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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書雅]凶冥十殺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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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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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56: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凶冥十殺陣 作者:書雅

說在前面    寫在前面

    說是寫在前面,其實卻是我寫完這個故事之後才寫的,不過是希望大家先讀一下這篇感想,所以就把它放在了前面。

    中國的鬼文化源遠流長,早在半坡時代,人們就將死去的幼兒放入甕中安葬,在甕壁上還留下小孔,以便亡靈出沒;河姆渡遺址發現的墓地,所有的人都是頭朝西北方位,側臥而葬的;在漢代的墓中更有通道直達死者的嘴邊,因為人們相信人死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也需要進食。再向後發展,關于鬼的習俗就慢慢多了起來,而且對鬼也進行了細分化,甚至還給鬼安排了一個世界,將鬼和人相提並論。在這些多姿多彩的鬼文化中,鬼故事也和祭祀、驅鬼、招魂、喪葬、鬼戲等習俗一樣,都是鬼文化的一個層面。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鬼故事也在隨著時代不斷發展,反映著中國鬼文化的某個側面和它所在時期鬼文化的內容。同時隨著大量優秀鬼故事講述者的出現,鬼故事也成為我國文學寶庫中的一支奇葩。而且它出色的幻想性、故事的曲折性、流傳的廣泛性和其龐大的數量,相比較其他類型的故事來講更是首屈一指。

    但是很可惜,不知道什麼原因,鬼故事逐漸衰落了,直到現在我看的鬼故事還是我爺爺那個年代就看的那幾本。後來我突然在茫茫網上看到了小紅腸兄寫的這個故事,那一刻給我的感覺真是驚如天鬼。因為我們至今所見到的鬼故事不外乎是以下幾種類型︰某地遇鬼型、凶宅鬧鬼型、德怨報應型、人鬼婚戀型、勇敢斗鬼型、人鬼轉化型。但是小紅腸兄的這個沒有完成的帖子從一開始就脫離了那些模式,他以一個恐怖故事開頭,然後與佛教相結合,引出凶冥十殺陣的概念,同時以凌厲的文筆和通俗的語言,給我們渲染了一種極度深寒的氣氛,讓人白日觀看亦汗流浹背。

    但是也很可惜,小紅腸兄這個帖子再沒有朝下續寫,盡管如此,他的帖子仍在鬼話搏得了無人可望其項背的點擊率和回復帖。那數目在整個天涯也是鳳毛麟角。每每看到鬼友們那摧人心肺的回帖,我就忍不住一陣陣的沖動。做為一個業余寫手,我是深深知道,續寫別人的帖子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差使,尤其小紅腸兄已經洋洋灑灑寫了近四萬字,其中線索與伏筆無數,無論是誰看到這個帖子都會有自己的理解,有自己故事發展的思路。這也給我續寫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如果寫得符合大家胃口,或許能博君一栗;如果寫得不好,那我可真是狗尾續貂了,且還不說我自己就是一個虎頭蛇尾的寫手,自己的帖子都處理不好,別說是這樣一個萬人尊崇的帖子了。所以我從來只是在心里想,並沒有言諸于口。在此其間,那帖子的點擊已經過五萬,回復也超千了。

    直到有一天,我偶爾上網踫上了小紅腸兄,試探著問他我是否可惜續寫。很搞笑的是,小紅腸兄先不說可不可以,只是一個勁地問我的性別。呵呵,最後他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並提供了自由度相當大的授權。由此我開始動筆。第一步就是將他文中的筆誤改正;其次就開始對舊帖改編,對于人物的名字和一些故事情節進行了重命名或刪除,並且按照我的思路在舊帖中加入了線索;因為是利用業余時間,加上那段時間我還寫著我的帖子,僅前兩個過程就花費了我大約一個月的時間。最後我開始了續寫,正好這段時間也失業了,每天坐在家里電腦前擊鍵如雨,終于在今日寫完了,在寫這段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因為就算寫得對不起大家也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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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57:09 |只看該作者
序曲
    建築系的學生們最愛上的課之一就是風水學,基本上你什麼都不用干,而且不擔心老師抓人提問,只要听著老師吹牛就可以了。尤其是王風這樣的外聘老師,本來沒有受過正規的台風教育,講起這些東西更是眉飛色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房間的材質不能用柳木、槐木,因為據說柳木容易成為變怪,槐字中有個鬼。《淮西縣志》載︰有宋氏者,屠牛為業,以槐木為居,成半月,合家死床,都無傷痕。

    房間的大梁不能用青(黑)和紅色,紅色不利男主,青色不利女主。《三國志裨史》載︰帝(曹丕)夜夢梁上青光屬地,問諸周宣,宣雲︰“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時帝已遣使賜甄後璽書,聞而悔之,遣入迫使者不及。

    如果大門不幸被漆成黑色,你就等著遭殃吧。《曹氏訓》載︰中山王為宮室,漆其門,夜夜聞女子冤哭。後遭祝融,宮人死者十九。

    永遠也不要用骸骨做建築材料。《灤陽續錄》載︰鄉人吳某,夜夢黑人立其屋上,擲下一犬嚙人,後其屋無故自坍,妻女皆為所殺,于破壁中揀得犬骨一具,方憶曾與匠造相詈,蓋報仇耳。

    家中的器物不要太長時間不移動位置.

    門楣上不要放錢。

    天花板不要做成黃色,地面不要做成黑色。

    ………………

    諸如此類。听者听得很有意思,講者也是講得唾沫橫飛。就這樣到了最後一堂,馬上要放假了。王風靠在講台上看著大家,目光忽然沉郁起來。他走到黑板旁邊,在黑板上畫了一條南北流向的河,河東河西是兩個小村子,他說︰最後一點要說的是︰選擇好你蓋房子的位置。我來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1946年.冬。中國北方的某個山區,一條已經冰封的河分開了兩個小村子,河東的村子叫做東水,河西的村子叫做西水,兩個村子合稱為雙水屯。那年快過春節的時候,西水某村婦忽然收到一封信,找那識字的人一問,說是秋天外出逃荒的人們等不到開春,要在年前回家。

    “逃荒的人要回來!”這消息在村子里傳開,整個村子炸了營。往年他們總是要挺到開春的時候才回來的。這樣做無疑是有很多理由的︰東西不夠吃,為了防止餓得發慌的村民把來年的種子也吃下肚去,歷來總是由丈夫們商量好了把全村的種子分開埋藏在幾處,然後集體外出逃荒,不知道種子埋藏在哪里的妻子們則帶著孩子在家苦熬。一年又一年都是這樣。但今年他們居然中途要回來了。糧食會不夠的。種子會被吃掉的。但沒有別的辦法。丈夫們就要回來了。

    表面平靜氣氛下的恐慌延續了兩天,第三天傍晚,丈夫們敲響了各家的房門,出乎意外,他們看起來並不瘦,也沒有浮腫,氣色相當不錯,但他們確實是兩手空空的。妻子們把他們迎進家門,他們就坐在炕上不說話。妻子們把南瓜野菜飯拿來,他們就吃,把水端來,他們就喝,然後就是沉默著抽煙。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

    第四天各家的男人湊到了一起。不多久女人們也自動地湊到了一起,因為男人們談話的內容不小心透露了出來︰他們要去把種子挖出來,搬走。討論的中心內容就是如何說服自家的婦女。而婦女們討論的就是如何不讓他們說服。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各家婦女就遭到了丈夫的唐僧式勸說,但婦女們都只沉默地听著,一言不發。其中一些男人火氣上來,動粗。村子里哭聲罵聲響成一片。結果是無人勸動。因為男人們沒有理由,女人們理由充足︰這是我的家,我的故土,我的鄉黨,我一輩子的辛勤血汗全都在這里,你憑什麼說走就走?走,我們能走到哪里去?最後,時間仿佛得到了輪回,所有的男人又恢復到剛剛回來的模樣︰悶頭不響地抽旱煙。

    直到第五天。有一個東水村的婦人來串門了。雖然名義上是兩個村子,但因為住得近,地在一處,兩村的人也算半個鄰居。兩村的男人一起逃荒,女人一起在家里守候,按照當地的土話來說,是“老鼠也一同養著”的交情。她听說西水的男人回來了,于是就來打听打听丈夫的情況。她去那家的婦人連忙把她迎進屋,倒了水,而男人卻躲進了里間。

    東水村的婦女喝了一口水,說︰我找大哥有事情。我想問問我男人,怎麼一直也沒有個信?

    于是這家的婦女就進里間去說自己的丈夫︰你怎麼躲起來了?知道不知道的也給人家說啊。丈夫卻只是張惶地望著她,許久才說了一句︰沒見著,我們兩村人是分頭走的。不知道。他喃喃地說完這句話之後,門簾被挑開,那個來找他的東水婦女進門來了。

    丈夫看了看東水婦女,囁懦著說︰啊,那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但是東水村婦女卻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男人腳上的鞋,忽然之間,她大叫一聲︰這鞋是我男人的!是我一針一針給他衲的!怎麼會到你的腳上?你說!

