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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六 失蹤的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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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3} 260-19572-109-3336[3]-15.2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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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垃圾桶蓋子被人踢過人行道的聲音,在清晨三點,把我從睡眠中吵醒。一會兒之後,一個
女人聲音尖銳地叫著:「我不會跟你走的,不要夢想。」
  我轉側一下身體,希望再度進入夢鄉。女人的聲音停留在我耳中,拉扯著我的耳膜,我聽
不到和她吵架男人的聲音。
  空氣中充滿了潮氣。床是隻四角有四根高柱子的古董,放置在很高天花板的臥房裡。大的
法國式窗子,開向陽台。陽台圍著熟鐵有花的鐵柵。陽台伸出於人行道之上。隔條窄街,正對
著的是賈老爺酒吧。
  臨睡的時候,我曾試著關窗,濕度過高的空氣令人窒息。落地大窗一開,新奧爾良,法人
區的聲音就湧入。
  吵鬧的聲音突然停止,我又慢慢入睡。
  一陣新的動亂開始,有人開始玩弄汽車喇叭。過不多久,另一個汽車喇叭插進來合唱。
  我爬起床,把腳套進拖鞋,走出開著的落地窗,看對街的賈老爺酒吧。
  一個鬧酒客開車過來要接其他的朋友。他長長的鳴了一下喇叭,又連接來幾下短聲,目的
告訴他朋友––及全世界的人––他來了。因為他擋住了路,所以在他後面的車子要過去,其
他車也排了隊,形成一片喧嘩。第一部車感到了後面的壓力,為了引起他要接的朋友們注意,
把一隻手放到按鍵上,讓喇叭不停地叫著。
  這是條單行道,兩側都準停車,中間只留下一車寬的窄道供車輛通行。現在等候通過的車
已排隊到十字路口,嘈雜聲變成持久的,嚇人的混亂。
  三個人散漫地從賈老爺酒吧出來:一個穿了晚宴服的高男人,全身無力,一點也不焦急的
味道。兩個長禮服拖到地上的女郎,同時在向對方說話,又同時回顧亮著燈的酒吧裡面。
  男人向駕車的人揮著手,各車的喇叭亂響著。
  男人悠閒地走過人行道,走上馬路,裝模作樣地握著打開的後車門。數秒鐘後,一個女郎
到了他身旁,另一個又回向了酒吧。一個穿著整齊的胖男人,手裡拿了個酒杯,從吧裡出來和
她講話。
  說話的一男一女對外面的情況,完全沒有警覺,他們認真地談著。男人拿出一支筆,又摸
索著拿出一本記事本,四周看看什麼可以放下酒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只好試著用左手既握
住酒杯,又握住打開一半的記事本,用另一隻手寫著。
  終於要寫的寫完了。年輕女郎一手撈起長裙,不慌不忙地走過人行道,走到馬路上,進入
汽車。
  車門重重被關上。開車的認為最好不要再擋路了,他在最低檔情況下,把油門踩到底。在
路口上他換上了二檔,被阻塞的一字長蛇陣,又開始移動。
  我看看手錶,三點四十五分。
  我站在窗邊半個小時,因為無事可做,也無法入睡。柯白莎七點二十的火車會到,我答應
她到車站接她。
  在這三十分鐘內,我觀察從賈老爺酒吧出來,準備分手的人們。慢慢我已能分類,哪一種
人會製造紊亂,發出吵鬧。
  有四個人出來,彼此用最大聲在門前爭論下一站的去處。其中兩個人要回家,另兩個認為
時光尚早。
  有的人今天在酒吧中初識。快要分手,才想起在酒吧裡彼此沒有互通姓名、地址、電話號
碼。
  有的吵鬧是因為真高興,輕鬆大笑。有的是為了多說幾句再見,有的有最後一分鐘想起的
笑話。有的要等對方走出聽得到的範圍,才想起最後的叮囑。有的是為女孩子不肯上鉤,有的
是為太太不願回家。
  明顯的,酒吧裡面會更熱鬧。經常會有人走出酒吧,勾肩搭背大聲說幾句話,又回去。
  新奧爾良法人區有一習俗,垃圾桶每家都放在人行道靠近馬路邊上。每個人都認為能一腳
把蓋子踢掉,聽蓋子在人行道上弄出很大的聲音,是一種高度的技巧。
  半小時之後,我走回坐在一隻椅子上,用眼睛環視著半暗的公寓。方綠黛,三年之前,曾
經在這同一個公寓裡住過,算起來應該是一九三九年。她沒有用她真姓名,而後她就完全消失
不見了。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被聘請來這裡,要找到她。
  坐在溫暖的黑暗裡,我試著想象,方綠黛當時怎麼過日子。她一定聽到我現在聽到的聲音
。她一定會在附近小飯館吃飯,在酒吧喝酒,也許將一小部分時間,花在對街賈老爺酒吧裡。
  半熱帶氣候加強了夜晚的暖和,我在椅子上睡覺了。五點三十分我醒回來把自己拖到床上
。我一生從來沒有如此睏過,所有在對街慶祝的人都已經回家。連窄街都在享受片刻的安寧,
我立即進入睡鄉,也立即被鬧鐘吵醒。
  六點六十分!七點二十分,我要去接柯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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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和柯白莎在一起的,一定是那個紐約律師。他是個長手臂,五十多歲,四肢寬大的高個子
。做得不好的全口假牙,使他臉變長了一點。
  柯白莎,保持她自定的體重標準––一百六十五磅。太多的海釣使她皮膚變為麥色。棕色
的皮膚反映她頭髮更是灰白。她一路排開眾人,直向我走過來,使比她高很多,紐約來的律師
,必須加大步伐才能跟上。
  我走上前去握手。
  白莎用她發亮的灰色小眼看了我一下,說道:「老天,唐諾,你像醉了一個禮拜了。」
  「鬧鐘的關係。」
  她輕蔑地說:「你總不見得比我早起吧。這位是海莫萊,我們的當事人,海莫萊律師。」
  我說:「海先生,您好。」
  他向下看著我,握手的時候臉上有嘲笑的表情。白莎對這種表情很熟悉,她不只一次在別
人臉上見過。
  「不要讓唐諾的外表騙了你。他連皮帶毛一百四十磅,但是他有特大號的腦子和膽量。」
  他微笑了,連微笑都和我想像象中一樣。他小心地把上下牙齒咬在一起,而後把兩側嘴角
拉後––許是禮貌式微笑,但仔細一想,他實在是怕他的假牙會掉下來。
  白莎說:「我們去哪裡聊一聊。」
  「旅館,我已定好房間,觀光季節到了,市內很擠。」
  「我沒問題」白莎說,「有什麼進展沒有,唐諾?」
  我說:「你從佛羅里達給我的航空信,說海先生要當面詳告,以便進行的呀。」
  「他是要」白莎說,「在信裡我大致已告訴你一點,你來這裡已三天了吧。」
  「一天二夜。」我說。
  海莫萊笑著。
  白莎可沒有笑,她說:「是你的看法。」
  一輛計程車把大家帶到市中心區一家現代化旅社––一般大都市中見到的現代化旅社,不
是六條街外,法人區那種浪漫氣氛很重的旅社。
  「方小姐在這裡住過嗎?」海先生問。
  我說:「沒有,她曾住在夢地利大旅社。」
  「多久?」
  「大概一個星期。」
  「之後呢?」
  「她離開了,再也沒有回去過,也就是失蹤了。」
  「沒有帶她的行李?」海先生問。
  「沒有帶。」
  「只有一個星期」他說,「我實在不相信。」
  白莎說:「我急著去洗個澡。你還沒吃早餐吧?」
  我說:「還沒有。」
  「你看起來像個大病夫。」
  「抱歉。」
  「你沒有生病吧?」
  「沒有。」
  海先生說:「我也要回房清洗一下。而且我還想刮刮鬍子,早上火車上只將就地刮了一下。
我們––多久後見面?」
  「半個小時之後。」白莎說。
  海先生點下頭,自顧回房。
  白莎轉向我:「你保留了一點?」
  「是的。」
  「為什麼?」她問。
  「在我告訴他所有事之前,我希望他多告訴我們一些。」
  「為什麼?」
  「不知道––算它疑心病吧。」
  「你保留了些什麼?」
  我說:「方綠黛曾經住在夢地利旅社,曾經用貨到收款方式請人送來一個包裹。包裹裡是一
件她試穿過,而且付了二十元,尚欠十元的洋裝。洋裝在她離開後才送到,曾留在旅社一個星
期,最後只好退回了原店,在旅社登記簿上有詳細記載。」
  白莎不耐地說:「這對我們有什麼幫助呢?」
  我說:「包裹退回去三、四天後,方小姐打電話給商店,希望他們再把包裹送交聖彼德街的
葛依娜小姐,方小姐說她會把錢留給葛小姐,貨到付款。」
  「葛依娜是什麼人?」白莎問。
  「方綠黛。」
  「真的?」
  「是的。」
  「你怎麼知道?」
  「租公寓給她的房東太太,看過她的照片。」
  「方綠黛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白莎問。
  我說:「我也不明白,另外還有件事。」
  我打開皮夾,拿出一份我剪自早報的分類廣告,交給白莎。
  「這是什麼?」她問。
  「一份每天刊登,連登兩年的人事分類廣告,報紙方面打聽不出什麼。」
  「唸給我聽」白莎說,「我眼鏡在皮包裡。」
  我念給她聽:「方:請即聯絡,久念不衰,請回。律師!」
  「連登兩年!」白莎叫著說。
  「是的。」
  「你認為這個『方』,是方綠黛?」
  「有這可能。」
  「這些我們要不要告訴海先生?」
  「還不到時間,先讓他告訴我們他知道的。」
  「連分類廣告的事,也不告訴他?」她問。
  「暫時不告訴他。你收他支票了嗎?」
  白莎不服地說:「你想我幹什麼吃的?當然,我已經收了他支票。」
  我說:「好!我們先來看他知道些什麼。之後再告訴他,我們發現些什麼。」
  「那個公寓怎麼樣?能否讓我們進去看一下?」
  「可以呀。」
  「當真。」
  「是的。」
  「不致引起懷疑?」
  「不會,昨晚我就住在裡面。」
  「住在以前她住過的同一公寓?」
  「是的。」
  「你怎麼辦到的?」
  「我把它租了一個星期。」
  白莎的臉變了色:「老天,你以為我們公司多的是金山銀庫,我才一轉身子,你又浪費到這
種程度,你可以告訴房東太太你想租這個公寓,進去看看––」
  「我知道」我打斷她說下去,「但是我要把那地方仔細搜查一下,看看她會不會留下一些
線索,讓我們找到她。」
  「找到什麼嗎?」
  「沒有。」
  白莎噴著鼻息說:「嘿,看,你還不如乖乖在這裡睡個晚上,要好多了。走,走,讓白莎洗
個澡。我們哪裡去吃早餐?」
  「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你吃過胡桃雞蛋餅嗎?」
  「吃什麼?」
  「雞蛋餅,裡面加上弄碎的大胡桃。」
  「老天!沒有吃過。我吃雞蛋餅,就是雞蛋餅。我吃胡桃,就是胡桃。告訴你,你給我把
這房間退掉,我要住到那公寓去,雙重開支沒什麼理由。說到鈔票,你––」
  我溜進走廊,用房門把她的話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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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海先生把碟子向前推了一點,使自己前面空出多一點位置。「我十點三十分飛機去紐約。
」他說:「假如你們不介意的話,柯太太,你繼續吃你的雞蛋餅,我就一面和你們談話。」
  柯太太,塞了一嘴她第二份的胡桃雞蛋餅,含糊地說:「沒關係,你說你的。」
