安木的五屜櫃上有一面褪了水銀的鏡
子,扭扭曲曲地照映出我東腫西瘀的臉。
  我走回壁櫃撿起骯髒的內衣,看有沒有洗衣店號碼。有一個陳舊的X–B三九一,已褪到差
不多不能辨識了,相同的號碼在內褲褲腰上,不過是新近所寫,用的是不同筆跡。我記下號碼
,離開房間,關上房門,走回櫃台。停在櫃台外面把鐵絲鉤用腳自地下輕移到原來釘子下面,
好像是它從釘上掉下來似的。
  葛求偉可以笑得出聲音來,我出廿五元向他買了一支熱得炙手可熱的黑槍。葛求偉值班時
間既是下午四時至午夜十二時,他習慣上可能每天要清晨二時上床,這個時候他不在床上而懂
得開溜,當然是知道了那支黑槍出了毛病,已經東窗事發。我不知他消息來自何處,又那麼快
,我也沒有立即可找出答案的方法。
  我等候在街口,攔到一輛計程車,來到機場。包了一架小飛機,飛到亞利桑那州的猶馬市。
  一到猶馬我自己覺得變了一個演員,我要演出一幕戲,這幕戲不知在我腦中預演過多少次
,我要演好這幕戲。
  我走進第一國家銀行,來到開戶窗口說:「我的名字是王有德,我有點現鈔要投資。」
  「請問王先生,你要那類投資?」
  「任何可以快速生利的投資都可以。」
  銀行職員微笑著說:「好多人都想有這種投資,連我自己也想要呢。」
  「沒錯,我可沒有要你幫忙找,我自己會找,不過找到的時候,要你們合作。」
  「你要開一個戶?」
  「是的。」我從口袋中拿出二千元現鈔來。
  「你住哪裡,王先生?」他問。
  「還沒有找到住處。」
  「你從東岸來?」
  「不,從加州來。」
  「才到。」
  「是的。」
  「請問在加州從事哪行事業。」
  「眼明手快搶點帽子。」我說。「不過加州已經發展到了極限了,而亞利桑那可正在蒸蒸
日上。」
  他拿出一張開戶申請卡及簽名存根,叫我簽字,數妥了我給他的現鈔,完成手續,他說:「
本行為客戶方便,備有兩種支票,一種是長長一本,另一種可以折疊放在身邊一如皮夾,請問
喜歡哪一種?」
  「皮夾式。」
  他拿出燙有第一國家銀行金字的假皮皮夾,夾好空白支票,交給我,我把它放進口袋,與
他握手,走出銀行。
  我來到商業銀行找到管開新戶的職員,自稱王有德,握手,告訴他剛才的老套,存進了二
千元。又租了一個保險箱,把仙蒂給我的餘款放入。
  下午兩時左右我已租好一間住房,預付一個月房租,告訴房東太太,我的行李隨後會運來。
  我在城裡晃著,看看各名牌汽車的代理行。我找了家看來最大的進去,我選中一輛輕便房
車,要求立即交貨,我告訴車行我對這種車型十分熟悉,我希望立即有車用,當場交割。若沒
有新車,我可以接受他們用來示範的。他們說正好有一輛示範用好車,只要半小時整理就可出
車,我同意半小時後自己來取車。他們問我要不要分期付款,我說不必,現鈔交易。我問經理
總價,立即拿出票夾,開了一張一千六百七十二元的支票。
  在支票上簽了字,我說:「今天是我在猶馬的第一天,我要到猶馬來投資,有什麼生意值
得投資的?」
  「哪一種投資?」經理問。
  「用現鈔來投資,風險不能太大,利潤要很厚,又希望能快速回本。」
  一下打動他的心,可也使他陷入某種顧慮,他皺眉集中思考了幾秒鐘,慢慢地搖頭說:「
沒有,至少目前想不到,我會代你留意,王先生,請問你在本市住哪裡?」
  我做了一個一時忘記地址的表情,說道:「我的記憶也真差,經常就忘了。」摸索著把皮
夾中房租的收據拿出來,我抓著使他看到公寓的名字。「噢,是的,」他說:「我知道那地方
,我會與你聯絡,王先生。」
  「那謝了,」我說:「我三十分鐘後回來,到時我要用車。」
  我走進一家飯店,要了他們最大的牛排,用好的葡萄酒配合。我再去車行取車,我的支票
夾在一些與車有關文件之上。
  「要麻煩你在好幾個地方簽字,王先生。」
  我注意到什麼人在我支票上的左上角用鉛筆批了「OK」兩個字,又在下面簽了一個字。
  我依他們指定在文件上簽了幾個王有德,我和每個人握手。爬上車把車開走,我直接到第
一國家銀行,離下午關門只差十五分鐘。
  我走向櫃台,寫了一張見票即付的匯票,抬頭傅樂聲先生,票額五千六百九十二元。我又
簽了一張一千八百元的支票,我走向付款櫃台,對行員說:「我是王有德先生,早上我在這裡
開了一個戶。我在選擇投資,現在有一個急需現金的機會,這裡有張付現匯票要給博先生,我
希望經由我洛杉磯國家安全銀行存戶裡匯給他,而且要快。」
  他拿起匯票說:「請等一下,王先生––」
  「不必,」我說:「我不要你們做保,我希望經由你們銀行系統寄過去,所需一切開支請
洛杉磯帳戶內扣。」
  他給我一張收到匯票的收據。又問:「你是不是另外要點現金?」
  「是的,」我說,同時給他那一張一千八百元支票,一面看著我的錶。
  他說:「請稍候。」他校對了帳戶及簽字,猶豫了一下問:「請問要什麼面額的?」
  「百元券。」
  他把錢給我,我謝了他,開車到商業銀行,走進保險庫把一千八百元元全部放進所租的保
險櫃內。於是我上車開車離城,經過科羅拉多河上的橋進入加利福尼亞州。我停車約半小時,
坐在車中抽煙,讓腹中的牛排充分消化,我再次發動車子開向不遠前設在大路右側的加州檢疫
站。
  為了維護農作物不受害蟲侵損,加州當局設站停車檢查每輛進入加州的汽車,包裹須打開
,毯子要熏煙,有許多問話,開車的都不勝其煩。
  我開進檢查站,一個男人出來打量著我。我向他叫喊著,只是特別小心所有字連在一起,
腳踩著空油門聲音特別噪,他反正也聽不到我叫什麼,他叫我把車開到一個檢查規定位置,我
蘑菇著慢慢前進。
  後望鏡中見到兩百碼外一輛警用機車快速駛過來。
  我把車吃上檔開始前進。
  機車警官向檢查站大聲叫吼,我的車加速前進,警笛開始尾隨我大鳴,我前面的車紛紛讓
開,正好給我趕路。警官用機車尾隨我到風積沙丘的附近,開始掏出槍來。看他真要玩火的時
候,我把車拉向路邊停車。
  警官對我一點也不冒險,他接近我時手槍指向前方。
  「手舉起來!」他說。
  我手舉起來。
  「什麼鬼主意?」
  「什麼主意?」
  「別來這一套!」
  「就算你捉住我了。」我說:「這是輛新車,我才在猶馬買的,我要試試可以開多快,我
要罰多少,超速一哩一元?」
  「在檢查站為什麼不停車?」
  「我停啦!那個人做個手勢叫我走。」
  「走你的鬼!他叫你靠邊停車。」。
  「那是我誤解了。」我說。
  「車是在猶馬買的?哪一家店?」
  我告訴他。
  「什麼時候買的?」
  我告訴他。
  「把車轉回來,我們回去。」
  「回去哪裡?」
  「檢查站。」
  「去你的,我在愛爾聖吐有事要辦。」
  「你的車有點問題。」
  「可以,請依法把我帶到最鄰近可以使用的法庭。」
  「用什麼付的車款?」他問。
  「支票。」
  「有沒有聽到過使用空頭支票要判多少年的刑?」他問。
  「沒有。」我說。
  他說:「伙計,你給我馬上開車經過那個橋回到猶馬去,那賣車給你的人,要問你些有關
那張支票的問題。你以為你聰明,但你太早行動了十五分鐘。他們在銀行關門前去提款。」
  「那又如何?」我問。
  他笑了:「你回到那裡他們會告訴你的。」
  「回哪裡?」
  「回猶馬。」
  「為什麼?」
  「使用空頭支票,詐欺,也許還有其他的。」
  「我不回猶馬去。」我說。
  「我看你要去。」
  我伸手去打火。「我知道我的權利,」我說:「我現在在加州。你不能把我越州帶回亞利
桑那州,除非你有逃犯引渡狀。」
  「喔!」他說:「那樣簡單呃?」
  「本來就是如此。」我說。
  他點點頭:「好,老兄,你要去愛爾聖吐,我們就去愛爾聖吐,你在前面開,我在你後面
,不可超速,這裡時限四十五哩,我准許你五十哩,你試五十一哩,我開槍打你輪胎,懂了嗎
?」
  「你沒有拘捕狀不能拘捕我。」我說。
  「你再說,出來!我要搜查一下你有沒有帶武器。」
  我靜靜地坐在駕駛盤後面。他一隻腳踩在車架邊上,左手飛快扣住我襯衣領子。「出來!