    丈夫依然不說話,只呆看著東水村的婦人,婦人猛地轉身沖出屋子,高聲叫喊︰殺人啦!殺人啦!遠處幾個西水村的男人聞言,向這邊跑來。婦人跑到第一個男人身前哭訴︰不得了啦!我男人的鞋,穿在……

    話聲到這里嘎然而止,男人手中的半塊石頭砸在女人頭上,她一聲不出地摔在地上,幾個男人圍攏過來。

    怎麼辦?大家商量著。

    埋了吧。

    別埋,太餓了。真的,太餓了。

    去,拿砍刀來。

    屋子里的男人崩潰了。他哭了起來。半晌,他才對自己的女人說︰東水村的男人都回不來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女人的頭發根瞬間就炸了起來,一股涼氣從腳後跟一直沖到頂門。

    “我們在外面逃難,後來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往回走,早早就來到了河的下游,但是又不敢回家,就去山里挖草藥換幾個錢存活。大雪封山,我們迷了路。轉了幾天,東西都吃光了,餓得發瘋,餓得啃自己的手!心里象有火在燒,後來我們就踫到了東水村的男人們。”

    “他們已經有好多人死了。活著的幾個也奄奄一息。他們說他們不知道怎麼的就進山來了,我們一看死人,臉色發灰,身上沒有傷口。他們也沒有飯吃,我們都乏了,就只有先在這里呆著。後來我一覺醒過來,往外邊看,他們已經在吃了。”

    外面傳來喧鬧聲,幾個男人正在用砍刀分割剛才的婦女,但是那已經被卸掉左腳的婦女卻悠悠醒了過來,咿咿呀呀叫得不成人聲。男人們一語不發地用砍刀向她身上招呼,遠處是雪封的山,快過年了。

    講到這里,老師開始沉默。學生們也一言不發,與其說是被故事吸引,不如說是被一種恐懼攫住了心靈。良久,才有學生問︰“那後來呢?”

    王風慢慢回答︰“後來,沒過幾天,西水村的人不明不白地成批死亡和發瘋,據說有人竟然看到那些被吃掉的人,在暗夜里圍著每一戶人家轉圈。再後來,剩下的人等不到元宵節就都搬走了。東水村的男人們最終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們自動走進山里去等死,開春的時候,沒有種子的東水村婦女們無奈逃離了家鄉,雙水屯成了名副其實的荒村……時間過去很久,原來的小小西水村漸漸成為了新興的城市,地盤擴張,在東水村的舊址上建起了一所大學。”

    下課的鈴聲響了,王風夾起講義,對仍然在發呆的學生們鞠下躬去︰“下課。”然後他又抬起頭,微笑著說︰“所有回家和留校的同學,我祝福你們好好享受你們的假期。”

    學生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陸續走了出去。王風把夾在腋下的講義重新放回講台,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羅盤,走到窗前,左手掐著指關節,嘴里也不知念著什麼。

    教學樓有五層,後面是兩棵楊樹,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長得比教學樓還高。

    白楊過去是葬樹,只有種在死人墳頭的,現在沒這種講究,而且樹長大了也和人一樣,也需要尊老敬賢,等標志牌一掛也就砍也砍不得了。這兩棵楊樹因為太高,連教學樓的頂樓也總是涼陰陰的一片,風一過就“嘩嘩”的響。漢詩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听到這種聲音,不自覺地就有了點寒意。

    一陣風吹過,天還早,可天色卻暗了下來。大概是要下雨。這陣風吹得兩棵樹都“嘩嘩”直響。

    王風看著羅盤,一邊調整方位,嘴里還在默默念著。誰也听不到他念些什麼,不過這時如果有人來的話,一定可以看見他緊鎖著的眉頭。

    那個羅盤也不過手掌一樣大,上面卻是乾坤震艮坎離巽兌排得密密麻麻,幾乎把一個羅盤面都擠滿了。羅盤已經呈現一種暗紅色,油潤光亮,幾乎象玉石一樣,這樣的顏色只有摸上幾百年才會有的,如果不是上面的木紋,誰也不會相信這羅盤本來是用木頭做的。

    他的手指忽然停住了,大拇指本來剛好掐到左手中指的第二指節上,這時,養得長長的指甲已經刺入皮肉,一縷鮮血象一條小蛇一樣滑過皮膚。可是王風卻象什麼也沒有感覺到,還是看著教學樓的西北面。

    越過那兩棵高大的白楊樹,遠方是一大片廣袤的空地,上面插了一塊大大的牌子,仔細看能看到上面寫著“東海堂株式會社”幾個字。

    “王老師。”

    忽然有個人從門外探進頭來。王風吃了一驚,回過頭看了看。

    那個人叫趙淳,是王風帶的一個學生。王風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麼異樣,把手里的羅盤放進口袋,嘴里說︰“趙淳,你還有事麼?”

    趙淳有點遲疑地走過來,道︰“王老師,剛才你說的那個故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故事啊?是我被學校聘到這里的時候,一個朋友講給我的,怎麼了?”

    “你那個朋友又是怎麼知道的?”趙淳追問了一句。

    “等我將來踫到他給你問問吧!”王風無奈地說,這種回答好象有點敷衍了事。可是趙淳也沒有在意,只是道︰“我查過我們學校的建校史,那里說得很不詳細,上面說這里原來叫雙水屯,日本人來的時候這個屯已經荒廢了,一個人也沒有,後來才又重新興起。老師,你說的東水村西水村就是這兒麼?”

    王風朝他笑了一下︰“管他是不是呢?我還是關心今天晚上吃什麼?”

    趙淳還想說什麼,王風已經夾起了講義,說︰“走吧,我來關門。”

    趙淳先走了出去。王風把門關上時,那一瞬間他好象看見了窗口映入的一個影子,可是眼前一花,定楮細看時卻又什麼也沒有。王風笑了一下,腦海中泛起一張永遠都是笑著的臉,透過已經有點昏暗的玻璃窗,只可以看見那兩株白楊樹之間夾著的一塊“東海堂株式會社”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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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5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你又亂想些什麼?”

    女子咬著吸管,從裝著果汁的杯子上看著王風。王風一驚,訕笑道︰“我又走神了。”

    “你又想你的風水吧?真想不通,學校怎麼會開風水這門課?還有你這神漢來顯靈?”

    王風也沒有在意女子話中的嘲諷,仍是訕笑著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往往就顯得象是迷信。就象在概率論建立以前,賭博就被看作完全是踫運氣的事,那些想預測的嘗試都被看作是迷信。”

    “你想說,風水也許有一天會被當成科學?”

    王風笑了︰“也許吧,我只是說說。不過一樣東西如果存在了兩千多年,無論如何總是有它合理的地方。”

    女子也笑︰“那麼用你的神眼看看這個休閑茶座,看看你的理論能和實際對應多少。”

    王風看看四周,盡是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大概大多是外企的管理人員,算是白領階層吧。他道︰“不太好吧?要是在這兒摸出個羅盤來,別人當我是什麼。”

    “那又有什麼關系?你試試吧,要是說得準,老板說不定會免我們的費用。”

    王風看看四周,那些人也都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沒人會管他在做什麼。他從口袋里摸出那個羅盤,找準了方位,剛想掐一下手指,指甲卻踫到了剛才那個傷口,微微一疼,用拇指在傷口上按了兩下,才細細地掐算。

    女子喝著果汁,笑著說︰“好了麼?”

    王風看著四周,道︰“布置這兒的人,也是個高手啊,幾乎沒什麼錯處。九宮得當,這是玉女當戶,聚氣斂財格。你看那兒。”他指了指擱在一邊的一個架子,那里放著一只大魚缸,里面,一條金龍魚正緩緩游動,休閑吧里,燈光很暗,倒映得這條魚光燦奪目。她說︰“是條魚啊。”

    “那是九宮財位。財位得魚,龍門三級浪,年年得有余。在這位置養魚,風水書上說‘財位魚臨,左金右銀’。這是很高明的了。”

    女子撇了撇嘴道︰“得了,這些話誰都會說,老板開店當然要賺錢的,你說這些話只是讓他高興,他不見得會信。這兒生意也不算太好,你說他‘左金右銀’,他大概要當你諷刺他。”

    女子的話有點響,坐在邊上一個自斟自飲的男人轉過頭來看看他們。王風小聲道︰“低聲點,別讓人把我們當兩個神棍看了。”

    女子吐了吐舌頭,笑了。這副樣子很是可愛,王風的心頭一動,嘴時卻接著說︰“財位在西北,屬乾位天門,九星中屬祿存。乾屬木,西北卻是金水連環,本來就是在金水地養乾木,金琢水養,終成大器。按書上說,這屋子朝向本不太好,不過里面布置得好,也應該大發,要是不發才怪了。”

    他說得也有點忘形,聲音也大了些,這時,忽然有個人在邊上道︰“對啊,那人也這麼說。先生,你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會不靈驗的?”

    王風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自斟自飲的男子,正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忽然之間一種沒來由的煩亂或者恐懼掠過他的腦海,他看著眼前人沒有說話。

    王風不說話,問他的人也不說話,女子當然也不說話。他們就這樣在人聲和人潮中制造了小範圍的片刻安靜,似乎船在旋渦中心將沉的那個剎那。

    來人打橫坐下,雙手交給王風一張名片︰“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王風。我是大學教員。”王風雙手接過名片,來人的目光在他長長的指甲上停留了一瞬間。王風笑笑,伸手取下指甲裝進衣兜︰“道具,道具而已。經常戴著習慣了,倒忘了取下來。”借著燈光看名片上寫著幾行字︰龔大偉,西鄉酒廊總經理、董事。

    “我剛剛冒昧得很,在旁邊已經听了半天了。”來人眉峰一緊,有些憂愁地說。“先生說得都沒錯,這間酒廊是我們幾個朋友合開的,從選址、裝修到破土上梁儀式都是找了懂行的人嚴格按照古訓辦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怪事不斷。開業三個月來,顧客也不少,可就是賠錢。光賠錢倒也無所謂,關鍵是有些事情攪得我們焦頭爛額。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屋子有問題,必定是行家,我想請教請教。”

    王風拿起眼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龔大偉和女子都熱切地看著他。王風看看四周,又看看龔大偉。

    “改天行不行?”王風說。“我的東西都沒帶著,今天也略顯倉促了。何況,”王風笑笑︰“改風水的計劃不能在這些地方談。”

    龔大偉顯得非常失望。但也不好多說,于是點點頭︰“不打擾兩位了。”說完站起身來離去,同時豎起一指晃動示意領班免賬。王風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匆匆劃了幾個字之後追上去遞給龔大偉︰“今天晚上要是沒事情,明天就打這個電話找我。”

    龔大偉疑惑地問︰“什麼沒事情?”

