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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一 給她點毒藥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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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3} 260-20409-114-3470[3]-15.73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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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向新來的接待員點了一個頭,直接走向我私人辦公室,把門推開,把帽子向衣帽間架子
上一拋。笑著對我私人秘書卜愛茜說:「有什麼事嗎?」
  她從打字機上抬起頭來:「唐諾,新西裝呀?」
  「嗯哼。」
  「看起來––」
  「很好?」我問。
  「非常好。」她說。
  「謝謝」我告訴她,「有什麼要緊事嗎?」
  「白莎要見你。」
  「有客戶?」
  她點點頭。
  「好」我說:「我去她辦公室。」
  我走到接待室,在一扇寫著「柯氏私人辦公室」的門上,做樣地敲了兩下,自動開門進去。
  坐在白莎辦公桌對面的女郎正在打開皮包。白莎貪婪的小眼睛閃爍地發著光。她把眼光自
女郎皮包不滿地轉向我看來,又轉向女郎說:「這是賴唐諾。我的合夥人。」她又對我說:「包
蓓思小姐,我們的客戶。」
  我鞠躬,微笑,說點客套話。包小姐似乎輕鬆了一些,增加了一點信心。她說,「賴先生
,你好。」又加了一句:「我常聽到你的名字。」
  白莎一百六十五磅的身軀不耐地在她座椅上扭動了一下,雙眼又回到女郎腿上的皮包。
  「我也希望我們能對你有所幫助。」我說。
  白莎不耐地說:「我們不必浪費時間重複案情。重點我都記下來了。」
  她把手指指向桌上的記事本。手指上的鑽戒跟著她手的移動閃閃發光。
  我從白莎側面看向她桌上那本大而黃色的活頁格紙。第一頁上有六個人的名字,另有六、
七處寫著五百元的數字分布在紙的各處。
  白莎就是喜歡胡寫亂畫數目字。
  女郎抓住了半開的皮包,就是還沒決定把支票本取出來。
  白莎的轉椅吱咯吱咯地響著。她說:「親愛的,我想我們談得差不多了。」然後又加一句:
「我會給你張收據。我看現在先付二百五十元,明天再付二百五十元。」
  女郎把手伸進皮包,拿出一疊折得很整齊的鈔票。
  白莎趨前去取鈔票,椅子又吱咯地呻吟著。白莎開始簽她的收據。
  女郎趁此機會抬頭望我,笑了一下。自皮包中拿出一隻煙匣,抬起眉毛向我做了一個無聲
的邀請。
  我搖搖頭:「暫時不要,謝謝。」
  她自己拿出支煙,在煙匣的邊緣上輕敲著。煙匣是銀製的,三個金質花體英文字母平平的
鑲在面上,非常精致。三個字母是「HCL」。
  她見到我在看香煙匣,就很自然地把鑲金部分遮起。
  柯白莎把收據給她。她隨便地向皮包中一放,拿出一隻打火機,把香煙點著。
  她的手有一點顫抖。
  她把打火機放回皮包,又把收據拿出來折起,說道:「真多謝了。你們能立即開始工作嗎?」
  「當然,立即開始。」白莎說。打開一隻放現鈔的抽屜,把錢放進去。
  女郎說:「必須要快點開始。因為我想––我想現在就有一點危險。你一定要先嚇阻她一下
。」
  「不要擔心,親愛的。」
  白莎微笑著。
  「你們會為我保密?」
  「當然。」
  「我是你們的客戶?」
  「自然。」
  「你們會把我的利益列為優先?」
  「絕對。」
  「即使––即使有人出錢賄賂你們,也不出賣我?」
  「我們是––不會出賣客戶的。」
  我問:「你要我們工作多久呢?」
  「一個星期,我認為這是最危險時期。」
  「什麼時候開始?」
  「現在就開始。」
  白莎說:「我們定的費用也是一個星期。」
  「我了解這一點,柯太太。」
  女郎站起,最後長長地吸了一口她的煙,把香煙在煙灰缸捺熄,拋在煙灰缸裡。
  「謝謝。」她對白莎說。接著把眼光轉向我,足足看了我兩秒鐘,她向前走,我替她把門
拉開。
  她是個美女,褐色的髮膚,身材苗條,曲線玲瓏,我特別喜歡她裙子背後的設計和服貼的
樣子。我一直看著她經過接待室。
  白莎說:「小心眼珠掉出來!我––」
  「等一下。」我看都不看她,伸一隻手向她那方向一揮。
  我很快溜進自己的辦公室,兩手把住卜愛茜打字用的輪椅的椅背,用力一拖,把她連椅帶
人移開了打字機。一轉轉成和我面對面。
  「嗨,什麼大事––」她抗議地說。
  我說:「一個小姐,灰色外套裙子,有絨毛領子的淺藍上衣。一隻棕色的手皮包。深茶色長
襪和鞋子。二十四歲左右。大概一百二十磅。現在在電梯前面。她沒見過你。假如她乘計程車
,你把計程車車號抄下來。假如她步行,試著跟蹤她,不過不要讓她知道。」
  我把她推出門去。「快走。」
  她穿過接待空,打開辦公室門,走上走道。我自管回到白莎的辦公室。
  「老天爺!」白莎說。從頭到腳地看著我。
  「怎樣啦?」
  「又是一套新衣服。」
  「有什麼不對?」
  她說:「有什麼不對!你真要把鈔票統統花在衣服上?」
  「倒也不是全部。」我說。
  「我也不希望你都花掉了。還要付所得稅,你知道。」
  「所得稅!老天!我完全把這檔子事忘了。」
  白莎的臉由紅泛紫。「終有一天,我要把你掐死。」
  我在客戶用椅上坐下,點了支煙。椅子因為剛才包小姐坐過,尚有餘溫。
  「說說看,怎麼回事。」我問。
  「她名叫包蓓思。」
  「你剛才已經告訴過我。」
  「她叔父叫包啟樂,做地產生意。包先生的太太妲芬要想毒死他。他一點也不知道。我們
要拖延時間和嚇一嚇他太太。」
  我把煙自鼻孔中慢慢噴出:「她和她叔叔住在一起的?」
  「不,她自己有一棟公寓。她做一些研究工作。但是她曾跟我說,不論什麼情況,絕對不
要我們到她公寓找她,她的室友非常好奇,愛管閒事。」
  「那去哪裡和她聯絡呢?」
  「我們不和她聯絡。她會找我們。但假如發生什麼緊急情況,而我們非和她聯絡不可時,
她說我們可以打電話到包啟樂家請包太太的秘書立即來試一下她的衣服。她說她會得到這個消
息,懂得什麼意思。」
  「我們又從何著手,使這個姓包的不會吃錯藥抽筋呢?」
  「我怎麼知道,這是屬於你的工作部門的,唐諾。」
  「好,我來想想看。」我說。回到我自己辦公室,把報紙的體育版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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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卜愛茜在五分鐘後滿面春風地回來。她說:「唐諾,我運氣不錯。」
  「那好,怎麼樣?」
  「她走出去正好有輛計程車來這裡。她急著等客人下車她可以上車,所以我可以慢慢地看
計程車車號。」
  「你沒有聽到她給計程車地址?」
  卜愛茜搖播頭,「噢,你沒有叫我這樣做呀。」
  我告訴她:「機會反正也不多。我以為也許你會聽到。好,車號是幾號?」
  她把一張紙交給我。「我寫下來了,怕萬一忘記。」她說:「另外還有一件事,那輛車後玻
璃上有幾個字,是過去拐角上那家大旅社的特約車。」
  我看看紙上的車號說:「我們運氣好,它可能會回旅館來,等一下我去看看。」
  我把有車號的紙藏起。拿起報紙找到分類廣告。找房地產部門。找到包啟樂房地產公司。
有十多個地段的房地產準備出售。我仔細看地址,發現有三宗是和包啟樂房地產公司相同的地
址––西斜坡道二二五號。
  我告訴卜愛茜我可能吃飯之前不會回來。我下樓把公司車自車場開出。
  我開車到西斜坡道二二五號。這是在市郊的山城高地一個新社區邊上。顯然包啟樂是想把
祖父祖母輩的人都吸引到這一帶來。
  房地產公司辦事處是一棟外型怪異的房子。高尖的人字形屋頂,殖民地拱門狀的出入口。
這是當代標準加州房地產公司新社區辦事處的樣子。其目的也許是讓別人老遠就知道這不是民
宅,是辦事處。
  我把門推開,走進去。
  一個女郎坐在寫字桌邊在打字機上打合同。她抬頭看了我一下又回頭打字。
  我走向她,停在一個和房間等長的櫃台前。女郎仍自顧在打字。
  我重重地咳了一聲。
  女郎停下打字叫道:「華小姐。」
  沒有人應聲。
  女郎站起來,走到另一張寫字桌旁,按上面的鈴。幾乎立即地,內側一扇漆有「私人辦公
室」的門打開。一位年輕女士走了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滿臉笑容。她保持笑臉一直向我走來。她讓辦公室門開著。從她肩後我向辦
公室裡望,可以見到一位年約三十五歲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我看到的是他的側面。假如他知
道辦公室門沒有關,可能他也不在乎。也許這只是生意秀的一部分。
  他有一頭漂亮深色鬈髮和挺直的鼻子,略微超重了一些,雙下巴破壞了他側面的美觀。他
忙著拿起前面的文件,看著,又放下去。雙眼不太眨動,做著全神貫注的樣子。
  我斷定這是裝樣子做秀。
  華小姐,我想是他的秘書,也是接待顧客的主要人物。打字機前的女郎看起來非常能幹,
但很明顯的他們的目的是出售西斜坡高地新社區的坡地,而房地產的出售者最喜歡雇用美女來
說服客人。
  華小姐穿一件緊身的套頭毛衣。
  「早安」華小姐說:「我是包先生的秘書和助手。有沒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的?」
  我說:「我想看看這一帶買塊地要多少錢。可能的話,我還想去現場看看。」
  她有很美的牙齒,也懂得如何顯示它們。她說:「可惜目前所有的推銷員都已經派出去了。
不過我的確知道有一位馬上就要回來了。」
  「能不能看看全景的地圖,並且看看哪些地還尚未賣出去?還有價錢––」
  她說:「喔,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做。」
  她打斷我的話,臉上的笑容真是甜如蜜。按說,我的思想應該會完全被她所控制,可惜我
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在辦公室的男人身上。
  「為什麼不能?」
  她眼睛也會笑,笑著等我的注意力自別的地方回到她臉上,而後她說:「你一定要原諒我,
我們出售地段太多了,所以我們很懂得這一行的秘訣––讓我這樣說給你聽,假如你到一家鞋
店去買一雙鞋,很多客人不喜歡店主不理睬你而讓你自己到架上找你要的鞋。」
  「為什麼不喜歡。」
  「因為鞋店店員的目的不該只是賣你一雙鞋,而是幫你找到你要的那種鞋。應該他幫你找
到你準備在哪種場合,配什麼衣服,太小合適的鞋。」
  她故意停下來,給我一個合適的表情,又道:「你想在一個新社區找一塊地也是如此。我先
要知道你買地的目的。你是準備造房子自己住的?你是準備造個二萬元,還是十萬元房子的?
