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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二 險中取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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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午夜開車進入聖卡洛塔倒也不是壞事。夜晚氣候清涼,我把車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開門的
餐廳門前、自己進去喝杯熱的巧克力。在餐廳的電話亭我打電話給蒙醫生的家裡。
  電話響了十數下,一個半醒的女人聲音道:「哈囉。」
  「蒙醫生公館嗎?」
  「是的。」
  「我有急事一定要立即和蒙醫生講話。」
  「有沒試過他辦公室?」
  「辦公室?」我奇怪地問。
  「是的,我想你可以在辦公室找到他。在不到十二點時,他從辦公室打過電話給我,到現
在還沒回來。」
  「抱歉打擾你了。」我說:「我根本沒有考慮他可能在辦公室。」
  女人已經睡意全消。她說:「沒關係,我懂得。你要不要留個話,萬一你在辦公室找不到
他的話。」
  「告訴他萬一我在辦公室找不到他,我在十五分鐘之後會打電話到家裡再找他。」我說:「
真是謝謝你了。」
  「沒關係。」她又說。
  我掛上電話,開車來到蒙醫生診所。假如我是一個病人,蒙太太的聲音和態度,會使我成
為他們終身的病人。
  大樓上尚有燈光,電梯停在自動位置。我壓了去蒙醫生診所那一樓後,電梯自動上去。我
在走道上走過去的時候診所裡沒聲音傳出來。但是診所磨砂玻璃門上有燈光射出。
  我試試大門。門是鎖著的。我敲了好多次,然後聽到門裡另有一扇門打開及關閉。我聽到
腳步聲自裡面走過來,門被打開,蒙醫生站在我前面。驚奇,狼狽之情出現在他臉上。內側辦
公室的門緊緊的關在那裡。
  我說:「醫生,抱歉打擾你了。不過出了一件十分意外而嚴重的事,我不得不來一次。」
  他自肩上看窗下自己私人辦公室關著的門,有點手足無措。
  我說:「沒有關係我們就在這裡談好了。」我向前走一步,低下聲音來說道:「今天下午發
生的事,你知道了嗎?」
  他猶豫一下,轉身道:「我看你進來再說吧。」
  他走向他私人辦公室門口,轉動門球把門開條縫。
  我看他辦公室的燈是亮著的。他說:「請吧。」
  我走過去把門打開。
  柯白莎坐在近窗一隻大椅子裡。她抬頭看我,她臉上現出驚訝。
  我說:「你!」
  蒙醫生隨我進來,把門在身後關上。
  白莎說:「不錯,不錯,唐諾,你還真能亂鑽。」
  「你在這裡多久啦?」我問。
  蒙醫生走過來坐進他自己桌後的位置。「一團糟,」他說:「真是一團糟。」
  我把眼睛注視自莎。「你告訴了他多少?」我問。
  「我把情況解釋給他聽。」
  我說:「好吧,大家先等一等,」我在這辦公室轉,看看掛圖後面摸摸辦公桌下面,查查
書架。」
  蒙醫生問:「你在看什––」
  我把手指豎在唇上以示禁聲,一面走向牆去。
  柯白莎知道了我的意思,倒抽一口氣道:「老天,唐諾!」
  我在完全查看這個辦公室前一句話也不說。我說:「目前雖然我看不到有,但並不表示沒
有。這件事你們特別要小心。」我指向電話。
  蒙醫生本想站起來,突然坐回下去。他對這種突發事件特別沒有適應能力。我問白莎:「
生意談好了沒有。」
  「是的。」她說:然後加上笑容又說。「對我們言來目前很滿意,唐諾。」
  「要說的都說完了是嗎?」
  「是的。」
  「好吧,」我說:「我們該走了。」
  蒙醫生說:「我看我對你們還是不太了解。」
  「醫生,我在十分鐘之後還會回到這裡來。」我說:「就麻煩你等我一下。」
  「為什麼––可以,我可以等。」
  我向白莎點點頭。
  她奇怪地看向我,站將起來,伸隻手給蒙醫生,她說:「別擔心,一切會好轉的。」
  「我倒希望也有你的信心。」
  「沒關係的,我們會處理的,交給我們好了。」
  我對蒙醫生說:「等十五分鐘噢。」帶了柯白莎就向走道走。在走道中兩個人沒有一個人
開口說話。在電梯中我問:「你是怎麼來的?」
  「租了輛車外帶駕駛。」
  「我們在公司車裡談談。就在樓下。」
  我們出門,在靜寂無人的人行道上走過。她把肥臀往公司車可憐的車座上一坐,彈簧發出
嘎嘎的擠壓聲。我點火把車開,向前二、三個街口,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吃店,把車
停在門口,以免吸引太多的注意。
  「你告訴了他些什麼?」我問。
  「足夠使他了解我們已經控制全局。」
  我問:「你把你租來的車子留在什麼地方?」
  「在下一條街的街中。」她說:「駕駛也在那裡等。我叫他別在辦公室前門等的。」
  我又把公司車點火。
  「你不是要談一談嗎,唐諾?」她問。
  「目前已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我說:「有點炒完蛋了。」
  「什麼東西炒完蛋了?」
  「我去本來準備告訴他有一個證人看到一個男人離開那公寓房間。我本來不想告訴他這個
男人是什麼人。他自己一定會知道這是什麼人的。」
  「既然他會知道,為什麼不讓他知道我們知道了呢?」
  「有法律上的不同,」我說:「我們在不知道情況下幫助他,而我們是私家偵探。他自然
不必趴在地上告訴我們一切。但如果我們知道了,我們就是事後共犯。就這一點差別。我想你
現在已經聽到他的故事了。」
  「是的,」她說:「他特地去看她。他想知道誰派她去的,她發現了什麼,想看看能不能
買通她。」
  「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問。
  「他是這麼說的。」
  「好吧,」我對白莎說。「這是你的車子,你自己開回去。本來我在早上七點半有一個約
會吃早餐,我趕不上了。她現在在我的房屋出租公寓。第三十二號房。你帶她去吃早餐。拖她
一點時間。叫她放棄那間住的房間,你替她隨便在那裡找個公寓住。照目前情況看來,她住在
我那地方非常不妥。」
  慢慢地,自以為是的心態自白莎身上溜走。她帶點害怕地說:「唐諾,你得和我一起回去
。一定要一起回去。我控制不住那女孩子。她對你有情。你說什麼她都肯幹,而我不能––老
天,唐諾,我真的不懂我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糊塗。」
  「你現在明白這局勢了,是嗎?」我問。
  「現在我明白了。」她說。
  「我在這裡還有事做。」
  「什麼事?」
  我猛搖頭。我說:「解釋給你聽沒什麼好處。你知道越多,就講得越多。講得越多就使我
們更變成事後共犯。其實,一開始什麼都不給你知道,會比現在好得多。我也曾經試過,但是
你堅持要算你一份。」
  她說:「唐諾,他很有錢。我拿了他一張支票,三千元!」
  「我不在乎你拿的支票是多少,」我說:「你有麻煩了。萬一房間裡有錄音,你就死定了
。把你和他的談話錄音帶上法庭給陪審團聽。你就會知道,執照馬上會吊銷、人立即會被關起
來。我可不陪你。你自找的。」
  我可以看到她怕了。她說:「唐諾,跟我一起回去。今晚這裡還有什麼事可以做?把公司
車留下。你跟我一起回去。那輛車又溫暖,又舒適。早上你陪麗恩去吃早餐。你替她找一個好
一點,安靜一點的公寓住。」
  我說:「不行。替她找一個公寓,又在另一個地方找一間旅社房間。她每天一次去旅館房
間拿信件及聽消息,其他時間她留在公寓裡。」
  「為什麼?」白莎問。
  我說:「她不能太容易隨找隨到。你自己也該想得到。在這城裡惡例與貪污已經有既定的
體系。蒙醫生不會受賄。他一定要參選市長。萬一他當選他要革新政治,掃蕩邪惡。許多人不
歡迎他。其中有人在警方。他們要把這件醜聞案挖出來,用兩種方法中任何一種來處理––叫
他不參選,也可以在參選中途迫他退出。或者在他當選後用作緊箍咒迫他就範。這件事,他們
偷偷摸摸地幹已經二個月了。然後他一下子走進謀殺案裡去了。他不敢報警,因為有人會問他
跑到一個夜總會女侍家裡去幹什麼。他想得到她去橡景的事會被查出來的。他知道當地警方會
把這件兇案羅織到他身上去的。他一定得溜掉。不巧的是,在走道上他被麗恩看到了。那是他
倒霉。我們的工作是要警方想不到這件案子和聖卡洛塔搭上線,我們不能讓鄧麗思見到蒙醫生
。」
  「這不會很困難。」白莎說。
  我大笑。「還記得那個揍了我又把我趕出橡景的大個子嗎?」
  「他怎麼啦?」她問。
  我說:「他的名字叫海約翰。他是哈愛蓮的特別男朋友。他和那個藍洞經理是老友。他是
聖卡洛塔便衣隊的隊長。你再研究一下。」
  當她在研究那一點點消息時,我打開公司車車門。我說:「OK,這是你的車。開車吧,別
忘了帶麗恩去吃早餐。另外還有件事。我告訴那女孩子要裝傻,她做得很好,因為她知道這樣
對她有利。不過千萬別被騙。她是鄉下人,但她一點也不傻。她真是好女孩子。」
  柯白莎把她左手放在我右臂上。「聽我說,跟我一起回去。白莎現在需要你。」
  我說:「現在開始,隨時都可能有警車上面的照明燈來看一看我們是什麼人。你認為合適
嗎?」
  白莎說:「老天,不可以。」
  她一下爬出公司車,有如車子已著火。她租來車子的司機把車開過來。自己自駕駛盤後走
出來,繞過來替白莎把後車門打開。她給我最後請求的一眼,爬進租來的車去。她縮下坐位去
,一時我看她既不巨大,也不強硬,也不是那麼不服輸。她看來是個累極了的八十幾歲肥女人。
  我發動公司車,把車停在蒙醫生辦公室對面路旁,自己又走上去。
  他在等我。
  我說:「你知道太多了。我們也知道得太多了。我要和你談談,但是我不希望和你在這裡
談。我們用你的車出去兜兜風。」
  他一言不發把燈熄去,關上辦公室門,和我一起乘電梯下來。他的車就停在大樓的前面。
  「我們到底要去那裡。」他用一貫小心的語氣問。
  「去我們能說話的地方。要是一個不讓人看見的地方。」
  他很緊張,他說:「這裡有幾部警方無線電車,專查停在路邊的汽車。」
  「那就不要停車好了。」
  「我不會一面開車一面講話。」
  「去你家如何?」我問。
  他說:「那邊談話最好。」
  「那就去你家,不會太打擾你太太吧?」
  「沒關係,沒關係。不要緊的。可以去的。」他像放心了似的回答。
  「你太太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那麼糟?」我問。
  「她什麼都知道。」
  我說:「千萬別以為我乘機打聽你的私事,我想知道你太太的名字是不是薇安?」
  他說:「是的。」
  兩個人離此各不開口。他開車上主街,左轉,爬一個坡,進入一個高級住宅社區,這裡很
多房子都是西班牙式的––白色灰泥牆和紅色屋頂,強烈地比照出青色的短灌木叢圍篱,在街
燈不足的亮光下灌木叢幾乎變成了黑色。
  就在我們車子轉入車道,要開進灰泥牆建築的車庫時,街燈熄了。蒙醫生把車燈熄掉,把
引擎也熄了,他說:「好了,我們到了。」
  我離開車子。蒙醫生帶路到開向一排樓梯的門。上面仍是一道門,我們開門進入通道。我
在電話中聽到過的女人聲音說道:「查禮,是你嗎?」
  「是的。」他說:「我帶了一個人回來。」
  她說:「有個人打電話來,他說––」
  「我知道,我把他帶回來了。」蒙醫生說:「賴先生,這裡來好嗎?」
  他帶我到一間居住室。家具價格昂貴,但沒有暴發氣息。窗簾,地毯,裝飾,顏色配合得
得體安靜。
  那女人聲音說:「查禮,我先和你說幾句話好嗎?」
  蒙醫生向我致歉,自己回到走道,走向上樓的樓梯。我可以聽到低聲的說話聲。他們談了
四、五分鐘。然後我聽到她在要求蒙醫生什麼。她請求了不少次。他的回答簡短,十分客氣,
但是堅決的反對。
  步履聲又自樓梯下來,這次是兩個人下來。女人進房間來的時候我站了起來。蒙醫生在她
後面半步。他說:「親愛的,我來介紹賴先生。賴先生,這是內人蒙太太。」
  「太太」兩個字講得有點強調。
  她保護自己的身材十分見效。她應該四十出頭了,但是行動非常輕巧。栗色的眼珠穩定而
坦誠。我鞠躬道:「蒙太太,見到你是我的榮幸。」
  她走向我伸出一隻手來。她穿了件深藍色家居服,配合她膚色十分得體,也遮掩了部分身
材。一定是我的電話使她不安。起床,穿好衣服。我敢打賭,我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是已經睡
著了的。
  她說:「你請坐,賴先生。」
  我坐下。
  她和蒙醫生自己也坐了下來:蒙醫生顯得很神經。
  蒙太太說:「賴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偵探。」
  「沒錯。」
  她的音調調節得很好,說來也好像並不費力。她全身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樣子。蒙醫生說話
給人的想法是字字小心,只怕不小心講錯了話。她的一身充滿了女人應有的安靜之美,而且自
信心十足。
  她對她丈夫說:「查禮,給我一支紙煙。」然後對我說:「你不必考慮你的說詞,賴先生,
我一切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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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5:57 |只看該作者
  我說:「好吧,我們可以談一談。」
  蒙醫生給她一支煙,又給她點火。「賴,要不要來一支?」
  我點頭。
  蒙醫生把火柴搖熄,給我一支煙自己拿一支,用同一根火柴把兩個人的煙點著。他向她說
:「柯太太曾經到我辦公室,賴先生沒有和她同來。他後來––」
  「自己來的。」我替他結束。
  蒙醫生頷首。
  那女人以欣慰的眼光看向我。她說:「賴先生,你來說。」
  我對蒙醫生說:「我認為柯白莎是一個人在說話。」
  他又頷首。
  我說:「柯白莎要使你了解你的處境危險,所以要你更多的錢,是嗎?」
  「這––」他說:「可以這樣講。」
  「好,」我說:「這是她的工作。這一段已經結束了。我的任務是真正的工作。公司分工
,要把你自泥漿中拉出來的是我。我要你說真話。」
  「你要我說什麼?」
  「我要知道你已陷到多深了。我要知道我自己面對什麼?」
  他向他太太看一眼。
  她說:「我是果薇安。我們沒有小孩。我們沒有合法地結婚。不過真的十年前在墨西哥舉
行過婚禮。」
  我對蒙醫生說:「把離婚的事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全部。」我說。
  他把指尖兜在一起,他說:「開始的時候,是我的太太林太太被捲入戰時社會關係改變熱
情的漩渦,這種改變把傳統完全打垮。那時就有了戰時新娘,戰時嬰兒––」
  我把手伸出,手掌對著他,給他一個交通信號使他停止。我對那女士說:「看來該由你來
說。」
  她極容易,很自然的說道:「我是林醫生的診所護士。我愛上了他,他根本無所覺。我決
心不使他知道。我心甘情願讓亞梅––林太太––有太太之名,更有太太之實。我自己只要一
點小的安慰––我能在他身邊工作,暗暗的在心中愛他。永遠居於局後。」
  蒙醫生暗暗地頷首。
  「我要為他服務。他要幫忙的地方有我在。我又年輕又痴心。我現在完全明白了,但二十
一年前我自己不明白。橡景當時正日益繁榮,當時各方都有陣痛。外界新人不斷投入。錢多得
沒到腳踝。正如查禮說的是個熱情的漩渦。亞美可真是全神投入了。她開始嗜酒,並成了年輕
一代的領袖。那時的典型是前所未有的,以後也沒有了。所謂空前絕後、社會上以喝酒,打罵
,喧鬧為習常。查禮不喜歡這一套。亞美樂此不倦。」
  「亞美開始不正常交遊。醫生不知道,但他已厭倦她的作風。他告訴她他要離婚。她同意
,不過要他以精神虐待為理由才行。他遞了狀。亞美的做法很卑鄙。她一向如此。她等我為醫
生有事出差去舊金山的時候,遞了一狀說我是共同被告,顯然她認為用這個方法,醫生必需把
他所有財產都交給她才行。如此她自己可以帶了錢去和她當時相好的男人去結婚。」
  「有這樣個男人嗎?是誰?」我問。
  她看向醫生徵求同意。
  他點點頭。
  她說。「鄧司迪,主編橡景舌鋒報的年輕小伙子。」
  我露出驚訝之色,問她道:「他現在仍在主編嗎?」
  「應該是吧,不會錯的。橡景的事我們不管太久了。我相信他仍在。最後一次消息,他的
侄女在幫他辦這個報。」
  蒙醫生又說:「就是那個侄女她在公寓房子走道上,面對面見到我的。」
  我把煙灰撣入煙灰缸,我說:「說下去。」
  「那個時候,」蒙太太稍帶回憶的苦情,平靜地說道:「我自己也沒有什麼主意,查禮也
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意。其實亞美也已不是真正的亞美。她的氣質,她的不合理生活方式,大量
的酒,都使她自己迷失。」
  「當她把我也算計在內提出訴訟時,查禮急急到舊金山解釋。我立即知道他的情況糟極了
。橡景終究是小地方,一定謠言滿天飛了。正希望林太太離婚的人是報紙的發言人,只要這件
案子中對查禮不利的部分,或是扭曲後對查禮不利的,他都大登特登。查禮匆匆去舊金山自然
是最錯誤的行動。我們本該回橡景去好好地打一場指控對方污蔑事實的官司,不過就在這個時
候,發生––」她漸漸地不能發聲了。
  蒙醫生簡單地說:「我發現了一件事。當亞美縱情在聲色犬馬的時候,我對她產生了厭惡
,事實上心中愛上了薇安。我是到了舊金山才自己發現這事實的。自此之後、我自然不能回去
,把她拖進這一堆爛泥巴裡去任由人來指責––那時我們兩人深深互愛。我們但求能在一起。
我們尚年輕,我們可以重新再來過。也許我當時年幼不懂事,但是據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
的。」
  「我打電話給亞美,問她到底想要什麼。她的回答極為簡單。她要我所有的一切。她還我
自由,只要我自己掃地出門。將來我重起爐灶,她都不管我。我當時有些旅行支票,幾千元私
房錢,她不知道的。我留下些錢本來為的是橡景發展太快了,怕有一天不景氣會發生。」
  「此後又如何?」我問。
  他說:「這些事實也許包括了一切了。我相信了她的話。她說她會辦好離婚。她同意我改
名再開始,在離婚確定後我能和薇安結婚。我也接受了她一切條件。」
  「你知道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了?」我問。
  「不知道,」他說:「我知道亞美和司迪發生了爭執,她離開了橡景,從此失蹤。」
  「你自己為什麼不在別的地方不聲不響辦這件離婚案呢。」
  「她找到了我,」他說:「我收到一封她的信,她說永不會讓我和薇安過正式的夫妻生活
,只要我想結婚,她會立即出面干涉。我如果想辦離婚,她會出面製造糾紛––到那個時候,
由於我在這裡已造成和薇安的同居關係,麻煩就大了,她更予取予求了––何況在這裡又將是
醜聞。」
  「她是知道你在哪裡的?」
  「當然。」
  「看來你是應該不顧一切,一定要辦要離婚以便再婚的。」
  「我不能呀,賴先生。在那個時候,我在這裡高級居民當中的保守份子中已經受到尊敬,