    王風笑笑︰“說錯了!就是明天你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兩人一起走出西鄉酒廊的時候,女子還不斷地問王風︰“會有什麼事情嗎?你干嗎不明告訴他?還是你嚇唬人家呢?”

    王風招手叫出租︰“我也不知道。有時候這也是一種感覺,你知道預感是怎麼回事嗎?你看,普通人會在摔倒在地的一瞬間,大腦里浮現出自己摔倒的樣子,這就是預感。但是時間再長一點的預感就不容易,有些人感覺準一點,有些人感覺就不太準。我總覺得他的臉發黑,但是又不好說,只有這樣提醒他注意一點。”

    女子听得有趣,問︰“那你的預感相當準嘍?你說我最近運氣怎樣?”

    王風回頭,眼楮在夜色中灼灼發亮︰“相當之不好,有個色狼正在打你的主意。”

    女子一呆,隨即哈哈大笑。王風殷勤地替女子打開後車門,自己繞到副座上坐下告訴司機學校的位置,扭臉卻突然從後視鏡中看到,一條黑影刷地從酒廊半掩的門中閃了進去,似乎剛才它一直在那里看著自己。王風疑惑地朝後看,酒廊的門卻啪的一聲被人拉上了。

    第二天早晨,王風將屁股對著窗口蒙頭大睡,卻被門口猛烈的敲擊聲吵醒。王風拿起床邊的鬧鐘看了看,心中暗罵。不快地問門外︰

    “WHO?”

    “王老師開門!是我趙淳!”門口有人回答,暴風驟雨的敲門聲卻沒有停止。

    “什麼事情?”

    “有人告你拐帶良家婦女,以酒為媒色誘沈老師去了!”

    “胡說八道!”王風順手把一個枕頭摔在門上,然後爬起來去開門。門一開,趙淳鑽進來四下探尋。王風在他身後把門關上,笑罵︰“你以為沈容是什麼人,能在這種屋子里和我不明不白地過夜?我們不過是相互傾心一起去喝酒而已——慢著,這緋聞誰告訴你的?你怎麼不回家?”

    趙淳趴在枕頭上用力聞。

    “滾起來!”王風罵,從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兩杯,遞給趙淳一杯︰“什麼事情?”

    “有個姓龔的給你來了電話。”趙淳從口袋里掏出王風的手機,王風一楞︰“哦,我忘了我手機放在你那里了。他說什麼?”

    “說的莫名其妙!他說你說的很對,就算他死了也感激你,還有就是他很後悔。都說什麼啊?難道他死了不成?”

    “他後悔什麼?”王風琢磨著。“他還有沒有說別的?”忽然他記起了什麼︰“來電顯示呢?”

    “就是這個奇怪……”趙淳喃喃道︰“來電是一串亂碼。我重撥回去沒有這個號。”

    王風把牛奶放在桌子上。拿過手機翻看紀錄。過了一會他自言自語地說道︰“趙淳,你先回去,現在都已經放假了,你還是盡早回家吧。我有點事情先出去辦一下,你走的時候把門鎖上。”

    公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王風從出租車里探出頭來,看著對面的“西鄉酒廊”,太陽當正午,王風套上指甲默默地掐算。一絲涼氣從他心里冒出來。

    他不敢相信︰昨天晚上自己竟然活著從這個地方走了出來!

    里面的布置沒有問題,外面的格局就不一樣了。可能是為了突出前衛和藝術感吧,入門下台階,兩邊小窗戶,門前照壁,兩側護牆拱衛,牆壁故意粗化了。可是這個格局並不應該是酒吧的格局。

    沒錯,這是墳地的格局。王風現在簡直想罵大街︰是哪個王八蛋自作聰明設計成這樣的?但光是這樣也不至于凶,這房子里還有什麼呢?

    在進門的時候他悄悄掏出一張符紙晃了晃,沒反應。王風呼出一口氣。昨天晚上見過他的領班看到了他,掩口小聲驚叫,王風拿著符紙在屋里走了一圈,領班的眼楮也跟著他轉了一圈。最後王風收起試紙在靠外一張桌子前坐下,領班才走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王風指指對面的椅子要她坐下。

    領班坐下之後,王風輕聲地,但卻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怎麼死的?”

    領班又一次用縴細的手指捂住了嘴。

    王風又問︰“他什麼時候死的?”

    領班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常態︰“今天早上醫院才來了電話,說他昨晚出了車禍,已經不行了。”

    王風沉吟半晌,問︰“那麼說,昨天晚上就已經死了?”

    領班點點頭。魚缸里的魚自得其樂地游著。

    王風拿出手機,翻看記錄,亂碼來電的時間分明是上午1︰37。他按下呼叫,果然不出所料,電話里冷冰冰地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王風抬頭,看著心慌意亂的領班︰“還有什麼特殊情況沒有?他在本市有親戚沒有?”

    領班搖搖頭。“他還沒結婚,他的父母都在南方。”

    王風沉思起來。領班終于抑制不住地開始啜泣︰“先生,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從一開始就當領班,三個月這里已經死了兩個,瘋了一個,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風驚訝地抬頭︰“你說什麼?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

    領班點了點頭︰“前兩個人都好象是意外,所以我們都沒有在意。可是昨天從先生走後,老板的行動就很古怪,好象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嘴里還喃喃著什麼。後來他喝醉了,我們扶他到了後面睡下,他醒了後非要開車出去兜風,結果晚上就出事了。誰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出去呢,喝得那樣醉?”

    “有一個人知道!”王風眼光灼灼地說︰“龔大偉!”

    領班一楞,嚇得都不哭了。

    王風笑了笑說︰“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只能問他自己。好在他剛去世,我要想一點辦法……我要想一點辦法……他有女朋友沒有?”

    領班搖搖頭。

    王風看看周圍︰“這里的工作人員呢?有幾個是女人?”

    領班說道︰“就我一個,你要做什麼?”

    王風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喃喃自語地說︰“一個……少了……對,沈容也見過他……我呢?……哦,手機……”忽然他抬起頭來,對領班說︰“你今天請個假成不成?這件事情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運氣不好的話所有來過這個酒吧的人大概都有危險!而且這個酒吧……我說不好……”王風抬頭四處打量著︰“怎麼不知道哪里有一點象我們學校的什麼地方?”

    王風宿舍的門開了,王風先進門,熱情地把昨夜和他一起喝酒的女子沈容與領班往屋里讓。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一張巨大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畫著各種字和圖案。紙的最中心有個八卦,八卦邊緣有兩根蠟燭,王風的手機上拴了一根繩子擺在八卦上面。

    沈容捏著鼻子進來了。

    領班也面帶驚懼之色地進來了。

    王風讓她們在桌子兩邊相對坐下,自己打橫坐在他們兩個側面。然後拿起一本舊書,抱歉地笑了笑︰“對不住,這套東西我實在是不熟悉,咱們只能一邊查書一邊進行。沒問題吧?”

    領班怯生生地點點頭,沈容一付警惕的模樣︰“不是真的吧?你有把握沒有?你們宿舍長最恨這個,被他瞧見怎麼辦?”

    王風正色道︰“那老頭子我已經一瓶好酒搞定了。別多廢話,咱們最好快點開始,現在已經晚上7點了,如果順利我就請你們去吃宵夜。”

    沈容問︰“如果不順利呢?”

    王風向她擠出一個盡量輕松的笑容︰“那你就想辦法給我買棺材!”轉而大怒︰“怎麼老逼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從桌子下抽出一張符來燒了,繼續發怒︰“燒一張符我的法力就消一點你知不知道,別胡說了。開始吧!”

    王風在沈容和領班兩人的左手上畫了兩道紅色的符(這是阻止請來的鬼上身而設的法障,朱砂混黑狗血的),叫她們每人伸出一只手來握住拴著手機的繩子,把手機提在半空中不動,然後告誡說︰“等一下要是覺得有人拉手機,就讓它拉過去,心里什麼也別想,閉緊了眼楮什麼也別看,覺得害怕就在心里慢慢念‘自在’兩個字,總之,千萬千萬別睜眼!”

    領班點點頭,沈容又問︰“干嘛不讓睜眼楮?”

    王風正取出一張試紙來要燒,聞言對沈容怪笑一聲︰“怕嚇壞了你。”

    沈容心中一顫,連忙閉上了眼楮。耳听得王風點著了試紙,曼聲長吟道︰“三界冤災,皆在眼下!一切行跡皆來!”然後就是喃喃的吟誦聲,幾乎在同時,一陣冰冷恐怖的感覺襲來,沈容覺得自己背上起了一溜雞皮疙瘩。

    似乎有什麼人在用指甲慢慢劃自己的背,一縷涼氣漸漸從沈容腰下升起,彌漫在她的全身,頭皮發炸。沈容心中一顫,強自鎮定著拿穩線頭,听到旁邊領班牙齒相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沈容幾乎想要掉頭就跑。耳听得王風站起來,走開,正要問“你上哪里去”的時候 噠一聲王風已經關掉了燈,回來,打火機 嚓一響,能听到蠟燭芯爆燃的聲響。沈容悄悄問︰“干嗎要關掉燈?”