你是買塊地等漲價投資的?或是其他原因。」
  辦公室中的男人,顯然是得到了什麼靈感上的警告,站起來,走過來,把門關上。
  我說:「我還不打算立即造房子。我打算將來造一棟一萬二千元到一萬五千元的房子。我想
我現在先買一塊地,免得鈔票貶值了。」
  她點點頭表示欣賞我的聰明。
  「假如價格上漲」我說,「我也會考慮把它賣掉,但原本購買的意思決不是為了投資。」
  她走到櫃台底端,按了一個暗藏的按鈕,把櫃台的一部分台面舉起,把櫃台下面的半門推
開,走出來,走到我身旁。
  她說:「我想你非常非常對,你是––」
  「賴。」
  「噢,謝謝你,賴先生,我倒不是好管閒事,很多人不肯把姓名告訴我們這一行的人。但
是你和他們不同,你很友善,你要不要和尊夫人一起來看看地方?」
  「我還沒有結婚,我希望––所以要買塊地。」
  「當然,當然。我想你很聰明,賴先生。你的決定非常明智。我來看看,我一定有辦法請
個人帶你出去看看。今天不巧,一個人休假,另外一個人被派到城裡商業區去看一棟房子。是
的,包先生的房地產太多了,我再來看看––」
  她走向門去,我跟在她身後。
  打字機前的女郎抬頭望過來,給了好奇的一瞥,我看出她眼裡有一點點同情,然後又回頭
打她的字。
  華小姐不斷地對我說話,吸引我的注意力,好像魔術師在台上一樣。「我還沒有告訴你我
的名字吧,賴先生,我叫華素素,我是包先生的秘書,他忙的時候我盡量減輕他的負擔,你今
天早上真是來得不巧,但是一定馬上會有推銷員回來,一定的。你看來了輛車,一定是推銷員
回––不,不是的。」
  「也許是另一位顧客。」我說。
  「不是。」她簡短地說。我從她的回答看得出從斜坡上接近的車是位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
  車子停下,一位身材高瘦,帶著一雙沮喪、疲乏眼神的男士下車。推開大門,故意提起全
部精力說:「哈囉,漂亮小姐。」
  「早安。」
  「今天怎麼那麼客氣,寶貝?呀!明白了。有位顧客在。老板在裡面嗎?」
  「在是在,但是他忙得很。」
  「再忙也不能不見我蔡凱爾呀!」
  她無可奈何地看一下我說:「請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不要離開,我必須先去通知一下包先生
。」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她對蔡先生說:「等一下,我去對包先生說你來了。我知道只要他有空一定會見你,只怕他
實在太忙。」
  「也不必麻煩你啦,親愛的。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我就是不希望你自己闖進去。對不起。」
  她很快地進了辦公室,並且沒有忘了把門關起。
  蔡看著我笑笑:「天氣真好。」
  我點點頭。
  「相當暖和。」
  「是的。」
  「每年這時候都這樣。我們這裡氣候不錯,尤其這一帶更好。」
  「你是指西斜坡高地?」
  「是的,這混蛋城市中氣候最好的地方。你在這裡做什麼?想買一塊地?」
  我點點頭。
  「那太好了,買地最好了。老包會把這社區最好的地賣給你的。包起來,放在一個信封裡
,緞帶花一紮,放朵鮮花在角上,使你很有真實的安全感。」
  我點點頭。
  他繼續說:「這裡風景不錯。可以鳥瞰全城。我看看能不能學得像我出色的姐夫。整個城市
像新藝綜合銀幕一樣展示在你眼前,白天看起來像荷蘭及龍潭的小人國,在晚上是星海。當夕
陽西下,彩霞滿天,住這裡的人––」
  辦公室門打開,華素素說:「他實在太忙,無法見你。但是我可以為你轉句話。」
  「嘖,嘖!婉拒就是了。告訴老包,我見他是私事。」
  「我幫你轉達。」
  「是私事。」
  她把下巴向前一抬:「多少?」
  「我急需二百元。你要知道––」
  門已重重關上。
  蔡對我笑笑:「昨天的馬不肯照常規跑。老包不喜歡我賽馬。即使我贏,他也不高興。」
  我說:「誰也不能一定贏呀。」
  「就是這麼說嘛。」蔡同意地說。
  「你說他是你姐夫,你是他太太的弟弟?」
  「他前妻的弟弟。」蔡回答。
  「離婚了?」
  「她死了。」
  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聽別人的隱私。」
  蔡凱爾一改漠不關心的神情反而冷靜無禮地說:「誰說你不是。」
  門又打開,華素素出來,交了一張二十元的鈔票給凱爾,樣子像一個女人給乞丐一點錢一
樣。
  蔡凱爾一聲不吭地收下,把錢自中間一折,放入口袋。
  華素素懇求地向我說:「請再等一下,賴先生。真的有一位推銷員會馬上回來。」
  蔡凱爾說:「等什麼。跟我一起走,用我的車,我帶你看地。你姓什麼?姓賴。」
  華素素說:「不必麻煩你,蔡先生。有一位推銷員馬上就會––」
  蔡說:「你怎麼知道?你是拜過哪個菩薩的?你收到電報了?還是亂蓋的?」
  她向他怒視著。
  蔡說:「犯不著把血壓升高了。我認為你漸漸發胖了。你的束腰今天看起來緊了一點。老包
喜歡曲線,你的毛衣不錯,不過––算了,賴先生,我的車在外面,我車上有地圖,我也知道
每塊地的定價,我––」
  華素素說:「你不知道哪一塊已經賣掉了。你什麼也不知道,你好久––」
  「不要嘰嘰喳喳」蔡說,「這樣對你不好。老包一直說我是好的房地產推銷員。他不是還
老要我回來替他工作嗎?」
  華素素有點激動,她說:「不也是他要你不幹的嗎?」
  「是呀,沒錯。那是因為我心不夠好,不是嗎?我沒有那股熱心。換言之,我告訴顧客實
情。來,賴先生,你要看看這地方,還是不想看?」
  我看看自己的錶說:「事實上我也不能再等了。」
  「來來,不花你一毛錢,不花太多時間,我只是帶你走一圈,告訴你要買的話,買哪裡最
合算。我希望你不是在找便宜貨,老包不賣便宜貨。這一點是他的長處。真是他的長處。」他
帶了我出門走向他的車。
  華素素生氣地回辦公室,把門重重地關上,整個辦事處都在搖動。
  蔡凱爾繞過車子,到車的左側坐進了駕駛座。
  「朋友,你想要一塊什麼樣子的地?」
  「大概二千元左右的地,以後可以造房子的。」
  「多久之後想造房子的?」一面讓我進車。
  「還沒有決定。」
  「多大一棟房子?」
  「也許一萬五千元。」
  他讓我坐定,一面發動引擎一面說:「好,我們來看看。」
  他用車把我帶到一條新闢的路邊,他說:「這裡左邊有不少三千元的土地,你看怎麼樣?」
  「看起來不錯。」
  蔡倒胃口地說:「問題是這些地的方向不對。當附近的其他地也都出售,造起房子來時,就
把你的視野遮住了。你看出去非但不是城市而是像新藝綜合銀幕的白天,星海的夜晚。反而只
會看見別人的前臥室。假如那家的太太漂亮的話,還可以說有點景色。要是那家的太太是個邋
遢的老巫婆,你的日子怎麼過?是我就不買這一側的地。」
  「那麼對面的地怎麼樣呢?」
  「三千五百元。這些地在山坡上。你的房子在低的一面,三樓的地方正好是高的一面臨街
的第一層。假如你要知道真相的話,我看雨季一到,這附近的山坡地如此濫造的話,早晚會坍
方。再說將來路是只好開在高的一面,所以門是向街的,目前所看到面向這邊的景色只能從廚
房和廁所的小窗戶中看到。或許你願意把廁所、廚房設計到從外面一進門的地方。那樣還有個
缺點。飯廳的髒碗髒碟要送到前面的三樓來洗,洗好了再拿下去用。陡坡上造房子這種缺點是
很難克服的。」
  「照你這樣說那邊也不好。」我說。
  「另外有個問題,假如你把臥室造在後面,那三千元一塊的客人就天天看你的太太了。」
  「還有什麼地呢?」
  「你所說的價格範圍內再也沒有了。」
  「但是,景色並不能代表一切呀!」我說。
  「沒有錯。」他承認。
  「那上面有起伏的高地也許不錯。尤其假如造個兩層樓,可以從對街房子屋頂望過去。你
剛才說過那邊靠街的地方規定只能造一層,而山的邊上才造三層。」
  「沒有錯,你自己可以做一個比我更好的推銷員。可要簽張合同?」
  「我們過去看看好嗎?」
  蔡說:「可以呀。當然還有增值的問題。」
  「那是什麼?」
  「你付增值的款項就像付稅金一樣,你不太注意到。」
  「這要付多少?」
  「噢,算了。這就像稅金。」
  「對增值的問題,多告訴我一點。」
  「這個你必須去請教總公司。社區對這件事是乾乾淨淨的。」
  「我還是不懂。」
  「好,現在不談增值的問題。當然,以前有一段時間,老包也像其他人一樣,也搞這個名
堂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用增值來付地價。這是房地產生意的慣技。我們只能說大多數人都搞這種名堂。」
  「我不懂。」
  「多少懂一點法律嗎?」蔡問。
  「我以前是個律師。」
  他驚奇地看看我:「律師?」
  我點點頭。
  「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不准我幹了。」
  「為什麼?」
  「告訴了一個人怎麼可以謀殺另一個人而法律對你無可奈何。」
  「有用嗎?」
  「假如法官完全依照法律的話,是可以的。反正加州法院已經做過這項判決。當然自此之
後法律有點改變了。」
  「法律本來也是人定的。總有一天我會來請教一下你怎能做到的。」
  「可以。」我說。
  「我想我是在講增值的問題。既然你知道法律,一切就簡單了。一個公司買了一塊地,要
使它變成新社區並使它增值要花不少力量。要開路,要挖排水溝道,要配水電,埋瓦斯管。於
是要把一切地產設施扺押給財政單位。一旦接受銀行押款,就要付利息。」
  「這有什麼不對呢?」
  蔡說:「沒有不對。只是聰明人把一切工程包給熟人,開出了高出成本太多的價格。除了做
工程的拿了部分合理的費用外,多餘的全部還給了地產公司。地產公司當初買地的成本已經回
籠了。由於地產公司花了那麼多錢投資,借錢的單位反正有利息,所以公定這一地段地價應該
現在是多少多少了。你現在買了地當然不斷要付增值稅了。」
  「包先生不會這樣做吧?」
  蔡說:「我不知道。希望他不會。」
  「地還是不錯的。」我說。
  「是嗎?」他說。
  「遠眺很好。」
  「可以。」
  「空氣一定新鮮清爽的。沒有喧鬧,沒有污染。」
  「太好了。」
  「陽光充足。」
  「你在說!」
  「涼風習習。」
  「一定。你買一塊玩玩吧。」
  「不要。」
  「我也認為你不會要的。我們回去吧。」
  我們開車回到怪怪的辦事處停車場。蔡把車停住:「你是在玩什麼把戲?」
  我向他笑一笑。
  他說:「反正與我無關。親愛的老包最近太自鳴得意。他也變得一本正經。今天下午第三地
段你還沒有看吧。」
  「沒有。」
  「第二地段我不太有把握,但第三地段絕對錯不了。還要再進去看那位華小姐嗎?」
  「沒有什麼特別理由。」
  「抱歉,生意做不成了。」
  我們握手。我走回公司車。自我眼角我看到蔡拿出一支筆和一本記事本。我走回來到他車
旁。
  「那輛破東西」我說,「車主姓名是柯白莎。你找電話本黃頁可以看到柯賴二氏合夥的公
司。柯和我是合夥人,這輛車是公司車。」
  「你們幹什麼的?」蔡問。
  「我們自稱私家偵探。」
  「對親愛的老包怎麼有興趣了。」
  我笑笑:「誰知道,也許是針對華素素。」
  「喔!」蔡說。
  「當然」我說,「也可能是你。」
  蔡說:「滾吧,我要好好想一想。你這種人正是虛虛實實的典型。相信你說真話時,說得像
個笑話,會笑著走開。而在說謊時卻說得像真的一樣。你注意到華素素的毛衣了?」
  「沒有特別注意。」
  他可惜地搖搖頭:「這個謊說得太離譜。你走吧,我要好好想想。」
  我坐進公司車,自後視鏡向他看了一分鐘。他把華小姐給他已弄皺的二十元面額鈔票自口
袋取出,在大腿上把它鋪鋪平。又拿出一大卷鈔票,他把二十元的鈔票往進一插,用一個橡皮
筋把它捆緊。
  我發動引擎,把車開走。
  我到辦公室附近的旅社,找那個曾載我們那客戶的計程車司機。他記得他一早載的客人。
是載到阿丹街二三零零號那一個街段。他說:「一棟大房子,殖民地時代的產物。」他記得有白
的圓柱和拱門。
  我塞了些鈔票給他,回到辦公室。白莎正準備出去午餐,站在鏡子前戴帽子。一個強壯得
像開路機一樣的女人,想把她的人格完全表現在頭上。她把一頂小而整潔的帽子,放在合宜的
部位,調整到合適的角度。蠻有點嬌羞狀的。
  她說:「哈囉,唐諾,你一直在工作,是嗎?」
  「嗯哼。」
  「白莎就喜歡你這一點。唐諾。你精力充沛。有案子辦的時候,你的腳底不會長霉。找到
什麼沒有,好人?」
  我說:「你有沒有注意到煙盒上姓名的縮寫?」
  「什麼縮寫?」
  「HCL」
  「那代表什麼?」
  我說:「香煙盒上鑲金花體字是訂做的,她給我們的名字是包蓓思,和HCL不合,我不喜歡這
樣。」
  「不喜歡什麼?」白莎問。
  「欺騙。」
  「為什麼?」
  我說:「你看,有人來找我們,說包啟樂的太太會在咖啡裡給包啟樂下毒。你倒說說看,一
個人的太太要在早餐桌上給她丈夫下毒,你怎麼保護他?靠站在屋子前面看守?一點用也沒有
。」
  「你說呢?」白莎說。
  我說:「你一定要在裡面,也坐在早餐桌上。你一定要在他太太給他加糖時,一把攫住她的
手,翻出砒霜來才行。」
  「你有什麼好主意。唐諾。告訴白莎。」
  我說:「第一,我們進不到屋子裡面去。第二,我們不可能坐在早餐桌上。第三,除非他發
生肚子痛,我們不知道他太太給他的是砒霜還是真正的砂糖。」
  「講下去。」
  「但是」我說,「假如有人想把磨細了的玻璃放進姓包的咖啡裡。他派了個人到我們這裡
來說包太太有意要除去她先生。當我們東忙西忙的時候,姓包的肚子一痛去見他的閻王了。我
們把故事講出來。說我們收了定金在保護他。我們將面對二件醜事。第一是我們在引導偵查方
向指向他太太。第二是我們的工作真菜。」
  「怎麼辦呢?好人。」白莎咕噥地說。
  「我不喜歡。那個煙匣說那個女郎不是個真貨。」
  白莎生氣地走回她辦公桌後,從皮包中拿出隻鑰匙,把放現鈔的抽屜鎖打開,一下把抽屜
拉開,把那卷十元鈔票拿出來,在我面前一揚:「這玩意說,她是我們的顧客。」
  她把鈔票拋回抽屜,把抽屜關上,鎖好,走出辦公室去用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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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打電話找了兩個專替不同偵探社做零工的人,請他們跟蹤包太太,一位白天,一位夜班
。倒不是怕她會到藥房去買毒鼠藥,說是貯藏室裡發現隻老鼠。只是我不想錯過任何線索,還
要以防萬一。
  我吃了午餐,特意去了一家大一點的食品店。
  我仔細地在店裡找尋。看到一匣才開的紙箱,裡面裝了二十四管一管管的鯷魚醬。這是我
從未見過的一種廠牌,我把整箱都買了下來。
  開車到阿丹街二三一九號包啟樂的住宅,把車停妥,走上台階,按他家門鈴。
  一位男管家來應門。二十六歲左右,相當好看,制服穿在他身上好像第一次上身一樣小心。
  「你是管家?」我一面問一面看他表情。
  他說:「管家兼司機。你要見什麼人?」