有些聲望了。萬一給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而沒有經過正常的結婚儀式,一切都完了。」
  「此後又如何?」我問。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說:「我們不再有她信息。我想知道她在哪裡,沒有辦法知道
。我想像要不是她死了,就是她辦妥了離婚又再嫁了。一過十年,我和薇安偷偷去了趟墨西哥
結了婚。我認為這次結婚儀式在必要時可以多少給她一些保障。」
  「好了。」我說:「說說這件事的政治背景吧。」
  蒙醫生說:「這個城是個充滿希望的好地方。但我們的警察風紀極壞。市政腐敗到極點。
我們很富,生意好做,旅客非常多。來到這裡的旅遊者都吃各種制度的虧。市民已經不肯再忍
受了。大家想清除這些壞官。我自己也有些心願。所以聯絡了好幾個民眾的團體。他們支持我
來競選市長。我認為這件醜聞案已經過去了,我就同意參選了。」
  「此後又如何呢?」
  「突然晴天霹靂,我收到她一封信。信中言到除非我肯和她妥協,否則休想參選。她說事
情到最後關頭,她會出面把我一切都破壞殆盡。她會控告我遺棄。說我不管原配糟糠的死活–
–雖然我根本並沒有如此做。我已經把我自己––」
  「查禮,」蒙太太插嘴道:「一再的重述已經說過了的,對這件事無濟於事的。賴先生要
的是事實。」
  「事實麼,就是她寫了這封信。」他說。
  「她有條件嗎?」我問。
  「她沒有提條件。」
  我一面抽這支煙的最後幾口,一面仔細在想,等我把煙弄熄掉,我說––「她有沒有留下
你可以找她的地址?」
  「沒有。」
  「目的是什麼呢?」
  「第一,她要我退出競選。」
  「你沒有退出?」
  「沒有。」
  「為什麼?」
  「來不及退出了。」他說:「就在快接到她的信之前,支持對方的地方報紙開始一連串地
發表文章,暗示已經有人在調查我的過去。我的朋友堅持要我控告這家報紙,把我投入了非常
矛盾的局面。」
  「對這封信,」我說:「你能絕對相信是你以前太太親自的手筆嗎?」
  「沒錯。」我說:「當然是有一些改變的地方,這也是正常的。二十年了,一個人的筆跡
自然有些改變的。不過沒有問題,是她的筆跡。我自己也曾經仔細對過她的筆跡。」
  「這些信,都在哪裡?」我問。
  「都在這裡。」他說。
  「我要這些信。」我說。
  他看向他太太。她點點頭。他站起來說道:「要請你等幾分鐘。我告退一下。」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慢慢爬上樓梯、我轉向蒙太太。她一直瞪著我在看我。
  「你能幫什麼忙?」她問。
  「我還不知道。」我說:「我們會盡一切努力的。」
  「盡力也不見得有用。」
  「你說得對。」我承認。
  「假如我自這局面裡消失,」她問;「會不會好一點?」
  我沉思了一下,我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繼續並肩作戰?」
  「是的。」
  她說:「我已經不在乎自己怎麼樣了。但是這件事對查禮言來關係太大了。」
  「我也知道。」
  「當然,」她說:「目前全民是不知道真相,我們把真相公布,有感情的民眾––」
  「提也甭提,」我說:「目前的問題不是感情作用,不是醜聞案件,不是婚外情。他所面
對的是謀殺案。」
  「我懂了。」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我說:「據我知道,哈愛蓮是被一個叫海約翰的人送到橡景去的。」
  她兩眼空空沒有特別表情。她說:「你是說刑事組的海警官?」
  「是的。」
  「憑什麼有這種想法?」
  「他自己也到過橡景,還揍過我,把我趕出城去。」
  「為什麼?」
  我說:「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假如我能想透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也許我們就有了
對付他的武器了。」
  她皺眉想著,「這件事對查禮太不公平了。他熱誠為公,目前是用他的工作態度在抑制自
己,以後會發生什麼,我真的無可預計。」
  我說:「你也不必太擔憂,把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樓梯上又響起腳步聲。蒙醫生帶了兩封信進來。其中一封是二十一年前寫在舊金山畢克莫
旅社的信紙上。另一封信是兩週之前寄自洛杉磯的。顯然兩信出自同一人手筆。
  我說:「醫生,那個時候,你有沒有試著和她在畢克莫旅社聯絡。」
  「有。」他說:「我寫過一封回信。信退了回來,說是沒有這樣一個人住過店。」
  我詳細地研究了一下那封信。我問:「她娘家姓什麼?」
  「賽,賽亞美。」
  「還有父母活著嗎?」
  「沒有,連親戚都沒有。是東部一位姨母把她帶大的。十七歲時她姨母也死了。自此之後
,世上她再也沒有親戚了。」
  「我想在這第一封信之後,你也沒有真正的想找她。」
  「我沒請偵探去找她。」他說:「假如這是你想要的回答。我向信紙上的旅社去信。當信
退回來的時候,我想她只是用這旅社的信紙寫信而已。她原意也不希望我找到她。」
  「在那個時候,」我說:「她並沒有理由要躲躲藏藏。事情的主控權在她,她是始終知道
的。她也不想再來分你的錢。她只是不讓薇安安穩地成為正式的蒙太太。」
  「那麼她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她?」他問。
  我研究他問的這個問題,我說:「因為她自身有缺點在,她在做的事假如被你知道,主控
權就失掉了。給你抓住小辮子了。我們偵查的目的,也就在這裡。」
  蒙太太立即有了希望,她說:「查禮,他可能是對的。」
  蒙醫生說:「我相信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她後來非常自私又神經。她希望別人都順著她。
沒有男人服侍她,她也不會快樂的。她要有動作,她要不尋常。她––」
  「我懂這一類的女人。」我說:「我們不談這個。」
  「她自私,詭計多端,心理不平衡。」他說:「你不能相信她一點點,否則就上死了她的
當。」
  我站起來。我說。「兩封信交給我。這裡有沒有夜車可以去舊金山的。」
  「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他說。
  「公路巴士呢?」我問。
  「應該還有一班。」
  「我已經開了一天車了。」我說:「信可以拿走。」
  「不會弄丟吧?」
  「不會。」
  蒙太太走過來,以充滿信心的神情在握手時壓了我一下。「你帶來的是壞消息,」她說:「
但是我對你有信心。你在辦案時不要考慮我的因素。我要你保護蒙醫生。我已經終身無憾了。
婚姻那比得上真正的互相愛護。我心中一直感到我已經和醫生正式結婚。即使今後有醜聞,我
們互相擁有過。賴先生,那件謀殺案––你一定要辦好它,放在第一優先。」
  「是的。」我說:「第一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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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到了星期六的下午相當晚,我才在舊金山找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在找的女人曾經在一個海
灘的夜遊場所做過女侍應生。她確曾住過畢克莫旅社,不過用的是娘家原名賽亞美。到了星期
天我找到了以前開那家遊樂場所的「押到底」老雷。他得到這個別號,因為每次玩骰子遊戲,
他都大叫「押到底」,不被吃掉本金決不回收的。
  老雷是標準的過氣英勇人物。近年來添加了太多的肥肉,兩鬢也都是白髮了,目前他最愛
好的是抽抽雪茄,喝點老酒,談談當年之勇了。
  「你是年輕後輩,」他說:「你不知道舊金山是全世界第一大都市,什麼巴黎,什麼––
都不能比。」
  老雷坐在酒吧一角上,我用白莎給我的零用金供他喝酒。我想我要用計程車費來報帳,不
過他已經有一點語焉不清了。
  他又說:「並不是由於這兒大開四門歡迎所有人進來。是由於它容納得下所有人送來。那
是舊金山真正的精神。各人不管別人的事,因為他有自己的事要照拂。那是城市的態度,居民
的態度。碼頭上都是船。和東方有很大的貿易。什麼人也不會關心小眉小眼的事。大家都往大
處著眼。
  「現在的世界一切不同了,舊金山已不像從前。大街上天天警笛亂鳴,警車橫衝直撞,別
以為真有動亂,警察不過是在抓流鶯,而且你走進大的旅社,只要有門路,總有幾間房間裡面
有撲克賭局。他們可不是賭小的天然金塊,他們賭籌碼,他即使贏了,總有人變成給你一張欠
條。你走到碼頭,一點也沒有以前的氣氛,原來的景物,原本的浪漫––都不見了––」
  我說:「老雷,你的杯子空了––晦,酒保––來。」
  酒保把他酒杯添滿:老雷試飲一下:「頂不錯的東西。」
  「你在碼頭區開過一個人魚酒吧是嗎?」我問。
  「當然,當然,那是好日子。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唐諾,賴唐諾。」
  「喔,沒有錯。這樣,賴,我告訴你,假如世界上每一人都像我一樣,創造就業機會,給
人工作,給人薪水,每個人就有錢出去玩。為了要玩就更努力工作。因為他有工作,就不會去
設計別人,找不法的錢用。那些日子,正當可賺的錢滿腳踝。每個肯工作的人都賺錢。現在不
同囉!金錢不能流通。好像一錢如命,找錢用的人亂跑終日也找不到人有錢。知道有人有錢時
,他們不去借––去搶。我現在想起人魚酒吧時代––」
  「你記性真好,」我說:「呀,我現在想起來了,有人說過,有個人魚酒吧替你工作過的
女人得到了一百萬的遺產?」
  他驚奇地直起他的背。「一百萬?替我工作過的一個女人?」
  「嗯,嗯。她是個女侍應生,就在人魚酒吧。好像姓賽。」
  「姓賽的!」他把兩眼盯直地說:「老天,我有一個替我工作的女孩姓賽,但是她沒有什
麼一百萬,也沒一毛遺產。至少我從來也沒有聽到過。姓賽的––賽。沒錯,那亞美是姓賽的
,沒錯,賽亞美。」
  「也許是在離開你之後才取到的遺產。」我說。
  「那有可能。」他說。
  「她現在在那裡呢?你知道嗎?」
  「不知道。」
  「有什麼地方我可以找到她嗎?」
  「不知道。這些女孩到處跑,聚聚又散散。那個時候,整個城市以我這裡女孩子最漂亮。
拿今天來看,女孩子的腿都不美。也許腿型適合了時代,但是稱不上美腿。這種現代化的腿不
值男孩為她付錢。腿不但要美,還要有氣質。我記得在我們那時候––」
  「以前為你服務過的女人,你還有有聯絡的嗎?」我問。
  「沒有了。」他說:「以前也實在太多了。來來去去。不過不久之前我還遇到過一個女孩
子,叫做瑪蒂的,她在一九二零年和我在一起。那時候她才是小娃兒。十八、十九歲吧,奇怪
的是,一直到今天她也不見得有一點老的樣子。」
  「她在那裡呢?」
  「電影院賣票。真的很有格調。我仔細看她很久,我說;『我看你很臉熟。你媽媽的名字
是不是瑪蒂?』她看我一下,她說:『我是瑪蒂。』當時我差點暈了。她結婚,她告訴我她有
個十歲的孩子。當然那些戲院的售票票房燈光,都做得讓售票小姐看來美麗一些。但是我告訴
你,老兄呀––你說你姓什麼來著?」
  「賴,賴唐諾。」
  「沒錯。我告訴你,賴。那個女孩看來一點點也沒有老。就像當初在我那裡工作時一樣。
再說大腿吧––那才是真真的格調。老兄,要是我現在有瑪蒂那種女人十個,再開一個當初那
種人魚酒吧––唉,也不會有用,時代不同了。這裡不是玩這一手的地方了。現在的人只會算
計別人的財物。大家都不肯到這種地方來花錢了。」
  「你說的那家電影院在哪裡?」我問。
  「喔,就在市場街,雙峰旅社下去二、三家。」
  「她長成什麼樣的?」我問。
  「就像圖畫一樣美麗。」他說:「她的頭髮本來沒有那麼紅。原本是近褐色的。她的皮膚
有如水蜜桃加奶油。眼珠清藍清藍的。老天,那女孩看起來一副天真相。至於大腿嘛,老兄,
你說你姓什麼來著?」
  「賴,賴唐諾。」
  「是的,是的。我老了。老是忘記。不過你也姓得真怪。我現在記名字不像以前記得那麼
清楚。不過你這個人沒有什麼特點。記得以前,所有和我交往的人都有不同的特點。我––」
  我看看手錶。「我要趕火車。」我說:「能見到你真高興。我離開的話你不會介意吧?嗨
,來人,給我帳單––老雷,你喝你自己的。你把酒喝完它。我抱歉我得走了。本來麼,像你
說的,人就是聚聚散散。」
  他還在囉囉嗦嗦,我趕緊和他握手,匆匆出門。臨出門回頭一看,他又已經拖住了一個人
,手中拿著我買給他的最後一杯酒,在說當初這個城市是如何的好。
  電影院這時候是空閒時間。我把一張二十元鈔票推進拱形的窗口,把自己嘴巴盡可能接近
窗口上小圓孔。
  裡面的女人高高坐在高腳凳上,左手分放一隻零錢機,用故意裂開大大的嘴,笑著問我:「
幾張?先生。」我看她大概不到三十歲的樣子。
  我說:「一張也不要。」
  她愣了一下,笑容自臉上消失。「你是說一張?」她問。
  「我說一張也不要。」
  她把手自鈔票上收回,臉又繃緊一些,「什麼意思?」
  「我要買足值二十元的消息。」我說。
  「哪一方面的?」
  「有關以前你在漁人酒吧裡工作時候的。」
  她說:「我從來沒有在什麼酒吧工作過。」
  我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
  「看來你和老雷是認識的。」她說:「老雷看來就是大嘴巴。我從來也沒有在他的地方工
作過,他以為我有,任誰到這裡來,我總是敷衍著的。」
  我用手指把二十元的鈔票輕輕地向前送又拉回來,一次又一次。「二十元對你有用處嗎?」
  「當然有用––你要什麼消息?」
  「絕不會對你有傷害的。」我說:「有一個人,叫賽亞美。記得她嗎?」
  她把長長修剪過的手指伸過來,把尖尖有甲油染得紅紅的指甲尖點在那二十元鈔票上。她
說:「記得。」
  「記得有多清楚?」
  「我對那時的她相當了解。」
  「那時她住哪裡?」
  「當時住過畢克莫旅社。她和馬富璐同住一個房間。姓馬的女人當時是私酒集團的聯絡人
。她們兩個人感情最好。」
  「賽亞美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已太久不見了。」
  「賽亞美有沒有和你提起過她的過去?」
  她點點頭。
  「怎麼樣?」
  「不知那裡的一個小城,她個人的進步快過那小城。她丈夫吃不住她,要和她離婚。她棋
高一著,把所有財產都取了過來,遠走高飛了。她身邊可有不少錢。不過怎麼來怎麼去,又貼
給什麼男人了。」
  「和那個男人結了婚嗎?」
  「我看不見得。」
  「而你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
  「馬富璐如何?還有來往嗎?」
  「三年之前見過她一次。在街上見到她––在洛杉磯。」
  「她在做什麼?」
  「什麼夜總會的女待應生。」
  「你有沒有問她有關賽亞美的事?」
  「沒。」
  「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法,使我可以找到賽亞美?她會得到一大票的錢––假如她有辦法
證明她和以前的丈夫從來沒有真正地離成婚的話。」
  她把眼睛眯成兩條縫。「我想他根本就沒有離什麼婚。她只是離家出走。她的丈夫先和情
婦出走的。是亞美告訴我的。我想男人是自作自受。她損失不大,那城是個小城,反正也困不
住她。」
  「她有沒有說起後來她丈夫在那裡?又在做什麼事?」
  「沒有,她應該是不知道她丈夫去向的。他和他情婦是私奔的。」
  我說:「好吧,一切謝了。」我把手指自鈔票上移走。
  她說:「朋友,我告訴你,我的事你要保密。我結婚已經十二年了。我丈夫在結婚的時候
以為我純潔得才在幼稚園混呢。」
  「我知道。」我說:「向你保證。」
  「謝了。」她說:「你幫個忙。你是很慷慨,但是假如被別人看到我藏二十元起來,別人
以為我揩油呢。幫忙幫到底,你向前靠幾步。把窗口遮起來,好嗎?」
  我聽話向前半步。我的雙肩正好把窄的窗口遮住。我看到她把鈔票自上抹下去,用手一折
,塞進絲襪裡去。
  「謝了。」她說。
  我說:「老雷說的沒有錯。」
  「什麼?」
  「他說他要是再有瑪蒂這樣美腿的人為他工作,他可以東山再起。」
  我看到她臉紅了。但是她大笑,高興。想說什麼,她又停下來。這時候一個買票的過來,
她臉上立即露出笑容,藍眼也張大了,自我肩頭看向我後面。
  我自窗口讓位。
  從我住的旅社,我打電話給橡景的皇家旅社;找到櫃台職員。「林太太定的眼鏡現在怎麼
樣了?」我問:「到了沒有?不是說你會送給我的嗎?」
  「喔,賴先生,」他說:「我也正在納悶。後來一直沒有送來。我以為你們自己已經把它
取回去了。」
  我說:「謝了。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了。」我掛上電話。
  到了早上,我雇了一個女孩,用電話打給舊金山每一位眼科醫生,配鏡師,眼鏡公司,問
他們有沒有代一位橡景皇家旅社林吉梅太太或是賽亞美女土配過眼鏡。我叫那女孩不論有無消
息,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偵探社報告結果。我爬上一班夜行巴土,躺在座位上一路睡到聖卡洛塔
。睡得很補。
  當時我是把公司車停在離巴土站兩條街的一個停車場裡的。我把取車票交給車場值班。他
拿到票走進了辦公室。
  「車子什麼時候停進來的?」他問。
  我告訴他。
  「要等一、二分鐘。」他說。
  我看到他走到一間玻璃隔間之後,在電話上撥了一個號碼。他出來時,我說:「對不起老
兄,能不能快一點,我有點急事要辦。」
  「馬上來。」他說。
  他看一眼我的票子,跑步離開。我站在停車場門口等。
  一、二分鐘後他出來說:「你的車子不懂為什麼發動不起來。是不是舊的電池沒有電了?」
  我說:「不會。我想我電池不會沒有電。假如沒有電,也一定是停車場的人停進去之後沒
有關燈。」
  他說:「沒關係。我們負一切責任。萬一真有這種事我們會借一個電池給你,把你的充電
,有空再來換回去,不過你得填張表格。」
  我說:「你買一隻新電池給我好了,我以後不會再到這裡來,我也不喜歡填什麼表格。」
  他說:「請等一下。」自顧走回停車場裡面去。
  我跟在他後面。
  公司車在後面的一角。值班人爬進去,撥弄著要發動引擎。
  我說:「老兄,等一下,我聽起來不像是沒有電。不過你不斷的打火。真會把電池打沒電
的。」
  「馬達發動不起來。」
  我說:「告訴我停車費是多少。讓我來發動這部車好了。你把阻風器拉一拉,可能有用。」
  他順從地笑一笑,又開始打火,這次打著了。
  我說:「多少錢?我這裡付你。」
  他說:「我要看一下登記簿。」
  「別管什麼勞什子簿子了。」我說:「這是兩塊錢。應該夠了吧。簿子上怎麼記我不管。
我要走了。」
  他自口袋中拿出一塊抹布,開始替我擦方向盤。「你的擋風玻璃也需要擦一下了。」他說。
  我說:「別管擋風玻璃了。你給我快點出來,我可以上路。」
