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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九 約會老地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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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回公寓的三條街有如三哩路。我走進停車場對管理員說我要車出去。
  他看一看我給他的兩毛小費,好像不是小費而是侮辱。他移走了幾輛車子,用大拇指向公
司車一搖:「用吧。」
  我坐進車子,發動引擎慢慢開出公寓的私用車場。我開出六條街外在路邊停車。我等了五
分鐘再發動引擎,加足了油在街角很快拐彎,再兜了好幾個圈子。
  我確定沒有人在跟蹤我。
  從海洋飄進來的霧已經漸漸在退了。空氣的溫度在下降,寒意直透我全身的骨骼。一度我
尚覺可以維持,突然倦意襲擊我全身及每一滴血液。熱帶使我消瘦,害蟲又使我變弱。我全身
抖顫著,有如瘧疾發作。我忍受到這一陣的過去,稍稍又回復了行動的能力,只是十分虛弱。
  駕車來到地方法院,找了一個好位置,把車停好。
  我等了像永恒的半個小時。魯碧蓮匆忙地從亮著燈的大門出來。她向大街的左右看一下,
右轉,開始用快速公事樣的步伐,有一定目的地似的走著。
  我等她幾乎在前面一條街的距離,把車吃進排檔。
  她走了二三條街開始找計程車。
  我把車慢慢移近人行道,把窗搖下:「搭個便車?」
  她看看我。起先是懷疑,然後認出是什麼人,最後變成憤怒。繼續向前走,不理我。
  「你就將就點」我說:「不花一分錢。」
  她走過來,用力把門拉開:「原來是你告的密,我早就應該想到了。」
  我疲倦地說:「別傻了,我一直在保護你。」
  「否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說來話長。」
  「你倒試試看,怎麼解釋。」
  我說:「車停在姓孔的門前時,有人把殺死那人的兇器放置在我車裡。」
  她驚奇地對著我看的樣子,也許做得過頭一點,但也許沒有。
  我說:「當然他們吹毛求疵嚴詢了我一頓。柯白莎,我的合伙人,認為你和這件事有關。」
  「所以她向警方說我也在孔家附近了。」
  「別冤枉她,她不會做這種事。」
  「那怎麼––」
  我說:「柯白莎當然不高興。老開玩笑說我買了三包香煙。宓善樓,兇殺組的,顯然對這玩
笑毫不在意,所以使我知道你在哪裡。」
  「怎麼說呢?」
  我說:「宓警官不是笨人。假如他對你沒有查得清清楚楚,他那肯放棄這個玩笑牽涉到的人
,他一定抓住白莎說的三包香煙,追根究底問個明白。宓警官忽視了這件事,甚至假裝沒有聽
到,使我知道他對你已查問清楚。假如他來拜訪我們兩人之前,他已經對你查清楚了,百分之
百你是被他們請到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而且暫留在那裡了。唯一我無法確定的是,他們要把你
羈押,還是放你自由。我到這裡來等你,假如再半小時你還不出來––」
  一陣顫抖又襲擊我全身。我腳踩煞車把車速減低,由於我雙手都緊握方向盤,表面上還看
不出來。
  魯碧蓮看著我。一分鐘之後顫抖過去,我又恢復一般車速。
  魯碧蓮說:「就算你推理正確。我被他們放出來了,你在門口等我––為什麼?」
  「為了要見你。」
  「見我為什麼?」
  「互相印證。」
  「印證什麼?」
  「我車停在孔家門口時,謀殺案兇器怎會到我車上去的?」
  「我不知道。」
  「再想想。」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我不知道。」
  我說:「我不喜歡受人擺佈。」
  「我想你也不是那種人。」
  「我不喜歡的時候,我會想點事反擊。」
  「我告訴你,我真的對這件事一點也不知道。」
  我向前慢慢開:「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去看孔費律,當時你十分懼怕,你要找個證人
。你把我帶回家亂了一陣之後發現了蘇百利的屍體。之後你去凌記,我等你進去之後自己溜走
,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會等你。我走了六條街才叫到計程車。計程車帶我到南合得街九零六號。
我取了車回到偵探社,和我合伙人研究案情,再開車去看蘇有契。」
  「說下去。」她見我不再說話,催著我說下去。
  「凌弼美有足夠的時間把兇器放到我車裡去。」
  「你以為他溜出來把兇器放你車上,然後––」
  「不必那麼費神,他只要拿起電話對某一個人說,唐諾的車停在南合得街幾號前面,把兇
器放到他車上最是時候,因為屍體被發現時唐諾和碧蓮在一起,警察會以為他也參與其事了–
–」
  「亂講!」她打斷我的話:「稍用點腦筋就知道凌弼美最不願做這種引人注目的事了。你一
被牽進來,我更引人注目。除了你出賣我之外,我想不到為什麼會被地方檢察官請去,那麼嚴
密地查詢了。」
  我把車開到路旁停工。這是一條冷靜的商業街,此時幾乎完全沒有車輛來往,也沒有太多
燈光,路上的店面也都未開門。
  「是不是要我離車步行了?」她神經兮兮地問。
  我說:「我有話要說。」
  「那就說吧。」
  我說:「我到凌記老地方去。你叫我滾蛋。我沒有滾。僕役頭帶我去見凌弼美。弼弱美叫我
滾蛋,不要回去。」
  她說:「能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
  我說:「凌弼美的手錶快了一小時。他房中的鐘也快了一小時。」
  她坐在那裡毫無表情。我看她甚至不在呼吸。
  「這總是新的了吧?」我問。
  她還是一動不動。
  我說:「我們在你浴室見到蘇百利的屍體。他的手錶––慢了一小時。」
  「我們的大偵探對這件事又有什麼結論呢?」她問,試著用開玩笑方式補綴一下。
  「我想,「我說:「凌弼美在為自己製造一個不在場時間證明。他安排自己的錶和鐘快一個
小時。假如蘇百利曾在那裡。假如蘇百利曾去洗手室,他洗手時曾拿下手錶,而洗手室小廝曾
受到通知,趁機偷偷把他手錶撥快一小時。」
  她說:「快一小時?」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我是這麼說的。」
  「但是你自己說,我們見到他屍體時,他的錶慢一小時。」
  「我認為我不必每個小節都詳細說出來。」
  「你既然已經開始說了,不妨說得仔細一點。」
  我說:「凌弼美正在製造一個良好的不在場證明。蘇百利來訪凌弼美,這時蘇百利的手錶已
經被人撥快了一小時,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凌弼美找了一個機會使蘇百利注意到時間,蘇
百利沒想到那麼晚了,但他又校對了凌弼美的手錶和凌弼美的鐘,都指著相同時間。你看一切
不是很順利嗎?但是此後所發展的,叫做畫蛇添足!好好的一鍋飯,多煮了一下子自然焦了。」
  「你什麼意思呢?」
  我說:「當你發現蘇百利屍體時,你也知道他的錶是快一小時的。你不知道正確時間是因為
你自己沒有帶錶。你直覺地認為蘇百利的錶快一小時,所以你把它撥回一小時。但是另外有一
個人,他也知道蘇百利錶的事,在你之前已經把它撥回了一個小時。」
  她一動不動,也不發出聲音,我看看她以確定她是不是昏過去了。
  「怎麼樣?」我問?
  「我不準備說話––不對你說話。」
  我說:「也好。」發動引擎。
  「我們去哪裡?」
  「回柯白莎公寓去。」
  「柯白莎公寓裡有什麼?」
  「兇殺組的宓善樓警官。」
  「你要我去幹什麼?」
  「我要告訴他我剛才告訴你的事。然後一切由他來決定。我凱子做夠了。」
  她堅忍了十數條街,突然指著車鑰匙說:「關掉它。」
  「肯講話了?」我問。
  「是的。」我把車找個路邊停住,依她意思關掉引擎,向後靠著車座,輕鬆地說:「說吧。」
  她說:「他們知道我把這些告訴你,會殺了我。」
  「你不說的話,反正會因一級謀殺罪被捕。」
  「你真狠心。」
  一陣顫抖,我勉力抗拒著。威脅地說:「我本來就像監獄的鐵門一樣又冷又硬。」
  她說:「好,你想知道什麼?」
  「每件事。」
  她說:「我沒能力告訴你每件事,但可以告訴你有關我的每件事。我希望你知道沒有人想陷
害你。有關別人的我知道不多。」
  我說:「就在這裡,現在,把知道的一切說出來,不然我把你交給宓警官。我不再催你,你
自己決定。」
  她說:「這樣不公平。」
  我說:「把我放在這種尷尬情況也是不公平的。你自己決定。我已為你把頭伸出去好多次。
我現在不幹了。是你還我人情的時候了。」
  她說:「我可以一走了之,你不敢妨害自由的。」
  「試試看。」
  她足足有十秒鐘不開口,然後說:「你想蘇百利靠什麼賺錢的。」
  「現在該你說話。」
  「敲詐勒索。」
  「說下去。」
  「我們一直就不知情。」
  「我們,是什麼人?」
  「凌弼美。」
  「當凌弼美發現之後呢?」
  「他就開始忙起來。」
  「告訴我勒索的事。」
  「方式和一般的不盡相同。他滑得有如老狐狸。他把自己裝飾得有如紳士––花很多錢投
資,來釣魚。」
  「寇太太?」
  「是的。他不會為小數目找她。他等著,等到她結婚之後,才動手。他也不怕將來有困難
。他要把大廈賣給她,以市價三倍的價錢賣給她。」
  「這買賣倒真不錯。」我說。
  「是的而且無後顧之憂。大多數受他敲詐的人都沒見過他本人。他也敲詐過他從未見過面
的人。」
  「怎麼可能?」
  「他當然有一個組織來收集情報。但是蘇百利的聰明在於他能把情報留住––幾個月或幾
年,直到養肥了,一次宰割。受害人只得到一次電話,只有一次。」
  「他會說什麼呢。」
  「威脅受害人付多少現鈔給他侄子有契。之後也許會有一二封無頭信。通常電話是毀滅性
的,而其他只是小的掃蕩戰,有契都能處理。」
  我說:「有契的眼睛因為流眼淚太多,整個腫了起來。他的眼淚不是為悲傷而流,而是把一
支煙弄斷,把煙絲放進眼睛引起的。我自己曾幫他取出一小粒煙絲。弄斷的香煙還在五屜櫃上
。」
  她沒有說話。
  我說:「有契有一張你的放大照掛在牆上。」
  「他不是已經拿下來了嗎?」她急急地問。
  「是的,他說你不知道、是他賄賂你的攝影師––」
  「賄賂倒不是,勒索是正確用詞。有契只是個可憐的蠢材。他叔叔才有腦子––危險的腦
子。」
  「這件事和凌弼美又有什麼關係?千萬別告訴我他在敲詐凌弼美,我會笑死的。」
  「但是蘇百利也算敲詐凌弼美,不過不是直接的。」
  「不懂。」
  「敲詐凌記老地方的顧客,用老地方收集資料,以後可以拿來利用。但他有很好的掩護也
有很多預防,所以很久後我們才發現。也是因為寇太太這筆買賣才使我們睜開眼來變聰明的。
當然事情和凌弼美關係太大了,老地方的房租契約在大廈正式易手九十天之後就自動失效了。」
  「所以寇太太並不真的想買,凌弼美也不希望蘇百利賣。是嗎?」
  「大致是如此。」
  「還有什麼其他的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蘇百利有隻保險箱裝滿了文件。文件現在在我們手中。」
  「什麼人去偷過來的?」
  她簡單地說:「我。」
  我不得不驚奇地自車座急動一下:「你去拿的。」
  「是的。」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怎麼弄的?」
  她說:「大致像你想像差不多。凌記老地方像其他夜總會一樣,洗手間裡養著一個騙子。他
給你打開水龍頭放水,給你一塊乾毛巾,拿一把小刷子裝模作樣給你兩肩刷一刷,小心侍候著
等小費。蘇百利洗手的習慣非常小心,他總是把錶脫下來交給小廝,然後花不少時間來洗。凌
弼美只簡單地命令小廝把蘇百利的錶撥快一小時。」
  「之後如何?」
  「幾乎在蘇百利一回到大廳,凌弼美請他到辦公室。當然凌弼美已經把辦公室鐘和自己的
錶調整好了。」
  「好,這一部分符合了。」我說。「告訴我,他怎麼會去你的公寓呢?」
  「你沒有想到概略情況嗎?」
  「沒有。」
  「他在敲詐我。」
  「用什麼把柄?」
  她答著說:「用我親自給他的餌作為把柄。當凌弼美想要阻止蘇百利的敲詐活動時,他須要
一個誘餌,我就是獵野鴨時的木頭假鴨。」
  「怎麼進行?」
  「蘇有契一直在追求我,我讓有契吃下魚餌帶回去交給他叔叔。果然他叔叔也吃了下去。」
  「他抓住你什麼假的把柄了?」
  她笑道:「我是謀殺案通緝犯。」
  「有依據嗎?」
  「當然沒有。這是一個設好的計策。我把一些舊剪報,幾封自己寫給自己可以入罪的信,
放在一隻有契一定會看到的抽屜裡。他找到了,看過了,把它帶給他叔叔。」
  「他叔叔怎麼處理?」
  「說好下午來找我,笨蛋,現在懂了嗎?」
  「而你用一把斧頭打碎他的腦袋。」
  「別傻了。我給了他一杯下了藥的飲料,最多不過叫他昏迷一小時到一小時十五分鐘。」
  我說:「我懂了。你和他有約好時間的約會。你在他來的時候故意提起時間,使他認為正好
守時。等他昏迷後你把他手錶撥回正確時間,告訴他只小睡了十至十五分鐘,他也許想是太累
或心臟的關係,不會過分追究。」
  「正是。」
  「在這一小時十五分鐘之內,你做什麼呢?」
  「在這大約四十五分鐘之內,我在客串小偷。」
  「有沒有留下破綻?」
  「我想沒有。」
  「你怎麼做法?」
  她說:「一個月之前,我先租了一個房間,也在福祿公寓。我非常小心,除非確知蘇百利不
在附近,否則不去那裡。即使如此,我也只偶或在那裡過夜,使女佣知道床有人睡過。我製造
的身分是報館記者,為工作必須洛杉磯和舊金山時常來回。如此將來要退租時可以說這邊的工
作量減少,再來時住旅館較為便宜。」
  「說下去。」
  「蘇百利喝了飲料,行動不穩,走向浴室。藥性發作很快,他半倒在浴盆中睡著了。我從
他口袋中拿到鑰匙。我們早已查到他把保險箱密碼寫在記事本裡,偽裝是個電話號碼。蘇百利
從不完全依靠記憶力。
  「餘下的工作並不困難。我偷偷出門,大方地進福祿公寓,回我自己在那邊的房間,溜到
他的一層,用他的鑰匙開他的門,用密碼開保險箱,把其中可以入人以罪的文件一掃而空。我
們把蘇百利一下趕出這個圈子不能再害人。」
  「然後呢?」
  「我趕回公寓,發現他死了。」
  「你把鑰匙怎麼處理了?」
  她說:「放還他口袋了。」
  「然後––」
  她說:「我打電話凌弼美。他告訴我立刻去找孔費律,盡可能找出斐伊瑪在那次車禍壓詐他
的一切實況。」
  「你有沒有問他為什麼?」
  「問了。」
  「他怎麼說?」
  「斐伊瑪就是寇太太。」
  「是誰告訴你賠款的數字和另外還有幾件訴訟?」
  「是凌弼美。」
  「在電話裡?」
  「是的。」
  「他有沒有跟你說找了孔費律之後怎麼辦?」
  「他叫我選個證人,不要先決定什麼人,很聽其自然的,最好是意外的。找個人一起回去
,發現屍體。」
  「所以你選中了我。」