」。他叫著,右手的槍威脅著。我出來。
  他在我身上拍著找尋武器,又仔細看過車裡面。
  「記住,」他說:「兩隻手都放在駕駛盤上,不要想歪主意,你要求引渡,我就他媽給你
引渡。」
  「我不喜歡你的態度,」我說:「我抗議你這種蠻橫行為,你侵害我的人權。我––」
  「馬上行動!」他不要我說下去。
  我馬上行動,我們開進愛爾聖吐,他帶我到警長辦公室。副警長伴著我。警官和警長兩人
談著。我聽到他們用電話聯絡。我被帶到監獄。警長說:「王先生,你看起來是好人,你何必
耍這些花樣呢,你為什麼不回去面對現實?你自動回猶馬,也許一切可以簡單一點。」
  我說:「我有權不說話。」
  他警告說:「你要耍這些,也只好由你。」
  「我要耍這些。」我說。
  他們把我關進一個牢房和四、五個囚犯在一起。我就是不說話。晚餐送來我也不吃。晚餐
後不久警長進來問我能不能自動放棄引渡狀,不須引渡狀自願回猶馬,我對他說去他的。
  我在牢房裡住了兩天,也吃了牢飯,老實說不算太差,只是氣候太熱。此外我沒有報紙看
,一點不知道外界情況變成怎樣了,他們又把我放到另一牢房,由我獨居,沒人可以談話。
  第三天,一位帶著闊邊帽的大個子男人,跟警長進來,對我說:「你––王有德?」
  「是的。」
  「我自猶馬來,」他說:「你跟我回去。」
  「有沒有引渡狀?」我問。
  「我有引渡狀。」
  「我拒絕承認你的引渡狀,我要留在這裡。」
  他咧唇大笑。
  我抓住犯人用的吊床,升高我的聲音:「我要留在這裡!」
  這大個子嘆氣說:「這種天氣硬拉你出去太累了。小子你還是識相,自己出來上車好一點
。」
  我向他大叫:「我要留在這裡不走!」
  他推我轉向,大個子拿出手銬銬住我雙手,我拒絕說話,他們把我弄出牢房,弄進汽車。
  大個子給我加一付腳鐐。「你自己找的,」他一面擦掉前額的汗珠,一面說:「你為什麼
不合作一點,老天!那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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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36 |只看該作者
  「對我如此你會後悔一輩子,」我說:「我又沒犯什麼罪,你們不能誣蔑一個好––」
  「閉嘴!你給我省著點。」他打斷我的話:「那麼熱,我還要開車,我不要聽你囉唆。」
  「要聽也不給你聽。」我說,把自己舒適地靠向車座。
  我們開車經過閃閃發光火熱的沙漠。烈日照耀下地平線扭曲得像波浪,空氣太熱,吹到我
臉上,連眼珠也像煮雞蛋快熟的感覺。車胎有如粘在公路上,滾動時不斷因纏結又拉離發出哀
怨的唰––唰––唰。
  「你真會選最好的天氣出工。」我說。
  「閉嘴!」
  我就閉嘴保持靜默。
  我們一路往猶馬直達法院。副地方檢察官對我說:「王先生,你給好多人增加了太多麻煩
。你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他們本來不必自找這些麻煩的。」我說:「假如你以為這些是麻煩了,你看冤情大白之
後,他們有多麻煩。」
  「他們會有什麼麻煩?」
  「我要控告他們惡意起訴、不當拘捕及污辱人格。」
  他打著哈欠說:「不要說笑話,我都快笑死了。本來小事一件,車子不是全新的,本是示
範車,你多開了幾哩路,只要還給他們,他們也許不為已甚,但你弄到必須引渡等等,吃虧的
還是你自己。」
  「他們為什麼不把我付的支票去兌現?」我問。
  他笑著說:「因為你先一步去銀行把錢取走了。」
  「瞎說,」我說:「那是另外一家銀行。」
  「什麼叫另外一家銀行?」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我當然太懂你什麼意思了。那是用之有年的金光黨方法。你存兩千元在銀行裡,你把支
票留在車行裡,知道他們會查你存款夠不夠,你知道他們在手續辦全,你開走車前不可能拿去
兌現。你在銀行關門前趕去把錢提剩兩百元。你想任何人發現支票不夠,存款前你有十八個小
時,只是你自己算錯辦得早了一點點。車行在你離開銀行後五分鐘去銀行,他們每天結束營業
要把現鈔支票都存進銀行。」
  我瞪著他,讓自己的眼睛睜大,下頦垂下。「老天!」我說:「你說他們把我的支票拿到
第一國家銀行去兌現!」
  「為什麼不?那本來是第一國家銀行的支票。」
  「不,不是的。」我說:「我給他們的支票是商業銀行的支票。」
  「那是第一國家銀行的支票。」
  「不,不是。」我說:「那麼我的一千八百元是從商業銀行提出的。」
  「你老提商業銀行,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問。
  「因為我在那邊也有一個戶頭。」
  「也有個戶頭?」
  「是的。」
  「有什麼可證明的?」
  「我準備開車趕夜路,」我說:「我不想把支票本帶在身上,我把它放在信封裡寄到總局
留交自取,你可以派人去拿來看,就足可以證明我不在騙你了。」
  那大個子警官和副地方檢察官交換著眼神。
  「你的意思你不是金光黨?」副檢察官問。
  「當然不是,」我說:「我承認我開了一張假的匯票給一位不存在的傅樂聲先生。我就是
要開車去洛杉磯以博先生名義把匯票拿到。但我沒欺騙任何人。我給銀行增加點業務而已。」
  「那目的是什麼呢?」
  「建立一點銀行信譽而已,」我說:「我要銀行覺得我業務繁忙,信譽良好,可沒有法律
禁止我如此做呀。」
  「但是你給車行這張支票,隨後又自存戶中將存款提剩兩百元。」
  「沒有,我提款提的是另外一家銀行。至少我確信是從另外一家銀行提的。」
  助理檢察官用電話問商業銀行,「你們有沒有一位王有德的客戶?」他問。
  他握著電話等候了一下,對方在電話中回了一些話。他深思了一下說:「謝了,有事再聯
絡。」
  他說:「給我寫張便條給郵局,授權我可以去拿你在郵局交你自己的信。」
  我照他意思寫妥交給他。
  「在這裡等。」他說。
  我就在他辦公室等了一個小時,當他回來時,那賣給我汽車的人和他一起進來。他說:「
哈囉,王先生。」
  「哈囉。」
  「你給我增加了一大堆困難。」
  「你給你自己增加了一大堆困難,」我說:「老天,也許你已經知道了這是一場誤會,你