  海先生拿起他的手提箱,平放在大腿上,把彈簧鎖打開,這樣,他要拿東西,一下即可到
手。
  「一九三九年,方綠黛是二十三歲,現在大概是二十六歲。我這裡另外還有一些她的照片
––賴,我相信柯太太已經航空寄了幾張給你了,是嗎?」
  「是的,在我這裡。」
  「好,這裡是另外一批,不同的姿勢。」
  他把手伸進手提箱,拿出一隻信封,交給我:「裡面也有詳細的說明。五呎四吋高,一百一
十磅重。深髮,淺褐色眼珠。牙齒整齊,身材十分好,皮膚光滑,膚色是淺橄欖色。」
  柯白莎用眼光指示黑女侍者過來,對她說:「給我再來一份胡桃雞蛋餅。」
  我問白莎:「去年丟掉的衣服,今年又想穿了嗎?」
  她立即進入作戰狀態:「閉嘴,我––」她突然想到另有付錢的客戶在場,把要發的脾氣又
收回口袋。用一個不是微笑,也不是痴笑的假笑,向海先生解釋:「我平時每天只注重一餐,通
常是晚餐。假如早餐用多了,晚餐就馬虎一點,效果是一樣的。」
  海先生看看她。「你的體重正好是健康標準。」他說:「你有肌肉,精力也充沛,維持這些
也需要不少熱量。」
  白莎說:「你繼續講你的,抱歉我們打斷了你的話。」她向我猛瞪了一眼,加了一句:「那
些去年的衣服,我沒有丟掉,都在樟木櫃子裡。」
  海先生說:「剛才在說方小姐,方小姐失蹤的時候二十三歲。她是紐約一個模特兒經紀公司
的模特兒,拍了一些廣告,都是小東西,她從來沒做到過好產品的模特兒。她的腿很美,所以
做了不少襪子––游泳衣,內衣的廣告。一個照過那麼許多相片的年輕女郎,失蹤找不到,真
令人不可相信。」
  白莎說:「大家看內衣廣告,多半不看臉的。」
  海先生繼續說:「雖然我們找不出理由,但這絕對是個自己安排的失蹤。沒有一個朋友知道
她去向,沒有仇人,沒有經濟困難。根本沒有一點理由,她就突然不見了。」
  「戀愛問題?」我問。
  「顯然不是。這女孩有她特殊的氣質,她絕對自立,她喜歡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的私生活
很隱秘,也不與任何人共享。別人的批評是,因為她太獨立,所以對別人沒有信心,她自給自
足。她和男友外出,也是各付各的,她稱之為沒有心理負擔。」
  「這是過分的獨立主義。」白莎宣稱。
  「為什麼現在要找她呢?」我問:「換句話說,三年都沒有動靜,突然把偵探從老遠請來新
奧爾良,你又在紐約,要飛來飛去,這一切––」
  他點點頭,笑了一下,兩排過份整齊的牙齒發著亮光。「很機敏的年輕人。」他對白莎說
:「真是很聰明!你看,他一下就問到全案的點子上了。」
  女侍者把雞蛋餅碟子放在白莎前面,白莎放了兩方塊牛油在上面。女侍討好地說:「銅壺裡
有溶好了的牛油,夫人。」
  白莎用銅壺把溶解了的牛油,倒在餅上,又加了糖漿,說道:「給我來一大壺咖啡,多帶些
乳酪來。」她轉向海先生:「我告訴過你,他是個有腦筋的小混蛋。」
  他點頭道:「我選你們這個偵探社還真沒選錯,相信你們會把這件事辦妥。」
  我說:「海先生,我不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但是––」
  他大笑出聲。這次,我幾乎看到他上下兩排牙齒分開了:「沒錯,沒錯,你要追問那原來的
問題。賴先生,我告訴你。我們找她的原因,是有一筆財產必須結案。抱歉我只能透露這一點
點。事實上,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在替一個客戶工作,我是依他主意辦事,希望你也是這種態
度。」
  白莎用一口熱咖啡沖下一嘴巴的雞蛋餅:「你的意思是叫他不要追根究底,去研究到底為了
什麼。」
  海先生說:「我的客戶認為,該給你的資料我們都給你,但他是我們二個人共同的客戶,共
同的雇主,所以一切不必要的摩擦都要避免。」
  柯白莎湊臉向我。「你聽清楚了,唐諾。」她說:「不要一天到晚玩你的推理。出錢的要你
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去給我找到那個姓方的女人,少問什麼人要找她,懂了嗎?吃飯生意
裡是沒有什麼羅曼蒂克的。」
  海先生看看我,看我有什麼反應,又轉回去對白莎說:「你講得非常徹底,正是我要說的,
只是不好意思說。」
  白莎說:「我懂,你比較婉轉,這一點我們雙方已有默契,不會有問題。其實你也不必不好
開口,我最討厭扭扭捏捏。」
  他笑著說:「你真乾脆,柯太太。」
  大家暫時沒開口。
  「關於方綠黛,你還能告訴我什麼?」我問。
  海先生說:「該說的,在火車上我已經都告訴柯太太了。」
  「有沒有近視?」
  「她沒有近視。」
  「但是,你是為一筆財產在找她?」
  海先生用他的大手放在我手臂上,以父親一樣的姿態說:「賴,這一點,我不是已經講得很
清楚了。」
  「沒錯,已很清楚。」白莎說:「你要不要每日報告。」
  「那樣最好。」
  「你會在哪裡?」
  「我紐約辦公室。」
  「假如找到了,怎麼辦?」
  海先生說:「老實說,我並不認為你們會找到她。事隔那麼久,線索又不多。這是個苦差使
,假如你真找到她––我會十分十分高興。當然要立即通知我,我相信我的客戶,一定會拿出
一筆好看的紅利做獎金。」
  說完這些話,海先生作態地四周看看,小心地說:「我必須告訴你:少講話,問話要小心,
不要引起別人疑心,自認只是朋友的朋友。你正好來新奧爾良玩,你的朋友建議你可以找一找
方綠黛。要小心自然,不要太心急,不要留尾巴。」
  白莎說:「交給我們好了。」
  海先生望一下錶,招呼侍者說:「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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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1: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柯白莎,在公寓裡環顧著,又邊邊角角,東看西看。
  「很漂亮的古董家具。」她說。
  我沒有搭腔。過了一會兒她加了一句:「假如對胃口的話––」她走出落地窗,從陽台向外
望了一下,回進來再看一下家具,又說:「我不喜歡。」「為什麼不喜歡?」我問。
  她說:「用點腦子,老天,有一段時間我二百七十五磅,每次和有錢人應酬,參加正式晚宴
,有人給我一張路易十五時代的椅子,那四條細瘦腿,撐不住我半個屁股,椅子背比一粒咳嗽
含片大不了多少。」
  「你坐了嗎?」我問。
  「坐個鬼!我總希望他們事先能想到,但是沒有一個女主人是有頭腦的。他們把所有人帶
進餐廳,我站在那兒看他們指定給我坐的地方。站在我後面的佣人看看我,再看看椅子。那個
時候女主人才發現,吃飯還得先能坐下來。有一個女主人事後告訴我,當時她不知道怎麼辦才
好。假如請女佣人給我一個人換把椅子,又怕我不好意思。」
  「我告訴女主人,要是我坐下去,那漂亮玩意兒吃不住我的體重,推金山,倒玉柱地壓垮
了她的珍品,除了不好意思,還要出洋相呢,我討厭那類東西。」
  我們又在公寓中徘徊了一下,白莎選中了一張畫室型的坐臥榻,用力試了一下,終於坐下
來,打開皮包,拿出一支煙說:「我看我們在這裡,一點收獲也沒有。」
  我沒有發表意見。
  她用力擦根火柴,點著了煙,挑戰式地說:「你看呢?」
  我說:「她曾經住在這裡。」
  「住過又怎麼樣?」
  「她住這裡的時候,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又如何?」
  我說:「我們知道了她住的地方,我們知道了她用的別名。她住這裡的時候,是新奧爾良的
雨季,這裡沒有廚房,她要出去吃飯。下雨的時候,她不會跑很遠,兩個街口之內只有兩三家
館子,我們跑一圈就會多知道一些。」
  白莎看看她的手錶。我站起來,走到門口,走出來。
  走下會作聲的樓梯,來到內院,而後是長長的走道。我右拐又經過一個內院。來到皇家大
街,我走到街口,看到一個招牌,「波旁酒屋」,我走進去。
  這是一個標準法人區的餐廳––不是敲觀光客竹杠,賣野人頭的餐廳。而且價廉,食物好
,是專供常客的地方。
  一進門我就知道走對了地方。任何一個住在法人區這一帶的人,不開伙一定會是這裡的常
客。
  我走過可通向酒吧的門,來到有餐座的餐室,裡面有兩台彈球機和一個自動點唱機。
  「來點什麼?」櫃台後的男人說。
  「一杯黑咖啡,再換點銅板玩彈球。」我放了張紙幣在櫃台上。
  他給我倒咖啡,又給我一把硬幣。
  有三個人圍了一架彈球機,玩得很起勁。從他們說話,聽得出他們是常客,自動點唱機開
始出聲。一個女聲說:「請各位注意,下一個歌是本餐廳主人提供,謝謝。」於是音樂響起《史
簧尼河上》黑人歌曲。
  我從口袋中把海先生給我的方小姐的照片都拿出來。正當我喝第一口咖啡的時候,我作了
一個令人作嘔的驚歎。
  「什麼事?」櫃台後的男人說:「咖啡有什麼毛病嗎?」
  「咖啡好的。」我說:「是這些照片有毛病。」
  他不解地看著我,但是很同情。
  我說:「照相館給錯了我一袋,不知道我的到哪裡去了。」
  櫃台四周只有我們兩個人。那男人從櫃台後湊過頭來,我不在意地把照片一晃,使他能看
得到。
  我說:「只好算我倒楣,他們弄錯了,一定把我的照片給了別人,再也找不回來了。」
  「也許只是兩個次序弄錯,你拿了那女孩的,那女孩拿了你的。」
  「那也沒有用,我反正找不到那女孩。」
  他說,「嗨,我見過這女孩!我想有一段時間,她還老來這裡吃飯。等一下,我找個人問
問。」
  他走向一個黑人侍者,拿一張照片給他。他問:「這個女孩是誰?」
  侍者拿起照片,把它對著光線,幾乎立即說:「呀,不知她姓什麼。二、三年前她老在這裡
吃飯,現在不來了。」
  「離城了?」我問。
  「沒有,我想沒有,一個月之前我還在街上見過她。她只是不來這裡了,如此而已。」
  我說:「還有個希望,照相館可能知道她,這一卷都是她的,可能是她自己送去的。」
  「告訴你我在哪裡見到她」黑侍者說,「我一個月之前,在賈老爺酒吧,有人和她在一起
。」
  「男人?」我問。
  「是。」
  「你不認識那男人?」
  「不認識。是個高個子,大手掌,有個手提箱。」
  「多大年紀?」
  「也許五十,也許五十五,我記不太清楚。以前沒見過,只記得那女孩,只記得她不再來
這裡。她每次來我都侍候她。」
  「能再想想那個男人,有什麼特徵嗎?」
  侍者想了一想,說道:「有。」
  「什麼?」
  「看起來嘴裡老有點東西。」他說。
  我不願再問什麼,我付了咖啡錢,走過去看那些人玩彈球,混了一陣,離開餐廳。
  我來到賈老爺酒吧。這個時候客人不太多,我爬上一隻高腳凳,要了一杯琴酒加七喜。
  酒保給了我的酒,走開照應別的客人,又回過來。
  「這是什麼照片?」我問他,一面把一張照片給他看。
  「?」
  我說:「照片在邊上這張高凳上,背面向上。我還以為是張廢紙,差點弄皺,之後發現是張
照片。」
  他仔細看著這張照片裡的人,蹙起了眉頭。
  我說:「一定是她掉在這裡的––一定是她,幾分鐘前,坐在這高凳上掉的。」
  他一面在想,一面用力地搖他的頭。說道:「不對,幾分鐘之前,她不在這裡,但是我認識
她。奇怪她的照片怎麼會在這裡,她會來這裡––相當久之前,我保證她今天沒來過。」
  「認識她?」我問。
  他說:「見到她會認識,但是不知她姓什麼。」
  我把照片放進口袋。他遲疑地看著我,好像在研究我這樣做合不合法,終究還是走開了。
  我把酒喝掉,走出酒吧,站在街角,重新衡量一下。
  我把我自己算作一個年輕女郎,要做頭髮,要修指甲,洗衣服,送乾洗。
  對面街道的中段,有一家美容院。我握住門把,一臉躊躇著,要不要進去的樣子。一位洋
溢著友善,好心的女士自裡面開門出來。
  「什麼事?」她問。