  「你的突然出現。我覺得是送上門來的證人。問題是太好一點,由於小小鑰匙的關係給你
看出來了。」
  「為什麼突然對寇太太發生興趣?」我問。
  「因為寇太太和他兩人都在老地方。因為寇太太和他一起離開老地方。而且蘇百利一個人
離開後,寇太太開車在跟蹤他。」
  「你怎會知道?」
  「凌弼美告訴我的。」
  「他又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認為凌弼美心目中寇太太是兇手?」
  「我認為,在凌弼美心目中收集證據越多越好––喔,唐諾,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心中想什
麼,他深藏不露的。」
  「好,我們再來研究這謀殺的事。你在飲料中下了藥。藥是哪裡來的?」
  「凌弼美交給我的。」
  「你以前使用過在飲料中下藥嗎?」
  「沒有。」
  「你離開公寓,把昏迷的蘇百利一個人拋在公寓裡。你確實地,一步一步做了些什麼?你
把公寓門當然鎖上了,是嗎?」
  「沒有,我沒有。」
  「為什麼不鎖?」
  「我受到教導不要鎖門。」
  「是誰叫你不要鎖門?」
  「凌弼美。」
  「有沒有說為什麼?」
  她說:「我留了一張字條在昏迷的蘇先生手中,萬一他醒過來不會不看見。紙條說他心病發
作,我去樓下藥房為他購藥。如此我的離開才有借口。」
  「有點道理,但是公寓門為什麼故意不上鎖?」
  「非但不鎖,而且稍稍留條縫,以示匆匆外出,這些都是為萬一蘇百利提前醒來而設。」
  「當然也是凌弼美的導演。」
  「是的。」
  「我不太喜歡。」我說。
  「為什麼?」
  我說:「假使你的故事完全是真的。那凌弼美是完全把你當狗熊在耍。一切都太方便了––
一個謀殺的好機會,你看,一個男人在你公寓人事不省,你人不在家,門沒有鎖––等一下!」
  「怎麼啦。」
  我說:「凌弼美不是笨人。假使他要把這件事推在你身上,他不必用把小斧頭劈開他的頭。
他會用個枕頭悶死他,然後說藥過量了或他心臟不好。不對,用把斧頭的確太殘忍了,並不合
乎凌先生的格調。現在我看出凌弼美為什麼急於找寇太太資料了。再問你件事,你回去時,那
張字條還在他手中嗎?」
  「是的。」
  「你把它怎麼處理了?」
  「毀掉了。」
  我說:「到此為止,一切都可以符合。這是一個很好的計畫。蘇百利為人定會準時赴你的約
。當然他不會料到他的錶會被人撥快一小時,要是一切順利在他醒轉之前又會撥回正常時間。
他或者會懷疑飲料有問題,但絕不會想到你有充份時間可以拿了他鑰匙,又––他很重視他鑰
匙嗎?」
  「當然看得十分重要。他門上的鎖是專防萬用鑰匙的。保險箱的鋼門裡另有一道鋼門上面
有最好的鎖。兩道門後放文件的抽屜另有鎖鎖住。」
  我默思慢慢地說:「可能就像你所說,原來如此設計的。也可能設計的時候就想好要謀殺他
的。只是––」
  她把她整個身軀投向我。她手臂圍住我脖子,她臉貼住我的臉。
  太突然了使我吃了一大驚。我開始推開她。
  她把我上身拉向她,拖得更緊,湊在我耳邊說:「熱情一點!一輛巡邏車剛轉過街角,快親
我,要是他們看我們停在這裡––」
  我不讓她再說下去,我吻她。
  她喃喃地說:「已經這樣了,你也不必假正經了。」
  我把她抱得更緊一點。
  我聽到一輛車停下。
  魯碧蓮怨聲低語道:「你在教室做禮拜呀!」
  我打起精神做我目前應做的角色。一道手電筒的光照到我臉上。一個冷酷粗嘎的聲音說:「
這是在幹什麼?」
  我把碧蓮放鬆,對著手電的光眨著眼。
  「搞什麼名堂?」那人說:「這是條商業街。」
  魯碧蓮向他看了一眼,用雙手把臉捂住,開始低泣。
  手電光在車子裡照了一圈:「讓我們看看你的臉。」警察對我說。
  我把頭抬起,讓他用手電照著我的臉。他看到我臉上的唇膏印,亂亂的頭髮,拉到一側的
領帶,說道:「滾吧!下次不准到這一帶來。找個汽車旅社比什麼都方便。」
  我發動引擎,滾得比誰都快。
  魯碧蓮說:「真險。」
  「你反應真快。」我說。
  「我反應必須要快。唐諾,你真要那麼久才有反應嗎?」
  我想說點什麼,但是剛才的意外及空氣中的寒意突然進入我骨髓,自骨髓發出冷透全身的
顫抖,我聽到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音。我想把車停下,但車已開始蛇行。
  「啊,你怎麼啦?」
  我說:「熱帶使我的血變成了水,你又把它煮沸了。」
  我終於把車停下。
  魯碧蓮跑出車子,到我這一邊,打開門,把我擠到右座,自己坐在駕駛座下說:「聽我說,
你一定要好好睡一下,你住哪裡?」
  「我的公寓不行」我說:「你不能送我回去。」
  「為什麼不行?」
  「宓善樓一定會派人監視。」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引擎發動。
  「去哪裡?」我問。
  「你不是也聽到那警察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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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迷迷糊糊有一點點朦朧的幻象,好像見到白色的燈光在一幢單獨的平房門口亮著。我聽
到魯碧蓮的聲音說:「––我丈夫––自熱帶回來––謝謝––另外要毯子––是的––兩張床
的。」
  我模糊覺到有水在流動,之後知道自己在床上,熱的濕毛巾使我神經稍稍安定。
  我漸漸張開一點眼,魯碧蓮彎腰在看我。
  「好好睡。」
  「我要把衣服脫了。」
  「傻瓜,已經脫掉了。」
  我閉上眼。全身溫暖,我什麼都忘了。
  醒來時,太陽已照到床上。咖啡的香味充滿全室。
  我眨眨眼把睡神趕跑。
  房門小聲地打開。魯碧蓮進門來。看到我已醒來她很高興。
  「哈囉。」她說:「都好了嗎?」
  「我想都恢復了。」我說:「昨晚是不是昏過去了?」
  「你也沒什麼病,只是身體太弱,人又太累了。」
  「哪來的咖啡?」
  「我出去採購了。就在街角有個小店。」
  「幾點了?」
  「我怎麼知道?」她說:「我又不帶錶。你忘了?昨天晚上你還曾指出我沒有帶錶,所以要
把謀殺罪套在我頭上。」
  幾乎立刻地所有的蘇百利謀殺案的枝枝節節又回到我的腦子來。
  我說:「我一定要打電話回辦公室。」
  她說:「沒有吃東西之前不准工作。現在洗手間空著,不要花太多時間,我正在做蛋餅。」
  她走進廚房。我走進浴室,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浴,穿好衣服,用隨身帶的梳子把頭髮梳整
齊,來到廚房。碧蓮已把食物準備好,我也覺得餓了。
  她用大而沉思的眼睛看著我:「唐諾。你人不壞。」
  「我又做什麼了。」
  她笑了:「是因為你沒有做你沒有做的事,所以我算你是個紳士。」
  「我們是怎樣登記的?」我問。
  她沒說話,只是笑笑。
  我吃了不少,直到胃口突然在咬得起勁時停止。
  我把盤子向前稍移。
  碧蓮說:「到外面去,坐在陽光下。假如房東太太過來可以不必窘。我們沒有行李,她知道
怎麼回事。不過她有個兒子是海軍。」
  我走出去坐在太陽下面。
  這個汽車旅社離城相當遠,在一個山谷的邊緣,長長的山谷一直延伸到遠山,帶著白色雪
帽的山峰襯托著深藍色的天空。
  我把自己坐得很舒服,盡量放鬆自己。
  房東太太走過來,自我介紹。她有個兒子在南太平洋一艘驅逐艦上。我告訴她我自己也曾
在驅逐艦服務,有可能見過他兒子或談過話,只是不知姓名而已。在橘花盛開的陽光下她坐在
我身旁,我們保持靜默,彼此尊重對方自己的沉思。過了一下魯碧蓮走出房子坐在我們邊上。
  碧蓮說我們應該離去了。房東太太找個理由告退,我知道她不要讓我們看到她知道我們沒
有行李,怕我們受窘。
  碧蓮坐進我們公司車的駕駛座,發動引擎。我坐在她旁邊回城去。
  「香煙?」
  「開車時我不抽煙,唐諾。」
  「喔,是的,我忘了。」
  我們差不多要到老地方了,她突然問道:「我告訴你的一切,你要告訴你朋友宓善樓警官多
少?」
  「我沒有聽到你告訴我什麼呀!」
  她把車靠邊找到一個位置停車。
  柔軟溫和的手很有力量地擠著我的手她說:「你是個好人,唐諾。雖然––」
  「雖然什麼?」
  她打開車門:「雖然你睡著了會說夢話。再見,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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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4: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開車到辦公室對面的停車場。
  我推門進辦公室已是十二點三十分。卜愛茜已離開去吃中飯。
  在外間聽到白莎辦公室一下椅子的吱咯聲,重重的腳走在地上的聲音,門突然打開。
  柯白莎站在門口用冰冷憤怒的目光看著我。
  「你!」她說。
  「是呀。」
  「是你個頭!」白莎說:「你以為你老幾?什麼意思一下不見了?我以為你不舒服。看你樣
子像個鬼。我用我的手來給你做飯吃。你到外面去鬼混,去泡妞!」
  「你要在外間吵架?顧客會嚇住不肯進來的。」我說,隨後坐到椅子上,拿起今天的報紙。
  「你這個卑鄙,厚臉皮,冷血的忘恩負義臭小子。白莎用八元錢一瓶的威士忌來招待這個
扁平腳底板,因為他是警察,怕他對你不利,而你––」
  我用頭向走道示意,說道:「走道上來來去去人很多,他們會聽到你的吼聲。再說,可能會
正好有顧客上門––」
  白莎這回大了點嗓音:「管他多少顧客在外面,我現在要把事情弄弄清楚。你仔細聽著,假
使你認為你能––」
  辦公室門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我用手指指。
  白莎努力抑制自己,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有人試著門上的門把。
  白莎深吸一口氣:「看看是誰,寶貝。」
  我放下報紙,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位中年人,高高的鼻子––骨頭比肉多––高前額,大大的顴骨。從只有一半寬眼鏡的
上緣用精明的眼神,眨呀眨的看向我後面說:「是柯白莎太太吧?」
  柯白莎的態度變成熱情地說:「是的,有什麼可效勞。」
  男士把手伸向口袋:「首先,容我自己介紹,我姓商,商茂蘭,嘉蘭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同事
,是律師。今天來拜訪柯太太,是希望你幫一個忙。」
  他自口袋拿出一疊紙交給白莎。
  白莎自然地拿住這疊紙說:「南先生,我們常替律師做很多工作。我們甚至可以說專門於這
類範圍。唐諾,把報紙放下。這是我的合伙人,賴唐諾。他參加海軍才回來,已經辛勤地在工
作了。告訴我,你要我們做什麼,和這些紙有關嗎?」
  白莎打開這疊紙。
  「好呀!好呀!他奶奶的。你––混球你––」
  商茂蘭舉手阻止她說下去:「等一下,柯太太,請容我解釋。」
  「解釋個屁。」白莎對他喊道:「這是開庭傳單。路理野夫婦控告魏妍素及柯白莎。你搞什
麼鬼?」
  「等一下,柯太太,不要生氣。請讓我解釋。」
  白莎用手指翻看這些法律文件。「五千元。」她叫道:「五––千––元。」
  「正是」商律師冷冷地說:「假如你決心把我看成敵人,你就會損失五––千––元。」
  白莎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商律師平靜地說下去:「柯太太,我準備給你一個提議。一個商業提議。這是為什麼我自己
把文件送來給你。」
  商律師看看我,給我一個友善的笑容,表示不必把我排外。他說:「柯太太,我們並不認為
你是非常粗心,沒有開車經驗的。我們認為魏妍素對這件車禍意外,要負單獨全部的責任。」
  他向白莎容光煥發微微地笑著。
  白莎的下巴向前戳出,有如一艘戰艦的船首:「你有什麼提議?」她有點勉強地說。
  「柯太太,你是在生我的氣。」
  「我當然在生你的氣。」白莎尖聲地說。
  「柯太太,我絕對不會不公道地占你便宜。我是個律師,你不是。我會詳細解釋法律給你
聽。以前大家都公認兩人或兩人以上共同觸犯民事的侵害或民事的侵犯,其中之一如得責任免
除,其他人也可免除。但這種概念近日已改變了。法院判例也有改變––說明白點,本州的法
庭也有注解。以一個姓龍的控告案言。加州地院六二二案號有例:觸犯民事侵犯時,原告宣稱
兩個或兩個以上觸犯相同的––」
  「什麼觸犯不觸犯的關我鳥事。」白莎厭煩地說。
  「你沒看出來嗎?你只要幫我們證明,這一切都是魏妍素小姐犯錯誤所導致。但是法律有
奇怪的規定,柯太太,法律規定為了自己權利,可以要求辦訴前聽證,但是聽證的證人必須是
訟案中的一方。我並不是說,我把你拖進來做訟案中的一方,目的是為了要你的證詞。但是柯
太太,我要告訴你,我就在這裡,在今天下午三時正,要來取你的證詞。再請你注意,要是你
的證詞證明本次意外完全要由魏妍素負責,我們會向法院請求撤銷本案對你的控訴,理由是你
沒有義務。」
  律師又向白莎一本正經地微笑著。
  白莎說:「假如你的這個當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路理野太太。」商茂蘭說。
  白莎說:「假如開車的路理野先生是罪魁禍首呢?」
  商茂蘭律師把長而都是骨頭的手指,左右手指尖互相對起,輕輕地壓著。「柯太太」他說
:「我想你忽視了剛才我給你提議的嚴重性。假如這個車禍意外,是因為魏小姐的疏忽,我們會
請求法庭撤銷對你––」
  「你是搞什麼,行賄還是恐嚇。」白莎問。
  「呀!我親愛的柯太太!親愛的柯太太!」
  「少來這一套,親愛個屁。」白莎說:「究竟什麼意思?」
  「我們要你的證詞,柯太太。事實上我們有權趁現在先正式的取得你的證詞,列為記錄,
這樣在開庭的時候,我們知道將面對一點什麼問題。許多案子裡證人都是跳來跳去,許多律師
以為證人對自己有利,但是一出庭––無論如何,柯太太,你見過世面,你懂得這些形式。」
  「我對這種事啥也不懂。」白莎說:「除了誰也不能把我拖進去。你能證明我有一點疏忽,
我就吃了它!」
  商律師把頭向後一仰,哈哈大笑:「柯太太,你表達意見的方式非常有趣。但是一到法庭,
你會拙於解釋為什麼變出個程咬金來了。」
  電話鈴響,我移到愛茜辦公的桌子上去接聽。
  對方經過電線傳過來顫動生氣的聲音:「哈囉,哈囉,是什人?」
  「賴唐諾。」
  「喔,賴先生。我是魏妍素。你知道,那車禍案的魏小姐。」
  「是的,我知道。」
  「我要和柯太太說話。」
  「她現在很忙。最好等一會再和你說話。」
  「但是,能不能請她聽一下,只要––」
  我說:「她現在實在太忙。最好等一下由她給你電話。」
  魏妍素想了一下,她說:「喔,你的意思是她正在––和本案有關的人在接觸。」
  「是的。」