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聯絡,假如我要騙你錢,為什麼我不把銀行錢領光,還要留二百元在戶頭裡
?」
  「但是––你看––換了你,在當時情況,你會怎樣想。」
  「我怎麼知道你會怎樣想?」
  「這樣,」他說:「你看中那輛車,價錢也沒算你貴,我們只要車款。」
  「你會得到一記耳光,」我說:「另外有人會告你誣告、非法拘捕、誣蔑人格及其他罪狀
。」
  「胡說,」副地方檢察官說:「不要來這一套。就算你有錯誤,但這是你的錯誤,不是他
們的錯誤。」
  「好呀!」我說:「你跟你地方人士一鼻孔出氣,我要自外地聘個律師來,我從洛杉磯請
個好的律師來。」
  他笑著。
  「那就從鳳凰城請一個來。」
  他們交換眼神。
  「王先生,」車行人說:「這完全是誤會,但是是你的錯誤。你從錯誤的銀行中提了款。
也可以說是給我們錯誤銀行的支票。我也不知你怎麼錯的。」
  「我是弄糊塗了一點。」我承認。
  「我們兩人都得了一次不幸的經驗。州政府不肯出引渡狀,除非我們付所有的費用。我們
也損失不少錢。這樣好了,王先生,你給我們一張商業銀行一千六百七十二元的支票,我們兩
人握握手,一切叫停,怎麼樣。」
  我說:「我會給你商業銀行的支票,那是因為我從不欠人錢。我承認我有錯誤,但你不該
立即自以為然,請警方處理,那要叫你花錢的!」
  副檢察官說:「王先生,打官司是沒好處的。事實上你的行為造成技術上的罪行。假如車
行存心不良,他們也可以告你。」
  「讓他們告呀!」我說:「我在監獄待的每一天,都會叫他們花錢的。」
  警長也參與會話,他說:「我看既然這是一場誤會,我們不要意氣用事,我們要想正當方
法解決。」
  我說:「我要這輛車,我仍要這輛車。這車不錯,我也願意一付一千六百七十二元。我跑
錯銀行提我自己的錢。如此而已。」
  「那你不再追究其他一切了?」警長問。
  「我可沒這樣講。」
  副檢察官對車行人說:「除非他簽署放棄一切訴訟權,否則事情總不能解決。」
  「好了,好了。」我作投降狀:「你們寫好,我來簽字,把雪茄拿出來慶祝慶祝吧。」
  副檢察官打好一張文件,我仔細看過,他們對我的一切控訴權都全部放棄。我也不可再因
此事控告他們。我對副檢察官說:「我要你和警長共同簽署。」
  「為什麼?」
  「因為,」我說:「我對這裡的手續不太熟悉,我不希望自己的權利放棄之後又出什麼鬼
,證明上只說車行不可再予追訴,但警方如何?法院如何?」
  「沒這回事。」他說。
  「既沒這回事,你們答覆又何妨?你們不簽我也不簽。」
  大家簽了字,我拿到一份,放入口袋,他們給我一張商業銀行空白支票,我簽了車款的錢
。大家握手,車行的人先回去。大個子原來是副警長,他說:「從沙漠開車回來真熱死人了。」
  我站起,裝出心事狀。開始在他們辦公裡走來走去。警長奇怪地看看我說:「王先生,怎
麼了?」
  「我心裡有個解不開的問題。」
  辦公室中很靜,警長、副警長和副地方檢察官都專注地在看我踱我的方步。
  「什麼問題?」警長說:「說說看,也許我們能幫點忙。」
  「我殺了一個人。」我說。
  全室靜到可以聽出繡花針落地。
  副地方檢察官打破肅靜:「你做了什麼?王先生。」
  「殺了一個人,」我說:「再說,我的名字也不叫王有德。我真正的名字是賴唐諾。」
  「喔!」警長說:「你的花樣也太多了。現在又怎麼啦?」
  「不是耍花樣,」我說。「我用王有德名義來這裡重新做人。倒不是冒名頂替,而是重新
開始。但是不行,良心受責太多,就是對不起死者。」
  「你殺了什麼人?」警長問。
  「一個叫韓莫根的人,你也許見過報,是我殺的。」
  眼神在他們三個人中間飛來飛去有如內野傳球似的,警長突然改用非常和藹關心的語氣說
:「也許你把心中一切吐出來後,會好過得多。賴先生,是怎麼發生的?」
  「我有一個職位是當私家偵探,替一位柯白莎太太工作。韓莫根有位太太名叫仙蒂。仙蒂
有位朋友赫艾瑪與她同住,艾瑪可真全身是女人。
  「我受僱把傳單送達莫根。我知道有人要扼殺艾瑪。我問她,原來有人進入她臥房,她醒
來那人扼他,她拼命掙脫。她為此怕得要死。
  「她是好人,我喜歡她。我不放心她單獨留在公寓裡。我說她管她睡覺,我躲在壁櫃裡保
護她。她不同意,因為仙蒂與她同室,我們說好仙蒂回來我就離開。
  「我們談到很晚,不知仙蒂何時回來,我叫她睡,關上燈坐在壁櫃裡。我帶著槍,我盡可
能不睡,但終於合了一下眼。醒來時聽到艾瑪在大叫,我打開手電筒,一個男人在床旁扼她喉
嚨。手電筒亮光使他想逃,我也太緊張了,一扣扳機他應聲倒下。我把槍拋在地下逃出了公寓
。艾瑪自床上跳起隨我出來。風把門吹上,是彈簧鎖再也回不去。她說她可躲起來等仙蒂回家
,我們也不想報警,我們想仙蒂回來可能有什麼辦法把此事掩蓋起來。艾瑪決定為我頂罪,所
以我就開溜。
  「我後來知道她把一切頂起。我本來想她可以用自衛脫罪,但是後來事情演變不是那回事
。」
  警長說:「請坐,請坐,慢慢來,不要急,至少你現在心裡平靜多了,賴先生,那把槍你
從什麼地方來的?」
  「那完全是另外一段。」我說。
  「我也知道與此無關,既然已經說了,你把心裡一切吐出來,你就會很舒服。說一半你仍
會心裡難過的。想想看你全部吐露之後今晚睡得平安多了。」
  「槍是孔威廉給我的。」我說。
  「孔威廉又是什麼人?」
  「我在東部時常在一起的人。」
  「東部那裡?」
  「堪薩斯城。」
  接下來的無聲中我聽到副檢察官倒抽了口氣。
  「你最後在那裡見到孔先生?」他問。
  「他在洛杉磯衛樂路有個住處。」
  「幾號記得嗎?」
  「九零七號––可能。他所有手下弟兄都來了。」
  「弟兄是些什麼人?」
  「喔,弟兄就是弟兄,」我說:「法萊,和其他。」
  「是他給你的槍?」
  「是的,當我決定坐在壁櫃裡保護文瑪,我知道沒有東西保護自己是不行的。我的拳頭連
自己也保護不了,還護什麼花?我請柯太太給我支槍,她取笑我。我只好去見孔先生。我把當
時情況告訴他,他說:『對對對,你是需要一點東西自衛。我有什麼,不要客氣,你拿來用。
』」
  「孔先生又從哪裡得來這支槍?」副檢察官問。
  「他的太太也在那裡,」我說:「他叫她小美人。他告訴她去––喔!我想孔先生和此事
無關,我還是不要談他。他的槍哪裡來沒什麼重要。」
  「你在堪城認識孔先生?」
  「沒錯。」
  「你在那裡幹什麼的?」
