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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三 黃金的秘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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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3} 260-19139-99-3270[3]-14.97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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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柯白莎深深歎口氣,把自己塞進一張可以折疊的木椅子,扶手兩側溢出來的是她多餘的脂
肪。她點上一支煙,手指上的金鋼鑽,在照向鋪了榻榻米的高燈強光下,劃出了一個半圓的閃
光來。比起其他地方沒有人,幽暗的健身房來,她的戒指有如太陽光下一滴海水。
  那日本人,光著腳,穿了一套漂白了的粗麻裝,看向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冷得發抖。他給我的衣服太大了。裡面只穿短褲的我,自己覺得像裸體的,身上起了雞
皮疙瘩。
  「橋田,給他下點功夫。」白莎說。
  大得出奇的健身房裡,只有我們三個人。那日本人用嘴唇強調地向我微笑,我看到他兩排
潔白,不整齊的牙齒。無情的強光發自埋在飲馬水槽型,馬口鐵製成,高吊在罩子裡的幾個五
百瓦燈泡,直接照我頂上。那日本人全身是結實的肌肉。他有動作時,日光晒黑的皮膚下,看
得到肌肉在蠕動。
  他看向白莎。他說:「第一課,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
  白莎猛抽了一口煙。她的眼光硬如鑽石。她說:「橋田,他是個聰明的小子。他學起來很
快的,尤其花我鈔票的時候。我要他速成,我才不吃虧。」
  橋田的眼光還是看著我。「柔道,」他用單調的聲音解釋給我聽。「是力的轉換,對方提
供力,你改變他的方向。」
  我看到他說了這句話後停了下來,知道該我點頭了,我就點點頭。
  橋田自衣襟裡拿出一支短銃左輪槍。鍍鎳都已經褪掉了,槍管也銹了。他打開圓筒給我看
沒有裝子彈,是支空槍。
  「對不起,」他說:「貴學生請把槍拿去,用右手拿著,舉槍,扣板機。快,請。」(『
快』在前,『請』在後,係日語方式。)
  我把槍拿到。
  柯白莎臉上的表情有如她在墨西哥看鬥牛。
  「快請。」橋田說。
  我把槍舉起。
  他輕輕伸個手出來輕蔑地把我的手推開。「請不要太慢。假裝我是大大的一個壞人。你舉
槍。快!請,你扣扳機,在我動作之前。」
  我記得我看過西部片,陰險的人都是在別人不注意的時間開槍的,也總是一面舉槍,一面
就在扣板機了。這是一種扣一半撞針舉起,繼續扣下去撞針撞下的槍,我突然把槍舉向他,同
時扣扳機。
  橋田就站在我前面,是個大靶子,我幾乎可以確定槍裡如果有子彈,他一定會應聲倒地的。
  突然,我發現橋田已不在前面,他已開始行動了,我試著用槍指向他行動的方向,但是他
動似脫兔。
  黃色強硬的手指一下扣住我的手腕。橋田既不在我正前,也不在我後面,他在我腋下,背
部向著我。我的上臂在他肩上。他把我的右腕下壓,他的肩頭用大腿的力量上升壓住我腋窩,
我的腿離開地面,上面的強光,地下的榻榻米互換位置。我感到自己在空中停留了幾秒鐘,一
下被摔落到榻榻米上。
  著地瞬間,我的胃不舒服得厲害。
  我試著想站起來,但是肌肉不聽使喚,反倒使我想吐了。橋田低下身來,抓住我手腕和手
臂把我一提,我像自榻榻米上被彈起一樣站了起來。他的牙齒一下全露了出來。槍在他身後地
上。
  「簡單就這樣。」他的日語式會話又出籠了。
  柯白莎的戒指隨著她的手在動,鑽石閃光在亂射。
  橋田抓住我肩頭,推我的背,把我右臂抬起。「就這樣,請。我來教你。」他把請加在最
後,我知道一定是日語中的「苦得煞伊」了。
  他大笑––神經質,無希望地笑。我也知道,強光下,廣大的場地中央,我站在那裡,身
子彎曲,右臂前伸,右腕下垂,身子在前後搖晃。
  橋田說:「現在你注意看,請。」
  他慢慢分解動作地把身體移動,示範給我看,我一如在電視上看慢動作重播。他左膝微屈
,重心移向左前到左臂,再升起來的時候,他身體移轉。他右手前移。他的手指漸漸扣住我右
腕,左踝在榻榻米上旋轉。他的左肩頂上我右腋窩,手腕的力量加強。我右肘被扭到無法彎曲
的位置,他加強壓力,把我整個上肢當一個槓桿。他加強壓力等我感到疼痛,不自覺雙腿又離
了地。他把壓力放鬆,慢慢把我放下,站著對我笑。
  「現在,你試試。」他說:「開始,慢一點,請。」
  他站在我前面,右手向前伸出。
  我用手抓向他手腕,他不耐地把我推開。「不要忘了左膝在先,學生,請。左膝先彎曲向
前,同時出右手。第二步,旋轉手腕,足踝要同時,如此對方肘部就彎不起來。」
  我又試。這一次比較好了一點。他點點頭,但是有點顯得不太熱心。
  「現在,試著對付槍,請。」
  他拿槍在手,把手抬起用槍指向我,我記得出左腳,用右手快速抓向他手腕。我差兩寸沒
有抓住,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他太講究禮貌,不好意思笑。如此對我來言更糟。
  我聽到我自己衝出榻榻米鋪的地方,光腳在健身房拍嗒拍嗒保持平衡的聲音。
  橋田說。「抱歉,請。」他轉身。他眼睛斜著,眯成一條線,看向已衝出強光,進入黑暗
中的我。
  這樣我看到了正在向前走,但仍在暗處的男人。那男人叨著一枝雪茄,帶了一副眼鏡,看
得出眼珠是褐色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他的衣服裁製得很好,強調胸部的凸出和腹部的收縮
。但是,即使如此,仍掩不住著得出他雙肩是陡削的,肚子大得像西瓜。
  「你是柔道教練嗎?」他問。
  橋田露出牙齒,走向前。
  「我姓薄,薄好利。海富郎叫我來看你。我等你空了再聊好了。」
  橋田把有力的手伸出來和他握手。「初見面。」他說:「高貴的朋友可以坐,請。」
  橋田的動作是快如捷豹的。他抓起一張可以折疊的帆布木椅,一下揮開,木椅發出聲音並
有爆裂感。他把張開的木椅放在白莎的椅子邊上。「十五分鐘好嗎?」他問:「學生在上課。」
  「沒問題。」薄好利說:「我等。」
  橋田向白莎深深一鞠躬。他又向我鞠躬致歉。他再向薄好利鞠躬。他說:「再來試,請。」
  我向已在白莎身旁坐下的薄好利看去。他也用好奇的眼光在看我。當了白莎的面受這種訓
練已經不好受了,再加一個外人參觀,實在是無可忍受了。
  「你先去辦事,」我對橋田說:「我來等好了。」
  「你會受涼的、唐諾。」白莎警告道。
  「不要,不要,你們教你們的。」薄好利把含在手裡的帽子放在椅旁地上。「我一點也不
急,我––也想看看。」
  橋田面向我,牙齒軋礫磨出聲音來。「我們再試。」他拿起槍來。
  我看到他不在意地抬手,我咬緊牙關,向前衝出,伸手抓住他手腕,我驚奇地發現這並不
困難,我肩部頂向他腋窩,我把他上臂向下壓。
  意想不到的奇蹟出現了。我知道橋田故意跳起來一點,但效果是非常令人注目的。他自我
頭上翻過。我看到他雙腳自空中飛過,兩條腿在強光下形成陰影。他像隻貓在空中翻身,掙脫
我的手,雙腳輕巧地落地,手槍落在地上。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有意脫手的。但是觀眾不知
道。觀眾的興趣一點也沒有因為他故意的行動減弱。
  白莎說:「嘿!小不點還真能學!」
  薄好利快速地看向柯白莎,又看向我,閃著欽佩的眼光。
  「很好。」橋田說:「非常,非常好。」
  我聽到白莎不在意地在告訴薄好利。「他是替我工作的。我開一個私家偵探社。這小不點
有事無事常挨別人的揍。以拳擊言,他太輕了,我認為由日本人教他柔道,正好。」
  薄好利轉頭以便好好看她一下。他只能見到白莎的側面。她正用冷而硬的眼光全神地在看
我。
  白莎全身都可以說是硬朗的。她個子大,都是肉,不過都是瘦肉。她粗脖闊肩,大胸,大
臂,胃口也大。她不在乎自己體形,她愛吃。
  「偵探,你說你是偵探?」薄好利問白莎。
  橋田對我說:「我們現在來看我示範分解動作。」
  柯白莎眼光仍看著我們。「是的––柯氏私家偵探社。在學柔道的是我部下,賴唐諾。」
  「他替你做事?」薄好利問。
  「是的。」
  橋田自身上掏出一把橡皮製的假匕首。把刀柄向我遞來,叫我拿著。
  「這傢伙是個小不點,但是他腦筋好得很,」白莎繼續對薄好利說:「你不會相信的、但
是他還是個律師,領過執業熱照。他們把他踢出來,因為他告訴一個人,去做件謀殺案,可以
保證無事。他有辦法一步一步去––」
  橋田說:「用刀刺我,請。」
  我抓緊刀子用力向前戳。橋田出擊,抓住我手腕和手背,不知如何我又飛上了天。
  當我站起身來時,我聽到白莎在說:「––保證會滿意。很多偵探社不接離婚和政治案件
。我只要有錢賺,什麼都接。我不在乎誰或辦什麼,鈔票第一。」
  薄好利現在真的在仔細看她了。
  「我想,我應該能相信你們工作能守密的囉?」薄問。
  柯白莎對我在做什麼現在已經沒興趣了。「老天!當然。百分之百!你對我說任何事都不
會傳出去。」
  「建議精神要集中,請。」橋田說:「剛才這一跤摔得不好看,既已被摔出去,落地要用
腳,馬上警備敵人第二次攻擊。」
  柯白莎不知什麼時候已站起在走向門口。她連頭也不回,她說:「唐諾,快穿起衣服來,
我們有案要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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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坐在辦公室外等著。我可以聽到柯白莎辦公室傳出來的低低交談聲。白莎在和顧客討論
價格的時候,從不喜歡我在邊上聽的。她給我月薪,而且相當刻薄,用最少代價榨取最多勞力。
  二十分鐘後,她叫我過去。自她臉上,我知道討價還價後,對她很有利。薄好利坐在客戶
椅上(這張椅子很不舒服,後來換掉了),他的身子接觸到椅子的只有兩點––頸子根部和褲
後口袋。如此的坐姿使他胸部塌陷下去,頭頸又向前戳出。他這樣坐法才把肚子坐大,還是肚
子大了,才如此坐的,我不知道。
  白莎擠出笑容,甜蜜地說:「唐諾,你坐。」
  我坐。
  白莎戴了鑽戒的手,把一張支票裝進抽屜裡一個現鈔箱去,動作很快,我連看一眼支票上
的數字都沒有機會。「是我來告訴他,」白莎問薄好利:「還是你來說?」
  薄好利嘴裡有一支新雪茄。由於他頸子是向前彎著,所以他只能自眼鏡架上面看向我。本
來在抽那支雪茄的煙灰落得他背心上斑斑點點。新的一支才開始抽,煙灰尚不多。「你來說。
」他說。
  白莎把一件複雜的事實,變成簡單的敘述:「薄好利是去年結的婚。薄佳樂是他第二任太
太。薄先生第一次婚姻時有一位女兒,叫雅泰。前妻死後,她的一半財產歸了我們的當事人,
薄好利先生。」白莎同時用手指向薄好利指一指,好像是一個老師在上課時指黑板上的一個數
字給學生看。「另外一半,當然給了她女兒雅泰。」她看向薄好利說:「我記得你並沒有告訴
我,這筆財產的數目。」
  薄好利的眼珠子骨溜溜自眼鏡上面,從我看向她。「是的,我沒有說。」他說。說話的時
候他沒有把雪茄從口上取下,煙灰掉了不少在他領帶上。
  白莎用快快接下去說話掩住這一點窘態。「現任的薄太太以前也結過婚––前夫姓丁。兩
人有個男孩,名叫丁洛白。這都是背景。由於媽媽再嫁,洛白覺得日子好過得很。薄先生,是
嗎?」
  「是的。」
  「薄先生要他去工作,」白莎繼續道:「他就表示他的獨特態度,由於他『我為大』的人
格––」
  「他根本沒有人格,」薄好利插入道:「他也沒有任何經歷。有一些他媽媽的朋友,為了
他和我有名義上父子的關係,把他介紹進一個公司。那孩子想有一天吃定我,門也沒有。」
  「這一點你自己告訴唐諾吧。」白莎說。
  薄好利把雪茄自口中取出。「沒收農場投資公司,是由兩個人在控制,蘇派克和卡伯納。
我太太認識卡伯納很久了––在和我結婚之前。他們給小洛一個職位。三個月之後,就把他升
為銷售部經理。又兩個月,董事會叫他做總經理。你自己想想,他們要的目標是我。」
  「沒收農場?」我問。
  「那是公司名稱。」
  「做什麼生意的?」
  「礦產,礦業開發,採礦。」
  我看向他,他看向我。白莎把問題提出來:「沒收農場投資公司怎麼會和開礦搞在一起?」
  薄好利坐在椅子中又陷了一點下去。「我怎麼會知道?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小洛的工作。我
也不要他管我的事。我要是一問他問題,早晚他會叫我買他股票。」
  我拿出小本子,把薄好利提過的名字記下來,又加一行,訪問沒收農場投資公司。
  薄好利看起來和他在健身房時完全不同。他又自眼鏡上溜著眼看我,我覺得他像一隻雙耳
和下唇下垂的大猛犬被繫在鏈條上。他的眼睛在說,假如多給他鏈條兩尺的距離,他會在我腿
上咬下一口。
  「你想要我們幹什麼?」我問。
  「其中之一,我要你做我的教練。」
  「做什麼?」
  「教練。」
  柯白莎把兩臂上舉,不斷彎曲。做出二頭肌訓練狀。「訓練他體態。唐諾,你知道的––
拳擊、柔道課程、角力、相撲、跑步訓練。」
  我奇怪地看向白莎。在健身房這種地方那有我的地位。這個工作不是我幹得了的呀!
  「薄先生的目的,是要你和他在家裡。」白莎繼續解釋道:「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你是
個偵探。他家裡人都知道,他想把身體整整好。他本來的目的是想把橋田請到他家中去做他教
練的。同時他又想請一個私家偵探。在健身房,他一看到你的表現,他立即想到把你請回家做
教練,不就一切都解決了。」
  「你想要偵探什麼呢?」我問。
  「我想查出來我女兒在怎樣花錢,什麼人在大量吸取她的錢?還有,為什麼。」
  「她被勒索嗎?」
  「我不知道,真有此事的話,我要你查出來。」
  「沒這回事呢?」
  「查查看她的錢怎麼了。我看她可能被勒索,在賭錢,再不然小洛誆得她在經濟上支援他
。任何一件對她都危險,對我都不適合。我不單是為她利益在考慮,我自己也處在相當尷尬的
情況。任何一件發生在我家的經濟醜聞,都會引起不得了的––我想我說得太多了。我不喜歡
。我們該速戰速決了。」
  白莎說:「你把那日本人一下摔過肩,他就對你注意了。是嗎,薄先生?」
  「不是。」
  「怎麼啦?我以為––」
  「我喜歡日本人摔他的時候,他的樣子。我們閒聊太久了。我們該開始工作了。」
  我問;「有什麼跡象,你在懷疑你的女兒––」
  「過去三十天內,兩張支票,」他打斷我說:「每張都是憑票即付的,每張一萬元,每張
都轉入了亞特娛樂公司的帳。那是一個賭博事業––樓下餐廳只是個幌子。樓上賭場才是賺錢
地方。」
  「是不是她在那地方賭輸了錢了?」我問。
  「不是,她樓上樓下都沒有去過。這我已經查明。」
  我問:「你什麼時候要我去你的家裡?」
  「今天就去。我不要你偷偷摸摸。我要你贏得雅泰的友誼。得她信任––說你能幹,可靠
、健康,進取。」
  「我看她不見得會選上一個體能教練來信任吧。」
  「錯了,這正是像她這種人會做的事。她不是個勢利小人,她最恨勢利小人。你拍她馬屁
,她反而冷落你。所以你錯了––不對,等一下。也許你對了––這樣好了,你不算職業教練
。你是業餘的,不過是業餘中最好的。我在想支援你建立事業。我想辦一個健身房,專門給事
業成功,身體日衰的男人恢復體態。在某一定時間內奏效,當然收費也高。這一切將由你來管
理,你有薪水,領花紅。你不是教練,是這一行的內行,專家––給我自己先訓練一下,只是
附帶的––交給我來辦好了。」
  「好吧,那一部份交給你。而我的責任是查清楚,你女兒的鈔票流哪裡去了。就這一點對
嗎?」
  「就這一點!老天!這是一件你從來也沒有接手過的大案子。她是一支純鋼的彈簧,她是
炸藥。假如她發現你是一個偵探。我就死啦。當然你也開除了,懂嗎?