  他試一下油門,自車門向後望望。我說:「到底你要不要這兩塊錢?」
  「當然要,不過你等一下,我給你一張收據。」
  「我不要什麼收據。我要車。我要走。」
  他自車座裡出來,站在車旁。我說:「你擋在這裡,我怎麼上車?」
  「抱歉。」他說。但是沒有行動。
  一輛車子高速自入口處闖進來。我看向值班的臉,他說:「OK,」自己移向一邊。
  那輛車直向後面衝來,一打橫,把車道全阻住了。我看清楚這是一輛警車。車門打開,出
來的是海約翰。他架起雙肘,一副公事派頭,向我們走過來。值班的說:「我去給你打收據。
」立即想離開現場。
  海約翰站到我前面。「你不聽話,一定要自己把頭伸出來挨宰,嗯。」
  我對值班的說。「你別走。這件事我需要一個證人。」
  值班的說。「我抱歉。我不能離開前面太久––那裡有收銀機,還有其他的事。」
  他一溜煙的離開現場,連一下也不回顧。
  海約翰向前一步,我退進車後角上。「你自己找的。」他說。
  我把手伸進上裝左脅去。
  他突然停下來,他說:「你要幹什麼?」
  「拿筆記本,」我說:「拿鋼筆。」
  「我有對你說過健康很重要,」他說:「你總是不聽話。」
  「有沒有聽到過綁票犯什麼罪?」我問。
  他大笑,他說:「當然我聽過。我還聽過不少其他的犯罪處分方法。想不想給你一間牢房
睡睡?」
  「你關我起來,我自己有辦法出來,我出來之後就有你好受的。」
  他說:「你以為你出得來。」
  「這我知道。」我說:「別以為我沒有準備敢來你的地方。」
  他仔細看著我,右手伸向褲後。他說:「我認為這是一輛贓車。再說兩天前在公路上一個
人被車撞死,開車的逃掉了。我認為這輛車和證人說的車很相像。」
  「想點別的罪名出來。」我說。
  「一個像你身材的人最近常在街上非禮女人。」
  他慢慢向前,突然他把搶掏出指向我。
  我慢慢把放在上在內的手退出來。他大笑道:「我只是防制你做傻事而已。」
  他向前二步,伸手拍摸著我的上衣。他又笑了。「唬人,嗯?」
  他把我轉過來。確定我身上沒有武器。把搶收回口袋,把我轉回來,抓住我領帶。「你知
道我們這裡怎樣對付自以為是的人嗎?」他問。
  「把他放在刑事組,」我說:「叫他去欺侮老百姓,有一天出了事,就叫他自己面對大陪
審團。」
  「千萬別被自己聰明誤了。」他說:「我才不會被叫到大陪審團去呢。」
  他用右掌掌根托著我鼻子。左手抓住領口的領結。把我壓在牆上。他說:「撞人逃逸案,
我是有一個目擊證人的。證人說的車子樣子簡直就是你的車子沒錯。你準備怎麼辦?」
  他用整隻毛手壓我鼻子。
  我含糊地說:「把你的手拿開!」我自己也覺得聲音不像我自己的聲音。
  他大笑,壓得更緊一點。我在掉淚。
  我用盡全力揮出右拳。我的手比他的手短了二吋。一拳出去也離開他前胸二吋。他把左手
放掉,就用左手把我銬起。他放開右手,用右手抓住我上衣後領,把我轉得背向車場的外方,
他自己站我對面。
  他說:「你開你的車,走在我車子的前面,直接開向警察局去。千萬別耍什麼花樣,不然
就要你好看。我告訴你,我已經正式逮捕你了。」
  我說:「可以,我們一起去警察局。你給我聽著。那個橡景旅社的職員看到你把我弄下樓
來的。別以為我是傻子。在我離開橡景之前,我找過聯邦調查局。他們自我房間裡門把上。和
我車子駕駛盤上採到了指紋。他們尚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的指紋。我可以告訴他們的。」
  我看得出我嚇住了他。他站著沒有動。他把抓住我領子的手放下,他看著我臉道:「你也
真會嚇人,你裝著要掏槍的姿態不錯。其實憑那種姿態,我可以一槍打死你的。」
  我說:「那才是嚇唬小孩子。這不過是一種心理測驗,我認為你心虛,現在證明你心虛。」
  他臉都發紫了。兩隻手把拳握緊。想一想還是沒有採取行動。他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裡實在不是你的地段。你回你自己地方去,不要在這裡鬼混,再在聖卡洛塔混,保證你混
進車裡去。沒有你的好處。」
  我說:「我的嘴巴也會講話的。我講了話,就坐不了牢。」
  他把我推進我公司車。「滾吧,聰明人,」他說:「快點走。直接回洛杉磯。下次你再要
在這個市區裡出現,準給你好看,懂了嗎?」
  「沒有啦?」我問。
  「沒事了。」他走向他警車,把警車後退,一路退出去。到了街心,一個急轉彎,自管走
了。
  我把自鼻子裡掉落下來的血用手帕擦掉,把車開到停車場辦公室門口,看到值班的正假裝
摸東摸西忙得不得了。我調整一下領帶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來拿收據。」
  他看起來神經得很。「沒關係,不拿也可以走。」
  「但是我要一張。」
  他猶豫了一下,打了張收據,簽了一個字。我看一下收據,小心地放進口袋。「謝了。」
我說:「我要的是你的簽字。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的。」
  我一心一意向市外跑,一面極小心不要超速。速度錶始終保持每小時十五哩。車子也只用
二擋在走,一路走出市界。
  回到洛杉磯,白莎仍在她的辦公室裡。她說:「老天,你都死在那裡呀?」
  「忙著工作。」
  「你千萬別再犯這種錯誤。」
  「什麼?」
  「溜在外面,我找也找不到。」
  「我在忙,本來也不希望你來打擾。有什麼事?」
  她說:「天都快塌下來了。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的鼻子怎麼搞的?都腫起來了。」
  我說:「給一個人壓的。」
  白莎正經地看著我,她說:「你是一個小不點,不過你亂竄亂竄竄得夠快。是個可以造就
的人。我認識一個日本人會教人空手道。你要想靠這一行吃飯,學點技擊可能有用的。」
  「同意。」我說:「天為什麼要塌下來?」
  她說:「我和鄧麗恩談過了。」
  「又怎麼樣?」
  「她和副地方檢察官每天有一次會談。」
  「報紙上都沒有談起她呀。」
  「沒有,顯然是還沒有準備好––不過也快了。」
  「有什麼特別的?」
  「他們已經給她洗腦,洗得她現在完全確定那個她見到的男人,是從哈愛蓮房間裡出來的
。」
  「不過,這個男人並不是從那房間出來的,是嗎?」我問。
  「就是麼。你去對她說。你我都知道,她並沒有看到那個男人是從那間房間出來的。她看
到他時,他其實在走道上。她根本不知道他從哪一間房出來。」
  「不過她現在知道了,是嗎?」
  柯白莎說:「是的,她以為她知道。」
  「就這點小事呀。」我問
  「不止,當麗恩在和副地檢會談的時候,有一個電話轉進來,那是聖卡洛塔警察總局來的
長途電話。顯然他們雙方已經認為這件案子有聖卡洛塔的地緣關係。現在地方檢察官已經在籌
組一個雙邊會報了。」
  我點上一支煙,柯白莎坐在她辦公桌後看著我。她說:「你該懂得吧,唐諾。他們漸漸準
備把我們的人推出到表面來了。麗恩會指認他,一切就完蛋。我們快要沒有辦法補救了。我們
要動作快了。」
  「我的動作已經快了。」我說。
  「知道了些什麼?」
  「不多。我有信或者電報嗎?」
  「有、有一封從舊金山來的電報、電報說你指定的時間之內,沒有一家舊金山的眼科醫師
或是眼鏡店,曾經收到來自橡景的購單。我想你應該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我懂。」我說。
  「怎麼回事?說給我聽聽。」
  我說:「不過是拼圖遊戲中的一塊散片。整個圖還沒有成形。」
  「到底怎麼回事?」
  「林太太把眼鏡打破了––說起來是一個僕役把它打破的。她埋怨旅社。旅社決心賠她一
副。她用電話定貨。」
  「怎麼樣?」
  「眼鏡沒有寄到,她就突然離開了。我告訴旅社職員眼鏡到了請他轉寄給我,我們來付錢
。」
  「我們來付錢!」
  「是的。」
  「好人,這什麼意思?」
  「因為我要知道誰是她的眼科醫師。眼科掛號也要登記姓名地址的。要知道她用電話定貨
,當然是常客才會有不附度數的配方。」
  柯白莎看向我,一眨也不眨,蹙起眉頭:「唐諾。」她說:「你不會和我用相同的想法吧。」
  「什麼想法?」
  「這個電話根本沒有打去舊金山,而是打給聖卡洛塔的蒙醫師了。」
  我說:「很早我就有過這種想法。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得到寄來的眼鏡,可以看發件地址。」
  白莎讚許地說。「你是個聰明的小王八蛋,唐諾。你明察秋毫。可借你不會打架。眼鏡到
底也沒有來是嗎?」
  「沒有來。」
  柯白莎說。「只有一個可能,好人。那個收到電話要寄一副眼鏡給她的人知道她要離開了
,不會等著用眼鏡了。所以不必寄了。」
  我說:「麗恩在哪裡?」
  「我們已經把她住進一個很不錯的小公寓。他們對這件案子已經找到不少東西了。鄧麗恩
是他們的關鍵證人。她記起當她推門進那房間時,早先被人自門縫下面塞進門去的晨報仍舊留
在地下未被撿起。警察來的時候仍舊在本來位置。那就是說,謀殺他的人進門時她仍在床上睡
覺。」
  「還有什麼?」
  「殺他的人是個男人。床頭的煙灰缸中有兩個煙頭。只有一個煙頭上有口紅印,所以警方
認為殺死她的人在動手之前。還和她一起在床頭聊過天呢。他們認為兩個人有某種生意上的來
往。因為不能稱他的心,他就殺了她。」
  「還有什麼?」我問。
  「有一張照片,本來是貼在她照髮鏡的後面的。被人帶走了。警方認為那照片本來是屬於
一個高,黑,年輕男人,不留有小鬍子的。女佣人已經盡可能形容他是什麼樣子的了。」
  「為什麼要拿走?」
  「也許是因為兇手要來有用。我曾經試著研究過,極可能是兇手自己拿走自己的照片。這
又使他們增加了一個嫌疑犯。」
  「地檢處知道麗恩在哪裡吧?」
  「曖,當然。他們嚴密地在監視著她。現在連她也飄飄然起來,認為自己重要了。」
  「她去看地檢官多久一次?」
  「她每天去一次。」
  「我要和她談話。」
  「她要和你談話。唐諾,連老天也不會知道你這種人怎麼會有女人緣。不過我看她們都喜
歡你。你也喜歡她們。唐諾,對這個女人你可要小心點。她是炸藥。」
  「你什麼意思她是炸藥?」
  「她和那副地方檢察官實在太相好了。只要他給她一點鼓勵,她就什麼都會說的。」
  「你是指我們的事?」
  「是。」
  「我認為她會對我們忠心的。」
  「不是對我們,好人,是對你。」她說:「不過你得小心。也許那年輕的副地檢官會和你
爭寵的。」
  我說:「我要立即和鄧麗恩說話。她在哪?」
  柯白莎給我一張紙條,上面有一家公寓地址。
  「我們的朋友可以說擔心死了。只不過她對你十分有信心。唐諾,你去和她談談,對她有
好處的。」
  「對我也有好處,我現在去看她了。」
  「要我一起去嗎?」
  我說:「我就是不要你去。你最好替我們公司車換幾個新輪胎––再不然,替我們公司的
輪胎換部新車––當然,舊的輪胎早就該丟掉了。」
  她說:「會,會,我這就去換輪胎,不過唐諾,你千萬不要跑來跑去,跑到我白莎不知道
你去那裡了。我已經盡我能力使這一件案子不要跑掉,但是她對你的信心好像比對我的來得大
。」
  我站起來,把香煙在煙灰缸裡弄熄。「我出去的時候請你查一下,有一位馬富璐是不是在
『藍洞』做過女招待。你去找到她,看她有沒有背後撐腰的。弄一間可以接近她的房間。」
  「好的,唐諾,你見完麗恩後打個電話給我好嗎?」
  我說:「看吧,這件案子我會費全部精力的。」
  「這我知道,好人。但是時間越來越少了。攤牌已經是隨時的事了。事情一爆出來,我們
的王先生就一切都完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呀?」我說,走出門去。
  卜愛茜自打字機方向抬起頭來問:「唐諾,你鼻子怎麼了?」
  「我去找整容醫師整容。」我說:「老天,他動作太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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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6: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來到麗恩所租住的公寓的門口,在過去之前,我在店子前後左右仔細地觀察足足有十五
分鐘之久。現在我的確滿意她並沒有被人在監視。
  麗恩在我敲門後出來開門。當她看到是什麼人時,她雙手抓住我手臂說:「喔,唐諾。能
見到你太好了。」
  我拍拍她的肩頭,用腳跟把門踢著關上,我說:「一切還好嗎?」
  「好極了。」她說:「每個人對我都非常友善。有的時候使我感到沒有把真––你知道–
–告訴他們是不對的。那––」
  我說:「千萬別提。你真正希望的是要那殺人兇犯得到報應,是嗎?」
  「是的。」
  「萬一你照––你知道––的告訴了他們,一定會有一個賊律師在法庭上詰問得你昏頭轉
向,最後還要把謀殺罪扣在你的身上呢。」
  「但是他們不可能這樣得逞。我一點動機也沒有。」
  「我知道。」我說:「也許他們不能使人相信你是兇手,但是兇手可以脫罪,是他們的目
的。坐下來,我要和你談談。」
  「你去哪裡了?」她問:「我好想你。柯太太變得很生氣,要知道她依靠你成習慣了。沒
有你,她不知怎麼辦了。」
  我說:「麗恩,進行得如何了。他們有沒有給你看什麼照片,使你可以指認就是那個人的
?」
  「沒有。他們一直在找她有什麼男朋友。那副地檢官顏先生認為他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內可
以把整案完全偵破?」
  「那就好。麗恩,仔細想想,你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到底他的真正位置在哪裡?是在走
道上?向你走過來?」
  「不是,不是,不是在走道上,他正好自公寓房間走出來。他正把身後的房間關起來。」
  「你的意思是走道尾端幾個房間當中的一個?––
  「不,我是指三零九號房間。就是後來發現屍體的那一間。這一點,應該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自己曾經一遍一遍仔細回想過。」
  「你有沒有給地檢處一張白紙黑字的簽字證詞書。」
  「他們在準備。大概要我今天下午去簽。」
  我說:「麗恩,過來,我要和你談談。」我拍拍我椅子的扶手,她走過來,在扶手上坐下
。我把手自她腰後圍過,握著她的手。「能幫我一個忙嗎?」我問。
  她說:「什麼都肯。」
  我說:「這個忙不容易幫。」
  她說:「對你有好處,我就幹。」
  我說:「你要很有手段才能完成,而且要堅持到底。還要能隨機應變。」
  「說說看。」
  我說:「今天下午你見到副地檢官的時候,你告訴他,你又想起一件事來了。」
  「什麼事?」
  「當你第一次去那公寓的時候,在你走進會見經理之前,正當你在泊車的時候,你見到一
個男人自公寓出來。那個男人六呎高,寬肩,身材很雄厚,黑眉灰眼珠,有點擠在一起分不開
似的。由於臉上肉很多,所以更使眼睛湊在一起,看來十分明顯。臉是胖的就是了。在右頰有
一粒黑痣,他的下巴有直的一條分裂線。長臂大手,他走路很快很快,有如在逃避什麼。」
  「但是,唐諾,我沒見到這樣個人。事情又過了那麼久,我怎麼能再––」
  「可以提的。」我中斷她的話說:「你對此事一直在用心想。你一直在腦海裡一次一次的
畫面再生。你當初是注意過這個男人的,因為他似乎太匆忙了一點,幾乎在跑。一個大男人走
路如此快,幾乎很少見到。不過發現哈愛蓮死在床上這件事使你太驚怕了。把許多本應想到的
事弄忘了。你冷靜下來仔細一推敲,才又把這件事想到了。」
  她說:「當然,那是天經地義的。他們見過很多證人都是經由精神驚嚇的。他們知道證人
要歇一歇,才會想起很多事來。」
  她說:「我不想照你的方法去做。這是不對的。在地檢處,他們上下都對我那麼好。將來
這種證詞是要上法庭的。你總不會要我去做偽證,是嗎?」
  我說:「你還不明白呀,麗恩,你這樣對他們說了,我就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在你沒有
所有事都想到之前,他們不會叫你在證詞書上簽字的。因為一旦你簽上字,辯方律師夠聰明的
話,就有題目做了。他會先問你,你有沒有簽過一張證詞書,他有權問你內容如何。堅持要把
原件呈庭。這就是為什麼地檢處要在你全部想清楚後,才叫你簽這張證詞書?」
  「我說了那些話,他們會加在證詞裡,一起要我簽字的,是嗎?」
  「不會。你不一定要簽字的,因為我所需要的時間只是他們把舊的已準備好的證詞書拋掉
,另外準備一張新的,那些時間。如此而已。假如你今天下午簽了字,他們在今夜就宣布全案
偵破。但是如果你告訴他們這些鬼話,他們會在今天下午準備起草打字,明天才會叫你簽字。」
  她還在猶豫。
  我深深嘆口氣道:「算了。這本來也是太為難你了。我本來以為你會救一下我的急難的。
我根本沒有仔細研究從你的立場,你會怎麼樣看。我再想其他方法好了。」
  我站起來開始走向門去。我才走了兩步就聽到背後的快速行動聲。她的雙臂已經抱住我的
頭頸。「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那樣不講理。我怎麼會拒絕你。我當然會給你辦妥。我幹了
。」
  我說:「我還怕你不是那種堅持到底的人。被人問得嚴厲一點,你會穿幫的。」
  「亂講。」她說:「我真要說的話,我會說得完全逼真,沒有人會懷疑我的。顏先生喜歡
我。我相信他非常非常地喜歡我。」
  「你也喜歡他嗎?」我問。
  「他人挺不錯的。」
  我說:「麗恩,你能替我辦這件事,對我的幫忙實在太大了。」
  「我什麼時候去做。」
  「現在,」我說。「把一切放下,坐計程車去,直接去地檢官辦公室。告訴副地檢官你又
想起一件事,把那個人形容給他聽。你說不知他要不要把這件事放在證詞書裡去。」
  她說:「我這就去,不知你要不要跟我去?」
  「不行,整件事我只能在幕後,千萬不可能提起我。」
  她走向梳妝台,把自己頭髮整理一下。抹了點粉,抹一下口紅,她說:「我這就去走一趟
,我回來時,你在這裡等我好嗎?」
  「好的。」
  「那邊有一些新的雜誌。你––」
  「都不必了,」我說。「我只想睡一下。」
  「好,唐諾,你的鼻子怎麼搞的?好像在滴血。」
  我自口袋摸出一塊乾淨的手帕。「受傷了,」我說:「每一、二小時偶爾會流點血。」
  「我看它腫了起來,又紅––好像很痛。」
  「紅腫都有,看來像很痛,是因為真的很痛。」
  她大笑道。「你這個人一定很不得人緣。一下黑眼目,一下又是腫鼻子。」
  她戴上一頂帽子,帽子像一大堆花插在頭的一側,又穿上一件外衣。
  我說:「要不要叫部計程車,這裡有電話嗎?」
  「電話是有,不過在大路上可以攔到車子。」
  「還是用電話好,這樣你下樓就有車坐。」
  她用電話叫了一部計程車,我拖了一隻矮凳擱腳,把自己縮下那隻大的椅子準備小睡一下。
  「你先準備一下。」我說:「你準備怎麼做。」
  「怎麼啦?」她間:「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講嘛。」
  「你不會半路撤退,不會搞混了,一旦他們仔細問你,你不會說是別人叫你這樣說的吧?