  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告訴過你我們不牽孔先生進來。我只說我自己和韓莫根。我
想我已經說完了。你可以向加州警方證實這一切。」
  「詳情我們也知道,」副警長說:「報上刊得大大的。那女孩目前是兇嫌。」
  我說:「我知道,她是代我受過,我希望我早點自首。」
  「我們還是對槍有興趣。」警長說。
  「為什麼?」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出事那天下午。」
  「什麼地方?」
  「我告訴孔先生我要一支槍。他說他會給我一支。他問我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我告訴他
等一下我要去白京旅社用哈唐諾的名義住店。他說他會派人給我送槍。」
  「你就去旅社裡拿到槍?」
  「是的。」
  「什麼人在旅社裡和你在一起?」
  「赫艾瑪,她跟我一起登記。我記得是六二零室。」
  「什麼人把槍帶給你。」
  「一個叫葛求偉的男人。他據說是旅社的僕役頭。不過我有靈感他是孔先生的人。我想孔
先生為其他原因把他放在那裡做眼線的。」
  警長說:「這些話你要能證明才有用處。」
  「我能證明什麼?」
  「有關這支槍,」他說:「這是一支燙手槍,在堪薩斯城這支槍謀殺過一個人。」
  「在堪薩斯城?」
  「是的。」
  「什麼時候?」
  「兩個月以前。」
  「老天!」我說。
  「你能不能證明這支槍是葛求偉交給你的?」
  「當然,孔先生不會否認他給這支槍––不過,這是燙手貨的話,也許他––也許孔先生
不知道這是燙手貨。」
  「假如是同一支槍,他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是葛求偉交給我的呀!」
  「我們目前可以信任你。」警長說。
  「你不必信任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兩個月之前在哪裡,我連堪城附近都沒去過,我還可以
告訴你一些事,那葛求偉給我槍的時候,還給了我一盒子彈。我裝滿手槍後把多餘的子彈包起
,放置在五屜櫃抽屜後的最裡面,在白京的六二零室,你可以去查一查,取出來。」
  「你在那裡登記為哈唐諾?」
  「是的。」
  「你沒有把槍交給赫艾瑪?」
  「沒有,我自己需要這把槍,她沒有需要。她可以睡她的覺,我在負責保護她。」
  警長說:「唐諾,我看你越弄越糟了,我現在只好關你起來,通知加州你在這裡。」
  「我殺他是自衛呀!」我說。
  「他正在逃走,不是嗎?」
  「我想他是在逃走,但當時心很亂,很緊張。我看到他在逃,但是很難說他要做什麼,我
以為他要拿槍––我弄不清楚,我太緊張了。」
  警長說:「走吧!唐諾,我只好帶你過去,把你放牢裡,我打電話請加州的人來帶你回加
州。我會盡量使你在這裡的時候舒服。」
  「是不是我又要到加州去?」
  「當然。」
  「那麼熱的天氣,我不想再走那條路。」
  「我不怪你,也許他們會決定走夜路。」
  「我請個律師怎麼樣?」我問。
  「律師能幫你什麼忙?」
  「我也不知道,我想找個律師談談。」警長說:「我倒有個建議,目前你最好簽字同意自
動回到加州去面對現實,可能得到同情或減刑。」
  「我什麼也不簽。」我搖著頭。
  「好唐諾,你自作自受,我只好關你起來,這不是小案子,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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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牢中床是硬的,床墊太薄,沙漠初春的夜晚又變成特別冷,我忍耐地等著。
  遠處一個醉鬼獨自在咕嚕,單調、無意義、不成句的單字一個一個聽得人發煩。一個偷車
賊在鄰室打鼾。我估計時已午夜,我想起來從沙漠來此時要多熱有多熱,可惜思想不能給我溫
暖,我想起艾瑪––。
  串門鐵閂拉開,有人聲及腳步聲,辦公室方向聽得到椅腳和地板摩擦聲,我也聽到擦火柴
聲和對話聲,哪裡一扇門關閉又把所有聲音阻在門外。
  四、五分鐘後,我聽到腳步聲從長走廊傳出。獄卒說:「賴,起來,他們在下面等你。」
  「我要睡覺。」
  「睡不睡都要下來。」
  我起床,夜晚太冷根本沒有脫衣上床,獄卒說:「快點,不要讓他們等太久。」
  我跟他下來到辦公室,地方檢察官、警長、副地方檢察官,一位速記員和兩位洛杉磯警官
在室中候著,面對一個強力燈光有一隻椅子是留給我的,警長說:「坐這隻椅子,唐諾。」
  「我眼睛吃不消。」我說。
  「過一下你就習慣了,我們要看看你問話。」
  「你們也不必把我眼睛照瞎來看我。」
  警長說:「你說實話,過一下我們就不必用燈照你,用燈照你可以使我們知道你什麼時候
說謊。」
  「你怎麼會想到我會說謊。」
  他笑著說:「沒錯,你告訴了我們很多實話,使我們相信你知道很多我們要知道的,不過
長的故事你只說出了短短一點點。」
  他移動一下燈光,使光線不會直射我瞳孔。
  「賴唐諾,」他說:「這些紳士來自洛杉磯,他們經過沙漠來此聽你講故事,他們了解全
案,你說謊他們聽得出,你說了不少實話,我們還要你繼續合作。」
  他用的是父親對白痴兒子講話的語調,條子常用這種語氣對初出道壞人,有時還是挺靈的。
  我假裝完全受他催眠。
  「今天告訴你的,」我說:「已經是我全部知道的了。」
  燈光上揚,刺得我眼痛,要流淚,警長說:「既然這樣,我只好一點一點問你,同時要看
你臉部表情了。」
  「少來這一套,」我說:「你在虐待人犯。」
  「沒有,我們沒有虐待你。唐諾,這是件大案子,我們急須知道真相。」
  「我的故事又有什麼不對的?」我問。
  「很多,很多,」他說:「首先,你沒有在臥室內,有的地方你說孔威廉的是事實,但也
並不全然,你沒有殺莫根,是那女孩殺的,你給她的槍。她把槍拋地上從臥室逃出來,她從樓
下電話亭找你,一個公寓住客給她的一毛錢打電話。你的房東太太把你自床上叫醒––唐諾,
我們要實情。」
  我說:「好,把這鬼燈拿開,讓我來告訴你每件事。」
  檢察官開腔,他向速記員說:「記下來,」又向我說:「賴唐諾先生,你現在要開始說白白
,你完全是自願,沒有任何壓迫力量之下的自白。沒有人威脅過你,你要自白因為你希望澄清