  我給他一個笑臉,說,「我代表『擠擠醬公司』,我們在找社交界裡有名望的女主人––
可以代表一般美國高級家庭主婦的人。我們要做一點宣傳––」
  「包太太絕對不會有興趣的。」他說完準備關門。
  我說:「你尚未了解內情,我不是來推銷任何東西的。我來請包太太做個樣子,照張相,這
張相片會在全國各大雜誌上出現,標題是『社交婦女都用擠擠醬處理開胃小點』。我姓賴,是
廣告部主管。」
  管家有點猶豫,他說:「我不認為––」
  我打斷他的話說:「你要代她回絕一個照片出現在全國大雜誌的機會,她要是知道了你只好
回小飯館去當跑堂。把我講的告訴她.看她怎麼說。」
  他的臉紅了,想說什麼,又停下來,說:「你等一下。」把門在我鼻子前關上。
  五分鐘後,他回來說:「包太太可以見你。」他的表情冷漠,嚴肅,一副他對這件事完全不
以為然的味道。看得出本來他希望包太太拒絕,他可以把我趕走,而現在他必須接待我。
  他引導我經過接待門廳來到起居室。包太太很正式地隨後進來。我估計她三十一歲,但猛
一看要年輕得多。
  她說:「你是賴先生。請坐。我是包太太。請問你有什麼事?」
  她很親切,也沒有做作。我知道,她可以禮貌和藹待人,也可以立即下逐客令,她要看我
帽子裡變什麼出來。
  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雙腿並攏,裙子在膝蓋之下,臉上微笑而正式。
  我把鯷魚醬匣子打開。我說:「我們在設計一個全國性的廣告活動。幾週後我們將全部展開
。那時全國的電視、電影、雜誌,都會一起推出。
  「擠擠醬是最好吃,最方便,往任何餅乾、小餅上一擠就可以吃的鯷魚醬。完全由進口鯷
魚製造。你一試就知比同類產品優良。這一匣試用品是免費送給你的。我希望你試用一下。如
果你喜歡而願意經常使用,也許你會允許我們給你拍張宣傳照。」
  「宣傳照怎麼處理?」
  我說:「原則上宣傳照只在國內最大的幾家雜誌上刊登。標題可能是『年輕一代的領頭人物
都用擠擠醬』,或諸如此類。反應良好才拍動態的電視廣告。」
  說完我就靜靜地坐看,等候效果透進她的心裡去。我看到『年輕一代』的形容已進入她心
田的深處。
  她在椅子上扭了一下,把雙腿交叉,臉上愉快地笑著。把腿交叉起來不是偶發的,她是要
我看到她有什麼入照的本錢。
  很有本錢。
  「當然」我輕鬆地繼續說,「我們絕不會增加你任何負擔。這些擠擠醬是給你當試用品的
,看看你喜不喜歡。喜歡就用。有的產品喜歡用真正的名人做廣告,我們覺得這是諂上傲下的
勢利做法。我們決心不選有錢有勢,但是要選有獨立的人格,高尚的社交生活,年輕的活力,
和對社會大眾有影響力的人。」
  「你們怎麼找上我的?」
  我笑道:「不要問我。去問總公司。他們為了這次宣傳攻勢曾花了不少時間調查和準備。總
公司說他們要找能在照片上站得出去的女人。他們要找能立即吸引讀者的女人。他們當然不會
找個貧血、有甲狀腺腫的女人。我們要的是真實,活潑,生動,有領導潮流作用的。」
  她稍稍移動一下大腿:「你們認為我合格?」
  我把眼光向下看,又立即上移。
  「我認為你合格,當然主要是總公司認為合格。」
  「不過,這件事我一定要先和我先生討論一下。但是我看––我當然,我喜歡這種鯷魚醬
。我也不會介紹我不喜歡的––」
  「當然,我知道你不會,所以我把這箱擠擠醬留下,你有機會可以試吃一下。」
  她傾身按了一個鈕,她說:「假如你不介意,我想請我的秘書進來。我要這件事彼此之間沒
有誤會。」
  「不會有誤會的。」
  她靠向椅背,雙目半閉,長長的睫毛有安靜的神秘感。
  「我認為」她說,「這一切是你的意見。」
  「我不懂你指什麼?」
  「我想是你想出來的宣傳手法。非常聰明,很有天才。是一個宣傳新產品的活方法。我覺
得合乎你的個性。」
  我很謙虛地說:「我只是向總公司做了一點建議而已。」
  「請一個有個性的人來––你怎麼說來著?打動看到廣告人的心。」
  她高興地笑出聲音來。
  門打開。早上曾出現在白莎辦公室的女郎走進來。包太太介紹說:「韓佳洛小姐,我的秘書
。佳洛,這位是賴先生。」
  女郎凍僵似的站在那裡一秒鐘,我立即站起來,鞠躬,說道:「真高興能見到你。」她反應
很快,立即恢復正常,冷冷說道:「你好,賴先生。」
  包太太一面微笑一面說道:「賴先生代表一家高水準的鯷魚醬公司,推銷很出名的擠擠醬。
他送了一箱樣品,希望我們試用。假如我喜歡的話,他希望用我的照片做廣告介紹給別人都來
用。大概是用酒會來做背景吧,賴先生是嗎?」
  我說:「那就更完美了。用擠了擠擠醬的小茶點招待你親切的朋友。」
  她點點頭:「這是絕對可以安排的。」
  她瞥了她秘書一眼,把眉頭一蹙又立即把眉毛抬起,好像想把我們排開她視線,以便獨處。
  她問:「照片要什麼時候拍,賴先生?」
  「當然,首先要看你是否喜歡擠擠醬的味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試,要多久才能決定你喜歡
它?」
  她向她秘書點點頭。韓佳洛按了叫人鈕。駕駛兼管家出現在門口:「包太太,是你按鈴?」
  她看他一下,用一半有興趣,一半無所謂的語調說:「是的,偉蒙,把這些擠擠醬拿進去。
擠一點在昨天我們用的那種餅乾上,給我們準備點雞尾酒,一起拿出來。賴先生,你用點什麼
酒?」
  「用什麼都可以。」我答。
  包太太說:「給我馬丁尼,偉蒙。佳洛她不喝酒。」
  「是的,很好,包太太。」
  偉蒙把背挺得直直地走出門去。
  我問:「偉蒙姓什麼呀?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包太太說:「姓馬。他既是管家也是司機。當管家嘛,他一點經驗也沒有。但是開車技術高
明。都市交通越來越糟,我都幾乎不會自己開車了。」
  我點點頭。
  「另外」包太太又繼續說,「我總想幫助別人爬起來。很多年輕人都沒有機會自立。再訓
練三個月偉蒙可以成為一個好管家。他也許不喜歡管家的工作,但是是個好司機。」
  我又點點頭。
  突然包太太說:「對不起,賴先生,我失陪一下。」
  我立即站起來,看著她離開。
  韓佳洛低聲而生氣地說:「這是什麼鬼把戲?」
  「為什麼對我們說謊,你是什麼人?」我問。
  她向我怒視著。
  我笑笑說:「佳洛,不要擔心。我在給她帶一副心理手銬。」
  「佳洛不是你叫的。我是韓小姐。」
  「可以,可以。偉蒙除了管家和司機外,還有什麼專長嗎?」
  她負氣地把下巴向上翹起,不回答我的問話。
  我說:「假如你不再要我們工作,對我無所謂。」
  「當然我要你們工作。不然為什麼我把鈔票白白送出去?但是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不知道。」
  「告訴你––」
  她沒能講出,包太太已走回起居室。她說:「賴先生,雞尾酒馬上就來。」
  我說:「你先生做房地產生意?」
  「是的。」
  「據說是在主持一個新社區的開發?」
  「你好像對我的背景滿清楚的。」
  我說:「背景對任何照片都太重要了。不過我們公司有興趣的只是你。我們對你先生只是背
景調查而已。」
  她笑著說:「你很會講話,賴先生。」
  「謝謝你。」
  「有一點要再強調一下,我這一方沒有義務。而且所照的照片一定要我認可,才能刊登,
對不對?」
  「大致說來是對的。」
  「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呢?」
  我說:「除非你認可,我們不會來拍照。一旦你認可,拍下來的照片就屬於我們公司的。」
  「我想這是可以的。」
  馬偉蒙管家把雞尾酒和小點心拿進來。包太太拿起一塊餅乾,試驗性地咬了一口。用嘴做
出鑒別鯷魚醬味道的樣子。幾乎立即做出這是世界上最好口味的表情。
  「嗯,不錯。很好吃。」她說。
  我對她微笑著。
  她舉起酒杯,自酒杯的上緣向我敬酒。眼神是美麗,高雅,有點調皮,有點像剛才她看偉
蒙的眼色。大概這是她向欣賞她的男士一貫的眼神。
  偉蒙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沒有稍息的樣子。
  韓佳洛仍在生氣。
  包太太和我喝著雞尾酒。閒聊著,各人吃了四、五塊擠上了鯷魚醬的餅乾。
  「這個醬還好吧?」我問。
  她說:「非常好。我想這是非常高級的鯷魚醬。當然在作最後決定前,我要問問我丈夫。」
  「當然,當然,應該的。」
  「但是我想我丈夫一定會同意的。」
  她向我笑笑。
  我也向她笑笑,盡可能使她了解我腦中是在想,像她這樣漂亮的太太,和任何男人打交道
都是不會被拒絕的。
  「假如我先生同意的話」她問,「你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進行呢?」
  「幾乎立即。」
  「會耽誤很久嗎?」
  「不會,一切都會很快的。」
  「拍照不會花很多時間?」
  「事先五、六天通知即可,我要和總部聯絡,還要找個好的攝影師。」
  「照片總要幾個月之後才會刊出來吧?」
  「幾個禮拜。」
  「有意思。」她高興地說。又輕鬆地笑道:「當然,那麼多天誰也不知會有什麼改變。也許
我已不住在這個城裡了。也許––」
  我笑著說:「我們只要你的照片和同意書。假如你不介意我說句老實話,你很有藝術性的美
感。從合適的角度照一張照片可以給讀者很大的震憾。這正是我們公司所期望的。」
  「我想這一切都是可以安排的。我會和我先生談談。我怎樣才能和你聯絡?」
  我說:「我很少在辦公室,還是我找你比較容易。也許明天早上?」
  「也好,請在十時半給我電話。假如那時我還沒有起來,我秘書佳洛會轉告你一切的。」
  她的語氣已經暗示要送客了。所以我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管家兼司機把我的帽子交給我。我等著他給我打開大門。我感到他身上散發著敵意,有如
火爐射出熱量。
  「再見。」我說。
  「再見,先生。」
  我想像中門會砰然關上。但是他像小偷一樣把門輕輕地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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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我爬進公司車沿阿丹街慢慢開著。在第一條橫路口,我把車靠向路側,停車,自後視鏡向
後面望看。
  我看到一輛車自阿丹街快速開過來。我把車慢慢沿右線前進。
  我後面的車眼看要經過了,我聽到突然的煞車磨得輪胎和路面吱吱叫聲。又有一陣不耐煩
的喇叭聲。
  我向車窗外看,裝出非常驚奇的樣子。
  韓佳洛在一輛雪佛蘭車的駕駛座上。她還在生氣。她把車在我的車前停妥。走出車來,往
回走,高跟鞋在水泥路面上咯咯地響。
  「哈囉」我說,「駕車出遊呀!」
  她說:「你叫人作嘔,這樣一個笨主意,這種荒謬的做法有什麼用呢?」
  「你請我們保護包啟樂,使他不受毒害,是不是?」我問。
  「當然。我目的是如此,這也是我唯一的期望。你那一套鯷魚醬呀,照片呀!算個什麼東
西,萬一她同意照相又怎麼辦?」
  「我就給她照相。」
  「你管閒事已經管過了。也找到我是什麼人了。你闖出紕漏來了。」
  「什麼紕漏?知道你是什麼人?」
  「因為我想置身事外。」
  我拿出一包紙煙,送到她面前說:「來一支?」
  「不要,我生氣還來不及。」
  我說:「不要站在路面上,別人以為我們在談價錢呢。到車裡來。我們可以想點好辦法出來
。」
  我打開車門,她猶豫一下,進車來坐在我身邊。
  「腿很好看。」我說。
  她向我怒視著。
  我說:「關於你是什麼人,佳洛。我早上第一眼看到你的煙匣就知道你不是包蓓思。」
  「叫我韓小姐。」她說。
  「至於預防包啟樂不受毒害,我已經做了一件聰明事了。」
  「我高興你有此想法。」
  我說:「佳洛,你的困難是––」
  「叫韓小姐!」她說。
  「––你想在我們前面耍噱頭。你以為你假裝包蓓思,你要這樣,要那樣,我們永不會懷
疑你真正的身分。你以為我們很笨。」
  她叫喊道:「以為?何止以為!我知道你很笨。」
  我說:「我們從另一角度來看這件事。我們假設包太太妲芬決定放點玻璃渣在她先生的生菜
沙拉裡。你到我們公司,希望能阻止她。我們怎樣阻止法?手裡拿隻篩子站在桌子旁邊,還是
躲在廚房裡天天數玻璃窗有沒有破?」
  「不要吹毛求疵。」
  「我只是告訴你辦案的困難。」
  她說:「我不管你怎麼辦案。要是我知道怎樣辦,我又何必把我辛苦所得交給你們來辦案呢
!」
  「你的薪水有多少?」
  「不關你的事。」
  「真的是你辛苦所得,自掏腰包,不是別人賺來的錢?」
  「什麼意思?」
  「我只是問一問。」
  「少問問題,多做自己的事。」
  「我認為的確是辛苦所得」我說,「你替包太太工作一定不很愉快。她對時間好像很認真
。」
  「這倒是真的,她––」
  「說下去呀!」我說。
  「沒什麼。」
  我說:「對一個工作女郎來說,付我們那麼些錢是很大一筆了。別人付你多少,佳洛?」
  「我要打你耳光了。」
  「不要想動手,對你沒有好處,別人付你多少?」
  「不關你的事。」
  我說:「工作女郎付出二百五十元來不容易。尤其是為了老板的丈夫的飲食安全付那麼大一
筆錢,更屬奇怪。」
  「你在暗示什麼?」
  「我沒有暗示什麼,佳洛,我在陳述事實。」
  「你對你自己陳述就可以了。」
  「任何時間你想面對現實,我就說給你聽。」
  「我現在聽好了。」
  「你還沒能面對現實。」
  「照你這樣想法,我永遠不可能面對現實。」
  我很快地把香煙吸吐著。
  「你講呀。」她說。
  「好,佳洛。你要我們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你要我們不使包妲芬在她丈夫包啟樂食
物中放毒藥。這是不可能辦成的工作。已說過你不可能守著包啟樂先嘗過他吃的每樣東西,你
也不可能跟著他太太到廚房去看她有沒有在橘子汁中加砒霜。我們一定要另外想一個高招。」
  「為什麼不快點想個高招出來?」
  「想好了。」
  「有高招為什麼不使出來?」
  「已經使出來了。佳洛,你想想。像妲芬這類自負貌美的女人,一定特別重視她的形象、
地位和虛名。她––」
  她打斷我的話說:「這還用你說,誰不知道!」
  我說:「我突然闖進她的生活中,告訴她有個機會可以把她的照片登到全國各大雜誌上去。
我甚至還沒有告訴她照片有多大,或是我們向雜誌買多大一個版面登廣告。她立即自以為她會
在生活雜誌整頁上微笑著在擠一管擠擠醬到餅乾上去。你要了解,真正打動她心的是我說照片
下面會注釋這是今日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
  「你真聰明。」她冷冷地,不感興趣地諷言著。
  「她落進了我設計的圈套」我不理她的諷刺,繼續說下去,「由於她相信了這個圈套,她