    王風沉默了剎那,最後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普通的人和住所都有神靈庇佑,有他們在一般的鬼是不敢出來的。我剛才已經把這些神靈統統請走了。”

    沈容驚懼之下睜開眼楮,燭光里王風和領班的臉色慘白青綠,比真的鬼都不遑多讓。沈容大叫一聲,手指松開,王風眼疾手快地在手機掉到桌子之前一把拎住,將線頭重新塞到沈容的手指之間,順勢握了一下柔夷︰“你的手太冷了。放松點。”王風說道。

    領班也睜開眼楮,照例地用手指捂住嘴,她比沈容鎮定一點,沒有松開線頭。“快閉上眼楮。”王風說︰“我要正式請亡靈了。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感覺到的一切形跡都是幻覺,都是幻覺。千千萬萬不能松開線頭!”接著,他翻開書找到一條咒語大聲念出來,門窗緊閉的屋子里似乎刮起了一陣陰風。

    沈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隔斷了視力,但她強烈地感覺到有些東西在桌子周圍繞圈走動,王風在語調平緩地問著問題。

    王風︰“你的姓名?“

    一股力量拉扯著沈容手中的線頭,沈容用力拉緊。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會做這種沒來由的事情。

    王風又問︰“那麼,這桌子上有幾男幾女?”

    線頭被扯動了三次。

    听得出來王風出了一口長氣。他說道︰“能告訴我你下世當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線頭忽然被什麼力量拉緊,似乎牽拉它的那只無形之手非常激動。王風開始喃喃自語,周圍忽然之間變得非常冷,三人似乎身處一個寒冷的氣流旋渦之中。有什麼冰一樣的東西踫到了沈容的臉,沈容驚呼一聲,右手已經松開了線頭,在同一剎那間,領班也叫出來︰“那不是他!我雖然看不到,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他!”

    手機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沈容和領班同時睜開眼楮,一個藍色的影子從她們身前掠過,沈容駭極,對王風大喊︰“他就在你身後!”同時,王風的聲音也響起來︰“快跑!他要上我的身!”他一邊說著,一邊飛速拿出一張符紙準備在蠟燭上點燃,同時,那個藍色的影子慢慢向王風俯下身去。

    蠟燭滅了。房間里一片漆黑,沈容和領班同時躍起,撲向房間門口。房門是鎖著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背部靠在房門上,耳朵里听著王風摸索著站了起來,在黑暗中用粗嗓子發出尖細的女聲哧哧輕笑。一瞬間,沈容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听著王風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旁邊的領班抖抖擻擻地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就是一瞬,眼前一團火光亮了起來——酒店的領班隨身總是帶有打火機的。這團光非常渺小,但是已經足以看清楚屋里的一切。王風在距離桌子兩步的地方站定,正用手機的一片碎片刮著自己的手臂。一滴滴鮮血掉在桌子上。他的眼楮是青色的,臉上分明是在笑。

    一個念頭進入沈容的腦海︰自己要是再不有所動作,王風就完了!想及此,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抄起一把折疊椅子沖過去把王風頂翻在地,然後抓了桌子上那張王風沒來得及燒的符紙跑回來,兩個女子抖著手想把符紙點燃,可那符紙上沾了些血,先後滅了兩次。地下的王風慢慢轉動身軀想要站起來。

    符紙終于點著了。在火焰燃燒到畫符的一瞬間內,似乎有一股極熱的風平地吹起,王風發出了一聲慘叫,青綠色的氣從他的七竅冒出來,在空氣中依稀顯示出一個人的臉孔,然後消失,王風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沈容和領班都是一頭冷汗。

    許久,領班驚叫一聲,打火機摔在地面,她大概被燙到手了,沈容默念著各路神仙保佑,心驚膽戰地摸索著打開了燈,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很平常,屋子里暖暖的,王風還在昏迷,左手手臂上冒著血。沈容連忙跑到王風的身邊,雙手將他的身體抱離了地面,嘴里急促地喊著︰

    “王風,醒一醒,王風——”領班也趕了過來。

    王風慢慢睜開了眼楮,看著身邊兩個一臉驚恐的女子。沈容看他醒過來了,喜極而泣,卻沒有想到王風的臉突然猙獰地扭曲,兩個手猛地扼住了兩個人的喉嚨,從胸膛中發出呼呼的吼聲。沈容沒有防備,嚇得兩只手緊緊抓著王風的那只手搖憾,眼楮睜得老大;領班也嚇了一跳,雙手一陣亂抓,正好抓在王風的傷口上,長長的指甲撕得王風倒抽一口冷氣,縮回雙手大叫道︰“開個玩笑嘛,也不至于就下這麼狠的手啊?”

    “再來十個腰子!”王風中氣十足地招呼小攤攤主,然後舉起啤酒灌了一口,瞧瞧自己纏滿了繃帶的左手,咧嘴一笑︰“別都不理我啊?我是看你們那時都太緊張了,逗你們玩玩的。誰知道你們這樣不禁玩?”

    沈容怒喝道︰“滾,哪有你這樣玩的,要不是我倆膽子大,早被你嚇死了,現在都沒有胃口吃東西了。”轉頭看小領班卻是吃得津津有味,怒從心頭起道︰“你也不配合我一下。”再看王風一臉假無辜更是惡向膽邊生︰“以後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去做這種爛事情了,差點把命搭上。”

    “你們二位美人運氣十足,不會有事情的。”王風訕訕一笑︰“我在那段時期——我是說在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那段時期,沒侵犯你們吧?”

    “沒有!”沈容怒。

    “真的沒有?我主要指的是,啊,是那個,啊流氓行為。”

    “沒有就是沒有!做夢想佔便宜是不是?你要是敢,哪怕你是什麼鬼也早被我打得不成人形了!”沈容余怒未消,別過了頭不去理他,又覺得餓,自己揀了一串辣椒少的吃著。

    “可惜啊。”王風大聲搖頭嘆氣。“虧我還險些搭上了半條手臂。看來今天這個鬼一定不是色鬼。”說完喝口啤酒,又問領班︰“你是怎麼知道他不是龔大偉的?”

    領班微呷了一口啤酒︰“不知道,總之我當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絕對不是他。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呢?”

    “沒事,該死的臉朝天”王風豪爽地說轉而苦笑道︰“其實我是沒主意了,畢竟我不過是個三流的陰陽師。只好明天一起去酒廊看看,順便見見這酒廊的其他股東。”

    領班抬起大眼楮︰“你是三流的?那一流的呢?”

    “一流的陰陽師無法請亡靈的,就算他完全消除自己的防御,鬼物也無法靠近他的。我從業(沈容輕啐一聲)以來,二流的倒也見過幾位,一流的還從沒听說過。可惜,這件事情如果讓一流陰陽師來做就會簡單得多。”王風慢慢嚼著一塊腰子,若有所思︰“我水平實在不行,絕對有哪些程序出了毛病,否則不會是這個結果。我的護身符還沒有帶。今天真是丟人到家了。今天這事情,疑問太多。”王風總結道。

    吃完了“夜宵”,王風付了帳,問領班︰“你住什麼地方?我送你吧。”

    小領班搖頭道︰“沒關系,我們全家人住一個單元,不會有事情,多謝了。”王風從身邊掏出一張符紙道︰“回去之後把它放在銅容器里燒掉,好好洗個澡吧。”小領班伸手接過,笑笑︰“這麼長時間你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王風大窘︰“我就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干,姑娘,你叫做什麼名字?”

    小領班不答,叫了個出租,在上車之前回一笑︰“我的名字叫做周楚楚,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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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租汽車已經走遠了,只剩下王風和沈容在夜風之中呆立。片刻之後沈容裝作輕描淡寫地說道︰“小丫頭八成看上你了。”王風隨口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的一顆紅心早就交給咱們千嬌百媚的沈老師了。”沈容哼哼冷笑,舉起穿著高跟鞋的腳踢他。

    王風一邊躲閃一邊問;“那你今天晚上怎麼辦?你可是外地人,自己一個人住宿舍的。”沈容哼道︰“我還怕這個?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加小心!”兩個人一路賭著氣回宿舍。

    教工宿舍王風住三樓,沈容住五樓,沈容上了五樓之後進宿舍,自己坐在鏡子前一邊回憶一邊毛骨悚然,恍惚間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似乎在笑,嚇了一大跳。立刻操起電話給王風打手機,卻听到手機就在門外響起。沈容大怒,跑過去用力拉開門,王風正手忙腳亂地想掛斷手機,見沈容滿臉怒氣,尷尬地說︰“我、我、我剛上來的,呵呵。”

    沈容怒笑︰“那你就在外面守著吧!”轉身回到里屋將門關上。王風說︰“天啦!大姐,你不是這麼殘忍吧……好好,那你門可千萬別鎖嚴啊!”沈容大怒︰“你就不會破門而入?笨!”說完之後扔了一個地鋪出來,關門睡覺,剩王風一個在外邊發怔。

    第二天王風醒來,只覺得渾身骨頭好似都要散架一般,水泥地他也睡過,但還沒有今天這麼不舒服,再加上穿堂風吹著,手臂也開始疼個不了,滋味之難受不消多說。忽然看見趙淳自樓梯上上來,于是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對了,你怎麼還沒有回家?”

    趙淳笑笑︰“我到你那里找你不到,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沈老師叫來看門。果然一找就著。我這個假期不回家了,還要趁機向王老師多學些東西。”

    王風站起來伸個懶腰,對趙淳笑罵道︰“跟著我能學到什麼狗屁東西?昨天晚上我還不是差點被搞掉。”說完把昨天晚上的驚險原原本本講給趙淳听,趙淳听得咋舌不下,最後問︰“不會吧,連你都中招了?”王風道︰“是啊,按理說這些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有請不過來的時候,還沒有听說能請過別人的靈來。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絕對沒有那麼簡單。”王風一邊說,一邊陷入思考,抬頭看到趙淳若有所思,問︰“今天我要趁著有太陽去見見西鄉酒廊的那些老板和員工,你有事沒有?”