  她說:「也許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賴先生。」
  「我盡量試試。」
  「是不是一個臉上肉少骨頭多的律師,叫做商茂蘭的在你們辦公室?」
  「是的。」
  「在和柯太太談話?」
  「是的。」
  「喔,賴先生,不知能不能及時給柯太太一個口信。我的律師說,商律師一定會把柯太太
拖進案去,變為本案的一方,如此他可以辦柯太太的聽證。我的律師希望柯太太答允對方律師
的要求,只是做證詞的時候要非常小心,絕對不要讓他逮到柯太太有一點點小錯誤,這樣商律
師就變成了弄巧成拙,自投羅網了。我的律師說這是律師最好的戰術。」
  「我試試看。」
  「等一下我就自己過來,解釋清楚。」她說。
  「我現在讓你和白莎講話。」我說,對白莎做了個手勢。
  「我以後再跟她說。」白莎說。
  「最好先聽一聽。白莎。你可以先聽聽,再作決定。」
  白莎移近電話說:「哈囉。」開始靜聽。過了一會,她說:「好,再見。」把電話掛斷。
  她轉向商律師:「你要我在什麼地方給你辦聽證?」
  他向她微笑:「為了你的方便,我們來這裡,柯太太。我會帶個公證人來,他也正好是一位
法庭的速記員。對你不會不方便的,只花幾分鐘時間––幾個簡單問題。」
  「我建議三點鐘,如果––」
  「可以」白莎乾脆地說:「就是三點鐘。現在請『出去』,讓我可以工作。」
  商律師伸出他的手。他和我握手。他和白莎握手。他點點頭,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還在點頭。
  「這個卑鄙狡滑,混帳的賊律師。」白莎在他出門之後發著牢騷。
  我說:「暫時留著下午三點鐘以後再罵吧。目前你最好仔細想想等一下要說什麼。我想他是
個汽車律師。」
  白莎怒目向著我:「世界上沒有一個賊律師能混亂我的思想。汽車律師,嘿!讓白莎來教他
一二手。」
  「好在不是我的事。」我說,又拿起報紙。
  白莎怒氣沖沖。眼看要找點理由遷怒於我。卜愛茜用罷午餐回來,當她開門發現白莎和我
兩個人都在外間,非常意外。
  「喔,哈囉,我有沒有打擾兩位什麼?」
  白莎生氣地說:「豈有此理,我們為什麼總要在這裡開會討論呢?我們的私人辦公室是幹什
麼用的?」
  卜愛茜沒有目的地說了一聲對不起,自顧走向她的打字機。
  白莎轉向我。「我們還沒有完。」她說著突然眼中冒出火星。「昨天晚上你龜兒的睡到哪
裡去了?宓善樓說你––」
  通走道的門打開,打斷了白莎的話。
  進門的男人寬肩,精明能幹,勝任愉快的本性,但是目前他有點自我約制,稍顯笨拙,有
點像個大男人站在百貨公司女人的內衣部。
  「是柯太太?」他問。
  白莎點點頭。
  「賴先生?」
  我站起來。
  「我是」他說:「寇艾磊。」
  白莎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說:「請進,我們倆正好要出去––所以都在外辦公室。但是出去
的事可以暫緩。」
  「抱歉我打擾你們了。」寇艾磊禮貌地說:「但是我也非常忙,所以––」
  「請進。」白莎說:「不要客氣,儘管請進。」
  我們互讓進了白莎的辦公室。白莎自己坐在大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指著她右邊的椅子給我
,讓寇先生坐在大而舒服的客戶椅上。
  寇艾磊清一清自己喉嚨:「大致說來。我今天來請教你們的不是你們專業的服務。」
  「不是?」白莎問,初步的不滿已顯之於色:「那麼你來幹什麼?」
  寇先生說:「據我得知,你是一件昨天所發生車禍的證人。」
  「喔!那件事。」白莎說。
  「為了我自己的理由」寇先生說:「我非常希望案子能庭外解決––出點錢,不見官了。」
  白莎豎起她兩隻耳朵,精明的閃爍著她的小眼:「你打算如何進行呢?」
  寇艾磊說:「我不想自己和兩方律師有任何接觸。在我看來,你是一位職業女性,也許能用
點現鈔來安排,使整個案子消解無形。」
  「容我來請教一下,你為什麼有興趣於此呢?」我問道。
  寇艾磊說:「這個問題我不準備答覆你。」
  我說:「車禍中有一方寫下了出現在現場附近每一輛車的車號。」
  寇艾磊在大椅中換了一個位置:「那麼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白莎說:「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歸我––我們呢?」
  寇艾磊說:「假如你能用二千五百元把這件事擺平的話,我就送你五百元酬勞。我總共拿三
千元現鈔出來。」
  白莎貪婪地說:「換言之,你準備付三千元來平息這件案子。不管我們花多少錢,多下來的
––」
  「我不是這樣說。」寇艾磊嚴格地打斷白莎的話:「我說要付你五百元酬勞,假如你能用二
千五百元擺平這件案子的話。」
  「假如我們只花二千元就可以了呢?」
  「你的酬勞仍是五百元。」
  「像我們花二千五百元一樣。」
  「是的。」
  「這種方式使我們失去盡量少花錢解決問題的原動力。」
  「正是如此。」寇艾磊說:「這個數目的錢我估計過一定可以達到目的。我不要你為我省錢
或為自己多得而討價還價,耽誤時間。我要這件事立即解決。」
  白莎說:「讓我們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你要我們做的,是使這件車禍案子不產生訴訟。雙方
滿意地消解無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要求。」
  「沒有任何其他事要做。是的。你想還有什麼呢?」
  「我只是把一切弄明白。」白莎說:「如此不會和目前本辦公室其他進行中的案件發生衝突
。」
  「我看絕對不會的,柯太太。我的要求簡單明了。」
  白莎說:「我們要先收委託費,我們規矩是二百元。」
  寇艾磊自口袋掏出支票本。又拿出一支鋼筆。他把鋼筆筆套拿下,想了一下,把筆套放回
,又把鋼筆插回,把支票本放回口袋。從後褲袋裡拿出皮夾來,數出二百元––二十張十元的
鈔票。
  白莎開了收據讓寇先生折起放進皮夾。寇先生含蓄地微笑,和白莎握手,和我握手,互道
再見。
  白莎眼睛發亮,高興地說:「你看,好人,蠻不錯的。這裡二百元,那裡二百元,突然之間
這案子就肥起來了。」
  我問:「你想他為什麼要這件事和平解決?」
  白莎的眉毛抬起:「為什麼?理由很簡單,他不要別人知道他太太在跟蹤蘇百利。」
  我說:「我要是寇太太我不可能請丈夫出來辦這件事。」
  「你怎麼做,她會怎麼做,本來是兩件不同的事。」
  我說:「也許,但是我開始在懷疑,這件案子可能有什麼我們沒有想到的角度。」
  白莎不耐煩地說:「你老毛病又發作了,唐諾。這些不成問題的問題,有什麼好翻來翻去討
論的。你跟白莎好好一起去吃頓飯。增加點卡路里,不要像昨晚一樣要死要活的沒力量了。」
  「我今天早餐吃得晚。」我說。
  「早餐吃得晚!說!昨晚上你哪裡去了?我––」
  電話鈴響,白莎狠狠看了我一眼才拿起電話。
  我能聽到卜愛茜的聲音說:「魏妍素小姐來了。」
  「喔,老天!我忘了她要來了,請她進來。」
  白莎把話機放下,向我說道:「要是我們從她那裡也能弄它二百元,就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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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魏妍素慢慢走進來,臉上滿「齒」的笑容。身後兩步跟著一位矮胖的男人,頭髮禿了三分
之二以上,和藹可親地從玳瑁眼鏡後面向我們微笑。灰色眼珠,肌肉很結實,態度謹慎精幹,
看樣子他研究過怎樣能使人產生好印象,而他做得恰如其分。一撮紅色的小鬍子,短短硬硬如
一把小刷子,把他的鼻子和厚的上唇分開。厚厚的左手拿了一隻公事包。
  魏妍素介紹道:「我的律師,米大海大律師,他代表我注意我的法律權益,很多年了。」
  米律師謙和地鞠躬,白莎辦公室窗口射進來的陽光,在他禿頭上反射出來。
  「這位是柯太太。」魏小姐繼續道:「這位是賴先生。」
  米律師一面跟我們分別握手,一面忙著宣稱非常高興見到我們。
  「大家請坐。」白莎做她的主人。
  魏妍素說:「他們已經給我告我的公文,我帶我的律師來,目的是解釋一下法律的觀點。」
  她轉向米律師,向他一笑。
  米律師清清喉嚨,把和藹的表情收起,有一點自封為法官的樣子,很嚴肅的說:「這是一件
用合法來掩護非法迫害公民的例證。很不幸的,法律的尊嚴,被如此一個嘉蘭法律事務所,糟
蹋了。」
  「狡猾的賊律師?」白莎問。
  「不像你所稱的狡猾律師。」米先生說:「他們精明,有衝勁,能幹,玩弄文字遊戲非常小
心。但亦如此而已。是的柯太太,如此而已。請了解我並不是在引證什麼,我是提供一點機密
資料––換言之,單純私下談話。」
  「他曾經和他們交過手。」魏妍素插了一句嘴。
  米律師打開公事包:「舉個例來說,這種卑劣,該死的方法,企圖來影響你的證詞。柯太太
,法律無法抵制這種行為。但是正派律師不會如此做,也不會寬恕原諒他們如此做。你看得出
他們做了什麼。是嗎?」
  「他們告我。」白莎說。
  「完全正確,他們把你拖進來做被告,目的是使你耽憂,使你煩惱,使你受驚,使你在做
證詞的時候偏向於和他們妥協。」
  白莎說:「他們嚇不倒我。」
  魏妍素熱誠地說:「我也這樣告訴米律師。」
  米律師向白莎微笑:「我真高興你這樣說,柯太太。我的想法是要他們作繭自縛。你有你的
權利,他們想要辦理聽證應該五天之前通知你。換句話說你在他們通知後五天內可以不理他。
當然這一點他們不會告訴你。他們會在他們有利情況下,迫你作證,恐嚇你,威脅你,暗示你
。不過我們已經有了十分完美的對策。柯太太,我的客戶非但是沒有錯,不該受到不公平待遇
,相反地,她是個大方,慷慨,好心腸,同情心很重的女人。對於這件事造成你的不便,她也
會補償你時間損失。」
  「柯太太,我的客戶,魏妍素小姐,告訴我,她願意支付一切法律費用。換言之,我的客
戶要我也代表你,從現在開始,一直到結案為止,你自己不要付一分錢。所有費用都由我的客
戶,魏小姐來出。」
  白莎滿臉笑容地說:「如此說來我自己不必再請律師。」
  「不必。」魏妍素說:「米律師會代表你。為你處理一切。」
  「我不付錢?」
  「一毛也不必付。」米律師重申。
  白莎吐出一口放鬆了的氣,伸手去拿香煙。
  白莎點煙時大家沒說話。我能看到白莎想盡辦法在找一個合理的說詞,但都有困難。
  突然,她乾脆不經思考地問:「我們不經法庭訴訟,把它私下解決,好不好。」
  「不打官司!」米律師說,好像說了什麼非常不雅的話似的:「親愛的柯太太,用什麼東西
來私下解決呀,絕對沒有辦法。」
  白莎低咳了好多次,求助地看著我。
  我什麼也不說。
  白莎說:「我的意思,你知道,打官司很耗損。對我來說,為了避免訴訟的困擾––你看,
你知道,我可以拿出點現鈔,給原告和原告的律師,讓他們撤回告訴一筆勾銷。」
  「喔!不要這樣做!老天,不要這樣,柯太太!這會變了你自認有罪。這會使別人對全案
誤解,你怎麼想出來的,這是不可思議的大荒唐。」
  「但是」白莎說:「我是個大忙人,我沒時間––」
  「喔,不會浪費你時間的。」魏妍素說:「米律師會代表你,不論什麼程序都由米律師去辦
,你不花費錢,也不花費時間。」
  白莎理由不足地堅持道:「我仍認為,也許––你知道,我拿出一千元,或是二千元,看他
們怎麼說。」
  米律師和魏妍素以不相信的驚愕互望了一下。
  米律師問:「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從你自己的口袋拿錢出來?」
  「有何不可?」
  「但是,為什麼要你出錢呢?」米律師問:「你要了解,柯太太,他們把你列為被告的唯一
原因是,要你作證。法律規定這種情況下,如果你不是訴訟的一方,你不能在訴訟前作證。他
們要你作證也不過是希望迫你說出對他們有利的證詞。他們告訴你要是你的證詞對他們有利,
他們會撤銷對你的控訴。不過是卑鄙手段而已。和你實際無關係的。」
  白莎又看著我求救兵。
  我點起一支紙煙。
  白莎看看米律師,皺著眉找說詞,突然轉頭向我說:「你這個該死的,講話呀!」
  米律師抬起眉毛,好奇地看著我。
  「要我告訴你我的看法嗎?」我問白莎。
  「是的。」
  我說:「不必兜圈子,告訴他們實情。告訴他們魏小姐在你的後面開著車;你把車停住因為
你要左轉;你打手勢要她超越;但是她從窗口責罵你;這是為什麼她沒看到馬路的來車。」
  接下來是大家沒有說話。全場的空氣就這樣凍結了。
  魏妍素突然說:「你們要這樣說的話,我個人也有不少話想說啦。」
  米律師做和事者地說:「慢點、慢點,女士們,我們––」
  「閉嘴!」魏小姐說:「事實上這個邋遢胖女人以為馬路是她家開的。她起先在左線,然後
她移到右線,正好在我的前面。之後她昏了頭在路當中停下來要在右線左轉。伸一隻爪子出來
做了不少別人看不懂的有氧舞蹈––」
  「誰是邋遢胖女人?」白莎喊道。
  「你,還有誰?」
  「女士們,女士們,拜託。」米律師參加喊叫。
  「老天!」白莎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馬臉的掃把星可以叫我邋遢胖女人。我重一點,
沒錯,但是是結實。我一點也不邋遢。你們都給我滾,滾!」
  魏妍素繼續:「就是因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我只好繞過你的車,才在十字路口––」
  「我親愛的年輕女士。」米律師說,把他自己的身體站到兩個女人中間:「你不要說了,你
絕對不能親自說出口任何當時的情況。」
  「我不在乎。」魏妍素說:「都是她的不好。據我看,她才要負一切的責任。」
  白莎說:「你當時太想責備我,你沒有把頭扭彎了,算你運氣。要不然變隻彎頭的馬整天露
了兩排牙齒。你向前開車的時候根本沒有看著前面。否則我怎麼會一直看到你的牙齒。」
  「不准你說我的牙齒。你這個啤酒桶一樣的死胖子。」
  米律師拉著魏妍素向外走,替她把通走道的門拉開。「魏小姐,魏小姐,求求你,我求你
。」
  魏小姐回頭向肩後喊道:「我不要你來做證人,我恨所有的死胖子。」
  「少講幾句對你有好處。」白莎叫道:「牙齒張得越開就越難看。」
  門被重重地關上。
  白莎的臉也說不出來是紫還是白,看著我說:「你這個小雜種,都是你。你一個人搞出來的
。有一天我把你撕開來看看你是什麼東西變的。只怕你根本不是東西變的,你才是個大掃把。
唐諾,我恨你!」
  我說:「你的香煙燒到桌子了。」
  白莎弄熄香煙頭,把它拋在煙灰缸裡,賭氣看著我。
  我說:「早晚總要發生的,倒不如這樣好一點。你試著改變真相,最後倒霉的是你。最終目
的,我們是要代寇先生把案子擺平。所以你不可以使她存一個幻想,她會贏,但是米律師會拖
它一兩年,最後要她付二三千元的律師費。你說了實話,魏妍素會自動主張擺平官司,不經訴
訟。何況你還願意出錢。好了,我還有工作要做。你給原告做證詞的時候,我會回來。你最好