你自己的一些事情,是不是?」
  「你愛怎麼說都可以。」我說。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鬼話,」我說:「我被你們套牢了,這就是回答。」
  他轉向速記員說:「賴先生的回答是『是的,』記下來,唐諾,沒錯吧?」
  「嗯。」
  「開始,」警長說:「我們要事實,記住,不要說謊。」
  他把燈光移開,我受虐待的眼睛稍稍得到休息。
  「我殺了他,」我說:「赫艾瑪不知道真相,我殺他不是為了保護赫艾瑪,我殺他因為有
人要我殺他。」
  「什麼人要你殺他?」
  「孔威廉。」
  警長說:「唐諾,我們告訴你不要說謊。」
  「絕對沒有說謊。」
  「好,繼續。」
  「我要不要從頭說起?」我問。
  「你最好從頭說起。」
  我說:「我和孔威廉一批人在堪薩斯城就認識。我不告訴你我真正是什麼人,因為我雙親
都活著,我不要他們傷心。你可以了解我東西遊蕩,但沒有前科,堪城那件槍擊案也與我無關
,那時我在加州,我可以證明。
  「現在我要說出內幕實況。孔威廉是吃角子老虎案的幕後人,當然他們要付點孝敬,我不
知道孝敬什麼人或多少錢,但知道莫根是付孝敬錢的人。
  「一切都相安無事,然後大陪審團開始要調查。一個民間組成的罪惡調查團混進圈內把它
公開。他們知道一些受賄官員名字,但對上面還是不清楚,他們知道聯絡人及大概警官收賄之
總數。
  「混入內幕的人報告官員所得總數,竟然只有孔先生所付出的一半。換言之,每次有一半
飽入了韓莫根私囊。洛杉磯是十分複雜的城市。頭子––那是大家對孔威廉的稱呼,對莫根十
分信任,一切都交給他一手去辦,認為他是絕對忠心的。
  「事發之後,莫根溜得無影無蹤,一般人認為他在逃避警方,事實上他是在逃避頭子,怕
頭子做掉他。
  「韓莫根黑吃黑來的錢,用他太太韓仙蒂的名字租了幾個保險箱藏著。韓仙蒂知道這是個
好機會,選了這個時間提出離婚訴訟,她外面另有男朋友,而莫根已握有些證據。
  「莫根進退兩難而且非常氣憤,他不能親自出庭答辯,一切對他不利,因而兩個人達成離
婚協議。」
  檢察官問:「韓莫根到底躲在哪裡?」
  「我馬上會說到,是你們要我從頭說起的。」
  我繼續說:「頭子查到韓仙蒂僱用柯氏偵探社來送達傳票,所以頭子命令我到柯氏偵探社
去應徵取得這個工作,如此我們可以找到莫根,果然柯白莎派我去送達傳票。
  「起初我們也不知道是仙蒂在掩護莫根,她把她哥哥接來住她公寓裡。那個人不是她哥哥
,其實就是她丈夫,莫根當然緊盯著她,怕她乘機騙他,尤其是怕她囊括保險箱中的錢鈔。
  「我收集所有資料告訴頭子。而得知莫根藏處的真相––也就是說我們發現所謂哥哥,其
實是丈夫偽裝的。」
  警長問:「你們既然認識他,他又怎麼可能偽裝仙蒂的哥哥呢?」
  「他偽稱遇到車禍,鼻子上弄了一大堆膠布,把臉型牽引得變了形,他把髮型改變了,外
衣裡穿上了襯墊的東西,看起來肥得多。我做掉莫根之後,我把他襯墊的東西包在報紙裡拋在
公寓門口垃圾筒裡,你可以查得出來。」
  「再講下去。」警長說。
  「我把消息告訴頭子,頭子派出一個叫法萊的打手去對付莫根,那個法萊我們只叫他法萊
,從來不知他姓什麼。
  「沒料到的是,仙蒂那時候已經把保險箱搜空,韓莫根發現此事後決定把她殺死,拿到錢
逃之夭夭。仙蒂另有男朋友她不要使莫根知道,說服赫艾瑪睡在她床上,告訴丈夫他和艾瑪住
兩張床的房間,不准他到兩個女人的寢室來,因為表面上他是哥哥不是丈夫。
  「莫根當然有公寓鑰匙,半夜裡他溜進公寓,悄悄地走向臥室,暗中摸索以為是仙蒂,但
扼在了赫艾瑪。艾瑪踢他腹部幾次終於掙脫驚叫,莫根也立即脫逃,這是我幹掉莫根前一天的
事。
  「頭子找到莫根攤牌,莫根祈求准他退回贓款。但是他拿不出錢來,因為錢在仙蒂手裡,
頭子命令莫根自己去向太太追討。
  「你們要知道,頭子對莫根已信心全失,而莫根又知道太多內幕。法院在找他,妻子背叛
他,頭子要處分他的壓力下,他隨時可能鋌而走險,所以頭子更不放心他。
  「我覺得赫艾瑪是好女孩,她不應該捲進這種漩渦,當我知道莫根差一點誤殺她時,把傢
伙偷偷給她,讓她保護自己。
  「頭子指定我在一個地方和莫根會合,一起去取錢。莫根告訴我赫艾瑪和男朋友出去,至
少要深夜才返,所以公寓裡只有他太太一個人。要知道韓仙蒂抓住頭子的錢,要她吐出來一定
不會太容易,仙蒂製造一個只有她一人在家的謊言,而莫根信了她,莫根希望我來做惡人,在
她頭上狠狠的來一下,把她綁在腰上的錢帶取下來。
  「我也相信了他,一起來到公寓,莫根用鑰匙開了房門來到臥室,裡面全黑,我有手電。
莫根不讓我用,說他太太一見亮光就會驚醒,我也曾特別一再問到是否可能尚有其他人在公寓
裡,他一再保證只有他太太仙蒂在家。
  「我摸黑跟著他,可以聽到床上女人的呼吸聲,我只想用手掩住她嘴奪她那錢帶,莫根在
床尾什麼地方,反正我看不到,只聽見他呼吸聲,我用手試著她呼吸吐出來的氣以確定下手位
置,但是她醒了。
  「我向你們發誓,當時我沒有辦法,她行動太快了,槍聲在我臉旁響起,我一把抓下,只
抓到枕頭,她已經跳下了床,一件重物被拋到地上,她大叫,我知道是艾瑪,不是仙蒂。
  「我們站著不動,直到公寓門大聲關上,我打開手電,韓莫根說:『你這蠢蛋,笨手笨腳
,把事情弄砸了。』
  「我沒有說話,我看到那把她拋在地上的槍,那是我交給她的槍,她發射了一槍,把槍拋
地上逃出公寓。莫根還在怪我,我彎腰拿起手槍,我對他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頭子給你
機會你還要欺騙人。』莫根還在裝樣子問:『你是什麼意思?』我說:『你知道什麼意思!你
明明知道這是赫艾瑪在床上,不是你太太韓仙蒂!』
  「我想他在我眼中知道了我的殺機,他跑過我身邊直趨臥室房門,我冷靜地向他後腦開了
一槍,他連門都沒拉開就完蛋了,我把槍再拋在地上,我必須移動他屍體才能打開臥室門,我
從走道上救生梯下樓到後巷,攔輛計程車回家上床。」
  「那有沒有向孔先生報告?」
  「那時還沒有,我想像這是孔先生要我做的工作,實在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睡到什麼時候?」
  「我才要睡著,赫艾瑪用電話找我,這是很出我意料的,此後的一切你們都知道了,我假
裝睡著了,所以房東太太叫了我三、四次才叫醒。」
  警長說:「好小子,我相信你。」
  檢察官說:「第一,照你這樣說,這把槍開了兩槍。」