面臨了一些新的情況,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她一面在和我講話,一面不斷在研究這些即將面
臨的情況。」
  「什麼情況?」
  「最先說到,她真希望我能早日實現我說的一切。她希望照片早日出現,全國以她為年輕
一代的代表。」
  「什麼人用你的方法去向她說,她都會相信。」
  「問題不是去向她推銷這個概念,而是什麼人想得出這個方法才是高招。」
  「高什麼招?」
  「一位太太馬上要變成全國知名人士,絕不允許自己丈夫出什麼事。對嗎?」
  「為什麼?」
  「因為,假如在這段時間之內她丈夫死了,她在守喪期,她帶孝,就不能開派對請朋友吃
擠擠醬和小餅乾,她無法照相,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不吭聲,咬著下唇,想著。
  我一直是半側著和她說話,所以也不斷看著後視鏡。一輛車在接近。我看它速度很快。
  我對佳洛說:「懂了沒有,佳洛。這就叫高招。」
  「閉嘴,讓我想一想。」
  我閉嘴,讓她去想。
  正當那輛車經過我們車旁的時候,她突然回頭看我。我聽到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
  包太太妲芬坐在一輛大「寶客」的後座。車子又快又平穩地經過我們車旁。馬偉蒙司機在
開車。
  佳洛說:「老天!你想他們有沒有見到我們?」
  「她看到了我們」我說,「但不見得認出是我們。」
  她說:「不一定。她太聰明了。我也太粗心了。就在離家不遠停下來和你說話。」
  我聘請來跟蹤包太太的偵探用一輛老福特,不起眼地通過我們。假如他看到我的話,他一
點表示也沒有。
  我坐在那裡,看那兩輛車在視線中消失。路上車輛太少,使我請的人跟蹤而不被發現十分
困難。我覺得他已做得相當好了。
  韓佳洛也看到了後面那輛車,她懂了,她問:「你派人在跟蹤她。」
  「當然,為什麼不?」
  「為什麼呢?能得到什麼呢?」
  「我想知道她男朋友是誰?」
  「她沒有男朋友。」
  我說:「別傻啦,沒有男朋友,就不會謀殺親夫。」
  「我告訴你,她沒有男朋友。」
  「我告訴你,她有。」
  「我比你清楚。」
  「那下毒是怎麼回事?貪圖保險金?」
  「我––我不知道。」
  「他們夫婦有磨擦嗎?」
  「不能算磨擦,只是常有的事。為些小事不愉快,也許一次口角,彼此尚能自制。不過家
裡常有點緊張。啟樂有點在家中待不住的樣子。」
  「誰是他的女朋友?」
  「他沒有女朋友。」
  我說:「你的故事也真怪。妲芬要毒害她親夫。不是有怨恨有磨擦的丈夫,她願意冒一級謀
殺罪來除掉他?倒底為什麼呢?再看包啟樂,很漂亮的傢伙,好看的鬈髮,好萊塢式的短鬍子
。有個穿套頭毛衣短裙的女秘書––」
  「老天」她叫道,「你以為她有什麼關連?給你這麼一說,有可能。你認為華素素是––」
  我只坐著看著她。
  「怎麼樣?」她問。
  我說:「我認為你有點表演過火,很吃驚的樣子,又突然了解。表演得不錯,只是過火了一
點。」
  她生氣地怒目看我,然後突然目光軟下來,笑出聲來。
  「怎麼啦。」
  「算你贏了。唐諾。」她說,「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是華素素,我不知道包太太知不
知道。」
  「這才像話」我說,「我要辦事,一定要清楚內情。」
  「我現在想要支煙。」她說。
  我遞支煙給她,也為她點著了。她深吸一口,用快而自然的動作把自己身軀移動一下,把
她左大腿移上了汽車坐墊。
  「腿很好看。」我又說一遍。
  她說:「不要老想到這個。」意思意思地把裙子拉了一拉。
  「講吧」我說,「你正在說華素素。」
  她說:「我不喜歡背後說人,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臆測而已。」
  「好,你臆測到什麼?」
  她說:「包先生受華素素魅力的迷惑––我相信只是迷惑。他本來就是很會玩的。妲芬假裝
什麼也不知道。在他前面她決不提華素素。」
  我說:「看來是處理事情很理智的辦法。」
  「為什麼?」
  「坐在幕後,等著有力證據的出現。把他每一毛錢都用法律方法來擠乾。這種方法每天都
有女人在使用。用毒的方法不合理。妲芬是聰明人。」
  「我也說她聰明,聰明而且殘忍。」
  「有多少財產。」
  「我不知道會有多少。我只知道二、三年之前包先生涉及一件生意糾紛,可能面對一筆巨
大的債務或是須要付出大筆的錢,他把所有的財產都轉入他太太包妲芬的名下。當時據知有一
份文件證明這些財產轉入她名下純因方便之原因,所以他隨時都可以取回。但是––」
  「他是不是現在想要回來了?」
  「我想是的。」
  「她不肯?」
  「她認為她需要點保障。」
  「我仍見不到下毒的原因。」
  她說:「我已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我看還沒有。偉蒙是怎麼回事?」
  「司機?」
  「也是管家。」
  「他只是個男孩子,很好的男孩子。」
  「你的朋友?」
  「你怎麼會這樣想?」
  「是不是?」
  「不是。」
  「何必拖延時間來說不呢?」
  「倒也沒有故意。」
  「是不是妲芬的男朋友?」
  「別傻了。」
  「是不是?」
  「不是。」
  「你想假如他願意,她會不會喜歡?」
  「會。」
  「這才像話。」
  「也只不過是猜測,依據一點小小的資料––」
  「據偉蒙告訴你的資料。」
  「是的。」
  我說:「好,依據我的預測,在這些照片還沒有刊出之前,她會做個好太太的。雖然只是個
猜測,但是我至少盡了我的力了。我還會抱定我要照相的說法。同時再收集點資料研究如何繼
續進行。」
  「照相的事可以拖多少時間?」
  「看情況,看她反應,看我們得到什麼資料。一、二個星期沒問題,甚至三、四個星期。」
  「我看––我對你估計錯誤了。你是有點腦筋的。」
  「不要傻。這只是常規工作。我不能進屋子去監視她。我只好用心理手銬去把她下毒的企
圖銬住。現在,我想知道他小舅子,蔡凱爾。」
  「蔡凱爾!」
  「是的,告訴我他的一切。」
  「他是包麗泰的弟弟,麗泰是包先生第一個太太。她三年前死了。」
  「我想包先生守了一年喪,又再結婚了。」
  「六個月。」
  「蔡凱爾如何?」
  「對他我知道不多。據我知道有一度做得很成功。而後他對賽馬有了癮––此外他還是個
間歇酒鬼。他會一度好好工作,一度又脫底。脫底時他會去找包先生,但他從不來大房子。妲
芬不喜歡他。」
  「他有沒有啟樂的什麼把柄?」
  「我不知道,我也懷疑過。」
  「啟樂每次都滿足他?」
  「我想是的。」
  「華素素不喜歡他?」
  「我想是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滿多。」
  「你問得滿多。」
  「蔡凱爾對妲芬怎樣?」
  「恨她。」
  「為什麼?」
  她想說什麼,又改變原意。我說:「你想說麗泰死亡之前,妲芬就混在裡面攪和。」
  「是的。」
  「包麗泰又是怎麼死的?」
  「她就是死了。」
  「總有個原因。」
  「我不知道,好像是死於併發症,起因於嚴重的––我不知道。」
  「是急病?」
  「是的。」
  「那時候你不是為包太太工作?」
  「沒有,我替包家工作才六個月。」
  「包麗泰是不是中毒死的。」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只是這樣問。」
  「她是自然死亡。有一個––她有個醫生。也有死亡證明書。」
  「所以蔡凱爾恨妲芬。」
  「我想他恨她,他––我想他姐姐生前知道妲芬這件事––我想麗泰會對凱爾說起。」
  「你假如一開始就說明這些,就可以省了不少併發症。」
  「我怕你們會出賣我––你看,有人要是知道我去找你們,為了––」
  「真的有一位包蓓思,侄女兒?」
  「是的。」
  「什麼樣子?」
  「好得很,是個藝術家。」
  「她知道你來看我們?」
  「是的,我告訴她我要用一下她的名字。她人很好。」
  「假如我去看她呢?」
  「你見不到她。她不會見你。我們都安排好了的。」
  我把前因後果想了一下,又說:「佳洛,我們不能老坐在火爐蓋上,這個廣告照片熱潮一過
,我們也沒戲可唱了。」
  「我知道。我只要––我想這幾天是最危險的時期。」
  「你和我們商談時,你是說一個星期。」
  她點點頭。
  我說:「我這個心理手銬最多管用十天到兩個星期,但是再也不會比這更有用。」
  她又點點頭。
  「你懂嗎?」
  「懂。」
  「而你自己好像在等候什麼事發生––一個星期之內?」
  「我認為––我想一個星期後一切會變好。」
  我說:「好,回你的車,我還有事要做。」
  她說:「我向你道歉。」
  「為什麼?」
  「為我自己對你的態度。我以為你把事情弄糟了。我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到,安排得也妙
。是個不會失靈的妙計。」
  「每件事你都稱心了?」
  「每件事都稱心了,唐諾。謝謝你。」
  她重重按一下我的手,離開我車子,給我一個微笑,急急向前走,坐進自己的車,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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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回到辦公室時,白莎正在桌上為打好字的信簽名。
  她說:「哈囉,唐諾,好人。你一直在工作,是嗎?」
  我點點頭。
  她把信件交給她的秘書說:「把這些折好,注意不要放錯了信封。每封信要貼對郵票。下午
之前都要寄出去,知道嗎?」
  「是的,柯太太。」
  白莎點點頭,給了個滿意的笑容,看她秘書離開後,轉向了我。
  我說:「你認為要寄出去的信她不知道怎麼處理嗎?」
  「她現在知道了。」白莎輕快利落地說。
  「我看你每次交信給她都要囑咐一番。」
  白莎說:「你真的一定要一次一次交待他們。我不知道現在的秘書水準為什麼如此低下。這
些女孩子心不在焉,老在想自己的事,只是在混點薪水而已。稍稍對她們批評幾句,她們調轉
屁股就走,氣死你活該。介紹所再推薦來的還不是一路貨!你趕走的那個又到別的辦公室去氣
別人。可惡的傢伙,就像已經當選了的政客一樣。」
  我說:「這是老定則,叫做供求定則。」
  「你在說什麼呀,唐諾?目前的人只有求。根本沒有供。你出去做什麼了。好人?」
  「包家的案子。」
  「找到什麼了?」
  「我們的客戶不是包蓓思,她是韓佳洛––包太太包妲芬的秘書。」
  「她為什麼要騙我們呢?」
  「原因可能猜得到的有半打以上。」
  「說一個聽聽。」
  「她不喜歡她的老板包太太。」
  白莎急急地說道:「誰又喜歡老板來著。看看我新用的秘書。老天,她只值我付她一半的錢
。我打賭她拿我的錢還恨我。」
  我什麼也沒說。
  「好,她恨包妲芬,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連?」
  我說:「有一個可能,包啟樂自己怕有人會毒他,所以派了他太太的秘書來我們這裡,請我
們保護他。」
  白莎說:「嗯,有可能。但是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呢?」
  「他可能是一個商場能手。」
  「怎麼說?」
  我說:「明顯的,他很精明,在房地產上賺了不少錢。」
  「又如何?」
  「我們向他收費,一定要比––」
  白莎立即懂得我的意思。白莎兩眼瞪得大大地叫道:「他奶奶的!這個該死的,你認為––」
  「只是可能性之一而已。」
  白莎說:「你這個猜想我贊成。還有其他的呢?」
  我說:「假如想對包先生下毒的另有其人,想要把嫌疑轉移給包太太。請我們不要讓包太太
毒害包先生,等於先入為主地給她加罪。萬一事發,警察會追問我們在辦什麼案子。知道我們
在預防包太太毒害包先生。警察當然首先把重點放在包太太身上。」
  白莎說:「照這個解釋。假如包先生不中毒,掏錢請我們的人就白投資了。」
  「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一點。」
  白莎把她的辦公椅當成搖椅,前後搖著,椅子勉力承受她體重吱咯地呻吟著。突然她坐直
全神貫注。
  她清楚地說:「唐諾,親愛的,好人。你看清楚了嗎?」
  「什麼?」
  「兩個可能都指出那個來找我們的女孩––叫什麼來著?韓佳洛?」
  我點點頭。
  「那娃兒在動我們的腦筋。根本不是她花的錢,是別人在幕後出錢。」
  我說:「我做過各種分析,結果都是如此的。」
  「說說看。」
  「首先我就不相信是她的錢。這筆錢數目太大了。假如你是替別人工作,月薪一百五十元
,或即使是二百元,而你認為老板要毒死她丈夫,你會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做」白莎說,「真正發生了的話,我會告訴警察。也許我會一生氣,辭職不
幹,告訴她丈夫。還有一個方法,我會先去告訴警察。」
  「標準答案,但是你不會跑去找私家偵探社,從私房錢中拿出二百五十元,要求保護你老
板的丈夫。」
  「除非我在愛他。」
  「假如你愛他,你會向他去告密。你也不會去找私家偵探。無論如何、佳洛說包啟樂正在
和他秘書華素素鬧戀愛。」
  「亂七八糟」白莎說,「真是他奶奶的!」
  「你想知道我做了些什麼嗎?」我問。
  白莎說:「不要,不要。你管本社的業務部門。我管經費部門。目前白莎正在研究怎樣能叫
這個假道學的雙面嬌娃再吐點鈔票出來。」
  我說:「這可能不太容易。我想她不會就範的,到底你已經和她有了約定了。」
  白莎氣呼呼地說:「容易?你對鈔票懂得什麼?鈔票到你身上,你就像一隻才從水裡爬起來
的狗,搖呀搖的非把它甩掉不可。換你,你從西瓜裡也榨不出汁來。我的本領就是從大蒜裡弄
出血來。你給我滾出去,讓白莎好好想想。」
  我回到自己辦公室,把這件事當故事告訴卜愛茜,坐下來等候對包太太的報告。
  我請來跟蹤包太太的偵探到五點鐘才有報告回來。他說他可能已發現了一點有用的線索,
他的班已有人接替,問我要不要在電話中報告。
  我請他到辦公室來。
  他答應十分鐘內趕到。
  他準時到達,我給他一把椅子。他看來相當自得。
  「好」我說,「她去哪裡了?」
  「駕駛停在白基大廈前面,她離車走進去,我就停在消防栓前面。想來即使受罰也值得。
我設法和她同一電梯上樓,她腦中有事在煩惱所以什麼也沒注意,一看就知她決心去一個地方
,而且急於去那裡。」
  「她會不會是做作,也許她已經看出你在––」
  他搖頭強調地說:「我見過這種人,多半不會演戲,只會從眼角看你或停下來確定你是否還
跟在左右。她一點也沒有疑心。真的不可能做作到如此高明。」
  「也許這個女人可能。」
  「也許」他說,「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