多想想準備說些什麼。」
  我走出辦公室。白莎緊蹙雙眉正忙著思索,來不及說話。
  卜愛茜用心地在打字,她抬頭看我,手下並沒有暫停,我清楚看到她的右眼慢慢地閉下。
  我也在走出去前向她眨眼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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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5: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三點十七分,我回到辦公室。
  聽證的事已進行片刻。一位法庭的速記員坐在卜愛茜的辦公桌後,要用速記記下每一句話
。柯白莎坐在證人椅上,滿臉得意揚揚的表情。一個五十歲左右,尖下巴,急於發財貪婪眼神
的男人,坐在商律師身旁,應該是原告之一––路理野先生。
  米律師可能又在柯白莎和魏妍素之間周旋過。他讓魏小姐坐在他身後,自己很生氣地在一
本記事本上亂塗。很明顯地他在記下等一會輪到他時,他要問白莎的話。
  所有人都在我進入時抬頭看我。商律師坐在那裡繼續發問,他雙手在胸前,十指張開,兩
手的手指尖互相對在一起,把頭稍稍後仰,多骨的臉上全無表情。「柯太太,告訴我們當時你
做了什麼?」
  「在十字路前,我把車慢了下來。」白莎說:「於是我聽到後車亂按的喇叭聲。」
  「是的,是的,請講下去。」
  「然後在擁擠的交通流量中,魏小姐把她的車拐出來,繞到我邊上來。」
  「她做了些什麼?」
  「她向我咬著舌頭,因為她不滿我的駕車方式。」
  「她有沒有把車停下來,為的是向你咬舌頭?」
  「她沒有,她一面向我大聲喊叫,一面用腳猛踩油門。」
  「那她當然是面對著你囉?」商律師的語氣好像一個人在陳述一件當然的事,而不是在問
問題。
  「我可以確定她是面對著我的。」白莎說。
  「你看到她的眼睛?」
  「我看到兩隻眼睛和她的牙齒。」
  魏妍素在椅上扭動著。
  米律師向後看,用手拍拍她的膝蓋,叫她鎮靜。
  商茂蘭眼中現出勝利的光彩:「那麼,你是說,當魏妍素開車通過你的車時,她眼睛是望著
你,而且在向你說話的,對不對。」
  「完全正確。」
  「我們再來校對一次你的證詞,柯太太,我相信你說過,當你來到十字路口時,你把車幾
乎要停住的樣子。」
  「沒有錯。」
  「現在,為了大家彼此沒有誤解,請仔細聽我說。當魏小姐開車經過你的時候,她是看向
你的,向你在說話的,而你的車是在十字路口,是不是。」
  「是的。」
  「那麼她的車頭一定是已經在十字路上了?」
  「對––是的。」
  「那時她正看著你,在和你說話?」
  「是的。」
  「整個過程中,她的車一直是以相當高速在前進?」
  「她猛踩油門沒有錯。」
  「她什麼時候才轉頭看她前面的方向呢?」商律師問。
  「突然,她好像想起她沒有看前面––」
  「請記錄記下反對。」米律師說:「證人不能作證我客戶腦子中突然好像想起來的事情,她
只能作證––」
  「是的,是的」商律師打斷說:「只能作證發生的事實。柯太太,不可以憑你想像來作證。」
  「更不可說你想我的客戶在想什麼。」米律師諷刺地說。
  商律師生氣地看他一眼。
  米律師把上唇急速地擺動,使自己的小鬍子刷著自己的鼻子。
  「好吧。她突然要躲,而另外那輛車就和她撞上了。」白莎很乾脆地說。
  「你說的另外那輛車,是指這位坐在這裡,在我右側,路理野先生,所駕駛的車。」
  「是的。」
  「這另外一輛車是正在左轉,是嗎?所以面向的是較為北方的蒙特卡羅?」
  「是的。」
  「照你剛才的證詞,我們可以歸納。魏小姐是用你所說的猛踩油門速度,盲目地開向公園
大道和蒙特卡羅的十字交叉,衝向路先生所開車的方向,是不是?」
  「是的。」
  商律師把背向椅子上一靠。把雙手放下來,放在肚子上。他有禮貌地轉向米律師:「你要不
要也問一下?」
  魏妍素又開始在坐位上扭動。
  米律師用手向後面差不多的方向拍了兩下,表示慰撫。口中說道:「當然,當然。」
  「請吧!」商律師說。
  「謝了。」米律師仍用帶點諷刺的味道照呼一下。
  米律師特意把椅子的位置調整一下。柯白莎神氣地向我看了一眼––好像在證明她說的,
世界上沒有一個賊律師能混亂她的思想––才轉頭用她急切的小眼看向米律師。
  米律師清清喉嚨:「現在讓我們重頭開始,看看我們是否都弄清楚了。柯太太,你是在公園
大道上向西走是嗎?」
  「是的。」
  「在你到達蒙特卡羅之前,你沿公園大道開了多久了?」
  「八條街到十條街的距離。」白莎說。
  「在到達蒙特卡羅的路口時,你的車是在公園大道西行方向的右線上,也就是最靠人行道
的一條車道上,是嗎?」
  「是的。」
  「你在這個車道上多久了?」
  「我不知道。」
  「你會不會說八條街到十條街的距離?」
  「不會。」
  「有一段時間,你是在左側車道開車,就是最近馬路中心那條車道,是不是,柯太太?」
  「我說是的。」白莎回答。
  「有一部份時間你在中間車道開車。」
  「沒有。」
  米律師抬起眉毛說:「你確信沒有?柯太太。」
  「絕對確定。」白莎乾脆地說。
  「你絕對沒有在公園大道中間車道開車,是嗎?」
  「是的。」
  「但是你有一段時間在左車道?」
  「是的。」
  「意外發生時,你在右車道?」
  「是的。」
  「那麼」米律師用精心設計的諷刺聲調說:「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們,你怎麼能不跨越中線而
能從左線換到右線呢?」
  「我當然必須經過中線車道。」白莎說。
  「喔!」米律師用裝飾出來的驚奇說:「那麼你確曾在中線車道開車。」
  「我曾經過中線車道。」
  「立即經過?」米律師問。
  「是的。」
  「你是不是要我相信,你從左車道換到右車道時,車子和車道是成直角九十度的?」
  「別傻了,我拐彎地從左車道斜到右線道。」
  「喔,那麼你是不管右車道有沒有來車,突然右彎,到右車道。」
  「當然不是。」白莎說:「你不可能混亂我思想的,我是慢慢從容地擠過去的。」
  「為了慢慢從容地擠過去,你擠了一條街的距離、兩條街的距離、三條街的距離,還是四
條街的距離?」
  「我不知道。」
  「也許花了四條街的距離?」
  「我不知道––可能。」
  「那麼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柯太太,可能長到四條街的距離,你是在中間那道車道上開車
。」
  「我是在把車擠過中線車道而已。」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們––絕對確信沒有在公園大道向西的中間車道開車呢?」
  「我––我的意思我沒有––對了,我沒有在中線開車而有意要留在中線繼續開下去。」
  「但是你有開車經過中線?」
  「經過,是的。」
  「好,那麼有一段時間,你車子的四個輪子,的確全在公園大道中間那個車道,兩邊白線
之內。是嗎?」
  「我想沒有錯,是的。」
  「我不希望有什麼強辯。」米律師宣稱道:「我只要事實。來,柯太太。假如你是像你剛才
說的那樣會開車的話,你當然會老實告訴我們––不用雙關語地告訴我們,今後不會有誤解地
告訴我們––到底你,在八條街到十條街的距離內開車時,你車子的四個輪子,有沒有一段時
間,全在中間車道左右兩條白線之內。」
  「有,是的!」白莎向他大吼著說。
  米律師自椅上向後一靠,同情地,有準備休息的樣子:「那麼你剛才說的證詞怎麼回事?柯
太太。你不是說你絕對確信你沒有在中間車道開車嗎?」
  白莎開口要說什麼,但是因為生氣雜亂得變成語音不清。速記員抬起頭來看她。
  「請呀,請呀。」米律師說:「請你回答這個問題。」
  白莎說:「我已經告訴你發生的一切。」
  「是的,是的。但是你告訴了我兩件完全不同的事實,我不知道那一件是正確的。」
  小的汗滴出現在白莎前額。她說:「好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不,不,不是我怎麼說。」米律師急急地說:「要的是你怎麼說。柯太太。容我向你提出
忠告,你宣過譽,所以現在請你說實話。」
  「好吧。」白莎向他尖聲叫道:「我是在左線上。我經過中間車道到右邊的車道。好了嗎,
有什麼錯嗎?」
  「很多地方可能出錯。」米律師好像很有耐心的解釋著:「要看你怎麼做法。你要切到右側
車道去的時候,有沒有發出任何信號?」
  「有的,我打方向燈。」
  「你有沒有向後看?」
  「當然我得向後看。」
  「把頭轉過去?」
  「沒有,我從後望鏡裡看。」
  「由於你車不是直行,是在切向右車道,所以你從後望鏡看不到路後的情況。換言之,因
為像你所說,你控制車相當斜的往右切,你後望鏡只能看到直接在你後面的車。我要向你指出
的是,你根本不可能看到魏小姐開的車,因為她在你右線。」
  「對,我是看不到她的車。」白莎不得不承認。
  「你什麼時候才第一次看到它?」
  「當我進入右線道,停下來,我向上看後望鏡,見到它就在我後面。」
  「喔!你停下來了。」
  「是的,我停下來了。」白莎生氣地說:「你試著雞蛋裡找骨頭吧。」
  「你停下來的時候,有沒有發停車的信號?」
  「是的,我發了。」
  「那一種信號?」
  「我把我手臂伸出車窗外。向下有點角度。」
  「你整個手臂?」
  「我整個手臂,是的。」
  「而且給了個停止信號。」
  「給了個停止信號。」
  白莎加強語氣確定道。
  「柯太太,你為什麼停車呢?你車上沒有乘客要下車吧?」米律師問。
  「沒有。」
  「可是你也知道,那裡不是停車場所。」
  「當然。」
  「你是在交叉路口?」
  「是在交叉路口。」
  「在蒙特卡羅路口上,有交通信號?」
  「是的。」
  「那交通信號是指出公園大道上交通是暢通的。」
  「是的。」
  「但是你停車了?」
  「我只是差一點停車了。」
  「不是你差一點停車。柯太太,我要知道你停車了沒有?」
  「我––我可能很慢很慢地在移動。」
  「但是沒多久前,柯太太,你自己說你停車了。」
  「好吧!」白莎向他大叫道:「我停車了,又怎麼樣。」
  「把你車完全停死了。」
  「完全停死了,假使你要這樣說。」
  「不是我要這樣說,柯太太,而是你實際這樣做過。」
  「好,我停了車。」
  「停死了?」
  「我沒有沾點口水,伸個手指出去,看我的車在不在動。」白莎諷刺地說。
  「我懂了。」現在米律師說著好像一切都得到結論似的:「我想你誤解我了,柯太太,或者
是我誤解你了。據我現在從你得到的證詞,你根本連自己都不知道,當時你的車還是完全停住
了,還是向前在移動。」
  「講得沒有錯。」
  「但是你出手臂做信號表示你要停車了。」
  「是的。」
  「停車的信號?」
  「我是說這樣的。」
  「也是想這樣做嗎?」
  「當然我是想這樣做。」
  「現在,讓我再問你,柯太太,你為什麼要停車?你不可能當那裡是停車場吧。」
  白莎說:「我要讓後車繞過我之後,我可以左轉。」
  「喔,你想左轉?你有沒有打出左轉的信號呢?」
  「當然打了。」
  「你說你發出了左轉的信號。」
  「是的。」
  「什麼樣的信號呢?柯太太。」
  「別人怎麼做的?」
  「不對,不對,柯太太,我要知道你怎麼做的。」
  白莎說:「我把左臂伸出車窗––直直的伸出。」
  「整個手臂伸出?」
  「整個手臂,是的。」
  「於是你看到了你後面的車子。」
  「是的。」
  「第一次看到?」
  「是的。」
  「是你要那輛車繞過你?」
  「是的。」
  「你有沒有用信號通知後車。叫它繞過去。」
  「當然有。」
  「你怎麼做?」
  「我揮手叫她向前。」
  「怎樣揮法?」
  「用我手臂揮動。」
  「用手臂揮動是什麼意思,柯太太?」
  白莎用力伸出她手臂做了一連串的圓形動作。
  「請記錄下來。」米律師說:「柯太太在此時伸展她左臂作一連串圓形的動作––當手上舉
時較頭為高,下垂時幾乎著地。對不對,柯太太?」
  「對」她說,然後又譏諷地加一句:「難得你也有對的地方。」
  「在得到你的信號通知後,魏小姐立即繞過你,是不是?」
  「繞過我,並且表達了不少她的意見。」白莎說。
  「你車的左前窗,是開著的,是嗎?」
  「是的。」
  「魏小姐車窗呢?––小心,柯太太,我不要你受騙了。我只要試試你觀察的能力,並看
看你到底記得多少。魏小姐車右側的窗,是開的還是關的?」
  白莎想了一下說:「她車窗是關著的。」
  「你能確信?」
  「確信。」
  「所有右側的車窗都是關著的?」
  「是的。」
  「玻璃關到頂?」
  「我說關緊的。」
  「告訴我魏小姐對你說什麼了。說那些個字?」
  一陣自以為然閃過白莎的臉:「不要用這種方法來騙我。我不會中你計的。」
  米律師抬起眉毛問:「請問你什麼意思?」
  「我意思是假如她右側的窗沒有開,我就聽不見她說些什麼。你也知道我什麼意思。事實
上,我可以––看見––她在講話。」
  「但是你聽不到她說什麼字?」
  「當然,窗關著的聽不到。」
  「一個字也聽不到?」
  「不,我聽到––不是,我不能發誓聽到。」
  「那麼你怎麼知道魏小姐對你說的,是你剛才所指表達了不少她的意見。」
  「我從她臉上表情知道的。」
  「她說的,你一個字也聽不到?」
  「聽不到。」
  「那麼當你剛才說的,她向你表達了不少她的意見,你是用的心電感應,還是通靈術?」
  「我可以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你有本領從別人臉上表情,看到她在想什麼嗎?」
  「假如她嘴巴也在動的話,是可以的。」
  米律師立即無聲地動了他嘴唇數秒鐘,然後問道:「我說了些什麼,柯太太?」
  「你什麼也沒有說呀。」
  「但是我嘴巴在動呀。我的確是在說一件事,我說得很肯定。柯太太,我的嘴巴是在動,
你也看得到我臉上表情,是不是?」
  白莎沒有講話。
  「那麼你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白莎憤怒,困擾,用不說話來保護自己。
  米律師又等了幾秒鐘,才說道:「請記錄記下來,證人對這個問題無法回答,或是不願回答
。」
  白莎開始出汗了。
  米律師繼續道:「柯太太,你突然從大路的最左側車道快速地換到最右側車道,開到我客戶
魏小姐所開汽車的正前方,你突然發出個停車的信號,把你的車速變慢,你自己也不知慢到什
麼程度,因為你不知道車子停住了還是仍在向前移動。你突然發出一個左轉信號,然後你突然
發出一連串的手臂大動作信號,所以把右側的車道交通完全阻斷。對你所做的一切行為,你自
己有較合理的解釋嗎?」
  「我告訴你我要左轉,我要這部車繞過去先走。」
  「公園大道方向是綠燈,你知道你不能在十字路口停車,是嗎?」
  「假如你一定要吹毛求疵,是的。」
  「所以你在那裡違規停車。」
  「就算是的。」
  「你也知道,從三條車道最右側的一條,你不准左轉的,是嗎?」