不會把我咬進去吧?」
  「不會,絕對不會。」
  「怎麼能那樣確定呢?」
  「因為我想說謊的時候,任誰都看不出來。」
  「有過經驗嗎?」我問。
  「很多。」
  「那些都只是小把戲。」我說:「這一個可是瞞天大謊。這次你是在向一個有經驗的律師
說謊。」
  她說:「不是,顏先生什麼都會相信我的:就因為如此,我才有點猶豫,他什麼都會信任
我的。我說什麼他都相信不疑。唐諾,我認為他在喜歡我。」
  我說:「也許他人不錯。不過他是個檢官。一旦你引起了他的疑心,他追究起來絕對是嚴
格的。你說說看,見了他你怎麼說。」
  「第一次我走進房子去的時候,我看到另外一個人走出來。以前我沒有認為這件事重要過
,現在我一再回想後,發現這件事也許重要––當時這件事曾經引起過我的注意。」
  「那個人長得什麼樣的?」
  「是個寬肩的大個子,身體很厚。像掃把一樣的黑眉毛。兩隻眼睛湊得很近。下巴上有一
道直的裂痕。有一面的面頰上有一顆痣,大概是在右面。」
  「當初為什麼引起過你的疑心?」
  「疑心倒不至於,注意到倒是真的。當初他有一些不正常。後來我發現了屍體,一緊張什
麼都忘了。這兩天漸漸地又把事情想清楚了。」
  「你當時不知道樓上會有謀殺案?」
  「當然不知道!」
  「你注意到他什麼呢?」
  「走路的樣子。他是個大個子,他走得太快,像是在跑。他又一直向後看。反正給我的感
覺他有點在怕。他看我的樣子又怪怪的。有點要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你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他?」
  她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無事地看向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顏先生。我看到那個屍體,緊張得什麼都忘了。」
  我說:「你還可以加上一句,他們問話你更緊張了。」
  她笑向我說:「他知道我不緊張。」
  「是不是你一直在用美色迷惑他?」
  她用眼睛看向自己珊瑚色的指甲尖。慢慢地說:「他一直在用男性的騎士風度要保護我。
我也很依賴他。他喜歡我。我也覺得他不錯。」
  我說:「好吧,你的計程車應該已經在樓下了。你回來的時候把我叫醒。不論發生什麼事
,直接回到這裡來。你這次去他那裡,時間要越短越好。」
  「一定。」她保證說。
  我把眼睛閉上,心情放鬆。我聽到她在室內移動,盡量不弄出聲音來。過了一下,我聽到
大門開開又關上。
  我醒了一、二次,只是為了把姿勢調整一下。過不多久,我的手臂夾在椅子把手上,我太
倦了,沒有理會。
  她回來的時候,我沒有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我只感到她雙手按在椅子把手上,然後說道
:「小可憐!你一定是累過頭了。」
  我把眼睛睜開,光線太亮、我又閉上雙眼。我把腳自矮凳取下。我感到她又軟又冷的手指
摸上我額頭,把我亂髮整理一下。我把雙眼打開,我聽到自己含糊地在問:「你弄成了嗎?」
  「成了。」
  我伸手去握她的手,把她手放在我手裡。「怎麼樣?」我問:「他相信了嗎?」
  「當然。他們都信了。我照你告訴我的告訴他們。你對我沒有信心。我知道辦得妥的。我
說話大家都信。」
  「外面情況如何?」我問:「牽連到聖卡洛塔的事有進展嗎?」
  「有。」她說:「顏先生立即給聖卡洛塔打了電話,他說他們在等我書面的資料出來。書
面資料還要一點時間。」
  「你沒有聽到聖卡洛塔那邊說些什麼吧?」
  「顯然什麼都沒有說。」她說:「顏先生只是把進展告訴他們。他也告訴我,這件案子可
能有聖卡洛塔那一面的牽連。」
  「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會牽連到聖卡洛塔呢?」
  「沒有。」
  「你認為他自己知道嗎?」
  「我想他是知道的。這件事他和聖卡洛塔警方絕對是討論過的。」
  我說:「那很好。不過,顏先生以前有什麼保護你的措施沒有?」
  「保護我?」
  「當然。」
  「為什麼?為什麼保護我?」
  「你不明白呀?」我說:「有人把哈愛蓮殺掉了。那是殘酷、無情的有計畫謀殺。警方什
麼線索也沒有,只有你這個目擊證人提供資料給他們。當兇手感到壓力的時候,唯一的辦法當
然是––」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我停下來。我說:「我奇怪顏先生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有點恐懼地說:「我看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看看手錶。我說:「他現在一定會想到了。我去和他聯絡一下。你乖乖留在家裡。」
  「我可以打電話給他。」她說。
  「不要。」我說:「我就是不想你這樣做。你乖乖留在這裡不吭氣。我去見顏先生,和他
談一談。我不管他人多好。不給你合適的保護,就是完全不對的––到底你給過他那麼多的線
索。」
  「你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有那麼危險。」她說。
  我說:「你留在這裡。什麼也不要幹。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出去。」
  「我答應你。」她說。
  我走向鏡子前,用口袋中的梳子整理一下頭髮,拿起帽子道:「記住,我沒回來前,絕不
外出。」
  我走出房子,到街角,走進一個雜貨店,打電話給警察總局,接通兇殺組。一個單聲調的
聲音說:「兇殺組。」
  我用很快的語調,我說:「我要告個密,假如有人知道我告密,我就不得了。別問我叫什
麼。千萬別查從什麼地方打來的電話。」
  電話對面的人說。「等一下,我找支筆。」
  我說:「不要當我是傻瓜。我叫你不要查這裡的電話號碼。要聽現在聽,否則我就掛了。
你們的人在藍洞查案的時候,他們什麼都說了,只是沒有告訴你們一個灰眼珠的大個子,是一
個臉上有顆痣的。有命令下來什麼人都不准提他。大家都不敢說。你們想破這案子,要找個裡
面的女郎過來好好問一問,專門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有人命令大家不可以提起這個人。」
  我把電話掛上,離開那地方。我花了一個半小時在附近徘徊,目光不離開麗恩公寓的大門
,一面猛吸紙煙,一面大大的用腦筋在仔細想。天色漸晚,街燈已經開亮。
  我走回鄧麗恩的公寓。很激動地敲打她的房門。
  她把門打開,她說:「喔,我真高興你回來了!我覺得一個人坐在這裡怕了起來。」
  「你怕是應該的。」我說:「地檢處差點誤了大事。」
  「怎麼說。」
  「讓那個大個子逍遙在外。他現在成了本案的焦點了。他們又回到藍洞去查,他們發現那
大個子是被殺那女郎的相好。」
  她說:「但是我又沒有真的看見過他。是你造出來的。」
  「也許你真的見了他了。」我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留意。」
  「沒有,我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我絕對記不起見過這樣一個人。」
  「他在那裡是不會錯的。他是本案的重要人物也不會錯的。據我所知,另外那個瘦子和本
案毫無關係。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殺人的人,是嗎?」
  「不像。一點也不像。這一點我和顏先生說過。那個人看起來有點憂心,不過很正經,也
很受人尊重。我越想越覺得他受了驚嚇。」
  「在你後來跑出那公寓的時候,」我說:「假如別人看到你,恐怕也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了。」她說:「我自己也想到過。」
  「好吧,」我說:「我見過顏先生了。我把真話都告訴他了。我告訴他我是什麼人,在做
什麼事,我為什麼對這案子有興趣。我告訴他我對你有興趣。他要我把你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
方。」
  「安全的地方?」
  「是的,他們認為這個地方不安全。很多人知道你在這裡。他們又不願派警衛守護,那樣
太引人注目了。他們喜歡你用別的名字,在別的地方躲起來。我告訴他們,我來負責。」
  「什麼時候起?」她問。
  「現在開始。」我說。
  「我整理一下就可––」
  「什麼也不動。」我說:「我會自己一個人回來整理。這件案子馬上要破了。一分鐘也不
可以浪費。」
  「不過唐諾。」她說:「你在這裡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千萬別以為不可能。」我說:「你在這裡一分鐘就有一分鐘的危險。我來這裡時又闖紅
燈,又超速。來吧,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整理東西。」
  我握住她手時輕輕把她帶向門口。
  「唐諾!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帶些隨身的東西。」
  我說:「對不起,麗恩。要相信我,不要問問題,不要辯。這對我非常重要。」
  她下決心道:「好,我們走。」
  我們下樓,自後門走向小巷,走到我把公司車停著的地方。我尚還費了點時間使它發動起
來。我直接開到我租房的地方。
  「你坐在車上。」我說:「不要下車。我一分鐘就下來。」
  我跑步進去,找到了艾太太。
  「艾太太,我們又要那間房間了。」我說:「表妹的男朋友沒有接到。船延期到了。二、
三天之內還來不了。」
  「那男朋友的媽媽呢?」
  「她也已經等二、三天了,不少親戚把她的客床都占住了。」
  她說:「好吧,原來房間給她。你們要幾天?」
  「四、五天吧。」
  「先給我三元。」她說。
  我把錢給她,取了收據。我出去帶麗恩。我說:「麗恩,又要讓你在這裡住一陣子了。我
希望隨時可以看到你。」
  「在這裡我感到很安全,唐諾。」她說:「一個人在大都市沒有親人,我覺得很寂寞。」
  「我知道。」我說。
  她說。「我喜歡在你回來的時候能多和你見面。我太寂寞了,會想你。」
  我說。「我還有一些事要做,做好了我們出去看電影,吃晚飯。你餓不餓?」
  「餓。」
  「太棒了。」我說:「給我一個小時,我就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先吃飯,然後看戲。」
  「我的東西怎麼樣?」她問。
  我說。「我會回去把你所有東西裝在一隻箱子裡。」
  她說:「不要,不要這樣。以後我自己去弄。不過那邊有一件絲睡衣,一件長袍,一把牙
刷,化妝箱、你要帶來,其他都不必動。就那些東西就可以了。」
  我說:「那沒問題。把鑰匙給我。」
  「我很想跟你去,我很想自己來收拾我的東西。」
  「不太安全。麗恩。」我說:「你懂不懂,我答應顏先生。你的安全由我負責。萬一你有
什麼不測,連他也要倒霉的。」
  「好吧,那就算了。」她不情不願地說。
  她把公寓鑰匙給我。我說:「一小時。再見囉。」
  「再見。」她說。
  我說:「你先看一下毛巾什麼的。少什麼不少」
  她說:「不會的。以前我住這裡就是喜歡什麼都不缺。我本來不想搬出去,柯太太又堅持
––」
  我說:「好了,還是應該再看一下的。」
  她去浴室看毛巾,我把她皮包塞進上衣裡,
  「再見了。」我說。
  我回到公司車前,爬進去,開車到麗恩租的公寓。我開門進去,把燈開起,看她皮包內容
。皮包裡有粉餅,唇膏,三十七元現鈔,幾張名片,顯然是鄉下排字印出來的「鄧麗恩」。有
一枝鉛筆,一本記事本,一塊手帕,一個鑰匙圈上面有一些鑰匙,想來都是在橡景的時候用的。
  我把她皮包擲在地上。我把一隻椅子推翻,掀起一塊毛毯,把它摔到房間角上去。在房間
門口,我自己一拳打向我已經痛得不得了的鼻子。
  混蛋的鼻子––它不肯流血,整個下午它停停流流。現在我要它流,它竟不流。眼淚倒流
了出來,而我的鼻子乾得像騙錢的油井。
  我咬咬牙再來一次。這次我弄成了。血濺出來,我在公寓房裡走動,有幾滴一定要落在合
宜的位置。我費了不少手腳才使它停止。總算搞定,我走向門口。
  電話鈴嚇了我一跳。
  我走出門去,把門關上,沒去管那定時在響的鈴聲。
  我開車到一個我知道有電話的雜貨店。我買了一打手帕,走進電話亭,打電話給聖卡洛塔
警察局。電話接通,我說:「我找海警官。」
  「你什麼人?」
  「洛杉磯兇組張探員。」我說。
  「等一下。」
  我等了足足一分鐘,一個接線小姐說:「張先生,海警官應該在你們辦公室呀,今天傍晚
,你們的地檢官打電話來,他聽完電話就走了。」
  我說:「謝了。想來他半路停下來吃東西了。我要見他。」我把電話掛上。
  到目前為止,一切對我有利。
  我掛電話給柯白莎。我說:「一切就緒了。坐著不要動。不要亂竄,不要找我,也不要知
道我在幹什麼。」
  「唐諾,你現在在幹什麼?」她問。
  「我在炒蛋。」我說。
  「千萬別把自己炒進去囉。你自己本來乾乾淨淨的。而你老往泥堆裡鑽。」
  「現在我是獨斷獨行。」我說:「你不知者無罪。」
  她說:「我已經感覺到知道太多了,頭痛了。」
  我掛上電話。回到我租房的地方,敲麗恩的房間。她來開門。我說:「晦,美女。機會來
了。白莎放我一晚飯,我可以痛快地玩。我們出去玩。」
  「我本來準備去拿你的東西的。我開車去你那公寓,有兩個人躲在那大門口指指點點。我
只好等以後有機會再回去。」
  她說:「唐諾,我皮包不見了。」
  我過去,拖一把椅子把門虛掩地開著。「怎麼會?」我問。
  她確定地說:「有人從這房裡把它拿出去了。」
  「亂講。」
  「一定有人幹了!」
  「這裡一向十分乾淨。艾太太絕對不會讓有問題的住客––」
  「我絕對清楚。離開公寓時在我手上。我也清楚,進這裡房間的時候它在我手上。」
  我把嘴唇咂起來,吹了一下口哨。「那太不像話,你一定留在我公司車上,而我又停過十
幾個地方。裡面有什麼?」
  「我全部鈔票。」
  「多少?」
  「我全部財產。」
  我說:「地檢處說過要我招呼你所有開支的。我可以先支給你用。」
  她下決心地走向門口,把卡在門口的椅子一抽,把門一下推上。
  我說:「不可以。你的名譽要緊。艾太太為這件事可以把你踢出去。她是見到風就是雨那
一流的––」
  鄧麗恩向我走來。「唐諾,你給我聽到。」她說:「我為你什麼事都肯幹。你把我愚弄像
我是三歲的鄉下女郎。我即使是鄉下人,我也有一點點智慧。你以前對我不錯,我也喜歡你。
我對你有信心,但你把我皮包偷了跑掉。」
  「偷你皮包?」我說。
  「皮包是你偷的。我知道你是偵探。我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卻不要我知道。我知道你在
利用我使案子走上你喜歡的路上去。也許為了破案。你以前很誠懇,今天整個下午你在騙我,
我不喜歡。」
  我揚起一側眉毛,「騙你?」我問。
  「是的,騙我,」她說:「我甚至可以確定你沒有去地檢處。我認為你只在公寓四周遊蕩
。」
  「怎麼會這樣想的?」
  「你對我說你超速。」她說。「但是你發動車子的時候引擎是冰冷的。你一定得用阻風器
。又花了不少時間才發動起來。我也知道你沒有去見顏先生。為什麼我知道,你知道嗎?就在
你回來之前五分鐘,顏先生有打電話給我。他問我能不能今天晚上十點到他辦公室去見他。他
告訴我聖卡洛塔有些警官會到他辦公室來,他要我看些照片。他沒有提起你去過那裡,也沒有
提起你編造出來的這些徹底謊言。
  「這些都無所謂,我鄧麗恩算是相信過你。你給我信心,我照你的方法去玩。你偷我皮包
,太過份了。你在這裡時皮包也在這裡,你一走,皮包就不見了,還要我說嗎?」
  我一下坐在椅子裡開始大笑。
  在她眼中有恨意。
  「這有什麼好笑,根本不是好玩的事。」她說。
  我說:「請你聽著,麗思。我希望你再幫我一次忙。」
  「我已經幫你太多忙了。」她說。
  「這我知道。這件事你會更難完成,但我希望你幫忙。」
  「什麼?」她問。
  「相信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說:「你是大都市偵探,你懂得比我多。你一定以為鄉下人閉塞,容易騙。要我相信你
說過的每一句話,除非我是白痴。」
  「假如你相信我,」我說:「出了任何差錯,我負一切刑責。假如你說知道我在說謊,你
就自己把頭套進去。你懂了嗎?」
  她臉上的恨意消失。有些猶豫。「你到底牽涉進去有多深?」她問。
  我看著她雙眼說:「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她想了一想說:「好吧,不過這樣使我看來菜得很。就假如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出去吃飯。
我沒錢怎麼辦?」
  我拿出皮夾把白莎的錢拿了一些給她。
  「衣服沒有換的。」她說。
  我說:「你去買,以後一、二天要的。還有鄧小姐,當我和地檢官在討論的時候;地檢官
說今後的一、二天要是你看報紙的話,對你是不太好的。」
  「為什麼?」她問。
  「這個麼––他說今後一、二天報紙上會有關這件案子的消息。你要是看了報紙,在你心
中會有偏見,對你將來作證有害無益。」
  她用睜大、無辜、幼稚的眼光看向我。說道。「當然。顏先生說什麼我都照辦。假如他叫
我不看報紙,我就不看報紙。」
  「那很好。」我說:「我很感激你。」
  「還有什麼顏先生要轉告我,要我辦的嗎?」
  「目前我想不起還有什麼了。我––」
  我的話被門上重重的敲門聲打斷。我走過去把門打開。艾太太在門口怒氣沖沖地看我。她
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把門推開,拖過一把椅子夾在門和門框當中。她自己轉身重重下樓。
  鄧麗恩看向我,兩個人相對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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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6: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走進柯白莎公寓時已經快到午夜了。她說:「老天,你都去那裡了。」
  「在外面工作。」我說。「麗恩在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電話找你四、五次了,我以為你和她出去了。」
  「我是去看過她。」
  「他奶奶的。」白莎說。
  「怎麼啦?」
  「你不在的時候。那小姐幹什麼也不幹,只是拼命打電話,吵得愛茜什麼也不能幹。她也
只有幾句話,你到哪裡去了;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會不會有危險。我用我手上的鑽戒打賭,你
回來的第一晚她會噱你去吃飯,看電影,而且一路把她的小手放在你那毛手裡。」
  我說:「麗恩是個好孩子。」
  「當然,她是個好孩子。」白莎道:「但是這並不表示她不會一夜之間腦子完全轉過來,
對你不利。」
  「沒錯。她和那個地檢處的律師已經有點意思了。」
  白莎嘿我一下。「知道就好。」她說。
  「知道啦。」
  「不要相信那一套。其實我也是嚇你一下。她對你倒是真心真意的–你白痴!」
  「好吧,」我說。「有什麼新消息嗎?那個馬富璐––你找到了嗎?」
  白莎點點頭。「人家現在叫丁富璐。」她說:「她一直用馬富璐的名字。她現在住在楓葉
旅社,包月的。她已經一星期沒有回去那房間了,不過我也在那旅社開了一個房間,已經遷過
去了。」
  「她有一隻箱子嗎?」
  「嗯哼。不過我已經遷進去了一隻大箱子,不管她的箱子有多大,我的一定可以容得下她
的。我已經研究出你想要幹什麼了。我的在旅社地下室,她的也在那裡。」
  「那好極了。」我說:「我們就來客串一下偷箱賊。你是用什麼名字登記的?」
  「柯白莎。」她說:「老娘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其實我一點也看不出有改姓名的必要。
再說也許會碰到熟人的。」
  我說:「走吧,我們去偷箱子。我們另外要帶兩隻裝滿舊衣服的箱子去。」
  「為什麼?」
  「你的箱子太大,我們要用衣服來塞住空間,免得她的箱子在裡面滾來滑去的。」
  「為什麼不等明天去辦?」白莎問:「這時候幹這一手,不嫌晚嗎?」
  「這時候可以溜得快。我們來給你自己發一封電報,電報一到,我們就有理由開溜––當
然帶了你的箱子。」
  白莎自桌上防潮煙盒取出一支紙煙,小心地裝上她的象牙煙嘴,她說。「唐諾。不告訴我
理由,我不跟你亂跑了。」
  「水可以載人,也可以淹人的。」我說。。
  「白莎要是不知道水是怎樣載人的,寧可淹死算了。」她說:「我要知道內情。」
  我說:「等我們偷到箱子之後如何,那個時候我心裡才知道對不對。」
  「不行。假如你想對了,反正沒差別、假如你想錯了,白莎可以早點去找一個好的地窖藏
身。老實說,假如你錯了,白莎要把你推出去。一切你自找的,白莎沒有參與。」
  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說吧,」白莎道:「坐下來別拖時間了。把一切告訴我。否則––」
  「否則如何?」我問。
  白莎想了一下,很慢地說:「知道才怪,唐諾––可能我在你爛鼻子上再打一拳。我們在