    “我?”趙淳搖頭︰“今天我是沒機會了,老鄉會留下的人要開個假面舞會,我是主持我不能跑啊。王老師你好運,我得去了。”說完之後一路下樓,人已經不見蹤影。

    王風爬起來敲沈容的門,敲得地動山搖時沈容才一臉倦意地來開門,問︰“又有什麼事情啊?”王風把地鋪卷遞過去道︰“起床啊,我們該走了。”沈容一臉怒氣地接過地鋪卷,罵一聲︰“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睡得象頭死豬呢?一晚上就知道睡覺,我可嚇得一晚沒睡呢!趁天亮補個回籠,你自己愛干什麼干什麼去。”然後把門一關,剩下王風一個人在外邊發愣。

    車子在西鄉酒廊外面停下,王風非常不情願地向酒廊入口望去,黑洞洞的了無生氣。這是他第三次到西鄉酒廊來,大白天的也覺得冰針刺體的感覺比前兩次更加嚴重,王風悄悄嘆口長氣,拿出一張符紙來捏在手心,一步一步向門口挨過去。進門之後感覺還算平靜,于是悄悄將符紙別在襯衣袖口上。

    這里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老板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這里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老板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經理室內好歹有亮堂堂的陽光。王風半懸的心總算放下了。兩位股東一見他進來同時起身相迎︰帶眼鏡的小個子陳家明和身軀胖大的龐偉。周楚楚為三人做了介紹,三人寒暄了幾句分別坐下,龐偉揮揮手想叫周楚楚下去,王風制止道︰“不必了,她也算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有必要參與我們的討論。”說完指了指一張椅子讓周楚楚坐下來。兩位老板給王風遞煙,又各自點了一根,對望一眼,一副有話要說但是又無從說起的模樣。

    王風朝他們笑笑說道︰“其實也不用這麼為難。你們就信口說說看吧。或許你們認為非常不起眼的現象,就是能夠揭示整個事件的樞紐呢!”兩人又對看一眼,龐偉這才抽著煙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好多事情憋在心里這麼久,不說我真的要瘋了。這整件事情太意外,太駭人。要是有後悔藥,說什麼我們也不弄這件事情了。”龐偉說了這番話之後深深抽兩口煙︰“最初開這間酒吧的動機還是兩年前,龔大偉這人不容易,他一家都在南方,從小父母就離婚了,他舅舅一家防備他們母子跟防賊一樣。他大學畢業之後自己一個人上這邊闖蕩,先後倒騰過電腦,組過IT公司,混了一年左右,沒掙下什麼錢,只是交了許多窮朋友。我和陳家明是在兩年前認識他的,那時他做生意正不順,貨款收不回來,他只剩下三百塊錢了,只夠在這城市活兩個月。”

    “我和家明一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他比我們兩個都小著幾歲,但是有闖勁,有膽識。而且他對人毫無機心。我們第一次出去吃飯,他非要請客,但他剛剛給他媽寄了錢,手里只有二十塊錢了。于是我們一起上路邊攤喝餛飩。老實說,我那時最少有七八年沒吃過什麼餛飩、米飯、餃子這類家常食品了。後來我們哥兒倆逢事情就照顧著他點,我們的生意從那時起也漸漸好起來,他也賺了點錢。”

    “再後來他就和我們一起商量著干點什麼事情,老實說我和家明是不願意的,除了親老子,絕對不能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要不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但是他太熱心,我們也就勉強同意了。就這樣,三個月之前酒廊終于開起來了。他當時很高興,喝了不少酒,說‘我這點心事終于了了。’我們當時听著這句話就覺得有點不對味,但見他正高興,也就沒有問什麼。沒想到還沒過兩周就出了事情。”

    說到這里,龐偉沉默片刻,長長的一口就把煙吸到了過濾嘴,又點上一根︰“那天是家明當值,家明,具體的你來說吧。”

    陳家明也在沉默緩慢地抽著煙,聞言先嘆息了一聲之後開口。

    “那天生意非常好,客人不斷,我們連門都關不了,領班以下都被累個半死。我們開張之後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好的生意,雖然累也蠻高興的。後來到沒有客人再進門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酒吧里還有幾個客人,我也上經理室去做帳了。後來領班上來叫我,說是出事了。”

    王風轉頭過去詢問地看著周楚楚,周楚楚臉色煞白︰“我記得清清楚那天一共是六個人,三人一堆兩人一桌一人獨坐。獨坐的那個客人是生客,好象和這里的氣氛不太適合,因為他年齡已經很大,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年輕,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冷靜,而且好象等什麼人的樣子,我特意多看了他幾眼。我在一個沙發上坐下來休息,突然听到門開的聲音,雖然老大的不願意,我還是起身去門口迎接客人”

    “為了控制氣氛,我們酒廊並不開大燈,除了幾盞朦朧的壁燈,只給大家點著幾杯小蠟燭。所以為了防止門打開後風吹蠟燭,我們在門口做了一個隔斷,正對大門的是一面鏡子,進門以後要朝左一拐才能進入大廳。那天我走進隔斷,卻發現門開著但卻沒有人,我還以為是風把門吹開的,就隨手把門閉上,扭頭過來時,卻突然發現鏡子里有一排影子正列著隊一個一個往大廳里進!”她雙手緊緊絞著手里的抹布.

    王風心中一緊。“影子?什麼樣的影子?”

    周楚楚使勁搖著頭,全身都在顫抖,王風將一杯水遞到她手里,她喝了幾口情緒才穩定下來︰“就是和正常人類似的影子,不過他們身上都缺少了一部分。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湊到鏡子面前看,就看到那些人倒退著又出來了,而且拖著什麼東西,我仔細一看他們拖著的原來是一個人,而且竟然是那個單獨坐著的客人!”

    王風沉思著,問︰“後來呢?”

    周楚楚渾身一抖,顯然整個人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大叫一聲,立刻跑進酒廊,把燈打開,客人們都抬頭驚訝地看著我,我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哪個單獨的客人真的不見了。真的,我又點了一遍客人的數目,我出去的時候是六個人,現在只剩下五個了。我敢擔保我在門口的時候絕對沒有人出去過,我問了問伙計,他們也說沒看見有誰出去,也沒有誰上廁所。但我絕對知道那個客人真的不見了。我低下身子想看看他是不是摔到了桌子下面,但是沒有。哪里都沒有。那個客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空氣中了。然後我就上樓去叫陳總。我們一起下樓來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

    21:5

    “客人們都走了,員工也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和陳總值班,我們把燈全都開著不敢關。”周楚楚連打兩個寒戰︰“那一夜太邪了,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我們這個小酒館好像被孤立地放在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們也不敢睡覺,一睡著了就做夢,夢到許多渾身血污的人在圍著我們酒館沉默地轉圈子。而且,雖然我看不到也找不到,可我能感到酒館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他就是那個失蹤的客人!”

    王風的眉頭皺了起來。周楚楚接著說道︰“從第二天開始,我們都絕對不敢把酒廊開到午夜以後。從此我們這里沒有人值班了,三位老總的意思都是丟一點東西無所謂,千萬別再出事。沒幾天街上貼出了尋人啟示,一點沒錯就是那個失蹤的顧客!”

    講到這里,周楚楚停下了話頭。王風沉吟半晌,問道︰“後來呢?”

    三個酒廊的管理人員相互看了看。最後龐偉囁懦著說︰“接下來的有些事情……連警察也不知道……”

    王風嘆口氣︰“說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遠遠比我想像的要復雜了。”

    “再後來主刀做甜點的大廚就瘋了,喃喃地說有許多人圍著他等他切東西吃,還有……”

    又是一陣沉默。看來他們不願意為這件事情多說。龐偉狠抽了一口煙,征詢地望著陳家明,終于又補充道︰“而且從那之後我們每過個幾天,都能在什麼隱秘的地方找到一點人的肢體碎片。是已經風干的!”

    看來要說的就這麼多了,龐偉和陳家明一個勁地抽煙,周楚楚臉色煞白地發呆。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偏西,屋子里顯得很昏暗。

    王風已經完全糊涂了。他的腦子不能把這些線索集中到一起。但是在忽然之間,他手腕上的符紙微微開始發熱,王風悚然而驚,暗自捏起心決,符紙卻又忽然正常地變冷。不錯。王風心想︰這間屋子里有東西。“咱們快出去。”王風沉聲喝道︰“把所有的店員和客人也都帶出去,你們需要暫時歇業一段時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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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58:12 |只看該作者
幾個人本身就心內惻惻,一听他說這話,同時怔了一怔。龐偉說道︰“不好吧……畢竟這些也是我們的心血,現在大偉又去了,雖然怪事多,但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符紙劇烈地發起燙來,王風終于忍不住了︰“我是個學風水的,你們知道這房子是什麼的格局嗎?是墳!是孤魂野鬼不停尋找的一個新家!生人呆在這里面只會送命!”他一把從袖子里扯出符紙,結果只牽出了一股烈烈的火焰,在這一瞬間,王風借著符紙的靈火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影正微笑著伏向龐偉後背。他的頭發一眨眼間全炸了。

    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王風,王風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流露出一點恐懼的神色。他拼命保持著鎮靜說︰“听我的,咱們快下樓,一切等見了太陽再說話!”說完也不管三人怎麼想,一個箭步沖過去拉開了房門。用眼角的余光一掃,一個店員正象木頭一樣呆滯緩慢地上樓,王風大腦一涼︰完了,這次麻煩大了!

    已經不用符紙來測試靈氣了。緩慢逼近的什麼東西帶著刺骨的寒冷,讓王風無法呼吸。這里有多少人被附了體?王風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間屋子已經成了鬼屋!他回頭一看,另外三人原本生動的表情已經開始凝滯,只用一個僵硬的微笑對著他,而且緩慢地向他挪過來。王風定楮看陳家明的下身時,真正地大驚失色了!他的雙腿後還有兩條腿正慢慢沒入他的身體。王風沖出門去,一股陰氣幾乎立刻籠罩在他的全身!