  「當然,所以我才要我後面的車子先走。」
  「所以你為了兩件違規的行動,一個緊接一個地發出了兩次信號,是嗎?」
  「你一定要如此說,是的。」
  「再請問你,那輛路先生所駕駛的車子,你什麼時候才看到它?」
  「正好在撞車之前。」
  「確實地說,撞車之前多久?」
  「我說不出來,大概是一秒鐘吧。」
  「你見到它時,它在哪裡?」
  「它剛擺向左轉彎。」
  「你當然知道真正撞車的位置在哪裡?」
  「是的。」
  「哪裡?」
  「就在我的車前面。把我整個擋住,移動不得。」
  「正是如此。柯太太,我不想陷害你。我告訴你,調查結果,從車子到交叉路中心點正好
三十一呎。你看這個距離和你腦中想像是不是差不多?」
  「大概差不多。」
  「這是調查清楚的,柯太太。我想對方的律師這一點可以同意的。」
  米律師看看商律師,商律師點點頭。
  「柯太太,你第一次見到那輛車的時候,它還沒到交叉路?」
  「嗯––它還沒有到交叉路的中心。」
  「真是如此。所以這輛車先要到交叉路的中心,在中心較遠方繞過中心左轉,再走上三十
一呎才撞上魏小姐的車。」
  「我猜是這樣的。是的。」
  「距離嘛––也許算它五十呎?」
  「嗯––差不多這樣,是的。」
  「照你這樣估計,從你第一眼看到路先生的車,到撞車為止,那輛車走了五十呎,是嗎?」
  「我想是的。」
  「是你自己確實作證,你是在撞車一秒鐘之前,看到路先生所開的車的。」
  「沒有錯。」白莎說。
  米律師說:「你有沒有計算過,柯太太,車子一秒鐘走五十呎,一分鐘可以走三千呎,而每
分鐘三千呎比時速三十五英哩快得多?」
  白莎眨著她的小眼。
  「所以」米律師說:「從你自己的估計,柯太太––我沒有誘導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估計
,這位路先生的車,用超過三十五英哩時速在交叉路轉彎,是或不是?」
  白莎說:「我覺得沒有那麼快。」
  「那末你其他的證詞一定是錯了。你認為車子到交叉路中心不止五十呎嗎?」
  「不,不會更多。」
  「但是離開撞車地點至少有五十呎?」
  「是的。」
  「那麼你的時間一定估計錯誤了。你想會不會比一秒鐘要多一點?」
  「可能。」
  「但是你曾確定地說過那是一秒鐘。柯太太,你要不要改變你的證詞?」
  白莎前額全已汗濕。她說:「我不知道那車走多快。我只是抬頭看到它,然後撞車了。」
  「喔,你抬頭看才看到它。」
  「是的。」
  「那麼,撞車之前,你一直是低著頭在看。」
  「我不知道在看哪裡。」
  「喔,我完全懂了。你不知道你的車是停著還是在動。你也不知道你在看這邊還是那邊。」
  「我是在看下面。」
  「那你不是在看旁邊?」
  「不是。」
  「那麼你不可能在看魏小姐。」
  「我是在看魏小姐。」
  「想清楚一點。」
  白莎頑固地不開口。
  米律師大獲全勝地笑笑。「我想」他宣布道:「我問完了。」
  做速記的人,把記事本合攏。魏妍素對白莎得意地傻笑。神氣地離開。米律師用他牙刷樣
的小鬍子擦他鼻子。
  人們陸續離開。又一次白莎與我被單獨留在辦公室裡。現場猶如一次冠軍拳賽才結束那麼
寂寞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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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5: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柯白莎小心地把門關上。「你混蛋。」她說:「都是你害的。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他們可以這
樣整我?」
  「我本來想告訴你的。」我說:「但是你說沒有一個賊律師能混亂你的思想。」
  白莎怒視著我,伸手取了支香煙。
  我從口袋中取了支煙,在客戶用椅上坐下。
  白莎說:「怎麼可能有人記得到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可能一秒一秒的來算別人在做的
事。」
  我說:「我倒對魏妍素發生興趣了。她也跟了八至十條街的距離。你記得她––」
  門上有膽怯的敲門聲。
  我說:「來的假如是米律師,千萬不要發脾氣。」
  白莎無助地望著我:「假如是那賊律師,由你發言,好人。」
  我把門打開。
  米律師說:「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我告訴他,指向我們的客戶椅。
  米律師笑向白莎。「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柯太太。」
  我代白莎回答:「沒什麼,大家都為公事。」
  「謝謝你,賴先生。我感謝你了解我的困難。我的客戶比較激動––比其他女性激動。」
  白莎只是恨恨的不理他。我把煙從鼻子中噴出。
  「來支煙?」我問米律師。
  「謝謝你。」
  我把煙盒遞給他,他拿了一支,自己點著了。
  「路太太傷得重不重?」
  他扮了個鬼臉說:「你知道這種事,給她點補償,跑得比誰都快。沒有錢,就拖死狗。商律
師非常能幹。他是這種案子的專家。」
  他笑笑。
  白莎說:「哪有那麼許多––」
  我對白莎說:「對不起,假如你要自己來,我就出去。」
  我走向門口。
  「不要走,唐諾。」
  我猶豫片刻,刻意地看了她一下。
  「我不開口。」白莎允諾地說。
  我把手自門把上收回。
  米律師很快地說:「好像柯太太說過,為了沒時間去做證人,她願意把這件事和解。」
  「她現在不做證人不行了。」
  米律師打開公事包,翻來翻去,拿出了一些文件,開始仔細地看著。他說:「我認為本案可
能庭外和解。我認為商律師急著要聽證為的就是這個目的。我想他會接受有條件的和解。」
  「那」我說:「你們辦就是了。」
  他奇怪地看著我說:「你的意思,你們不想和解了?」
  「不怎麼特別想。」
  「為什麼,賴先生。我不是想引起辯論。我相信我們能把這件事照做生意的方式處理,以
友善的方法處理。依目前局勢看,柯太太在作證的時候,有了點瑕疵。她停車在違規的地點,
不合適的時間,用不正當的方法,不合情理的手勢,例如揮手的這種信號。」
  我說:「你的客戶呢?假如路先生真的如你所說車開得很快,那他一定比魏小姐先到交叉路
口,當然應該由魏小姐來注意前面有沒有車。」
  米律師說:「我承認案子還有幾個小地方沒弄清楚。」
  「商律師可都弄清楚了。」
  米律師說:「我希望有個辦法可以使全案煙消雲散。」
  「商茂蘭要多少?」我問。
  「喔,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我繼續自顧吸煙。
  「假如你們出一點力。」
  米律師說:「我的客戶也肯出點力,也許我們把一切都解決了。」
  我說:「你為什麼兜圈子,不肯實話實說呢?」
  米律師用他紅色的小鬍子刷著鼻子。他說:「整個情況,有不理想的一面。」
  我說:「好吧,由我來打開僵局好了。我們給你五百元。」
  他譴責地對著我說:「五百元!你是開玩笑,還是侮辱人?」
  我說:「你用哪一種想法都可以。你不要的話,我就收回。」
  「不,不,不,不。」他說:「不要急,賴先生。我看你和我才是真正的生意人。我們不會
冒火,是不是。」
  「不見得。」我告訴他。
  米律師自椅中跳起,把文件連同公事包一丟。「冷靜一下」他說:「我們不可以激動。賴先
生。我們兩個生意人來再研究研究。商律師和他的當事人在電梯邊上等。我去和他們談談。」
  米律師走出門去。
  「你為什麼不出價一千五百元?」白莎問:「他可能不必問三問四了。」
  我說:「等著看好了。」
  白莎說:「整個狗屎事件,在我看起來都有臭味。真是賊律師,我把他們恨透了。那些他問
我的問題,荒唐。唐諾,我敢講,叫他來問你的話,你連早餐吃了什麼都回答不出來。」
  我向她笑笑。
  「笑吧,笑破你狗腸最好。」白莎說:「我希望有一天看到你站在證人席上,讓這些混帳來
問你問題。」
  電話鈴響。
  白莎對著話機大聲道:「什麼人?」而後把自己聲音變成精和蜜:「喔!是的,許小姐。沒
有,怎麼會,我們沒有把你忘掉。等一下,我讓你和唐諾說話。他就在辦公室什麼地方。我一
分鐘就找到他,你不要掛電話。」
  白莎把手捂住電話的一端,對我說:「是許嬌雅,要命,我把她忘記得乾乾淨淨。我們應該
給她做什麼?喔,是,要我們調查寇太太。由你來對付她,好人。你比較會無中生有。看我有
多高明,沒告訴她你就在身邊。你快點想想,我想辦法再拖她一兩分鐘。」
  「我來跟她講。」我說。
  「先想一想,想點好一點的。」白莎告訴我。
  白莎把捂住話筒的手拿開,對電話說:「他在做報告,許小姐,但是他立即來。他––他來
了––什麼,再說一遍––慢慢說。」
  白莎聽了足足三十秒鐘,她說:「你決定要這樣?好,假使你堅決的話。可憐的孩子,你在
哭!你看,我建議你和唐諾談談。他已經過來了。他也要和你說話。」
  白莎再次把手掌捂住話筒。
  「你來,唐諾。我看她也瘋了。」
  我接過電話:「是賴唐諾,許小姐。」
  許嬌雅快速地把話灌進電話,我聽到的是歇斯底裡的聲音,幾乎很難聽懂她在說什麼。
  「我要你把一切取消。賴先生。我要你停止。不要做任何事。完全放手。我實在不應該起
頭的。我想不到會有這種結果,否則打死我也不幹的。不要耽心那兩百元錢。你們留下錢,不
要再辦事。千萬千萬別再想到我要你們辦事。請你現在起立即停止。一點點工作也不要做。不
管你在做什麼都停止。把所有工作停止。」
  「能不能問你,為什麼你有這樣的決定,許小姐?」
  「我不能告訴你,我一個字也不能告訴你。我也沒有時間討論這件事。我也不要討論。只
請你放手不再管。」
  「你最好到辦公室來,親自當面交待我們。」我說。
  「不必要等我自己再證實了。照辦就是了。我想你不見得要我簽字才能停止吧。你停止就
可以了。留著錢,不要再工作,知道了嗎?」
  她聲音越來越高。
  「但是,許小姐,我們已經有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我們也正在––」
  「這正是我怕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停止。立即停止!我什麼也不要了。我要––離開了
。我再也不在這裡了。你們再也見不到我了––永遠。」
  我聽到對方一陣啞泣,突然電話掛斷了。
  我也把電話掛上。
  「你想是怎麼一回子事?」白莎問。
  我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據我看她要我們不再調查這件事。」
  白莎臉上衝起紅色血液。「混帳,你以為我不懂自己本國的語言呀!我知道她說什麼。我
問你為什麼她要這樣。有時你是最可惡的小––」
  門有膽怯的敲門聲。
  「米律師。」我說。
  白莎投了一個最後的怒視。把自己的臉色改變為接見客戶面孔。她說:「無論如何,那王八
蛋正在替我們賺錢。」然後大聲說:「進來。」
  米律師幾乎很抱歉地推門進來。他走過來的步態好像無理晚歸的丈夫用腳尖走路怕吵醒太
太。兩隻腳很能配合他腦中所想的。他顛著屁股走到客戶椅旁邊。「賴先生,「他說:「假如你
能出一千元,我們就可以完成和解。」
  我看看我的手錶說:「你只是來晚了一分鐘。」
  「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和柯太太,才遇到一件非常不愉快的意外。一件我們已經著手的大案,突然被取
消了。」
  「一件大案子?」他問。
  「這本是一件小案子。」我說:「後來越牽涉越大,變得很大很大。」
  米律師用他的小鬍子刷著他的鼻子。
  我說:「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我們都拿不出五百元錢來解決這件事。我怕我們只能聽其自
然了。」
  「喔!你不能這樣做!不能這樣做!我已經辦好和解了。」
  「用一千元錢?」我說。
  「等一下。」他說著從客戶椅中站起:「等一下。不要離開。我一下就回來。」
  他一陣風一樣飄出門去。
  白莎看著我說:「不論許嬌雅在電話中說什麼,都不影響我們替寇先生要做的工作。」
  我輕鬆地說:「我們把事情看遠一點,尤其我們和汽車律師打交道的時候。」
  白莎把眼皮拍呀拍地扇著,突然說:「我喜歡你,你這個小雜種,我對你這雙賊眼後面的思
想機器非常欣賞––你又常令我生氣,每一天我可以扼殺你十次––以上。你––」
  米律師膽怯的敲門聲又在門上響起。這一次敲門只是例行手續,沒有等到我們邀請,就轉
動門把,把門推到正好可以把他矮胖的身體擠進來,又把門輕輕關上。他一面走一面在點頭。
嘴唇在笑,眼睛恰有焦慮之狀。
  「沒關係了。我一切都辦妥了。可以和解了。恭喜你們兩位。你們兩位已經從很危險的情
況下得救了。可以了。只要五百元就完全解決了。我和對方說好了,鈔票馬上就給他們。」
  我說:「柯太太要路先生,路太太和魏小姐三個人簽字的和解協議書。」
  「沒問題,會有的。我要借用你的秘書替我做一張魏小姐的。柯太太,商律師已經把路先
生,路太太簽過字的帶來了。」
  「他從那裡弄來路太太的簽字?」白莎起疑地問。
  「商律師有一張簽字的和解書一直在身邊,當然條件是空白的。」
  白莎把她座椅向後推了一兩寸:「你的意思這王八蛋到這裡來裝模作樣那麼久,目的只是恐
嚇我和他們和解?你的意思在他公事包裡本來就帶了簽好字的空白和解書,他––」
  米律師伸出他肥胖的手:「慢一點,慢一點。柯太太,請你冷靜一點。我求你不要太激動。
每一個律師為了爭取時效,在開始就請客戶簽好和解的文件,只是彼此之間有一個範圍,而律
師也保留有一些決定的伸縮性。主要原因之一是,當各方人士聚在一起,突然決定和解,大家
可以當場辦妥,不會有不必要的延誤。事實上,有的時候夜長夢就多了。我向你保證,這一點
也沒有什麼特別,沒有惡意,柯太太,我自己也經常這樣做的!」
  我對白莎說:「開一張五百元的支票。寫上收款人抬頭:米大海,代表魏妍素的律師;嘉蘭
法律事務所,代表路理野夫婦的律師。」
  「你在咕嚕什麼呀?」白莎說:「我給路理野太太五百元,他們給我和解書,一手交錢,一
手交貨,我絕不會先給他們支票的。」
  米律師咳嗽著。
  我對白莎說:「別幼稚了。你在應付一對汽車律師呀。」
  「你的意思我不明白。」白莎說。
  我說:「把錢付給律師,不付給當事人,是職業禮貌。」
  「那我有什麼保障?」
  「當然是當事人的和解協議書。」米律師代為回答,一面向我感激地笑笑。他說:「你有當
事人簽名的和解書,對你有利到極點。柯太太。白紙黑字對你一切行為他們都不能再控訴。時
間是從有史以來一直到現在。」
  「從『有史』以來?」白莎問。
  米律師猛點他的頭,以致他頭頂的反光一閃一閃,他說:「差不多的文字,只是給你百分之
百的保障。柯太太。」
  「你對我真周到。」白莎譏諷地說。又加了一句:「五千年就足夠了。」