  「當然,是開了兩槍。」我說。
  「那第一顆子彈哪裡去了?」
  「我怎麼會知道,還不是穿埋在什麼地方。」
  「那把槍不可能發過兩次。」一位洛杉磯警官說:「那彈夾只能裝七發子彈,兇殺組的人
發現那槍時槍裡還剩六顆子彈。」
  我說:「我都是說實話,這點很容易證明,槍彈是我放進去的,我放七顆子彈在彈夾裡,
把彈夾推進手槍,把一顆子彈上膛,拿下彈夾,補進一顆子彈,又把彈夾推進手槍。所以槍裡
共有八顆子彈,你們可以到白京旅社六二零房間五屜櫃抽屜的最後面去找,找那盒滿滿的子彈
是不是少了八顆。」
  警長說:「沒錯,這解釋了他們在房裡另外發現一個空彈殼的原因。」
  洛杉磯來的兩個人站起來,一個人說:「好,賴唐諾,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把你的東西
帶到,我們馬上動身。」
  「我不要跟你們回去,」我說:「事實上我有權不走。」
  「你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亞利桑那州,」我說:「我不喜歡加利福尼亞,經過沙漠又太熱,我在這裡過
得不錯,我挺喜歡監獄生活,這裡監獄對我很好,有什麼事就地解決好了。」
  「唐諾,你不會又要麻煩我們申請引渡等等吧?」
  「我決不離開這裡。」
  一位洛城警官很不友善的跨前一步:「你這小子,不給你一點––」當地警長用一手抓住
他的前臂:「這裡不行!」他說話雖慢但很有權威。
  檢察官對獄卒說:「帶他回去,我打幾個電話再說。」
  「我要一支筆和幾張紙。」我要求。
  他們交換眼色,警長點點頭,獄卒說他會拿給我。
  我走回牢房,天氣太冷,我兩膝發抖。但我坐在地上,上下牙齒顫動著,靠頂上小小的燈
光慢慢寫著。
  一小時後他們回來,警長告訴我速記員已把我的自白用打字機打妥,要我看,要我簽字。
  「可以,」我說:「我馬上簽,我這裡也正式送一份上訴狀給你,請你正式簽收。」
  「這是什麼?」他看著我剛寫好的東西。
  「這是賴唐諾,」我說:「別名王有德的人權保護申請狀,要求依法於法定時間移送本州
法院,否則應無罪開釋。」
  警長說:「唐話,你一定發瘋了,你自己承認了故意、冷血、預謀殺人––」
  「沒錯,」我說:「我是殺了一個該死的鼠輩,你要不簽收我的人權保護狀,我就不簽自
白書。」
  「簽收就簽收,」他說:「反正沒什麼用處,我本來以為你瘋了,現在看來你根本是天真
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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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法庭裡充滿了汗流浹背的人群,庭外太陽炎毒地照著沙漠中的城市,雖是上午十時但已熱
得透不過氣,好奇的旁聽者擠塞得法庭密不通風,歐雷門法官走進法庭坐上主審的椅子,向下
用好奇又慈愛的語氣說:「本庭是為審理賴唐諾,另外名字王有德,提出人權保護申請狀而開
的,請問上訴人,也就是賴先生,你準備好了嗎?」
  「是,準備好了,庭上。」
  「你有請律師代表你嗎?」
  「沒有。」
  「你有沒有準備請一位呢?」
  「不準備。」
  「我知道你是有一點錢的,賴先生。」
  「是的,我有一點錢。」
  「而你不想請一位律師?」
  「報告庭上,不想。」
  法官轉向地方檢察官。
  「檢方也準備好了。」檢察官說。
  「對他的人權保護狀,你們決定駁回,不准?」
  「是的,庭上。」他說:「這位被告是因為加州簽發的拘捕狀而被拘留在這裡的,拘捕理
由是第一級謀殺。引渡手續正在進行,加州的引渡申請隨時可能飛來鳳凰城,州政府的引渡令
也隨時可能發下,我有把握數小時內上訴人即將被引渡加州,他在本州並沒有犯罪,也不準備
送法院。」
  法官問:「這是這上訴人唯一被拘留在本州的理由嗎?」
  「是的,庭上。」
  「上訴人身分證明有問題嗎?」
  「沒有,庭上。」
  「很好,現在檢方提出證據。」
  地方檢察官叫警長出庭作證,警長提出案情並當庭請人朗讀了我的自白。
  歐法官慈祥地下望我說:「賴先生,我認為這些證據已足夠證明你也許––也許沒有犯有
第一級謀殺罪,不管如何這是件他殺案件,其動機,是否故意或應處什麼罪都要由加州法庭來
審理。在本庭看來,因為你也許犯有殺人罪。所以––」
  我雖有完整的法律教育,但是我出庭經驗非常稀少,再說我斜門歪道只是喜歡在圖書館研
究冤獄平反和法律漏洞,我從被告席站起來時雙膝是軟軟的,但是我勇敢地打斷地的話。
  我說:「據我知道法官判決之前,被告也有提出證據的權利。」
  他不悅地說:「我一直對你很容忍,你有什麼要提出的就提吧,你這樣反而給加州警方更
多––賴先生,我認為你應該請個律師。」
  「我不要任何律師,」我說,「我傳叫那位帶我回猶馬的警官出庭,做我第一個證人。」
  ***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平克勞。」他說。
  「你是本州的警官?」
  「是的。」
  「是你把我帶來猶馬?」
  「沒錯。」
  「從哪裡把我帶來猶馬?」
  「從加州的愛爾聖吐。」
  「我離開愛爾聖吐是不是自願的?」
  他笑著說:「不是,愛爾聖吐警長和我兩個人硬把你拉上汽車,天那麼熱,累個半死。」
  「憑什麼法條可以強制執行?」
  「因為我有引渡令,另外還有張拘捕令,罪狀是欺詐財物等。」
  「你把我怎樣處理?」
  「把你引渡到亞利桑那州,把你關在猶馬的牢裡。」
  「我是不是一路自己甘心情願?」
  他笑著說:「你完全不情不行。」
  我說:「謝謝,問話完畢。」
  法官冰冷地問:「賴先生,你還要叫什麼證人嗎?」
  「不必了,庭上。」
  「好,我現在判決。」
  「我有沒有做辯論的機會。」
  「我不太覺得你還有什麼辯論可以影響本庭判決了。」
  我說:「那不見得,我有很多話要講,庭上!加州現在要我回去,但是只有幾個小時前,
加州不要我留在他們土地上,我是在強迫情況下離境到猶馬來的,這一點請明察。」
  「明察這一點與本案有何區別呢?」法官問:「你已經自認在加州殺了一個人。」
  「當然,我是殺了一個人,他是該殺的,他是個鼠輩,一個害人精,但這點與本庭無關係