  我說:「我要請教有關一位女孩子的事,她是你們的一位顧客。」說完,就把方綠黛最清楚
的一張半身照給她看。
  她立刻就認出照片上是什麼人。她說:「她已經有兩年沒有來了。她有一段時間確是我們常
客,好像來自波士頓或底特律––反正是北方大城。我想初來時她是想找事做,但是她後來也
沒太在意。」
  「也許她後來找到事做了。」
  「沒有,她沒做事。她來這裡總不是假日,而且都在白天工作時間。我經常見她十一點鐘
出來早餐,有時過了中午才出來。」
  「是不是還在本市呢?」
  「恐怕已不在本市,否則她會來這裡。我和她是朋友––她喜歡和我聊天––嗨!你是她
什麼人,為什麼打聽她?」
  我說:「我––唉!她是個好女孩子,她對我十分重要––我實在不應該––」
  「喔」她笑了,「我希望能幫你忙,但是幫不上,裡面還有其他客人。萬一再見她,要不
要轉什麼話?」
  我搖搖頭說:「只要她還在這裡,我自己會找到她的。」又向她笑笑加上一句:「那樣可能
好一點。」
  「也好。」她說。
  我走走停停來到一家洗衣店。這是一家半住家半營業的店舖,最前面的房間放了一個櫃台
。我把照片直接拿出來問:「請問認識她嗎?」
  管理這店舖的女人看了下照片說:「認識,她以前經常有很多東西洗。那是葛小姐,是嗎?」
  「沒錯,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
  「不,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她住哪裡。」
  「她還在本市吧?」
  「是,我在街上見到過她,那是––我看,我想是六個禮拜以前。我不太去市中心,這個
店把我困住了,沒有人替我管理一下,我一步也離不開。」
  「哪條街碰到她。」
  「運河街,那是––讓我看看,那是下午五點半。也許她不認得我了。我對認人最有一套
,只來過一次的顧客都認得出來,那次她正在街上走」她微笑著,「很多人在街上見我,想不
起哪裡見過,因為他們見我總是在櫃台後面。我不同,我每個都認識。不過,他們不先叫我,
我絕不先去搭訕。」
  我告別她,回到公寓。柯白莎斜靠在椅子上,抽著紙煙,椅旁小桌上,有一杯蘇格蘭威士
忌加蘇打。
  「辦得怎麼樣了?」她問。
  「不太有成績。」
  「像大海撈針,是嗎?」白莎說,「唐諾,還是我有成績。老天,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
餐廳。」
  「哪裡?」
  「就在這裡街上。」
  「你一天吃一頓,不是已經吃過了嗎?我不知道你餓了。我回來也是想問你,要不要吃點
東西。」
  「不要了,現在不吃。我發現讓自己太餓也不好,不時也要吃點東西殺殺餓。」
  我點點頭,等著。
  夢幻狀的滿足,自白莎臉上泛起,「青椒牛肉飯。」她說,差一點要舐嘴唇。「這玩意兒
不會發胖。」
  「真的?」
  「不能算一頓,但是比一頓還好。」
  「夠了嗎?」我問,「要不要跟我出去,再隨便吃一點。」
  「賴唐諾!不要在我前面老提吃的事情。今天一天的配量已經夠了,今晚上我只喝茶––
也許加兩片吐司麵包。」
  我說:「那我一個人出去吃東西,繼續工作。」
  「要我做什麼嗎?」
  「目前尚沒事給你做。」
  白莎說:「我實在看不出,我來這裡幹什麼。」
  「我也看不出。」
  她說:「那個律師一定要我來。她說萬一找到她,我去跟她說話,會比你方便得多。他有錢
要花,我們不拿也是白不拿。」
  「沒錯。」
  白莎說:「要是我們拿得到獎金,就更妙。」
  「倒真是的。」
  「有希望嗎?」她問。
  「言之尚早,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我又回到皇家大街,沿了人行道向運河走去,這條路的人行道數年前才舖設完成。用大而
平的石頭,埋到土裡,再用水泥固定。據說是為了藝術,有些石頭已沉下一些,有些表面斜了
,對信步而行的人不太方便。
  快到運河街的時候,一個靈感突然衝進我腦子。我走進一個電話亭,開始打電話給城裡的
每一個職業補習班。
  沒多久,有一個補習班給了我一切資料,他們不認識葛依娜。但是有一位方小姐,曾在他
們那裡接受一期訓練,是個出類拔萃的學生,所以也首先被他們介紹工作。現在在一家銀行工
作,她是經理的秘書,我也拿到了地址。
  就那麼簡單。
  銀行經理很客氣。我告訴他,我想見見他秘書,為的是結束一件財產案件。她說他秘書公
差出去,幾分鐘可以回來。
  方綠黛,就和她照片完全一樣,大概就是二十六歲,但看起來不過二十二歲左右。很容易
笑,明亮而聰明的眼睛,柔和悅耳的聲音。「是先生要找我?」她問:「經理說你為了筆財產找
我。」
  「沒錯」我說,「我是個私家偵探。我在找個男人,那個人和一個姓海的世家有關係。」
  從她的眼神,我知道這條路不對。
  我又說:「那個男人,有位親戚,我不知道他姓名。但是我知道你認識他,我還不知道他與
姓海的什麼關係。」
  「這個男人姓什麼,你不知道?」
  我說:「不知道。」
  她說:「我的活動範圍不廣,不可能認識太多人。」
  我說:「這個人很高,前額也高,眉毛有點亂,手薄,手指很長,手臂也長,應該是五十五
歲。」
  她蹙起了眉毛,努力地想著。
  我注意看她,說道:「我不知道是他習慣,還是他假牙不合適。他笑的時候,––」
  我看到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喔」她說著笑起來。
  「你知道我說誰了?」
  「你怎麼會來找我的?」
  我說:「我聽說他在新奧爾良,有人說他會為公事來看你。」
  「但是你不知道他姓名?」
  「不知道。」
  「他叫王雅其,他從芝加哥來,他做保險生意。」
  「你有他芝加哥地址嗎?」
  「不在身邊,在家裡有他留下的地址。」
  「噢!」我給她看我失望的表情。
  「我可以今晚看一下,明天告訴你。」
  「那樣也好,方小姐,你認識他很久了嗎?」
  她說:「沒有,三、四個禮拜之前,他到新奧爾良來,只來兩天。我一個朋友給我一封信,
叫我帶他觀光一下。所以我帶他看看這裡的特色––你知道,餐廳啦,酒吧啦,反正觀光客看
的東西。」
  「法人區?」
  「當然。」
  我說:「你們住這裡的人看慣了沒意思,但初次來的人,還是很有興趣的。」
  她不作正面答覆地嗯了一聲。
  我說:「我真的急於和這位王先生聯絡,我相信他和我找的人有關係,我說––有沒有可能
––我今天晚上拿到地址。」
  「那一定要我下班,回到家之後。」
  「有電話嗎?」
  「沒有,整幢公寓只有一個電話亭。打進去不太可能,我可以打電話出來。」
  我認真地看了一下錶。目的把她帶回現實,她是個工作女郎,現在的會晤占的是銀行的時
間,這一下十分有用,我見到她不安地動了一下,希望會談能即刻結束。
  我說:「真對不起,一再耽誤你,不知你的公寓離這裡近嗎?」
  「不近,相當遠,在聖查爾斯大道一直下去。」
  我突然說:「你下班,我叫部計程車在這裡等。你可以上車回家,把地址給我。和你乘公共
車回家差不多,不會浪費你的時間。同時––」
  「好」她說,「我正五點下班。」
  「五點鐘銀行早已關門了?」
  「是的。」
  「那我在哪裡接你呢?」
  「就在銀行門口見。」
  我說:「方小姐,謝謝你,我真的十分感激。」
  我拿起帽子,走出銀行,來到旅社,放一個「請勿打擾」牌子在門外,告訴總機四點半叫
醒我,爬上床,求一個兩小時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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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方綠黛一分也不差地準時出現。她整潔,冷淡地走過來。淺褐色眼珠認為這是件好玩的事
,如果要做件搗蛋的事,她也會參加的樣子。
  我帶她到等在路旁的計程車前,計程車司機下車給我們開門。
  坐定後,方綠黛向我看了一眼說:「你是個私家偵探。」
  「嗯哼。」
  她說:「我對偵探一直有一種概念。」
  「怎麼樣的概念?」
  「大個子,有力氣,老威脅人,或是怪裡怪氣化裝的人。」
  「以偏概全是相當危險的。」
  「你的生活一定很刺激。」
  「假如你停下來想一想,是很刺激。」
  「有的時候,你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
  「停下來想一想呀。」
  「多半不是你所指的那一種。」
  「為什麼?」
  「一個人不會停下來分析自己在過什麼樣的生活,除非他不滿意現在的生活方式。所以我
感激上蒼給我現實的一切,從不把自己拿來與別的生活方式比較。」
  她想了一下說:「我想你是對的。」
  「哪一部分是對的?」
  「除非不滿意現實的生活,否則不必去想它。不知你做偵探有多久了?」
  「想起來好像已很久了。」我說。
  「一出社會就幹這一行?」
  「不是,起先想做律師。」
  「怎麼中斷了呢?念不完?」
  「不是,我都已拿到營業執照了。」
  「又如何?」
  「有人不准我營業。」
  「為什麼?」
  「我在目前我國法律中找到一個漏洞。一個人可以謀殺另外一個人,而法律對他一點辦法
沒有。」
  「之後怎麼樣?」她問,顯得非常有興趣。
  我說:「他們吊銷我執照。」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謀殺了一個人,而後怎麼樣?」
  「我沒有真的去謀殺一個人。」
  「是不是有人殺了人,而脫罪了?」
  「這說來話長。」
  「有空我倒很希望能聽聽。」
  我說:「他們吊銷我執照的時候,認為我無知,我的理論靠不住,而且是一個危險不合時宜
的理論。」
  「之後如何?」
  「之後」我說,「我挺身而出,證明給他們看。」
  「是什麼人殺了人?」她問。
  「他們以為是我。」
  「你是讓我乘飛機吧?」
  「只是讓你乘計程車。」
  堅定的褐眼看著我:「唐諾,弄不好,我真會相信你。」
  「最好相信,騙你我有什麼好處?」
  「那麼這些人為什麼說––說你想到的是不對的呢?」
  「法律界與律師公會聯合起來,開始研究,把這個法律漏洞補起來。」
  「補起來了嗎?」
  「一部分,他們只能修改州法,而這個漏洞是在憲法裡的,至少他們概念已經變了。」(
註:以上是事實,《初出茅廬破大案》一案寫成後,美國司法界曾起極大之波動,修改部分法
律,請看《初出茅廬破大案》。)
  方綠黛說:「殺一個人,可以鑽法律漏洞不判罪,那不非常危險嗎?」
  「看你從哪一方向看,定罪本來應該純由法律立場來看,不能憑某些人之好惡。我發現的
法律漏洞,法官們已一再研究,最後總會有個決定性改變。律師也會依此保護他們當事人權益
––你告訴我一點王雅其的資料好嗎?」
  「嘿,改變話題好快。這本來是你叫我坐計程車的目的嗎?」
  「不是的。」
  「你要知道他什麼?」
  「有關他的每一件事。」
  「也知道不多,到了公寓我會告訴你。」
  車行幾條街,我們兩個都沒有開口。
  「你看起來很年輕。」她說。
  「實際上不見得。」
  「二十五?」
  「多一點。」
  「多得不太多。」
  我沒有回答。
  「你替別人工作。」
  「我替別人工作了一段時間,現在我占事業的一半利潤,我們找點別的事談談。新奧爾良
?政治?或許你的戀愛史?」
  她仔細地看著我,臉上沒有笑容:「我的戀愛史?」
  我說:「我只是給你幾個話題做參考。你為什麼對你的戀愛史特別敏感?是不是逃避什麼?」
  她想了很久,我可以看到她嘴角重又泛起笑容:「我想你是很聰明的。」
  我從口袋取出一包香煙:「來一支?」
  她看了一下香煙的牌子:「好。」
  我把一支煙從煙盒中抖出一半。她拿過,在拇指甲上敲了幾下,等我給她點火。我用同一