  「你放心。我看唐諾有點法律常識。唐諾會向你解釋,這種文件有一定格式可套,對你有
絕對保障。」
  「嘿,你們兩個都是白痴。」白莎嫌惡地說:「唐諾,要照你說的寫那麼多嗎?」
  我說:「可以請愛茜打字。給我支票,我拿去給愛茜打字。」
  「和解書不到手,不要把支票交出去。」白莎囑咐。
  米律師又在咳嗽了。
  我對米律師說:「銀行就在樓下。已經關門,但是我們可以從邊門進去。這張支票他們認識
我,可以付現的。你和商律師可以伴我一起去銀行。鈔票從窗口出來,你們兩位把和解書交給
我,我們––」
  米律師把頭猛點:「你和我有商業頭腦。賴先生,這安排很好。我們還等什麼。」
  白莎用力拉開抽屜,弄出一本支票簿,重重地撕下一張空白支票,塞到我手裡。「唐諾。
」她說:「假如你還愛我,把這些賊律師統統給我趕出去」
  米律師轉回頭準備說兩句安撫的話。
  我把手伸進他的臂彎,輕輕地把他帶出辦公室。
  卜愛茜要把那麼許多字擠在收款人姓名項下,但她還是辦到了。
  我對米律師說:「你在這裡等。我去請白莎在支票上簽字,我們一起下樓。還有一件事我們
要列入和解條件。」
  「一件什麼事?」
  我說:「車禍發生後,魏妍素曾經是個忙碌的小婦人,在現場抄了不少證人的姓名和車號。
路先生也做了相同的工作。我的合伙人疑心很大,她要那兩個人抄下來所有證人的姓名,車號
資料。」
  「喔,是的。」米律師說,再一次熱心地點頭:「我欣賞她處世的態度。雖然因為她拒絕我
律師的態度,連帶也拒絕了我個人的友情,但是我還是要把她要的給她。賴先生,兩個人所記
的,全部。我們不保留。」
  他向我笑著。
  我把支票拿過去,放在白莎的桌上。
  她起疑地看著我:「看這些賊律師鬼鬼祟祟地在我辦公室出出進進,背了人又牽著互相傻笑
,我怎麼知道你沒有參加他們,也在鬼鬼祟祟對付我偷偷的傻笑。我不知道什麼使我想到你會
這樣,可能因為你是法學院畢業的,受過賊律師教育。」
  白莎抓起桌上的筆,拿筆尖狠狠地在支票上簽了字。
  我走出她辦公室,小心地把門帶上。
  一小群人集在一個電梯中。
  路理野伸出謹慎的左手對我說:「我還沒有機會認識賴先生。我很高興這件事就要解決了。
相當尷尬的案子。」
  「我只希望尊夫人能早日復健。」我說。
  一陣言語難以形容的不安經過他臉上,他說:「我也如此期望。可憐的女孩子。」
  我們一起來到樓下的銀行。
  「等一下。」我說:「在我們鈔票換手之前,你記得我還要一張證人的名單。」
  米律師對魏妍素說:「這是我和賴唐諾說好的,魏小姐。我相信你有一本記事本,裡面––」
  魏妍素自口袋中取出那本記事本,說:「你能抄––」
  我說:「我看到這是活頁的記事本,請你只要把這些紙取下來給我就好。」
  魏妍素把這幾頁紙取下,交給了我。
  「都在這裡了嗎?」我問。
  「全了。」她說。
  商律師說:「依據協定,魏小姐自己要付的款子––」
  「這個我們之間可以自己來解決。」米律師趕快阻止他說下去:「魏小姐的銀行離開這裡也
不過四五條街。我們要是趕快一點,也來得及從邊門進去。銀行對魏小姐也熟––」
  商律師對路先生說:「你的一張證人名單呢?給我。」
  路理野抱歉地說:「我只是把現場我見到的車號記下來而已。」
  我向商律師說:「當然你的客戶把這張只有車號的單子給你之後,你一定調查過,查出車主
的名字了。」
  商律師不太願意地歎了口氣,打開公事包,拿出一張打好字的名單,一聲不響交給了我。
  銀行出納員好奇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
  他們拿到了錢,急急離開銀行。想在還能進得去之前趕到魏小姐的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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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5: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我用銀行公用電話,給辦公室打電話。由卜愛茜接聽。
  「哈囉,愛茜。」我問:「血壓怎麼樣?」
  「相當高。」
  「好,我要仔細想一想。假如辦公室裡血壓還很高。我到對面去坐在汽車裡想好了。」
  「依我的意思」愛茜說:「你還是去汽車裡好了。外面空氣新鮮點。再說,昨晚你到哪裡去
了的問題,好像依舊存在。」
  「好,謝謝。做個好女孩。」
  「只好如此了。」她說,在我問她原因之前,她把電話掛了。
  我走向對街停車場,坐在公司車裡,把魏妍素交給我從記事本上取下的名單仔細看著。
  寇太太的名字不在上面。蘇百利的名字也不在上面。程咬金的名字也不在上面。記事本這
一頁就是沒有看見。另外還有半打車號和人名。我把它放在一側,先看路理野給我的名單。
  名單上只有車號,但是商律師給我的那張打字單子上,每個車號後面列上了車主的姓名。
  有柯白莎的車號,柯白莎的姓名和地址;有寇艾磊太太的車號,斯加拉比大道一零一三號
;有蘇百利的車號,注明是凱迪拉克房車,福祿大道三二七一號;三四個車號,和魏小姐記事
本所記相同的;兩個車號魏小姐沒有記到的;然後是一個車號,許嬌雅,西奧爾良街,二零七
號。
  我把名單折起,放進皮夾,過馬路打電話給寇成百葉窗公司。我說:「能不能找許嬌雅小姐
說話?」
  「請問什麼人找她?我們需要你姓名,先生。」
  「告訴她唐諾找她。」我對接線小姐說。
  「請稍等。」
  我聽遠遠似有似無的聯絡聲,然後高效率,聲音美妙的接線小姐告訴我說:「她今天比較早
已回家了。」
  我看我的手錶,是四點三十五分。
  「謝謝你。」
  我再試許小姐雇用我們時留下的電話號碼。沒人接。
  我走回公司車,把引擎發動,腦子在把時間,地點,人物配合起來。
  我開車到寇成百葉窗公司。
  房子是一幢很大的三層磚房,在商業區的邊緣。大門上的招牌既陳舊又肮髒。燙金的字體
寫著「寇成百葉窗公司」。
  我把車停在入口附近。時間已過下班,相當數量的員工擁出大門––年事較高的男人多半
帶著午餐盒。年輕,美麗的女郎,全身充滿活力,一面走一面交談互好。
  我走進去,裡面的門是單向門,只能從裡面開。我等著,等到一位小姐推門出來想會合在
街上的同伴,我把門順手拉著,讓她先出來。她沒太注意,以為我在獻殷勤。
  標示顯出辦公室在二樓。我爬樓梯來到一個接待室。接待室有一個櫃台,幾張椅子,一個
標示著問詢處的位置但是已經沒有人。我老實不客氣經過櫃台活動門,進入問詢處,找到開通
辦公區的電鈕,按鈕使通辦公區的玻璃門打開。我走出櫃台,走進辦公區。
  一條長長的走道,兩側是半牆半玻璃的隔間,一律用空體字標示,財務,人事,生產經理
,推廣經理––最底上有一扇門標示著董事長。辦公區隔音非常好,外面的人聲,車聲,一點
也聽不到。因為已下班,裡面也一點聲音都沒有,完全肅靜,像是完全被廢棄不用了。
  我推開董事長的門。
  寇艾磊在他辦公桌後面坐著。兩肘靠在桌子上,兩拳緊握,下巴靠在胸前,握著的拳頭分
別放在兩顴骨上,兩眼固定,好像在深思,也好像受了催眠。他沒聽到開門聲,也沒有抬頭。
  我在厚的地毯上走過去。直到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定,他才見到我。他向上看到有人,
滿臉疑問及受打擾的不滿,而後他認出是我,激怒地說:「是你!」
  我點點頭。
  「你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
  「門應該是鎖的。」他說。
  「應該的事很多,目前我們應該先找到許嬌雅。」
  「她不在這裡,她今天早點離開,她回家了。」
  我說:「她翹了。」
  他呆了一下,我的話才使他產生反應。他說:「翹了!老天!不可以。」
  我說:「我在用時下年輕一代的慣用話,翹的意思是逃走,是溜走。好像翹課就是逃課。」
  「喔,老天,我以為你說––」
  「說什麼?」我追問。
  「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死了?」我問。
  「是的。」
  我說:「我們要快,和她談一下。假如你不知道地址的話,我告訴你是西奧爾良街,二零七
號。我的車在下面。」
  他注視了我一兩秒鐘。他的眼神冰冷,有力。他問:「你知道了多少?」
  「多到你不想告訴我的就不必說。」
  一聲不響他推開座椅,站起來。
  「好」他說:「我們走。」
  我們走下樓梯。走出單向通行門。夜班警衛現在已開始值班。他機械地說:「晚安,寇先生
。」
  「湯姆,再見。」寇先生回答。
  門彈回去,自動地鎖上。我用拇指向公司車一指:「這就是。」
  我坐進駕駛座。寇先生坐我右座。這時候交通流量最多,但我已準備吃罰單了,無論如何
十分鐘的時間已到了西奧爾良街。
  這是一幢很老的公寓,連外面的白灰牆都懶得整理了,所以有點髒雜的感覺。外面爬了一
點葡萄藤,過小的窗戶使人想到裡面住的人得不到足夠的陽光和通風。從外面看看就可以想像
到裡面有各家烹飪的氣味,煤油火爐的氣味,也許還有心境壓抑、不開曠的氣味。
  我慢慢向前,由寇先生帶著路。
  許嬌雅的名牌是從名片上剪下來貼上去的。已經很舊。寇先生按著名牌旁的按鈕。
  沒有反應。
  公寓大門上的鎖比一般鎖好一點點。我口袋中有萬能鑰匙,當然對付它沒有問題,但是尚
未到露一手的時候。我隨便接了幾個別的住客的鈕,等了一下,一陣蜂鳴聲,有人替我們把大
門電鎖打開了。我推門進入。
  自信箱上得知許嬌雅在公寓裡的房間號為二四三。公寓裡可能有電梯,但是我不浪費時間
,直接爬樓梯。寇先生是個肌肉結實的人跟在我後面,我每一步跨兩級樓階。
  我敲二四三的房門,但是沒有人回答。
  我看看寇先生,他的臉收縮憔悴。即使在這條空氣不流通,有點異味的走道暗光下,我仍
可看到他臉色慘白,鼻下兩道皺紋直到四角。
  我看沒有理由再假裝正經。我自口袋取出一隻鑰匙包,把拉鏈打開,拿出那套萬能鑰匙。
  第一次試用,就把問題解決。我們走進門去。
  這間房間是在公寓的後側,對著北方。一個小的公寓單身房間,由兩個小窗供應空氣。唯
一的對流可能是靠門上的氣窗。
  室內燈是亮著的,燈光未經處理,所以顯得過亮了一點。是一個相當實用的單身房間,一
個裝著玻璃門把,漆成灰色的門,一定是晚上可以放下來的床。沙發只有一隻,想當年也是不
錯的品質。窗簾已陳舊,不太平整。另外有隻長沙發,可能已整新過兩次,確須做第三次整容
了。地毯已成褐色,毯子四周已快磨損見到地板,有兩個明顯的圓印,是壁床放下來時,兩隻
床腳的位置。一隻有抽屜的小桌子,可能晚上就是床頭櫃。目前房間的中央放著一隻深色的松
木桌子,上面有不少雜誌畫報。
  一項女用帽子及一件外套丟在沙發上。壁櫃的門大開著,裡面有兩個爐頭的煤氣爐,上面
有抽風機。有個洗槽,上面是一隻小冰箱,一個架子放點碗碟杯子。另外有個小門,門上有全
長的鏡子,一定是通浴室的。
  一隻直背椅子上放了一隻箱子,箱子蓋沒有關,裡面清楚地看到已裝滿一半,都是女人用
的衣服。
  寇先生深深吸口氣,減輕了負擔似地說:「她還沒走。」
  我看看房間說道:「房東肯給房客裝這樣大的燈泡,可見這房間白天一定暗得像地獄。」我
把燈關掉。
  立刻,這地方變得幽暗,憂鬱,沮喪。下午的日光能自小窗透進來的極為有限,反使全室
有奇怪,不真實的感覺。
  我注意到浴室門下有一條極細的光線洩出。
  寇先生說:「做做好事,把燈開起來。」
  我打開燈的開關。
  寇先生說:「她可能出去買點東西。她是在整行裝。我想我們––」
  「我們做什麼?」
  「等。」
  我說:「好,那就坐下吧。」
  寇先生坐在長沙發上,盡量使自己舒服。
  我走到那隻晚上可能當床頭櫃的小桌邊,把抽屜打開。有隻小瓶子,瓶蓋已轉下來,裡面
是空的。瓶上有標籤,標籤說裡面本來是乙苯巴比妥。
  我想了一下,看看手錶,對寇先生說:「她什麼時候離開辦公室的。」
  「大概四點十分。」寇艾磊說:「她說她有點不舒服,要回家。我鼓勵她早走。」
  我說:「有沒有注意,有什麼不尋常?」
  「什麼地方不尋常?」
  「她說再見的方式。」
  他用痛苦的眼神看著我,慢慢地點著頭。
  我沒有問他詳情,但是他自動地說:「她說再見時有某種感情。好像永恒似的。我想她懂得
我的困難。」
  我看看手錶,是五點十五分。
  我拿了張椅子坐在寇先生對面。拿出包香煙,問道:「來一支?」
  他搖搖頭。
  我點了支煙,寇先生看著我。天花板上一百燭光的燈泡照出他額上有一點點極微量的汗珠。
  寇先生問:「你怎麼正好會知道––她想走了?」
  我看著他說:「你怎麼正好會知道––你太太在跟蹤蘇百利?」
  他的眼睛移開了片刻,又看著我的眼睛:「是她告訴我的。」
  我向他笑笑。
  他面紅地說:「你不相信?」
  「不相信。」
  他不樂地說:「我不太習慣別人不信我的話。」
  「這我知道。」我同情地說:「你不是說謊的人。是許嬌雅在開她的車,還是你借了許嬌雅
的車。」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恐和狼狽。
  我把自己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吐著煙霧。
  「你怎麼知道嬌雅的車在現場?」他問。
  「車禍中有一方把那天在附近的車子都記下了車號。」
  他說:「他們一定記錯號碼了。」
  我笑笑,什麼也沒有說。
  「好」寇艾磊生氣地脫口而出:「是我借用了她的車子。她什麼也不知道。我意思是她不知
道我為什麼要借車。我––老天,我真是卑鄙的下流人,去跟蹤自己的太太。我以為她有外遇
,要去和什麼人約會。老實說我有點起疑––對那個蘇百利大廈––當然,我想你知道的,賴
先生。」
  「我知道。」我說。
  他靜了一會。
  我說:「當你知道你太太有了困難,你決定不論她做了什麼事,也要支持她到底。你知道魏
妍素小姐有了她的姓名、地址及車號,所以你找我們,希望這件車禍不要見官,庭外解決。」
  他什麼也不說。
  我說:「人生是非常奇怪的。也許這就是人生。有的時候很難做一件大事,而不會損害到另
外一個人的。」
  我看到他注意地看著我,但是我只給他看側面,自顧自抽地繼續說道:「很多情況下,良心
再好的人,無論你怎麼做,不是傷這個人的心,就是傷那個人的心。甚而很多人為此傷心。但
是當你一定要選一個你不想傷害的人時,有時你被催眠了,而傷害了自己不想去傷害的人了。
你懂我什麼意思嗎?」
  「我看不出和今天的事有什麼關聯。」他說。
  我說:「有時候,一個真正愛你的女人會躲在幕後,所以你不知道給她的傷害多大。或者換
言之,有的女人習慣於站在人前大叫不要受到傷害。」
  「你在胡謅什麼呀。」寇先生說。
  「你太太。」我說,然後保持靜默。
  足足十秒鐘,大家沒有開口。
  「多事!」他咬牙地說,站了起來。
  我沒說話。
  「我應該揍你。」他說。
  「不要揍我。」我告訴他:「到浴室去看看吧。」
  他看了我一眼,痛苦又煩惱。然後他三步跨到浴室門口,一下把門打開。
  許嬌雅躺在浴缸裡,全身穿得很整齊。她的眼閉著。臉色蒼白,下顎下垂。