  「好,她做什麼?」
  「直接去看她的牙醫生。」
  「她的牙醫生?」
  他點點頭。
  「什麼人?」
  「桂喬治醫生。」
  「地址?」
  「白基大廈六九五室。」
  「之後如何?」
  「我剛好有顆牙齒有點問題需要看牙醫。我認為我可以闖進去自己見見這位牙醫生。」
  「那相當危險呀!」
  「一般說來是的。但是這個女人心神已完全被腦中之事占據,有點像在夢遊。」
  「說下去。」我懷疑地說。
  「於是,她走進桂醫生的辦公室,我跟了進去。當辦公室的護士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兩個
女人之間有強烈的敵意。那包太太並沒有坐下等候。她只是高傲地站在那裡向護士點了一下頭
。那時,有一個病人坐在那裡,好像已經不太耐煩。他開口問護士是不是有人要插隊。護士笑
著說這女人須要特別治療。那病人生起氣來,說他約好的時間,而已經有兩個人比他先進去了
。所以護士請包太太坐下等一下,包太太不肯坐下。她要護士告訴桂醫生她來了。看起來好像
她是這裡的老板。護士進去,我們可以聽到裡面有辯論聲。護士出來告訴包太太可以進去。護
士嘴唇閉得很緊,眼睛在冒火。」
  「另外那病人呢?」
  「他站起來走了。」
  「包太太在裡面待了多久?」
  「大概十分鐘。」
  「她進去之後,有別的病人出來嗎?」
  「什麼意思?」
  我說:「本來一定有個病人在治療椅上。她進去,那個病人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我想包太太可能進了他的檢驗室了。我也沒在辦公室等候。」
  「你做什麼去了?」
  「我下樓,在我車中等,讓引擎不熄火。包太太出來時,我又跟蹤她。」
  「消防設備前停車,被開單子了嗎?」
  「沒有,我在大廈裡不到五分鐘。而後,下樓等,一共只有二十多分鐘。」
  「之後呢?」
  「她去買東西。我一度沒有跟她。她要司機讓她在一個商店門口下車,告訴他什麼時候回
來。我只好跟定司機和車子,等司機接她時再跟蹤她。司機終於找到了一個停車位置。我在附
近找不到,就只好沿著方塊兜圈子。第三次兜圈子時那車子不見了。我就近逛了兩圈也見不到
他們。我急忙趕到阿丹街口。十分鐘後她也回家了,帶了不少大包小包,司機替她拿進去,我
覺得他有點生氣。至少表示生氣的樣子。
  「我的接替人五點鐘來替我。我就打電話給你。我認為你會要知道牙科醫生的事。」
  「知道桂醫生護士的姓名嗎?」
  「包太太稱她為露絲。」
  「形容一下。」
  他說:「穿了護士制服看起來都差不多,除非是特別出色。但是她,紅頭髮,大概二十七歲
,眼睛很靈活,有幾點雀斑,我覺得她像是敢愛敢恨,完全看你如何對付她。」
  「或者她如何對付你。」我說。
  他點點頭。
  「多高?」
  「中等的身材,白鞋,白襪。我覺得她曲線很好。」
  「鼻尖如何,向上還是向下。」
  「直的。」
  我看看我的錶說:「還有一點可能機會。」我從電話簿找到桂醫生辦公室電話,撥過去。
  有一陣子我以為沒有人會接聽。而後一個女人聲音:「桂醫生辦公室。」
  我說:「對不起,你們不認識我––我從未到過你們診所,但是我想約個時間,我有個牙齒
需要診治一下。」
  「請你明天再打電話來」她說,「桂醫生不在這裡,他回家了。」
  「你是他的護士嗎?」
  「是的。」
  「你能給我定個時間嗎?」
  「我要問桂醫生才行。」
  「對不起」我求她,「你還會在辦公室待多久?」
  她確定地說:「不會超過十分鐘。而且和我說也沒有用。我無權決定病人看病時間。」
  「桂醫生今晚還會不會回來?」
  「絕對不可能。請明天再來電話,再見。」
  她把電話掛上。
  我看看那位偵探說:「她還要在辦公室待十分鐘。已過了五點十分。醫生今晚也不會再去了
。她不肯辦預約。你想會不會她不幹了,辭職了,在整理她的東西?」
  「或者她被炒魷魚了,被解雇了呢?」
  「好」我告訴他,「你看住包太太直到我告訴你停止。有機會就用電話報告,我若不在,
請我秘書記下就可以。每天下班經過這裡再回去。」
  他離開時我和他一起出去,我爬上公司車開到白基地大廈。把車停在出入口的對面,也只
是碰碰運氣。
  在這個時候大廈幾乎是無人進出,最多有幾位迫不得已的加班人而已。
  我把車停在消防栓前,人坐在駕駛座上,引擎沒有熄火,兩眼注視著出入口,心中想著,
帶了不少東西的女郎可能會接受一個陌生人帶一段路,假如這個陌生人用的技巧比一般人高明
一點的話。這種機會當然不大,但是我目前也是無事可做。對我而言,浪費的只是幾分鐘的時
間和一公升的汽油。
  她出來了,瘦高的紅髮女郎,手中拿了一隻快要撐破了的旅行袋和一個用報紙包的包裹。
  我衡量著距離,心理想:把車門打開,一個突然回轉衝向對面人行道邊,車門自然會大開
,打到她的旅行袋,東西散一地,向她道歉,幫她把東西一件件拾起來,請求她准許我送她回
家––
  我再對她仔細看看,不成。這一招不會有用。她走路的方式看起來不是在找計程車。袋子
太大,也太鼓。她拿的方式,走的方式––
  我坐著不動。
  她走進大廈邊上的停車場。
  我冒一個險,沿著街道做了四次相同方向的拐彎,在看得到車場出口的地方把車慢下來徐
徐前進。
  她出來,開了一輛比我們這輛公司老爺車更為破舊的車子。只差古董商會不會有興趣而已。
  她向西行。對我有利,順路跟上,不致引起注意。
  我不知要跟她多遠,所以不敢冒險跟得太近。有一點我可以相當確定,假如她的公寓不太
遠,她一定寧願搭公車上下班,也不會花高價去租一個固定車位。當然,假如她準備辭職的話
她也會––我又立即自動放棄這個想法。事實上她並沒有準備辭職,否則她會把東西在五點鐘
以前收拾妥當。
  我跟隨她到了一條穿通市區的大道。交通流量特別大。一輛大巴士給了我很好的機會。我
知道大巴士會以大吃小硬向左擠。女護士的車在大巴士的左側中線道。她發現大巴士要硬擠出
來時便狠狠地不斷按著喇叭。向左讓一點點。我早將我的公司車一下向前,把車屁股正好放在
她把車讓出來的位置,讓它撞上。我聽到撞車的聲音,感到兩車接觸的震動和鐵器刮裂之聲,
大概是我們公司車的擋泥板。
  大巴士帶著無匹的重量與馬力,平安地繼續前進,除了坐在最後的幾位旅客,把臉貼在車
窗後玻璃上向外張望外,好像啥事也未發生。
  我示意女郎把車靠邊。我自己也打轉方向盤,在靠向路旁的時候,我聽到擋泥板刮到後車
輪的響聲。從後視鏡中我看到她的車子,左前輪已搖擺不定。我們後面的車子一面按喇叭,一
面擠過去。至少有兩打以上的人見到車禍發生,但都一個個自顧自爭取時間趕路。
  我自車中出來,向後走到女郎的車旁。在她能來得及開口之前說道:「你不知道大巴士要靠
左擠出來嗎?」
  她反駁道:「你搞什麼?你從後面逼過來,一點點活動的距離也不給我。」
  我說:「你本應該慢速讓巴士先通過。」
  「巴士應該等空的時候才可以換線,路權是直行車的。」她辯道。
  我向她露了個真誠的笑容說:「小姐,我們從巴士駕駛立場來看,假如他每次靠邊放旅客下
來後,要等車道空的時候再換線上路的話,一個晚上六條街也走不完。」
  女郎說:「反正我覺得你也有不對。」
  「我們來看看損害程度。」我還是微笑著說。
  公司車右後擋泥板擠扁變形了。正如我預期的樣子。我以前也曾經用過這一招,目的也是
希望快速認識一個用正常方式不易親近的人。我發現人都是奇怪的,你在社交場合接近陌生人
,他都會懷疑你有什麼目的。但車禍發生時,他都以為是意外。意外就是意外。
  公司車的後擋泥板已斷過兩次,焊過兩次。這次不過又斷了而已。
  我把它斷開的部分拉向後使它不會刮到後車輪。
  我說:「看來就是這些小損失了。」
  「我的前輪有毛病了」她說,「已經搖擺不定了。」
  我拿出我的駕照。
  「我是歐露絲。」她說。
  「駕照在嗎?」
  她打開皮包,冷冷地把駕照亮一亮,她說:「這上面地址已變。地址是力士溪路一六二七號
。」
  我說:「相當遠呀!」
  「怎麼樣?」
  「沒什麼,只是我在想你的車不可能––」
  她看著我,突然開始哭出聲來。
  我做了一個刺激她的動作,我拿出記事本和鋼筆抄下她的車號,這使她十分憤怒。
  她說:「你不必假正經,自以為沒有錯。事實上你要是真的是開車好手的話,你會預防別人
撞到你的。何況這也不一定是我的錯。我想你也沒有看到那巴士。再說你絕對是超速的。」
  我指著公司車尾巴說,「小姐,我沒有撞你,是你來撞我的。」
  「是你撞我的。」
  「我怎麼可能用尾巴來撞你呢?」
  「我不知道你怎麼撞的。你有意把尾巴甩過來。」
  我給了她一個笑臉。她自皮包中拿出紙筆要把公司車車號記下。她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我說:「你最好看一下我的駕照。我叫賴唐諾。」
  她一把奪過我的駕照,把手中記事本放在她車頭上。小心地抄下我姓名、年齡、地址、身
高、體重、髮色及眼珠的顏色。
  我趕快和藹可親地說:「車子的主人是柯和賴兩個人。這是合夥公司。」
  「地址呢?」
  「登記證包在方向盤下面的方向桿上」我說,「你要抄的話只好勞駕到車中去看。」
  「謝謝,我要抄下來。」
  她爬進公司車駕駛座,把登記證轉動一下,以使每個字都能看清楚,接著她認真地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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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48 |只看該作者
  我客氣地說:「請不要太難過,讓保險公司負責善後。」
  「我沒有保險。」
  我讓她看到我吃驚的表情。我說:「那就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我說:「我可是保了全險的。」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我說:「我不願讓我的保險公司向你個人收費。」
  「不必擔心,不會的。我的律師會向你的保險公司收費。」
  「倒是個好主意」我親切地說,「你這樣說使我想起從你的立場來看這件事。不管誰有路
權,我應該了解你離巴士太近了,假如我多讓你幾寸,你就不會有事了。」
  「你想幹什麼?」她問,「串通好使我可以叫你的保險公司賠錢?」
  「有什麼不可以?」
  「不必,對的就是對的。我絕不會因為修車的一點點錢去做假。」
  「你認為是我的錯誤,不是嗎?」
  「是你的錯。」
  「好,我也認為是我的錯。有什麼不對呢?這又不是欺騙保險公司。」
  「是的,是欺騙保險公司。我應該說是你的錯,你應該說是我的錯,這才正常。」
  「好了,我們不要為這件事爭辯。先讓我送你回家吧!」
  「謝謝你,我自己會回家。」
  我高興地說:「我無所謂。要我給你找輛計程車嗎?」
  「我自己會找。」
  我說:「可以。我看你車裡還有點東西。要離開的話不要忘記鎖車門。假如你乘計程車回家
,最好把東西帶了。據我知道附近一里之內不像有公車到你住的地區。我知道這都與我無關。
但是即使你打電話,這個時間計程車也很不容易叫到,尤其是要他們來這個地方。這時候計程
車都在市區轉。」
  她看看自己車中的東西,又看看我的公司車。
  我舉一舉我的帽子說:「假如你決定不跟我走的話,我要自己走了。你可以––」
  「你往哪個方向?」
  「沿大道一直下去。」
  「到不到力士溪路那麼遠?」
  「我還要下去。」
  她突然說:「好,我跟你走。」
  我猶豫一下,好像要告訴她因為當初她拒絕,現在我不願意了。只是小小的猶豫,使她知
道我並不急於要她搭我的車。然後我稍稍有一點勉強地說:「好吧,上車吧。」
  我把車門替她開著,她自己回到車上把旅行包和報紙包的包裹拿到,放進公司車。
  我們一聲不響地開了一段時間。她眼中淚光閃閃,一陣之後把臉拉成戴了面具的樣子。
  我說:「我看車子後面有點毛病。」我把車停向路旁。下車,看看車尾,用手把車尾壓了幾
下。
  「怎麼樣?」我坐回車裡時她問。
  我說:「看不出什麼,但就是不太對勁。能不能請你下車,我向前開的時候你看看四個輪子
。我要看後輪和前輪是不是在一條線上。我向前開,你站著看,我再倒回來。」
  她離開車子,一句話不說地站在路旁。我把車慢慢向前開了大概一百尺,再倒退。
  「我看沒什麼。」
  「你看後輪有沒有搖擺?」
  「沒有。」
  「在一條線上?」
  「是的。」
  我告訴她:「這就好了。我怕主軸彎了。」
  「我聽你說過車子反正有保險。」
  「是的。但是我靠車子幫我賺錢過日子。主軸彎曲是大事情,會耽誤好幾天。」
  「你幹什麼的?」她問。
  我說:「我是個私人調查員。」
  「你的意思是私家偵探?」她高聲問道。
  「沒錯。」
  我們保持靜默地走了四、五條街。她謹慎地說:「一定非常有趣。」
  「是的,對於不吃這行飯的人,是滿有趣的。」
  「很緊張的?」
  「偶爾。」
  「跟大多數每天做相同常規工作的人比起來,有太多的不同嗎?」
  「我們這行也有厭煩的常規工作。而且事實上常規工作總比較多。例如跟蹤一個人,要在
門外守候,等等。」
  我看一看我的錶,突然說:「老天!」
  「什麼事?」
  「我早該和辦公室聯絡了。我的夥伴等著要給我一個必要的報告。一忙亂就把這件事忘了
。我十分鐘之前就該給柯太太電話了。」
  「太太?」
  「是的。」
  「你的夥伴是個女的?」
  我說:「是的,合夥人姓柯,芳名柯白莎。年齡大概是六十歲,一百六十五磅,頑固得有如
復活節的巧克力蛋,難相處有如一捆帶刺的鐵絲網。請你在車上等一下,我要去打個電話。」
  「你要在哪裡給她打電話?」
  我指向一個餐廳:「他們會有電話。附近恐怕只有這一個地方有電話了。」
  我走進餐廳,向四周看了一下。這是一個很好的中國菜館,設在離市中心遠一點便於停車
,房租也便宜。
  我走出餐館對露絲說:「她離開了,大概要十到十五分鐘才會回來。白莎對時間特別注意。
每次我遲了一點她就極不高興。我現在只好等在電話邊上,一直到打通為止了。能不能請你進
來我們一起等。我們可以把車鎖上。裡面是個中國餐館,好像還不錯的樣子。我給你一個交換
條件,假如你陪我等到電話接通,我請你吃晚飯。」
  「假如我不願陪你等呢?」
  我說:「那樣你只好在外面等,正好有計程車帶客人來,你就叫住他。歐小姐,我也實在抱
歉,絕對不是故意的。當然,這裡等車又比剛才那個偏僻地方好多了。」
  「你抱歉是應該的,我要回家,而且已經遲了。」
  「我實在抱歉。」我又說一遍,一面不耐地看一下手錶。「但事實上如此,我真是身不由
己。假如你肯跟我進來,我就把車鎖上,東西會絕對安全的,假如你不願進來,車還是要鎖的
。你叫到計程車時,你進來找我給你開門。我可能今晚會工作到很晚,我一定得加足了營養。
我們這一行,人和車子有機會就要加滿油。」
  我一面說一面不耐地把鑰匙在手中移動。她突然說:「好,我陪你進去等。」
  我把車鎖上,我們走進餐館。我們找了個接近電話的卡座。我做各種表情打電話到辦公室
等不會有人接的電話。遺憾地掛上電話,拿回硬幣,坐進有圓桌的半圓形卡座。