  「為的是不要你去管他的事,也要使雅泰遠離他的事。他是個繡花枕頭。他媽媽還以為他
是天才。他自己也這樣想。你別受騙了。假如他說服了雅泰把錢拋入他的事業,我要事實,你
告訴我,我來處理。我對他,也對他媽說過,我再也不給他一毛錢。他敢騙雅泰,就等於騙我
。我––又講太多了。講完了,準備什麼時候走?」
  「一個小時之內。」白莎替我講了。
  薄好利扭動身子,勉強使雙手可以抓到椅子的把手。用他雙手,他把自己自椅子中撐起,
站在地上。「好吧,用計程車來好了。柯太太有我地址。我先回去鋪鋪路––賴,你記住了。
不能讓人知道你是個偵探。有人一知道,就玩不成了。」他對白莎說:「你也把這一點記下了
。你們不能亂動,雅泰太聰明了。你有一點不對,她就會知道的。有一點錯,你們自己等於一
天放棄大洋一百元。」
  原來如此!白天每天可以賺一百元,外加花費報銷。她和我的算法是工作一天,只有八元
。不過保證每月不少過七十五元。
  薄好利說:「賴,一小時後等你光臨。今晚你就可以和我家裡人見面––所有人,除了雅
泰,她要去別的地方,晚上二、三點之前不會回來。我們每天早上七點半訓練,八點半早餐。
有關教我一些柔道的事,我倒不是虛偽的。我很想重建一下我的肌肉。我太虛胖了。」
  他自己在西服上身裡搖一搖他窄削的肩頭。我開始了解寬的墊肩在這種衣服上有多大的掩
飾作用。
  「唐諾一定會到的。」柯白莎說。
  薄好利走後,白莎說:「你坐。」
  我坐在椅子的把手上。
  她說:「於我們這一行有很多開支,像你一樣是不會知道的:房租、秘書薪水、保險、所
得稅、營業稅、文具、紙張、水電、大廈管理費。」
  「清潔費,」我建議。
  「對,還有清潔費。」
  「又如何?」
  「沒什麼,我只是告訴你,你的工作在人浮於事的今日,還算是差強的工作,不過由於你
近日表現也不差,所以我決定把你有案在辦時每天工作費改為十元。」
  「十元呀!」我說。
  「沒錯。」
  「一天?」
  「什麼意思?」
  「只夠我一個人活命。不過老實說,我也不會做教練。」
  「別這樣說話,唐諾。這件事我早想到了。我們繼續讓橋田每天在下午教你柔道,我告訴
薄先生每天下午二點到四點你一定要回這裡報告情況。你就現學現賣,下午學的,第二天上午
去教薄好利。學什麼教什麼,進度也一樣。」
  「他不肯這樣的,我也不願意。」我說。
  「喔!唐諾,哪有鴨子生出來自己知道會游泳的。媽媽把牠丟下水去,牠自然就會了。」
  「我又怎樣來回呢?有多遠呀?」
  「遠倒是太遠了,也無街車,不過他同意你回來做報告,所以也同意付計程車費。」
  「多少?」
  「你不必擔心,」柯白莎說:「我們這公司不會把所有開支費真使用在計程車上的。今晚
我會開車送你去,送到快到他家一條街的遠近,你走一條街就到了。我每天下午二點會在同一
地點等你出來。這樣我們又賺了他給的計程車費了。」
  「實在沒有必要冒這種笨險,為了這蠅頭小利,很可能你就會失敗在這種原因上。」我一
面告訴她,一面走出去,去整理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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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十點三十五分,白莎開車帶我到薄公館一條街之外把我放下。天下著漂漂細雨。我提著手
提箱,走一步箱子撞一下我的腿。薄家是一排百萬富翁住宅中相當好的一家,有鋪了碎石的車
道,裝飾用的樹,寬大的建築,有僕人侍候。
  管家當然沒有聽到我有車子開進去。他看一下我毛毛雨沾著的帽沿,問我是不是賴先生,
我說是的。
  他說薄先生要馬上在書房接見我,他會替我把箱子拿去我的房間。
  我進去,薄先生和我握手,開始介紹。薄太太比她丈夫年輕很多。她胸大,股大,是肉彈
型的美。去掉十五磅才會更好看。目前嘛,衣服裡面的身體東突西突。顯然的,她不能靜下來
。她喜歡把身體動個不停,搖呀搖,震呀震的。她的眼睛有獸性的活力。她上上下下看我,在
我看來像是用手在摸我。她和我握手。話自嘴中傾巢而出:「我看這是好利唯一有過的一次正
確意見。我想我自己也應該參加來訓練訓練。最近兩年我自己增加了太多體重。我在發現自己
有高血壓之前不是這樣的。我現在時常有頭痛,又不時有心痛。醫生說我不可以運動。不過我
相信只要他把我高血壓控制,心臟病治好,准我運動,我一下就會瘦回來的。賴先生,我看你
身材保持極好。你根本不重。」
  她停下來,只夠讓他先生介紹一個叫卡伯納的男士給我。卡伯納是個四十幾歲天性快活的
大胖子。他生成了一對含淚的魚眼,厚厚的手,喜歡拍別人的背。他穿了一身裁剪極好的衣服
,像個見人說人活,見鬼說鬼話的推銷員。使大家發笑是他的座右銘。他有三重下巴,他笑的
時候,三重下巴都會發抖,都會喜氣洋洋。兩側面頰上的肥油,在他微笑時會向上拉,把眼睛
變成窄窄的一條縫。但是假如你仔細看他窄縫裡的眼睛,知道他眼睛並未改變。眼睛還是水汪
汪,睿智的,有觀察力的。薄太太讚許地向他看看。他對她很殷勤的。
  我在想,薄太太和卡先生在某一件事上一定是有關連的。他們倆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他
們喜歡生活中美好的東西。他們為自己喜歡而生活。
  薄太太好像始終沒有把我放鬆。她說。「你看來半磅肥油也沒有。你個子小,但身體一定
非常好。」
  「我盡量保持體態而已。」
  卡伯納說:「好利,看來我會做你們健身房的第一個顧客。我最近量了一下體重,自己都
不相信會那麼重。」
  薄太太說:「伯納,你還好,運動一下就可以復原了。是的,我也要運動。血壓一控制住
我就去運動。瘦一點,又能像賴先生那樣結實,會有多好––不過我看起來,你做職業的摔角
手會太輕了一點吧?」
  「教練。」我糾正她說。
  「我知道,想來你一定是頂尖的好手。好利說你和一個日本職業柔道高手對決,你把他像
五毛錢一樣摔出去。」
  薄好利鎮靜地看著我。
  「我要自己說就不夠謙虛了。」我說。
  她尖聲地笑。肩膊,橫隔膜,跟了她笑聲顫抖。「喔,難得,難得。年輕人能謙虛真是難
得。小洛會同樣的這樣說的。小洛也謙虛。薄先生有沒有和你提起過小洛。」
  「你兒子?」我問。
  「是的,他是個非常好的孩子。我以他為榮。他從基層幹起,是憑自己能力,勤健工作。
他現在成了一個公司的總經理。」
  我說:「真是了不起!」
  薄好利用眼光自酒杯上緣瞪了我一眼。
  卡伯納說:「我倒不願意說小洛是一個做生意的天才,但是我個人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年
輕人,能那麼快吸收新的技巧。」
  「幹得不錯,是嗎?」薄好利含糊地說。
  「不錯!」卡伯納大叫道:「老天!他是––」他看向薄好利,不再說下去,兩掌一攤好
像在說,喔,有什麼用。他吐出長長一口氣。
  「真高興有人讚美他。」薄好利說。聽得出一點真心也沒有。
  薄太太其實是聲音低而有引誘力的,但是當她興奮的時候,她的聲音會高一個音階,衝出
她嘴,有如機關槍開火。「我認為這是太了不起的一件事了,更何況他謙虛得要命。他向來從
不談他的工作。他感覺好利對他的工作沒多大興趣。我打賭你不知道他們最近一次的罷工,好
利,你也不知道小洛他––」
  「我自己辦公室裡工作也忙不完。」好利打斷她話說。
  「但是,你實在應該和小洛多相處一下。你知道,做了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總經理的小洛,
到底有不少機會學習怎樣去做生意。其中很多經驗一定會對你有用的。好利。」
  「是的,親愛的。不過,每次我回家,都累得不想再談生意了。」
  她歎口氣,「喔!你們這些生意人。小洛就和你一個德性。你們一句話也不肯隨便出口。」
  「他現在在哪裡?」我問。
  「和他的銷售部經理蘇派克一起在彈子房裡。」
  我又向薄太太家常敷衍地說了些話,她握住我的手,一時也沒放下來。好不容易脫手下來
,薄好利帶我走下一條長走道,下了一道梯子,來到另一條走道。我看到一側是一間娛樂室有
一張乒乓桌,另一側,也有一個房間,傳出撞球相撞聲,和低低的對話聲。
  薄好利打開門。一個男人正準備要去出一球,他屁股靠在桌上,身體前傾。看到薄好利進
來,他說:「哈囉!一家之主來了。」
  這是丁洛白,丁洛白前額斜削,直鼻,眼睛像廉價的玻璃彈珠––水灰色,但蒙著一層肥
皂泡。盯著他眼睛仔細看,好像真會看出氣泡來。他臉上沒有真正的表情,我越看他越想起自
我滿足的小丑廣告。他穿了無尾長禮服,不太熱心地和我握手。
  蘇派克顯然有事在心,所以心不在焉。他認為我們進來的不是時候,所以含糊地說了一下
「高興見到你們」,也不準備握手。他兩隻眼睛生得很近,其他倒是不錯的,鬈髮,嘴唇很好
看。他比丁洛白年齡稍長一點。
  次日清晨的七點鐘,管家把我叫醒。我梳洗整齊下樓來到健身房。那是在彈子房後面,一
間很大的空房間。聞起味道就可以知道它從未被使用過。設備倒很好,有一個拳擊袋、單雙槓
、擲瓶、啞鈴、舉重器材,幾個帆布墊,在底下尚有一台拳擊場地。拳擊手套都掛在架子上。
我走過去看看,褪了色的價格標籤仍掛在變黃了的綠繩子上。
  我穿的是球鞋,網球短褲,和運動背心。薄好利進來的時候,是包在一件浴袍裡的。他把
浴袍脫下,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拳擊短褲。他樣子難看極了。
  「好吧!」他說:「新的開始。」向下他看看自己的西瓜肚子。「我看第一個目標是把肚
子變小。」他走到舉重器材前面,把部份重量自鐵桿上取下,然後喘呼呼地和剩下的重量拼命
。過了一下,他放下舉重器材,走過來問我,「你自己不運動?」
  「不。」我說。
  「我也不想。但是現在不做不行。」
  「你為什麼不試試坐著的時候坐直––從坐姿開始。」
  「我坐下的原因是要自己舒服。窩在椅子裡,才是我最舒服的坐姿。」
  「去吧,再做些運動。」我說。
  他看我一眼,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是沒有。他又去舉重。不一會他走向磅秤,自己量一下
體重。
  他走向帆布墊,他問:「昨天那日本人示範給你的動作,你能做幾個給我看嗎?」
  我看他說:「不行。」
  他大笑,把浴袍穿上。於是我們坐下來,閒聊,聊到合適的時間,淋了個浴,穿好衣服,
準備用早餐。
  早餐後,薄好利去辦公室。十一點鐘左右,我見到雅泰。雅泰才起來早餐。她顯然已聽到
我是誰。「請進,我吃早餐時,你就陪陪我好了。」她說:「我正想找你談談。」
  看來是一個混熟的好機會。我走過去,扶住椅背,讓她就座。我自己坐在她對面。我陪她
喝了一杯又加奶又加糖的咖啡。而她自己喝的是黑咖啡,吃了三片脆餅乾,和抽紙煙。假如吃
這種早餐可以吃出這種身體來,世界上所有女人都願意照學了。
  「怎麼樣?」她說。
  我記起薄好利說我當如何自處,不要太勉強。「什麼事怎麼樣?」
  她大笑道:「你是新來的教練?」
  「是的。」
  「看起來根本不像個拳擊手。」
  我什麼也沒說。
  「我繼母告訴我,打拳不靠重量,而在乎速度。她說你快如閃電。總有一天我想看你表演
一下。」
  「我是在訓練你爸爸,你看他像個打拳的嗎?」
  她又看了我一下,「我懂了,你為什麼選柔道,一定是很有興趣。」
  「是的。」
  「他們說你非常好。要最好的日本人才能和你作對來比。」
  「倒也不見得。」
  「但是你經常和日本人比賽?」
  「有時。」
  「昨天爸爸有沒有見到你把一個日本人摔出去?」
  我說:「我們能不能不說我,換一點別的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呢?」
  「你。」
  她搖搖頭。「清晨這個時候,談我絕不是有興趣的題目。」
  「你喜歡慢跑嗎?」
  「不喜歡。」
  「我喜歡。我現在要去來一次長而快的慢跑。」
  他爸爸給我的指示十分清楚。我要先和薄雅泰混熟,贏得她的信任,讓她以為我能處理任
何困難事件,轉而說出她自己有什麼困難。如此說來,我自然應該打蛇隨棍上,換言之、我應
該去慢跑。
  慢跑的第一階段,我除了確信她身材美妙,眼睛是棕色的,嘴唇一笑,眼睛也會笑之外,
其他什麼也沒有了解到。她有馬拉松的耐力,愛好新鮮空氣,輕視一切傳統。過了一下,我們
在樹下坐下。我什麼也沒說。她不斷地說,她恨追求財富的男人,她恨知道內情有目的的人。
她覺得婚姻沒什麼意思,她覺得自己父親是笨蛋,受了第二次婚姻的約束。她恨她繼母。她說
她繼母的兒子丁洛白是她繼母的珍寶,在她看來不過是活寶一個。
  我認為當天有這種成績,已經是不錯的了。我送她回家,趕去白莎在等著我的街角。她帶
我到橋田那裡去。橋田又教了我幾招怎麼抓,怎麼擒,叫我一再反覆演練。練習結束時,由於
前一天訓練,今天的長途慢跑,和認真的訓練,我好像和一隻猩猩打了十回合大戰一樣。
  我告訴白莎,薄先生是個明眼人,我們實在沒有繼續向日本人學習柔道的必要。白莎說學
費已經先付了。我無論如何要學,除非我說得出特別理由。我警告她,每天她來接送我會引起
別人疑心的。我又告訴她既然薄先生是說好付計程車費的,我應該乘計程車來回。她告訴我,
公司營業情況由她來決定,她送我回薄家,正好趕上晚餐。
  晚餐非常的不舒服。食物倒是不壞。侍候太多了一點。我必須像擦槍的通條一樣直直的坐
在那裡,假裝對薄太太在說的一大堆事情感到興趣。丁洛白裝成是個筋疲力倦的生意人。薄好
利把吃的東西翻來翻去,心裡有事,自己不知道在吃什麼。
  薄雅泰預定十點鐘要出去參加一個舞會。飯後她坐出去坐在一個圍了玻璃的太陽浴走道上
,準備閒聊一個小時。
  天上有半月,空氣是溫和柔適的,她心中有困難待決。她沒有說出來這是為什麼,我看得
出她希望有人陪著。
  我不想講話。我把椅子調整到舒服的位置,只是坐在那裡。我看到有一次她把雙手握緊拳
頭,全身緊張又神經質。我把手伸出去。摸到她的手,給她輕輕一捏。我對她說:「一切慢慢
來。」當她輕鬆下來,我把手就拿開。
  她很快望向我,好像男人肯自動放開已經握住她的手,是不太常見的事。
  我什麼話也沒說。
  快到十點,她上樓換衣服。那時我已知道她喜歡網球,喜歡騎馬,不喜歡羽毛球。她喜歡
游泳。假如不是為了她老頭子,她會把這幢大房子夷為平地。她認為她繼母對她父親的工作不
利。她認為有人該把她現在那弟弟送去印第安。我也不說對,也不說不對,什麼也不說。
  第二天早上,薄好利在想舉重時,發現他的肌肉疼痛。他說這種事急也是無用的。他把浴
袍穿上走過來和我一起坐在帆布墊上抽起雪茄來。他想知道我查到些什麼了。
  我告訴他沒有。他說:「你不錯,雅泰喜歡你了。」
  我們一起用早餐。十一點鐘雅泰出來。薄太太佳樂總是在床上用早餐的。
  下午,我還是陪她去慢跑。雅泰又告訴我一些她繼母的事。薄太太有高血壓症,醫生說她
不可以興奮。醫生站她一邊,哄她,拍他。她認為父親應該把卡伯納攆出房子去。她說她不知
道我怎麼會讓她開那麼多口。看樣子我很了解別人,也像她那麼關心爸爸,關心到她想哭了。
  她警告我,假如薄太太有什麼要求,不論怎樣不合理,我應該敷衍她,否則她又要叫她醫
生來檢查,發現她血壓高一點了,而把一切歸罪於我,我只好滾蛋了、我認為她並不喜歡我滾
蛋。
  我良心上很不好過。
  兩點鐘,柯白莎又在等我接我。日本人把我東摔西摔。完工時,我像一件襯衣被拋在洗衣
機裡,上援下揉,拿出來隨便往身架上一掛一樣。
  我溜回去晚餐。一切如昨晚一樣,只是雅泰像是哭過了。她很少和我說話。晚餐後人無所
事事,只是不回寢室,怕她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雅泰一點也不隱藏她對卡伯納的想法。她說,他原則上是在替她繼母做一件生意。她根本
不知道這是件什麼生意––也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件什麼生意。雅泰說他們兩人都恨她。
她認為她繼母在怕一位卡伯納認識的女人,有一次她走進圖書館,正好她繼母在說:「沒關係
,隨便你怎麼辦好了。我對這些三心兩意浪費時間已經煩透。你可以想到假如我和她易地相處
,她會不會像我對她那麼好。我要你去––」卡伯納拼命咳嗽暗示她進來了。薄太太抬頭望,
中途停止說話,趕快說些別的掩飾一下。
  告訴了我這些,雅泰靜默了一下,她有感地說事實上她不該告訴我這些事。但是由於不知
道的理由,她就是對我有信心,她相信我對她父親一定是忠心的,她又說假如我要和她爸爸做
什麼生意的話,一定要防著點她繼母、洛白和卡伯納。於是她又說起寇醫生。寇醫生是時髦的
家庭路線醫生。每一次她繼母因為吃多了不舒服,他都會如同小兒麻痹流行一樣緊張,和病人
如同身受。她只告訴我這一些,就不再說話了。
  我說:「說下去。」
  「說什麼?」她問。
  「說完它呀!」
  「說完什麼?」
  「所有我應該知道的。」
  「我說得太多了。」
  「還不夠。」我說。
  「你什麼意思。」
  「我是要和你爸爸做生意,他要投資我一大堆錢。我要希望他的投資有很好的利潤,我將
來一定要和薄太太相處,我要知道該怎麼辦。」
  她匆匆地說:「你別去逗她,根本不要去理她。你記住,千萬千萬別––」
  「別如何?」我問。
  「千萬別對她投任何信任票。」她說:「假如她也想要你教她運動,千萬別單獨和她一起
在健身房。」
  我犯錯,大大地笑道:「你以為她會––」
  她轉向我,生氣萬分。「我告訴你,」她說:「我知道她。她是一個貪得無厭,野獸般狡
猾的人。她無法自制。血壓高也因為貪吃和放縱引起。自從爸爸娶她後,她體重加多了二十磅
。」
  「你爸爸,」我說:「可絕不是傻瓜。」
  「當然他不是,但是她已經擺出了一個方法,沒有人能打垮她了。每當她要什麼東西,而
有人阻止她時,她強調地自己激動得不得了。然後她打電話找寇醫生。寇醫生總是緊急趕來,
好像性命交關似的。然後他自己在這家裡輕手輕腳用腳尖走路,直到他的概念傳給每一個人為
止。然後他要找出來這次罪魁禍首是什麼人,再用專業的味道說薄太太激動時其實不是她自己
,她絕不能再受刺激了,假如他能使她有幾個月的安靜,她高血壓會好的,然後可以開始運動
,減肥,又回到她自己。但是如果她和別人一爭辯,所有醫生的工作都會付諸流水,要重新開
始。」
  我大笑道:「一定屢試屢靈。」
  由於我大笑,她又生我氣。「當然萬試萬靈。」她說:「打不垮她的。寇大夫說,她是對
是錯都沒關係。我們都不該和一個病人去爭。所以我們都要依她。於是她更自私,更被寵壞。
脾氣更不易控制。更––」
  「那卡伯納如何?」我問:「他依她嗎?」
  「卡伯納,」她嗤之以鼻地說。「卡伯納他做屁個生意,他是專挑爸爸不在時來的。他也
許說生意騙得過爸爸,但是休想騙我。我––恨他。」
  我表示,她爸爸一定知道怎樣應付這種局面。
  「不見得,」雅泰說:「沒有人逃得過。一開始她就把他縛住了。現在這一套已經萬試萬
靈了,她不順心,寇醫生就趕來拿根橡皮筋紮她脈膊量血壓––你也許沒看清,她是在做一切
的準備,要在離婚的時候可以提出精神虐待來。她會說爸爸非常殘忍,不給她休養,不和寇醫
生合作使她能早日復健。當然醫生是她的,肯為她作證。目前爸爸能做的盡量的合作,等候機
會自然的來到。這意思她終會有不小心––唐諾,到底是你在叫我講,還是我自己發神經在講
個不停。」
  我感到自己的不好意思更甚了。
  此後,她沒再多說什麼。有人打電話找她,她在電話上不太喜歡和對方講話,我自她的表
情上可以看得出。掛上電話後,她用電話取消一個約會。
  我自己一個人出去,坐到日光浴走道去。心裡非常不好受。