  我走向電話,撥警察總局說:「找兇殺組的宓善樓警官––快。」
  沒有幾秒鐘,宓警官回話。
  「善樓」我說:「這是賴唐諾。派輛救護車,西奧爾良街二零七號。二四三房間。乙苯巴比
妥。服毒尚未到四十五分鐘,洗洗胃救她是沒問題的。」
  「她叫什麼名?」
  「許嬌雅。」
  「這種事為什麼找我?」
  我說:「寇艾磊先生在這裡,你來得快一點,他有故事要告訴你。」
  「知道了。」
  我說:「找一個部下把嘉蘭法律事務所的商茂蘭律師弄來。告訴商律師有一位斐伊瑪已完全
招認,在一件『斐伊瑪控訴孔費律』的案子中,她和嘉蘭法律事務所合起來欺騙保險公司,冒
領庭外和解的保險金問他願不願招供。不要讓他打電話。」
  「這個許嬌雅」善樓問:「肯不肯講話。」
  「不是,你真有興趣的是寇艾磊。」
  寇艾磊自浴室出來:「怎麼回事,你在提我的名字。」
  我說:「我叫他們送熱咖啡上來。我們先來把她從浴缸中弄出來。」
  我掛上電話。
  我們兩人把她自浴缸抬出。
  「她服毒了。」他說:「我們要想法子做點事。」
  我說:「弄點冷毛巾在她頭上,我要他送熱咖啡上來,他們不肯,要我自己下去拿。」
  寇先生看看壁櫃後的小廚具說:「也許我們自己可以煮一點。」
  「我們沒時間了。下面街口有個餐廳。」我衝出房門,把寇艾磊留在裡面陪昏睡中的許嬌
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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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20:05: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我快速地開著公司車,冒了超速受罰的危險。我想到應該把車泊在距魯碧蓮公寓二三條街
之外,但我知道已經沒有充足的時間了。我直接開到魯碧蓮公寓,把車就停在大門口,衝上階
梯,按她的門鈴。
  只有十分之一機會––百分之一機會。假如她在裡面,她也會整裝好了,但是––我再按
鈕。
  沒人應聲。
  公寓大門上的鎖已十分老舊,任何放得進鎖孔的東西幾乎都可以開門。我都懶得清出我的
萬能鑰匙包,用我自己公寓的鑰匙就順利地把大門打開了。
  我上樓到魯碧蓮的公寓房間。我敲了兩次門,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全公寓都靜靜的。
  我拿出萬能鑰匙,選了一把放進鑰匙孔,沒有成功。我正想把它拿出來,房門從裡面突然
開啟。
  魯碧蓮說:「不必麻煩,請進,不要客氣––喔,是你!」
  「你為什麼不肯應門。」我問她。
  她的手伸到喉嚨口,她說:「你把我嚇死了。」
  「你看起來不像。」
  「我不敢開門,你為什麼不說你是誰?」
  「怎麼說法?」
  「你應該對了門叫。」
  我小心把門在身後關上,並且確定彈簧鎖鎖上了。我說:「這像什麼話,站在走道上大叫你
名字,大叫我是唐諾,那個私家偵探,為公事來看你。」
  「喔!」她說:「為公事嗎?」
  我環視房裡。通浴室的門開著。床上堆了不少折疊好的衣服。地上有兩隻大旅行箱和一隻
航海用大箱。另有幾隻放帽子的箱子。
  「要遠行?」我問。
  「你不會認為我會留下吧。」
  「除非你已經找好地方去了。」
  「我找好了。」
  「什麼地方?」
  「和朋友在一起。」
  我說:「坐一下,我有話說。」
  「我急著要離開這裡。唐諾。我非常擔心。我很怕。」
  「你怕什麼?」
  她把眼光移開:「也沒什麼啦。」
  「真是善變。說得過去嗎?」
  「少貧嘴。你怕的時候,還管什麼說不說得過去。」
  「相信你是對的。」
  我在椅上舒服地靠好,拿出香煙點了一支,說:「我們說些有意義的話。」
  「有關什麼呢?」
  「有關謀殺。」
  「我們一定要談這個題目嗎?」
  「是的。」
  「談什麼呢?」
  「你能否絕對確定你離開的時候,他的錶是快一個小時的?」
  「是的。」
  「而是你回來之後,才把它調整退回一小時的?」
  「是的。」
  「你能絕對確定,不是你離開的時候,調整了他的錶,再離開的?」
  「不是,事實上我應該先辦這件事的。有一段時間我還為此很耽心。」
  我說:「好,我們來用點頭腦。有兩個人動過他的錶,你是其中之一。你想想,有多少人知
道把錶撥快這件事?」
  「只有凌弼美和我。」
  「還有洗手間的小廝。」
  「是的,我忘了算他。」
  我站起來,在室中踱來踱去。她坐著沒有動,仔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走到窗口,向下看著街上。
  「你在看什麼?」
  「我的公司車泊在你公寓門口。」
  她過來,站在我身旁:「怎麼樣呢?」
  我說:「昨天有人把兇器放進我車裡。我想不出『什麼時候』別人放進去的,所以我就在想
,『為什麼』要放進我車裡,也許反而可以有線索解答『什麼時候』這個問題。」
  她說:「你說『為什麼』是什麼意思?有人故意陷害你嗎?」
  「也許有人要陷害我,也許根本不是。」
  「多簡單哪。」
  我說:「我們必須從簡單的事實開始。有一個解釋,因為太簡單了,我反而忽視了。」
  「什麼?」
  我說:「也許有人把兇器放進我車裡目的是要陷害我,但也許不是。當然我一直是在想,不
論誰放進去,目的一定是陷害我。不過我現在開始改想簡單一點的理由了。」
  「什麼?」
  我說:「我們自另一方向看,那個把兇器放進我車裡的人,也許知道這是我的車,也許根本
不知道是我的車。」
  「天哪,唐諾,你是在說兇器被放進你車裡,完全是一個巧合,一個意外。」
  「不是巧合,兇手殺了人,隨便找輛車把兇器拋棄,而竟找到了我的車,這種機會萬分之
一也不會有的。」
  她說:「我就不懂了。你自己矛盾了呀。」
  「沒有,另有一個不矛盾的解釋。」
  「什麼?」
  「兇手殺人後不是有意陷害我,找我的車把兇器放進去。也不是想好要把兇器找個車將它
扔了,正好找上我車的。現在我知道,我的車正好在兇手最方便藏匿兇器的地方。」
  她急急地說:「唐諾,你也許走對路了。」
  我說:「凌弼美怎麼樣?你能信任他嗎?」
  「到現在為止,他一直是很可信任的––對我。」
  「除了你之外,有兩個人知道錶的事––凌弼美和洗手間小廝。但是有可能另外有一個人
也知道。」
  「誰?」
  「寇太太。蘇百利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極可能提起過時間,這是很自然的事。」
  「你一說,我也覺得有可能了。」
  我說:「我還有個疑問,手斧的柄,為什麼曾經鋸過呢?你用過鋸肉的鋸子嗎?」
  「用過––當然用過。」
  「這公寓裡有一把嗎?」
  「我想有的,有。」
  「我們拿出來,看一下。」
  她思慮地注視我一下,帶頭走進廚房。我跟在後面。肉鋸在水槽的下面,她拿給我看。
  鋸刀上有油漬,在鋸刀和鋁柄間有些木屑。
  「果然不錯。」
  「什麼果然不惜?」
  「一切都符合了。」
  「符合什麼呀?」
  我看著她的眼間:「你這裡本來也有把小手斧,對嗎?」
  她眼光閃避。
  我說:「無論是誰幹的這件事,事先沒有想到會發現一個昏睡中的蘇百利。當這個女人發現
蘇百利昏睡過去了,『她』找到那把手斧––看,一切都符合了。」
  「女人?」
  「是,一定是個女人。」
  我繼續看她:「她不希望把斧頭留在現場。她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把它帶出去––放進她皮包
裡。所以要把手斧的柄鋸短點。才放得進。」
  「唐諾!」
  我走回去,又向街上望。有幾秒鐘,房間裡很靜。過了一下我說:「我仍斤斤於兇器之所以
在我車中,是因為我車正在兇手藏匿兇器最方便的位置。一旦這個理論成立,我們突然發現–
–」
  我突然停住。
  「有什麼事?」她問。
  「看那輛車。」我說。
  她看我指的地方:「是輛警車。」我說:「看那紅燈。」
  宓善樓警官自車中出來,英勇地繞過車子到車的右側,打開車門,伸出一隻手。
  柯白莎把她的一隻手放在宓善樓的手上,像一面袋砂糖從食品架上翻筋斗跌落下來那麼優
雅地跨出車來。
  我說:「快,快離開這裡––不!太晚了,來不及了。」白莎見到了公司車。我看到她敲敲
善樓的肩,指指我們的公司車。
  善摟走過去看看牌照號。他們認真地討論了半分鐘,走向公寓大門。
  二秒鐘之後魯碧蓮的公寓大門鈴響起。
  「怎麼辦?」她問。兩眼看著我,非常驚慌。
  「坐在椅子上」我說:「不要動!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能辦到嗎?」
  「你怎麼說,就怎麼做。」
  「注意!『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出聲。」
  「是的,唐諾。」
  門鈴聲停了。
  我打開通走道的門。確定一下彈簧鎖沒問題。回顧說:「
  「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要出聲,知道嗎?」
  她點點頭。
  我步上走道,把門拉上,用我的手及膝蓋爬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地板上。
  我保持這姿勢,直到我聽到走道上有輕輕的腳步聲過來。我移動了一下,腳步聲突然停止。
  我改變自己姿勢為單膝半跪式,右手伸進口袋摸到我的萬能鑰匙包,把鑰匙包取出,選了
一個在魯碧蓮門鎖上撥弄著。
  腳步聲又響起。
  我用有罪很慚愧帶點小小驚恐的眼色向後向上看去,一副被人當場逮到了的樣子。宓善樓
兩眼瞪著我相望。
  「不錯,你選這一把有點像了。」宓警官說。
  我急急想把萬能鑰匙塞還口袋。
  「嘿,嘿。」宓警官冷笑著,用一隻手一把從我發抖的手中把鑰匙包攫了過去:「看來你們
的偵探社還在玩百合鑰,是不是,白莎?」
  白莎說:「可惡,你!唐諾,我老早就叫你把這東西丟掉。會給你出事情的。」
  我不說話。
  善樓問:「怎麼回事?」
  我說:「我想進去看一看。」
  「我認為你也是這意思,來多久了?」
  「我不知道––有四五分鐘了吧。」
  「那麼久?」
  我說:「我按鈴四五次,確定沒人在家,我––我就進了大門。」
  「之後呢?」
  「之後我到這裡敲門。我又仔細聽了一會。我當然不會貿貿然過去,除非我的確知道裡面
沒有人。」
  「裡面沒有人嗎?」宓善樓問。
  「是,我想她搬走了。」
  「那你為什麼想進去?」
  「我想再調查一下浴缸的方位。」
  「為什麼?」
  「我想看看兩個人搬個屍體要站在什麼位置才能放進浴缸去。我看至少要兩個男人––」
  「別鬼扯了。」宓警官打斷我的話:「案子早就真相大白給我偵破了。」
  「你偵破了!」
  「我要找這個女人。」
  「為什麼?」
  「我們調查了這把手斧。是她在三條街外日用品店買來的。」
  我盡量把自己聲音裝得無所謂:「她現在可能在凌記老地方。你怎麼沒有讓救護車去問寇先
生?」
  他笑著說:「因為你沒在那裡等,所以我想是個調虎離山之計。唐諾,我要那個姓魯的女人
。」
  「但是西奧爾良街––有人在處理?」
  「當然。」
  「他們不會讓姓寇的溜走?」
  「不會,小寶貝。我們也不會讓你溜走。走吧,我們有好地方去。」
  「我的鑰匙能還我嗎?」
  「免談!」
  「還給唐諾,讓他馬上丟掉。」白莎生氣地說:「我告訴過這小子不知多少次。」
  「好了,不要找理由了。」宓警官說。
  我跟了他們下去到了街上,我說:「我還是用公司車,你––」
  「去你的!」善樓說:「你在我身邊,老兄,那裡也不去。一直等我把手銬套上那女人的手
腕。我不要你離開我眼睛,讓你可以打電話通知她一下,這是你最精明的把戲。」
  「手銬銬她?」
  「當然,你有什麼意見。」
  白莎對善樓說:「不要讓他在你眼前變戲法。他什麼都知道。他是聰明的小雜種。他會想辦
法通知她。老天!他就是見不得女人。他就是這個毛病。」
  宓警官說:「注意聽我說,她是真正殺人的人。你不要混進去。」
  我看著他大笑:「什麼人都可以拿那把斧頭。」
  善樓吞了我的餌,他加高聲音道:「我都弄清楚了。用個假名她在福祿公寓也租了個房間。
她租了已經有一個月了,每次很小心,蘇百利在的時候。她不會去。他搜查過他的公寓。那一
天,正好在蘇百利被幹掉之後,她回去開了他的保險箱。」
  「你怎麼知道?」
  「蘇有契告訴我保險箱裡東西不見了。」
  「但是你怎麼知道是她幹的呢?」
  他笑著說:「她是聰明,沒有在蘇百利公寓裡留下指紋。但是她不夠聰明,在她用假名租的
公寓裡––但那也沒有辦法,一個人不可能在一個地方住一個月而不留下指紋的。」
  「你在那個公寓裡找到她的指紋?」
  「當然,她用假名租的公寓。另外福祿公寓的經理和職員都指認了她的照片。」
  「那還是沒有犯罪的證據呀。」我說。
  「千萬不要這樣想,好人。」白莎高興地說:「她本來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有雙漂亮大腿
的掘金者。」
  「你怎麼突然那麼聰明?」我問善樓。
  「也沒什麼啦。你去看那姓孔的。她也去看姓孔的。你們停車很近,可能一前一後。她知
道是誰的車。她知道車在哪裡。你乘她的離開。你和她一分手,她有太多的時間回頭來把兇器
放你車裡。當時她認為聰明死了,把事情掛在你頭上,但是事後看來,是把吊人結掛在自己頭
上。」
  白莎突然說:「善樓,你帶唐諾去捉了魯碧蓮,我實在不想看到唐諾和這小妮子在一個車裡
。我不跟你走了。這樣好了,你管你在前,我和唐諾乘公司車跟你在後,我負責唐諾絕對不走
近電話。」
  善樓想了一下說:「就這樣辦。」
  他跟了我一起走到公司車旁。
  我伸手向口袋取車鑰匙。一陣痙攣自胃口升起。我把車鑰匙及駕車手套留在碧蓮公寓裡桌
上,匆忙中忘了取出來了。
  「又怎麼啦?」白莎說。
  我現在懂得為什麼有人上了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事實上,我實在也沒有什麼可以說,
腦袋一片空白,瞪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舌頭完全打了結。我只是站在那裡向每個口袋摸
索著。
  「鑰匙呢?」白莎問。
  「我一定掉在地上去了,剛才我在樓上拿那些鑰匙的時候。」
  白莎向宓善樓看看。
  宓善樓低頭蹩眉,輕輕地說:「好呀!你這個騙人精。」
  我只感到他左手抓住我手腕,我看到反光一閃,聽到喀嚓一響,右腕上多了一副純鋼手銬。
  「好,你聰明。」善樓說:「我幫你忙,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一定要和我搗蛋。那我們就
公事公辦,我們現在一起回樓上去。」
  我嚴肅地說:「你吃錯什麼藥了?鑰匙一定在房門前地板上。」
  「我另外才注意到」宓警官說:「你也沒有帶開車手套。我真是個笨偵探。走吧,朋友,我
們回去。」
  我除了跟他走回頭,還能做什麼。