這件案情裡是患難與共的,可是白莎想知道身在何處,陷下去多深了。」
  我說:「好吧,不過一切只是一個推理而已。」
  「這不用多說了。我知道只是推理。也只可能是推理。不過我要知道你的推理。」
  我說:「你且聽著––林太太和她先生二十一年前分手。林太太離開了橡景。橡景面臨空
前的不景氣。整個城市後來在銀行裡的鈔票不再流通的時候死了。」
  「這和本案有什麼關係?」柯白莎問。
  我說:「簡單。林家來往的是年輕的一代。城市死寂後,年輕一代遷到別的城市謀生、活
動。林太太最不會再去的地方是橡景。」
  「好吧。」她說:「我不知道你說這些幹什麼,不過我讓你講下去。」
  我說:「已經有二十一年了,全橡景沒有人想起林太太。突然,一個人出現了,來問東問
西。二、三個禮拜之後,哈愛蓮來了,開始收集照片。你研究研究看,她要照片幹什麼?顯然
的,她帶走了所有有林太太在上面的照片。」
  柯白莎瞪著眼聽著。
  「然後,」我說:「她回到城裡來,被謀殺了。」
  「為了照片?」白莎問:「好人。不會吧?沒那麼重要呀。」
  我說:「我去橡景去摸摸底。我到達後的二十四小時不到,一個聖卡洛塔的警察完全知道
我的行動。他親臨寶地來收拾我,攆我出鎮。為什麼?」
  「為了不要你在那裡呀!」
  「但是為什麼不要我在那裡?」
  「不要你得到消息。」
  我搖搖頭道:「不對。為的是他知道林太太要回橡景來了。他希望林太太回來時我不在那
裡。」
  柯白莎噓噓呼呼地吸了幾秒鐘的煙,感到興趣地說:「唐諾,說不定你有點道理。」
  「我知道這推理有點依據。」我說:「這傢伙健壯得很,不過也心虛得很。我經常有注意
到人生的百態,大部分的人以為自己最怕的,也就是別人最怕的。其實每個人都另有所怕,不
過這種心理現象百試百靈。所以才有『以其人之道』這句話。犯罪心理中有說,怕槍的人往往
在無法解決問題時借力於槍。」
  「說下去。」白莎道。
  「林太太上場了,那是計算好時間按時登場的,絕非偶然。她自己打破眼鏡,或許是安排
眼鏡被僕役打破。她說她另外叫配了一副,但是那一副始終沒有出現。為什麼?」
  白莎道:「今晚我才告訴過你,那個給她配鏡的人,知道她不會留在那裡等到那眼鏡寄到
的。」
  我說:「不對,另外還可能有一種情況。」
  「什麼?」白莎問。
  「她根本沒有要再配眼鏡。」
  柯白莎把肩頭蹩起。「我不懂––」
  我說:「她想把離婚案撤消。她知道她所有最親近的朋友都已離鎮而去;但是鎮裡多多少
少尚有幾位見過她的人,或者說她應該認識的人。這些人隱隱還記得她當初活動在社交圈裡的
面貌、儀態––當然是二十一年前的她。二十一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白莎說:「你說這些空話幹什麼?」
  「有她在裡面的相片一張也沒有了。」我說下去道:「沒有人能拿出相片來,對照以前的
她是什麼樣子的了。再說,他們也沒有機會來對照。她進城,進旅社。什麼其他地方也沒去過
。她登記林太太,所以旅社裡知道她是林太太。她不認識任何一個以前的朋友。為什麼?因為
她把眼鏡弄破了。她什麼也看不清。她根本不必去看任何以前的朋友,也為了同一理由。她去
見一個律師––一個從未見過她的律師––設法把以前提出的離婚案撤消了。她讓我進去訪問
她。希望訪問稿能見報,自己開溜了。
  「白莎,你聽著。有一點特別重要。當林氏夫婦在鬧離婚的時候,混在裡面的第三者是舌
鋒報的老板,叫做鄧司迪的小伙子。那時鄧司迪很時髦,才三十五、六。他現在五十五、六了
。他戴綠色透明壓舌帽,肥了不少,而且嚼煙草。我告訴你。我告訴林太太我是舌鋒報的記者
。她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份報。她一句話也沒有問起鄧司迪。」
  「這個時候鄧司迪到那裡去了?」白莎問。
  「他怕變成話柄,他溜了,溜去釣魚。她走了,他還沒有回來。」
  白莎說:「他奶奶的。唐諾。你也許是對的。那是敲榨呀!」
  「比敲榨嚴重得多。」我說:「林醫生開始想競選市長,重建市政,而這是個富饒,有人
靠它大大弄鈔票的城市。林醫生初涉政治,太過天真,完全不知道他的對手必然強力反抗––
挖根究底,要挖出林醫生過去有什麼瘡疤。
  「當然,第一步他們要看他做醫生是否合法。向這方向一調查,發現他把姓林改成姓蒙。
當然他們開始調查林醫生。他們發現林醫生是在橡景執業的,他們去橡景調查。那就是第一個
去橡景的男人。那個人在二個月之前去過橡景,自稱姓勞。」
  柯白莎點點頭。
  「一調查就得到那麼多把柄。」我繼續說:「但是他們無法確定林太太是否死了,或是到
底林太太有沒有完成正式離婚手續。但是,想要把蒙醫生拖進醜聞,林太太必須出場。他們這
時候可以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叫她寫信給醫生,要他退出選戰。另一種是叫她出面招待記者–
–不是在聖卡洛塔,而是在橡景。」
  「你一猜就會知道這樣有什麼後果。在橡景招待記者,使這件事在表面看來毫無政治色彩
。橡景的報紙仍舊可以刊出來,她已經找到她丈夫現在在聖卡洛塔。換名改姓,和他當時離婚
案同一共同被告以夫婦之名生活在一起。橡景報紙也許在刊出之前,先要用電話問問聖卡洛塔
的同行。作一個刊前的查證。聖卡洛塔報紙自然會讓橡景的報紙先刊載,然後以交換稿件名義
跟著刊載。」
  「但是,當你假冒記者在旅社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為什麼不告訴你這些事呢,唐諾?」
  「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我說:「那時她還沒預備正式好戲上場。那時還在準備階段。
她要旅社的人先看看她,下次再出現時,大家會當她是林太太。」
  「這樣說起來,你不認為她就是林太太?」
  我搖搖頭。我說:「聖卡洛塔警局找過她,找不到。他們找到在舊金山和賽亞美同房而住
的馬富璐。馬富璐後來叫丁富璐。之後,他們的調查就碰壁了。富璐知道些內情。除非他們絕
對相信真的林太太不可能出現的,否則他們絕對不敢隨便弄一個女人來冒充一下。」
  「不過有一個疑點,好人。」白莎道:「他們怎麼會知道這時鄧司迪正好出門去釣魚。他
是最可能使這件事穿幫的人。」
  我說:「這是一件他們不可能預測的事。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知道鄧司迪與林太太之間的
事,因為這件事林太太沒有向富璐坦白過。當然,也可能林太太和富璐無所不談,只是富璐忘
了那男人的名字。其實,她知道林太太有男朋友是事實,到底那些人是她男朋友,則也不一定
個個知道。」
  柯白莎猛抽香煙,不出聲地在猛想。
  「還有一點。」我說:「蒙醫生最近接到一封信,自稱是來自他太太。他說這是她的筆跡
。我比對過那最後一封信,我看是偽造的。」
  柯白莎臉露笑容。「棒呀!」她說:「這不就結了。我們的工作只要證明她是假的林太太
就完了。」
  「證明那個人不是林太太有什麼用?」
  「蒙醫生就清白了。我們責任了了。」
  我說:「早先是可以的。現在不夠了。現在他們加在他身上的罪名是謀殺罪。除非我們能
想到一個辦法破了這件案子,否則明天早上十點鐘,全案會爆發出來。」
  柯白莎說:「好人,有你在;要麗恩怎麼辦,她都會照辦。你可以叫麗恩到時看那蒙醫生
一眼,然後她說她見到的不是這個男人。」
  「那該有多好。」我說。
  「什麼意思?」
  我說:「另外那一批人知道蒙醫生的一舉一動。現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追索到他來到洛
杉磯的一切行動了。他們完全知道那個人就是他,他們只在等有人出面指證。他們告訴地檢官
這件案子有聖卡洛塔的地緣關係。地檢官沒有叫麗恩立即出面而要給她洗腦,要她確定那個人
確是從三零九室出來,而不是從附近的任何一個房間出來。他們現在要開始收緊繩索了。」
  「要知道,這是老套了。假如他們一得到這個消息,立即擲一張蒙醫生的照片叫鄧麗思去
指認,萬一麗思說她不能確定,今後一輩子也無法改正這紀錄了。他們使出千古老套,慢慢磨
,慢慢洗腦,沒有幾個像麗恩那種年紀的女孩子不會被他們套牢。而能堅定的說他不一定自三
零九出來的。」
  「麗恩當時有些歇斯底里,景象會在回憶中模糊。他們把他們的主意充填進去,叫她講出
來。他們當然已經查到她到這裡來,是由我們在招待她,他們假裝不予過問,也不來問你,威
脅你要吊銷你執照。他們到最後的時候來一招,把我們逮捕,說我們是事後共犯就可以了。他
們可以說我們在賄賂本案唯一證人,說我們打算賄使證人做偽證,說我們想為蒙醫生脫罪。我
們倆都可能坐牢。」
  自白莎眼色可以看出,她漸漸相信我沒有太唬她,不過她一點也不喜歡我給她的結果。過
了一分鐘,她說:「好人,我們一定得想辦法。他奶奶的,我們用一切方法來證明林太太是假
冒的。這至少可以把我們脫出來吧。」
  「也許我們自己可以脫罪。不過我們的客戶怎麼辦?」
  「為了免掉自己在德赫查比的女監關二十年,我寧可犧牲我們的客戶。」
  我說:「不行,這不是職業倫理。我們要做的是自己不會去坐牢,我們的客戶得還清白,
而且讓他參選聖卡洛塔的市長。你不是要生意嗎?有聖卡洛塔市市長給你推介信譽,不是名利
都會跟著而來嗎?」
  白莎想了一陣道:「你去舊金山是開公司車去的吧。」
  「是的。」
  「車子留在舊金山的吧?」
  「是的。」
  「今天早上去舊金山開回來的?」
  「是的。」
  「後來在聖卡洛塔有人揍破你鼻子?」
  「是。」
  「條子?」她問。
  「是的。」
  「是橡景那個威脅你的同一個人?」
  「是的。」
  「我不喜歡這件事,好人。」她說:「一個壞警察可以誣你一下,三年也洗不清。」
  我笑笑,說:「是的。」
  「有什麼好笑的?」
  「我當然要笑。」我說:「戲法人人會變,只能他整我呀。聰明的老百姓也可以誣警察一
口,看誰先吃虧。假如你一定要知道目前海約翰警官是個大忙人,他忙著替自己辯護很多辯不
清楚的事呢。」
  「為什麼?」她疑心地問:「怎麼會這樣?」
  「第一麼,」我說:「他經常去藍洞,和哈愛蓮有不少搞不清楚的關係。當他們想到要派
個人去橡景做調查工作,先期把所有有林太太在內的照片搜走,他們派了哈愛蓮出馬。當哈愛
蓮被謀殺,警方開始調查哈愛蓮交友背景,海警官對藍洞的經理下很大的壓力。我不知他用的
是什麼辦法,反正整個藍洞的小姐,大家都得到命令絕對不能提起海約翰這樣一個人。用如此
大的力量想掩蓋一件事實,一旦蓋子炸開,後果會比不去掩蓋大得多。」
  「蓋子炸開了沒有?」白莎問。
  我點點頭。
  白莎真心地看著我的臉。她說:「唐諾,還好打爛你鼻子的不是我。我相信有人整了你,
你會古靈精怪地想出名堂整回來的。」
  「那是一定的。」我有信心地說。
  白莎說:「走吧,我們去偷那隻箱子。」
  「你先自己給自己拍封電報。」我說。
  我們來到楓葉酒店。站櫃的職員說:「柯太太,你好。」猶疑地看向我。
  白莎笑向他道:「我兒子––在念軍校。」
  職員說:「喔。」
  我們走進柯白莎的房間,坐下來約十五分鐘。白莎自己拍給自己的電報來了。我們走下樓
對職員講話。「壞消息,」白莎道:「我一定得趕早班機去東部了。請你把我箱子送到我房間
來,我可以把東西裝起來。」
  職員說:「僕役這時間都休息了。不過我會想辦法弄一個起來替你辦好的,柯太太。」
  我說:「假如你能找到一個手推車,我自己可以把它推進電梯的。」
  「地下室裡本來就有一架在。」他說。
  白莎道:「我還得打開重新整理一下。我要整成一隻託運,一隻手提。唐諾,你有本領把
它弄上來嗎?」
  「當然,沒問題。」我說。
  職員高高興興地把地下室鑰匙交給我們。二分鐘之內,我們找到一隻箱子上面有個小牌寫
著丁富璐名字。還有六零二房號。
  我們立即打開柯白莎寄存的大箱子,把富璐的小箱子裝進去。四周空間仍太多。我們用舊
衣服、破報紙把它塞妥。我把箱子關上,裝上手推車,拖進電梯。三十分鐘後,一輛有拖斗的
包車把我們和箱子帶到了聯合車站。我們為了不留痕蹤,又自車站另外包車到了白莎的公寓。
  開電梯的小弟找來一台手推車把大箱子送進了白莎住的房間。我沒有辦法弄開小箱子的鎖
,但是弄斷它的鉸鏈倒是輕而易舉的事。
  小箱子裡只裝了一半內容的東西。一堆紙張,和用一條很牢靠的繩索捆著的一批文件。
  我把繩索解開,白莎和我一起看那些文件。
  這裡面有林氏夫婦的結婚證書,林醫生還在學校念書時寫給後來是林太太的情書。有剪報
,有林醫生一張照片,和新娘穿禮服時的照片。
  林醫生當然和照片上的他有些不同,足足已經二十多年了,不過大致言來,還不像想像中
該有的老態。想來是因為他生活正常,十多年來有人照拂的關係。
  我仔細研究照片中穿了新娘禮服女人的臉蛋。柯白莎替我問出了我心中的一句話:「是不
是你在旅社中見到的女人?」
  我說:「不是的。」
  「這不結了。」白莎說:「這下我們把他們小辮子逮到了。」
  我說:「你又忘了謀殺這件小案子了。」
  我們再看一堆文件裡下面有些什麼。我找到一些用西班牙文寫的東西。白莎問:「這些是
什麼東西?」
  我說:「我們來看看底下有沒有附帶條件的英譯欄。」我翻向後面。「看來像是墨西哥離
婚判決書。」
  「是的,沒有錯。」
  「這對我們當事人有幫助嗎?」白莎問。
  「不多,」我說:「有一段時間,墨西哥幾個州都有居住滿一天就可以代辦離婚的規定,
而且還可以派代表來住滿一天也算。一大群律師都在那裡設一個辦事處,專營客戶辦離婚。我
們國家高等法院對這種離婚前後如果發生了問題,詬病甚多。不過加州法院在這種墨西哥離婚
一旦定讞後,仍准許雙方任何一方立即可以和他人結婚。這種例子太多了;所以當局就眼開眼
閉,任讓這種隨時可以告以重婚的家庭生存著。一般言來,法律上是不十分合法的,不過心理
上彼此有依託,也不會被大家深究。」
  白莎問:「好人,你想她為什麼事先去辦一張這種證書?」
  我說:「她準備再婚,但是她不要林醫生知道這一次的婚姻。她想把把柄握在自己手裡。
所以她去申請墨西哥的離婚。這一點我早該想到的,是我疏忽了。」
  「你怎麼疏忽了,」白莎問:「為什麼早該想到?」
  我說:「我做給你看。」我走向電話,接通電信局。告訴他們我要拍電報加州在薩克拉曼
多的人口動態統計局,電文是要問一個叫賽亞美的婚姻狀況。再要訪問是否有賽亞美或林亞美
的死亡登記。電報自電話費中扣錢。
  我掛上電話,看到白莎在對我發笑。「看來我們另外有些線索了。」她說:「老天,唐諾
。你還真能鬥。」
  我說:「你手上有沒有什麼偵探臨時雇員的名單。」
  「有。」白莎說。
  「好吧,弄兩個人來。告訴他們海約翰的長相,叫他們盯住這裡的警察總局,他從警察局
出來,我要知道他去哪裡。」
  「不會回聖卡洛塔去嗎?」白莎問。
  「多半不會。」我說:「暫時還不會。」
  白莎走去寫字台拿出一本皮面本子。她說:「至少要一個小時,才能招他們到現場作業。」
  「一小時太久了。」我告訴她:「找個能馬上趕去作業的人。你也可以自別的偵探社找一
個人去,叫他們二十分鐘內要到警察總局的門外守候。」
  白莎開始撥號。我走回箱子去。
  白莎打完電話時,我也把箱子內容全部看完了。剩下來的是一些舊戰裝和舊海報。海報上
的女人穿得很少。每張上有名字,『可愛的富璐。』
  我仔細看海報上女人的面孔。加上二十年和四十磅。」我說:「她就是我在橡景見到的女
人。她自己說叫林吉梅太太。」
  柯白莎什麼也沒有說。她走去小廚房取出一瓶白蘭地酒。我看一下酒瓶的日期,那是陳年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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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6: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一小時後,白莎才飲完她的第三杯,在倒第四杯進杯子的時候,電話響了。
  白莎看向她的手錶,她說:「這才是有效的工作。一定是有一個人回報海約翰的行動了。」
  她拿起電話,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柯白莎。請講。」
  我聽不到電話對方在講什麼,不過我可看得到白莎臉上的表情。我看到她雙唇緊閉,眼睛
越眯越小。她說:「我自己不開車,這一點可以證明。」
  接下來又是對方很久的說話,柯白莎不吭聲地聽著。她握電話的手,因為手指上有鑽石戒
指,戒指不斷的閃光。她根本不看我。過了一下,她說。「告訴你,我一定要去查一下,才知
道你所說的那段時間內,是我的哪一位作業員在用那輛車子。我私人認為其中有誤會––不過
我現在不想去辦公室。我已經上床了。即使我去辦公室也不一定有用。我不一定找得到登記本
。是我的秘書在管這種小事––不行,這個時候我不想去打擾她。絕對不可以。這件事沒那樣
重要。百分之九十,那個證人是看錯了車牌號碼––可以,明天早上十點鐘––好吧,九點半
。不能再早了––我有不少作業員。二、三個有事在外––不行,我不能夠告訴你他們的名字
,也不能告訴你他們在辦什麼案子。那是職業機密。我一定得到明天早上查過登記本,才能告
訴你。在早上九點半之前,我絕對不可能和你聯絡的。」
  她掛上電話,兩眼突然看向我,閃閃的眼光有如她手上的鑽石。
  「唐諾,他們發動攻擊了。」
  「什麼?」我問。
  「聖卡洛塔要求這裡的警方協助。一件汽車肇事逃逸案子中,有一個證人聲稱看到車子號
碼,那是我們公司車的。他們已經找到我們頭上來了。」
  我說:「我想不到那傢伙誣人誣那麼快。」
  她說:「好人,你要遭殃了。他們會吃定你的。白莎會站在你一邊,要盡力支援你。但是
這件案子會在聖卡洛塔開庭。那是內定的。陪審團也都是他們選的。」
  「車禍發生在什麼時候?」我問。
  「前天。」
  「那公司車泊在車場裡。」我說:「我有車場停車證。」
  「警察去過了。也問過車子動向。車場的人說你放車十二小時後,進去把車開出去。你開
車出去二小時又回來泊車,說你緊張兮兮的。他不知道你姓名。他把你形容得很清楚。」
  我說:「那大混蛋威脅他說的。不過他不會得逞的。」
  「可是,他已經得逞了。他––」
  電話鈴又響起。柯白莎猶豫要不要接。她說。「又怎麼啦?」
  她拿起電話,說道:「哈囉。」她沒有說自己是誰。
  聽到對方說話,她態度全部放鬆了。她拿起鉛筆,在一疊紙上做筆記。她說:「等一下。
」把話機捂住。
  她說:「姓海的離開總局,我們的人跟蹤他到諾曼第街的一家公寓。那公寓名稱『西方』
。姓海的進去。那是一家極高級的公寓,有看門守衛,進出的人一定經過詢問和通報。海約翰
用了一個名字叫巴法侖,叫守衛通報四三A、四三A登記的是來自加州橡景的林亞美太太。我們
怎麼辦?」
  我說:「叫他在電話上等一下,讓我想想。這種現象,要不是要緊急商量一下,就是公事
拜訪。他們已經在收緊繩索了。選舉日在後天。告訴你的作業員留在那裡,我們這就過去。」
  柯白莎向電話中的對方說:「留在那裡,我們馬上來––等一下。」
  她看向我問道:「萬一海約翰在我們到達前想離開,怎麼辦?」
  「讓他走。」我說。
  白莎對電話說:「讓他走好了。」她把電話掛上。
  我拿起我帽子。柯白莎把自己勉強塞進大衣,看向桌上兩杯白蘭地酒。她拿起一杯,示意
著我去拿另一杯。
  我說:「這種好酒要是喝得很快,真是罪惡。」
  白莎道:「放在外面浪費掉更罪惡。」
  我們在酒杯上緣交換眼色,把琥珀色的潔純液體一飲而盡。
  下樓時,在電梯中,白莎道:「我們每走一步就使自己陷得更深。我看我們都快淹死了。」
  「現在撤退,一切也已經太晚了。」我說。
  她說:「你是一個有腦筋的小渾蛋。不過和你在一起最大的危機,就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
適可而止。」
  我沒有和她去辯。我們叫了一輛計程車來到公司車泊車的地方。我們用公司車來到諾曼第
路。白莎見到那作業員。他說:「我跟蹤的人已經走了。我聽你的指示讓他走了。」
  我說:「沒關係。假如有一個女人––五十五歲左右,灰髮,黑眼珠,一百六十磅––出
來的話,你跟著她。叫你的同事守住後門。萬一他看見這樣一個女人自後面出來,就讓他跟下
去。」
  「你說了就算。」他說。
  他的同事說。「我沒開車來。」
  「把我們公司車開過去。」我說:「停在你看得見後巷的地方。我覺得她會從後面出來。」
  我對白莎說:「來,我們進去,去叫輛計程車。」
  柯白莎看向我,半晌之後,她把自己的巨大肥軀自公司車中弄出來。我扶住她肘部,我們
過街走向公寓裡去。
  我說:「你一個人進去。向那警衛表示出一些你的高貴氣質。找出這裡現在所有的接線生
們是什麼名字,都住在那裡。」
  「他們會起疑心的。」她說。
  「玩得好就不會。你要找一個你侄子傾心的女朋友。聽說她在西方公寓當接線生,你要摸
摸她的底。假如她人是規矩的,你要恭賀他們。你不會更改你遺囑中有關侄子的部分。萬一她
不合理想,你就不會同意他們的婚禮。多閃動一下你有鑽戒的手指。把閃光閃進警衛的眼裡去
。你一定得取到所有小姐的地址。」
  「要來幹什麼?」她問。
  我說:「用處麼,連我自己都還不能確定。」
  柯白莎長嘆一聲,身子前仰,人也矮了二吋。「老天,唐諾,」她說:「你來替我工作,
偶然我也會有一晚上睡得很甜。現在,我即使有機會可以躺到床上去,也不見得睡得著。」
  我說:「完全照我告訴你的方法去做,說不定我們還有救。」
  「這就是為什麼我即使有床,有機會,也不見得睡得著的原因。」
  我說:「隨便你。」我轉過身子,揚長而去。
  她站在公寓門口人行道上,雙眼冒火怒視著我。然後她一聲不響轉身,像個女皇似的大大
方方走進公寓的大廳。她進去。二分鐘後我小心地經過公寓門外向裡窺望。她站在櫃台前,她
的手在玩一支墨水筆,她手指上的鑽石閃閃發光,白莎臉上有一種傲慢屈尊的神情,看來這件