根火柴,點著我們二人的香煙。計程車慢下來,她向車窗外望去:「前面一點,就這裡靠右。」
  「要我等嗎?」付錢給計程車後,司機問。
  我看著方小姐,問道:「要不要他等?」
  她躊躇半刻後說:「不要等了。」隨即又急急加上一句:「你反正可以另外再找一輛的。」
  計程司機解釋道:「我可以等十分鐘,不收等候的錢。這裡離市區遠,回去反正也是空車。」
  「不必了。」方綠黛肯定地說。
  我又給了他一點小費,跟她走過人行道。走上一層短石階,看她打開信箱,拿出兩封信,
匆匆看一下發信人,把信拋進皮包,順手拿出鑰匙開門。
  她的公寓在二樓,我們爬樓梯上去。公寓有兩間,都很小。她指定一個椅子請我坐下,說
道:「你坐這裡,我去找找,看看王先生的信,要稍稍花點時間。」
  她走進臥房,把門關上。
  我隨便拿起一本畫報,把它打開,這樣我可以把頭埋在裡面,但眼睛可以不受限制的觀察
周圍環境。
  她住這個公寓不會太久,整個所在還沒有表現出她的個性。桌子上雜誌很多,但只有一種
是訂戶,以她名字郵寄來的。這一種也沒有以前幾期的,可以打賭她住這裡不到六個禮拜。
  大概五分鐘後,她很滿意地自臥室出來。「找了很久。」她說:「但是住址沒有房問號碼,
只有大樓名稱。」
  我拿出鋼筆和記事本。
  她打開那信紙,自我坐的地方,只能臆測信是女人手筆。她說:「王雅其––住在,喔,真
是的!」
  「怎麼啦。」
  她說:「信上沒有他住址,我以為有。我還是要去找我的小冊子。我以為我朋友信中有,現
在我想起來了,他在臨離開時,給我他的住址,我記在我的小冊子裡,請再等一下。」
  她帶了那封信,回到臥室,一、二分鐘後又出來,兩手翻著一本小冊子,把信拋在桌子上。
  「在這裡,王雅其,芝加哥,密西根大道,湖景大廈。」
  「有房間號碼嗎?」
  「沒有,是我弄錯了。我知道我只有大廈名稱,沒有房間號碼。」
  「你說過他在那裡有生意。」
  「是,那是辦公室地址,我沒有他住家地址。」
  「你說他是做什麼生意的?」
  「保險生意。」
  「對,看看你的朋友會不會告訴我一點王先生的事。」我望著那封在桌上的信。
  她大笑,我知道她看破了我的意圖。她說:「我相信從信裡,你會得到些消息。但是,假如
你真的在找王先生的話,王先生一定能告訴你,王先生的一切。」
  我說:「那是一定的。」隨即又補充:「這是我們經常發生的困難,尤其對那麼常見的姓,
好像姓王,又好像姓林。我們一和他本人接觸,當他聽到有筆財產等著,往往就再也不清楚自
己是不是我們真要找的人了,所以我們都希望先從各種不同方向打聽一下。」
  她用眼向我笑著,突然變成出聲大笑:「講得不錯,但是你一定當我是大傻子。」
  「為什麼?」
  她說:「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種方法,來找一個神秘的遺產繼承人。通常為了替一
件遺產案結案,律師會說,我們必須找到一位叫王雅其的人,他是王某某的兒子,王某某在某
某年死了,只知道他兒子曾經在芝加哥開一個雜貨店。於是你們偵探就出來跑腿了,有一個偵
探會問:『對不起,小姐,你認不認識一位在芝加哥開雜貨店的王先生。』我說:『我不認識
,但是我有個姓王的朋友,在芝加哥做保險生意,你要找的人什麼樣子的?』偵探說:『老天
!我不知道他長成什麼樣,只知道一個名字。』這才是一般進行的方法。」
  「怎麼樣呢?」我問她。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
  「你的意思,我調查的方法與眾不同。」
  「是的,大不相同。」
  她等在那裡,料想我會用不少口舌來解釋。正在此時一陣敲門聲響起,她把注意力轉向門
上,雙眉完全意外地蹙在一起。
  敲門聲又再響起。
  她站起來,走到門邊,一下把門打開。
  一個男人聲音,急急,期望地說:「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你偏要試試。現在好
,親愛的,我––」
  我起先沒有向門口看,當他話音突然中斷的時候,我知道他一面說,一面推著她走進房裡
來。突然停止不說話是因為見到我大模大樣坐在她房中的原因。
  我不在意地把頭轉向他。
  我立即認出他是誰了,他是那天深夜三點半,在賈老爺酒吧前面,引起那麼多汽車喇叭騷
擾的主要人物。
  方綠黛轉身,看我一眼,對後來的訪客輕聲說道:「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他半推半就地被她推到門外走道,她把門拉過來,幾乎完全關上。
  我也許只有數秒鐘時間,我知道動作一定要快。
  我小心自椅上掀起,使不發出聲音。伸手一下攫住方小姐留在桌上的信。
  信封上回信地址:阿肯色州,小石城,寶石大廈九三五室,發信人葛依娜小姐。
  我急急把信看了一下,內容:「
  親愛的綠黛,你接信數天後,會有一位芝加哥的王雅其來找你。我把你的地址給了他,為
了工作的原因,希望你能對他特別好,使他留在新奧爾良的時間十分愉快。給他看看法人區,
帶他去好的餐廳,我保證你也會有好處,因為––
  我聽到房門打開,一個男人聲音說:「好,就聽你一次,等下不能再黃牛了。」
  我把信推回桌上。方小姐回進來時,我正拿了根火柴在點紙煙。
  她微笑著說:「我們剛才在討論什麼?」
  「沒有特別題目在討論。」我說:「隨便談談而已。」
  她說:「你是個偵探,告訴我,這個人不先按我公寓門鈴,讓我替他開門,他怎麼可能進街
上大門的。」
  「這很容易。」
  「怎麼說?」
  「他可能亂按一個其他公寓,有人給他按開門鈴。他也可能偷開樓下的門,這種公寓外面
的門,本來不用什麼好鎖。他為什麼要偷偷進來,不先按下面的鈴,突然找你?」
  她神經質地尖銳地短聲大笑說:「不要問我男人為什麼做這種事。反正我也不懂。我想我已
把王雅其––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我接受她的暗示,站起來,同時說:「真是多謝了。」
  「你––你是在這裡的?」
  「是的。」
  「噢。」
  我不再問任何問題,但突然說:「我占了你太多時間了,希望沒有耽誤––」
  「不要客氣,你沒有耽誤我什麼。謝謝。」
  她站在樓梯口,看我下樓,我從正門出去。向街的前後仔細看,尤其看那些停著的車子。
看不到那位突然闖進方小姐公寓的高個子。
  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一看再看,因為我等了十分鐘才攔到一輛進城的空計程車,計程車司
機說我運氣不錯,計程車很少到這個地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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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爬上會響的樓梯,我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
  柯白莎靠在沙發上,兩手張開,兩腿直著前伸,兩腳靠在一個腳凳上,她輕輕地在打鼾。
  我把室中央的大燈打開,她的臉上滿足得像個嬰兒。
  我說:「什麼時候吃飯?」
  她突然醒轉,眨著兩隻小眼,看看周圍環境。自己是誰,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到這裡來
,突然都想到了,她兩眼炯亮地問我:「你死到哪裡去了,丟我一個人在這裡。」
  「我在工作。」
  「工作些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現在就是要讓你知道。」
  「嘿。」她不屑地用鼻音回答。
  「你做了些什麼?」我有禮地問道。
  白莎說:「我都給氣死了。」
  「為什麼?」
  「我去了家餐廳。」
  「餐廳?又去了餐廳?」
  「我原本只是看看,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我又久聞新奧爾良有那麼許多出名的地
方好去。」
  「生什麼氣?」
  「吃的東西是不錯。」白莎說:「但是這種服務––嘿––」
  「什麼不對勁,不夠多?」
  「太多了,那是一個侍者認為你什麼都不懂的地方。把你放在不多叫點東西,怕出洋相的
地方。侍者說:『夫人,你應該要來點這個。』我只好來點這個。」白莎學著侍者的話,用帶
著法語的重音說:「於是他又說:『夫人當然要用白葡萄酒配魚,紅葡萄酒配肉。也許夫人對名
酒年份不太清楚,請容我代你選一下。』就這種樣子,沒有個完。」
  「你怎麼對付他?」我微笑問。
  「我對他說『去你的』。」
  「他有沒有『去你的』?」
  「沒有。他陰魂不散,盤旋在桌旁不走開。告訴我要吃什麼,怎麼吃。我向他要點蕃茄醬
,可以加在牛排上。他竟告訴我,他是不準把蕃茄醬拿來給客人的,因為這會使大主廚傷心的
。大主廚做出來的調味汁是世界聞名的。牛排上加蕃茄汁,不懂味覺享受的人才會這樣。」
  「之後呢?」
  「之後呀!」白莎說,「我把椅子向後一退,告訴他廚師要是這樣關心牛排的話,退給他
自己去吃好了,當然也叫他自己去付錢。」
  「你就這樣走了?」
  「沒走到門口就被他們堵住了,場面弄得一團糟,最後我只好妥協,已經吃下肚去的由我
付賬。至於那塊鬼牛排當然不關我事,我堅持由他們主廚自己去吃。」
  「之後呢?」
  「這就是全部事實了。我就回來,除了回來途中在街口小餐廳停留了一下,真正享受了一
餐。」
  「那個『波旁酒屋』?」
  「是的『波旁酒屋』。想起那些觀光的餐廳,把顧客放在欠缺見識的地位,真是越想越氣
。」
  「他們要你知道,你是在世界上出名的餐廳用餐,他們只會迎合知名人士。」我指出。
  「知名個鬼,那地方塞滿了觀光客。觀光客才是他們真正要迎合的對象。嘿!指揮我吃這
吃那,又不準我吃這吃那,想叫我付賬,門都沒有。有名餐廳?嘿!你要是問我––」
  我在那畫室型坐臥榻上坐下。拿出支紙煙:「你能和在紐約的海先生,用電話聯絡嗎?」
  「能。」
  「在晚上也能?」
  「是的,我有他住宅電話號碼,也有辦公室的,有什麼事嗎?」
  「讓我們回旅社,打電話給他。」
  「我問你,為什麼要找他?」
  「告訴他我們找到方綠黛了。」
  白沙一下把腳自腳凳上拿開:「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不是玩笑。」
  「她在哪裡?」
  「聖查爾斯大道,一幢叫海灣公寓裡。」
  「用什麼名字?」
  「她自己的本名。」
  白莎輕聲地說:「好小子,奶奶的,你怎麼能辦到的?」
  「老辦法,跑腿工作。」
  「沒有問題就是那個女孩嗎?」
  「她和照片長得一模一樣。」
  白莎把自己從沙發用力撐起。「唐諾」她說,「你真是好,你真有腦子,到底你怎麼會找
到她的?」
  「一個一個線索過濾。」
  她用真正的崇拜聲音說:「沒有你,我可不知道要怎麼辦。你真好。你––你––混蛋!」
  「怎麼回事?」
  她眼睛閃爍著:「這個該死的公寓,你租了一個禮拜?」
  「是呀!」
  「我們搬出去的話,能不能退回點錢?」
  「我想不能。」
  「你這小混蛋,我就知道你專做這種事。老實說,唐諾,一旦牽涉到花錢,你就像瘋子一
樣。明天一早也許我們要回去了,而這個公寓竟付了一個禮拜租金。」
  「只十五塊錢。」
  「只十五塊錢。」白莎裝模作樣,學著我說,突然把聲音轉高:「你說起來好像十五元錢不
是––」
  我用低聲說:「不要講話,有人上樓來。」
  她說:「那是樓上一批人,有男有女––」