  過了一下,她走出來,自上向下望向我。雖然暗得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突然感到她在
鄙視我。「原來如此!」她說:「是嗎?」
  「什麼?」我問。
  她說:「別以為我什麼也不懂––你,體能教練––你想不到我會去查每天下午來接你那
輛車子的牌照號碼吧。查查就知道車主是什麼人––柯氏,是私家偵探社。大概你真正的姓是
柯吧?」
  「不是的,賴唐諾確是我的真名。」
  「算了。下次我爸爸假如想請一個私家偵探,要假裝是教練,至少應該請一個有點像的。
」她像一陣風一樣捲了出去。
  在地下室裡有一個電話分機,我走下去打電話給柯白莎。「這下好了吧,」我說:「給你
弄砸了。」
  「什麼意思給我弄砸了?」
  「她想看看什麼人每天下午接送我,她在街角等,看到你車號,查了一下––那是用公司
名義申請的。」
  我聽到白莎吞口水的聲音。
  我說:「為了些計程車的蠅頭小利,你犧牲了一百元一天的進帳。」
  「這樣,好人。」白莎說:「你一定要想一個辦法,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肯的話,你一
定有辦法。白莎要你來工作,就是為的這個,養兵千日呀!你要為她著想。」
  我說:「不可能了,談也別談了。」
  「唐諾,你一定要,我們這筆錢損失不起呀。」
  「你已經損失。」
  「你還有辦法可想嗎?」
  我說:「我不知道。你把車開出來,在一向等我的地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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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1: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雅泰在九點四十五分時出門。看門的替她把車庫門開好,我一陣風似地跑到街上。運動中
這一門我是專長,跑得比誰都快。
  柯白莎在車上等著。我爬進她前座,同時說道:「把引擎點著,等一輛十二個汽缸的車子
經過我們後,你熄燈,盡全力追蹤。」
  「由你來駕車好了,唐諾。」
  「沒時間了,快點!」
  她點著引擎,自路側滑出。薄雅泰的車子像閃電似的通過我們車子。我對白莎說:「跟上
去,快點。」我伸手過去把車燈關了。
  白莎伸手過去,想再把燈打開,我一下把她的手推開。白莎戰戰兢兢有點把握不住,我伸
一隻手過去幫她扶住方向盤,我們快速跟進。過不多久,薄雅泰在一個十字路口,碰到紅燈,
使我們有機會縮小差距,我走車尾過去,和白莎交換了一個位置。
  燈光變綠時,雅泰像尾巴著火一樣衝出去。公司車在我駕駛下,搖擺地經過十字路口,漸
漸加速。有人好心地在叫我忘了開燈,但是我理也不理他,還是熄了燈在開,希望能進入車子
多一點的地方。過不多久路上車子漸多,我打開車頭燈,讓自己車子保持在她車後略靠右的地
方。
  白莎充滿了歉意。「我應該聽你話的,好人。你總是對的。喔,為什麼你不堅持要我聽你
的呢?」
  我忙於開車,所以沒有時間去回她的話。
  白莎繼續在說話。她說:「唐諾,看來我總是沒有辦法讓你了解我。歷年來,我一個人過
日子。一分一毛我要算一算。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只許自己吃一角五分錢。最近我收入多
了一點,困難的地方變成了怎樣能再去花錢。我每月允許我自己用到一百元,怎麼也用不了。
到了月底至少還有七、八十元花不完。你只要一旦像我一樣受過沒錢時的苦,你不會忘記的。」
  「我也破過產的。」
  「我知道,好人,但是你年輕,你有頭腦。白莎腦筋不夠用。不像你那種管用法。白莎只
能弄一錢算一錢。你有彈性,我從來沒有。有人給你壓力,你就彎起來,但壓力一旦取消,你
立即反彈起來。我不會,我在有壓力時硬頂回去,即使贏了,贏得辛苦而且沒有餘力進攻了。
我不會彎,我會斷了。」
  我說:「好了,說過就算了。」
  「她要去哪裡?」白莎問。
  「不知道。」
  「去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們自己把自己一百元一天的差事幹砸了。現在我看是沒辦法了。」
  「唐諾,你沒有使我失望過,你每次總有辦法使我們度過困難的。」
  「閉嘴,」我說:「我現在正在想辦法,在做呀!」
  在車陣中跟蹤她,真是一件困難大事。她開車很輕鬆,只要踩油門,馬力足的車子毫不費
力向前闖,見空就鑽。我則把車放在二檔,不斷向前衝一陣,改踩煞車,弄得車子抖抖的,破
公司車總算尚能維持不落後太多。
  她駛進了一個停車場,我不敢進去,路旁唯一有空位的是在一個消防栓之前,我說:「好
了,白莎,我就停在消防栓邊,萬一吃了罰單,你可以記在薄先生帳上。停好車你向前去守第
七街,我向後去守第八街,守在街口。她出來時,不是左轉一定右轉,不向你,就向我。萬一
向我,你不要跟過來。萬一向你,我也不會過來支援。空出來的一個人就回來把車移走。」
  白莎像隻小羊一樣溫順,「好的,好人。」她說。
  白莎進出車子都非常困難。她一定得側身擠出去。我沒等她,也更沒時間來侍候她。我走
出車子,向八街走去。
  白莎才走離車子二十步左右,薄雅泰就自停車場走了出來。她向我這邊走來。我縮向一個
門邊等她通過。
  她的確在怕有人會跟蹤,一路走就一路向後看。等她到了街角,她已經確定這一會沒有人
在跟她。我在這時跟了上去。街中有一個三流旅社。她走了進去。我在她離開門廳前不敢進入
,等了一下,我進去,直接走向大廳的香煙攤。電梯門的上面有一個指針,指針停在四字上。
  香煙攤上的女孩是金髮下垂的大波浪頭髮。不知怎樣使我突然想到劊子手使用的吊人索,
假如我們散開一股,把它梳一下,就一樣顏色,一樣波浪,一樣下垂。她有淺淺眉毛,大而明
亮的藍眼,她拼命做出十九世紀初葉無辜處女的味道,嘴巴皺噘著,眉毛抬起,睫毛又長又彎
。有點像從廚房溜進客廳的小貓。
  我說:「小姐,我是一個旅行推銷員。我有一批貨可以推銷給亞特娛樂公司,但是我缺乏
內線。在這旅社裡,有一個賭徒,他可以提供我所缺乏的。可惜我不知道他名字。」
  她的聲音,又沙又冷,有如競選議員當選後的味道。她說:「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我自口袋拿出白莎的十元開支費用,我說:「是一個什麼都知道的女人。」
  她嫻靜地把目光下垂,塗了蔻丹的手指自櫃台上慢慢伸過來想拿那十元鈔票。我拉回一點
說:「當然,答案一定要是可靠的。」
  她把頭湊向我。她說:「高同是你要的人。」
  「他住在哪?」我問。
  「也在這旅社裡。」
  「當然,這我知道,幾號房?」
  「七二零。」
  「你再說說看。」
  她噘嘴,把眼皮垂下來。她的下巴和鼻子向上抬起。
  我說:「好吧,假如你一定如此說。」我把十元對折折起,開始要放回自己口袋。她看一
眼電梯,又湊過來,低聲說:「金見田,四一九,但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也千萬別撞進去見
他。他的小美人才上去。」
  我把十元推向她,櫃臺職員正在觀察我,所以我故意東看西看,看向雪茄。「那職員怎麼
回事?」我問。
  「嫉妒。」她微笑著說。
  我用戴了手套的手指點向櫃臺說:「好吧,來兩支這種牌子的。」我拿了雪茄,走向那職
員。「玩牌玩久了,想睡上兩個小時再回去玩。有房間嗎,不要太高,四樓最好。」
  「四七一。」他說。
  「在哪裡的?」
  「角上。」
  「有別的嗎?」
  「四二零。」
  我說:「老兄,別笑我,打牌的人都迷信,我喜歡單數。四二零不錯,只是我不喜歡雙數
。四一七,四一九,或四二一如何?」
  「我給你四二一。」
  「多少錢?」
  「三元。」
  「有浴廁?」
  「當然。」
  我自口袋拿出三元自櫃臺上交過去。他把手按桌上的鈴,說:「僕役。」
  僕役自電梯裡走出來。職員交給他一支鑰匙,但對我說:「先生,你得先登記,尊姓是–
–?」
  「王,」我說:「王台生,你登記好了,我要去睡了。」
  僕役見我沒有行李,用他的死魚眼盯著我。我拋給他兩角五分輔幣一枚。「對客人要有笑
臉,年輕人。」
  他把牙齒露出來,望向我。我問他:「你要值一夜班?」
  「不,十一點下班。」
  「電梯怎麼辦?」
  「十一點後,讓它全自動。」
  我說:「你聽著,我賭了一夜,一天,累了,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門外,沒有人會來打擾你的。」
  「這裡有賭徒住裡面嗎?」我問。
  「沒有。」他說:「不過你也給我聽著,假如你以為你能在這裡––」
  「我不會的。」我說。
  他怕我又改變主意,所以借故留在房裡,替我把「請勿打擾」牌子掛到門外把手上,又把
窗簾拉下,把床頭燈打開。
  我把他打發掉,把房門用門閂閂好。走向和四一九相通的便門,我單膝跪下,手套留在手
上,開始工作。
  旅社兩個臥室之間的門上,要鑽一個洞,最合宜的地方莫過於門板嵌花下線、如此站著的
人不會看到。一把懷刀,角尖的一頭就可以完成這一項工作。
  我自己都覺得這是件卑鄙的工作。但是人是鐵,飯是鋼,人能和麵包對抗嗎?替柯白莎工
作,更是不得不加油。我輕輕挖好洞,把眼睛湊上去。
  雅泰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在哭。一個男人坐在一張椅子上,在抽煙。她的眼淚,對他顯然
毫無影響。我只看到他下半身,自腳到他臀部。偶爾,當他的手把香煙自嘴中取下,放在椅子
把手上,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
  過了一下,雅泰停住了哭泣,我看到她嘴唇在動,但是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她倒不十分生
氣,看樣子也不是氣瘋了,只是被征服了。
  兩個人談了一下,男人握住香煙的手移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另一隻手,拿了一張信
封,也出現在視線之內。他把信封遞向雅泰。她自長沙發傾身向前,接過信封,根本不去看裡
面有什麼,立即把信封夾在腋下。她似乎是匆匆有事,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張長方形顏色的紙
,交過去給他。他把這一張紙拋入右側上衣口袋。
  雅泰匆匆起立。我看到她嘴唇似乎在說:「再見。」她就走離了我的視線。
  男的像在催她離開,站起來,就在此時他臉部進入我的視線,我看他一眼,他走過房間,
我聽到房門被打開又被關上。門是正對電梯的,我聽到電梯梯箱搖擺地上來,開門,關門聲,
電梯搖動向下,男人自門旁走回來,順手把房間關上了。
  我自地上站起,用手掌揮一揮褲子上可能有的灰塵。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這兩個房間交通
門的門閂。本來門閂在閂上後,推門閂的手把不是向上就是向下可以卡住的。這個門閂的手把
是水平的,而且拉開著的。我輕輕不出聲地轉動門把手,門把手轉到底,我輕輕地一手握緊把
手,另一隻手輕推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半條縫。
  原來門是一直兩面沒有閂住的。真不可解,一時衝動,我想推門走進四一九去。立即我又
覺得不妥;我把門關上,把把手慢慢放手不使出聲,我又輕輕地把門閂在我一側閂上。
  我說過這是個三流旅社,地毯已發光和變薄,花邊紗窗簾也很髒,洗成暗黑。床罩撕破過
,又縫起來的。兩房之間相連的門也是一扇單薄的傢伙。我站著看那扇門,突然我看到門把手
在轉動。有人在想推門過來,他只試了一次,就停手了。
  我走出房間去,在身後把房門關上,把房門鑰匙塞在口袋裡,走到四一九房間前面,敲他
的門。
  我聽到一張椅子移動聲音,在地上的腳步聲,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問。「什麼?」
  我說:「姓賴。」
  「我不認識你。」
  「老大有話轉告。」
  他把門打開,看向我。
  他是個大個子,神氣地向前走,他自信夠大,夠強,沒有人會欺負他。他的眉毛太濃,在
鼻根部蹩到一起去了。他的眼是紅棕色,深到近黑色了。我必須把我的頭盡量後仰,才能抬頭
看他。
  「你他媽是什麼人呀?」他問。
  「我過去之後會告訴你的。」
  他把門大大打開。我放膽走進去,他把門在我身後關上,把門閂閂上。他說:「坐下來,
」他自己走過去,坐在剛才薄雅泰在他房裡時,坐過的椅子裡,把腿抬到另外一張椅子上,點
上一支煙,他又說:「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賴唐諾。」
  「名字不怎麼的,沒聽過。」
  我說:「沒錯,你不可能聽過我。」
  「不過我絕不會忘記別人面孔的,你說你有消息轉告?」
  「是的。」
  「從老大那裡來?」
  「是的。」
  「你說老大,是什麼人?」
  我說:「警察局局長。」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用火柴點煙,他拿火柴的手連抖一下也沒有,他安定地把煙點著
,深吸一口煙。然後用他紅棕色的眼珠看向我。
  「說下去。」
  我說:「這訊息和你的私人健康有關。」
  「我健康沒問題,而且會保持沒問題。渾蛋訊息說些什麼?」
  我說:「千萬別去兌現那張支票。」
  「什麼支票?」
  「你才拿到的那張支票。」
  他把他的腿自椅子上拿下來。「嘿,你的膽子不小。」
  我說:「老兄,你經由亞特娛樂公司已經兌現了二萬元了。二萬元不是小數目了。你右面
上衣口袋裡又才進帳了一張支票。你把支票給我,我就走。」
  他瞪著眼看我,好像我是水箱裡一條罕見的熱帶魚。「你倒真提起我興趣來了,你到底是
什麼人?」
  我說:「我已經告訴你我是什麼人,也告訴你我要幹什麼,現在看你要怎麼樣辦了。」
  「十秒鐘之後,」他說:「我馬上要把你從這裡拋出去,拋到你會從地上彈起來。」他自
椅中站起來,把門閂打開,把門打開到底,用大拇指一指,他說:「滾吧!」
  我站起來,我在選一個合宜位置,準備他來攻擊時我可以轉身,給他一個過肩摔。
  他走向我;很隨便,無所謂的樣子。
  我等候他出右手來攻擊我。
  想像中和橋田一起演練的那一招並沒有出現。他的一招來自側面。但是抓住的是我的外套
領子。他的另一隻手抓住我褲子後口袋。我想要支撐自己,但是好像在推一輛火車頭,我被摔
出去通過門框的時候,門框倏忽地經過我身旁。我雙手向前,才不致讓我的頭撞到走道對面的
牆上,我一把抓住了電梯邊上把寄出信件直送樓下的鋼管。他把我抓住鋼管的手分開,把我一
腳踢倒在電梯前空地上。
  我現在懂得足球員罰十二碼時,皮球有什麼感覺。球員撞過來,一半質量和速度的平方乘
積變為動能,動能自一腳傳到了球了。球的感覺就成了我的感覺。
  我聽到他走回去,把門關上又閂上。我搖搖曳曳走向走道,轉一個彎,想找個樓梯下去,
發現走錯了方向。我就走回來。
  離開轉彎處尚有二十尺,我聽到砰!砰!砰!三下槍聲。二秒鐘後我聽到走道上跑步的腳
步聲,向相反方向走去。
  我跑步又向右轉。四一九號房是開著的。長方形燈光亮影自房裡照出。我習慣的看了一下
手錶––十一點十六分。電梯僕役一定已下班了。電梯現在是全自動的。
  我按下電梯的紐,聽到電梯起動,我踮起足尖來到四一九房。
  金見田的屍體,在進浴室的門口縮成一團。他的頭曲在兩個肩膀中,他的上肢扭成一個怪
異的角度。一隻膝蓋在浴室裡,左上肢壓在通四二一房間的門上。
  我把手指升向他右側上裝下口袋,摸到一張折疊了的長方形紙。我都沒時間來看這是什麼
。我把它抽出來,放進自己口袋。我轉身跑向走道,電燈開關就在門旁,我把燈順手關上,人
在走道,我稍停一下,上下地看走道。全走道唯一看得到的有一個女人,大概五十五歲或六十
歲,頭髮燙過向上梳,把自己包在一件紅晨袍裡,站在一個走道末端開著的一個房門口。
  「你有沒有聽到像是槍聲?」我問她。
  「就是呀。」她說。
  我指向四二一說:「我看是––四二一出來的。我去看看。」
  她仍站在門口。我走過電梯口。我叫道:「他有請勿打擾牌子在門外。我最好下去通知櫃
臺。」
  電梯開了門尚未離開四樓。我過去來到二樓,在二樓等著。
  差不多等了一分鐘電梯指針才指示它到了一樓。但是它立即又起動向上了。指針指示它到
了四樓。我自樓梯走下去來到大廳。職員不在櫃台後面。雪茄香煙攤的金髮女郎在看一本電影
雜誌。她下巴有節律地動著在嚼口香糖。她向上一看,又看回她的雜誌。
  走到街上、我把那張長方形的紙拿出來看。這是一張憑票即付一萬元的支票。發票人薄雅
泰。我把支票放進口袋,走向白莎停車的地方。車子已經不在了。我在那裡站了一下,還是見
不到白莎的蹤跡。我步行走過三條街,才找了輛計程車,告訴駕駛我去車站。在車站裡我把旅
社鑰匙拋入郵筒,另叫了一輛計程車,來到離薄家三條街外的一個大旅社,我把車費付了。我
等車子走了,自己步行去薄家。
  管家還沒睡,當然薄好利給過我一支鑰匙,但是他還是開門讓我進去了。我問:「薄小姐
回來了嗎?」
  「是的先生,她十分鐘之前回來了。」
  「告訴她,我在日光浴走廊等她。」我說:「是重要事。」
  他看了我一下,眨了兩下眼,他說:「是的,先生。」
  我走出去,來到日光浴走廊坐下。雅泰大概在五分鐘之後下來。她走進來的時候下巴高高
向上翹著。「你還有什麼話可以說。」她說:「也不必解釋了。」
  「請坐下。」我說。
  她猶豫了一下,坐了下來。
  我說:「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我要你記下來。今晚睡覺時想一想,明天更不可以忘記。你
因為十分累又精神緊張。你推掉了一個約會。你決定去看場電影,但是看不下去,於是你就回
家。你什麼地方也沒有去過。你懂了嗎?」
  她說:「我下來這裡,是要一勞永逸地告訴你,我討厭別人對我偷偷摸摸探討我的隱私。
我想一定是我繼母聘你來看我我在想些什麼––現在她知道了。其實我真的可以親自當了她的
面告訴她的,無所謂的。至於你,你叫我看你不起,你根本––」
  我說:「不要空想了。我是一個偵探,但是我是被雇來保護你的。」
  「保護我?」
  「是的。」
  「我不需要任何保護。」
  「那是你在想。你要記住我告訴過你的話,你今天太累,你精神太緊張了,你推掉了一個
約會,你去看電影但是看不下。你回到家裡來。其他,你什麼地方也沒有去。」
  她瞪視著我。
  我把那張拿回來的支票自口袋中拿出來。「我想你不會在乎毀去這樣一張小數目的票子吧
。」
  她坐著看向支票,兩眼盯著支票,臉變得蒼白不堪。
  我自口袋中拿出火柴。擦亮了點著支票的一角。我拿著直到火焰燒了支票燒上來快燒到手
,才把著火的一角拋到煙灰缸去。等支票燒完了,我用手指把紙灰磨成粉。
  「晚安了。」我說,我走向樓梯。
  她什麼都不說,等我到了門口。「唐諾!」她大叫。
  我什麼也不說,只是把門自身後帶上,上樓,上床。我不要她知道那傢伙被謀殺了,我寧
可她自新聞上得知,或警察來告訴她,萬一旅社裡有人認識她,警方會找上門來和她對質,到
時她的驚奇表情會真實一些。除非她早就知道了?