  一個侍者過來,帶來了茶和用麵粉做的餅乾。我問她喜不喜歡中國菜。她說她喜歡中菜中
的蟹。她說:「好像叫芙蓉蟹。」我知道她對中國菜只知道美國人在美國吃這一、二種美化的中
菜。我又表演了一次電話接不通,把硬幣取回。回到桌邊,輕輕地從她手中把價目單取下。我
說:「假如你不介意,我來給你作主,點一些真正的中國菜,好吃的,可能你從來沒有吃過的。」
  當然我沒有告訴她,這些玩意兒我十分清楚,絕不是二十分鐘內從廚房端得出來的。
  「好呀!」她滿高興地說。
  我叫了些開胃用的炸桃仁,鹽水蝦。又要了鳳梨雞塊,糖醋排骨,炒飯和一壺熱茶。
  侍者離開,我們開始品茶。
  她說:「我唯一在中國菜館吃過的是雜燴及芙蓉蟹。」
  「這是到中國菜館大家愛叫的菜肴。」
  「有一個女人做合夥人有什麼感覺?」
  「還可以啦。」
  「你們兩個合起來創的業?」
  「不是的,白莎本來有一個偵探社。而我正在窮困潦倒之時,我去找工作做。」
  「而漸漸的由夥計變成合夥人?」
  「是的。」
  「怎能辦到的?」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不斷的好運。我們辦了幾件大的案子,因為不是白莎所慣於
處理的案件,所以她認為把我變成她的合夥人也許是合理的辦法。在我加入她之前,她只做些
常規事情,像為離婚案跟蹤人啦,找人催要欠錢啦,或是替律師找一點證據啦。」
  「你不喜歡這種常規工作,是嗎?」
  「不喜歡。」
  「那你喜歡哪一類案件呢?」
  「像現在我們辦的這些案件。」
  「是什麼樣的案件呢?」
  「各種各樣的。」我裝作小心地說。
  「和以前的有什麼不同呢。」
  「說不出來,我們只是開始賺進不少錢,而且維持這種樣子。」
  「我想是一件引出一件來––一個案子辦得好了,自然第二件跟著來了,是嗎?」
  「我想是的。」
  「顧客滿意的口碑,才是最好的宣傳。是嗎?」
  「是的。」
  她把茶杯推過來又加了點茶,突然她說:「我今天把工作丟了。」
  「你說你辭職了?」
  「我說我被開除了。」她澀澀地說。
  「太糟了。發生什麼事?做錯了事了?」
  她苦笑說:「我想是因為我做事太好了。我心中只以老板的利益為第一優先。甚至比老板自
己還要關心。」
  「出了什麼問題了?」
  「一個女人。」
  我說:「噢,我懂了。」
  她不喜歡我的語氣。「不是,你不會懂的」她臉紅地說,「這個女人會毀了我老板的事業
。她傲慢自大,她自私自利。」
  我自作聰明地說:「我真懂了。因為你愛你的老板,她也愛你的老板,所以變一個三角––」
  她強硬地說:「你說什麼呀!愛我老板?!我恨他。」
  我讓眼睛眉毛一起做出驚奇的樣子:「那為什麼要辭職?」
  「告訴過你不是辭職的。我是被開除的。」
  突然她開始哭泣。
  我說:「好了好了。忘了這一切。」
  「我不能就這樣忘了,她會把他的事業全部搞垮。我好意告訴他,他竟––他竟––」
  「他認為你在吃醋,多管閒事,是嗎?」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他只是開除了我。我想是她逼他開除我的。」
  我說:「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不要告訴我。」
  「我真的希望有人能聽聽我的冤枉。」
  「我是陌生人呀!」
  「所以我才會對你說。這種事我發誓不會對朋友說的。」
  「此外,我還是個偵探。很可能我在辦一件和這事有關的案子。」
  她把頭向後一甩,對這句話大聲笑出來,眼淚仍在眼眶中。從皮包中拿出一塊手絹,把眼
淚擦掉,她說:「我生氣的時候就會哭。知道自己在哭,使我更生氣。」
  「你對你老板很生氣?」
  「對我以前的老板。對這件不公平的事我倒不怎麼生他的氣了。」
  「你老板幹什麼的?」
  「他是個專業人才。」
  「那女人一定是他的客戶?」
  「不是。他是個牙醫生,不是律師。」
  「那個女人常到他辦公室來?」
  「你猜對了。每次她來就像皇后出巡一樣。她要超越所有等候的人,而醫生不可以這樣對
待病人,但是我現在講有什麼用呢?」
  「說說可以出出氣,自己感覺好一點。」
  「不必,我已經說得夠多了。事實上,講得太多了。我們說點別的吧。告訴我你的工作。
你說柯太太六十歲了?」
  「是的。」
  「很強壯?」
  「強壯得很。」
  「你怎麼會和這樣一個女人處得好的?」
  「有時也處不好。」
  「和一個不好相處的人,天天要處在一起,不是相當難受的嗎?」
  「也不見得,有時可以使自己不要變得太軟弱。」
  「你不和她辯論,是嗎?」
  「不和她辯。」
  「那你怎麼做?」
  「我做我該做的,她去說她的。」
  她說:「你很有趣,外表看起來––別人看起來,你很容易讓別人牽著鼻子走。但是你––
你內在好像––好像水泥一樣堅強。」
  「喔,我倒不以為然。」
  「我敢打賭,你的合夥人柯太太也會如此想。我倒很想和她談談,看她對你的評價。」
  「這也不過說說好玩而已。」
  「嗯。」
  我又走到公用電話,拋個硬幣,撥辦公室的電話,等候鈴響十多下,掛回語筒,收回硬幣。
  「還是沒有人接?」
  「沒有。」
  「你認為你沒有準時打電話回去,柯太太生氣了?」
  「那是不會錯的。」
  侍者開始上菜。我們開始用餐,女郎對我已沒有惡感,我也不急於要她發言。我知道我太
急可能會引起懷疑。
  她突然問:「你想我這車子修一修要花多少錢?」
  「二十元或二十五元。」
  「豈止!我估計要七十五元到一百元才行。」
  「不會那麼貴的––我告訴你我要怎麼辦。我來付錢。」
  「你付?」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可能是我的錯。」
  她說:「我不知道真正是如何發生的。我一面開車,一面在生桂醫生的氣––喔!我不應該
這樣。」
  「不應該怎樣?」
  「告訴你他的名字。」
  我說:「那倒沒太大關係。我又要打電話回辦公室了。」
  我又走到電話旁,撥電話,裝做焦急的樣子,為了保險起見我還真等對方響了幾次鈴聲才
開始把話機掛向掛鉤,但是就在這一剎那,我聽到通話的聲音自話機傳過來,我把話機重又放
回我耳朵上說:「哈囉。」
  我真的不相信,這個時候,我們的辦公室怎麼會有人。但是聽到聲音也是事實。
  我哈囉聲尚未說完,白莎生氣、激怒的聲音已經自電話線傳過來:「好呀!你在哪裡?」
  「吃飯呀,你在辦公室幹什麼?」
  白莎喊道:「我幹什麼?多妙的問題!我在幹什麼?我在辦公室辦公,使全世界不會把我們
笑死。你和你這個豬腦袋。你和你這個心理手銬把包太太銬起來的臭主意。」
  「你在說什麼呀?」我問。
  白莎叫道:「在說什麼!在說包啟樂被下了毒了!」
  「你說––」
  白莎吼道:「當然,還會假得了。你以為我在辦公室好玩?韓佳洛要我退錢,還說我們是一
群笨蛋,呆頭鵝。包啟樂已被人下毒了。快回辦公室!」
  「是的,馬上回來。」我把電話掛上。
  歐露絲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問:「賴先生,怎麼啦?」
  「只是常規工作。」我告訴她。
  「你聽電話的時候好像有人在你背上射了一箭。我能聽到對方和你講話的聲音,恐怕整個
餐館都聽得到。那一定是柯太太吧。」
  「當然是柯太太。」
  「她一定是在喊叫。」
  「她是在叫。」
  「我免不了也聽到了幾句,她已經把電話當擴音器用了。」
  我點點頭。
  歐露絲的藍色眼珠打量著我。我免不了仔細回想白莎在電話中對我說了些什麼話。
  「是不是包啟樂中毒了?」她問。
  「你聽到了。」
  「我所說的那個女人正是包啟樂的太太。」
  「怎麼會?」
  「是不是包啟樂中毒了?」
  我說:「你明天看報紙好了。目前我要開始忙了。我現在去付賬。用最快速度送你回家。我
再趕回辦公室。」
  「包啟樂中毒了。」她很慢地說著。站起來,雙手還壓在桌面上。「包啟樂中毒了––」
她重複地說,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她雙手抓著桌布,雙膝一屈,人就軟了下去。我繞過桌子
趕到她身旁時,她已倒在卡座座墊上,昏了過去。
  侍者過來,看了一眼,跑進廚房,用中國話在不斷地講。十秒鐘後,一個中國女人,一位
老人,一個年輕女郎和兩個年輕人圍著我們看。每個人都在說話,聲音高,都很激動。說的都
是聽不懂的中國廣東話。
  我要了一杯冰水,倒在餐巾上,用餐巾輕拍著她的面頰,直到她清醒為止。我一面付賬,
一面給了很多的小費,幫助歐露絲站起來。我帶她上車的時候她還有點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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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公司的老爺車居然很爭氣,出了中國餐館它一直快速地在馬路上跑著。
  歐露絲坐在我右側。我把車窗全部打開,讓風從車窗吹進,增加一點新鮮空氣。
  過了一陣,她說:「剛才真是出盡洋相了。」
  我什麼也沒有說。
  「告訴我,賴先生。你為什麼對包家有興趣。」
  「你只是從遠遠的地方,聽到話筒中傳來的聲音,怎麼可能對名字聽得如此清楚呢?」
  「但是她說是有人中毒了。」
  「但是你不可能聽清楚姓什麼叫什麼的呀!」
  「但是中毒––中毒就已經夠了。」
  「為什麼夠了?」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為什麼。」
  我也就不出聲地開車。
  「一定有人請你們調查這件案子。」
  我保持靜默。
  「你是不是––我是說,你本來知不知道有個桂醫生。」
  「怎麼會?」
  「知不知道包太太常去他的辦公室?」
  「是你一直在講一位包太太。」我說,兩眼注視路上。
  「我在想,你本來是想跟蹤我。然後巴士過來時不小心我們撞上了,要不然––可能這根
本是你故意的。」
  我繼續做一個優良駕駛員。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攻擊性地問。
  我說:「小姐,我要安全讓你回家。你像一個笨女孩在說話。」
  「沒多久之前,你只怕我說少了。你的眼睛一直在鼓勵我說下去,把知道的都吐出來。你
聽得耳朵都豎起來了。現在為什麼不要我開口了?」
  我說:「用我現在這種速度開車,須要很大的注意力。我不能把你放在路上不管。我又怕你
搭上了色狼的便車。雖然你不喜歡和我同車,但我一定要送你安全回家。」
  她在想我說的話,我已來到力士溪路。我保持快速地把車轉入,車子輪胎在轉入較差路面
時不高興地叫出聲來。她還沒定下心來,我已踩煞車,一六二十號到了。
  這本來是一棟小巧的公寓房子,原本出租給在附近工作人們用的。由於房子缺乏,漸漸的
在市區工作的人也住了進來。
  我幫助歐露絲自車中出來,先拿起報紙包的包裹,說:「我來替你拿這些東西好了,你拿了
東西開門不太方便。」
  「不,不要緊,我會處理,你還有要緊事。」
  「一、二分鐘沒關係。」我又拿起旅行袋。
  她打開前門,帶頭上二樓,到過道盡頭的一扇門。
  我說:「十號公寓,一定是這公寓最後一間。」
  「是的。」
  她用鑰匙把門打開。我跟她進去。是一個很小,可以說很擠的房間,由於牆壁髒了所以連
帶著房間也昏暗了。更何況家具都漆成一度流行的橡木色。有一種不明顯陳腐的氣味,因為人
類久居但缺乏整修所引起。這公寓看來是房主的退休金礦。
  歐露絲走過去把窗打開。我把她的東西放下,趁她尚未轉身,我拿出皮夾,從皮夾中取出
二張二十元和一張十元的紙幣放在桌上。
  她說:「有你送我回來真好,賴先生。我抱歉,增加了你不少困難,都因為我自己看起來很
笨,做了不少錯事。不過剛才我太震驚了––我今天一天都不順心。」
  「沒關係。我能理解。」
  「能不能請你幫個忙,不要跟別人說。」
  「說什麼?」
  「我昏過去的事。」
  我猶豫。
  她向我走過來,我知道她是早想好,而且在腦子中預演了好多次要怎麼做的。她的藍眼望
著我說:「你不會說吧,賴先生?」
  我說:「不會,不要擔心。」
  她眼光看到了桌上的錢。
  「那是什麼?」
  我說:「修車的錢,我已決定這次車禍是我不小心引起。我會把它列入公賬開支。」
  「你不能這樣。」
  「已經這樣了。」
  她又要哭了。我故意輕鬆地說:「高興起來,露絲,你不是個小孩了。」打開門退到過道。
  我跑步下樓,跳進公司車,把車回轉,直奔辦公室。
  我走進白莎辦公空的時候,白莎正把自己椅子當搖椅像不倒翁似的前後搖擺。她用帶了鑽
戒的手迅速地把唇上叼著的香煙取下,譏誚地說,「難得,難得,豬腦先生終於親臨。」
  「彼此彼此。」
  她生氣地說:「老天!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豬腦計劃每次一出錯,我總是首當其衝。」
  「怎麼啦?」
  她向我嚷道:「還說怎麼啦!一個女人出錢叫我們不要讓包太太對她先生下毒。她付我們二
百五十元錢,明天還要帶二百五十元來。你跑去叫她不要擔心,就因為你給了那位巫婆兩打鯷
魚醬以為保險了,然後你不見了。房子倒下來都由我白莎一個人扛。」
  「要你扛什麼?」
  「扛什麼?老天,你居無定所,你一個一個公寓亂換,你電話簿中沒有名字。連我都時常
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你。這年頭連正經人都租不到房子,像你這種光棍,嘿,我都不知道你怎麼
混。但是我,我柯白莎的名字在電話簿中可寫得清清楚楚。
  「我本來也可以不接這個電話,又想到你這小子可能又在外面出了紕漏要我來救你。結果
是我們的客戶,她吵著要立即到辦公室見我。要不是想到明天的二百五十元,真想去他媽的。
結果,她來了,告訴我了一大堆。」
  「說些什麼?」
  「她要知道我們有沒有做一件像樣的事。她說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她說你根本是個渾蛋
偵探––這一點我同意她。她說你跑到包家裝模做樣,鬼鬼祟祟,哪像個有氣派人家的偵探。
你––你和你的鬼擠擠醬。」
  「別生氣,先把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發生什麼事!鬼迷心竅。別人要我們預防,而我們反而給開了條路。包太太苦於沒有機
會,而你給了她久候的機會。」
  「什麼機會?」
  「一個安全毒死她先生的機會。你的鬼擠擠醬。」
  「你想要告訴我實際情況的時候,先提醒我一下。」
  白涉用鼻子一哼,眼一翻:「你要實際情況,我看你要換個腦袋才行。
  「包啟樂回家。妲芬當著別人的面告訴他將有奇蹟出現。他們兩人的照片會出現在全國各
大雜誌上,照片上他們將正以一種很好吃的鯷魚醬在招待客人。她已準備了一點擠上了鯷魚醬
的小餅乾給她先生試試新。