  腳步聲突然停止,我們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我趕快說:「你去開門,從現在起,這是你的公寓了。」
  白莎大步經過房間,她的鞋跟敲得地毯彭彭作響,她把手放在門把上,大聲問道:「什麼人
?」
  一個男人聲音,很有禮貌,很柔和地說:「我們跟你不認識,想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最好請你開一下門,這樣我們可以不要大聲叫喊。」
  我看到白莎考慮了一下,門外是兩個人,長期訓練已使白莎做事很小心。她看了我一下,
似乎是研究萬一打起架來,我能給她多少助力,她還是把門打開了。
  一個男人微笑著向白莎鞠躬,他顯然是那種說話有禮貌的人。和他在一起的人在他後面一
步,說話聲音可不那麼婉轉。
  前面那男人把帽子拿在手裡,後面那人帽子還在頭上,後面的男人雙目仔細看白莎,突然
他看到我,眼中現出驚奇、擔心和警覺。
  發言人開口:「非常對不起,我急著想知道一些消息,相信你可以幫助我。」
  「多半不可能。」白莎說。
  他身上穿的是高級店舖手工訂製的衣服,手中拿的窄邊帽,珠灰色,是最好氈製品。身上
每件東西指出他身分的高級。他穿戴得有如春天去參加宴會,輕鬆、嫻雅、溫和。
  在他後面站著的人,穿了一套應該送燙的衣服。是套成衣,而且不太合身。五十二歲左右
,胸部寬大,強壯,但很警覺。
  在前面的人有禮地在說服白莎:「能不能請你讓我們進去,我們請問你的問題,不希望讓這
幢樓裡其他住戶聽到。」
  白莎惡狗擋路姿態擺在那裡說:「是你在說話,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聽我說話。」
  他笑出聲來,有禮的笑聲,好像社交場所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他的眼睛注視著白莎灰
白的頭髮,對她的敵對態度,只有興趣,沒有生氣。
  「講呀!」白莎說:「不講就走路。」
  他自口袋中拿出他的名片夾,很炫耀,誇張地抽出一張名片,好像要交給白莎,但是停在
半途,他說道:「我從洛杉磯來,我姓葛,葛馬科。」
  我看一下白莎的臉,看她聽到這個姓有什麼聯想。顯然她一點也沒有。
  葛馬科說:「我想要一些,有關我內人的消息。」
  「她怎麼樣?」
  「她以前住過這地方。」
  「什麼時候?」
  「據我推測,應該快到三年了。」
  白莎一下了解了說:「喔,你說她––」
  「正是,就住在這一間公寓裡。」葛先生說。
  我走向前,說道:「也許我可以幫你們一點忙,是我把這公寓轉讓給這位女士,她才剛遷進
來,你們也住這裡嗎?」
  「不是,我住洛杉磯,我事業在洛杉磯。我內人到這裡來,以前她用這個地址。所以以前
她就住這個公寓。」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些折疊的紙,打開來,看了一下,點點頭說:「沒有錯。」
  後面的大個子好像覺得,應該講什麼了。
  「是沒錯。」他說。
  葛馬科很快轉身向他:「高登,是這個地方嗎?」
  「是沒錯。那天她開門的時候,我就站在這個地––」
  葛馬科很快打斷他的話:「我剛才找房東沒有找到,我希望,也許你們在這裡住得比較久,
可能認識以前住這裡的房客,能給我一點消息。」
  白莎說:「我在這裡大概五個小時––」
  我笑著說:「我是這裡住得比較久的,你們兩位要不要進來坐坐,有什麼可以聊一聊。」
  「謝謝你。」葛先生說:「那最好了。」
  柯白莎猶豫了一下,站到門的一旁。兩位男人進門,經過房間,走到窗口,自陽台向街上
望。
  高登說:「那邊就是賈老爺酒吧。」
  葛先生笑著說:「我知道,我不過是看看進來的方向,這裡街道的錯綜,叫我失去方向感。」
  高登說:「住久了就習慣了。」隨即便跑去白莎適才坐的沙發上坐下,把腳蹺上了腳凳,又
說道:「女士不會在乎有人抽煙吧。」
  他根本沒等白莎回答,拿出一根老式火柴,在鞋底一擦,白莎冷冷地說:「沒關係。」
  葛先生說:「你先請––小姐,嗯––還是太太?」
  我在白莎能回答出名字之前,趕先說:「是太太,你們各位大家請坐。」
  高登從他吐出來的煙霧中望著我,好像我是他正要吃的蛋糕上的一隻蒼蠅。
  葛馬科說:「我老實告訴你們,都是實話。三年前,我太太離開我。我們婚後生活,不太美
滿。她一個人來到新奧爾良,這還是花了不少困難才知道的。」
  「是,沒錯。」高登說:「我費九牛二虎才查出來。」
  葛先生仍用平穩的語調:「我急急找她的原因,是因為了解了我們婚姻不可能帶給雙方幸福
。當時我決心和她離婚,愛情消失了,婚姻還––」
  白莎不舒服地坐在坐臥兩用榻上,插嘴說:「算了,你用不著跟我聊閒話。她離開你走了,
你決定在門上換一把鎖,使她回不來。我不怪你,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微笑著:「對不起,我是囉唆了一點,馬上說到正題了。這位是––什麼太太––」
  我說:「好,我們來說正題,因為我們正要出去吃晚飯。你那時決定打官司離婚,我想高登
替你找到了她,把開庭傳票送達給她。」
  「是,沒錯。」高登說,一面又敬服,又疑惑地看著我,奇怪我怎麼會知道的。
  「而現在」葛先生的聲音中稍帶憤慨地說,「事隔兩年多了,我太太準備訴訟,說當初法
院傳票根本沒有送達給她。」
  「這樣呀?」我說。
  「當真,就是這樣。這當然完全是謊言,幸好高先生對當時的情況,記憶十分清楚。」
  「是,沒錯」高登說,「那是一九四零年,三月十四日,下午三時左右。她來開門,我問
她是不是姓葛,是不是住這裡。事先我已查明公寓是租給葛依娜的,她也說她是的。我又問她
是不是葛依娜,她也說是的。我把傳票正本、傳票副本及一份申訴狀拿出來,就在這門口,正
式送達給她。」
  高登加強語氣,特地站起來,走到門口。
  葛馬科說:「我太太現在聲稱那個時候她根本不在新奧爾良,好在高先生能指認一張她的照
片。」
  白莎想要發言,我立即用膝部輕觸她的膝部,清了清喉嚨,把眉頭皺起看著地毯,好像回
想什麼地說:「葛先生,我懂得你的意思,你希望能確實證明,以前住在這裡的確是你的太太。」
  「是的。」
  「傳票也確實給她了。」高登加一句。
  我說:「這次我到新奧爾良來,也不過才幾天。但我來這裡次數很多,對新奧爾良也十分熟
。兩年之前,我就在這裡。我想正好兩年之前,我就住在對面那邊一個公寓裡,我也許可以認
出葛太太的照片。」
  他臉上開朗起來:「這正是我們最需要的,有人能證明當時她的確是在新奧爾良就好了。」
  他把他瘦長,光滑皮膚的手,伸向上衣口袋,拿出一個信封,從信封裡,拿出三張照片。
  我努力地極快地研究這些照片,我要使我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下次見到本人,可以認得出
來。
  「怎麼樣?」葛先生滿懷希望地說。
  我說:「我正在聯想,我見過她,但沒有認識過她。我確定以前見過她,這一點沒錯。我記
不得她是否住過這公寓,以後也許會想起來。」
  我輕觸白莎,讓她也好好看一下這些照片,還沒達到目的,葛先生湊過來要拿回照片。白
莎一把把照片攫過去,一面說:「我也看一下。」
  我和白莎又再看這些照片,我有一個習慣,我喜歡從別人照片中猜測他的個性。這個女孩
和方綠黛同一類膚髮,只有一點點相像,綠黛的鼻子直而挺,眼睛是敏思的多慮的。這個女孩
心地善良,腦子也善良,簡單,不保留。相信鬧起情緒來,她會哭,會笑,但對後果不太考慮
。而綠黛如果要大笑的話,會想到笑完後怎麼辦。綠黛不會勇往直前,不計後果,換言之,永
遠留一手可緊急煞車。照片中這女孩是個莽撞的賭徒,她會把一切希望寄託在翻一張牌,贏了
高興,輸了失神。她做的時候,不會考慮輸贏。方綠黛相反的絕不會去賭她輸不起的事情。
  至於外型、體態、曲線、膚色、髮色,她們相同點很多,相信她們可以互換衣服穿著。
  白莎把照片送回給葛先生。
  「看起來很年輕。」我說。
  葛先生點點頭:「她要比我年輕十歲,我想這也是理由之一。我想我不要太打擾你們,我來
這裡是看看有沒有人記得她曾經住在這裡,我總會找到一個記得的人。」
  「我抱歉幫不上太多忙」我告訴他,「也許,以後我會想起來,我什麼地方可以跟你們聯
絡?」
  他把名片給我,葛馬科,證券交易,好萊塢,我把名片放進口袋,向他保證,萬一我想起
來,照片中女子和這公寓以前住的人有什麼關聯的話,我會跟他聯絡。
  高登說:「你可以從電話簿找到我名字,有什麼事在葛先生回去前找他的話,找我就可以了
。你要是有什麼法院傳票要送達,也可以找我。」
  我說這樣很好,又向葛馬科說:「你應該可以迫使你太太承認她曾住在這裡的,否則她要詳
細證明這段時間她不在這裡,也是件非常困難的事––要證明傳票是不是送達給她,可更困難
。」
  葛先生說:「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我太太已經鐵定了心,而且隱匿起來。無論如何––謝
謝你啦。」
  他向高登點頭示意,二人站起,高登再環顧了一下這公寓,走向門口。葛先生停下來說:「
不知怎樣感謝你們的幫忙。」
  當他們出門,門關好後,白莎說:「我還蠻喜歡他的。」
  我說:「是的,他的聲音很討人喜歡。他––」
  「不要傻了。」白莎說:「我不是指葛先生,是指高登。」
  「噢。」
  「姓葛的是嘴上抹糖的偽君子。」白莎說:「世界上沒有一個那麼有禮的是真心的。不是真
心就一定是偽君子。我喜歡的是高登。乾乾脆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我試著學高登的口氣。「是,沒錯。」我說。
  白莎生氣地說:「唐諾,你是最叫人惱火的蝦米。人都會給你氣炸的。走,我們去打電話找
海先生。這時候他應該回到紐約了。至少我們可以留個信,叫他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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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們坐在旅社房內,等候長途電話接過來。總機說海先生辦公室無人接聽,正在接他家中。
  白莎告訴總機說:「我們不知道他何時可到家,只知是今晚一定回家,請繼續試。」
  我告訴白莎:「我們等的時候,我要找點東西吃,我吃晚餐的時候過了。」
  白莎不希望我離開。她說:「電話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在這裡。你叫點東西送上來好了。」
  我提醒她電話接通,可能已到午夜了,同時電請僕役把餐單送了上來。白莎看了一下,決
定我吃我的牛排晚餐,她只要鮮蝦冷盤。
  「你知道,我不能坐在那裡看你吃。」她說。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僕役很熱心地問:「夫人只要一個鮮蝦冷盤呀?」
  「什麼是洛克費勒大蚌?」白莎問道。
  「烤的新鮮大蚌,夫人。」他臉上非常高興地回答:「新鮮的大蚌要帶殼放在粗鹽粒裡烤。
有一點大蒜味,但有一種秘傳配方的醬汁,嘩歐––」他翹起三個手指,又把拇指及食指指尖
對起,比了一比。
  「聽起來蠻不錯的。」白莎說:「我試試看,給我半打––不,給我一打好了。再來點法國
麵包,要再在烤箱裡多放點牛油烤焦一點,一大壺咖啡,很多乳酪,很多糖。」
  「是的,夫人。」
  白莎指指我說:「黑咖啡。」
  僕役說:「是的,夫人。請問兩位要甜點嗎?」
  白莎說:「我吃完了再看情形。」
  僕役走後,白莎看著我,等我說點什麼。我偏什麼也不說。她只好自己提出來:「老實說,
一個人一天最多長出一定量的肉來。反正已經吃過頭了,再吃一點可能腸胃不會吸收了。」