  我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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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晨三點,警笛聲傳來。很遠的時候,我就聽到了。我起床,把衣服穿上,因為,真要有
事發生時,我不喜歡措手不及,毫無準備。但是,我也立即想起在這件事件中我自己的立場,
我又脫了衣服,回到床上去。
  但是來的警察要找的不是薄雅泰,他們大聲敲門把薄先生叫了起來。他們要和丁洛白談話。
  我在睡褲外面穿上了一條長褲,我又套上一件上裝,在丁洛白下去到圖書室裡之後,立即
踮足來到樓梯頭。警察根本沒準備客套,也不想降低聲音。他們想知道到底他認不認識一位叫
金見田的男人。
  「怎麼啦,是的。」丁洛白說:「我們有一位推銷員,叫作金見田。」
  「他住在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們辦公室記錄裡有。怎麼啦?他幹了什麼了?」
  「他什麼也沒有幹。」警察說:「你最後在什麼時間見過他?」
  「我已經有三、四天沒見到他了。」
  「他負責些什麼事?」
  「他是個推銷股票的人。事實上他是個測候人,他看準哪一個人有希望買股票,用電話報
告進來。其他的人去銷給他。」
  「銷什麼股票?」
  「礦。」
  「什麼公司?」
  「沒收農場投資公司。仔細的情況,恐怕要勞你駕去問我們的法律顧問。」他說。在我聽
起來這是他背熟的一句搪塞話。「我們的法律顧問是韋來東律師。他事務所在翔實大樓。」
  「你又為什麼不肯自己回答這問題呢?」
  「因為這裡面牽連著不少法律問題,而我是其中職員之一,隨便發言可能會引起相當窘的
情況。」這顯然是受過訓練的一套說詞,而且說來非常友善。他說:「假如你能告訴我們想要
什麼,我可以給你們更多的幫助。但是律師叫我不要談公司的業務,因為我說任何話,都可能
是律師認為我不該說的。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專業細節––」
  「省了吧,」警察告訴他:「金見田被謀殺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謀殺!」
  「是的。」
  「老天,是什麼人謀殺他?」
  「我們不知道。」
  「什麼時候被殺的?」
  「今天晚上七點左右。」
  小洛說:「把我嚇糊塗了。這個人我不是特別熟,他和我只有業務上的聯絡。蘇派克和我
才談到過他,算來可能正是他被殺的時候。」
  「誰是蘇派克?」
  「一位我的同事。」
  「你們倆在談他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在我們辦公室裡。蘇派克和我兩個在閒聊,也談一些業務上的問題。」
  「好吧,這個死了的人有什麼冤家沒有。」
  「我實在對他知道得不多。」丁洛白說:「我的工作多半和設計和政策有關。人事是由卡
伯納處理的。」
  他們東問西問地混了一陣,都離開了。我看到薄雅秦也自臥房踮足外出。我把她推回去。
「沒你的事,」我說:「你回去睡覺。他們來看洛白。」
  「幹什麼?」
  「好像金見田是替小洛工作的。」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為這件事見小洛呢?」
  我認為這時候把消息告訴她很合宜,我說:「有人殺掉了金見田。」
  她站在那裡瞪眼看我,什麼也不說,也沒有表情,幾乎不呼吸。她已經卸妝,我看到她嘴
唇變白。「你!」她說:「老天,唐諾,不會是你,你不會––」
  我搖搖頭。
  「一定是你,否則你怎麼會拿到––」
  「閉嘴!」我說。
  她向我走過來,像是在夢遊一樣。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我感到她手是冰冷的。「你在
想他對我是怎樣的?」她問。
  「我什麼也沒有想。」
  「但是,你為什麼––為什麼––」
  我說:「聽著,你這個小呆瓜!我會盡量不使你的名字混進去,懂了嗎?這支票假如被發
現在他身上,你會怎麼樣?」
  我可以見到她在想這個問題。
  「回去睡覺。」我說:「不行,等一下。你下去,問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問他們為什麼那
麼多聲音。他們會告訴你,他們現在相當興奮著。他們不會注意你表情、言行的。明天就不同
,他們會警覺一些的––有沒有人曉得你知道我是誰了?」
  「沒有。」
  「有人知道你出去是去看他?」
  「沒有。」
  「萬一有人問你這個問題,」我說:「你避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但是千萬別說謊,知
道嗎?」
  「但是他們問我,我怎麼能不回答他們呢?」
  「不斷問他們問題,這是你避免回答問題最好的一個辦法。問你的兄弟,為什麼這樣晚他
們會來找他。你盡量問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但要聰明點,不要自投羅網了。」
  她點點頭。
  我把她推向樓梯,「下去吧,別告訴任何人你見到過我,我要回床去睡。」
  我回到床上,但是睡不著。我聽到樓下人在熱烘烘地談話,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和走道
的低聲討論。有人自走道上走到我的房門口,停在門口,留神地聽裡面情況。我不知道外面是
什麼人。我沒有鎖門。房裡的光亮僅夠我看得到門,我等著門會不會被打開。
  沒有。過不多久,天亮了。我才感到困意。我想要睡一下。自從走道上回來,我的腳始終
是冷著的。現在腳底也溫暖了,一陣倦意,我就睡著了。
  管家敲門把我叫醒,起床替薄先生訓練體能的時間到了。
  在地下室的健身房裡,薄先生甚至連身上穿的羊毛浴袍也懶得脫下。「昨晚上熱鬧得很,
聽到嗎?」
  「什麼事熱鬧?」
  「有一個替小洛公司做事的人被殺死了。」
  「被人殺死?」
  「是的。」
  「撞車還是什麼?」
  「是『什麼』。」他說:「零點三八口徑轉輪槍,三槍斃命。」
  我一心一意看向他。「小洛一直在哪裡?」我問。
  他的眼睛轉向我,他沒回答這問題,相反地他問我:「你一直在哪裡?」
  「工作。」
  「什麼工作?」
  「我的責任工作。」
  他自他袍子裡拿出一支雪茄。把尾部咬掉,點著煙,開始抽吸。「有成績嗎?」他問。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想像中呢?」
  「我想是有點收獲的。」
  「找到什麼人在勒索她了嗎?」
  「我都還不能確定她有沒有被勒索。」
  「她總不會把支票像彩紙一樣隨便亂拋拋掉吧。」
  「不會。」
  「我要你阻止它發生。」
  「這一點我可以辦成。」
  「你認為她不會再付出錢去了?」
  「我不知道。」
  「要你有點進步可真難呢。」他說:「記住,我出錢是要求有結果的。」
  我等候他自己打斷他的話題,然後我說:「我們的生意都是由柯白莎親自管制的。」
  他笑了。「我這樣說好了,唐諾,你是個小個子,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樣有膽
量的––我們上樓穿衣服吧。」
  他沒有再提起為什麼他要問我昨晚我在哪裡,也不再問我對他女兒工作的進度。我也不去
向他要解釋。我上樓淋浴,下樓用早餐。
  薄太太全身都不舒服。女僕們在她房裡跑進跑出。她的私人醫生來看過她了。薄先生解釋
她昨晚沒有睡好。丁洛白像是有人把他自洗衣機裡撈起來的。薄好利沒有太多改變。我站在他
的立場研究一下,發現這世界上能有錢,並且能保持有錢的人,一定是懂得欺騙人,伸手要錢
的人。
  早餐後,薄先生去他的辦公室,一如從未有事發生過一樣。丁洛白搭乘他的便車一起出去
。我等他們走後,叫了一輛計程車。我說要去翔實大樓。
  韋來東律師在二十九樓上有一個辦公室。一位女秘書想先知道我是誰,又是幹什麼的。我
只告訴她我有些錢,想付給韋大律師。這使我有了晉身之階。
  韋律師是位骨瘦如柴的傢伙,臉上只有骨頭。由於鼻子又窄又陡,所以他的眼鏡不斷會滑
下來。他骨架大,肉少。面頰凹下,更擴大了他嘴大的效果。他問:「請問尊姓?」
  「賴。」
  「你說你有些錢要給我?」
  「是的。」
  「在哪裡?」
  「我還沒有拿到。」
  兩條深溝出現在他前額上,更加深了他鼻子的長度。「什麼人準備給你呢?」
  「大凱子。」我說。
  秘書小姐把辦公室門留一條縫沒全關死。韋律師用他小得不太相稱的黑眼望向我。他站起
來,走過辦公室,小心地把房門關上,走回來,坐下來。「說說看。」
  我說:「我是個投資人。」
  「看起來不太像。」
  他咯咯地笑起來。我看到他牙齒又黃又長。他似乎很欣賞自己說的這句話。「你說下去,
」他說。
  「一個油礦。」我告訴他。
  「什麼樣性質的?」
  「有不少好的油井。」
  他點點頭。
  「這裡面我還沒有弄到控制權。」
  「你準備怎樣去弄到控制權。」
  「用我已經付了錢買到的股票。」
  他看著我道:「你知不知道,在目前情況下,沒有公司委員會同意,你不能隨便出賣股票
的?」
  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多此一舉地來找你?」
  他又咯咯地笑出聲來,一面坐在辦公椅裡前搖後搖。「你是一個好玩的怪人,賴,你是怪
人。」
  「說我是妙人好了。」我建議。
  「你喜歡人家說你妙?」
  「不見得,其實我是很野的。」
  他傾身向前,把雙肘放在桌子上,把兩手的指尖––一對起來,又壓下去,壓得指關節一
個個啪啪地響。他動作自然,顯然他經常如此做。「你到底要幹什麼?」他問。
  我說:「我要打破戰爭時期臨時投資條例。不想請求公司委員會的同意,把我有的股票賣
掉。」
  「這是不可能的,這裡面一點法律漏洞都沒有。」
  我說:「你是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的律師?」
  他轉向我,好像他在用顯微鏡研究一件事。「說下去。」他說。
  「沒有了。」
  他把雙手分開,在桌子上用手指尖打鼓。「你有個做法底稿嗎?」
  「我要投資幾個好的推銷員進去。我要使大眾注意到這塊地有出油的機會。」
  「土地所有權不是你的?」
  「不是。」
  「即使我能打破戰時臨時投資條例,給你機會把股票賣了,我也沒有辦法不使你坐牢,因
為你偽稱代表這個公司,是欺詐罪。」
  「這一點我自己負責。」
  「怎麼個負責法?」
  「那是我的機密,我只要你幫我對付條例。使我需要錢的時候,付得出來。你只負責那一
點。」
  「你一定得有土地所有權才行。」
  「我會弄到一張採油的租約的。」
  他又咯咯地笑了。「算了。」他說:「我不代客處理這一類工作的。」
  「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想開始工作呢?」
  「三十天之內。」
  他把假面具收起。眼睛冷冷透著貪婪。他說:「我的費用是一成。」
  我想了一下。我說:「百分之七點五。」
  「幹不幹在你,百分之十。」
  「好吧。」
  「你名字叫什麼?」
  「唐諾。」
  他按了一下桌旁的電鈴。秘書進來。她手中有一本速記本。他說:「沙小姐,寫一封信,
給賴唐諾先生。親愛的先生:承向本律師陳請,先生準備重組一家已於加州喪失其營業執照的
公司。因此,本人須要有更詳細的資料,例如公司名稱及先生準備重組的目的,以便憑辦。本
律師辦理上項任務收費五十元,另加一切必需之開支費用。––就如此,沙小姐。」
  她什麼也沒說,站起來就走出去。
  當房門關上後,他說:「我想你是知道我要怎樣做法的。」
  「準備用與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相同的方法,是嗎?」
  「我不喜歡在客戶前面討論別的客戶的事。」
  「好吧,你喜歡討論什麼?」
  韋來東律師說:「一切危險由你個人負擔,我會寫公函給你,記清楚我們所談到的一切會
話。我要把信交給你簽收。我這裡有一張名單,都是列的過去一大批公司,沒有付加州稅金被
吊銷了經營權。我會一個一個小心查封。當然你所需要的一家是沒有什麼營業實績的,債務不
多的,法律責任不大的,同時要全部––或至少絕大部份股票已經上市賣出去了的。」
  「這又是為什麼呢?」我問。
  「你不知道嗎?」他說:「政府的條例就是防止未經公司的同意把資金股票全部出售了。
股票一經出售,就變了私人財產,有如私人所有的任何東西一樣。」
  「又如何?」我問。
  他說:「加州的稅務機關只管稅金,一個公司只要不付稅金,就失去了他們在本州的經營
權,他們就不能再做生意。不過這一切只要把欠的稅金和罰款補足交付,就可以復權重新開張
。」
  「就有漏洞?」我說。
  他笑了,老狐狸式的好笑。「你得知道。」他說:「這些公司只是前任公司的一個死殼。
我們付牌照費、以前的欠稅,重組這個公司。我們把以前賣出去的股票買回來––通常只要付
一分錢一股––當然,只有極少數的這一類死公司合乎我們的要求。我對這種公司的調查最清
楚了。只有我知道哪一個過去公司合乎這條件,沒有別人會知道。」
  「然而,在信裡,你為什麼要由我來告訴你我要哪一個公司呢?」
  「把我自己置身事外呀。」他說:「我要你寫一封信給我,告訴我,你選中的公司的名字
。我只是做你的律師,照你指示來辦事––知道了嗎,賴先生。我反正始終是乾乾淨淨的。」
  「你什麼時候給我這公司的名字?」
  「你給我一千元定金後我就告訴你。」
  「你準備給我的信上說五十元。」
  他自眼鏡後向我笑笑。「信是如此說的,是嗎?––那樣說好一點。我給你的收據也會是
五十元。不過你要付我的是一千元。」
  「之後呢?」
  「之後,是你受益的百分之十。」
  「這樣你不是也沒保障了嗎?」
  「別替我擔心。」他說:「我會保護得好好的。」
  女秘書帶了打好字的信進來。他用右手指尖把眼鏡自鼻梁上推上一點,他貪婪的眼睛仔細
看那封女秘書交給他的信。他拿出鋼筆,簽上字,交回給秘書。「把信交給賴先生,」他說:「
賴先生,律師費五十元你帶在身上嗎?」
  「目前並沒有帶在身上,沒有帶足你要我付的數目。」
  「什麼時候能有呢?」
  「可能是一兩天之內。」
  「隨便什麼時間來都可以。我都會很高興接見你的。」
  他站起來,用冷冷長長的手和我握手。「我想,」他說:「你對這種案例應該進行的方法
是十分熟悉的––至少在你一進這辦公室的同時,你看起來是非常熟悉的。」
  「我本來就是,」我告訴他:「但是我一向不願意在大江邊上賣水。我總希望讓律師來告
訴我法律。」
  他微笑,點點頭。「倒是很能幹的年輕人。沙小姐,現在請你把梁氏兄弟互訴的檔案拿來
,我就可以讓你聽寫一篇答辯狀和反訴狀。下次賴先生帶錢來付費的時候,你帶他進來,順便
給他收據。賴先生,再見了。」
  「再見了。」我說。走了出來。
  女秘書看我走出去,然後去找檔案。
  我回到偵探社。柯白莎在社裡。卜愛茜在她自己秘書桌位後面,在打字機上猛敲。
  「老板房中有客人嗎?」我問。
  她搖搖頭。
  我走向「柯氏私人辦公室」那扇門。推門進去。
  柯白莎立即把她正在算帳的收支簿收進抽屜去,砰一下把抽屜推上,鎖起。「你哪裡去了
?」她問道。
  「我跟了她一段路,看她走進一家電影院,我就回來找你。」
  「看電影?」
  我點點頭。
  柯白莎的小豬眼上下地看我。「這件工作如何了。」
  「還在進行。」
  「你有辦法叫她暫時不開口了,是嗎?」她問。
  我點點頭,她問:「你怎樣辦到的?」
  「逗著她而已,」我說:「我想她喜歡有人逗著她。」
  柯白莎歎口氣道:「唐諾,你對女人真他媽有辦法。你到底怎能使她們服你的?」
  「沒有呀!」我說。
  她又看看我,她說:「我知道了。所有在追女人的都在爭著現他們肌肉,男性化。只有你
,縮在後面,好像對她們沒有興趣––我懂得,我們女人見了你,就引起了母性的保護欲。」
  我說:「少來了,我們談生意。」
  她用喉嚨擠出了咯咯的乾笑聲。她說:「每次只要你對我這樣兇,我知道你又是為了錢。」
  「每次看你對我那樣溫柔,我就知道你決心打太極拳了。」
  「要多少?」
  「很多。」
  「我沒有呀。」
  「那麼你就只好去想辦法。」
  「唐諾,我一次又一次告訴你,你不可以每次隨便走進來,對我說你要多少多少工作費用
。唐諾,你太不在乎,你太浪費,我甚至覺得你會報假帳。至少你對金錢缺乏價值觀念。」
  我不在乎地說:「這件工作還不錯的,我真不願見你眼睜睜失掉了它。」
  「她現在知道你是個偵探了?」
  「是的。」
  「那麼我就不會失掉這工作了。」
  「不會?」我問。
  「你好好做你的工作,就該不會。」
  「我除非有一卷鈔票,否則無法好好做我的工作。」
  「老天,你聽聽你自己口氣。這個偵探社是什麼做的?鈔票呀?」
  我說:「警察昨晚出動了––事實上是今天早上。」
  「警察?」
  「是的。」