    胸前的護身符光芒一盛,趁著陰氣被逼退,王風拼命向另一側的漆黑樓梯跑過去。一個令人發狂的尖細嗓音唱起了歌謠,回蕩在詭異的空間里,歌謠中間或夾雜著吃吃的輕笑。

    “錦繡衣裳白玉樓,

    最繁華時最憂愁。

    而今一旦全拋卻,

    與君同做少年游。

    長攜手,天地久,到白頭。

    問君家鄉路幾許,

    岸上燈火是瓜洲。”

    王風拼命捂住耳朵,跑入了這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沒有任何光芒,他好象忽然之間瞎了一樣,分不清方向,只有那簡單淒涼的歌聲和腳步聲不斷逼近。王風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在一個漆黑的旅店之中,自己和許多人在一起住宿,到了半夜忽然被腳步聲驚醒,醒來之後四周就傳來這樣不祥的腳步聲,而周圍的人卻都已經死去多時。記得在夢中王風就這樣不斷地跑,但幸運的是他最後總能醒來。王風不由得大聲叫起來︰“如果這是夢,趕快讓我醒吧!”

    但是他沒有醒,只能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奔跑。王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很多人都曾經掉到這種俗稱“鬼打牆”的陰陽陣中,無論往什麼方向跑結果都是一樣的。但王風不能停,他不敢停,他怕一旦停下來自己就會思考這一切。

    護身符上的光芒越來越弱。王風知道,鬼氣正在侵蝕著護身符。當光芒完全消失的時候,自己也就完了。

    在眼前的漆黑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王風愕然抬頭,那個人竟然是周楚楚!周楚楚正哼著歌,微笑著向他慢慢地走來,和剛才恐懼柔弱的模樣判若兩人。王風的心沉了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出來︰周楚楚並沒有被附體,但是剛才她之所以裝樣子,就是想引得自己陷入這陣勢。繼續跑意義不是很大了,王風停了下來。

    “為什麼要把我引到這里?”王風問。

    周楚楚看著他,美麗的臉上盡是忿忿之色。“因為你是個沒有本事又自大的麻煩。本來你這樣的人我可以不理的,但是你三番五次的壞事也讓人不舒服。”

    “你要干什麼?殺掉我?攝我的魄?叫別人附我的身?”

    “用不著。只要在這里困你幾天就可以了。也算給你的一點教訓。最後,謝謝你昨天的夜宵,我比較喜歡烤肉。”周楚楚轉身,緩步向無邊的黑暗中走去。

    “賤人!王八蛋!”王風終于忍耐不住,而且經過長時間的奔跑他也快要累虛脫了,又急又氣之下破口大罵︰“枉我一直那麼信任你,把你當朋友看待,而且還失心瘋了想要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楚楚聞言站定,轉過身來︰“我做出什麼事情來了?沒有人需要你的信任,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哈哈哈,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可憐蟲而已。再見,我沒時間和你廢話。”

    “等一等!”王風抬起臉來,“別小瞧人!你看,這是什麼?”

    他的手中夾著一張符紙,黃色的紙面上畫著紅色的符︰“想困住我?做夢!我這就破了你的鬼陣!有本事你走近一點!”

    周楚楚微笑起來︰“干嘛啊,激將?我不吃那一套的。你要真有本事就走出去,我可以給你加油……”

    話音未落,王風手一抖,那張符紙見靈即燃,在空中直奔周楚楚。周楚楚輕輕一側身,往左邊移動一步,擊空的符紙掉到地上,很快點著燒光了。周楚楚輕笑道︰“這就是你的救命法寶啊?”

    “是。”王風終于站起來,氣魄顯得非常從容︰“對不起,我贏了。”

    周楚楚想笑,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狂妄自大的人。但她立刻發現自己沒辦法笑,也沒有辦法移動。周楚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地面︰

    她正踩在一個太極圖案的陽極上。

    王風在剛才轉圈跑動的時候,居然有意用腳跑出了太極形狀,然後用那張根本不會起任何作用的符紙,引誘她踩在了法力最具陽氣的陽極!一瞬間,在太極圖陽氣的沖擊下,周楚楚的法陣消失了,王風發現自己還在經理室門前,周圍圍著已經被附體、表情呆滯的陳家明、龐偉等人。隨意結下的太極陣不能持久,王風用力推開想要抓住他的陳家明和龐偉,沖進經理室,反手鎖上門。空氣中幾道寒氣立刻向他逼來。

    王風咬破手指,一指點在自己額上,隨後把自己的血涂在護身符上。立刻,護身符光芒大盛,王風沖到窗戶旁邊,向外面無邊的黑暗一頭扎了出去。

    玻璃破碎和物體掉到地面上的聲音。

    王風象口袋一樣笨手笨腳地扎在酒廊門前的地面上。傍晚。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耳膜似乎是世界的嘆息。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寧靜星光下的人們安詳快樂,誰能知道他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王風神態自若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听到動靜的幾個人愕然地看著他。

    王風慢吞吞地走到馬路對面,心里卻緊張得很。太陽沒了,自己身上一張符紙都沒剩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還有符紙,瞧周楚楚所布法陣和她躲避符紙的身手,自己萬萬不是她的對手。轉瞬間,王風大腦里掠過了無數種念頭和問題,但所有的念頭都無濟于事,所有的問題也沒有答案。看來,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叫警察來了王風輕輕地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了,可是正在這時,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王風吃了一驚,手機上面的號碼顯示竟然是一串亂碼!

    電話鈴在持續地響著。王風遲疑半晌,終于按下了接听鍵。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王風試探著問︰“你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王風等了半天,把電話拿在手里看,只見顯示屏上慢慢打出幾行字︰

    我是龔大偉,你可以說話,我听得到。

    龔大偉!!!!王風幾乎要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知道自己正和一個死人通話而面不改色,如果有一百個人面臨這樣的事情,只怕有九十九個人會跳起來,其中更有五六十個會暈過去。

    王風是那第一百個,是那個“幾乎”要跳起來然而又沒有跳起來的人。

    他只是沉著冷靜地問道︰“我如何相信你?”

    第一次打出的字消失了,接著是第二行字︰你用心感覺,你知道我是的。

    王風看著這行字呆了呆,但是須臾之後,他相信了。有時候直覺比任何推理更準確。接著,令他觸目驚心的字一個一個打在手機顯示屏上︰

    你

    在

    酒

    廊

    “你怎麼知道?”王風脫口而出︰“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出來了,我要知道關于酒廊的一切!”

    那行字迅速消失,接著幾個字迅速出現,似乎在打字的人已經慌了一樣。手機的顯示屏太小,而他卻有很多話要說。

    你在酒廊!

    你現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內部!!!!!

    “什麼?”王風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抬眼望望四周,熟悉的夜景,空氣新鮮可人,星光暗淡,人來人往。這不是酒廊外面又是哪里?可是手機上龔大偉還在不停地打字。

    你以為自己被困住以後後用你掌握的法力脫離了其實你還在酒廊里這些都是你的幻覺你根本還沒有離開,那些活尸還圍著你,周楚楚現在正在努力擺脫太極陣你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逃離

    這行字又急又快,顯見得對方已經心急如焚,但他再著急,也遠遠比不上王風看見這些字時的恐懼所震撼和強烈!那行字消失,然後龔大偉繼續瘋狂打字︰

    你要相信我你現在還在西鄉酒廊里快點找出路吧,最多再過兩分鐘周楚楚就能掙脫你那個匆忙布下的太極陣,不要被幻覺欺騙,你現在就在酒廊經理室門外你看周圍的人就知道都是不動的活尸.

    王風抬頭看身邊的人,果然那身邊那些人或坐或蹲或躺,但是沒有一個活動的,而且都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怎麼知道的?”王風對著電話狂吼。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害怕到這種程度。

    顯示屏上的字消失。瞬間又有一行新字出現。

    因為你現在見到的景象和經歷的事情和我死那天一模一樣!

    這行字最多也只存在了五秒種,接著,兩個鮮紅色的大字重重地落在顯示屏上︰

    快!!!跑!!!

    “怎麼跑啊!”王風大怒,無論如何發怒總比害怕好,當然也比等死好得多。“我四周都是被附體的人,我又不知道路,何況我現在在陰陽陣里,怎麼跑都是轉圈!你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伙!”

    顯示屏上忽然顯示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下面附帶著說明︰

    記熟這種走法,然後閉上眼楮,向法力最弱的地方走!

    沒別的辦法了。王風心想。他緊張地研究著逃跑路線,然後閉上眼楮,向這未知的恐懼一步一步摸了過去。立刻,幾只冰冷的手摸到他臉上,想用力拽住他,這些活尸雖然不能動,但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王風拼命擺脫他們,戰戰兢兢地按照腦子里勾畫的圖移動︰前三,左一,右一,右八……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王風手里的手機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忽然喊道︰“這酒廊是誰造的?把答案打在手機上!還有,周楚楚是怎麼成為你們員工的?我需要關于酒廊的一切資料!”

    他當然是喊給龔大偉听的,但他的聲音沙啞而發顫,任何一個熟悉他的人,包括他自己,換個環境都絕對听不出來那是王風在說話。現在唯一還支持著他不倒下去的,已經不是他平常所學關于風水與神怪的知識,而是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同時,王風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酒廊,或者一個周楚楚那麼簡單!

    手機也在顫抖不停,顯見得龔大偉心情也極為焦燥,急切地往手機上打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時間最多只剩下三十秒,而王風還有最後的四步要走,但要命的是他忘記了這最後四步是左一右三還是右一左三!手機上應該已經沒有線路信息,他也不能打斷龔大偉,所以只能自己來做這個選擇︰左或者右?天堂或者地獄?