  我說:「你自己的生命,愛怎麼過是自己的事。」
  「我想這是對的。」
  大家靜了一陣,她低聲地說:「唐諾,有些事,我想對你說一說。」
  「什麼?」
  她說:「你是一個有腦筋的小混蛋。但是你不懂得處理金錢,所以白莎只好管賬。」
  「又怎麼啦?」
  白莎很小心,好像怕要引起爭吵地說:「自從你離開洛杉磯,我們公司有了種新業務。」
  「什麼業務?」
  白莎露出詭計怕人拆穿的樣子:「我們開了個柯氏建設公司,我是董事,你是總經理。」
  「我們做什麼建設?」
  「目前」白莎說:「我們在造一個軍用宿舍。這個建築不大,我們處理得了。你尚不須插手
,何況這是小包。」
  「我不懂,為什麼?」我說。
  白莎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多方向發展。照目前局勢發展,誰也不知道明天怎麼樣。」
  「但是為什麼開建設公司?」
  「喔,正好有一個機會,我想也許有發展。」
  「這解釋還不是太有力。」我等著。
  白莎深吸一口氣。「老天!」她說:「我有很多行政能力。自從和你合伙以後,我海釣太多
了。坐在平底船裡常常在想,自從對日宣戰後,多少年輕人死亡,可能我們老一輩的人,也應
該再多做點事情––現在好,我們可以做點建築工作。就是這樣,沒其他意思。這一部分用不
到你擔心。我會不斷告訴你進展,如果要你幫忙時,會請你的。其實絕大多數事,白莎都可以
應付。」
  在我能說什麼之前,電話鈴響了。
  白莎急急抓起電話,好像電話聲救了她的命似的。她很高興這次打擾。
  她把聽筒湊到耳朵上說:「喂––喂––我在找你呀。你在哪裡––不,不,是我在給你打
電話––喔,是你自己打來的––真有意思––好,你先說你的,要找我做什麼––好,既然
你堅持,我就先說。你站穩了,我們有點好消息要給你––對的,你想不到吧。我們找到她了
––在海灣公寓––聖查爾斯大道––不是,不是,海洋的海,海灣的灣。對––這是職業機
密,不能告訴你。反正花了很多力氣。你走了我們像狗一樣工作,找到一個很普通的不起眼的
線索,但猛挖才有一點結果。到底我們過濾了多少線索,要是告訴你,你會嚇一跳的––沒有
,我還沒有和她談話,唐諾有––是的,我的合伙人,賴唐諾。」
  白莎停下來,我能聽到電話對方經電線傳來嘎嘎聲。白莎坐在那裡聽著。她說:「好,是–
–我想我可以。」
  她看看我,很快用手掌捂住發話部分,對我說:「他要我明天早上去見她。」
  「有什麼不可以?」
  她把手掌移開說道:「是的,海先生,我了解––」又把手掌捂回對我道:「他要我和她結
交,得到信任,之後再挖她的底。」
  「你要注意。」我說:「她非常聰明,世故。千萬不要向他保證一定有結果。」
  白莎向電話說:「好,海先生,就這樣說定。我盡我可能去做––是的,我會帶賴唐諾一起
去,我會很早很早去。在她剛起床時到。銀行九點上班,她應該八點半左右離家。我們可以用
計程車等她出來,或其他方法。你要我們給她說些什麼?」
  又一陣經過電話的指示。聲音雖因經過機械有點變,但聲音響到幾乎連我也可以聽清楚。
之後由白莎接著說:「好極了,海先生,我會讓你知道。你要我用電話向你––我懂了。好的,
謝謝你,我也覺得我們相當有實力––是的,我也告訴過你,別看他長得小,但是腦神經粗得
很。好,晚安,海先生––喔!等一下,要是等一下有接線生說我給你長途電話,請你告訴他
們消號,就說你已打過電話來。否則他們最希望我們打來打去,兩面收費。我也會請旅社消號
,但別讓他們騙你––我又有電話給你––好,再見。」
  白莎把電話掛斷,不斷拍打機座,一面叫道:「喂,喂,喂,總機,總機。我是柯太太,在
賴先生房間裡––是的,賴先生的房間裡––不是,我退房了,我的行李放在賴先生房裡––
我剛才掛了個電話給紐約的海先生。海先生已經和我通過話了。我那個電話請消號。是的,消
號––不是,我才和他通過話了––那是他打過來的––噢,老天,消號,不要再轉來轉去,
消號!」
  白莎掛上電話,轉向我說:「老天,長途電話消一個號,好像從這些小姐口中挖一塊肉一樣
困難。他的飛機什麼地方停了一下,我沒聽清楚地名。我們吃的東西怎麼還沒有送來?我又–
–」
  僕役很謹慎地在門上敲著。
  「進來。」我說。
  白莎用餐時不喜歡講話,我讓她享受,也不開口。
  當她把碟子向前一推,我說:「你什麼時間要去看方綠黛?」
  白莎說:「我明天起來會來旅社,我七點正到。你一切準備好在大廳等。我希望你準時。我
不要計程車滴嗒滴嗒的空等吃鈔票。你看到我車子過來,就出來,七點正,懂了嗎?」
  「絕對準時。」我告訴她。
  白莎滿足地向後一靠,點支煙,煙霧直衝天花板。
  僕役拿來一張餐單,白莎看都懶得看:「來一客雙份巧克力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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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七時正,白莎坐的計程車才彎進旅社門口,我從大廳跳出來,坐進車裡。白莎對我能那麼
準時,感到蠻驚奇。但是她鑽石樣的小眼睛充滿了怒氣。
  「昨夜沒睡好?」我問。
  「睡個頭!」
  我告訴計程車,我們要去聖查爾斯大道的地址。隨即又問:「怎麼啦?是不是太吵了?」
  她說:「我年輕的時候,女孩子都是文靜,嫻雅的。哪能當街勾引男人?」
  「難道昨夜有人當街勾引男人了?」
  「有人!」白莎喊道:「豈止有人,一大堆的女人,大庭廣眾之間勾勾搭搭的,像春天晚上
一大群貓一樣。只是她們不在屋頂上,而是大街上。」
  「那你昨晚上沒有好好睡?」
  白莎說:「是沒好睡,但我保證你一件事。」
  「什麼?」
  「就從那陽台上,我把這些婆娘好好的訓了一頓。」
  「反應怎麼樣?」
  白莎說:「有一個生氣了。有一個自覺不好意思回家睡了。其他的站在那裡向我大笑––還
反過來調侃我。」
  「你怎麼辦?」
  「我好好的咒罵了她們一頓。」白莎理所當然地說。
  「她們就讓你罵?」
  「沒有。」
  「怪不得你沒能好好睡。」
  白莎說:「倒不是聲音大吵得不能睡。我實在是氣得不能睡。」
  「今天要不要搬出那個公寓?」
  「搬出來?」白莎喊道:「別傻了。房租已經付了呀!」
  「我知道,但是住在一個不能睡覺的老公寓裡有什麼意思呢?」
  白莎兩片嘴唇變了個一字型:「有一天我把你狗牙一顆一顆都打下來。總有一天,你浪費的
習性會使我們拆伙。」
  「我們財務狀況不好了嗎?」
  「我們不必再討論這些問題了。」白莎匆忙地說:「你一直很運氣,有一天運氣可能不這樣
好。你會向我求情,希望拿點錢出來維持我們兩人的事業。到那種程度,你就知道我柯白莎太
太不是亂混的。」
  我說:「好玩,好玩。知道破產的時候,伙伴會拿錢來貼補,使人放心多了。」
  她故意把頭轉向車窗,裝做觀看聖查爾斯林蔭大道的街景,不理我。過了一下,她說:「有
火柴嗎?」
  我擦根火柴,替她把煙點上。我們一路沒說話,直到海灣公寓。
  「最好叫車子等著。」我告訴白莎:「這一帶車子很少,也許我們不會太久。」
  「我們可能會待得相當久」白莎,「至少比你想像要久得多。我們不能讓等候錶滴滴嗒嗒
吃我們鈔票。」
  白莎打開皮包,付了計程車費,說道:「等在這裡看我們按鈴,要是我們進去了,你就走。
要是沒有人讓我們進去,我們就讓你送我們回去。」
  司機特別對那一毛小費看了兩眼,一面說:「是的,夫人。」一面安坐等候。
  白莎找到和名牌「方綠黛」並列的門鈴,用力地按著,好像一定要壓扁它才消方才我給她
的氣。
  「可能她還沒有起來。」白莎說:「尤其假如她昨晚回來晚的話。說不定她就是昨天在我窗
下喝醉大鬧中一個人。這個鬼地方,晚上三點鐘才上市呢。」
  她又伸出一個手指,點穴似的壓上按鈕。
  這次門上響起了滋––。我把門一推,門就開了。白莎轉身揮手,叫計程車回去。
  我們開始爬樓梯,白莎帶著一百六十五磅體重,慢慢在前。我跟在她後面,由她決定快慢。
  白莎說:「見了她之後,你別開口,讓我來說話。」
  我問:「有準備要講些什麼了嗎?」
  「是的,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做些什麼。唐諾,我看新奧爾良造的樓梯是世界上最陡的。簡
直是虐待人!」
  我說:「左邊第二個門。」
  白莎喘完最後兩級樓梯,大步走向走道,舉起手來準備要敲門,但停住了,手舉在那裡足
有一秒半鐘沒動,因為門開著半吋。
  她說:「大概她的意思是歡迎我們自己進去。」說著就用手向門上推去。
  「等一下。」我說,一面用手抓住她的手肘。
  門因為白莎的一推,自己慢慢打開。我看到一雙男人的腳維持在一個怪異的位置。門慢慢
打開使屍體露了出來。屍體伸手伸足一半在椅上,一半臥地上。頭在地上,一隻腳在把手下面
,另一隻腳在把手上彎著。一堆邪惡不祥的紅色血液,自他左胸部一個洞流出,流過未扣的西
服背心、外套,流在地上。一隻燒焦了的軟墊,看得出曾用做當開槍的滅音設備,在屍體旁地
上。
  白莎低聲說:「他奶奶的!」快步向前。
  我仍抓住著她的手肘。此時用盡全力把她拉回來。
  「什麼意思?」白莎問。
  我什麼也不回答,只是拼命把她拉後。
  一時她曾很生氣,但當她看到我臉上表情後,她的眼睛變大了。
  我用很大聲音說:「我看不像有人在家。」一面不放鬆她手肘,一直拖向樓梯方向。
  一旦她懂得我怕的原因,她跑得比誰都快。我們在有地毯的走道上,快速地移動著。到了
樓梯頭上,她想停下來,我還是領先把她拉下起始的幾級階梯。
  就這樣紊亂倉促地來到街上,我拉著白莎靠牆旁,沿聖查爾斯大道走。一眼看著公寓的出
口。
  白莎說什麼也不肯再走,拉住我說:「到底怎麼回事?你怕什麼?那男人已被謀殺,我們一
定要報警。」
  「報不報警是你的事。」我說:「但是你要走進這房間,你就不會活著出來。」
  她站定在地上,怒視我說:「你說什麼呀?」
  「你還不懂哇?」我問:「有人按鈴讓我們進大門。又把門開一吋讓我們進去。」
  「什麼人?」她問。
  我說:「兩個可能。警察在裡面等候什麼人來,這可能機會不多。再不然,就是殺人兇手在
等第二個犧牲者。」
  她炯亮的小眼睇視著我,越想越怕,她說:「奶奶的,怕是給你說對了,你小混蛋。」
  「我知道不會錯。」我說。
  「但是我們兩個絕對不會是那兇手等待中的人。」
  「一進入房間就不同了。」
  「為什麼?」
  「一進去你就看到他是誰了。不管他是不是在等你,他絕不能放你離開了。一旦見到他臉
,我們就死定了。」
  白莎想到剛才危險過程,有點死裡逃生之感,她說:「所以你大叫裡面沒有人?」
  「當然。看,對面有家餐廳。我們可以用電話報警,此外還可以觀察這公寓門口,看有沒
有人走出來。」
  「那個人是誰?」白莎問:「你認識他嗎––那死人?」
  「我見過他。」
  「什麼地方?」
  「昨夜他曾來看方綠黛小姐。我想他的出現是偶然的,不受歡迎的。在這之前我還看到過
他一次。」
  「哪裡看到他?」
  「那一晚我睡不著,我走上陽台,他從對街酒吧出來。有兩個女人和他在一起。另一個男
人在汽車裡等他們。」
  昨晚白莎親自經歷的情況,使她諒解為什麼前晚我會睡不著。她問:「是不是吵得一團糟?」
  「前晚是一個汽車兵團,用喇叭在吵。而這個死人是發起人。」
  她簡單有力地說:「早死早好。」
  「不要這樣說,這種事開玩笑危險得很。」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每個字都出自本心。我們報警?」
  我說:「是的,但用我的方法。」
  「什麼叫你的方法?」
  我說:「來,我做給你看。」
  我們走進餐廳。我大聲問老板,能不能代我打電話招輛計程車來,還是我必須自己打電話
招車。