  「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我一直在睡,看來好像丁洛白––那個拖油瓶––有一個替他
工作的人,叫做金見田的,也許你在報上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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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2:02 |只看該作者
  「金?金見田?」她問。
  「就是他。」
  她盯住我看很久,她說。「唐諾,你又老毛病犯了?」
  「犯什麼?」
  「愛上了漂亮女人。好人,你聽著,總有一天你會身受其害的。你年輕,不懂事,又見一
個愛一個。女孩子鬼得很,設好圈套的。你不能相信她們––我也不是說所有女人,我是指想
利用你的女人。」
  我說:「沒有女人想利用我呀。」
  她說:「我就知道目前還沒露馬腳而已。」
  「什麼沒露馬腳?」
  「像薄雅泰這個女人,她有太多錢,她又太好看,很多人在追她,她會看上你?那是相反
的,你在看上她,她利用你而已,用你來做個掩護––去看場電影,電影個屁!晚上十一點鐘
?」
  我什麼也沒說。
  她拿起報紙,仔細看報上的地址。她說:「謀殺案地址,距離我們看到停車的地方不到兩
條街。你就從那裡開始跟蹤的。警察早上三點鐘到她家。她知道你是個偵探––而仍舊讓你在
家裡工作。」柯白莎把頭甩向後面大笑,擔憂,有點怕的硬笑。
  我說:「我需要三百元。」
  「你沒有三百元,我不會給你的。」
  我聳聳肩,站起來,走向門口。
  「唐諾,等一下。」
  我站在門口,看向她。
  「你知道嗎?唐諾,白莎不是對你不好。但是––」
  「你要不要我把一切告訴你?」
  她看向我,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當然。」
  「你想想裡面的前因後果,我二十四小時後告訴你。」
  她的臉在扭曲著。她打開皮包,拿出鑰匙,打開放現鈔抽屜,另外用一支鑰匙打開一隻裡
面的匣子,拿出六張五十元鈔票,交給我說:「記住,這是開支費,要報帳的,不可以浪費。」
  我懶得回答她,我一面把每張鈔票折疊起來,一面走出門去。卜愛茜自打字機抬頭,看到
我手裡的五十元鈔票,把嘴嚼起吹了個口哨,但是她的手並沒有慢下打字的速度。
  在去薄家的計程車上,我看晨報。金見田已證實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也曾是個賭徒,在死
的時候他受雇於一家「有勢力的公司」。公司當局知道了這個人的背景後也是大吃一驚。公司
當局對用人十分謹慎,雖然金見田在公司負責的只是有限的小事,但是他顯然是偽造了過去的
資料。公司當局現在對這一點正在調查。
  警方對謀殺如何完成,及動機何在,目前一無所知。係發前約十五分鐘,有一位相當入時
的青年,曾要求要一間單號,選中四二一。青年上樓,在四二一房外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顯然他立即工作,把連通到四一九室金見田所住的房間的門閂打開,打開門閂後,他用一把
薄刀把在四一九空那一面的門閂撥開。於是他推開這聯絡門,由於四一九室的浴廁門開著時,
四一九室的人看不到這扇連通門的動靜,事實上連通門和浴廁門之間還形成了一個隱藏的小室
。警方假設金見田聽到了這扇門有什麼動靜,開始懷疑而決心查看了。他被射了三槍。死亡是
立即的。兇手既不搶劫被害者,也懶得回自己的房間再出去,他只是跨過屍體,把兇槍藏起,
走到走道上,站在門旁,假裝是客人聽到槍聲在查看,並沒有人看到他是如何離開旅社的。
  這件兇案是故意,預謀的。因為這兇手一進入四二一之後,就在通四一九的房門上鑽了一
個孔,使他在作案之前先看清楚,不致弄錯了要對付的對象。
  旅社大廳香煙攤上的柳依絲小姐告訴警方稱;「這位青年是跟蹤一位神秘的年輕女人進入
旅社的。她形容他大概二十七歲。短小,精幹的身材。很有個性,說話很有技巧。五尺六寸高
,一百二十五磅。職員馬華竇先生則形容他眼神不定,神經兮兮的。很瘦,看來像是有毒癮的。
  我付了車資,走進薄府。薄太太半臥地坐在圖書室一張長沙發上。管家說她要見我。
  她用相當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賴先生,你先別走開,你聽我說,我要你在這裡保護小洛
。」
  「保護他什麼?」我問。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這件事透著一點怪異。我認為洛白有危險了。我是他媽媽。我有做
媽媽的責任、你是一個有訓練的技擊手,你肌肉如鋼。他們都說你把一個又大又兇的日本柔道
高手隨便一摔,就掉得老遠。請你注意一下保護洛白。」
  我說:「你包在我身上好了。」於是我走出去找雅泰。
  我在日光浴的地方找到她。她坐在一個雙座的斜帆布椅上,她讓出位子,讓我坐她邊上。
我說:「好吧,把一切告訴我。」
  她把嘴閉上,搖搖頭。
  「金見田抓住了你什麼把柄?」
  「什麼也沒有。」
  「那麼,」我說:「那三張一萬元的支票是慈善捐獻。金見田倒看不出是慈善捐款的集資
人。」
  我看到她眼中露出的怒光。「三張支票?」
  我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個偵探。找出事實,是我的責任。」
  「好吧!」她脾氣上來道:「你自己去找出我為什麼付他好了。」
  「我會的,」我告訴她,開始要站起來。
  她抓住我衣袖,把我拖回來。「別走開。」
  「你要回到現實來。」
  她把腿收回來,用兩隻手臂抱住膝蓋,兩隻腳根放在椅上。「唐諾,」她說:「告訴我你
做了些什麼?你是怎麼找出來的––你知道我說什麼?」
  我搖搖頭。「你不必知道我的一切。」
  「為什麼?」
  「對健康不太好。」
  「但是你為什麼要知道我的呢?」
  「為的是要幫助你。」
  「你已做得很多了。」
  「我根本還沒開始呢。」
  「唐諾,你幫不上什麼忙的。」
  「金見田有你什麼把柄?」
  「沒什麼我能告訴你的。」
  我把雙目注視著她,她不安地蠕動著。過了一下、我說:「我有個感覺,你不像會說謊這
一類的人,的確感到的是你恨說謊的人。」
  「我是恨說謊的人。」她說。
  我不吭氣。
  「我的事與你無關。」過了一下她說。
  我說:「總有一天,警察要問我問題。假如我知道什麼事我不能說,我就不說,假如我被
蒙在鼓裡,我可能講錯了話。之後他們就會來問你話。」
  她坐在那裡幾秒鐘,不說話。然後她說:「我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困難。」
  「把詳情告訴我。」
  「這和你的想像有出入的。」
  「我根本沒有想像。」
  她說:「去年夏天,我乘船去遊了一次南海,船上有一個男人,我非常喜歡他––你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很多女人乘船去玩南海,也有很多女人在船上遇到很喜歡的男人,但是她們回家
後,很少要付出三萬元出去的。」
  「那個男人是結過婚的。」
  「他太太說些什麼?」
  「我根本不認識她。他寫信給我,這些信是情書。」
  我說:「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你浪費得越多,我們剩下越少。」
  「我後來知道我不是真的愛他,想來是所謂南海情調的影響,你知道,熱帶氣氛、椰樹、
月光、遊艇。」
  「你的初戀?」
  「當然不是。我以前也乘過遊艇。女孩不是為此上遊艇的。有時你可以見到真心愛你的男
孩––我是假想有此可能的。有的女孩會。她們結婚,從此過快樂的生活。」
  「但是你沒有?」
  「沒有。」
  「你還是玩著再試?」
  「你首先自己玩得開心。過了兩三天,你可以知道船上有沒有引得起你興趣的男孩子。通
常見到的,都是因為環境的影響而像是不錯的男人,其實他們都不是理想的人。只是環境太浪
漫而已。」
  「這個男人有太太。」
  「是的。」
  「分居?」
  「沒有,他後來告訴我他是在婚假中,但太太自己一個人在旅行。」
  「她在哪裡旅行?」
  「我也曾懷疑過這個問題。她是一家在中國也有投資的大油廠職員。因為上海的公司要結
束,所以她去結帳。」
  「為什麼懷疑?」
  「那大老板也去上海。他們在一條船上,她對他很好。」
  「之後呢?」
  她說:「老實說、唐諾,對這個人我有一些地方,絕對絕對的不喜歡他。但又有些地方,
他很能吸引我。他覺得船上好玩,他是自得其樂的人。」
  「你回來,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他有太太了。」
  「是的。」
  「他告訴你他是單身嗎?」
  「有,絕對的。」
  「之後呢?」
  「之後他給我寫信。」
  「你回信了。」
  「沒有,之後我發現他結婚了。」
  「他什麼名字?」
  「我馬上會說到。」
  「為什麼不現在講。」
  「不行,先要讓你知道全貌。」
  「是不是金見田?」
  「喔,老天!」她說:「當然不是。」
  「好吧。」
  「我不回他的信,因為我知道他結婚了。不過,我喜歡收到那種信。這些是情書,我告訴
過你,不過它們使我緬懷那次南海之遊。有些追憶是十分可愛的––有一天很晚了我們航進大
溪地。那要實地見到,你才會了解,土著長頭髮美女圍了一堆堆營火跳舞。在船上我們就可以
看到岸上營火堆。漸近後,可以看到女人們跳舞的樣子。我們已經聽到鼓聲,那種典型的,塔
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然後他們在營火上加上燃料。有人把水銀燈照向碼
頭。碼頭上也有一批土女,什麼也沒穿,只有草裙。光了腳在跳舞迎接我們。船越近,他們節
奏越緊,跳得也越野、暗號一下,他們又隱入了岸上的營火堆裡,他一再使我回憶這些,還有
別的。他信寫得好。我都留著,每次無聊時會拿出來念一下,真是栩栩如生。」
  我說:「聽起來,說不定寫成故事有雜誌肯出稿費。但是我看不出你沒有回信,為什麼要
付三萬元。」
  她說:「你先鎮靜一下,我馬上要把驚人的告訴你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他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信本身使你怎麼樣了?你自己––?」
  「不是,不是,別傻了。」
  「我仍舊想不出來,有什麼會影響到你這樣自由的人,付出三萬元來。」
  「我告訴你,你就明白了。」
  「好吧,告訴我吧。」
  「那個人的名字,是––」她自動停下了。
  我問:「他的名字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衝口而出:「他的名字是廖漢通。」
  「這樣一個名字會有意外羅曼史,倒也奇怪,」我說。「你好像暗示他名字有什麼奇埃巧
會?他幹什麼的?一個––」突然,我想到了,真的有如被突然在腦袋上打了一拳。我在說到
一半停了下來。我看向她眼睛,知道我沒有錯。「老天!」我說:「這個人謀殺了他太太。」
  她點點頭。
  「審判了沒有?」
  「還沒有。只是初審。他們相信他有罪。」
  我抓住她肩頭,把她轉過來面向我,這樣我可以向下看著她眼。「你和那男人沒什麼私情
吧?」
  她搖搖頭。
  「船上回來後,兩個人會過面嗎?」
  「沒有。」
  「你從未給他寫過信?」
  「沒有。」
  「那些信現在怎樣了?」
  「那就是我買回來的東西。」她說。
  「怎麼會到金見田手上的?」
  「地檢處有一些偵探,認為對付這件案子,他們缺乏的是動機––使陪審團一看就產生偏
見的東西。他們追查廖漢通過去的一切。他們查不出夏天有一段八星期時間他在做什麼。偵探
找不出他去哪裡了。之後,在搜查他家後。他們發現一口木箱上有一個洋船的貼紙。他們追查
,發現那是南海之遊,於是他們找到了那一次出遊的旅客名單。而一一訪問。以下發生的就變
成自然發展了。他們知道了廖漢通那一次旅行,只對我一個人發生興趣。」
  「其實,」我說:「假如你自己沒有什麼心虛,你也沒有什麼他們可以指責的––。只要
他緊閉嘴巴不要亂講。」
  「但是你不知道。這件事正好給了地檢處人員一直在找的藉口。他們派人當我不在家時破
門而人,翻東翻西找到了那些信。你懂了嗎?我可以對一大堆聖經發誓,因為我知道他是有太
太的,所以既沒有回信,也沒有在回來後見過他一面。但是沒有人會相信我的。」
  「為什麼你分了三步來買回這些信?」
  她說。「一共有三個偵探他們拿到了信,私下自己研究了一下。他們自公家所得薪水有很
。假如他們把信件交給地方檢察官,他們連加薪都不見得有份。我在他們心目中是一個有錢女
人––當然他們為他們自己著想。他們找到金見田做中間人。我不知道金見田在裡面可以弄到
多少?但是安排好的是要我分三個階段,買回這些信來。」
  我把手插在褲袋裡,把腿伸直,把足踝架在一起,雙目注視自己的腳趾,試著從她想不到
的方向,去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現在她開始開口了,她止不住了,她說:「你看得出來,這件事對像我這種女人會有什麼
影響。地方檢察官發瘋一樣想把廖漢通定罪。首先,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這是件意外,她自己
摔倒,撞到了頭,或是廖漢通用什麼敲打了她的頭。即使地方檢察官能證明廖漢通用東西打她
,他的律師可能會提出那次南海之旅,於是會說廖是為感情發了瘋。或是用任何其他方法,讓
陪審員發生偏見,覺得那女的死得活該。但是地檢官可以完全避免掉這一切的麻煩,假如他一
開始就把我拉過去,使大家相信廖漢通愛我愛得發瘋,一心想把太太處理掉,如此他可以和我
結婚,我又有錢,又不難看。他可以把我弄到證人席上去,然後把十字架釘在我身上。假如信
在他手上。他可以把廖漢通一片片撕碎,使他根本不敢自己站上證人席上去替他自己辯護,而
他不自己上證人席又等於默認,結果一樣的壞。」
  我不斷在想,什麼也不出聲。
  她說:「這些人弄到那些信後,他們認為漢通的律師會出錢買它下來的。但是,漢通沒有
錢。我想多半是那律師出的主意,叫他們轉向金見田,從我這裡弄錢出來的。」
  「律師是哪一位?」
  「韋來東律師。」她說:「湊巧的,他也是洛白公司的法律顧問。我真怕他會漏出些口風
來,但是我想我們應該信任律師。他們都知道什麼該講,什麼又不該講的。」
  「你能確信韋來東知道信的事嗎?」
  「金見田說他知道的,而我想當然,漢通一定會告訴他的。我在想,當一個人因為謀殺案
被捕後,他自然會把一切告訴律師,從小事都會說出來的。」
  我說:「是的,那是應該的。」
  她說:「當然,韋律師絕不希望這些信會到地方檢察官的手裡去的。他自然希望被告會判
無罪開釋。這些信是本案的關鍵––從各方面看來,我知道韋來東是個很能幹的律師。」
  我站起來,開始在原地踱方步。突然,我轉身說道:「昨晚他交給你那張信封,你沒有打
開來呀。」
  她看問我,眼睛開始變寬,變大。「唐諾,這樣說來,你是在那房間裡囉?」
  「這點你別管,你為什麼沒有打開那張信封來看一看?」
  「因為我親自見到金見田把信放進信封,把它封起來。那些其他的信,他也是如此處理的
。他先給我看過,然後––」
  「回家之後,你有沒有打開來看一下?」我問。
  「沒有,我沒有。發生了那麼許多突發事件,我––」
  「你把它燒了?」
  「還沒有,我正打算如此做,然後你––」
  「你怎麼能知道,整個事件不是地檢官設計好,讓你來鑽的一個圈套?」我問。
  她注視我道:「怎麼會呢?」
  「地檢官要利用這些信來證明被告的動機。廖漢通寫給你的信裡說了些什麼,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怎麼回他信。但是假如他能證明你肯出三萬元把這些信贖回來,那就比什麼都有用
了。」
  「但是,唐諾,你還不了解嗎?他不可能有信呀!」
  「你信封放在哪裡?」
  「一個安全所在。」
  「去拿來。」
  「是在一個安全所在,唐諾,現在去拿太危險––」
  「去拿。」
  她看了我一下,然後說:「也許你說得對。」她上樓,五分鐘之後,她帶了一張封口了的
信封回來。「我知道信在裡面。我看著金見田放過去,然後封口的。他對其他信件也是如此處
理的––他先給我看,而後當面對了起來––」
  我沒等他講完。我伸過手去,把信封拿到,把它撕開。信封裡有六張信封。我把每張信封
拿出來,張張打開,裡面每一張都裝入了整齊折疊好的信張––都是空白的,上面都有印著頭
銜,那是金見田被謀殺那旅社的空白信紙。
  我抬起眼光看向薄雅泰。假如法院宣判她要進聖昆丁的煤氣室,她也不過是如此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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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白莎坐在公司車裡,等著送我去接受柔道訓練。在她身旁座椅上,她有一張下午出版的報