,有關係的是現在我可以不可以引渡,據我看法律規定我不能引渡,法律只規定越州非法逃亡
到他州的人犯。可由主權州向該州申請引渡。」
  「假如你說你不是非法逃跑的逃犯,我不知你是什麼?」
  「這一點根本不必辯論,」我說:「庭上是先入為主中看不清楚,一個人怎麼會自己不情
不願地非法逃亡到另一個州去呢?為了避免拘捕,逃犯自願逃離一個州到另外一個州去,才稱
非法越州逃亡,才合乎引渡條例。我沒有逃離加州,我是被官方硬從加州拉到亞利桑那州來的
,我一再聲明我不願離開加州。我又一再聲明他們指控我在猶馬州的罪是無辜的。我到了猶馬
,他們立即證明我無辜。現在據我看,隨便那一天只要我自己回到加州境內,他們可以逮捕我
,控我以謀殺罪。如果我不願離開這裡,美國的法律就不能移動我分毫。」
  法官的注意力開始集中,也顯出了十分的興趣,他說:「看你有備而來的樣子,大概還真
下了點工夫,也許你也研究了一些案例吧?」
  「是的,庭上,有關案例:Whittington一九三四上訴法庭案號三四四是一個極佳參考,我又
可舉例上訴法庭案號四二三人民公訴瓊斯案。這案例加州法理學期刊曾簡明轉載在第十二期三
九八頁,內容如下:『逃犯之離境完全不是自己意志,而是受合法或非法強制強迫者,不能稱
為越州逃犯。亦不能引渡。』文中舉例述說,甲州的人犯離州到乙州之原因是因為以前他在乙
州所犯的罪,由乙州要求經甲州同意而引渡過來的,甲州就不能用引渡法再要求乙州引渡,其
原因有二。第一,該犯根本不是逃離甲州的;第二是為了重視引渡法的必須條件––只可引渡
犯法怕被逮捕而越州逃亡者,甲州就等於放棄所有處分他的權利了。」
  法官坐在那裡,不肯輕信的樣子,但有點愣住了。地方檢察官急急站起說道:「庭上,這
當然曲解了法律,假如這是法律,任何人都可以預謀殺人,找這樣一個法律漏洞,希望不受處
分。」
  歐法官慢慢說:「很明顯的,這正是這位被告目前想做的事,我們可以看出來這位先生完
全是有計畫的,一步一步在進行非常天才設計好的罪案,和一般完整犯罪不同,但非常微妙而
且可以完全免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連案例、文獻內容都背熟了,他也不知道預習過多少
次,從他所做一切可以看出他有狡猾而十分聰明的頭腦。可惜走入歧途,為非作歹沒有法律道
德,這點本席非常悲痛,但是這位年輕人,不管他外型那麼不結實,看來幼稚無經驗,他總是
成功地把兩州的警方玩弄手掌股之上,使兩州對他冷血,蓄意又公開自認的第一級謀殺無計可
施。從某方面看來也是難能可貴,這是法律界會造成大驚駭的一個案例。表面看來他利用鬼聰
明和法律漏洞加上公開的自白,使加州警方連他的同謀都無法起訴一起脫罪了,但本庭席上的
上訴人,我覺得你能在行之有年,一再改良,幾無缺點的本國法律裡,找出這樣大一個見不到
的漏洞,又敢一步步實行,證實出來也真要有點膽識。
  「本庭宣布三十分鐘休息。休庭期間本庭將作個不偏不倚的公平決定,本庭也不會在發現
我們嚴密的法紀社會組織中,有了這樣一個漏洞而不提請有關注意。當然本庭不會像上訴人那
樣對他有利來解釋根本大法,但加州如果沒有更好的見解於文字既有的解釋,本案恐亦只好如
此結案。」
  歐法官站起來,嚴肅沉重地走向議事廳,我坐在法庭等候,過不多久警長過來說:「唐諾
,跟我來。」
  他把我帶到他的辦公室等候,不多久地方檢察官也進來。他看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似的。
  半小時之後警長把我帶回法庭,歐法官進來入座。他雙肩下垂,向下望著檢察官說:「我
無能為力,我們的法律正如上訴人所解釋,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是可以,而且已經冷血地完
成第一級謀殺案,而法律對他是免疫的。作為一個不太起眼的初犯,他已使法律受騙,本庭明
知上訴人一開始即有犯意,而且依照計畫好的步驟一步步執行,但是法庭也相同的無法證明這
一點,上訴人適才所引證的確是加州法庭自己的判決,既然加州法庭對這法條已經有過解釋,
我們也不便另外再作任何不同的辯證,加州已忽略了這個問題,也使他自己不可能另用他途來
解釋這條法律,加州不可能引渡這位先生。雖然本庭要作今天的裁決十分遺憾,但本庭也只好
依法行之,本庭裁決上訴人當庭釋放。」
  檢察官說:「庭上!庭上!我們不必相信他所說的,我們可以用其他方法把他留在這裡,
也許他––」
  「顯然是你無力欣賞上訴人為惡的天才,」歐法官說:「他絕不可能從本州引渡到加州,
因為他根本不是越州逃犯––他沒有逃離加州,我也懷疑你能不能證明他和堪薩斯城之案有什
麼關聯。他當然不會離開亞利桑那州,在本州他可以免疫,其他任何州他都沒有免疫。像上訴
人這樣敏銳、聰明,而且有法律頭腦的當然完全了解此一事實。而且會隨時注意各種法律技巧
,本席宣布被告當庭釋放。」
  慢慢的法庭四周旁聽席上低語四起,這些不是惡意的低語、而是驚奇和興趣交半。假如有
律師代我辯論的話、我可能會被群眾私刑處死,但今天我是劣勢狀況下的鬥士,我單獨無助要
面對法庭,我強迫法官接受我對法律獨特的看法,使地方檢察官呆若木雞,一籌莫展。
  有人喝采。
  有人大笑。
  法官命令法庭肅靜,宣布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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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鳳凰城旅社的職員對我說:「柯太太自加州乘飛機來,旅途有點不適,她通知不論什麼情
況不要我們打擾她。」
  我出示她給我的電報說:「她到這裡來就是來看我,這是她給我的電報,她要我盡快到這
裡來見她。」
  職員猶豫了一下,通知接線生:「給他接柯太太。」
  過不多久,接線生說:「賴先生,請自己上去,三一九。」
  我乘電梯到三樓,在三一九室門外敲門,柯白莎說:「進來進來。」
  我轉動門柄進入室內,她在床上倚枕而坐,一塊濕毛巾敷在額上,臉上沒有化妝,臉上皮
肉鬆鬆的,兩側嘴角有點下垂,寬大的下巴更為突出。
  「唐諾,」她問:「你有沒有乘過飛機?」
  我點點頭。
  「有沒有暈機?」
  「沒。」
  「我就暈機,」她說:「我以為這鬼東西一輩子也下不了地了。唐諾,親愛的,你幹了點