    人的一輩子要做無數次選擇,但是大部分選擇都是輕松愉快的。“今天中午吃米飯還是饅頭?”“我是要A美眉還是B美眉?”也有稍微緊張一點的︰“這道判斷題是對是錯?”但是只要是人,總會遇到那個性命攸關的選擇來臨的日子,這個時候恐怕就不那麼輕松愉快了。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王風的背部,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還有十秒!周楚楚差不多就要掙脫太極陣了!王風橫下心,向左邊邁了一步。

    空間里響起周楚楚的笑聲,同時另外一個破鈸般的嗓子冷笑著說︰“你終于還是走錯了!”

    王風心中一動,一直閉著的眼楮睜開了。手機一陣劇烈顫抖。

    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白雪皚皚,枯樹上孤零零挑著一片葉子,幾戶人家的小小村落。但平靜得出奇。一個活物都沒有。陰沉的天空中似乎隱隱傳來轟鳴之聲。(奇怪,冬天怎麼會打雷呢?)眼前的風景就象一幅畫一樣引人入勝,但這畫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情調。

    瞬間,好似號令一般,屋子里走出了拿著刀斧的人,他們衣衫襤褸,眼神空洞,他們的刀上都有血。他們把其中一個沒有拿刀的女人架到一扇磨盤上開始肢解。

    一邊肢解一邊吃,生吃。

    王風只感到一陣惡心,但是忽然間,他好似心境空明醍醐灌頂一般大聲喊起來︰“雙水屯!這里是雙水屯!!!”

    伴隨著這喊聲,眼前的一切迅速消失,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周楚楚陰惻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猜得不錯,這里就是從前的雙水屯,但又遠遠不是雙水屯那麼簡單。可惜啊,王老師,最後一點機會你沒把握住,你終于還是沒能走出這間屋子。”銀鈴一般的聲音听在王風耳朵里非但讓人不受用,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護身符那點有限的光芒終于被吞入了黑暗,王風連什麼都看不到了,只听到周楚楚的聲音忽左忽右地傳來。

    忽然,手機開始猛烈震動起來!伴隨著這種震動,一陣深渾雄沉的音樂從手機中傳出,竟然是密宗的梵音!王風的眼前出現了景物︰他就在西鄉酒廊門口,如果剛才往左走,就可以出大門口,但現在他面對的只不過是一面鏡子!

    鏡子里的人不是王風,是周楚楚,她的身後還有無數看不到面孔的黑影躍躍欲試。

    她的臉色並不好,顯而易見那梵音對她來說也並非全無作用。王風趁著這個機會,飛速跑出了酒廊,只听“嘩啦”一聲,酒廊的房子象漏氣一樣癟了下去。

    西鄉酒廊塌了!

    外面還是一樣的傍晚,一樣的人流,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星光。王風的臉煞白,過了半晌才強笑著問道︰“現在是真的嗎?”

    沒有回答,手機非常安靜,好似從來沒有動過一般。王風一驚,翻檢前面的信息,什麼也沒有。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事情︰鬼是無法唱佛經和听佛經的,因為佛經與道經這類東西可以使修行差一點的鬼形神俱滅。而自己手機的默認鈴聲也並非梵音,一定是龔大偉剛才為了救他,萬不得已播放了佛經。

    所以,世界上不但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人,而且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鬼。

    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知道的秘密,已經隨著他一起消失。可是他為什麼願意犧牲精魄來挽救自己呢?難道他認為我能夠揭示出這整個事件的秘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王風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些事情、這些地點到底有什麼聯系?周楚楚又是誰?王風感到自己的頭大了一倍有余。他只是茫然地坐在一邊,應答警察盤問的同時看著西鄉酒廊的廢墟,看著一具一具尸體被從他眼前抬過。心里一團亂麻,無頭無緒。但是在不大的現場被清理干淨之後,他只知道一件事︰

    那些尸體中有陳家明、有龐偉,有所有當時在場的顧客和侍應生,但是沒有周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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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5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王風!”

    “嗯。”

    “王風!”

    “嗯。”

    沈容暴怒,站起來做“我手持鋼鞭將你打”狀︰“王風!!!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買把刀砍了你!”

    “嗯?”正在沉思的王風抬頭看著沈容,繼續低頭沉思︰“嗯。”

    沈容一甩胳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左右尋找五金店,王風依然在那里苦想。

    這幾天他已經到西鄉酒廊的廢墟去過數次,出乎意外的是那里的靈氣反應居然是零,要不是他知道那里曾經出過什麼事情,那里現在正是營房建地的好地方。但是王風絕不認為西鄉酒廊的慘禍完全是房屋外形的緣故。風水根本起不到這麼大的作用。

    牆壁中沒有怪東西。地板下和天花板里也沒有。有怪東西瞞不過他。

    還有,周楚楚一直都沒有出現。

    一雙腳出現在王風眼前,王風抬頭,是趙淳。趙淳正在竊笑。臉上的表情猶如黃鼠狼偷雞成功,正要大快朵頤一般。王風費了好大力氣才終于把思維拉回來︰“有什麼事情嗎?”

    趙淳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我剛剛看見沈老師去買刀了。”

    王風努力搖搖頭,他現在思維混亂,還不能有效地把“王風得罪了沈容”、“沈容發誓要砍了王風”和“沈容去買菜刀”這三個命題整體聯系起來。他抬頭對趙淳說︰“哦,對了,我正要找你。西鄉酒廊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知道。”趙淳在他對面坐下來︰“前前後後營業有兩個多月,死了十多個人,房子也塌了,這些成果都已經上電視了。前幾天你不就是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是啊。”王風長嘆道。“我從沒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知情人都死光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說什麼也串不起來——周楚楚肯定是沒想干掉我,要是真想讓我死的話,不必在第一次請靈的時候點著打火機啊;在酒廊里她也只想把我困個幾天。這人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呢?她的所作所為似乎象是要在酒廊舉行什麼召喚儀式,或者是……趙淳,你有沒有感到學校和城市的邪氣這幾天也漸漸加重了?”

    “不覺得啊。”趙淳說。“這幾天天氣熱得很,是你的幻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在周楚楚的法陣中摸索的時候見到了雙水屯的幻象。周楚楚自己也親口承認現在這個地方和雙水屯大有關系。”王風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現在線索全斷,雙水屯只不過是我從前听到過的一個傳說而已,說句不好听的純粹是我用來在上課時嚇人的,難道真的有這麼回事?有這麼一群作祟的厲鬼?再有,我總覺得這兩天學校有股邪氣在漸漸加重,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些事情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王風又陷入了沉思。趙淳忍不住,說道︰“那王老師你干嘛不去找周楚楚呢?明擺著她是事情的關鍵嘛。”

    “找周楚楚?”王風冷笑︰“世界上只有五種人是不必怕鬼的——大善人、大惡人、大文豪、真正的忠臣孝子和命數極貴之人——你看我象其中的哪一種?”

    趙淳從頭到腳打量了打量王風;“你不象。你實在是哪一種也不象。”

    “所以啊。”王風嘆氣︰“我簡直是怕得要死。再讓我這個三流陰陽師回頭去找周楚楚拼命,我寧可現在就去死,好歹也能圖個全尸。”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趙淳打破沉寂︰“要不我們再請請酒廊其他人的靈問問看?”

    王風繼續嘆氣︰“不成啊,至少要找到三個接觸過他們的人,我們到哪里去找這些人去?……算了,還是讓我自己想一想吧。”

    趙淳站起身來,問︰“那我先走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飯?”

    王風擺擺手︰“不用了,我算過,今天晚上會有人請我吃飯,你就別管了,這幾天學校不安定,照顧好自己。”

    趙淳走出屋子不到十分鐘,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王風驚愕之間抬頭,只見一個打扮滑稽、身穿舊道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正伸手去拔背上的杏黃穗子桃木劍,一邊拔一邊大叫︰“有妖氣!有妖氣啊有妖氣!!!!”後面有兩個人亂成一堆,傳達室老大爺正叫嚷著把他往樓下扯,沈容一臉抱歉和尷尬地勸解。

    推拉之間年輕人已經把桃木劍拔了出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配上周圍的景致和人物卻顯得說不出地滑稽。王風在目瞪口呆片刻之後終于開始說話,一說話就是破口大罵︰“***,驢糞,狗屎,糊涂蟲,死不絕的許煥!!!”

    道裝年輕人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

    王風站起來,走到目瞪口呆的傳達室大爺和沈容面前,鞠躬到地︰“大爺您消消氣,這個人我已經想把他殺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這機會終于到來了,您就把他讓給我吧。”又對沈容說︰“沈老師,我知道您老很想砍了我,您老要是能在砍我之前幫我一起砍了他,我感恩戴德到下輩子!”

    1:

    傳達室大爺嘟囔兩句,轉身下樓。沈容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笑︰“他一定很郁悶。”

    王風怒道︰“我比他更郁悶!”

    沈容笑笑︰“話說回來,這個打扮奇怪的人一到這里就要找你,然後直接就往里闖,他到底是誰啊?”

    王風︰“他也不是誰,只不過是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有妖氣!!!”

    王風的屋子,許煥、王風和沈容圍坐在桌子旁邊,王風問︰“沈容你不是要買刀砍

    了我嗎?現在大業未成,又回來做甚?”見許煥張頭縮腦左顧右盼,又是怒從心來︰

    “坐好!說你呢!我知道有妖氣!哪兒能沒有點妖氣呢?你這身行頭是哪里來的?”

    “有個劇組拍戲,我是臨時演員,順手牽羊的。”許煥終于正襟危坐,笑吟吟地回答。沈容拉下臉來說道︰“王風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今天饒你一命,但我隨時保留砍你的權利。”王風更加郁悶十倍︰“成成成。二位我誰都惹不起,行了吧?”

    沈容偷偷看了看許煥,對王風說︰“這個人好奇怪啊。你怎麼一見他就這麼大火?他是誰呢?”

    王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煥已經在悠悠然說話︰“有些人啊,你是認識的,他大半夜敲開你家的門,把你從被窩里拉出來,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飯,把你臭罵一頓,你還只能好模好樣地陪著笑看著他佔了你的床睡覺,那些人是誰呢?”