紙,她跳過結論對我說:「唐諾,這次你逃不掉了。」
  「逃不掉什麼?」
  「他們會捉住你的。」
  「沒有線索去捉誰?」
  「那只是早晚的問題早晚會捉住的。老天!你為什麼這樣去做?」
  「沒有其他辦法呀,是我要的那相鄰房間,是我鑽的一個洞,相連的門在那一邊根本沒有
閂上,是輸,是贏,都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
  「但是你為什麼要進金見田的房裡去?」
  「為什麼不去?我反正不會有機會了––假如被他們捉住。」
  「唐諾,你一定是為了保護那個女人。」
  我什麼也沒有說。
  「唐諾,你一定得告訴我事實。老天,萬一條子把你關了起來。當然,我要想辦法救你出
來,但是我不知道怎樣開始呀。」
  我說:「你不能一面開車,一面又講話。你過來,我來開車。」我們換了位置。我說:「你
聽著。薄雅泰被人勒索。什麼原因並不重要,勒索他的人是一個叫韋來東的律師。」
  「不對,」她說:「她一定是去看金見田。一切形容都符合如生。」
  「形容也許會符合,她也可能是去見金見田,但是,在勒索她的人是韋來東律師。」
  「你怎麼知道?」
  「他想從一位他在辯護的人身上弄一點錢,––那個人犯的是刑事案子。」
  「是誰?唐諾。」
  「我忘了他的名字了。」
  她用怒目看了我一眼。
  「現在,」我繼續說下去:「我們唯一的生機,替雅泰脫身,替我自己脫身,是對韋來東
加大壓力。韋來東根本是個詭計多端的賊律師。」
  「所有律師都是的。」
  「所有律師都詭計多端,但只有百分之二是賊律師。」。
  「你想要對他加強壓力我是同意,把繩子的一端交在我手裡,我可以幫你忙。」
  「韋律師,」我說:「專門在想辦法打破戰時臨時投資條例。」
  「那是無法打破的。以前也有人試過。」
  「所有法律都有漏洞的。」我說:「不管什麼條例。」
  「好吧,你讀過法律,我沒有。」
  我說:「投資條例是有漏洞的。韋律師的方法,是選擇因為付不出稅金而損失營業權的公
司,使他們再度運作,但是變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式營業。為了達成這目的,他們首先要把停
業的公司的股票全部買回來。並不是每家停業的公司都可以合乎他要求的。他要的公司是所有
股票都出售了,而且沒有債務團體的組成的。他設法把這些尚持有在人手的股票,不值錢地都
收購回來。他重新開張這家公司。他的客戶都是要私下買進賣出股票的,他收賣方每股百分之
十,而後他警告他的客戶這些股票都是私人轉移,不是公開出售。」
  「又如何?」她問。
  「我們絕對捉不住他勒索的把柄。」我說:「他做得巧妙,不留尾巴,但是我們可以攻破
他的地方是他老吃老做的股票工作。雖然他太聰明,不易攻破,但還有辦法的。」
  「這些你都是怎麼發現的?」柯白莎問,一面注視著我。
  「花你的開支費。」我告訴她。
  這下把她的興趣完全打消了。
  「你和那個女孩混得怎樣了?」
  「還可以。」
  「她能信任你嗎?」
  「大概吧。」
  白莎滿滿一口氣吐出,「那麼公司可以保有這工作囉?」
  「也許。」
  「唐諾,你真可愛。」
  我捉住這機會說:「我已經找過韋來東律師,希望他認為我是個可能的好客戶。沒有成功
,他太精了。他每走一步都保護自己得好好的。看起來只有一件事可做。」
  「是什麼?」
  「使自己變成他在進行中另外一個公司的不知情買客。」
  「你怎麼知道是韋律師在勒索呢?」
  「只有他有可能,也是唯一解釋。今天較早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可能是地方檢察官布好
的一個圈套。但是,不是的,因為謀殺一發生,現在他們早該收縮圈子了。韋律師在代表一個
被告。那是件要案。社會上大家非常注目。這正是他揚名立萬的好時機。他當然可以只為名而
工作。但是韋來東不是這種人。他看出有機會可以加壓力於薄雅泰,由雅泰來出錢,他要名利
兩得,他做了。他已經拿到了二萬,在拿最後一萬元的時候,出了紕漏。」
  「唐諾,我要問你一件事,要你絕絕對對對我說真話。」
  「什麼?」
  「是你殺的人嗎?」
  「你怎麼想呢?」
  「我認為你沒有,唐諾,給你一萬次機會,你也不會殺人,但是這件事看起來––你知道
,看起來像什麼。你是那一型的,為了女人昏了頭,叫你做什麼壞事都幹。」
  前面有交叉道,我把車速減低,順便故意打了個大呵欠。
  白莎搖搖頭道:「你真是無可救藥,假如你沒有看見女人就糊塗,或者再重上五十磅,你
就是白莎的金礦了。」
  「抱歉,」我說。
  我們開一陣車子,大家不說話,然後我說道:「我需要一個女秘書,也需要一個私人辦公
室。你要是不肯替我請一位,我就只好借用卜愛茜。」
  「唐諾,你是不是瘋了?我不能給你專租一個辦公室,那要花錢的,你這個計畫只好另外
再想進行方法,再說我也不能把愛茜借給你,即使半天也不行。」
  我開車,一聲不吭。白莎看得出在生氣。就在我們快把車開進那日本人的健身房停車場之
前,她說:「好吧,你去辦,但是不要把鈔票亂送出去。」
  我們進健身房,日本人把我自各種角度摔來摔去,有如藍球員用各種角度來投球,他教我
各種可以摔人的方式,但是我怎麼也沒有辦法使得像他要做成的樣子。反倒是他自己從我手中
翻出,一個筋斗,雙足分開落地,向我露出牙齒說好。我感覺有點乏味。事實上我從一開頭就
沒感過興趣。白莎以為我有進步,日本人說成績非凡。
  淋浴後,我告訴白莎,要她替我去辦,我一定要一間辦公室,至少租一個禮拜,還有我告
訴她的名字要漆在門上,裡面的家具要齊全,而且要把卜愛茜守在裡面隨時準備聽寫信件。
  她忿怨,對我唾沫飛濺地埋怨一陣,最後還是決定要辦,所以她告訴我今晚會把一切辦好
,打電話告訴我辦公室在哪裡。
  晚飯前,薄好利找到了我:「到我私室來杯雞尾酒吧,賴?」他說。
  「好呀。」
  他的私室是個鴿子窩、牆上掛了不少槍械。獵獲品剝製後,頭部掛在牆上,椅子很舒服,
還有煙斗架等他私人用的物件。管家把雞尾酒送進來。薄好利告訴我,這私室是屋子裡唯一沒
有他邀請誰也不准進來的地方。也是他覺得太太太煩時,逃避的一個地方。
  他啜飲雞尾酒,談談應酬話,一分鐘之後,他說:「你和雅泰處得不錯呀。」
  「你叫我先要贏得她信心的,不是嗎?」
  「是的,你的成就超過於此了。只要你在房裡,她不斷的在看你。」
  我又喝了一小口雞尾酒。
  他說:「雅泰第一張支票是在一號。第二張是十號。假如還有第三張,那該是三十號。那
是昨天。」
  我說:「那麼第四張該有月底了。」
  他看向我,他說:「雅泰昨晚出去了。」
  「是的,她去看電影。」
  「你也出去了。」
  「我辦了點小事。」
  「你有沒有跟蹤她?」
  「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有的。」
  「去哪?」
  「去看電影。」
  他一下把杯中餘下的喝乾。吐出一口放心的氣。他把搖酒器拿起來,給我把杯中酒添滿,
替自己杯子加酒加到頂。「我對你看法沒有錯,你是一個有理智的年輕人。」
  「謝了。」我說,一面在房間中東摸摸西摸摸,過了一下,我說:「你不必和我有什麼猶
豫。有什麼話乾脆直說好了。」
  這對他是一種鼓勵作用,他說:「卡伯納昨晚見到雅泰了。」
  「什麼時間?」
  「在,在––在槍殺案發生不久之後。」
  「她在哪裡?」
  「離開金見田被謀殺的旅社不到一條街,她手裡拿了張信封,很快地在走。」
  「卡伯納告訴你的?」
  「沒有,是他告訴了薄太太,她告訴我的。」
  「卡伯納有和她說話嗎?」
  「沒有。」
  「她沒有看見他?」
  「沒有。」
  我說:「顯然卡伯納錯了。我一直在跟蹤她。她把車停在金見田被殺的旅社附近停車場裡
,但她沒有進旅社、她去看電影,我跟她進去的。」
  「電影之後呢?」
  「她沒在裡面很久,」我說:「她出來,回到停車場去––喔––是的。我記得她有停下
在一個郵筒前寄一封信。」
  薄好利看著我,但是不說話。我說:「我認為她和什麼人約會在電影院裡,但那個人沒有
赴約。」
  「那個什麼人,會不會正是金見田?」他問。
  我讓我臉色做出「出乎意料」的表情。「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你?」
  「我也不知道,只是問問而已。」
  「那就別問。」
  「但是否有可能是金見田嗎?」
  「假如他根本沒赴約,又有什麼差別呢?」
  「但是,有可能是金見田。」
  我說:「老天,也可能是阿道夫·希特勒。我告訴你昨晚上她是在看電影。」
  他靜了一下,我乘機問他道:「你對你繼子的公司到底知道多少?就是那他在當總經理的
公司。他們幹什麼的?」
  「挖金礦的玩意兒,我知道他們有一條礦脈很有希望,但是我也不太願意去深入了解。」
  「什麼人真正在管把股票沿街弄出去?」
  他說:「我希望你不要用這種字眼,這樣聽起來好像他們是不正經買賣。」
  「你該懂我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歡用這些字眼。」
  「好吧,你愛怎麼叫就由你。不過你告訴我什麼人負責把股票弄出去?」
  他看我,生氣地說:「賴,有的時候,你那精力過剩,又亂動腦筋的脾氣,真叫人受不了
。」
  「我仍還沒知道什麼人在弄出股票去。」
  「我也不知道,他們有一批推銷員,經過仔細訓練的,我只知道這一些。」
  「股東不負責銷售?」
  「不。」
  「我知道這些就夠。」
  「是是,我知道這些不夠。你見到今天晚報了嗎?」
  我搖搖頭。
  「有些指紋在那裡。從旅社的門和門把手上他們查到了一套相當完整的指紋––我認為他
們在找的人很像是你。」
  「很多人都像我。」我說:「有幾個雜貨店伙計更像得不得了。」
  他大笑道。「你那個腦袋要是能配上一個強健一點的身體,那就天下無敵了。」
  「那是恭維,還是貶低?」
  「恭維。」
  「謝了,」我喝完我的一杯,拒絕他再給我加的酒。他自己又喝了兩杯。
  薄好利說:「你知道,像我這種地位的人,往往可以收集到別人得不到的商場和經濟情報
。」
  我接受他遞過來的一支香煙,繼續聽他的。
  「尤其是在銀行圈子裡。」
  「說下去,你怎麼說?」
  「也許你會奇怪,我是怎樣知道那些雅泰一萬元、一萬元的支票的?」
  「我知道,要我猜起來也不會和事實批差太遠。」
  「你的意思是經由銀行?」
  「是的。」
  「倒也不完全是經由銀行,但是是經由銀行中一個友好的職員。」
  「有差別嗎?」我問。
  他笑笑:「銀行認為是有差別的。我又在今天下午從銀行得到一個特別消息。」
  「你指的是從銀行裡友好的職員吧?」
  他咯咯笑道:「是的。」
  當他看我並沒有急急問他得到的是什麼消息時,他說:「亞特娛樂公司打電話到銀行,說
是有一張薄雅泰簽給他們的一萬元付現支票,放在他們現金抽屜裡,失竊掉了。他們要通知銀
行,任何人拿支票到銀行兌現,公司要告這個人偷竊。」
  「銀行怎樣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叫他們打電話給雅泰,由雅泰請銀行停止付支票。」
  「真打電話來了?」
  「是的。」
  「來電的對方自己說是亞特娛樂公司嗎?」
  「是的。」
  「男人聲音,還是女人聲音?」
  「是一個女人聲音。她說她是簿記,也是經理的秘書。」
  「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拿起電話這樣說。費用只要五分一通,受話前一方是分別不出來的
。」
  他想了一想,慢慢地點點頭。
  雞尾酒開始發生效應。他胸襟也開闊了很多。他低下來用長輩的樣子拍拍我膝蓋。「賴,
我的好孩子,」他說。「我喜歡你。你先天有一種叫人相信你的力量,我相信雅泰也有這感覺
。」
  「能做一件工作讓人滿意,總是好的。」
  「我認為保持不久的,終會穿幫的,雅泰不是笨瓜。」
  「她當然不是笨瓜。」我說。然後,由於我知道他喜歡我會這樣講,也為了他是付現的顧
客,我加了一句道:「看她是什麼人的女兒嘛。」
  他向我笑笑,然後臉上露出擔憂。他說:「我相信你是知道你在做什麼的,賴。但是,假
如一張一萬元付現支票被偷掉,而出票人要出頭,並且弄得灰頭土臉––」
  「放心,不必擔這種不必要的心。不會有事的。」
  他認真地說:「假如你看過報紙,你會注意到這些證人對那位神秘的王台生,有完全不同
矛盾的形容。這種完全不同的形容是因為這個男人懂得人性––那年輕女孩子不是形容王台生
是個非常可愛的人嗎?」
  我什麼也沒說。
  「賴,對這件事我信任你的自由處理。我只希望––當然到目前為止你並沒有––你不要
使這件事造成了更嚴重的傷害。」
  「那樣就不好意思了,是嗎?」
  「那是一定的。你開始沒有太多的工作,是嗎?」
  「我贊成你放手讓我一個人去幹。」
  他說:「只要讓我知道一件事,就可以無限制信任你,讓你全權處理這件事。」
  「哪一件事。」
  「到底你的計畫有沒有考慮到:這張最後的一萬元支票,會有突然出現的危險?」
  這正是一個討好雇主極好的賣弄機會,我豈能放過。我平靜地說:「我親手把那張一萬元
的支票,昨天在你的日光浴走廊燒掉了。我用我自己的手指,把灰燼磨成粉碎。你可以放一百
萬個心。」
  他看向我,眼睛張得越來越大,好像眼球要突出來把他眼鏡從鼻梁上頂上來。於是他伸手
握住我的手,上下地搖,即使是在四杯雞尾酒影響之下,他的表情還是十分突出的。「真是能
幹,我的孩子,一個能幹的人。這是最後一次;從此之後我不再要求你什麼東西。今後一切你
完全作主,一切依你的方式來做。好極了,好極了。」
  我說:「謝謝你,不過這一切都是要花你錢的。」
  「我不在乎花多少錢––不對,我不是這意思,反正你知道,該花的不省。」
  我說:「白莎有的時候經濟觀有問題,她算小不算大。」
  「不必如此的,你去給她解釋。告訴她––」
  「告訴她啥用也沒有。」我說:「她就是這個調調。」
  「好吧,你心裡在想什麼?」
  我說:「你曾否想到過,我可能會被人勒索?」
  「沒有。」
  「那麼,有這個可能性,你應該考慮一下。」
  他看起來也不是很高興。他說:「當然,萬一你碰上了緊急狀況,你只要來找我,對我–
–」
  「對你說我要送什麼人錢,我要進多少,還有為什麼要送錢,是嗎?」
  「是的。」
  「於是。假如出了什麼差錯,假如這是一個陷阱,你就被牽過去了。」
  我看到他臉孔變了顏色,他說:「你要多少?」
  我說:「最好給我一千元。我留在身上必要時才用。我也可能回來向你再要。」
  「唐諾,那是好大一筆錢呀。」
  「我也知道是好大一筆錢。」我說:「你有多少錢?」
  他臉紅了。「那完全不關你的事。」
  「你有多少女兒?」
  「只有一個,當然只有一個。」
  我一聲不響,等他會意過來。我看到他終於懂了。他自褲後袋拿出皮夾,數出十張百元大
鈔、「我懂你意思了,唐諾。但是你要記住,我可不是百萬富翁。」
  我說:「有錢人和窮小子有一點不一樣,同樣發生危險情況的時間,有錢人可以出錢買一
條出路。你不去利用自己的王牌,你是笨蛋。」
  「沒錯。」他說。過了一下,他又說,「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一點,你準備怎樣進行法
?我還真希望能知道一點。」
  我注意看他,然後我平靜地問:「真的嗎?」
  「當然,為什麼不?」
  我說:「我要用的方法,我不要我雇主知道一點點。」
  他皺眉道。「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我是不要讓警方認為我雇主是指使者,或是事後共犯。」
  他像我用針在他屁股上戳了一針一樣。他快快地眨了四、五次眼皮,快快地站了起來。「
很聰明,唐諾,很聰明。我看我們談話也該告一段落了,我近來相當忙,唐諾。我只要你懂得
我雇你是要你全權作主,完全依你認為好的方法,來保護我女兒,不受任何傷害。」
  他一下解散我們的會議,有如我突然長了天花,沒錯,我有法律天花。
  晚上,八點多一點白莎來電話,她說為了我要的辦公室,她找死了。終於找到了合乎我要
求的、用的名字是費啟安,位置是普門大樓六二三室。卜愛茜明天早上九點鐘會去開門,鑰匙
在她那裡。
  「再給我印一些商業名片。」我說。
  「印好了,愛茜那裡會有一些。你是費氏銷售公司的老板。」
  我說:「好極了。」準備掛電話。
  「有什麼新消息?」她問。
  「沒有。」
  「保持聯絡。」
  「會的,」我說。這次馬上用手在她想起什麼要說前,把電話掛斷。
  那一個黃昏冗長難過。雅泰給我個暗示,她要和我說話,但是她知道的,我都知道。卡伯
納知道的,我並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話要說,所以我要找一個看起來完全不是故意的機
會,和他談談。
  他是有話要說,他來找我了。他來的時候我正在彈子房一個人無聊地撞撞球。「玩一局?