什麼鬼事?」
  「不少。」
  「我也承認你一定幹了不少事,你給偵探社好多免費廣告,案子也完全破了。」
  我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不!不要坐那兒,我一轉頭就會暈,到這裡來,坐在床腳邊––就這樣好一點。唐諾,
你還愛那女孩嗎?」
  「是的。」
  「你這樣做為的是愛她嗎?」
  「一半是為了她,」我說:「另外一半就是想打敗那些思想落伍沾沾自喜的律師。他們自
以為了解法律。其實真是一知半解,當初我亦曾提出申冤,冤情調查的人認為我有這種想法是
因為我對法律了解不多,法律教育基礎不佳,他們根本沒有把這可能性研究一下,直覺以為一
個人謀殺了另一個人,就是不可能用法律漏洞不受處分,他們直認我在胡說,我就是要給他們
看看。他們要暫停我行業,我就自己打出知名度來。」
  「除這一招之外,還有沒有諸如此類的鬼名堂?」
  「還有不少。」
  「唐諾,點支煙給我。」我點支煙,放進她嘴唇。她深深吸一口說:「你我可以相處很久
,你有腦子。你這小子,但是你的毛病是太衝動,還會搞些什麼騎士救美人這種幼稚行為。像
你這種年齡,女朋友還有得交,不要見到一個就咬住不放,聽我柯白莎話沒有錯,不過你腦子
很好,思維很細緻,告訴我!你怎麼會把內情想通的。」
  我說:「回頭想來,實在非常簡單。有人聽到槍聲通知警方,警方在艾瑪離開公寓很久後
才來到現場,我想到那報警的人聽到的一定是第二次的槍聲。而第一次的槍聲根本沒有人聽到
,彈夾可裝七顆子彈。韓莫根之被殺一定正如警方所言,他在開門外逃,而且是立即死亡。所
以倒下來的位置應該正好擋住開門位置。赫艾瑪沒有移動屍體,她只是開門逃了出去,孔威廉
一幫是有組織,吃角子老虎營利更需不少人參與。韓仙蒂的保險櫃有不少現鈔,韓莫根和韓仙
蒂都不希望有人知道這件事。赫艾瑪躺在仙蒂床上,有人要掐死她,掐她的人有長指甲,我注
意到阿利有修長而細的手指,精心修剪過,指甲是較尖長的。韓仙蒂要是死了,當然不再有離
婚訴訟,韓莫根一度的確扮阿利騙過了孔威廉,但孔不是傻子,他修理我時也想出了個中奧妙
,所以後來你去找他時他不太在乎,這正表示他從我在旅社中能送達傳票,想通了阿利和莫根
的關係,那時他已把莫根盯緊了。孔威廉一幫人中,哪一位受傷了?」
  「法萊,」白莎說:「艾瑪的一槍打中他左上臂,老天,你是不是一切都知道了?」
  「沒有,」我說:「我早在應徵時告訴過你,我個子不夠大,不能和人打架,我必須多用
腦筋,我養成了深思和組合的能力。」
  她說:「你本來可以憑想到的事實破案,何必把自己拼命牽涉過去,想想你冒了多少險,
不過你給了我太多的廣告宣傳,親愛的!你還真行。」
  我說:「你倒說說看,我自己不牽涉進去又有什麼辦法破案?那把槍是把燙手貨,而且直
接和我有關,假如我把實情告訴警方,他們能相信嗎?尤其艾瑪一直自以為殺了人了。我說什
麼空想的理論,警方只會以為我是為了脫自己的罪或脫艾瑪的罪而捏造出來的。」
  「孔威廉怎麼回子事?」
  「那也簡單,孔威廉知道白京旅社是監視重點,他安排了一個內線,因為只有僕役頭知道
我所有行動,所以僕役頭是他的內線絕不會錯。他們決心陷害我,給我一把燙手的槍,又叫法
萊打了我一頓,我告訴孔先生我不會放過他、你看,六月債還得多快,我要直接告發不會產生
效果,但是我自白受他指使殺人,就叫賊咬一口,入骨三分,警方不能不深入調查他。」
  她笑了。她說:「沒錯,唐訥,這一口咬得太深,假如你在加州你一定滿意這一口的結果
,有了你的自白,警方就合法的修理孔威廉。其實警方早有情報,但苦無證據不便魯莽行動,
有了你自白的藉口。警方把他帶回局裡修理,只因他漏出一點與韓莫根有關,警方拼命追他堪
薩斯城的案子,他是死定了,這案子真辦得好。唐諾!下去給我買瓶酒來。」
  「我要一點公款用用。」
  「韓仙蒂給你那麼多錢在哪裡?」
  「醃起來了,壞不了的。」
  「有多少?」
  「未經同意,恕難奉告。」
  「大概有多少?唐諾。」
  「恕難奉告。」
  「一萬元。」
  「實在恕難奉告。」
  「親愛的,你把它藏哪裡了?」
  「安全的地方。」
  「唐諾,好孩子,你要記住,你是替我工作的。」
  我說:「是的,尤其是財源方面言來,事實上我還欠你點錢,計程車費,是嗎?」
  「沒錯。」她眼都沒眨一下:「九毛五分,發薪時自動扣除。不必掛在心上,已經記在你
薪水帳戶借方項下了。」
  「還有件事,」我問:「何醫生是什麼人?真是仙蒂的情人嗎?」
  「是的,」她說。「他們把韓莫根套牢了,他既自稱是仙蒂哥哥,只好眼睜睜看仙蒂和冒
牌何醫生當他面眉來眼去。他更不敢露出一點做丈夫的脾氣,怕孔先生榨光他的錢又送他回老
家。」
  我說:「仙蒂倒真會趁火打劫。」
  「不錯,唐諾,弄點酒來,怎麼樣?」
  「弄點錢來,怎麼樣?」
  她伸手向皮包。
  「你一個人飛來的?」她在摸索搬弄零票時我問。
  「怎麼可能?」她說:「柯白莎要旅行時,先要抓個大頭一起走可以付款,再不然有僱主
可以開公帳,不是一個人來的。唐諾,我帶了我們的僱主來了。她在隔鄰房裡,她還不知道你
已經來了,她一直在說起你––一路都在說,老天,我暈得快死,而她一直嘮叨你。」
  「韓仙蒂?」我問。
  「當然不是,」她說,用頭和嘴唇比一比與鄰間相通的門說:「仙蒂只會當面表演,你一
離開早就忘得乾乾淨淨。」
  我走過去打開門,赫艾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她看到我立即站起來,眼睛發亮,嘴唇半開
著。
  「買酒的錢在這裡,唐諾,」柯太太說:「不要太激動,老天知道你一毛錢也沒有,還養
不起一個家,你還欠我九毛五分計程車錢!」
  我走進艾瑪的房間,用腳跟踢上了那道相通的門。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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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7 00: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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