事辦得不錯。我只希望她的三字經不會出籠。
  過不多久,一輛計程車開過來。柯白莎還在裡面和警衛聊天。計程車司機走出汽車走進公
寓去。幾分鐘後柯白莎經過玻璃門,回到人行道上來。走起路來一搖一擺。正是她的老調。
  計程車司機在一側,我在另一側,我們兩個幫她坐上計程車。
  「夫人,去哪裡?」計程車司機問道。
  「向前一直走。」我說:「慢慢開。」
  我自己坐進車去。司機把計程錶扳倒開車前進。
  「都有了嗎?」我問。
  「當然,雕蟲小技。」
  「先說說白天的接線生。」
  「姓平,平菲達。克隆偉街一一九號。她八點上班,下午三點下班。是性感,但心地善良
的女孩。下午班的接線生是個惹人厭的,不過效率高。平菲達不熟練,但是平易近人。警衛相
信我侄子愛上的一定是姓平的,他說下午那一位不可能有人愛。」
  「這倒好,」我說:「省我們不少事。」
  我把隔住計程車前面的透明塑膠打開一點,我對司機說:「克隆偉街一一九號。」
  柯白莎把自己靠在坐墊上,她說:「好人,我希望你自己知道你要做什麼。」
  我說:「我也希望呀!」
  她把頭轉過來一半,眯著眼地看我。「你要是再把我搞進另外一個泥潭去,我保證把你頭
擰下來。」
  我什麼也不說。
  街上已經沒有車,我們的計程車開得很快。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幢公寓,每家的門鈴就在大門口。我找到姓平的,按門鈴。
  我一面按門鈴一面對白莎說:「需要你來答話,她才會放我們進去。告訴她,你有事一定
要見她,有錢可以賺的。在這時候非如此她不會讓一個男人––」對講機發出聲音,一個女人
聲音道:「找什麼人?」聲音清楚,不像自夢中被叫醒。
  柯白莎道:「我是柯白莎。我有件事一定得見你––有機會給你賺鈔票。一下子就可以。
你放我進來,我講完就走。不用五分鐘。」
  「是什麼賺錢機會?」
  「在下面怎麼能講呢。不能公開的,但是你有錢可賺。」
  上面說:「好吧,算你會說話。上來吧。」
  「嗡」一下電鎖打開。我把門打開為白莎把門撐著。
  自清涼的夜晚空氣進到屋裡,走道上充滿了各種味道。我們找到電梯,搖晃地上到四樓,
自走道來到平菲達的公寓。有燈光自門上的通氣窗射出來,但是房門是關著而且鎖著的。
  柯白莎敲在門上。
  「什麼人?」聲音自裡面。
  「柯太太。」
  聲音在裡面說:「我一定得先看你一下。」
  門上鏈鎖打開,門向後打開三吋,足夠裡面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珠自隙縫中望出來,看向白
莎巨大的架構。白莎搖晃自己的手,使鑽石的閃光照向她的眼。平菲達把門上鏈鎖拉開,她說
:「進來吧––嘎!你怎麼沒有說還有一個男人跟著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柯白莎開航似地走進門去,她說:「那只是唐諾,不必管他。」
  平菲達走向床頭,踢掉拖鞋,爬上床,把被單拉上來蓋好,她說:「你們自己找沒堆衣服
的椅子坐。看來你們最好把門也關上。」
  說她頭髮是褐色的,就不夠亮,但是又絕對不是黑色的。她眼睛警覺,好奇,充滿生命活
力。她能從沉睡中清醒過來,如晨跑回來似的新鮮。她的臉不必補妝,仍舊可以到任何場合,
一樣受人注目。她說:「好吧,說吧。」
  我說:「我的姑媽才在西方公寓裡租了一個套房。」
  「你姑媽叫什麼名字?」
  「林亞美太太。」
  「關我什麼事?」
  我說:「我姑媽是個寡婦,她多的是錢,腦筋不好。有個男人想要騙光她的錢,正在逗著
她玩。我想要阻止他。」
  她看看我,沒有激動的意思。她說:「懂了。你是她親戚。你希望姑媽有一天走路,財產
就都是你的。另一面她當然能樂就樂,要把錢花花掉。你不喜歡。這樣說對不對?」
  「不。」我說:「不對的。我一毛錢也不要她的。我只是要使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即使
她要嫁給那個人。我也不在乎。不過最近很明顯的他在敲榨她。他有了她什麼把柄,我不知道
是什麼。極可能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我想他已經使她相信她可能被傳庭作證供出對她不利的事
。不過我真的不知道是那一件或那一種刑事案。」
  「要我幹什麼?」
  「明天早上偷聽她的電話。」我說。
  「絕對不可能?」
  我說:「當她和那傢伙說話的時候,你順便聽著。假如他們在談情說愛,你不必告訴我。
我立即離開這件事。不過,萬一他是抓住她什麼小毛病,或是談到一件刑事案,我希望我能知
道。這件事裡你可以得到一百元獎金。」
  「這樣做倒是可以的。」她說:「你怎麼保證我拿得到一百元?」
  「因為你現在可以先拿到錢,所以你可以保證。我們寧願在你身上冒險,總比你在我們身
上冒險好。」
  她說:「我也不是白拿的,有人知道,我會被炒魷魚的。」
  「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我說。
  「我怎麼做法?」
  「當她用電話找那個男人時,你給我一個暗號。假如只是男女之間的應酬,我就不參與。
假如是敲榨,我就會表明我的立場,我會說:亞美姑媽,在你做任何事對付他的敲榨前,你一
定要把一切詳情告訴我。」
  平菲達大笑,伸出一隻手說:「拿來。」
  我對白莎說。「你給她一百元。」
  白莎看來像喝了一大口的醋。打開皮包,數出一百元現鈔,把鈔票交給平菲達。
  「當你給我暗示時,」我告訴平菲達:「不要使別人知道你見過我。」
  她說:「假如你以為我那麼笨,我也應該告訴你一些事。這一件事,希望你我都不能亂講
,我喜歡那一百元,不過我更愛我這一個工作。那個日班警衛一直在追我,我從來沒給他好臉
色過。他正在找機會,看我會不會有什麼缺點可以控制我。」
  我說:「沒問題。我明天一早會去看亞美姑媽。我出來的時候,會塞一張有號碼的字條給
你。你有了消息,打那個電話可以找到我。假如他們的談話是綿綿情話,你就對我說我的打賭
輸了。假如他們談的有刑案意味在內,你告訴我打賭由我贏。」
  「OK,」她說:「你們出去時把窗開著。把電燈給關了。我好像還有四十分鐘可以睡一下
。拜拜了。」
  她把鈔票捲起,塞進枕頭裡去,自己睡下了去。
  我把窗打開,把門也打開。柯白莎把電燈關上。我們走出走道,柯白莎說:「在這種時候
,想出這樣一個怪招!唐諾,你要是肯接受一個飽經世故的女人給你建議,這女人不錯,你應
該在別人動手之前,早早和這個女人結婚。」
  我說。「這個時候出這種怪招!」
  「現在我們又要做什麼?」她問。
  我說:「我們回計程車去。我要回西方公寓去使那二個作業員提高警覺,不要漏了什麼東
西。你回你的公寓快去睡一下。我不會回辦公室去,怕他們會利用那車禍案子找我麻煩。你也
不要回辦公室,因為你和他們有約會。你在九點半去西方公寓好了。我們要進去,去和那亞美
姑媽聊一聊。」
  「我們聊什麼?」白莎問。
  「歌詞是知道的,唱什麼調還沒有決定。我會再研究一下。也許去守在她公寓門外,可以
給我一些靈感。」
  我們爬進計程車,告訴司機叫他送我去西方公寓,之後送白莎回家。
  在路上,白莎說:「你認為她今晚會溜出去嗎。唐諾?」
  「不會。連百分之一的機會也不會。但是千分之一我們也損失不起。」
  「可也是真的,唉!」白莎道,把身子靠向坐墊的背。
  司機把我們開到了西方公寓。我對白莎說再見,自己一個人跑去,和守在公寓前門的作業
員一起坐在他車裡。
  他是一個五十五歲的男子,藍眼珠,外面魚尾紋很多。天使的外表,但是肚子裡鬼點子之
多,無論那一個詭計多端的人,在他面前好像只是來自幼稚園的。他曾在政府機關做過十五年
事。我聽他一直說故事說到東方初露曙光。西方公寓門前的棕桐樹寬葉蒙上了金色鑲邊。反舌
島開始在晨曦中唱歌。
  我等於上了一堂有關吸毒、運毒、賭、娼的專題課程。我說:「不知你冷不冷,我是真想
來杯咖啡。」
  我看到他聽到咖啡兩字,就在嚥口水。
  我說:「自這裡下去三條街。左轉二條街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開門的餐廳。很小,但是咖
啡不錯。由我來坐在車裡守著。你不必太匆忙。活動一下也好,要是她想溜,應該早就溜了。」
  「你真好。」他說。
  「沒什麼的。」
  他爬出車子,在原地踏步使腿部的循環好一點。我在坐墊中坐坐舒服,仔細想著本案的一
切過程。謀殺、圈套和醜陋的政治。我看到東方金光燦爛。太陽升起來了,公寓外白泥牆閃著
金色。
  過不多久,反舌鳥不叫了。公寓房子裡各色人等在開始活動了,窗戶被關起,窗簾被拉上。
  作業員回來了,他說:「我到了那裡想想,不如吃了早餐回來,如此你不必急著找人接我
班。我以為不會等久的,那知道那裡東西出來得很慢。」
  我說:「沒關係的。你進來,休息一下。你再坐一個半小時,我有事要幹。」
  我們兩人平排坐在車裡,觀看早晨漸漸活躍起來的人群。
  七點一過,我跑到後巷去替另外一位作業員,使他可以抽空出去吃早餐。他回來後,我自
己步行到一個加油站,借用他們洗手間把自己整理一下。我走到那餐廳叫了咖啡、土司、火腿
和蛋。然後我走回西方公寓門口去等柯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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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九點三十分柯白莎乘計程車在公寓門口下車。我看她憂心忡忡。她走過來對作業員說:「
半個小時內會有人來接你班。下午五點鐘打電話給我,再看今晚要不要上班。」
  他說:「謝了。」
  白莎說:「我們在裡面的時候你可以洗洗手,她走不了的。」
  作業員說:「謝了,我手乾淨得很。唐諾早上替我守了一陣。」
  白莎轉頭看我,她說:「唐諾,看你有點像鬼。」
  我什麼也懶得說。
  白莎對作業員說:「你開車到後巷去,告訴另外那個人半小時後有接班會來,也叫他下午
五點打電話給我。公司車留在前門口就可以。」
  她再看向我。「還好嗎,好人?」
  「還好,」我說:「有什麼新消息?」
  她開始過街走向公寓前門。她避而不答我的問題。我說:「說呀!有什麼說什麼好了。」
  「生命統計局有電報回來。」
  「說什麼?」
  「一九二二年二月,賽亞美和韋江結婚。沒有離婚紀錄。韋江和賽亞美都沒有死亡登記。
唐諾,這樣的話,我們現在站在什麼樣一個位置呢?手裡又有什麼牌呢?」
  「正好站在西方公寓正門的位置。」我說:「手裡是一手炮牌。」
  「我們要對她說什麼呢?」
  「這要看她反應如何?你讓我先來開口,你就順勢而上。我一面可以有機會多用點腦筋。
今天大概是他們準備全力一擊的時候。今天經過大家缺德的嘴巴一喧嚷,當選舉開始時正好在
高潮。蒙醫生連回手的餘力或機會也沒有。」
  「吃過早餐了嗎?」白莎問。
  「有。」
  日班警衛向我們微笑。我經過他走去總機,一面和他點一個頭。平菲達小姐看向我,臉上
一點表情也沒有。
  「叫一下林太太好嗎?」我說:「告訴她她最忠心的侄子來了。請你把鈴聲降低到最小的
程度,也許她在睡,我不想太打擾她。」
  我看到菲達小姐臉上露出聽不懂的表情。「降低鈴聲,先生?」
  「降到非常,非常,非常的小聲。」我說。
  「我懂了。」她說。
  警衛看我們一眼,轉頭辦其他的事去了。菲達在總機上東按西投,然後用嘴角向我說:「
真打,假打?」
  「不打。」我說。
  她抬頭大聲向我說:「林太太叫你們直接自己上去。四三號A,在四樓。」
  我謝了她,柯白莎和我走進電梯。一個黑人管電梯的帶我們到四樓。西方公寓是一家高級
出租住所,裝飾好。服務也是一流的。
  我們走向四三A,我敲門。
  在門裡面我們立即聽到動作的聲音。我對白莎道:「他們決定今天發動是一定的。她已經
起身了。可能她準備開車去聖卡洛塔,中午可以到。他們準備在傍晚公開這件事。」
  房門打開。我在橡景見到的那個女人站在門內。她不明白地看向我,突然她認出我是什麼
人。
  我看清楚她並沒帶眼鏡。
  「林太太,早安。」我熱誠地說:「你應該記得我。我是橡景舌鋒報的。有一位你的朋友
海約翰告訴我,你有一樁故事想告訴我。」
  她皺起眉頭說:「怎麼他會要在橡景發布呢?你真的認識海警官嗎?」
  「當然。」我說:「老兄老弟了。」
  她猶豫地說:「那––你們進來吧。」
  我說:「這位是柯白莎,林太太。」
  柯白莎把她手上的鑽石又閃了兩下。林太太現在滿臉的笑容。「見到你很愉快,柯太太。
請進請進。」
  我們進去。我們把門關上,有一個彈簧鎖把門鎖住。我說:「詳細的內情我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我們要和聖卡洛塔的報紙同時發布。」
  「到底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她問。
  「怎麼啦?當然是老海呀。」我說:「他說你什麼都知道。」
  「當然,當然。」她說:「你要原諒我,小心點總是好的。事實是這樣的,前一段你是知
道的,我丈夫拋棄我自己走了,把我無依無靠地留在橡景。」
  「不是留給你不少產權嗎?」我問。
  她快速地說:「小兒科。不夠我二年花的。而他和那賤人出走已經二十一年了。我一直在
找尋他們。有一天被我找到了,你知道他們在那裡快樂?」
  「聖卡洛塔?」我問。
  她說:「你怎麼知道,約翰告訴你的?」
  「就是知道了而已。」我說。
  「在聖卡洛塔沒錯,而且是蒙查禮醫生夫婦。他們倆無恥地生活在一起,以夫婦名義在高
級社交界活動,更不要瞼的是還想做什麼市長。你看,人心不古呀!」
  我吹了一個口哨。
  她說:「你要明白,我不是想報仇。我只是要討還公道。不要臉的人不可蒙蔽所有的選民
,萬一將來事情爆發出來,人家會說聖卡洛塔的選民不辨是非,沒有水準,選了一個這種人出
來做市長。我相信我先生會自動在選舉前夕宣布出退出競選的。你要知道,只要他肯退出競選
,當地的報紙就––和你的報紙,就不會再發布這新聞。」
  我說:「這我懂。老海都和我談過。我答應他,我最後是不是要發布,完全由他通知我。」
  她說:「當然,你們那面和選舉無關的,你可以自己作主。」
  我說:「那就夠了。也是很好的題材。現在來談談那個去過橡景,最後被謀殺了的哈愛蓮
。照我知道,她曾經為你工作過。她去找過你丈夫。」
  那女人立即冷下臉來,充滿了狐疑。「約翰絕不會告訴你這些的。」她說。
  「怎麼啦?有談到呀。」我說:「當然,不是那麼詳細。但是多次提到,再傻也是會猜出
來的。」
  「你說過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忘記了。」她說。
  「姓賴。」哦說:「賴唐諾。」
  她疑心越來越加重。她說:「約翰從來沒有提起過,在橡景他有報館裡工作的朋友。」
  我大笑道:「他也一直不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和老海有多年交情。他也是最近才知
道我吃那一行飯的。」
  她突然決定。她說:「約翰是不可能告訴你姓哈的女人的事。因為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
事。我這一生也沒見過這女人。」
  「這一點你肯定嗎?」我問。
  「當然,當然。」她說:「有問題嗎?」
  我說:「這就奇怪了。因為那姓哈的女人是藍洞的一個表演小姐,而你自己在那裡做過女
侍應生。」
  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我說:「我只是為了我們報紙要報導的事,求證一下。我不想亂寫一通,最後寫出牛頭不
對馬嘴的新聞出來。」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她說:「你在說謊,你根本不認識海約翰。」
  我輕鬆地笑出聲來。我說:「你認為什麼都好。老海和我臭氣相同,是一對寶,不會錯的
。」我把兩隻手指做成剪刀狀在她眼前晃一晃。
  她用低低粗啞的聲音說道:「你給我出去。兩個一起滾!」
  我拉過一張椅子自己坐下來,點頭對白莎示意道:「你也請坐。」
  那女人說:「我說過要你們滾!」
  我說:「你給我坐下來,安靜些,我們有話要問你。」
  「你們是什麼人?」她說。
  我說:「我們是偵探。」
  她一下坐下,有如她的膝蓋突然無力,看向我的臉也顯出無助的表情。
  我說:「馬富璐,追蹤你真是又花時間,又乏味。不過我們已經完全弄清楚了。你在舊金
山和亞美同住一間房間。你對她的一生十分了解,她和韋江結婚之後,她的文件一直由你保管
,也許是她留一隻箱子由你保管,也許是你根本就是偷了她的東西占為己有。」
  「亂講!」她說。
  我說:「最近,聖卡洛塔的政治集團想要找到林太太。那裡面有不少錢在。他們找到你。
你找不到林亞美。也許因為她死了,也許她真出國了。是你說服他們由你來假扮林亞美一定可
以成功。你對她的背景了如指掌。
  「有幾件事情,你一定得事先知道一下。你做侍應生的地方,哈愛蓮在表演,你和她很熟
。你差她去橡景給你做先驅的調查。特別是你叫她去收集尚還留在別人手中林太太的照片,一
律要弄走。」
  「你瘋啦!」她說。
  我說:「我們現在從這裡說起。哈愛蓮出差成功地回來了。可惜她太好奇了。她也想分一
份,而且她很貪心。她的行李箱不小心弄破了。她知道你不要她被人查出來,告訴你的話,你
不會准許她申報損失要求賠償的。但是她太貪心了。她不告訴你,她自作主張去請求賠償。你
們發現她被人盯牢了,這件事十分棘手。
  「指示你工作的是海約翰。你找到他求助。他對哈愛蓮了解也深。他開始尋找林太太時,
就找到了你,他要接近你,就必需常往藍洞跑。他和哈愛蓮也是好朋友。事實上指導她往橡景
跑,到了橡景後要做些什麼事,一切都是他策劃指導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不對,一切都有依據。每件事都可以證明的。再說下去。哈愛蓮貪小便宜,自顧提出破
損賠償,因而留下了一條被追蹤的尾巴,海約翰大怒。正在此時,不識相的哈愛蓮又提出了要
分一份的要求。她要鈔票,否則她要講話––所以她在床上被勒死,永遠不會再開口了,線索
也斷了。好了,丁富璐,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她走向我。「你這無賴。你給我出去,否則我把你臉抓破,把你眼睛挖出來。我––」
  柯白莎的粗手臂像隻怪手。她一把用手抓住富璐的頭髮,把她的頭向後扳,她說:「閉上
你的鳥嘴,否則我把你牙齒打下來,叫你吞下去。你給我在這張椅子上坐著,不要亂動––這
樣才像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莎把抓住她頭髮的手放鬆。
  有一段時間,她們兩個女人彼此怒目而視。可白莎控制著對方不敢離開椅子。白莎說:「
比狠的話你差得遠!你的背景也許叫你的胃強一點。講肌肉,你根本啥本錢也沒有!」
  丁富璐說:「你們在說謊。不過故事倒相當說得通。看來你們也是來分一杯羹的,你們要
什麼?」
  柯白莎說:「不准你去聖卡洛塔,不准你––」
  「等一下,」我說:「那聖卡洛塔的事。反正她幹不成的。她一出面,五分鐘內我們就可
以叫穿她原來的名字,叫她吃不完兜著走。我們現在主要在找謀殺正兇。」
  「那跟我有什麼相干?」她問。
  「我要哈小姐被謀殺的真相。」我說:「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這下輪到她大笑了。我看得出她內心的強力反抗。「你給我去跳河去。」她說:「你是在
唬人,不會有結果的。有一件事你勝利了,我再也不會到聖卡洛塔去出洋相了。那海約翰,不
論他想幹什麼,反正我是不參與了。至於其他的,你是一隻瞎了眼的狗,對了一棵樹在亂吠。
假如你再在這裡不走,我立即就報警。」
  「報警最好不過了。我無所謂。」我說。
  她說:「要知道你發動得早了一點。假如你等到今天下午,我開車去聖卡洛塔招待記者,
我自己說自己是林太太,我回來是找林醫生算舊帳的。然後我就失蹤了。那時候你就逮住我的
小辮子了,你––」
  「你計畫好是要失蹤的?」我問。
  她的笑聲是嘲弄的。她說:「那還用問。你自以為聰明,有的地方看你夠上。我是不能在
蒙醫生前面見光的。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亞美。我只能見記者。我會說我已經和蒙醫生
有約見面。於是我就失蹤。看起來我也被幹掉了,一切證據會指向蒙醫生。在他要否認的時候
,我們再把他和哈愛蓮的謀殺案連在一起。這裡的警方會向他追查哈愛蓮謀殺案。有個證人會
指證他,光這一點就足夠的了。關心新聞的會紛紛議論我是不是也被他謀殺了。不過哈愛蓮謀
殺案一被指認,他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現在,我該說的都說了。蒙醫生謀殺了愛蓮。我希望他們判他一個一級謀殺罪。他要她
供給情報,她不服他管,一時失控?還是早有計畫?你不要不相信蒙查禮是殺人兇犯。其實人
真是他殺的。我自己當然不是好人,不過殺人我沒有胃口。假如你今天下午再動手,你有點把
柄可以吃定我。至於現在,現在我沒有犯過任何錯事。你沒法把我怎麼樣。你真不走,我就真
報警。」
  我說:「你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見到哈愛蓮活著?」
  她說:「大概在她被殺二十四小時之前。我警告過她要小心蒙醫生。」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危險人物。」
  「那麼你知道蒙醫生會找到她?」