」他問。
  「我玩得差透了。我說:「我只是不想在樓上聽他們耍嘴皮子而已。」
  「怎麼啦?」他說:「心中有事。」
  「無聊而已。」我說,一面把球向前用手推出,看著它幾顆星地回彈。
  「見過薄好利嗎?」他問道:「我是說有機會和他談談嗎?」
  我點點頭。
  「老好人,那薄先生。」卡伯納說。
  我不吭氣。
  「能有好身體,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卡伯納看向我腰身,繼續說道:「你走起路來就像
魚在水中游動一樣。我一直在注意你。」
  「真的?」
  「真的,我是一直在注意你。我希望多知道你一些。也想讓你強迫使我身材好一些。」
  「可以安排的。」我說,用手指把一個球撞向另一個。
  他走過來離我近一些。「你另外還使一個人對你印象很好呀。」
  「有嗎?」
  「是的,薄太太。」
  我說:「她說過的,等她血壓回復正常後,她也希望我指導她減輕一些體重。」
  他把聲音降低問我道:「你有沒有想到,或感到奇怪過,她一嫁給薄好利,血壓就上升,
體重就增加?」
  我說:「很多女人在找丈夫的時候都注意體重,限制飲食,但是一結婚,她們––」
  他的臉色垮下道:「這根本不是我的意思。」
  我說:「抱歉。」
  「假如你認識薄太太,你就不會如此說,你也會知道,這和事實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沒有自桌球台抬頭。我說:「是你在說話,我認為這可能是你想說的,我只是搭訕一下
而已。」
  「這不是我想說的。」
  「那你就說好了。」
  他說:「好吧,我來說。我認識薄太太不少時候了。這次結婚前,她體重比現在輕二十五
磅,看起來年輕二十歲。」
  「高血壓可以影響人很多的。」我說。
  「當然可以、但是為什麼會高血壓呢?為什麼一結婚她血壓就會突然高起來呢?」
  「為什麼?」我問
  他冷笑,我抬頭看向他,他嘴角生氣得在顫抖。他說:「非常明顯的理由。她繼女不停地
給她敵意引起的。」
  我把母球拿在手裡說:「你是不是想找我講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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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2:11 |只看該作者
  「是的。」
  「好吧,我在聽。」
  他說:「佳樂––薄太太,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迷人,有吸引力,美麗。自她結婚後,我
看著她變了。」
  「這些你說過了呀。」
  他的嘴唇顫抖得更嚴重了。「一切原因都歸於那寵壞了的乳臭小妮子。」
  「雅泰?」
  「雅泰。」
  「難道薄太太在婚前沒有考慮這一點嗎?」
  他說:「結婚的時候,雅泰離開了她父親帕尼去追求美好時光。她去環球旅行。完全不管
她父親。他們一結婚,薄太太正想為他準備一個好家庭,雅泰一腳趕回來做起繼女的角色來。
漸漸地她父親中了她的毒,跟著反對起他太太來。佳樂是敏感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我說。
  「我認為是你應該知道的。」
  「這對我訓練薄好利的體能,有什麼關係呢?」我說。
  他說:「也許有。」
  「你想叫我做什麼呢?」
  他說:「我看你和雅泰處得不錯。」
  「又如何?」
  他說:「我認為假如雅泰知道,她媽媽希望和她友愛相處,她可能會改變態度。」
  「怎麼樣?」
  「你才和薄先生談過。」
  「是的。」
  「你仍不能猜到我是什麼意思?」
  「不能。」
  他的眼光著向我。「好了,」他說:「你一定要我直說,我就說。佳樂––她只要輕輕隨
便說一句給警察聽,他們就會知道昨天晚上,在謀殺案發生的時候,雅泰是在金見田的房間裡
。」
  我把眉毛抬起來。
  「這樣說好了。」他又趕快自己修正道:「在謀殺案之前––你有沒有想到過,那位去旅
社看金見田的神秘女郎,被形容得和雅泰很像。也不需要很多的偵探工作,就能證明當時雅泰
的車子,停在旅社不到一條街外的停車場裡。另外尚有一個證人,肯宣誓之後證明在謀殺案發
生之時段內,雅泰曾匆匆地自旅社方向走向停車場去。」
  「你要做什麼?」
  他說:「下次雅泰再說她繼母如何如何時,希望你能隨意地向她提一提,她繼母可以把她
放到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但是她不願意,因為她是個正直的人。她對她再婚的丈夫十分忠心
。」
  我說:「你好像已經知道雅泰曾對我提起她繼母的?」
  「當然。」他盼他站起來,走向門去。
  「等一下。」我說:「假如雅泰是在謀殺案發生之前離開的,我覺得她就沒有什麼好擔憂
的。」
  他一隻手扶在門把上,停下來。「人家是在街上看到她的。」他說:「算起來是謀殺案發
生之後。」
  他出去,把門關上,我注視那扇關著的門。顯然卡伯納並不知道謀殺案發生的正確時間,
沒有注意到他看到雅泰的時間。再不然,就是他自願把這件事說成如此,以便薄太太手上多這
張王牌來用。
  不過,擔心他可以說是多餘的,任何時間警方只要一懷疑雅泰可能和這件事有關,那旅社
夜班職員,那香煙攤女郎,那停車場裡的人,那電梯小僮––喔,人證太多了。運氣好一點,
這些人也許會記得雅泰是在槍聲響起前離開旅社。然則假如薄太太以為她有一手王牌,我又何
必揭穿她,不如候在邊上看看她要玩些什麼花樣。
  我拿了帽子和大衣,在雅泰見不到我的時候跑出去,決定要去看看亞特娛樂公司是幹什麼
的。
  他們有兩家餐廳,樓下都布置得美輪美奐。我沒有困難就上了樓。樓上布置很雅,但是不
大。沒有人注意我。我小賭賭,在轉盤上不輸不贏。參與賭博的人不能算少。我找了一些藉口
想去見經理,不過看起來要是不動粗,還不易達到目的。
  我正想走出去時,一個金髮美女走過來,一隻手掛在一個穿了晚禮服的男人手彎裡,男人
看來全身是錢堆起來的。我見過美女那頭金髮。那是金見田被殺掉旅社那香煙攤女郎柳依絲。
  我暗暗的自己恨不得踢自己一腳。當然,這是一個機會,但是這是一個我應該事先想到的
機會。她既然在我問她問題時,那麼了解能告訴我有關亞特娛樂公司的事,她當然懂得帶一個
這樣的凱子來這裡,她可以拿到多少佣金。是我自己設的陷阱,我自己吞的餌,我自己走了過
去。
  她看到我,我看到她有點不悅。她不在意地說:「喔,你好。運氣怎麼樣?」
  「不怎麼樣。」
  她向他的男伴笑說:「亞守,我希望你見見王先生。王先生,這位是白亞守先生。」
  我們握手,我告訴他很高興能見到他。
  「王先生,你不是要離開這裡吧?」
  「事實上,你進來時我正要離開。」
  「喔,不行,我來了你怎麼可以走。上次見到你時,我運氣不錯,今天我感到你會給我帶
來更多幸運。」
  我想我可以把情況變成複雜,假如把白先生弄毛或是嫉妒的話。我看向他說:「白先生看
起來也像是張幸運符呀。」
  她說:「他是我的護花使者,你是我的隨身吉祥物。來吧,到賭桌來。」
  「老實說,我有點累了。我還是––」
  她眼睛正對著我看著。燈光射在她頭髮上,又一次覺得更像我見過的吊人麻繩。「我可不
會讓你走開的。」她說,紅唇在笑。「即使一定要叫警察我也幹。」
  她的眼睛可沒有在笑。
  我微笑著說:「事實上這該由白先生來決定我的去留的,我不願意不識相,夾進來做燈泡
。」
  「喔!他不會在乎的。」她說。「白先生知道你和機構是有關係的。」
  「喔,」白先生說,好像她已經說明一切了,他也立即露出笑容了。「王先生,來吧,跟
我們來,帶點好運給我們。」
  我和他們一起走向輪盤桌。
  她開始拿錢出來一元一元地散在桌面的數字上賭––一直在輸,男的也不像喜歡跟著她賭
。她把自己錢輸掉了之後噘起嘴巴,他拿出五元錢,換成兩毛五的籌碼,讓她來玩。當他移動
到了桌子的一邊去時,她靠靠我又把眼睛注視我命令道:「從桌子底下塞二十元給我。」
  我像塊石頭一樣凝視她。
  「快一點,快一點,」她催著我說:「不要裝傻瓜,也不要拖三拉四,要不送過來,就要
你好看。」
  我裝腔作勢打了個大呵欠。
  她失望透頂,幾乎要哭了。一下把所有籌碼放下去,輸了。當她把所有籌碼都輸掉了,我
塞了一元錢到她手中。「這是我能貢獻你的極限了,孩子,」我說:「這也是幸運錢。把這壓
在雙零上吧。」
  她把它放在雙零上,贏了一大堆。
  「不要動,再賭一次。」我說。
  「你瘋啦?」
  我聳聳肩,她從一堆籌碼中拿出五元,其他留在雙零上。
  我永遠不會再知道:當時我為什麼對這雙零這樣說。我是伸了自己脖子出去,在冒險。我
感到這是一個預感,正如一般男人有的時候突然會全身發熱,覺得自己有這種超人能力。我幾
乎百分之百確定,這一次雙零會再來一次。若問我為什麼,我只是知道。就如此。
  象牙球在輪盤上轉,終於落入了一個小格。
  我聽到柳依絲叫出聲來,我向下看去,只是確定球落何家而已。
  出了一個「七」。
  「看吧,」她說:「你使我輸錢了。」
  我大笑道:「五元也是贏呀。」
  她說。「也許『七』會再來。」放了兩塊在『七』上。『七』真的再來了一次。自此之後
我覺得幸福已離我而去,我只是隨便玩玩。柳依絲最後玩成了五百元的籌碼,她兌了現。
  另外有一位褐色頭髮的女郎也無聊地守著桌子,心不在焉地在玩。她是一個精明鬼祟的女
孩,臀部似蛇行,光著的肩非常好看,黑色眼睛有如熱帶海灘浪漫的夏夜。她和金髮的柳依絲
一定是認識的,在柳依絲兌進現鈔後,她倆交換了一個眼色,過了一下,兩人湊在一起耳語起
來。
  過不多久,褐髮的女郎和白亞守搭訕起來。這真是一場對男性有示範性的秀。她請教他怎
樣下注––在放籌碼到遠離自己前面的桌子時,把自己裸露的香肩放到離開他嘴唇不到一寸的
位置,又回眸一笑。
  我看向白亞守臉上的表情。我知道柳依絲是決心要跟定我了,「好吧,」我說:「算你贏
了,我投降,要去哪裡?」
  「我先溜出去,在衣帽間前等你。」她說:「不要想出歪念頭,告訴你也好,這裡是沒有
別的出口的。」
  「我怎麼會面對像你那麼漂亮的女郎而開溜呢?」
  她大笑,等了一下,她溫柔地對我說:「是呀,為什麼?」
  我要多留一下,所以我放了幾次錢到賭桌上去。我始終覺得雙零還會出來。放在其他號碼
上的錢,也從沒有贏過。白亞守已經被褐髮女郎吃定了。有過一次他突然醒悟,用帶了罪惡感
的眼光四處在找尋,我聽到褐髮的女郎對他說什麼洗手間,又把裸露的手臂靠上他肩膀,在他
耳邊輕聲地耳語了什麼,他大笑。
  這是我最好的時機,我溜出來,來到衣帽間前。柳依絲在等我。「有車嗎?」她問:「還
是我們要用計程車?」
  「計程車,」我說。
  「好吧,我們走。」
  「有特定的地方嗎?」
  「我要去你的公寓。」
  「我認為去你那裡好。」
  她看了我一下,聳聳肩說道:「有何不可。」
  「你的朋友,白先生不會突然光臨吧?」
  「我的朋友白先生,」她笑道:「今天晚上有人照顧了。」
  她把她公寓地址告訴了計程車駕駛。我們花十分鐘,到了目的地。那是她公寓沒有錯。她
的名字在按門鈴的板上,她是用鑰匙開的大門,我們走上去––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她說「
有何不可」的時候,她已計算好。我既然知道她在哪裡工作,我自然可以把她的一切找出來。
報上有她照片,警察在請她形容旅社裡向她打聽金見田那小個子男人的長相,她不必怕我,相
反的,我應該怕她報案才行。
  這是間很好的公寓。一看我就知道,靠一個二流旅社擺個香煙攤是維持不起這樣一個公寓
的。
  她把大衣脫去,要我坐下來,拿出香煙,問我要不要來點威士忌,把自己坐在沙發上我的
旁邊。我們點著了香煙,她坐過來靠著我。微弱的光線照在她頸子和肩上,她誘人的眼神經由
碧色的眼珠看向我。金色的頭髮,映在背部雪白的皮膚上,我怎麼會又想到了鬆了股的吊人麻
繩。
  「你和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真的?」
  「真的,」她說:「因為那上樓去看金見田的女人––也是你在跟蹤的女人––是薄雅泰
。」
  說了這些,她貼近我,蟋伏在我胸前,真有回事似的。
  「誰?」我完全不認識地問道:「你說的薄雅泰是什麼人?」
  「是你在跟蹤的女人。」
  我搖搖頭說:「我的工作只和金見田有關。」
  她扭動了一下,如此她可以見到我的面孔,她慢慢地說道:「反正這也沒有什麼差別。這
個資料我自己無法直接利用––我寧願和你合作,會比和任何我認識的人合作好得多。」然後
在一陣笑聲之後,她說:「因為我可以叫你乖乖聽我話。」
  「這並沒有告訴我薄雅泰是什麼人、是金見田的女人嗎?」
  我看見她在整體考慮這件事。以便決定要告訴我多少。
  「是不是?」我追住地問。
  她試著用其他問題抵制我:「你找金見田幹什麼?」
  「我找他為的是生意上的事。」
  「什麼生意?」
  「有人告訴我,他有辦法可以打破投資條例,我是一個投資人,我有生意要向他討教。」
  「所以你到他房裡去看他。」
  「不是我,我租了和他相鄰的房間。」
  「在門上鑽了一個洞?」
  「是的。」
  「偷看,又偷聽。」
  「是的。」
  「看到什麼?」
  我搖搖頭。
  她生氣了。「聽著。」她說:「你要不是我見過最渾帳的笨蛋,你就是最冷靜的聰明人。
我叫你塞我二十元,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失望招警察來呢?」
  「我不知道呀。」
  「你最好依我的計畫走。你知不知道,假如我拿起電話報密一下,你會有什麼結果?聰明
點,不要再誤事了。」
  我試著吐個大煙圈,又吐個快速的小煙圈要穿過大的,沒有成功。她站起來,開始走向電
話。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兩眼在冒火。
  「你打電話報警呀!」我說。「我自己也正準備找他們。」
  「你?」
  我說:「當然,我不騙你,你還不明白呀?」
  「你什麼意思?」
  「我留在那相鄰的房間裡,一隻眼睛緊貼在門上鑽出來的洞上。」我說:「那個真兇手早
已在我進入之前半小時,把那邊門上的門閂撥開了。他把門框弄下一條,把對方門閂撥開,走
進對方房間,把對方浴室門打開,使浴室門遮掩住四一九房。他回過我租的那間房,把門框裝
回去,等候到恰當的時間,他打開那聯絡門,走進那兩扇門形成的三角小隔間,溜進對間的浴
室去。」
  「那是你在說的神話。」
  「妹子,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
  「我親眼看到過那兇手。我是唯一的目擊證人。我知道是什麼人幹的好事––金見田曾和
那女人談過話。他給了她一些文件。她給他一張支票。他把它放進了上衣右口袋。在她走後,
他走向浴室。我不知道那另外一個人在浴室中,但是我發現那聯絡門在我這一邊是沒有閂的,
我在鑽孔後把它閂上了。兇手知道金見田要進浴室了,他想溜回四二一。但這邊這時閂上了。
我在這一邊。在浴室裡的人被陷住了。」
  「你自己怎麼辦呢?」
  「我是個混蛋。」我說:「我應該拿起電話,告訴旅館大廳,叫他們把出路都封死,同時
報警。我太緊張了。我亂了主意了。我竟想不到這一點,我匆忙中把連接門門閂拉開,把門一
下打開。我跟了兇手走,我走到四一九房間口。我站在門口上下望走道。我走進電梯,我在二
樓下來。大家都亂成一團時,我走出了旅社。」
  「講得像真的一樣。」她說。想了一下,她又說道:「老天,還真的像真的––但是你永
遠不會讓警方相信你的。」
  我神氣十足地向她笑笑。我說:「你別忘了,我看到兇手的面孔。」
  她的反應有如一下觸電。「是什麼人?」她問。
  我向她笑笑。吐出另外一個煙圈。準備再吐一個。
  她走過來又坐下、她把兩膝交叉起來,把一隻膝蓋抱在交叉手指的雙手裡。這件事出她意
外,她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她看看我,又望下看著自己的腳尖。晚禮服的裙子阻住了她的眼
光。她把裙子向上拉,又站起來,走進寢室,把晚禮服脫下來。她並沒有把寢室門關上,過不
多久,她穿了一件絲絨家居服出來。她又走過來坐我邊上。「說真的,」她說:「沒有想到這
件事有那麼多的變化。我需要一個人可以處理姓薄那方面的情況。你看來很合適。我不懂你有
什麼特點,使我好像可以信任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幹什麼的?」
  我搖搖頭。
  「聽著,除非你把真實姓名告訴我,否則你就別想走出這間房間。我要看你的駕照,你的
識別證,取你指紋––若不然,我要去你公寓,看你住的地方,看你生活的方法。你懂了吧?」
  我指著門說:「我感到合適,我想走的時候,誰也攔不住我。」
  「我會背叛你的。」
  「那麼,你計畫要對付傅雅泰,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薄雅泰,姓薄。」
  「好吧,就是薄雅泰。」
  她說:「你真實名字是什麼?」
  「王台生。」
  「你騙人。」
  我笑笑。
  她換用甜言蜜語試試。「好吧,台生。」她扭著坐近我,斜靠向我腿上,用一隻手支持頭
部,使臉轉向我,四眼相對:「台生,你是有腦筋的聰明人,你我兩個人可以合作起來,一起
弄出一點名堂來。」
  我不想面對她,她的髮色一再蠱惑著我。
  「參加還是反對?」她問。
  「假如是勒索,我反對。我不幹這種行業。」
  「嘿!」她說:「我就要你從一開始就加入,不久我們兩個一定可以弄一批錢來花花。」
  「到底對那一位薄雅泰,你有了什麼把柄?」
  她開口,正要說話,我突然用手對住她嘴巴,我說:「不要說出來,我不要聽。」
  她奇怪地問:「又怎麼啦,什麼事不對?」
  「我可能和你不是一條陣線的。」我說。
  「什麼意思?」
  「寶貝,你給我聽著,我不會幹的。我不至於無聊到那種程度。你才是一直在騙我。這件
事你自始至終都是有一份的。金見田自薄雅泰那裡弄支票。他交給你,你帶來這裡交給亞特娛
樂公司。你給這裡的人抽掉一點,自己也撈上些。其他的交回現鈔給金見田,金見田交上去給
上面的人,或是交下去給下面的人,隨你怎麼說法。現在我來告訴你一些事。你完了,你沒得
再幹了,也不能再幹了。你只要動上一動對付薄雅泰,你就可能從牢裡往外看了。」
  她突然坐起,重新對我看著。「嘿,見他個大頭鬼。」她說。
  「反正,妹子,我可告訴過你了。」
  「你是他媽告訴過我了,你這個狗屎。」
  我說:「能再給我一支煙嗎?」
  她把煙盒交給我,她說:「好吧,我老實說,假如我猜錯,算我是傻瓜。我看你走進旅社
,警方在追查你。我撞見到你。我拋掉我的朋友,帶你到這裡,在沒有追問你是什麼人之前把
真話都吐了出來––我認為你是一個私家偵探,替薄雅泰在工作––不對,你更像是受雇於她
的老頭子的。」
  我點上一支香煙。
  「但是,你為什麼那麼毒,你?你讓我什麼都說出來,假裝可以替我工作,套出我所有的
想法,然後收縮你的線。」
  我看向她,我說:「小姐,我要是事先知道的話,你可以咒我。」事實上,這也是事實。
  她說:「照目前一切看來,你仍舊可能是幹掉金見田的人。」
  「我的確有機會。」
  「憑這一點,我就有能力叫你很難堪。」
  「你這樣恨嗎?」
  「我這樣知道。」
  我說:「電話就在那裡。」
  她的眼睛變窄了。她說:「我一打電話,你就也把我拖下水去。你會說我告密的動機不是
單純的。喔,有什麼用。」
  「我們下一步做什麼?」我問。
  「我們來一點烈酒。我再想一想看。哪些是你本來可以用來對付我,而你沒有做的。奇怪
,我就是想不透你。你不是笨。你聰明也許透頂。你知道我要玩什麼,你跟進,我反而進了你
的陷阱。活一天學一天,學到老學不了。怎麼樣?威士忌要加水,還是蘇打?」