  在魯碧蓮的公寓門口,善樓蹲下身子在地毯上摸了一下。這不過是做個樣子。他馬上拿出
我的萬用鑰匙,找了一個合適的,放進鎖孔。
  我死不服輸做一個最後的掙扎。
  「你要不用搜索狀私闖民宅?」我問。
  宓善樓不是那種可以唬得住的人。他說:「你他媽對了。我要私闖民宅。」
  房門打齊。
  魯碧蓮坐在那裡,就像我離開時一樣。她的臉像白白的麵團上塗上了化妝的彩色。
  善樓很切實際地走到桌子前,問道:「賴先生,這是你的手套嗎?」
  我說:「我有權不回答任何問題。」
  宓善樓拿起車鑰匙:「手套一雙,車鑰匙一個都是證物。魯碧蓮,穿著衣服,我們有地方要
去。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抓起她左手。
  還有什麼話說。即使我警告她也於事無補。
  半秒鐘之後,冷冷的鋼圈碰上了她的手腕,她向後跳半步,發出一下喊叫,手銬一緊,魯
碧蓮和我銬在同一副手銬之上。
  「好了,兇手小姐,幫兇先生。」宓善樓冷酷地說:「我們要教你們這對同命鴛鴦一點東西
。」
  白莎看著我又看著善樓。「宓兄」她說:「也許––」
  「不行。」善樓不客氣地回答。
  「但是,善樓兄––」
  「閉嘴!」他說:「這次,所有人都乘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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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0-7-17 20:05: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宓善樓只浪費了極少數時間,把我的車鑰匙試試是不是配得上我們的公司車。然後他把我
們統統裝進他的警車,發動引擎,開動閃光燈和警笛。
  這是極不適合靜思的地方,但是我一定要用腦子,而且要快快的用腦子。只要我們一到警
察總局,做什麼事都會太晚了。
  警笛猛叫,沿路暢行無阻,我們的車子正在加速。我們閃著燈很快通過一個十字路口,我
注意到我們目前在走的街,是蒙特卡羅。在我們左前有一個豪華的公寓旅社。
  兩輛計程車泊在前面。有一個駕駛聽到警笛聲好奇地向我們注目。我匆匆可以看到他扭曲
,破裂的鼻子。
  下一條街是公園大道。宓善樓踩下煞車,車吱吱叫地轉了個彎。
  「宓警官!」我叫道。
  他甚至連頭也沒有回。
  車又平衡直行。
  「宓警官,停車!」
  我叫聲中有什麼打動了他的心。他把油門鬆了一點。「這次又怎麼啦,拖延一點時間?」
  「謀殺蘇百利的兇手。」我說。
  「不是已經在我們車上了嗎?」
  「不是,善樓。拜託請你把車停路邊,在他逃掉之前聽我給你講清楚。」
  他猶豫著。
  白莎說:「善樓兄,拜託。」
  「他這個混小子」善樓說:「他目的是拖延時間,想辦法逃掉,你跟我都知道他的老毛病。
他很快會想到點謊話,騙得你要死要活––」
  「混帳!」白莎向他吼著:「把車靠邊!」
  宓警官用驚奇的眼光看著她。
  白莎把身子前傾,一扭把打火鑰匙向外一拿,拿在手中伸出車窗之外。
  車子引擎熄火。宓善樓靠了車子向前衝的功能,硬使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
  宓警官手把方向盤一動不動坐著。過度的激怒,使他瞼像紙一樣白。
  數秒鐘後,他說:「我無所謂,我帶你們三個進去。」
  白莎向後對我說:「你不要以為他不會這樣做。假如你要說什麼,現在好好說。我希望你說
得有道理。」
  我靠前把我的左手放在宓善樓肩上,我的右手是和碧蓮銬在一起的。
  「善樓,請你聽我說。」我說:「這件事和我沒有關係。我一直在想,兇器怎麼會到我車裡
去的。我回想過每一個步驟,除非魯碧蓮在騙我,否則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為了有人知道
這是我的車,所以故意把兇器放過去陷害我的。而我真的相信她沒有欺騙我。另外還有一個方
式,兇器會跑到我的車裡去。」
  善樓現在開始注意了。
  我說:「善樓,聽我說。我是為大家好。你不要一衝動把我們帶過去,最後報紙上真相出來
,把自己臉丟掉。」
  「不必擔心我的臉。」善樓說:「告訴我兇器的事。」
  我說:「唯一可能出現在我車裡原因,是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車––車主是誰的人放進去的
。」
  「別笑死人了。」宓警官說。
  「而且」我說:「只有一種情況下才有這可能。就是,我的車正好在兇手最順手,最方便的
地方––當然是指便於兇手拋棄兇器。而且只有一個時間有這個可能。就是當我的車停在凌記
老地方的時候。我自以為可以投個機,我把車倒頂著一部大車,希望他不致先我要離開。但是
後面車的車主不像我所想,他簡單地把車吃在低檔,把我的車鏟到計程車停車區,而自己開走
了。一個計程車司機在我出來時幾乎要修理我––那個破鼻子司機現在正坐在剛走過的大旅社
門口車裡等生意,就在二三條街後,蒙特卡羅路上。那可能是他等客人的老地方。另外件事,
手斧的柄被鋸短,為的是女兇手可以把它放在皮包裡帶出來。」
  「這些和我逮捕你們有什麼衝突?」宓警官問。
  「你還看不出?」我說:「想想全盤的棋。你想想發生在花園大道和蒙特卡羅路的車禍。想
想時間因素。現在你想做個聰明偵探––就聰明點。想做個笨偵探––就裝傻。要好要壞都在
你。我反正什麼都告訴你了。白莎,把車子鑰匙還給他。」
  宓善樓說:「我可不願讓自己變成天下第一大傻瓜––有了我已經查到魯碧蓮那麼許多資料
,我夠了。」
  「你除了查到一些偶然巧合之外,你什麼也沒有查到她的。」我繼續說:「碧蓮和我在我當
兵前就互相認識。她知道我要回來了。我又不能住到她公寓去,因為凌弼美會把我宰掉。她在
福祿公寓租個房間,我們可以在一起。這是一個愛窩。昨天晚上我就在那裡,所以白莎找我不
到。」
  「你這個龜兒子。」白莎低低地說,把車鑰匙放回鑰孔去。
  宓善樓坐著不動足足三十秒鐘。然後他發動引擎,吃上排檔,在路中央左後轉彎。警笛響
起,紅燈一閃一閃。
  我們從公園大道轉入蒙特卡羅路。破鼻子司機仍在他計程車方向盤後面。
  善樓把車一直開到和計程車平行。一腳煞住。
  破鼻子兩邊兩隻小眼睛閃閃地看著我們。
  「有什麼公幹嗎?」司機問。
  善樓說:「昨天到下午公園大道和蒙特卡羅路口,出了個車禍,你知道嗎?」
  「聽說。」
  「你馬上接到個客人?」
  破鼻子想了想說:「跟你有關嗎?」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她到哪裡去?」
  閃動的小眼睛看了宓警官一會,把眼光移開。
  善樓突然把警車車門打開,繞過來,用寬大的體軀站在計程車門旁,一手把計程車門拉開
:「給我出來!」他對計程司機叫著。
  破鼻對他看了一下,猶豫著。
  善樓的手一下向前,一把攫住他的襯衫和領帶,重重的拉了一下:「我叫你––出來!」
  計程司機乖乖出來,突然對宓警官尊敬起來。
  「你想要做什麼?」他問。
  「你的客人,什麼人?去哪裡?」
  「一個女人」他說:「她叫我跟蹤一輛車––她說就會從街角過來。」
  「講下去。」宓善樓說。
  「車子從十字路口過來後我們就跟上去。我發現另外有個第二輛車在跟蹤第一輛車。我告
訴我的客人。她叫我不必管第二輛車,跟住第一輛車就好。只有三條街,他們停在一個公寓前
。那個男人進去了。在第二輛車中的女人把車開走了。我的客人坐在車裡叫我等。我們等了十
多分鐘。」
  「說呀!」
  「一個女人從公寓出來,跑進一輛車開走。我的客人緊張了,她從車中出來,給我五元錢
說是要我等的保險費。她走進公寓,在裡面耽了十分鐘。然後她出來,要我把她帶到凌記老地
方。」
  「之後怎麼樣?」警官問。
  「我把她帶到凌記老地方。一個流氓把他車停在計程車上下客區。我請客人等一下,我可
以把那車弄走。但是她不肯等,她出來。所以她必須走過那流氓停得不恰當的車,她還是繞過
了那輛車,走進蘇百利大廈。一個傢伙出來爬進那泊著的車。我曾想敲他一兩元錢,但是沒有
成功。我反正已拿到五元錢車錢,事實上這點車程一元錢也不到。所以就不與他計較了。」
  「有沒有看到那女客人的皮包有什麼不尋常?」善樓問。
  破鼻子看著他,露出欽佩之狀。「她有件很重的東西在皮包裡。有點突出來。我想可能是
––」
  「一塊石頭?」善樓在那人猶豫的時候問。
  「不像石頭。」
  「一把鐵錘或是一把小斧頭?」
  駕駛露出突然明白的眼神:「對呀!我還一直以為是把槍。」
  「那個女人長得什麼樣子?」善樓問。
  「長得不錯。」司機很欣賞地說:「很美的腿,很美的臀部,很好的膚色。牙齒大了一點,
就只有這缺點。笑起來像馬牙。」
  「好傢伙。」白莎低聲地叫著:「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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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0-7-17 2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白莎和我從電梯上樓時,寇艾磊正在我們辦公室門外踱來踱去。
  他的臉上看得出困難解除,容光煥發。他向我走來,抓住我的手:「我在等你們回來,開電
梯的說雖然你們五點關門,但是你們常常晚上回來。」
  白莎不是頂高興地說:「我們給你辦好了庭外和解,並且––」
  「能不能讓我到裡面去,我們可以談談。」寇艾磊說。
  白莎打開大門,我們又一起進白莎的私人辦公室。
  白莎繼續說:「正如我在電話中告訴你的,你尚欠我們三百元,而––」
  寇艾磊看著他,好像她在說外國話,然後他看著我。
  我搖搖我的頭:「我沒有和她談起過。」
  「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呀?」白莎問。
  寇艾磊自口袋拿出一張支票,和一支鋼筆。
  「三百元。」白莎說。
  寇艾磊抬起頭看著她說:「柯太太,我要對你們兩位感謝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幸福事情。我
想這一切都是唐諾所賜給我的。」
  白莎的下巴垂了下來。
  寇先生說:「我猜你是知道一切的––唐諾。我有點懷疑我太太和蘇百利。我奇怪為什麼我
太太急於買下蘇百利大廈,據我律師調查,價格是實際價三倍以上。她昨天下午出去的時候,
我決定跟蹤她。這個決定是臨時決定的。我的車正好不在,但是我知道許嬌雅不會在乎我借她
的車。所以我借用了她的車。」
  「我不必細講一切,賴先生反正都知道。我跟蹤我太太。我看到車禍。我看得很清楚我太
太也是在跟蹤蘇百利。我回我的辦公室。許嬌雅根本不知道我用過她的車––我後來知道蘇百
利被謀殺了,我相信是我太太做的。
  「她承認蘇百利曾勒索她。她不肯告訴我為什麼。我一直想做一個體諒太太困難的丈夫,
我要做個靜默的強人,我決定不問原因。我決定支持太太到底。我知道她會因車禍案被傳做證
人。我希望案子庭外解決,使她跟蹤蘇百利的車沒人知道。我請你們幫忙,你們辦到了。」
  「賴先生告訴我用某種方式生活是不對的。你不能為了不損害一個人犧牲了自己,但給別
一個人更大的損害。我和我太太詳談了一次,這次我很清醒。我腦子裡想到嬌雅躺在醫院的床
上,人事不知。我也知道她笨到以為代我一死,一切都沒問題了。我也覺悟很多事情。伊瑪很
冷靜,完全生意經地和我談財產分配和離婚贍養費。我更清楚她嫁給我只是一次投資行為。我
從沒有那麼『所有困難一筆勾銷』的感覺。我給了她一大筆錢。她連眼珠都會瞪下來。我叫她
立即去雷諾辦離婚。我自己到這裡來為的是謝謝唐諾。」
  寇艾磊深吸一口氣,開始在支票上寫字。他在白莎桌上借用了吸墨水紙,把墨水印乾,把
支票放在桌上。他站起來,看看我,眼中已有淚痕。他伸出手來握手。然後繞過桌子抱住白莎
,在她的頰上吻了一下。
  我說:「我很高興你終於攤牌了,艾磊。你的太太並沒有謀殺蘇百利。是另外一個蘇百利一
直用電話勒索的女人幹的。假如她沒有偶然發現蘇百利的錶快了一個小時,所以調整回來的話
,整個案子會簡單得多。當然這並不表示你太太沒有故意把你當金龜來釣。她是故意欺騙你的
。」
  「兇手魏妍素一直被蘇百利勒索。她已厭倦了。她跟蹤蘇百利自老地方出來,決心和他攤
牌談判。她甚至可能考慮過殺死他。她見到蘇百利進了這公寓。她知道這是魯碧蓮的公寓。她
多少知道了點內情,所以在外面等。她看到女的出來了,男的還在裡面。所以她決定調查一下
,她就找到魯碧蓮的公寓。房門沒有關,她見到的是出奇的一勞永逸的好機會。蘇百利手中有
張便條說碧蓮去樓下藥房,魏小姐知道是謊言,她親自看到碧蓮開車走的,根本沒有望一下街
角的藥房。她試試蘇百利的確已經昏睡。她到廚房想找個武器,找到了一把砍骨頭的手斧。她
狠狠的給了他一下,也是積怨太久,急求擺脫。我想法律會減輕她一點的。真正殺了人她就慌
了起來,她無法處理兇器,她找武器的時候一定見到廚房裡尚有一把肉鋸,所以她把手斧的柄
鋸短了,可以放在皮包裡。兇器後來就拋過她從計程車下來後見到的第一輛車裡。警方已經在
她家找到當時她用的皮包,被鋸下的一節仍在裡面。」
  寇先生注意地聽著,他說:「魏小姐?我還真怕她把我太太拖進這件案子去。我也怕別人會
––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我還馬上要去醫院。嬌雅看到有人記下她汽車的號碼。她知道是
我偷用了她的車,她認為是我殺了人,她想反正別人以為她在車裡,她代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真是傻。要不是唐諾,多少人會受損害。我只能用那張支票表一點點心意。我永遠欠你們的情
。」
  白莎看著他走出門去。攫過那張支票。我看到她貪婪的小眼張得又大又圓。「好小子!」
她肅然起敬地又加一句:「他奶奶的。」
  白莎飄飄然還沒會過意,我已經溜到外間的一半了。
  我聽到她對我大吼:「賴唐諾,你這渾小子,假如你現在去老地方,要記住不能再用公款買
香煙,這件案子已經結束了。」
  我把手停在門上。我不得不高聲一點說:「要是我今天晚上不在家,不必為我擔心。」
  我一下把門反手關上,柯白莎來不及向我回嘴。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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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25 20: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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