  她眨一下眼,「我知道有什麼偵探已經接辦這件案子。我知道哈愛蓮一直是一個貪婪的婊
子,果真她連鐵路局賠償她一隻小箱子的錢也不肯放棄。愛蓮壞就壞在這裡。永遠不能信任她
。很多女孩都喜歡找幾個固定戶頭,不斷有鈔票進帳––她不行。她太貪心。她要一筆頭敲榨
別人。每當有了肥羊吊上,她先研究他背景,然後敲他一筆。你根本不能控制她,她自己也控
制不住自己。她就是要榨錢。」
  我說:「當警察在公寓找到她的屍體時,她經過一夜的派對,似乎睡得很晚。早報是自門
縫塞進來的。這表示她尚未起床。床頭上有煙灰缸和香煙屁股。其中一支是有口紅印的。一支
沒有。」
  「愛蓮睡時喜歡放一包香煙和火柴在床頭。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煙。這一點我知道。」
  「據我看,是有人去看愛蓮。那個人她很熟。她就坐在床上,兩人開始談判。談判不能讓
男的滿意,他把她殺了。我認為你一定知道兇手是什麼人的。」
  「我當然知道。」她說:「那是蒙醫生。他是追蹤在她後面的。也許是經由鐵路局那條線
索。他跑去看她。也許本意不是壞的。不過他發現她只是一件工具,上面另有人在,那個人才
有政治目的。他無法買通她,他只好殺掉她。現在你不走我就報警,我說得到,做得到。」
  我偷偷地向白莎眨一下一隻眼,我說:「好了。警方正在查那包香煙和香煙屁股。用新的
碘氣噴霧法他們會查到指紋的。絕不吹牛,他們一定找得出那個在床頭抽煙的那個指紋。萬一
那是我們在聖卡洛塔市警局的海約翰警官的指紋,那真是太不幸了。再萬一海約翰如果把我們
的丁富璐也一起拖進來的話,更是大大的不幸了。」
  「別傻了。」丁富璐說:「他有什麼辦法可以拖我進這件案子去?我會站起來,凡是我做
過的一切,我都承認。我去橡景,說我自己是林太太––又如何?也許我有意要敲榨林醫生。
也許不是。我到目前為止沒有求任何人付我五毛錢過。千萬別以為海約翰可以把我拖進案子去
。他自己也不會被拖進去的。人是蒙醫生殺的。他昏了頭,他殺死了愛蓮。」
  我向白莎點點頭,站起來,開始向門口走。「走吧!白莎。」我說。
  她在猶豫。
  「走吧,我們現在去地檢處,把我們知道的全告訴他們。我們去申請海約翰和丁富璐的拘
捕狀。罪名是謀殺共謀。我們可以證明他們是共謀。再說她一個人去以林太太名義住店,是一
種公然的行為,有偽造文書和圖謀不軌可以吃定她。她怎麼能洗得清白。她不過自以為清白而
已。」
  白莎說:「我想我可以––」
  我把聲音提高。「走呀!」我說:「照我的話去做。」
  我把通走道的門打開。
  把白莎弄出房去,有如把一隻準備好要作戰的鬥犬拖出鬥場一樣困難。白莎最後還是給我
弄了出來。她生氣萬分。她不喜歡我使用的方法。她要留在裡面把富璐的口供打出來。
  富璐不可能再說任何事出來。她已鐵了心,板了臉,狠意滿腹,決心不答話了。
  在走道中,白莎說:「老天,你怎麼啦,唐諾?我們去找口供的,就在她快要開口的時候
,你給她機會脫罪。」
  我說:「不對,她不會說實話的。你們兩個女人會打架。我們手上的東西尚不夠多到使她
屈服。」
  「為什麼尚不夠多?」
  「因為我們無法證明這一切。我們只能唬一唬。你記住,這次闖過來的目的,是要她自動
打電話給海約翰。她在電話中將要說的,會使那接線小姐耳朵聳起來像隻騾子。她會仔細聽那
對白。當我們知道內容,我們才能和她攤牌。那才可以吃定她。比硬唬好得多。」
  我們自電梯下來。我在總機前面停一下。「謝謝你。」我說,又極低聲地說道:「我十五
分鐘後打電話給你。」
  柯白莎停在警衛櫃台前顯耀她的鑽石。「你們這公寓真棒。」她說,一面露出大大的笑容
,警衛也一反鐵面無私的樣子。他說:「我們尚有一兩間空位。歡迎你來或介紹人來租用。」
  「一定,一定。」白莎高貴地搖向大門來。我把大門給她拉開著。她看起來像是一位百萬
女富豪帶了她的鑽戒要出去透透風。
  我指向公司車位置。白莎說:「別走向那堆垃圾,裡面的人也許正在偷看。我們找輛計程
車走。」
  「這裡不會有空車巡迴的。」我說。
  「我們找個藥局叫一輛來。」
  我說:「我們一起去看麗恩,」我偷偷用眼角看白莎的表情。
  她說:「不行,好人,不行。我們不能去看麗恩。」
  「為什麼不行?」
  「等我一下解釋給你聽。你還沒有見到今天的早報吧?」
  我說:「沒有,整夜我都守著那門口。」
  「我知道,唐諾,你記住,今天不能回辦公室。也不能回你住的地方去。我們不能去見麗
恩。我來打電話叫輛計程車。你回去叫作業員有事打電話到西山大旅社。我們等一下去西山大
旅社。」
  我說:「早報上有什麼消息。我該去買一份。」
  「現在不要,好人。」她說:「不要分你的心。」
  我說:「好,你去叫車,回頭你來接我。」
  我走回去找已換班的作業員,叫他們有事向西山大旅社柯白莎報告。萬一白莎不在,可以
向偵探社的卜愛茜報告重要內容。
  我向前走不多遠,白莎已經雇到計程車回頭來接我。我坐進車去,倆人一路去西山大旅社
,誰也不開口。柯白莎有一份早報卷著夾在腋下。她不說給我看,我就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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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們用柯白莎、賴唐諾名字登記住店。白莎說。「我和我侄子要兩間房間,不過當中要有
門可以通的。我正在等幾個電話打進來。有電話進來千萬別耽誤,一定要立即轉過來。我們行
李隨後就到。」
  她又把鑽戒搖一搖。我們得到想像中應有的服務。
  在房間裡,我給了僕役小帳,等著他離開,打電話給西方公寓,等我在電話中聽到平菲達
的聲音時,我說:「我和白莎在西山大旅社住。白莎住六二一。有消息可以立即來電。你記得
住房號嗎?」
  「記得,」她說:「目前西線無事。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
  我說:「你被別人從床上叫起來,都是那樣和悅動人的嗎?」
  「和悅動人?」她問。
  「是的。」我說:「柯太太說一萬個人當中,也不見得有一個像你那麼好脾氣的;她建議
我向你求婚,免得別人搶先了。」
  她銀鈴似地笑了。「她的建議應該得金像獎。」
  「我也認為是的。」我說。
  突然她改變語調,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了,先生。我們一定給你把這句話轉到。」
  我把電話掛了。柯白莎把自己大剌剌坐進一張沙發,把鞋子踢掉,把穿了絲襪的雙腳擱上
另一張椅子,她看向我道:「原來如此。」
  「什麼東西原來如此。」我問。
  「討女人歡心呀。」
  「她們不見得動心的。我只是說著玩玩的。我甚至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這樣講。」
  「傻瓜!」她把一支香煙裝進她象牙煙嘴去。
  我走向床邊,把她拋在床上的早報拿起來看。我要看的消息在頭版:「
  「一位地檢處保護著的哈愛蓮謀殺案主要證人,突然失蹤。一切證據顯示這位證人是受了
別人愚弄,誤導。全市警察都出動在找這位證人。當然也照例有不少花邊新聞。警方原已有不
少線索,足可使這件案子在昨晚午夜前破案。好像這位證人在警方準備破案的時候,突然就失
蹤了。警方認為因為這證人失蹤,案子的發展在將來可以預期有很大的,更出人意外的改變。
云云。」
  我做作著看向她。「老天,萬一她有什麼意外!」我說:「你會不會相信今天的警方會那
麼大意。連這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也想不到嗎?老天,老天,這是件謀殺案,而這個女人是唯
一的目擊證人。他們竟完全沒有人保護她,讓她自生自滅?這是我認為最荒唐的一件事,天呀
!」
  白莎說:「少來這一套,唐諾。她不會有事故。」
  「你怎麼那麼有把握?」
  「她唯一能指認得出來的人、就是我們的當事人。你我都知道,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看看報紙,我又說:「她公寓裡有血跡斑斑。」
  柯白莎說:「唐諾,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假如有人決定要殺她,把她在公寓裡殺掉了
不是簡單一點嗎?不見屍,當然不是要她死。警察自然會找到她的。警察要找人比我們容易得
多。」
  我開始在房間裡踱方步。我說,「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不要亂鑽亂鑽。」她說:「你對這件事是無能為力的。我們要緊的是辦自己的事。你要
全力辦自己的事。」
  我又來回地走了幾遍,吸了兩支煙,再回去看看報紙。然後站到窗口向窗外望。
  柯白莎認為目前的姿勢很舒服。安靜地坐著在吸煙。過了一下,她打電話和辦公室卜愛茜
聯絡。她掛上電話說:「好人,警察在辦公室坐著等候你的出現。我看那些聖卡洛塔的人辦事
倒滿認真的。」
  我沒有去搭腔,這件事已不是主要的事了。
  過了一下,白莎有如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默思地說:「個子雖然很小,你闖起禍來倒是
天大的。」
  「你什麼意思?」
  她說:「我在開一個小小的偵探社。小到什麼工作都做。大的偵探社。大案件不搞政治性
的,小案件不搞離婚案。我白莎什麼都做。我的工作不見得高尚,但也是不錯,有利,常規生
活,心平氣和的事業。我也賺錢––不多、但是能活下去。你闖進我生活圈來,我雇你來工作
,還沒坐穩,就弄來一具屍體,把我的執照差點吊銷(見第一集《初出茅廬破大案》)從此,
案子一到你手,七弄八弄總會弄出屍體來,已經變成你的習慣了。而我總是被你拖來拖去。別
人不以為我是偵探––我是共犯。你反客為主。你是尾巴在搖的狗。」
  我說:「少說兩句行不行。你不是每件案子都在賺錢嗎?」
  柯白莎向下看向自己胸部,看向自己大腿。「但願我不會急得體重減輕。我現在這樣很滿
意。沒有不舒服。好人,不知你知不知道,這件案子如果破不了,我們要坐牢的。」
  我說:「世界上有很多辦法,可以從牢裡出來。」
  白莎說:「把它寫下來。出書,賣給聖昆丁的死牢犯,一定賺錢。」
  我什麼也不再說。我們就相對坐在那裡不說話。先是白莎看看她的手錶。之後,我又看看
我的手錶。然後我又走去看窗外,白莎又點上一支煙。
  窗外的街上形形色色。一輛麵包公司的車子在送貨。街角有一位主婦決定上街買些東西。
兩對老年夫婦自旅社出去,決心花點時間來西部玩玩,他們開了一輛紐約市牌照的車走了。天
上藍天無雲。
  我走回床邊,把枕頭靠在床頭板上,自己半臥著又讀起報紙來。白莎仍舊坐在椅子裡,盡
量保持外表平靜。
  當我把報紙拋下,又走向窗口,白莎道:「老天,你不要狗踮屁股好不好,這樣對事情會
有什麼好處呢?你太緊張,太靜不下來了。坐下來,像我一樣走走神。能休息的時候要休息。
自從接手這件案子,你一分鐘也沒有休息過。你會倒下去的。」
  我走回床邊,把枕頭放回原處。一把自己倒向床上,面向天花板,我說:「我何嘗不想休
息一下。我實在不能休息。眼前要辦的事尚還很多。連上帝也不知道我下次能在什麼時候再閉
眼休息。」
  柯白莎說:「好人,你有事就睡不著。你把那經濟版拿給我看。這些財政分析家說起話來
頭頭是道,好像他們真是未卜先知,神機妙算。你聽聽:『當股市處於多頭市場時,股市上漲
的時間要長,跌盤的時間短、上漲的家數多、下跌的家數少。甚或上漲幅度大,下跌幅度小;
這時候再笨的投資人也曉得做多頭可以賺錢。做空的人除了一嘗「刀頭舔血」的樂趣外,難賺
易搖––』」
  白莎又道:「哦,廢話一大堆。」把報紙向地下一摔。
  我盡量使自己在床上睡得很舒服,但是我知道我自己不可能入睡。雖然沒喝咖啡;但是我
腦子在猛跑、我想到有一打以上的可能發展,每種結果都慘不忍睹、我不得不放棄再向下想的
意念。我試著向左側睡,又翻向右側。柯白莎說。「老天。不要翻來翻去好不好。翻來翻去怎
麼睡得著。」
  我試著不要翻身。我看看錶。快到十一點鐘了。
  柯白莎說:「看來我們應該打電話到西方公寓去了。」
  我說:「不要這樣。我們不能引得那警衛起疑心。不要忘記,他想要追平菲達,理論上他
會很多疑嫉妒的。極可能有規定,上班時間不可以有私人電話。」
  白莎道:「那你還多嘴什麼。快給我睡一會、」
  我躺在那裡還想。我已經向海警官宣戰,海警官也已經向我發兵。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我想到可憐的蒙醫生,在市長大選之夜坐在聖卡洛塔的寓所裡,頭上頂著一把刀。我想到目前
的蒙太太、她是五官科專家的太太。已經在一個勢利小鎮的社交圈建立了自己的天地,不知在
等待重擊前心裡在想什麼––無助地等,不知道說好幫她忙的人現在在幹什麼。
  我但願他們因為信任我,現在可以平安地在休息。甚至柯白莎,她尚可以怪我,可以推卸
一部份責任在我肩上;我沒人可以推卸責任。
  我想到鄧麗恩。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怪我不敢給她打電話––白莎在房間不行。我更了解白
莎,我不可能想辦法不引起她疑心,而有偷偷打電話的機會。我想到鄧麗恩是如此忠心的一位
朋友,她明知我在玩把戲,把她玩弄在掌股之間,但是她是一個好人,她只當不知––她含笑
的棕色眼睛––她嘴唇的俏皮形態––真情而易發的笑容––雪白的貝齒––
  電話鈴聲把我自十分熟睡中吵醒。我一翻身勉強地要站起來。我眼光散漫,不易集中焦距
。我只知道一隻電話在響,這是我這一輩子最緊要的一次電話鈴聲––為什麼?––是在等什
麼人打進來?––電話在那裡?––什麼時候了?––我自己在那裡?––我都不知道。
  我聽到柯白莎鎮靜地的聲音在說:「哈囉,我是柯白莎。」過了一下,她又說:「籌碼輸光
了?我們馬上過來。」
  她掛上電話,站著著向我,整個臉上的五官縮到了一塊去。「平菲達。」她說:「再一個
小時她要下班了。她提醒我,看來我們所有籌碼都輸光了。」
  不論消息是好是壞,因為又要行動了,我又定下心來。我走進浴室,用冷水潑上我頭髮,
臉面和眼睛。我說:「打電話回辦公室,問一下卜愛茜,那兩個作業員有什麼報告沒有。我們
的方法一定有漏洞了。她一定出去過了。」
  白莎打電話回偵探社。她說。「哈囉,愛茜。有什麼事嗎?」聽了一陣,她又說:「沒有
作業員的消息嗎?好吧,謝了,會再打電話給你的。」
  掛上電話,她說:「又有更多條子在找你,好人。也有的是找我的。沒有作業員的任何報
告。」
  我用口袋裡的梳子把頭髮向後梳。看看我又髒又皺的襯衣領子,我說:「白莎,我向老天
發誓,我這次不可能錯的!我們在她那裡引爆了一隻大炸彈。她不可能不和海約翰聯絡。她一
定會的––」
  「她沒有。」白莎說。
  我說:「目前只有一件事可以做。我們去找她,再加點壓力。我們已經牽涉過深。不行動
會淹死了。目前又沒有其他事可以做。我先打個電話。」
  我抓起電話撥了我租房住的那公寓電話號碼。一位女工友聽的電話。我說:「請你叫艾太
太來聽電話。」
  過了一下,燒成灰我也認得出的種特殊又尖酸的艾太太聲音,來自電話線對方。我說:「
我是唐諾。請你找我表妹來聽一次電話。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的。但是這件事比較嚴重。」
  艾太太酸溜溜地說。「你的表妹,你的表妹的名字叫鄧麗恩,她是一件命案的重要證人,
也是警方到東到西在找她的人。三個小時之前。警方把她帶走了。據我知道,警方現在正在找
你。假如你要利用我的租房公寓做––」。
  我把話機摔回到電話鞍座上去。
  柯白莎看著我說:「好極了,妙極妙極了。你的表妹?唐諾好人?」
  我說:「只是一個女朋友。我聲稱她表妹而已。」
  「你剛才打的電話號碼,是你那租房的公寓是嗎?」
  「是呀,」我說。
  柯白莎站起來盯著我,她的眼睛越來越眯。直到眯成一條細細的小縫。「嘿,」她最後嗯
出一聲。過了一下,她說:「我說這些不要臉的女人都吃你這一套。來吧,好人。我們要出一
次。極可能不是最好的行動,但是至少是動一步了。要是再坐下去,極可能一天也不會有電話
進來、你終究還是有一件事沒有想到。」
  「什麼?」我問。
  她說:「這是我坐在這裡時想到的。可不可能海約翰本來約好今天下午去看丁富璐,要帶
了她一起去聖卡洛塔。」
  「我也想到過這個可能。但是假如真是如此,我們的作業員會回報丁富璐出門了。」
  「當然。」白莎說:「不過,只有一個可能她不打電話給海約翰,那就是她知道他一定會
來。」
  我說:「好吧,我們走一趟,老實說,反正已經落水那麼深了,管不了那麼許多了。」
  柯白莎說:「沒錯,我也豁出去了。」她把門打開。
  我們走進走道。白莎鎮靜而機械化地把門鎖上。
  「乘計程車去。好嗎?」我問。
  「旅社前面就有一個計程車招呼站。」她說。
  我們走下門廳。站台職員說:「柯太太,你的行李還沒有到來。要不要我給你什麼服務?
我可以派車子到任何地方去接,我––」
  「不必麻煩你了。」白莎一面說,一面走過櫃台。
  旅社前招呼站處停有一輛計程車。白莎把自己軀體塞進那較小型的車中去。我對司機說:「
西方公寓,越快越好。」
  我們向前開車,兩條路口過去,我們一聲也沒有吭。白莎突然開口道:「一件事我弄不懂
。你何必要弄成她是被綁架走的呢?她想到你那裡去住,你為什麼不想個理由讓她向警方搪塞
一下,照你現在所用的方式,你是直接向那監獄在前進,而且對我們已接手的謀殺案一點好處
也沒有。你––」
  「閉嘴,」我說:「我正在動腦筋。」
  她說:「又怎麼樣。你的薪水是我付的,公家的時間應該想我們的案子。下班的時候,再
想你自己的困難。」
  我轉向她。「你真煩人。我正在想公事。你又提醒我,我有私事應該好好想想。你給我閉
嘴。」
  「你在想什麼?」
  「閉嘴。」
  當我們再兩三條街就會到西方公寓時,我說:「我們倆都是傻瓜。」
  「又怎麼啦?」柯白莎問。
  「那兩個在哈愛蓮寓所的香煙屁股。其中的一個上有口紅印。另外一個沒有。警方立即反
應到在房間裡的是一男一女。事實上不是那麼一回事。」
  「為什麼錯了?」
  我說:「那一晚上她回家很晚。上床也晚。有人按門鈴時她還熟睡著。」
  「怎麼知道?」
  「門縫下的報紙。」
  「懂了。說下去。」
  我說:「你上床的時候會把口紅擦掉吧?」
  「當然。」
  「哈愛蓮她也會。她卸妝,把所有臉上的化妝品卸掉,再上床。來訪問她的人來到時,她
根本沒時間把自己再化妝起來。她們就坐在床頭上談話。那來訪的人是個女人。是來客抽的煙
屁股上有口紅印。」
  計程車司機把車子靠邊停在西方公寓門口。「要我等嗎?」他問。
  我說:「不要。」一面把一張一元鈔票遞上。
  柯白莎睜大雙眼,熱心地看向我。
  我說:「你懂這意味著什麼嗎?」
  柯白莎點點頭。
  「好吧,我們上去。」
  她把自己弄出車門去。我用眼角,看到一位作業員把車停在我們公司車後,監視著公寓大
門。柯白莎也看到他。但是連暗暗打個招呼也沒有。
  我替柯白莎把大門打開。我說:「你去纏住那警衛一會兒。」
  柯白莎把尊軀向櫃台移動。警衛自後面過來討好她。我經過他,低聲向平菲達問:「她沒
打電話出去嗎?」
  「啥也沒有。要不要假裝叫她一下?」
  我看到警衛像是豎起了一隻耳朵在聽我們這邊。我大聲地說道:「嘎,不必打電話上去了
。亞美姑媽在等我。我們上去就可以了。」
  她提高聲音道:「這裡規定,我一定要通報的。」
  警衛道:「平小姐,這次免了。讓他們上去好了。」他向白莎笑笑。
  柯白莎給了他讚許的一笑。我站立在一側,讓她的肥軀通過我前面邁進電梯。我跟著走進
去。電梯門關上、我們向上升。
  離開電梯我們走上走道。柯白莎對我說:「有腹案嗎?」我說:「這次我們只好硬來了。」
  柯白莎說:「好吧,好人。你離得遠遠的。假如說要對女人動粗的話,除了我白莎,沒有
人更在行了。你先進行,想要動粗時向邊靠一靠,看我出手就是了。」
  我們敲敲門,在門外等候。
  門裡面沒有動靜。門上氣窗關得嚴嚴的。
  我又敲門。白莎說:「這是一個豪華公寓。看來應該有門鈴設備的––看,在這裡。」
  她用力按門鈴,仍舊沒有反應。
  白莎和我交換著眼神。我把耳朵湊在門板上聽聽裡面有沒有動靜。我們又敲門,沒有反應。
  白莎道:「那可惡的作業員偷懶睡著了一下,讓她溜出去了。」
  我盡量不使我不安的感覺在臉上顯現出來。
  我們繼續破門。白莎又重重按了幾下門鈴。柯白莎恨恨地說道:「唐諾,跟我下樓去,看
我怎麼樣對付那個拿了我鈔票又不給我辦事的臭小子。」
  我跟著走,事實上我也沒有其他事可以幹。
  我們走了六、七步,柯白莎突然停步下來用鼻子在嗅。她轉頭看向我––
  「什麼事?」我問。立即,我自己也嗅到了淡淡的煤氣味。
  我跑步走回房門口。跪下來用手扶著地。我把自己胸部貼到地毯上,想從門縫下面向裡看
,但什麼也看不到。門下面只是黑黑一條縫。我從口袋中拿出一把折疊刀,把刀子拉直出來,
自門縫下向裡塞,有東西堵在門縫下面。
  我跳起來,拍掉褲子膝蓋部分上面的灰塵。我說:「快,白莎,我們下去。」
  我們走進電梯下樓。我跑向警衛,我說:「我看亞美姑媽出了毛病了。她叫我這時候來找
她的,她會等我的。我上去敲門,沒有人在裡面。」。
  警衛一點也沒重視,「也許她出去了。」他說:「一下就會回來的。你們在大廳裡等她好
了。」
  我說:「她不會出去的。說好等我的。」
  平菲達接嘴道:「我可以確定她沒有出去。」
  「搖電話上去。」警衛說。
  平菲達快速地看了我一眼,把一條線塞過插座,快速地按著一個按鈕。過了一下她說:「
沒有人接。」
  警衛說:「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我說:「在樓上走道裡、我好像聞到一點煤氣的味道。」
  警衛臉上裝出來的微笑消失了。我看到他眼睛睜大,臉色也變了。一句話不說,他伸手自