  「有蘇格蘭的嗎?」
  「一點。」
  我說:「我有公款可以開支。」
  「好呀,這才過癮。」
  「有熟人家,這時候還肯送貨嗎?」
  「當然有。」
  「好極了。」我說:「找他,告訴他送半箱蘇格蘭威士忌來。」
  「不是騙人嗎?」
  我搖搖頭,打開皮夾,拿出一張五十元鈔票,不在意地放上桌上。「這在我老板說來,叫
做不必要的奢侈開支。」
  她叫了酒,掛上電話。她說:「乾坐著等他送來,不如先喝完我本來有的。」她把烈酒拿
出來,紙箱裡有蘇打水。她說:「台生,不要讓我喝醉了。」
  「為什麼不?」
  「喝醉了我會哭。已經很久沒有人可以利用我而沒有利用。使我更想哭的是,你放過我不
是因為我是我,而因為你是你。你是好人,你就是不肯趁人之危,你––吻我。」
  我吻了她一下。
  「不是這樣,」她說:「要好好吻我。」
  我好好吻她。過了一下,商店送酒來。
  我回薄家已是清晨二點,我仍不能釋懷於那女郎的髮色,每次當光線自一特殊角度照上她
金色美髮時,我總覺得像是一條鬆了股的吊人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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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7-16 18:0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早餐時,我問薄太太有沒有汞合煉熔方面的知識。我說我有一個朋友,姓費的,他在普門
大樓有一個辦公室,才自遺產得來一大筆錢,但在找機構投資,據說他對礦產有興趣,所以想
投資這一種行業賭賭運氣。問我有沒有什麼好的礦股。
  洛白開口了,他說:「為什麼不挑自己人呢?」
  我用驚奇眼光看向他。「倒沒有想到。」我說。
  「他什麼地址?」
  「普門大樓六二二。」
  「我會派一個銷售員去拜訪他一下。」
  「派吧。」我說。
  薄好利問洛白,有沒有自警方知道更多金見田案的消息。洛白說警方查了金見田的底,得
到的結論是,這件案子是因賭結仇引起,目前正在清查所有金見田的賭友,看那一個人會符合
案發後自金見田房裡出來那年輕人的樣子。
  早餐後洛白把我拉到一邊,問我費先生更多的情況,想知道他自遺產得了多少錢,又想知
道他要拿多少出來投資。我告訴他,他運氣好、一起有兩筆遺產,他已拿到了一些小錢,在月
底前拿得到十萬元左右。我也問洛白他公司是幹什麼的,業績好不好,他說:「一天天在好起
來,過得去。」
  他匆匆離去,薄好利自眼鏡上面看著我,好像要說什麼;他自動停止,兩次清清喉嚨,最
後他說:「唐諾,假如你還需要幾千元錢花費,告訴我就可以了。」
  「不要了。」我說。
  雅泰穿了居家服,走出來給我一個她要見我的信號。我假裝沒有懂得,告訴薄好利我要送
他出去到車庫。在車庫裡,我告訴他,我不準備告訴他我要進行的一切,這一點他很高興,不
過我告訴他,我要和他一起進城。
  他開車,一路注視前面的路面,保持不和我談話。我看得出他有很多話要問,但是,沒有
一個問題他不會怕聽到真正的答案的。有兩次,他想起要說什麼話,吸口氣,在話出口前,又
忍住,專心開他的車。
  快到商業區之前,他終於想出一個他認為安全的問題。他說:「唐諾,你要我在哪裡放你
下來?」
  「喔,這附近隨便那裡。」
  他又想說什麼,立即改變了意見,把車右轉,前行了兩條街的距離,在普門大樓前靠到路
邊。「這裡好嗎?」他問道。
  「這裡蠻方便的。」我說。打開車門下車。
  薄好利像逃難一樣開車跑離現場,我上樓到六樓,看一下六二三室的門。看起來很好。我
打開門過去,卜愛茜在打字。
  我說:「老天,你只是第一站,用不著看起來業務那麼好的。」
  她停下打字,抬頭望我。
  「要進來的人,」我說:「以為我是一個從遺產上得了一大筆錢的人。他們不以為我的錢
是辛苦賺來的。所以,你不必太忙的。」
  她說:「柯白莎給了我一大堆信要我寫。說要我拿到這裡來工作––」
  「用什麼抬頭的信紙信封?」我打斷她說話,傾身向前,著向她夾在打字機裡的信紙。
  「用偵探社的信紙信封。」她說:「她告訴我––」
  我把信紙一下自打字機裡拉出來,把它交給愛茜,我說:「放進抽屜裡去。千萬別給人看
到,所有偵探社帶來,有名稱地址的都要收起來,你出去用飯時把這些混蛋東西帶回辦公室去
。再也不可帶來,告訴白莎這是我說的。」
  卜愛茜向上看我,笑出聲來,她說:「我還記得你第一天來找工作時是什麼樣子的。」
  「什麼樣子的?」
  「我認為你最多只能替她工作四十八小時。我認為白莎會牽了你鼻子,使你疲於奔命。這
是所有來應徵,其他偵探的必然開溜理由––但現在,你是在給她命令。」
  「這個命令是有道理的。」我說。
  「我知道有道理,這就是好玩的地方。你根本不去和白莎論理,你也不低頭妥協。你只是
我行我素,白莎開始一定怨言連篇,而後喃喃訴苦,最後一定跟了你說的方法做。」
  「你只要了解她,白莎不失為一個好人。」
  「那是說當她了解你之後。想和她去建立友誼,那是等於用跑步去追火車頭。累死也沒有
用。」
  「你有沒有累死過?」
  她看向我說:「有。」
  「不太像呀。」
  她說:「我和白莎已經磨練出一個制度來了。我做好她交給我的一切工作。做完工作,我
離開辦公室。我不和她客套。我也不要她對我友好。我的地位像是機器上的一個零件。我做我
應做的。」
  「你在打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信件。」我問。
  「她每隔一段時間,抄名單寄信給各律師招來生意。另外還有些信是有關她的各種投資。」
  「很多投資?」
  「不少。主要分兩大方向。她主要是喜歡安全的投資,有如政府公債。但是她還有另一面
––冒險投資股票。她還是相當的一個大賭徒。」
  我說:「好吧,這個辦公室是不同的,不需要太多的工作。你到樓下大廳報攤去,隨便拿
幾本電影雜誌和口香糖。放一本雜誌在寫字桌第一個抽屜中,把抽屜開著,你只管嚼你的口香
糖看雜誌,任何人進來。把抽屜一關,但是先要讓他們看到抽屜裡開著的雜誌,再關抽屜。」
  她說:「我一直希望有一個像這樣的工作。別的女孩好像找得到,我沒這運氣。」
  「這裡的工作看來一兩天就可以結束了。但是做一天算一天。至少是你要的那一種。」
  「白莎會換人的,她會自介紹所找一個來替我,而把我替回磨房去。」
  「我不會讓她這樣的。我會告訴她我要一個能信任的。要一個打字員,洛杉磯隨地撿都是
––也許給她看看,換一個人替你,她會多不方便。」
  她抬頭,看我,很久後她說:「唐諾,我一直在懷疑為什麼有不少人支持你。現在我知道
因為你總是為別人優先著想。你––」她突然不再說話,把椅子推後,很快通過辦公室,像著
火一樣走出門去。
  我走進內間私人辦公室,把門關上,靠向一張搖曳的辦公椅,把腳跟放在辦公室桌了。
  當我聽到卜愛茜回來的聲音後。我拿起電話,按通往她桌上內線電話的按鈕。
  「是的,」她說。
  「愛茜,記住幾個名字。那是蘇派克,卡伯納和丁洛白––記住了嗎?」
  「有。他們怎麼啦?」
  「假如這三個人中任何一個來看我,就說我正忙著。而且所有上午都不會有空了。我就是
不能見他們。我也不要他們等。知道了嗎?」
  「知道了。」
  「除了這三個人之外,不論什麼人來,先試著找出他來的目的,請他們坐,叫他們等。可
能的話叫他給一張名片,把名片拿過來給我。」
  「好的,」她說,我聽到她把電話掛了。
  我有很多事要想一想,我坐在那裡,抽煙,想心思,想把一切無理的片段湊起來。我倒未
曾想去解破這件謀殺案,我的資料根本不足,但是我正在收集資料。我認為只要我保持頭腦清
楚,不走錯一步路,我能弄清楚一切的。
  十一點的時候,我聽到外面辦公大門打開又關上,又聽到人聲。卜愛茜拿了張名片進來。
名片上有那男人的名字。除了名字沒有別的文字。
  我看向名片。「力格普,嗯?他長什麼樣子?」
  「推銷員之類,」她說:「工作壓力很高的。不肯告訴我。我問他見你有什麼事,他說是
向你提一個投資的計畫。他大概四十歲,穿的有如二十七。但是穿得非常正式,是個入時衣著
。」
  「胖人?」
  「不是,很瘦,前額兩側已禿。黑髮後梳,黑眼珠,未戴眼鏡。動作快,口齒伶俐。手指
甲修剪整齊,而且搽白指甲油。鞋子今早才擦過。身上帶著理髮店的味道。你要不要見他?」
  「要。」
  她走出去。力格普進來。他兩個快步就走向前,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態度敏感又有吸引力
。他馬上開始說話,就怕我會在他沒有講完前把他摔了出去。
  「費先生,你一定會奇怪我的工作是什麼?當我告訴你秘書,我是來向你提一個投資計畫
時,也許你會以為我有什麼東西要你來購買。事實上,正好相反。我來是要使你賺更多的錢。
費先生,為了要達到這一目的,我需要三分鐘時間。」他自口袋拿出一個懷錶,放到我桌子上
來。「請幫忙我注意一下時間。就以這個錶為準,三分鐘一到,你就通知我。我只要三分鐘時
間。三分鐘就是我要的時間。而且我保證,這三分鐘會是你一生最值錢的三分鐘。」
  「好吧,」我說:「我就給你三分鐘。」
  「費先生,你有沒有停下來想過科技的神奇?你不要回答我,因為我知道你有想過。你知
道,費先生,今日我們認為當然的事在幾年之前,大家都認為這是科技上不可能的事。
  「費先生,為了要給你看,你如何能自現代的科技發展中去賺鈔票,我實在有必要把我們
這一州光榮的歷史翻轉一頁給你看看。我們把這一州光榮的歷史翻到淘金熱的時候。每個來這
裡的人帶了鏟子、鋤頭、三腳架、淘金盤,大批大批的金子自地上挖出來,流入銀行,造成今
日之前的繁榮––但是仍舊有不少金子留下來,在本州的土地裡。
  「在山區裡,在河谷鎮附近有大量的金子引起了熱潮。遠來的河水洶湧地夾帶了山區的金
,突然到了開闊的山谷,河水平靜下來。當時成千成萬的男人,穿條短褲,夏天冬天,下雨日
晒,終年在河裡淘著淘著,淘出了大量的黃金。金子較多的沖積土都被淘盡後,他們移向下游
,下游在地理上是非常肥沃,可以耕種,於是自淘金上發了點小財的人,正好在此安居下來。
然則正當他們在農作物成熱要收割之際,發生了缺水的問題。他們要挖二十五尺才能挖到水面
,但是他們掘到草根就又發現了金子。可惜他們挖不到豐富的金脈,因為金脈在河床石之上,
有的在四十尺以下。
  「我不願浪費太多時間來詳談這些問題。費先生,無疑的,這一些你在西部片上看到不少
,他們形容的也都是真的,我們馬上就要談到新的現代化發明了。一個人發明了一部大機器,
在水位高的時期,利用一艘大平底船裝上循球的鏈狀挖泥機,開始向下挖,它把地底深處的石
塊全挖上來,農田沒有了,但是不論挖到多少金子,田主得到其中百分之多少。挖完之後,田
上表面剩下了拋不完的大石塊,肥沃的泥土全到地底去了。整個農村結構又改變了。良田不見
了。土地成廢物了。
  「年復一年,挖泥機吃完了全區的土地,最後一畝地處理完畢後,他們大家發現陷於一堆
爛石頭之中。大機器不再有任何用處。拆除或移走都不經濟。連這些工作人員都沒有地方可去
。很多人覺悟到他們把沃土犧牲,為了有限的黃金,有點殺雞取卵了。大平底船都漏水了,都
傾側了。機器變鐵銹了。能當廢鐵賣的都賣了。其他變成了人類貪婪的紀念。
  「有的地方,機器挖不到河床石,因而仍被迫留下十五到二十尺的肥沃泥土。費先生,我
們好夢來了。一個金字的好夢,而且好夢不難成真。最近的科技造出了一種機器,可以重挖土
地,把大石頭翻到下面去再把肥沃的土地翻到表面上來。河谷鎮的市商們甚至希望不必再挖金
,只要能把石頭翻下去,沃土翻上來恢復耕種就可以了。不過這樣做,金錢浪費大多了。現在
,市商會所不知道的是,其實河床石之上仍有不少金子等待著我們去取––」
  「你的三分鐘用盡了。」我提醒他。
  他看看我,看看桌上他放下的錶,他說:「是的,我用掉我的時間了,不過我也說完了。
費先生,對一般人我必須要給他看以前的機器,和現在的機器有什麼功用上的不同之處。金子
本來是在那裡的,機器進步了,挖出一批金子,造成一批百萬富翁。又再進步一點,又挖出一
批金子,當然又多了一批富翁。以舊金山的歷史來做例子。––」
  「你的三分鐘在三十秒鐘之前已經用完了。」
  「一點不錯。」他說:「我在說對付一般的人,我要把這些指出來,但是對你,費先生,
你自己對銷售東西非常有經驗,所以有牟利的機會,你一眼就看得出來。現在的問題只是費啟
安先生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排上即將重列的百萬富豪名單而已。」
  我把一支鉛筆在幾根手指中轉來轉去,盡量不使自己的眼睛去看他的眼睛。他不斷走來走
去,希望我能不斷著向他。他加重語氣用手指敲敲我的桌面。「費先生,我不會和你爭辯,你
是知道好歹的人。你是一個能很快,很正確作決定的人,否則你的事業不可能那麼成功。你會
感激別人不斷提供你機會。這個機會不但可以讓我們去挖地下的黃金,而且挖完金子後,土地
又回復到以前的肥沃,可以在加州陽光普照下耕種。過不多久,又可見蘭花和葡萄遍地,等待
我們把它分區、規劃。想要土地的人,可以到我們辦公室來,一畝畝購買,隨便他們作什麼用
處。」
  「到目前為止,費先生,我還沒有告訴你這計畫中最特別的一個部份,但是,我知道的,
我根本不需要指出給你看。我相信你已經聽了我告訴你的一切,而自己在問:『他什麼時候會
提到黃金的價格,已經是原先的兩倍的。他什麼時候會提到身邊有黃金的人根本不必擔心通貨
膨脹什麼時候他會提到黃金總是最能安定人心的應急貨幣。什麼時候他會提到––」
  「你的三分鐘用完了。」我說。
  「我知道,費先生,我可能占用了你的一點時間,但是我也太希望能把我給你說的––」
  「這一切,」我非常小心地問道:「要花多少錢呢?」
  「這操之在你的,費先生。假如你目的是十萬元,你的投資不會很大。假如你想五十萬,
那就要一個中等度的投資。但是你想真正在裡面有勢力,可以將來變一個數百萬的富翁,那就
要更大的投資了。」
  「想變一個數百萬的富翁,要投資多少呢?」我問。
  「五千元。」他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地說。
  「你怎麼估計出來的?」
  「這,要從開始說,這裡面所占的畝數太多了。」
  「不必再重複這些了。」我說:「讓我們實話實說。」
  「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股票值多少錢?」
  「票面的一百五十七倍。」他說。
  「你們的股票怎樣分的。」
  他自口袋拿出一個皮夾,表情豐富地用皮夾敲敲我桌子。「費先生,當沒收農場投資公司
才建立的時候,正是歷史上最不景氣的時代。這本來是一個農業的公司,目的是贖回那些抵押
貸款後無法付出本利而被沒收的農場。所以,公司的資金準備得並不是太多的。但是現在這件
有前途的新方向,已經開始了。合理的方法是增資到一千元一股。換言之,以前一股股票假如
當時值一元,就要分成一元一股的一千股,本來要如此做並不困難,但是在辦理的時候,就發
生了法律問題。一大堆的官樣文章,繁文縟節,故意的延遲,而我們股票主即應有的利潤也耽
擱了。這是我們執政的人不負責任,少做少錯的做法––但是口裡叫的可是年輕做法,前進、
進步、便民––把這些不談,我們只要一辦好這些,所有的股票持有人都可以立即得到利益。」
  「投資五百元,會有多少利益?」
  「你可以得到股票一股。票面是一元。真正的價值今天非常難講。有可能已值五千元。但
是在六十天內,你沒問題一定可以以一萬零五百元出售。到今年年底那一股會值十萬元。」
  我把眼睛看著他。他知道決定時機來到。像他那樣優秀的推銷員,當然立即把一切推銷用
語停下來,讓我來把剛才他說的話在心中自己打算。
  「目前我沒有太多的錢。」我說:「在三十天之內,我可以得到很多錢。」
  「三十天之後,」他說:「股票自然會漲了很多的價格。不過仍還是個非常好的投資。」
  「這樣好了,」我說:「我能不能買五百元股票,然後付五百元定金,三十天內依原價購
買你們較多的股票?」
  「這一點我一定要和總公司聯絡。」他說:「這不是正常業務情況。費先生,這樣做你便
宜太多,你只是以五百元做賭注。一星期後這股票已經有了利潤,三十天之內你的五百元定金
可能已經給你賺進二千元了。」
  「這就是我的本意做法呀。」我說。
  「但是,你有沒有想到過,要現鈔你可以去銀行。費先生,銀行––」
  「我把條件已經開出來了。」我說。
  「是的,費先生。」他說:「但是情況是那樣的。我們的上級必須要公正得十分謹慎。除
了你之外,尚有其他的投資人。有很多人買了––」
  「我的條件你聽到了。」我說:「你的時間都用完了。我對你的推介已清楚了。我對辯論
沒有太多興趣。」
  「你希望付五百元後,買多少錢的股票呢?」
  「三十天後,我有十萬元隨便我用。我當然不會把所有的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給你公司
的以五萬元以下為原則。我付你五百定金以示我的誠意,你要給我定下現值五萬元的股票,到
時我來認購,不可以漲我的價。」
  「我來試試看,但是,你會不會考慮一下––」
  「不,」我打斷他的話,自椅上站起來說。「我是一個忙人,力先生。」
  「是的,我了解。但請你了解,我是真心到這裡來給你一個投資良機的。你給我的時間,
會掙回全部票價。」
  「你知道我的條件了,你越早向你上級報告,你也越早能回答我的要求。」我走過去把門
拉開。
  他好奇地看了我半晌,然後伸出手來。他說:「費先生,容我恭喜你,你已經作了一生中
投資上所作的最對的決策了。也比任何一位我所訪問過的人更精明,更能做買賣。今天下午我
打電話給你,讓你知道結果。」
  我站在門口,看他走過外間辦公室,開門走出去。
  卜愛茜說:「老天,有這種好事。」
  「你都聽到?」
  「聽不清楚,但是他說起話來,一個字,一個字,錚錚有聲,都打在辦公室門上。」
  我說:「給我接通薄好利。他辦公室電話簿上一定有。不要試他家裡,找他辦公室。」
  我走回去坐在辦公桌後,三十秒鐘後,薄好利的電話接通。我說:「薄先生,你知道是什
麼人給你的電話?」
  「不知道。」他的話很堅決,我知道他不喜歡在電話上猜謎語,再玩下去他會把電話掛了。
  「你的體育教練。」
  「喔,是的。」他的語氣變了。
  我問道:「假如你的繼子因為詐財入獄,對你會不會有不方便?」
  「假如我的––老天,唐諾,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說你的繼子。假如因詐財入獄,會不會對你不方便?」
  「那會是大禍臨頭。那會是––」
  「有可能你是任由他升到現在這個職位,」我說:「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別人推出來
做前站的傀儡。」
  「老天!」
  我把電話掛上。
  我在外間辦公室對卜愛茜說:「我現在去柯白莎那裡,要對她說她該另外找個秘書了。」
  她笑道:「她不跳腳才怪。」
  「讓她去跳。在一小時左右,力先生會打電話來,說他已經想辦法使我的條件被他們上級
接受,不過要馬上付諸行動才行。他說今天下午三、四點鐘前一定得訂約,否則他不能保留這
個約定。他會說我一定得下午同時準備好說好的一千元在辦公室,他會帶合同來簽。不論他說
什麼時候,你就同意他,打電話到白莎辦公室通知我,就可以了。」
  「是的,還有別的吩咐嗎?」她說。
  「萬一薄先生來電話,或是自己撞來了,告訴他費先生是個忙人,目前你不知道人到哪裡
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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