  他指向角上的公用電話,又告訴我計程車行電話號碼。我走過去打這個號碼。計程車行保
證我二分鐘內車會到。從電話所在,我還是看得到方綠黛公寓大門。
  我等著,等到聽到餐廳外計程車喇叭聲,撥了個電話到警察總局。我模糊地說:「有筆嗎?」
  「有。」
  我說:「聖查爾斯大道,海灣公寓。」
  「怎麼樣?」
  「二零四號房。」
  「怎麼樣?你什麼人?你要什麼?」
  「我要報警,那公寓裡有一件謀殺案。如果你快快派人來,可能捉到兇手,他還在裡面等
待殺害另外一個人要殺。」
  「你什麼人?是什麼人在報警?」
  「姓希。」
  「姓郗?郗什麼?」
  「希特勒。」我說:「請不要再問問題。我要吃奶嘴了。」我掛上電話,走出去。
  白莎已先我一步走出去,留住計程車。我跟在她後面,好像沒有急事一樣。
  「去哪兒?」司機問。
  白莎準備要說出旅社的名字了,但是我搶在她前面。「火車站,慢慢開,不急。」
  我們靠在車座上,白莎要講話,我在她每次想開口時,用手肘輕觸她肋骨。最後她終於放
棄了,無助地坐在那裡生氣。
  在車站我們付錢給計程車,我拉白莎進入車站,自另一個出入口出去,另找了輛計程車,
向司機說:「夢地利旅社,慢慢開。」
  又一次我一路警告白莎不要開口,我感到自己控制著炸藥的起爆裝置,隨時都可以爆炸。
  當我們到了夢地利旅社,我帶白莎到大廳的一角,找了一個舒服的椅子坐下,我自己坐到
她邊上,友善地說:「現在你可以講了,愛講什麼都可以。只是我們不要談過去一個小時內發生
的一切。」
  白莎生氣地說:「你是老幾,指揮我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
  我說:「我們到目前為止,每一個行動,警方一定會追蹤的。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怎麼行動
,是特別重要。」
  白莎不屑地說:「他們要能追到這裡,我們不論如何做,他們都可追到的。」
  我等候到櫃台職員眼光看到我們方向的時候,我站起來,走向他,友善地微笑道:「請問北
上的飛機乘客,是否在這裡等巴士來接。」
  「是的,下班車三十分鐘左右到。」
  「我們可以在這裡等嗎?」我用謙和,不確定的態度問。
  「沒有關係。」他確定微笑地回答。
  我又坐在白莎旁邊,等那職員不再注意我們之後,我慢步到書報攤邊上,過了數秒鐘,我
做個手勢叫白莎也過來,我們走到百貨店的入口旁,我玩了一下彈球機。我們穿過百貨店,來
到街上。
  「現在去哪裡?」白莎問。
  「先去旅社,盡快整理好,遷出。」
  「遷哪裡去?」
  「可能要去那公寓。」
  「我們兩個人?」
  「是,那張畫室用二用榻,也可以算是床。」
  白莎說:「到底怎麼回事?你神秘得好像人是你殺的一樣。」
  「不要以為警方不會這樣想。」
  「憑什麼?」
  我說:「方綠黛在銀行工作。他們會去問銀行,經理會說昨天下午一個男人來拜訪過她。自
己說是私家偵探要解決一件財產案子。方小姐接見了。那男人又在下班的時候在門外等她,兩
人坐計程車一起離開。死者來看她時,那年輕偵探在她房中,他們互相嫉妒著。」
  「好,出了那麼許多事,方綠黛哪裡去了?」柯白莎問。
  「方綠黛」我回答,「第一,可能本來就是開槍的兇手。第二,可能挺屍在公寓裡,我們
沒有看到的地方。第三,可能兇手在等的就是她。」
  白莎說:「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乘輛計程車,到總局。告訴他們全部實況。」
  我停步,把她轉過來,指著一輛計程車說:「這裡正好有輛計程車,你講。」
  她猶豫著。
  「請呀。」
  「我看不太好,你說呢?」
  「是不太好。」
  「為什麼?」
  「很多理由。」
  「說幾個看。」
  「說不通。」
  「什麼說不通?」
  「整個案子說不通。」
  「為什麼?」
  我說:「海先生來洛杉磯,把我們雇到新奧爾良來找方綠黛。他為什麼不就近請一個新奧爾
良的偵探,來幹這件事?」
  「因為有人給我們介紹,他對我們有信心。」
  「有信心到不請本地人,有信心到付我們大價錢,付我們旅費,給我們出差費。」
  「那時你正好在佛羅里達,我告訴他,你可以先我們二、三天到,他很高興。」
  「好!就算他對咱們有信心,要我們來找方綠黛,但是,海先生自己,自始至終知道方小
姐在哪裡的,又怎麼講。」
  白莎瞪大了眼睛看我,一臉不信的樣子,好像親自見我拿了塊石頭,拋向街上大公司玻璃
櫥窗似的。
  「我講的是實話呀!」我說。
  「唐諾,你真是瘋了,為什麼一個人要那麼老遠到洛杉磯來,付我們五十元一天,再加二
十元一天零化,到新奧爾良來找一個他說失蹤,但事實上沒有失蹤的女人呢?」
  「這就是––」我說:「為什麼,我不肯坐計程車到警察局去的理由之一。你要去,你自己
去,不要用我們公款去付計程車費。」
  我開始向我們的旅社步行。
  白莎追上我的步伐:「你也不必那麼死樣呀。」
  「倒不是我死樣,我只是不願意攪進去而已。」
  「如果警察捉到你,說你見到兇殺案不報警,你怎麼辦?」
  「我報警了。」
  白莎想了一下。
  「警察不會喜歡這種報警法,反正他們不會喜歡你。」
  「也沒有人要他們喜歡呀!」
  「他們的手伸到你背上時」白莎說,「就夠你受的了。」
  「除非我們到時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用什麼來轉移他們注意力?」
  「譬如在房間裡的兇手,或是另外一件謀殺案,反正能吸引他們注意力的事情。」
  白莎自動地跟上了我的腳步,仔細地在想。
  一段時間後,白莎說:「唐諾,你說的海先生的事,我不相信。」
  「海先生哪件事?」
  「海先生知道方小姐在哪裡,這件事。」
  「他在我們之前,早已找到她了。」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說:「波旁酒屋的侍者,看見海先生和方綠黛,從賈老爺酒吧出來。」
  「你確定沒錯?」
  「應該沒有錯,侍者形容得活龍活現,他說這位先生,看起來嘴裡老有點東西。」
  「那是什麼時候?」
  「一個月之前。」
  「她知道海先生是什麼人?」
  「不知道,海先生知道她是什麼人,而她以為海先生是芝加哥來的王雅其先生。」
  白莎歎口氣說:「你把我糊塗了,你就喜歡這種智力測驗,我可沒興趣。」
  「這一個我也沒太大興趣,這一個不是我們喜不喜歡的問題,這一個是衝著我們來的問題
。」
  白莎說:「我要打個電話給海先生,給他來一個攤牌。我要––」
  「這樣不好」我打斷她的話,「你不要忘記,海先生一再聲明不要我們調查,我們為什麼
被雇?是什麼人真正在雇用我們?他們請我們只有一個目的,去找方綠黛。」
  白莎在回旅社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件事,在進入大廳時她說:「至少有一件事,我已決定了
。」
  「什麼事?」
  「我們找到了方綠黛,這是他們要我們做的,我們向他們要獎金,我自己要回洛杉磯了,
建設公司的事很重要。」
  「我無所謂。」我說。
  白莎走進大廳,直向櫃台走去,她說:「下班去加州火車幾點開?」
  職員笑著說:「夫人要是問那邊僕役頭,他們有火車時刻表––對不起,你是柯太太吧?」
  「是的。」
  「你曾是這裡顧客,昨天遷出的吧?」
  「是的。」
  職員說:「今早有封電報給你,我們正要退回電信局,我看看,也許還在這裡,是的,還好
,還在這裡。」
  白莎拿到電報,打開信封,拿在手中,使我也可以看到內容,電報是前一晚,發自里支蒙
,內容是:電話後決定盡早飛回來見面,海莫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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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們一面離開櫃台,白莎一面在研究電報內容。我說:「他也快到了,早上有班機紐約直飛
,他沒說那一班吧?里支蒙一定是他北上時中途停下的地方。」
  「他只說盡早飛回來見面,那是因為最近飛機太擠的原因。」
  我說:「他來後,由我跟他來談話。」
  白莎突然作決定:「你完全正確,統統由你來對付,白莎要買張機票飛回洛杉磯,假如海先
生問起,只說白莎替政府及戰爭在服務,必須親自前往,今天早上我們兩個過去的事,要不要
和他談起呢?」
  「不要。」
  「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她說。
  「我到機場去送你行嗎?」
  「不要你去,你身上有毒,你想整海先生,因為海先生沒有把實況全告訴你,你開的頭,
由你自己去結尾,白莎要去再來點胡桃雞蛋餅,吃飽了好上路。」
  「公寓鑰匙已經給你了,我可能還有用。」
  「我把東西拿走後鑰匙放在門裡鑰匙孔上,再見。」
  她一陣風走向大門,我看她跳上一輛計程車,她連頭也沒有回。
  計程車走後,我走進餐廳,好好地吃了一頓早餐,回到房間,半坐在一隻椅子裡,兩腳蹺
到另外一隻椅子上,拿一份報紙看看,等候海先生來臨。
  十點一過,海先生來到。
  我和他握手道:「你來回好快呀。」
  他把嘴唇的兩角向後拉開,露出他特有的笑容說:「真是沒有錯,我沒料到你們兩位工作神
速,柯太太呢?我問過下面,他們說她遷出了。」
  「是的,她有緊急事件被召回了––軍事工作。」
  「喔!你們還替聯邦調查局工作呀。」
  「我沒有這樣說。」
  「你暗示這樣說。」
  我說:「我對合伙事業沒有完全清楚,但我想我們沒有替聯邦調查局工作。」
  「真有的話,你大概也不會承認。」
  「可能不會。」
  「我知道這些就夠了,不過她不在,我還是很失望的。」
  「她說這裡已經沒有她可以做的事了,既然方綠黛已找到了,剩下來的只有照約收費問題
了。」
  「當然,說起來沒有錯,你們工作好快,他們告訴我柯太太是昨晚七點鐘遷出的,她不是
昨晚就走了吧?」
  「沒有,今天早上才走的。」
  「但是她昨晚遷出了。」
  我說:「是的,她在法人區弄了個公寓,她認為那邊是我們的調查中心,她留在那邊,我守
住這邊。」
  「喔,這樣,公寓在哪裡?」
  「我無法正確告訴你,那裡的路不好找,你從一條路進去,七拐八彎,又從另外一條路出
來,不知你對法人區熟不熟悉。」
  「不熟悉。」
  「那種公寓千篇一律,都一樣的。」
  「那麼柯太太還是參與工作的,只是她沒告訴我而已。」
  「你沒有問過她吧?」
  「沒有。」
  我說:「對客戶,她很少主動提供工作方法的。」
  他匆匆看我一眼,我盡量保持面部沒有表情。
  「她和方小姐談過了嗎?」
  我讓我臉上充滿驚奇的表情:「你不是打電報來,叫我們一切都不要動,等你來後再作進一
步決定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你說方小姐住在聖查爾斯大道的海灣公寓。」
  「是的。」
  「我想我們最好去一次,你用過早餐了嗎?」
  「用過了。」
  「我們去看她去。」
  「你跟她說話,要我在場嗎?」
  「要。」
  我們叫了輛計程車,告訴他海灣公寓的地址,走了一半,司機轉回頭說:「那公寓是今天早
上發生謀殺案的地方,是嗎?」
  「什麼公寓?」
  「海灣公寓。」
  「完全沒聽說,什麼人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個姓曲的男人。」
  「姓曲。」我說:「有這種姓,我從來沒有過姓這種姓的朋友,他幹什麼的?」
  「他是個律師。」
  「你知道是謀殺嗎?」
  「我聽說有人用點三八口徑,正對心臟給了他一傢伙。」
  「姓曲的住在那公寓裡?」