櫃下取出總鑰匙。他高聲地說:「上去看看。」
  我們一起上去。警衛把總鑰匙插向匙孔。我站在後面,他說:「門在裡面閂上了。」
  白莎道:「唐諾,你個子小,你可以敲破氣窗的玻璃,你可以爬進去,你可以開門放我們
進去。」
  我對警衛說:「蹲下去,幫我爬上去。」
  他說:「我看我們不應該––太把現場破壞了––」
  柯白莎說:「好人,我抱你上去。」
  她把我用力一拖好像我只是一個枕頭。我自口袋取出一塊手帕把拳頭包上,把氣窗上的玻
璃一下敲破。一股煤氣衝出來,撲了我一臉。
  我對白莎道:「把你鞋子脫下來交給我。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了。」
  我用一隻手抓住門框,用一隻腳踩在門把上,使自己掛在半空。柯白莎脫下一隻鞋塞在我
空著的右手裡。我用鞋跟把氣窗上剩餘的玻璃敲掉、把鞋子順手一拋,自己自氣窗中爬進了房
間去。
  煤氣濃得可怕。刺激我眼睛,又使我作嘔。房裡漆黑,所有窗簾都密密放下。我隱隱地感
到前面有張床,眼睛稍習慣一下,我隱隱又看到了一個女人的樣子伏倒在一張寫字桌上。她頭
仍在左手上,右手向前直伸放在桌上。
  我強自閉住呼吸;跑到最近的窗口,一把把窗簾拉向一側,把窗打開,把自己頭伸出窗外
,深吸了一口氣。我跑到另外一扇窗去,把窗打開,又伸出頭去呼吸。於是我跑進廚房,把廚
房窗子也打開。
  自大門方向我聽見警衛在大叫:「開門。」柯白莎的聲音比他更高。「他可能自己昏過去
了。你快下去報警!」
  腳步聲跑下走過。柯白莎從極為鎮靜的聲音,好像她是經由電話在向我發號施令,她說:「
慢慢來,好人,該辦的事好好辦。」
  我走向寫字桌。丁富璐曾經在此寫過字。桌上有封信是給柯白莎的。有信封裝著。我拿了
信跑到窗口,把信紙抽出來觀看內容。那是一封長信,談及她為何假裝賽亞美。我看到信裡有
海約翰的名字,有哈愛蓮的名字。令我捏一把汗的是裡面也有蒙醫生的大名,和聖卡洛塔在內。
  我把信紙塞回信封去,猶豫了一下,用口水把信封封起來。我自口袋中拿出一個我常備在
身邊準備隨時作緊急報告,貼好郵票,寫好辦公室地址的信封。我把她的信放進我的信封,我
把我的信封也封了口,我對白莎道:「有東西出來,氣窗上面。」
  我聽到白莎在外面說:「我拿這玩意兒怎麼辦?」我說:「電梯旁有郵件管,把它拋進去,
把這件事忘掉。」
  我聽到走道中柯白莎的腳步聲。我感到頭昏,惡心。我跑向窗口做深呼吸。我走回來低頭
看丁富璐的臉,在她臉下壓著一張紙。顯然是她還在寫字,而煤氣把她弄昏過去了。她右手裡
還有一支筆。
  我想把信紙抽出來,看她寫了些什麼。可以看到上面寫著:「警檢單位先生大鑒:」字跡
已潦草難辨。
  流通的空氣使煤氣味大減,但是很多煤氣還是跑不出去。我眼睛流淚流到有點模糊了,我
自己覺得頭重腳輕。一個男人聲音在走道說:「煤氣味那麼濃呀!」而後是女人的聲音,一大
堆腳步聲在走道上跑的聲音,最後是那警衛的聲音說:「警察馬上來了。救護車也會一起來。
來,大家把門給撞開好了。裡面的人一定昏過去了。」
  昏過去可能是目前我最好解釋的方法了。我聽到有人撞向門上的聲音。我跑到窗口往地上
一躺。我才把眼閉上就聽到門裂破的聲音,不少人跑向我身邊。有人扶起我肩頭。有人抬起我
的雙腿、我被抬出了房間,人聲嘈雜。稍遠有女人在驚呼。煤氣經我血液沖向腦袋。
  我感到臉上有新鮮空氣拂來。柯白莎的聲音在說:「來,把他放在窗檻上來,你抓住他腿
,不要讓他人摔了出去。」
  我真的猛力地吸進幾口空氣,把眼睛睜開來。大部分看熱鬧的人都亂哄哄在亂轉。那警衛
在說:「這人真可憐,那裡面的是她姑媽––」我真的迷迷糊糊半醒半睡,遙遠處救護車警笛
聲漸漸接近。過了幾分鐘,自無線電巡邏車上下來的警官接管了局面,控制了全場。救護車停
在樓下大門口,有人抬了擔架進房間,許多人進進出出。
  我看向柯白莎,我說:「別忘記告訴大家她的名字。她是橡景鎮的林亞美。」
  「好人,她用這個名字租的公寓。」她說。
  「要他們仔細的確看到。」我說。
  過了一下,我試著動動我的雙腿。腿沒有一點力氣,不聽指揮。一個穿白衣服的過來問道
。「朋友,你覺得還好嗎?自己能走下樓上救護車嗎?」
  「我要在這裡守著我姑媽。」我說。
  柯白莎說:「煤氣不過是毛病之一而已。他一直在擔心他的姑母,他姑母最近沮喪得很。」
  白衣服的人用聽診器湊在我胸口聽了一陣。「這裡不好,」他說:「把他弄到下面通風的
地方去。」
  我把他推開道:「我有權知道姑媽她怎麼樣了。」
  「你不能進去。」白衣服的人說。
  「我非去不可。」
  柯白莎喁喁地說:「那是他最喜歡的姑媽呀。」
  我走進房間。有警官在招呼全局。有一個人說:「即使早來幾分鐘也不見得有救。我們不
可以移動屍體,先要讓驗屍官來看一下。是什麼人把煤氣關掉的?」
  「是我。」我說。
  警衛道:「是我同意他們打破氣窗玻璃爬進來的。我知道非這樣不能解決問題。」
  柯白莎看向我,含意深重地說:「好人,你最好還是快上救護車吧。」
  我看向白莎,我說:「不行。還有一封信––」
  「我知道,好人。」她說:「我來辦好了。全會辦好的。」
  救護員把手放在我肩頭,他說:「走吧,朋友。你心跳快得要命。吸進去煤氣不少。聞聞
你自己吐出來的氣味看。你自己像隻煤氣爐子。」
  我走下去想到救護車去,精疲力盡,臉白如紙,別人看到我以為我是外星人。我看到後門
開著的一輛救護車,我快走兩步,一下倒在地上。有人把我弄上車,手臂上被插上一針,我聽
到救護車上的警笛鳴鳴叫了起來。
  過了一下,我感到好多了,發現救護車是世界上最好的避難所––警方正為太多的罪名,
在太多不同的地方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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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6: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在救護車把我送往的醫院裡,柯白莎來看我。「好點了沒有?我有輛計程車在外面等,任
何時候你想要離開這裡都可以。」
  護士看了一下病歷說:「除了煤氣和休克之外,他全身好像緊張未睡太久了。」
  白莎道:「知道,可憐的孩子。他每天工作二十四個小時,但是他沒有這個本錢。」
  護士看著我道:「一個人一定要懂得什麼叫做留著青山在。」
  我說:「我現在好多了。我要出院了。」
  護士說:「不可以,先要醫生許可才行。」
  她走下走道。我聽到她在打電話,她在電話中說話,說的是低低的我聽不懂的行話。
  我對白莎說:「外面怎麼樣?」
  白莎一隻眼瞄向走道說:「你猜得沒有錯,人是她殺的。」
  「那封自白信怎麼樣?」我問:「有沒有提到蒙醫生?」
  白莎說。「沒有。那白白信沒有寫完,也沒有簽署名字,但是確是她親筆。而且她寫信也
沒特別指定收信對象,寫的是警檢雙方都可以看。一開宗明義就自己說自己是殺死哈愛蓮的兇
手。」
  「有沒有提起海警官?」
  「沒有,不過在她寫給我的信中提起了海約翰。」
  「我們有必要把這封信拿出來嗎?」我問。
  「我看不必了。」
  「萬一有必要的話,」我說:「記住,當初我們曾經給過她一個信封。寫好的公司地址,
貼好的郵票,叫她在另一件事有必要和我們聯絡時可以郵寄。是她自己郵寄給––」
  白莎道:「老天,唐諾,別以為別人都是笨得像豬八戒。你從氣窗裡向我塞東西出來,我
就知道是什麼了。我們不必用這件東西了,這件東西好是好,副作用太具爆炸呀!」
  我說:「快,我要給海警官打一個電話,和他私下談一下,告訴他在我們手上,我們有–
–」
  柯白莎道:「要找到他接電話,可也真不容易了呢。姓海的逃掉了。這裡的地檢官把自殺
的案情告訴了聖卡洛塔。姓海的自辦公室坐位上站起身,走出去,再也沒見回來。他也不會回
來了。」
  我對這情況想了一下。「可惜我自己沒有機會去告訴他。」
  「你這個嫉惡如仇的小渾蛋。」
  「她有沒有說真正的林太太怎麼樣了?」
  「她不知道。亞美嫁給了韋江,兩個人去了南美不知什麼地方,再也沒回來過。亞美把箱
子交給富璐。富璐把箱子留在自己身邊一段時間。然後拋在儲藏室裡,最後她把重要的和自己
要的留下來,其他都擲了。她認為亞美已經死了。」
  「但是她沒有證據她已經死了?」
  「沒有。」
  我說:「我就怕這一點。所以我要堅持這個女人就是林亞美。也許我們可以弄一張死亡證
書––」
  白莎說:「你又來了。唐諾,你以為我做什麼事都要你在後面指揮呀。老天,你對我那麼
沒有信心。」
  護士自走道回來,帶來了一位醫生。醫生說。「有一件事很抱歉,賴先生,有命令只要你
能夠出院,你要先去地檢處找地方檢察官。」
  「你是說我被捕了?」
  「好像有這個意思。」
  「為什麼?」我問。
  「我不知道。」他說:「命令是如此說的。我看得出最近你生活在緊張中。你身體不算壞
,但是受不了常期的精神緊張,否則,你受到的煤氣中毒本應不會使你休克的。要你先會見地
檢官,不是我的錯,只是命令,有一位偵探馬上會來帶你去。」
  我說:「柯太太可不可以一起去?有些事我要她證明。」
  「我不知道。」他說:「等一下問那偵探好了。」
  他走了,護士留在房裡。過了一下,來了一個偵探。他說:「姓賴的,我們要一起去地檢
處。」
  「什麼人要見我?」我問。
  「顏先生。」
  我說:「什麼罪名?」
  「目前尚沒有確定有什麼罪。」
  柯白莎道:「他目前精神症狀尚未復元。目前不適宜傳詢,或是被人欺負。」
  偵探聳聳雙肩。
  柯白莎扶住我手管道:「唐諾,我和你一起去。」
  偵探說:「你可以帶他到地檢處門口。此後一切由顏先生決定。」
  我們來到地檢處。一位秘書說顏先生要見我,柯白莎跟定我向前走。那秘書說:「只見賴
先生一個人。」柯白莎也不管她。她是隻母雞,像是在執行母親的保護天性。她把顏先生的房
門替我打開,讓我先進去,一面說:「唐諾,你先走。」像是在對一個五歲小孩說話。
  我走進去。顏先生是帥哥型,上帝為討好女人定做的男人。我一眼就可以知道,他是大學
畢業,寬肩褐膚的運動體質,南加州的橄欖球手,學業成績優良,到處有朋友,得老師讚美,
女人垂青。畢業不久,就因為一肚子的法律常識,而被人急不能待的放在助理地檢官位置上。
  他說:「賴先生。在這件案子裡,你的動作是相當出眾的。」
  我說:「過獎了。」
  他不太高興了。
  「真是不幸,」我說。「聽到消息,自己的姑媽竟然是兇手。」
  「巧得不得了,」他說:「竟然是在一件自己調查中的案子裡。」
  我抬高眉毛,疑問地說:「在我調查中的案子裡。」我滿臉無辜地看向白莎。
  柯白莎道:「這中間有了誤會。唐諾是替我工作的。我們公司沒有調查什麼謀殺案。」
  「他去橡景為什麼?」顏先生問。
  白莎說:「我不知道,那想必是私事。他曾請過假。一定是和找尋他的姑媽有關。他們失
去聯絡一段時間,他又想找她了。他在橡景找到的,你知道了,是嗎?」
  顏先生皺眉一下,他說。「是的,我知道了。」過了一下,他說:「也許賴先生對哈愛蓮
的謀殺案沒什麼興趣,請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你把鄧小姐帶到你自己的租屋公寓,聲稱她是
你的表妹,而且––」
  「因為我認為她的處境太危險了。」我打斷他的話說:「在橡景的時候,我和鄧小姐變成
了好朋友。」
  「看來如此。」他說。
  我說:「我開始為她的安全耽心。她說有一個離開那公寓房間的男人,只有她能指證。當
然,在當時我認為那是兇手。」
  「故事倒不錯。」他說:「但是我知道你真正宗旨的,你的目的是使她找不到。你把她藏
起來,使我們找不到她。」
  「使你們找不到她?」我大叫道:「老天!我不知道––是了!我告訴她,我要把她新地
址告訴你們的。沒錯,我忘了。我那姑媽這件事一發生––」
  「你姑媽什麼事?」他打斷地說。
  我說:「她相好一個只愛她鈔票的人。我就調查他。我對柯太太說過這件事,她說她將利
用她的偵探社盡力幫助我。」
  顏先生拿起電話來說:「把鄧小姐帶進來。」
  幾分鐘之後走道上響起高跟鞋的快步聲。鄧麗恩開門進來。我想她是知道會在這裡見到我
的。她臉帶微笑,很關心地看向我。「唐諾,你好嗎?」她問一面走向我,把她自己手交給我
:「我聽到你在醫院裡急診治療,怎麼出來了?你臉色白得像紙。」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左眼是離顏先生較遠的一隻,向我一閉一閉,強力地示意。
  她說:「為了保護我安全,唐諾,你做了太多事,也可能太多了。當你了解我有危險時。
應該和警方聯絡,實在不應該自己行動,像––」
  「可以了,鄧小姐。」顏先生嚴厲地說:「由我來問問題。我喜歡賴先生自己告訴我我要
知道的。」
  我說:「顏先生,你想要知道什麼?」
  「那間公寓怎麼會弄成如此的亂的?」
  「哪間公寓?」
  「那間鄧小姐住的公寓。」
  我說:「我怎麼知道?」
  「你當然也不會知道公寓房間裡的血跡。」
  「喔,」我說。「這一點我知道。你知道那幾天我不時會發生很可怕的鼻子出血。我上去
為鄧小姐收拾一些要用的東西,那鼻子又出血了。我想盡方法也沒有辦法使它止血。我還在流
,非去找醫生止不了這流血呢。我無法替她整東西。我必需用手把鼻子給捂著。我離開公寓去
找醫生,在我能找到醫生之前,可惡的鼻子停止了流血。」
  「此後你從未再回去替鄧小姐整東西嗎?」
  「老實說,我沒回去。我曾轉回去過,但是得到結論,那公寓有人在監視。我怕他們會跟
蹤我找到鄧小姐落腳的地方。」
  「你沒有移動裡面的家具嗎?」
  「為什麼要移動?我沒有?」我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只記得我差一點被一隻椅子
絆倒。我把椅子踢翻了。我當時用一塊大手帕捂著臉的,你知道。」
  顏說:「公寓裡樣子看來有人在拼命掙扎過。鄧小姐的皮包開著,拋在––」
  「他告訴過我,他鼻子流血時曾經把皮包掉落在地上。」鄧麗恩說。
  顏先生又皺眉了,他把眼睛看向麗恩,但是掩不住恨她多嘴的表情。他說:「鄧小姐,由
我來聽他說好吧。」
  「好吧。」她說,也掩不住傷了情感的表情。
  顏先生打不起勁了。他洩氣。五分鐘後,他說:「好吧。這件事我總覺得怪怪的。自此之
後,賴先生,假如你要保護任何和本單位有關的證人,只要通知一下本單位,不要自己一個人
單打獨鬥,把責任全放在一個人身上。」
  我說:「我真抱歉,不過當時看來,這個辦法是唯一的好辦法。」
  我望向柯白莎,決定一次把所有問題全部解決一下。我對白莎說:「聽說有一件撞人逃逸
的案子,牽涉到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說:「有幾位警官到我們辦公室來說是要逮捕你。」
  顏先生快快接嘴道:「沒這回事,這回事已經沒有了。你忘記就可以了。聖卡洛塔一位警
官在幾分鐘之前有電話來。說是證人把車號弄混了。」
  我對白莎道:「我想我們可以走了。」
  鄧麗恩說:「我跟你走好嗎,唐諾。」
  顏先生說:「鄧小姐,你等一下。假如你不在乎,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讓他們
先走。」
  柯白莎說:「麗恩親愛的,不要緊,我們在樓下先雇好計程車,在車裡等你。」
  走下走道,我對柯白莎說:「那封丁富璐寫給你的信,還在你身邊嗎?」
  白莎道:「我還真那麼笨呀?那封信在極保險的地方。我們該怎樣通知我們的當事人?」
  「太危險了。」我說。「經過那麼多轟轟烈烈的變化,我們的線路極可能被人監視著。由
他自己在報紙上看看好了。橡景的林亞美自認殺死夜總會女郎後自殺死亡。」這就夠了。
  柯白莎說:「你把她硬算是自己姑媽這件事,一生也脫不了關係–有一天,有人會找你麻
煩的。」
  我說:「由他們,他們找我麻煩,就是自尋麻煩,她真的是我姑媽呀!」
  柯白莎出乎意料地看向我。
  「你根本不知道我出身,背景。你也不認識我有什麼親戚。」我說。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她急急忙忙接口道:「知道太多不一定有利。這件事完全是
你的私事。」
  「這倒好。你給我記住,是你說的。」
  我們在計程車中等候了十分鐘。鄧麗恩滿臉春風,高興地走下來。她用手抓住我手管道:
「唐諾,再見到你真高興。我真怕你向顏先生說不對頭,我已經在顏先生面前,婉轉為你的作
為解釋過一下了。我對他說,我們兩個友誼進步得很快,你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我的安全而做
的。」
  「他們怎麼會找到你的?」我問。
  「看來是你那房東耍的把戲。」她說:「她在早報上見到一個證人不見了,而且有她的相
貌形容。唐諾,我想她根本對你不太信任。」
  白莎說:「看來我該另外給你找一個房子住了,唐諾。」
  「艾太太會安排這件事的。」我說,又轉向鄧麗恩。「顏先生剛才找你麻煩嗎?」
  「麻煩?」麗恩在笑:「老天!你弄錯了。你知道他叫我留下來,要問我什麼?」
  柯白莎說:「一賭一,他問你肯不肯嫁給他。」
  麗恩在笑,「不是的。」她說:「還不到這程度。他是個很守舊的男人,但是他曾經問我
能不能晚上陪他吃飯、看戲?」
  大家沒開口一段時間。麗恩盯住我在看,好像等我在問她一個問題––
  柯白莎衝出口來。「你怎麼回答他的?」她問。
  麗思說:「我已經和唐諾約好了。」
  白莎大嘆一口氣。過了一下,她輕輕地說:「真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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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7: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對驗屍官言來,一切都是常規工作。他有不少證人指證死者的名字叫丁富璐,是個夜總會
女侍,但是我解釋丁富璐是我姑媽離開韋江後自取的名字。我替驗屍官製造了一個故事。她以
林太太名義離開橡景後,用她自己本名賽亞美,到墨西哥去用墨西哥方式辦好離婚,嫁給韋江
,離開韋江,取名丁富璐,最近又不知什麼原因常用林亞美。我告訴他們,她回過橡景去。我
們偵探社出錢把皇家旅社的值班、僕役,從橡景請到大都市來,他們也指證了死者。
  在解剖後,他們把屍體發交給我。我把屍體帶到橡景入殮。有不少人來參加葬禮。這件事
不太妥。我以好奇的人來得太多為理由,堅持閉棺,不給大家瞻仰遺容,當然也一再向真的來
見她最後一面的人鄭重抱歉。
  喪禮不錯。牧師盡了他本份做證道。他指出在最後的一刻,亞美悔悟所做的罪行。自己贖
了自己的罪。公道自在人間。隱隱中的主宰控制這一切。
  柯白莎送了一個花圈。有一個大大的用花做成的枕頭,送自「一位老朋友」。
  我沒有去追究那送枕頭的人。我深信那是鄧麗思的叔叔鄧司迪。鄧司迪沒有出席葬禮。
  此事之後,我去報社向鄧麗恩說再見,我聽到隔問後面有人很困難地一字一字在打字。我
不知道他是誰。
  「新的打字員嗎?」我問。
  她說:「那是司迪叔。他要自己替她寫訃聞。奇怪,他好像對她很熟。」
  我把眉毛舉高。
  麗恩仔細地看向我。「唐諾。」她說:「她真的是你姑媽嗎?」
  「我親愛的親姑媽。」我說。
  她走向前來,使她叔叔可以聽不到她說話,她把手伸出櫃台,她問:「什麼時候能再見你
?」
  「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我說:「白莎在城裡給你找到了一個工作。」
  「唐諾!」
  「不騙你的。」我說。
  她走出櫃台來。
  自隔間後仍不斷傳出啪––啪––啪的艱難打字聲,那是二十一年前牽連到閒語閒話的鄧
司迪,在親自替當時女主角寫報上的訃聞欄。
  在我上衣內口袋裡有個信封,裡面放的是死亡證明書。信封上已經寫好地址,收信人姓名
是聖卡洛塔的市長––蒙查禮。他收到時一定奇怪為什麼信封會如此的皺。因為鄧麗恩已經把
她自己投進我的懷抱,整個上身壓皺了我口袋裡的信封。不過這提醒我一件事,我要延遲一下
付郵,我應該附一段橡景舌鋒報剪報在內。
  「喔,唐諾,你太好了。」
  「是白莎替你找的。」我說:「報上的照片當然也幫了不少忙––那張有腿的照片。某甲
會怎麼說?」
  「某甲?」
  「某甲––你的男朋友呀!」
  「喔,」她看向我大笑。「吹了,他太固執了。他不肯離開這裡。」
  「什麼時候的事呀?」我問。
  她把下巴抬高。「那天你帶我去旅社餐廳吃飯之後。他也在那裡,就在你後面吃飯––後
來揍得你眼圈發黑的不是他嗎?」
  「那是海約翰警官。我問你。那一次你叔叔去釣魚,是故意不願見我的姑媽嗎?」
  「沒錯,他自卑於他的發胖,他的禿頭和他土氣的背景。他認為她一直在城市,時髦,能
幹,聰明,會看不起鄉下人的。」
  後面打字聲突然停下。她也停下說話。
  鄧司迪把訃聞寫好了。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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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部:  柯賴二氏系列三 黃金的秘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7 00: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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