  「所以她拿出了一盤小點心,自己拿一塊,餵到先生嘴裡,然後一個勁地講你給她的這些
狗屎宣傳,照片怎麼照,穿什麼衣服,梳什麼髮式––
  「你這個方法本來騙不過多少聰明一點女人的,但是騙騙包太太可能剛好。至少因為她沒
有來得及想一想,又一下以為可以大出風頭。她本來也常做東開派對招待朋友,這下又可以借
機做女主人,而且可以大大收回利息來:得一個『年輕一代領袖』的雅號。
  「她沒見識的丈夫也相信了她,看著鯷魚醬對她笑著。兩個人喝著雞尾酒,吃著鯷魚醬大
聲讚好。沒多久臉色發青,得了急病還以為魚醬放久所以壞了。他太太馬上給醫生打電話形容
了症狀。蒙古大夫竟憑電話診斷為食物中毒,告訴她要怎麼辦,並且要她把鯷魚醬留下做化驗
及證據。」
  「之後呢?」
  「之後就是韓佳洛。她在那裡看他們一起吃鯷魚醬,她溜出來另外找了一個醫生,告訴醫
生包啟樂被人下了毒,叫了救護車,又報了警,一下子把事態擴大了。結果是包啟樂及時送醫
,他們可能會救得活他。他們給他洗胃呀什麼的。」
  「韓佳洛報了警?」
  「是的。」
  「那包啟樂太太呢?」
  「不見了」白莎說,「溜了!」
  「什麼時候?」
  「算起來是在韓佳洛電話報警說包啟樂被人下毒的時候。也許她知道罩不住了,就溜出屋
去了。」
  「警察有沒有找她?」
  「我相信是有的,他們也可能會在她冷霜罐裡找到一噸毒藥。但這不是我們的事。我們是
被雇來防範這件事發生的,而我們所做的反而使它發生了。我們甚至提供了鯷魚醬––你倒試
試能不能報公賬開支?」
  「當然,這一定要報公賬。」
  白莎嘆息地說:「這就是你的毛病。為什麼不只買一管鯷魚醬送去,而偏要買整個一箱,足
足二十四管。老天,只要想到可以報公賬,你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買下來。你把鈔票餵小鳥,
你把鈔票住溝裡拋,你在燒我們的鈔票!」
  我說:「你不知道的還多呢。我們公司車出了點車禍。」
  「謝天謝地,好在是保了險的。」
  我說:「我撞到她車的女人不想索賠,所以我從公款中給了她五十元。」
  白莎的椅子,因為她突然直坐的原因,發出了尖而超負荷的吱嘎聲。「你說什麼?」
  「我從公款中給了她五十元。」
  「你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我是故意撞她一下的。我以為她知道這件案子的詳情,她可以提供我們所要的消息
,用這個方法認識她不致使她起疑。我故意使車撞上她,把她的車子撞壞到不能使用,而我–
–」
  「天啊!」白莎怪叫。把手中香煙屁股用力一拋,拋過房間。她別出心裁的挖苦道:「你這
個人不但用一貫浪費的方法辦事,而且在有車保險的情況下反倒要從自己口袋掏五十元出來餵
小鳥。我問你,你除了用車撞上去之外,你還有沒有比較省點錢的方法去認識一個女人?上帝
,請你睜開眼睛上街看一下,每天晚上,有那麼多男人在釣女人。你沒有女人的話,跑到風化
區或者特種營業場所,十秒鐘之內就會有人送上門來。用你的車開到有野雞的地方,按按喇叭
,可以裝一卡車。再說,武的可以強暴,文的可以舉舉帽子滿臉微笑地請問百老匯路在哪裡,
世界上不下幾百萬種方法可以認識一個女孩子,而你只會用車去撞。還認為自成一格––可能
,你這種腦子只能去跑馬。好!你想到了一些鬼主意,你用車去撞,撞掉了五十元,你還花什
麼錢了?」
  「我請了兩個偵探跟蹤包太太。」
  「喔,你請人了。要不要花錢呀?兩個人?」
  「是的,一個白天,一個晚上。」
  「我還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的努力使下毒這件事加快發生,我們公司可能會給你弄破產
。要是包太太遲一天下手的話,至少你把二百五十元花完了,讓我白莎一個人來研究用什麼付
房租。」
  「那個管家馬偉蒙怎樣了?」我問。
  「他怎樣?」白莎問。
  「是不是他把小點心拿出來侍候的?」
  「我不知道,也許。管家本來就是做這個的。」
  「韓佳洛感覺如何?」
  白莎說:「她感覺如何!算你運氣,你不在這裡,未能看到她感覺如何。你該聽到一些她說
你的話。她說你坐在汽車裡裝大牌,批評她的腿美不美。她說你痴人說夢話,什麼心理手銬銬
住了凶手的手,這樣在十幾二十天之內可以沒有事。她說你,用她的錢,做她不要你做的事。
想起來你也真是不像話,你呀––老天,這時候會是––」
  外辦公室門上有人使勁砰砰地敲門。
  白莎說:「我想這是韓佳洛又回來了。我去開門,也讓你聽聽她的想法。我已厭倦再擋在你
前面,試著告訴佳洛因為她第一次沒有告訴我們真相,所以我們才疏忽了這案子的某一個角度
。」
  「你就是這樣說的,是嗎?」我問。
  外面門上仍在敲著。
  白莎說:「我當然這樣說。我生你的氣,但是絕不會讓這小妮子把我們偵探社的鼻子牽來牽
去。我給了她點顏色看。我告訴她只要客戶把每件事和我們坦然相告,經過你設計出來的計劃
從來沒有失敗過。只因為她一定還有隱情,而且一上來就騙了我們,才會把事情弄槽。我把她
放在被告的位置––好人,你去看看什麼人那麼猴急。」
  我說:「聽起來非常像警察。」
  「警察?警察也不能像這樣要把門拆下來呀!」
  我經過接待室把門打開一條縫說:「怎麼回事?」
  偵探警官宓善樓用他的身體把門向裡一擠,說道:「好呀,這不是我朋友唐諾嗎?唐諾,你
好嗎?」
  我伸出手忍痛讓他握了一下。
  「白莎呢?」
  「在裡面。」
  「真不錯,好久沒有見你們了,你們好嗎?」
  「還可以,請進,我猜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公事吧?」
  宓善樓把他帽子向後腦一推,眯了眼看看我:「這算什麼待客之道,老朋友好久沒見,來找
你們聊聊,你怎麼來這一手。」
  「唐諾。是什麼人?」白莎在她自己辦公室隔了門問。
  我對善樓說:「你告訴她好了。」
  宓善樓走過接待室把門一推:「哈囉,白莎。」
  「呀!難得,難得。」白莎喊著,忙著把牙齒露出來。
  「怎麼樣?一切順利嗎?」善樓問。一面自顧走過去,在客戶椅上坐下,兩隻腳一蹺擱在
白莎辦公桌上,自口袋摸出一支雪茄。
  「上次別過之後,你媽沒教你一點禮貌嗎?」白莎問。
  善樓笑笑道:「噢,是的。帽子,我總是忘記這帽子。」
  他把帽子取下,用手指把又厚又不服貼的頭髮攏了兩下,向我眨了一下眼,拿根火柴在厚
笨的警察鞋鞋底一擦,把雪茄點著。「白莎,最近還好嗎?」
  「六個禮拜來身體一直不好」白莎說,「承你關心。」
  「我的問題是問你生意還好嗎?我對你了解那麼深。當然知道你的一貫作風,鈔票第一,
其他都可以次之。」
  「去你的!」白莎做作地說,眼睛給了他同意的一眨。
  善樓非常滿意地對白莎全身望了一下,說道:「白莎,什麼時候你歇業不幹,想替市政府做
事的話,你一定是一個最好的女牢頭。你管女犯人一定很出色。你知道該做什麼,懂得不時給
她們建議,萬一有人動粗,你一定會給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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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用說。」白莎承認。
  「事實上」善樓說,「這一個禮拜我一直想來看看兩位,不過你們知道,我們忙得頭也抬
不起來。好像匪徒越捉越多,永遠捉不完似的。監獄也是永遠客滿,這邊匪徒還沒有放出來,
新的又捉進來了。」
  「這個時候,到辦公室來社交訪問,不新鮮了一點嗎?」
  「白莎,不要不耐煩,我只是說想來一個禮拜沒來成,而包家這個案子一出,我們知道你
們混在裡面攪局,所以我的上司對我說:『老宓,你認識那兩個傢伙,你和他們搞得不錯,你
去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不要動粗,不要威脅他們。只是有禮貌地問他們問題。我們知道他們
會合作的。』所以我來了。」
  白莎看看我,不說話。
  我點了支煙。
  善樓顯然對這種沉默不以為然。他把雪茄自口中拿出,把兩隻手放在腦袋後面,仰起腦袋
看天花板,有趣地說:「假加你問我的話,這次我們頭實在非常客氣。對付大部分私家偵探我們
不會那麼客氣。私家偵探在案件和警方有關時,本該和警方合作。對大多數私家偵探社我們進
去要是他們不把所有我們要的資料攤出來,我們立即給他們顏色看。我們頭說對你們要禮遇,
要給點『優惠』。」
  我和白莎二人都沒有開口。
  「所以」善樓把目光從天花板拉下,注視著白莎,「包家那件案子你們知道些什麼?」
  白莎向我點點頭:「這件案子唐諾主辦,我只管收錢。」
  善樓把眼光冷冷地看向我。濃濃的眉毛下,眼睛轉變為公事化。雪茄含到口裡。
  「你來說吧,唐諾。」
  我笑出聲來說:「你把凶惡的眼光留下來對付匪徒吧。警官。」
  他把雪茄吸了一口,把煙重重地吹出說:「也可以,也可以,唐諾。我就先拿你來試驗,因
為你很可能會進監牢。把實況告訴我,從開頭開始,一點也不要遺漏。」
  我說:「某個女人來我們辦公室。她要知道包家住宅中在醞釀些什麼。我們收了二百五十元
定金,實際上是白莎收了二百五十元定金,我們開始辦案。」
  「怎麼個辦法?」
  「喔。」我說:「我給包太太安上一個尾巴,看看她在外面有什麼。然後我研究如何可以進
屋子去看看。」
  「這就是你為什麼買了––喔,算了,還是由你自己講。」
  我說:「這是為什麼我買了鯷魚醬。我以為照相、廣告這一類概念包太太會吃得進的」
  「所以你買了鯷魚醬?」
  「是的。」
  「哪裡買來的。」
  「第五街一家不小的食品店。」
  「什麼名稱?」
  「不記得,但是我一定可以再找到,很大的一家。」
  「為什麼要鯷魚醬?」
  「老實說我是在找我可以用,她不會去查的東西。我首先想到去藥房買些面霜。但是想到
所有化妝品都太想親近顧客了,她很容易會在百貨櫃台上問一問有沒有我這樣一個人。看到鯷
魚醬才認為沒有人用這種方式做過鯷魚醬的廣告。我認為比較自然。」
  「沒騙我。」
  「沒有。」
  「你不會本來就在找容易和砒霜混在一起,可以抹在餅乾上的東西。」
  我說:「你以為我會和下毒混在一起?」
  「我只是要知道實情。」善樓說。
  「我已把實情說出來了。」
  「這些鯷魚醬會不會故意放在那裡,等你去買的。」
  「你什麼意思?」
  「有沒有人知道你要去買鯷魚醬––」
  我用搖頭打斷他的話表示絕不可能。
  善樓說:「有沒有人把這個概念放進你的腦袋?仔細想想。很容易有人隨便向你提起哪一位
私家偵探用什麼方法,進了什麼人的家。隨便提起鯷魚醬也不錯。也許一個月、一星期前,有
人向你提過,你有了這個印象。所以––」
  「絕對沒有。」我說。
  「我也認為不太可能。」善樓承認。
  白莎說:「老天。這是標準的賴唐諾手法。絕沒有人想到過。每個地方都有他的註冊商標在
上面。」
  善樓同意:「給你說對了。所以你今天下午登堂入室給包太太上了一課又把整箱鯷魚醬留了
下來。」
  「是這樣。」
  「你認為她相信?」
  「那個時候我的確認為她相信了。」
  善樓說:「我想她比你聰明。給你二百五十元的是個什麼人呢?」
  我搖搖頭:「我們不能洩露客戶的名字。」
  善樓說:「你最好和警方合作。這不是玩猜獎遊戲,這是謀殺案。」
  「謀殺?」
  「嗯,只是他還沒有死而已,但是中毒案件是說不定的,隨時可以死的。」
  「你確信是中毒?」
  善樓點頭說,「當然,當然是中毒。這傢伙在享受蘇打餅乾、鯷魚醬和三氧化二砷。警局
的化驗室已留下證物,做過試驗。」
  「當然,那砒霜可能是在別的東西裡的。」
  「當然」善樓戲謔地說,「都有可能。這傢伙也許喜歡咬指甲,修指甲小姐給他指甲縫中
加了點料,所以他咬指的時候肚子痛了起來––當然也可能有人把砒霜混在鯷魚醬裡送給了他
們。」
  「你對鯷魚醬當然也做了化驗。」
  善樓同情憐憫地看著我。
  我說:「不要這樣。我只是要知道一下。。」
  「你說你派人今天下午跟蹤包太太?」
  「是的。」
  「她去哪裡了?」
  「去看了牙醫生,又去購物,如此而已。」
  「沒有在任何藥房逗留?」
  「也許。我們還可以再問那個跟蹤她的人。他說她曾去購物。」
  善樓:「告訴我他的名字,我自己會找他談。」
  「那更好」我說,「他姓沈,沈山姆,認識嗎?」
  「想不起來,反正我會找他談談。牙醫生是誰?」
  「一個叫桂喬治的傢伙。辦公室也是診所,在白基地大廈。」
  善樓拿出他的筆記本,把姓名地址記下。「你那跑腿的什麼時候下班的?」
  「今天下午五點。他五點半在這裡給我口頭報告。」
  「五點鐘之後她會不會又出去了。」
  「我另外有一個接班做晚上的。」
  善樓說:「噢,那是件大案子?」
  「其實我想只要一天或兩天。我想找出她是否另有喜歡的人。」
  「嗯哼,我懂。所以你還有一個人晚上可以跟蹤她。」
  「是的。」
  「從五點鐘到幾點?」
  我說:「從五點到今晚午夜。今天我們開始晚,因為是第一天。明天開始白班上午八時到下
午四時,夜班從四時到午夜十二時。」
  「從午夜至上午八時,你沒有派人?」
  「我認為這時間她要陪她丈夫。」
  善樓故意打了個呵欠,對白莎說:「唐諾老使他的案子聽起來很簡單。他像打壘球一樣,投
一個變化球,死咬說是直球,假如給當場捉住就會說是風吹的關係,發誓投的是直球。」
  我說:「你以為很好玩,其實一點也不好玩。」
  善樓說:「我也不覺得好玩。你還有得解釋呢!包太太偷偷地把砒霜放進鯷魚醬去?當著你
的面?」
  我說:「要有點良心,善樓。我總不可能站在包先生身旁,把每件他要放進嘴裡吃的東西做
一次化驗。我只是盡自己能力而已。」
  善樓心平氣和地說:「當然,當然。誰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可以完全明了你的立場,
唐諾。但是我們頭看法有點不同。他對你怎麼會利用鯷魚醬始終耿耿於懷。照你現在給我的解
釋,我倒真的非常滿意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去向他解釋的時候,能不能講得那麼清楚了。你看
,包太太需要找點東西空腹時可以給她先生吃。你也知道砒霜在空腹的時候發作快,效果也明
確。假如她故在湯裡,喝了湯要吃不少食物,必定要放許多砒霜才行,而且效力還不能一定,
因為一不舒服,會把大部分藥物吐出來。但是,用飯前開胃點心的方式給他吃,他的胃是空的
,少量的毒品即可絕對奏效。鯷魚醬好像是特別設計的,不是偶然動機的。再說鯷魚醬味道較
重,正好可以蓋過砒霜。」
  「據我知道砒霜是沒有味道的。」
  善樓說:「那倒也不見得。我的經驗是據吃過的人告訴我的,多少有一點燒灼的感覺在喉頭
。我們頭說最好而絕對不會引起懷疑的方法是混在鯷魚醬裡,擠在蘇打餅乾上,空腹給別人吃
。」
  我說:「對這一點辯論也沒什麼意思。」
  善樓自然地說:「沒有錯。你請來看住包太太的夜班人可能睡著了。」
  「什麼意思。」
  「她溜走了,而且––」
  我打斷他的話:「嗨!等一下!不要那麼快下結論,他也許正在跟她跑,沒機會給我報告。」