  「不是,他被人發現在一個妞兒的房間裡。」
  「怎樣?」
  「我不知道,聽說妞兒還在一家銀行工作。」
  「那個妞怎麼了?」
  「她失蹤了。」
  「你不會正好記得她名字吧?」
  「不記得––嗨––等一下,我聽到過––一個小子告訴過我,我想想看,姓潘––不對
,簡單的字,姓––姓方,對,方綠黛。」
  「警察一定以為她開的槍吧?」
  「警察怎麼想,我不知道,我是在今早排隊等客人的時候,聽大家閒聊的,有個同行,昨
天半夜叫出去接攝影師,給死人拍照,據說現場一團糟。到了,就是這個大樓,看,好多車在
那裡。」
  海先生想說什麼,我趕在他前頭。「老兄,你看怎麼樣?」我用大聲說:「我們先去看另外
一批人,回頭等這裡沒事了,再來看海灣公寓的人。我不喜歡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談生意,吵吵
鬧鬧的不能定心––」
  「你說得對。」海先生說。
  我對司機說:「那麼請你把我們拉到拿破侖和聖查爾斯交叉口停,我們在那兒下。」我靠向
坐墊,用較大聲音對海先生說:「我們在海灣公寓的客戶,今天反正也不會有心思來談生意。他
現在一定忙著和其他住客亂蓋,我想我們下午再來不遲。」
  「好,一切聽你的。」
  之後,我們兩人都未說話,計程車一直開到拿破侖街,司機問:「要不要我等。」
  「不要,我們可能要留這裡一個半小時以上。」
  他拿了我給他的小費,把車開走。
  「怎麼辦?」他問。
  「找輛計程車,回城去。」
  他顯出了激動,「我們應該找出有關這案子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聯絡警察,問問他們對
這個案子––」
  「百分之百沒有希望。」我給他一盆冷水。
  「警察和偵探社不是一家人嗎?」
  「玩不到一塊去。」
  「但是這一下子,我的計畫全完了,你確信這是我叫你找的方綠黛,照片裡的方綠黛嗎?」
  「是的。」
  「真希望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警察可能也在問這個問題。」
  「唐諾,你想你還能找得到她嗎?」
  「有可能。」
  他臉上開朗了:「我是說在警察找到她之前。」
  「也許。」
  「用什麼方法?」
  「目前言之過早。」
  我們在路口等著,他很激動,不時看著表。
  一輛車經過,我們上車,我知道在上車的一剎那,海先生已下了決定,他不斷想對我講話
,我不給他任何機會,我一直把頭看著窗外面。
  再次經過海灣公寓的時候,我們都伸長了脖子在看,門口還有很多車,一小撮人站在門口
,指指點點談著。
  這給了海先生他要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道:「賴,我要回紐約去了,這裡一切由你負責。」
  我說:「我看你最好找個房間,睡上一覺,你不能整天這裡紐約地飛來飛去。」
  「我反正也睡不著。」
  我說:「柯白莎才遷出的公寓,目前空著,你可以立即遷入休息,那不比旅社,但絕對不會
有人吵你,你可以把門關上,睡大頭覺。」
  我看得出這個主意打動了他的心。
  「另外還有一點」我說,「你一定對那間公寓有興趣,方綠黛在那裡住過幾個月,那時候
她用的名字是葛依娜。」
  這的確給他一針強心針,他那帶了紅絲,缺乏睡眠的眼睛,一下張大起來,現出興趣地道
:「你是怎樣找到她的?」
  「我在那邊找到些線索,是的。」
  他非常關心似的說:「賴先生,真奇怪你能找出這些事情來,你一定是隻全神貫注的貓頭鷹
。」
  我向他笑了笑。
  「也許你對方小姐知道得還要多一點,只是沒有告訴我。」
  「你的目的要找到她,是嗎?」
  「是的。」
  「好了,我們找到了,我們只知道效果,我們不用報告、線索等等沒用的東西,來打擾我
們客戶。」
  他重新調整了一下他坐在車中的位置:「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年輕人,老實說,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在這樣短時間,找到這樣多的消息。」
  我說:「這裡下車好了,從這裡我們步行,大概五分鐘。」
  海先生對古董家具,老式建築,高天花板的房間,大感興趣,他走出陽台,看看對面,看
街上,走回來,用手掌加壓力,試試床墊說:「非常好,非常好,這裡我可以休息,你說這裡方
綠黛住過,真有意思。」
  我告訴他,他最好休息一下。我離開他走到街上,找了一個偏僻的電話亭,希望不受人打
擾。
  我花了半個小時,和小石城的一家私家偵探社聯絡,才知道小石城寶石大廈九三五室––
這個地址是葛依娜寫信給方綠黛時所用的––只是一個代收郵件的地址,這是一個大的辦公室
,業主放了很多小辦公桌,出租給小型單人公司的,業主供應速記員,公用秘書及收信發信地
址。
  要是用這個地址給葛依娜寫信,業主會代轉給她,但是葛小姐真正的地址,他們是絕不洩
漏的。
  我在電話中告訴小石城的偵探,我們偵探社會寄他一張支票,走出電話亭。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代客打字的商行,找到了裡面的小姐,問道:「能不能給我速記一封商業
信件,打印一千份?」
  「當然,沒有問題,可以代勞。」
  小姐向我微笑,拿起一支鉛筆又道:「我現在是你的秘書,假如你準備好了,我們立即就可
以開始。」
  我坐下說:「我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我開始口授信稿,由她速記下來:「
  親愛的夫人:「
  你的一位閨友告訴我們,你有一雙美腿。你希望她們看起來更美,我們也希望她們看起來
更美。
  我們知道你的困難是不可能像戰前一樣,買得到極薄的真絲絲襪,至少全美國現在是完全
缺貨。
  我們能服務你的,只給有限人享受的,供應你極薄的真絲絲襪。當日軍偷襲珍珠港的時候
,有一艘日本商船停在墨西哥一個港口,我們有幸獲得全船原擬運美的貨品––絲襪。絲襪所
有稅金皆已於墨西哥付清,客戶不必另行付稅,絲襪會從墨西哥市直接郵寄,你可打開郵包,
穿上絲襪,免費試穿三十天。三十天後,這種絲襪若能讓你百分之百滿意,可照一年前你買絲
襪相同價錢匯款,任何抽絲,製造缺陷或品質不合,皆可退貨,分文不取。
  請詳填姓名,地址,尺碼,型號及喜愛顏色於附表,貨品有限,定貨請早,一切商業、法
律責任,皆由賣方負責。
  小姐抬起頭說:「就這樣?」
  「就這樣。」我說:「下款是絲品進口公司,另外當然要附顏色,型號對照表,和一張空白
附表,這些我會辦妥。」
  「要多少份?」她問。
  「一千份,打好字我看一下,先發一千份。」
  她看著我,仔細地看:「好是好,能告訴我,你在搞什麼鬼嗎?」
  我只坐在那裡,瞪著眼看她,沒說話。
  她說:「珍珠港事變發生很久以前,絲織品早就有禁止進口的命令了,這些絲襪,怎麼可能
從日本來的?」
  我微笑說:「收信的人,要是像你一樣精明,我就沒有戲可唱了,我是個私家偵探,這封信
是個煙幕,我要把一個人從一個通訊地址薰出來。」
  她又從上到下地看著我,一面想著信的內容,我看得出她從懷疑變成佩服,她說:「你一講
我就明白了,你是個私家偵探?」
  「是的,千萬別告訴我不像,我有點聽厭了。」
  「私家偵探」她說,「也是個很好的職業,你應該引以為榮才對,這封信,到底你要幾份
?」
  「兩份,不要做得太好,把它弄舊,弄髒一點,好像印了幾千份似的,這兩個人收到的是
最後幾份,你可以連信封都給我打好,第一份寄葛依娜小姐,阿肯色州,小石城,寶石大廈,
九三五室,另一份寄柯白莎太太,洛杉磯,巨雪大廈,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
  她大笑,把打字桌拉向她前面說:「這個辦法會見效的,半小時後再回來,一切就可辦妥了
。」
  她把一張信紙捲入打字機,開始打信。
  我告訴她我一定回來,走出來,買了一份第一版下午報,坐在一個餐廳卡座裡看謀殺案的
消息。
  報紙還沒有詳情發表,但大部份重點都已經有了:曲保羅是一位有名氣的年輕律師,被發
現死在方綠黛公寓裡,而方綠黛本人則失蹤,方是城內一家銀行的秘書,今晨沒有去上班,自
她公寓中留下的物品看來,即使她是自願離開,離開得也很匆忙,她沒有攜帶衣服,面霜,牙
刷,甚或皮包。她的皮包,沒有打開地放在臥室梳妝台上,皮包內有錢,也有鑰匙,警方認為
她離開時身上沒有錢,也無法回自己的公寓,警方認為二十四小時內,可能有人會發現她死屍
,或是她自己會向警方自首。警方有兩種推理,第一種可能是兇手槍殺了律師後,用槍脅迫方
綠黛跟他出走;另一可能是方綠黛回家,發現屍體在裡面,就像警方後來發現那樣,方綠黛怕
了,就逃走了;當然尚有第三種可能性,就是方綠黛自己是開槍的人。
  明顯的,警方目前最重視第一種推理。
  警方正致全力於調查一位年輕,衣著入時的男人,該人身穿灰格子上裝,曾於一日前下午
於銀行門口等候方綠黛下班,兩人乘計程車離去,目擊證人云該人身高約五呎五吋半,體重一
百三十磅,深色鬈髮,灰格子兩排扣上裝,棕白相間皮鞋,可能是棕色白點。
  曲律師執業已五年,現年三十三歲,同事皆對他的才能及出庭時之機靈,十分稱譽,曲律
師雙親已逝,有兄長一人,三十七歲,是某飲料公司的重要職員,據云曲律師人緣好,無仇人
,本次事件發生後,熟人皆感意外。
  謀殺兇器為點三八自動手槍,只發了一槍。事實上,也只需一槍。驗屍官說,死亡幾乎是
立即的,自屍體的位置、死者雙手到槍的距離看來,無疑是故意謀殺,絕不可能是自殺。手槍
遺留在現場地上。假如不是上述情況,警方可能尚有第四種推理,就是雙方本有共同自殺殉情
約定,方綠黛未執行她的約定而逃之夭夭。
  警方目前確定死亡時間為清晨二點三十分。由於開槍時,兇手曾用枕頭作為消音器,所以
沒有人報告有槍聲,聽到槍聲的實際僅一人––溫瑪麗。
  溫瑪麗是燈籠酒吧的女侍應生,此時正好返家,她的公寓和方小姐公寓,二門相對,只隔
一個走道。昨晚,實際是今天清晨,當她返家,正要將鑰匙放進臨街大門的時候,她聽到她認
為是槍聲,兩位送她回家的朋友,此時坐在車上看她「平安返家」。溫小姐立即回向車旁,問
兩位朋友是否聽到槍聲,兩位朋友都沒有聽到。警方對這件事曾詳加調查。警方認為,由於槍
聲已被枕頭消音到最低限度,所以汽車的引擎聲,使坐在車裡的兩位朋友,聽不到槍聲,而站
得比較近,不在汽車裡的溫瑪麗可以聽到。
  兩位朋友使溫小姐認為聽到的聲音是別處關門聲,然而返家後的溫小姐仍自信這是槍聲,
所以特別看了一下時間,此時時間為二點三十五分,她估計距槍聲不會超過五分鐘。
  報上沒有提起警方如何會發現兇案的。
  有關我神秘的報案方式可能警方根本沒讓記者知道。
  我看完報紙,又抽了支煙,回到打字行。
  小姐給我看打好的信,我看了一遍。
  「你認為這會有效?」我問她。
  她說:「我差點成為你第一個顧客了,當然有效。」
  我說:「我這個絲品進口公司需要一個地址。」
  「三元錢一個月,使你可以用這個辦公室作為通信地址。不論多少信來,收費相同。」她
說。
  「我告訴你的事希望能保密。」
  「我懂你要說什麼。假如有人來問三問四,這個公司,什麼人負責,什麼人聯絡,一律希
望我閉嘴。」
  「是的。」
  「政府單位來問怎麼辦?」
  「實話實說。」
  「說什麼?」
  「你不知道我姓什麼,也不知我從何而來。」
  她想了一想:「這樣可以說得過去。很好,你尊姓。」
  「你要開發票,抬頭可用『現鈔』。你收第一個月的三元,另加打字等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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