  善樓一下把放在腦後的手拿開,改變了一個坐姿,說道:「老兄,你也許有道理。假如你們
兩位請了人在盯包太太,而這個人真盯下去了。我們頭會感激兩位的大恩大德了。即使跟丟了
也沒關係,只要告訴我們她怎麼溜出門去,她是向機場跑,開車跑,用巴士跑,知道這些就夠
了。」
  我說:「好,不要離開。就在這裡等,一定會有報告進來的。」
  「然則」善樓說,「也可能他本來守在門口,突然看到那麼多的警察、救護車、便衣,他
為安全起見回家睡覺了。」
  我說:「這個傢伙不會。他是好手。幹這一行太久了,精通得很。你叫他盯住一個人,他絕
對咬住不放。而且一有機會或是變化都會報告。善樓,那屋子附近倒底給你們的人弄亂到什麼
程度?」
  善樓說:「還好。包妲芬的秘書韓佳洛是用電話報警的人。事前包太太曾電話請教一位醫生
,醫生說他是食物中毒。他在電話中告訴他們些食物中毒的處理方法。而韓佳洛知道這不是食
物中毒。她打電話給另外一個醫生,請他快來,說是砷中毒。救護車也是她叫的,警察也是她
通知的。那女的真能幹,該想到的都辦了。假如包啟樂不死,都是因為她有決斷力所致。她做
事乾脆俐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她說是砷中毒?」
  「是的。」
  「就是這樣說的?」
  「是的。」
  「滿巧的呀?」
  「我也這樣說。唐諾,不必費心,警察不是笨伯。」
  「管家怎麼樣?」
  「他只是把小點心端出來,顯然是包太太親自準備的。包啟樂調的雞尾酒。他在搖混酒器
,他太太拿了一塊餅乾,叫他把嘴張開,送進他嘴裡。她自己也拿了一塊。管家把盤子放下,
回廚房去看晚餐。」
  「佳洛在現場嗎?」我問。
  「是的,這次事件要是她不在場,或是動作慢一點,包啟樂就慘了。」
  「佳洛也吃了小點心嗎?」
  「嗯哼。」
  「有不舒服嗎?」
  「沒有。不要忘了是包太太選出一塊餵到她老公口中的。」
  「警官,你對那管家有何看法?」
  「他不喜歡他的工作。也許騎在馬上找馬騎。也許滿意這個舒服一點的窩。唐諾,告訴過
你不要太煩心,警察不是笨伯。」
  「佳洛打過電話之後做了些什麼?」
  「她忙進忙出,在打電話的時候,包妲芬也許聽到她要報警就溜了。」
  我說:「她––」
  電後鈴聲響起。
  白莎簡單地把電話向邊上一推。
  善樓說:「還是接一下好。這可能是我的電話,我的部下知道我在這裡。更可能是你派去盯
包太太的,那就太妙了。萬一他跟上了,還有什麼話說。太妙了。」
  白莎拿起電話說:「哈囉。」聽了一會兒,又說:「好,不要掛,他在這裡。」
  她向宓善樓警官示意:「是你的,善樓。」
  善樓用他的大手掌抓起電話:「什麼事,說!」
  他聽了一下,雙眉蹙在一起對我說:「唐諾,我的一個弟兄說在那邊逮到了一個傢伙在注意
那房子。他們逼他說實話,他說是個私家偵探請他跟蹤人的。」
  我說:「那麼那位先生還在那裡?」
  「他還在那裡,而包太太從他手縫中溜走了。怎麼辦,要不要轉告他回家好了。」
  我笑著說:「我打賭除非白莎或我叫他回家,否則他是不會離開的。這個人是個退伍警官,
他絕對盡忠職守。」
  「不過他還是讓她從眼前溜走了。」
  「她可能是從後門走的。但是即使如此,這傢伙是個內行。我們一起去和他談談。」
  善樓說:「我無所謂。和他談過之後,我們一起去看跟蹤她去買東西的人。我也要和他談談
。唐諾,這件事你們兩位對警方可能幫助不小。假如她曾去過藥房,你的人會知道哪一家。走
吧,等什麼,我們去拜訪你們的人。」
  「我開車跟你走」我說,「我還要回來。」
  善樓說:「算了,我送你回來。我不想停下來等你。我有警笛,什麼車都要讓我先走。快走
吧。」
  白莎鎮靜地說:「我還是留在這裡好。都弄清楚了給我打電話,唐諾。」
  「可以」我說:「宓警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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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房吉明,我雇的夜班偵探是一位面無表情,十分冷靜的退休警官。他什麼都見過,根本沒
有事可以使他驚慌。
  有一次房吉明和另外一位偵探在一條很擠的街上跟蹤一個女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突
然這個女人不見了,就是憑空消失了。另外那位偵探完全呆住了。房吉明冷靜地走回到那女人
失蹤的地方,最後發現她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沒蓋妥蓋子的下水道,摔昏過去了。
  房吉明請「一一九」協助,把女人送到醫院。雖然這個女人膝蓋骨破了,人在昏迷中,但
是房吉明還是在醫院外面守著等人接班。
  這就是標準的房吉明作風。
  宓善樓和我步向他車子的時候,他抬頭向我們看著。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他
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我一直想打個電話報告一下,但就怕正好離開的時候她出來。」
  「她已經跑掉了。」善樓說。
  「怎麼回事。吉明?」我問。
  「我一直在這裡。看到救護車來,也看到警察來。裡面還有兩個警察,曾一度出來趕我走
。我不喜歡別人趕我。」
  我說:「吉明,看來這一次她從你眼前溜走了。」
  房吉明搖著他的頭。
  我告訴他:「我猜是真的。她一定從後門溜了。」
  「那她一定要爬過一個七尺高的木籬笆。」房吉明說。
  「也許籬笆有門。」
  房吉明說:「我看過了,沒有後門。我現在這個位置也可以兼顧到後面籬笆唯一的出口門。」
  「你一定有一、二分鐘眼睛離開了這個方向。」
  房吉明慢慢地搖著他的頭:「我的眼睛受過訓練,任何地方有動靜,我都會看到的。」
  我看向善樓問道:「你確定她離開了?」
  「那當然」善樓說,「我們從包啟樂那裡把所有鑰匙都拿來了。我的人還在裡面。」
  「你徹底搜查過那裡了?」房吉明問。
  宓善樓思索地看著房吉明,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我說:「反正沒事,我們進去看看。」
  善樓說:「跟我手下談談。怎麼回事?走!」
  房吉明坐回汽車問道:「要我繼續等?」
  「是的,要等。」我告訴他。
  我什麼也沒有說。
  我們穿過馬路,步上階梯走進屋去。
  一個便衣在門口,他替我們把門拉開:「喔,哈囉。警官,請進。」
  「你們收集到什麼資料了?」
  「一共只兩個人,還沒有什麼特別收獲。」
  善樓說:「好,我們也來看看。」
  我們經過稍早我曾和包太太聊天的起居室,經過飯廳,經過一個小的配膳走道,來到廚房。
  另外一位負責搜檢的警官正在翻翻弄弄。
  「找到什麼沒有?」弄樓問道。
  「什麼也沒有找到。不過是隨便看看,希望找點線索出來。」
  「看看廚房裡有沒有兩個糖罐子」善樓說,「這類東西都不會藏起來,會放在明眼處。」
  「我正在一樣一樣看」那個人說,「我每一罐都倒點出來看,胡椒、麵粉、味精都看過了
。」
  「那很好,你樓上也看過了?」
  「是的,每一間大致看了一下,才開始一間一間搜。」
  「沒有人在家?」
  「鬼也沒有,沒有。」
  善樓向我看看。
  「地下室看過了嗎?」我問。
  那警官用不熱心的眼光瞪了我一下,不很客氣短短地回答:「嗯。」
  我告訴宓警官:「我們也來看看,以防萬一。」
  「當然。我反正也要看一下。」
  那警官冷冷地看著我,顯然因為我剛才引起宓警官對他的搜查有疑問,十分不滿。
  「僕人們哪裡去了?」我問善樓。
  「有好幾個。一個廚師,一個女傭,一個管家。現在都在總局,有人在偵詢。我想他們不
知道什麼,但是我們在找毒藥來源時,不希望他們跑來跑去。你知道,有的時候傭人們自以為
忠心,會把證據弄得亂七八槽。」
  「我們上樓看看。」
  我們上樓,看看臥室,浴廁。
  前臥室裡都是男人衣服,顯然是包啟樂在用。室內有兩個大壁櫃及一個浴室。有一扇門,
顯然可通另一間臥房,現在關著。
  包太太的臥室緊接在包先生臥室之後。有一個衣櫃,一個化妝間,一個關著的門。她的浴
室不靠包先生臥室那一方向,而是再向後可能與向後的另一臥室相通。
  我打開每一座衣櫃門看了一下。我走向那扇關著的門,善樓說:「這是通包先生的臥室的,
奇怪,為什麼鎖著?」
  「我們來打開它。」我說。
  「有何不可?」他說。
  我把門球左右扭了好多次,我說:「顯然不是這一邊鎖上的,是那一邊把鎖按下了。善樓,
這會不會不是通到那面臥室的門?」
  善樓說:「當然是通那邊臥室的門。他的臥室是前臥室,正在這方向,就是那––」
  「但是你看看衣櫃的做法。」我說:「那邊也有衣櫃。我不認為門是直通的。我們仔細看看
。」
  我記得房子的方向和衣櫃的方位,我走向啟樂的臥室,估計尺寸,再次進入臥室,估計方
位尺寸,又試著轉動門把。
  我說:「一樣。從裡面鎖的。善樓,裡面是通兩個臥室的浴室,兩邊門都是裡面鎖著。」
  宓警官看看我,眼露讚許,兩手向後一擺說:「讓開!」
  他退後五,六步,把右肩放低,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向前側跑一下撞向門去、像個橄欖球
員撞向對方布陣一樣。
  門把處的門框一下撕裂。
  這是一個浴室。鋪了磁磚的地上一個女人俯臥著。她穿了外出服,完全昏迷,裙子翻起超
過臀部,穿了整齊絲襪的腿彎曲著。黑的吊襪帶和粉紅的肉全部看得到。一側臉貼在地上,頭
髮很凌亂,一隻手臂抱著抽水馬捅的底座。另一隻手伸展在地上,手指如鉤,像要把磁磚抓起
似的。
  浴室地上十分狼藉。顯然是女人曾劇烈地嘔吐過,但由於太過微弱,就不顧一切倒了下來。
  我跨前一步,來檢查她的脈搏。沒有跳動。她的皮膚又冷又濕。我能夠看到她臉的一側,
是包妲芬。
  宓警官嘴巴中吐出了一連串詛咒,主要是在用「三字經」罵他那些部下的愚笨,無能。
  樓梯上我聽到腳步聲跑上來。然後是在廚房裡瞎摸的警官匆匆上來,手槍在他的手中。他
一定聽到善樓撞開門的聲音,多半準備是要對付我的。
  他看到我們站在浴室裡,看到破裂了的門,浴室地上的人,他垂下了頭。
  「是什麼,宓警官?」
  宓警官吼道:「還問我是什麼?是個快要死的女人,你們做我手下,老拆我的台。為什麼忽
視了這間浴室?」
  他尷尬地說:「我也奇怪,警官。我以為是通兩間房間的門。我試了一下是兩面鎖上的。我
認為這可以證明夫婦兩個不太合得來或吵架了。以為地方檢察官會喜歡我們保留原狀作為證據
的。」
  「心跳怎麼樣,唐諾?」宓警官把眼光離開抱歉而窘態的警官。
  我說:「脈搏是沒有了。呼吸極弱。幾乎和地上一樣冷了。我看隨時可能斷氣。」
  善樓對那警官說:「還站著幹什麼?叫輛救護車––不行,要是等救護車,她會死在我們手
裡。抱她起來,用警車送醫院急診。告訴醫生是砒霜中毒,診斷已由另一病人確定,立即照砒
霜中毒急救,不要浪費時間。快!」
  那人慢慢把槍收起來。善樓改變主意決定自己幹。
  善樓彎腰向這個昏迷的女人,一手伸到她兩條大腿下面,一手伸到她肩部下面,一直腰抱
起來,好像一點也不費力。把她抱到街上,想把她放進停在門前的警車裡,又改變主意,把她
抱過街,走向他自己的警車。轉過頭來對另外那位警官說:「我帶她去醫院,你繼續留在這裡找
毒藥。不要隨便讓什麼人進去,知道嗎?」
  「是的,警官。」
  善樓仍在叫著:「好好給我用點心,要是她死了,看我怎樣收拾你。要是這件事登到報上,
你只好不活了。」
  我把警車後面門開直,善樓把軟麵條似的女人放在坐墊上,徵求意見似的瞥我一眼。
  我點點頭把後車門關上,又從另一面後車門進車,坐半個身子在坐墊上,用手護衛著她。
  「你要坐穩了。」善樓一面從車頭繞過去,一面說。
  我用一個膝蓋頂著車前座的椅背。
  善樓打開引擎,紅的閃燈,催命的警笛聲,在善樓熟練的手法下,我以為只有乘火箭到月
球去才會如此起動。
  我向後窗玻璃望出去,一輛車緊跟在我們後面,盡力想跟上來。
  我忘了告訴房吉明,他可以回去了。他的責任是盯住包太太,他正在盡力。
  宓警官在通過了第二個十字路口,才把車自二檔轉入高檔。警笛給了他路權,紅燈閃動,
坐在車中只覺得外界的車輛都停止未動,馬路上只有我們這輛車在高速行駛。衝過二、三個交
叉口後,旁邊的車輛更多。宓警官沒有減速,內線超車,到逆行車道前進,紅燈過街,嚇得對
面來車不知前進好,還是後退讓路好。
  我努力穩住自己,尚堪沒有頭破血流。但包太太完全沒有自主能力,所以幾次使她落下座
來。兩個人在後座有點滾來滾去,但我始終沒讓她掉落地上。
  善樓在急診醫院前把車煞住,我替他把門打開,還是讓他來抱昏迷的病人。
  他強大的體力根本不需要我的助力。在我還沒有跟出車來之前,他已經一把扭住包太太手
腕,把她扛在肩上,走到了醫院急診室大門。我必須快跑幾步才能幫他把門拉開,讓他進入。
  他說:「好了!唐諾。你回去,在車上等我。」
  我回到警車坐在右前座上。
  十五分鐘後,一輛車急急地自街角轉進。在警車後停妥。我把車門打開,走出車子,向他
走去。
  不錯,是房吉明。
  他抱歉地說:「我盡快趕來了。她在裡面,是嗎?」
  我點點頭。
  「要我等,還是––」
  我說:「這裡什麼事都沒有了。吉明,有件事要你做。」
  「什麼?」
  「馬上開始。要快。有的藥房關門了,有的還開著。以白基地大廈為中心,找每一家還開
著的藥房。告訴他們你要看購買有毒藥品登記,給我一張名單,在過去一個禮拜之內買過三氧
化二砷的。」
  「好。」他說。過了一會兒想起什麼似的問:「要不要先從阿丹街包家住宅附近開始?」
  「絕對不要。第一,我想不會有什麼發現。第二,警方不會錯過這一點的。我要搶先一步
。從白基地大廈附近開始,必要時不要怕花點小錢。」
  「好,要我明天報告?」
  「一小時之後,打電話回我辦公室。」我說。
  「好,馬上去。你說只要砒霜,別的毒藥不管?」
  「沒錯,只是砒霜。反正也沒時間管別的了。」
  「其他毒老鼠的啦,含砒的啦?你知道有很多有砒––」
  我告訴他:「我有一個感覺,我們在對付的是純玩意兒。我們時間不多,一定要超前一步,
只查純的。」
  「全聽你的。」他一面說,一面吃上排檔,原地一個回轉,向商業區而去。
  我又在宓善樓的車中等了另外無聊的二十分鐘。他出來說:「好了,唐諾,你可以走了。」
  我說:「瞎說,你不可以放我鴿子,我要回我的車子那裡去。你應該送我回辦公室。」
  「不行。」
  「她怎麼樣?」
  「還難說。」
  「砒霜?」
  「他們是以砒霜中毒在治她。洗胃,又灌了點含鐵的東西進去中和它。」
  「她醒了?」
  「你老問個沒完,累不累?」他說完便轉過他龐大的身軀,走進醫院。
  我離開警車,走向最有希望找到計程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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