    沈容︰“債主?”

    王風哼道︰“要是債主我早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沈容︰“家長?”

    王風青筋暴跳地回答︰“他也得想啊!”

    沈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死黨朋友。”

    王風和許煥同時回答,一笑一怒︰“孺子可教。”

    王風嘆氣道︰“今天上午我給自己算了一卦,晚上有人請我吃飯,再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小子。”

    許煥看著王風,半晌不能做聲︰“你以為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王風比他感到更加奇怪︰“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許煥︰“老規矩,我是來蹭飯的。”

    王風︰“我沒錢。”

    許煥︰“錢多俗啊,我身上什麼時候帶過錢?”

    兩人的目光餓狼看羊一樣向沈容看過去,沈容花容失色︰“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真的。不信你們……不行,你們不能搜。”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王風與許煥同時大笑。王風喘著氣說︰“三個窮得丁當想的人居然討論了半天誰請客吃飯,這事情真是再滑稽沒有了。可是到底今天晚上誰來請我吃飯呢?”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王風精神大振︰“行了,估計就是這人了。今天晚上的飯我包了,你們就擎好吧。”說完,王風接起了電話︰“誰啊?”

    “呦,王老師健忘,連我的聲音都听不出來了?多日沒見,我想請你吃頓飯。”

    沈容興奮地問︰“是誰啊?”

    王風听了這個聲音之後顏色慘變,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他看著許煥和沈容,一字一頓地說︰

    “是周、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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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陰風在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中回蕩。

    許煥靜靜地听著王風的訴說,室內燈火明亮。周楚楚是這樣一個人,西鄉酒廊是那樣一件事,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內王風幾乎死在那里。其中有很多章節沈容根本不知道,王風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講完之後她臉色煞白。

    “你準備怎麼辦呢?”許煥沉吟著問。“她不是還約你今天晚上8點在原來的酒廊見面嗎?”

    王風慘笑一聲︰“總之我是沒辦法。本來以為這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既然她找上門來了,我估計我是跑不了了。法術界把這個叫做催魂令,我要是不破掉她的法,比死還慘。”

    許煥陷入沉思,沈容不禁悄悄問王風︰“你這個朋友打扮得象個道士,他是不是也會一點陰陽術?你們兩個還對付不了周楚楚嗎?”

    許煥微笑︰“我不成啊。我一貫是個無神論者,研究研究佛教和道教歷史那是有的,對付鬼我可沒本事。”王風馬上接上話說︰“何況周楚楚不是鬼,她是個人,但在行法的時候總覺得帶有一些鬼氣。”

    許煥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被附身了呢?”

    王風搖頭︰“不象。她眼神靈動,動作也不僵硬,實在沒有一絲半點被附身的跡象。”

    許煥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越是這樣,她的靈力越高。而且她絕對不是為了對付你這麼簡單,要是真想對付你的話,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王風︰“我知道。”

    許煥抬頭看著燈光緩緩地說︰“附近應該也沒有什麼高人。”

    王風笑︰“最高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容插話說︰“那可不可以去找一些高人來對付她呢?”

    王風哼了一聲︰“我也很想把達賴班禪或者少林寺武當山五台山的掌門弄一個來,再不成本願寺的法主、大日蓮池的住持也成,但小姐拜托你用腦子想想,一條魚在路上快要干死了,你去引東海的水來救它,來得及麼?”沈容討個沒趣,嘟著嘴不說話了。許煥接著教導她︰“何況誰告訴你佛道是為了捉鬼產生的?鬼和人一樣是佛道世界觀中生命的一種狀態,佛祖老君干什麼非要站在人類一邊去對付鬼?好像你家的蟑螂和螞蟻打起架來了,你難道會幫螞蟻一起打蟑螂嗎?捉妖除怪那都是最沒出息活不下去的和尚道士,要討生活不得已才做的。你看我,我研究佛經,道經,學通古今,但你要讓我捉鬼我是完全沒這個概念。”

    2:

    沈容不服道︰“听你們說的,難道就在這里等死嗎?”

    許煥緩緩地說︰“等死是肯定不成的,跑也跑不了,而且我也和王風一樣,直覺上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這個鴻門宴非去不可。我要和王風一起去。”說完站起來,四下看看,對王風說︰“快,給我弄套衣服,我可不能這麼去。”

    沈容急得要哭出來︰“你們怎麼還要去?那肯定是周楚楚的陷阱,求求你們別去了,你們還是快點逃命吧。”

    王風已經給許煥找好了衣服,沉默地看著許煥,許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得了我不會叫他逃嗎?”王風看著沈容默然半晌,忽然從脖子上解下護身符戴在她脖子上,溫柔地將她攬在懷里叮囑︰“你在這里守著,有事情的話去找趙淳,千萬千萬!”

    沈容想說些什麼話,卻沒能說出來,伸出手去想拉住什麼,卻什麼也拉不住。看著兩個男人臉色肅穆地消失在房門之外,她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蓄滿了眼淚。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初深。

    學校地處偏僻,打車很費勁。王風和許煥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才打到一輛過路的出租車。

    “去……哦,原來有個地方叫做‘西鄉酒廊’你知道不知道?”王風對出租汽車司機說道。司機發動了汽車,轉過臉看了看他︰“坐好。”

    “那你就是知道了?”王風皺眉問道。司機轉回頭去,從前後座的柵欄之間看著他們,依舊是那副冷冷的腔調︰“坐好。”許煥悄悄地扯了扯王風。王風不說話了,只是悄悄拿出一張符紙來測試靈氣,沒有反應。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這司機有古怪,忍不住要沖口而出︰“你的車我不坐了,我要下車。”但許煥在這節骨眼上又扯了扯他,王風強忍著不說,坐了下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現在最多也就是晚上7點,但天黑得怕人,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靜悄悄地令人窒息。王風大睜著兩眼搜索外面,許煥卻閉上眼楮開始養神。外面非常黑,一陣寒意沖擊波一樣沖過車廂,王風恐懼地發現車子經過的路段他居然從來沒見過。他悄悄地問許煥︰“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許煥的眼楮依然緊閉,只是緩緩地悄悄地說︰“笑話,這里是你的地盤,你居然問我?不過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冷,我還知道他在不停轉圈。”

    外面的天空越來越黑了,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司機打開了車燈,那光柱竟然是純黃色的,射出十幾米遠,王風發現他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樹林里!一顆巨大的樹張牙舞爪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和汽車相撞,但司機恍若未見。王風咬緊牙關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雙眼圓睜注視著前方。

    汽車從樹中間穿了過去,前蓋似乎撞到了什麼一樣砰砰做響,但是車卻沒有停下。王風異常驚奇,轉頭向後面的車窗看過去,想看看樹木變成了什麼樣子,沒想到他看到的卻是一顆披頭散發的慘白人頭貼著車窗在看他!那赫然就是陳家明的人頭!

    他條件反射地緊緊抓住了許煥的手。那只手是冰冷的!

    王風回過頭,赫然發現那些樹都變成了無數魅影,身體奇怪地扭曲著立在路上。王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他的胃似乎被一只手拽住了,要把其中的東西都倒出來一般。直到此刻,他才覺出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他不敢再回頭,陳家明的人頭隨著車子的顛簸撞擊在後蓋上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辯,而且他似乎在哭。這種哭聲好像吹在王風後頸的冷氣一般讓他全身發毛,王風忽然意識到應該松開許煥的手,可是他稍微一松力,許煥已經閃電一般翻起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砰”的一聲大響,後面的車窗玻璃破了!王風似乎能感覺到陳家明的人頭在一點一點跳躍著接近後窗,哭聲更加清晰。忽然砰的一聲大響,似乎是陳家明跌倒在後蓋上,哭聲停了。但馬上就又傳來了另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陳家明用牙齒啃著車後蓋正在慢慢移動!

    司機仍然不聲不響把車開得飛快,王風卻終于忍不住了,猛然掙開許煥的手叫道︰“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恍然未聞,王風胡亂撥弄著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這時許煥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我現在心里是真沒底!”

    王風說︰“是啊,誰踫到這種情況也害怕啊。”

    許煥勉強輕笑數聲︰“孫子才不害怕。所以你現在的表現是很正常的,將來完全用不著羞愧。”

    王風自己呵呵大笑︰“王八蛋才不害怕。可是害怕好像沒什麼用。再說了,我要是就這樣被嚇個半死,那我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許煥緊接著說︰“那你又急又氣非要下車干什麼?”王風恍然大悟說︰“懂什麼呀?今天水喝多了,這司機開車不穩顛來顛去的,弄得我想尿尿。”

    車子里似乎傳出一聲嘆息,接著,車停下了。王風勉強笑著問︰“到了?”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伸手到後腦上,把腦後的頭發向兩邊撥開,平滑光潔的皮膚好像沒有長過頭發一樣,接著,皮膚上綻開了幾個破洞,有些東西突起,鼻唇眉眼一一凸現,王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那是周楚楚的臉!

    周楚楚已經下了車,她穿著司機的制服,規規矩矩,在月光下身段婀娜,嬌俏可喜,笑意盈盈地看著車上的王風和許煥。王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無法用常識把五大三粗的出租汽車司機,忽然變成嬌小的周楚楚這個過程在思想中完成。耳听得旁邊的許煥微笑著說道︰“你猜我現在想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想趕緊找個地方交水費。”王風說著,打開車門走下車子,並著雙腿扭扭捏捏朝著小樹林里的黑影中走去。嘩啦啦一番後一臉輕松地走了回來。許煥仍然閉著眼楮,說道︰“我想︰要是這女鬼長相漂亮,就不虧了我萬死不辭陪著他跑一趟。”

    周楚楚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你就不虧了。我敢保證你沒有虧。你那朋友王風在被我困到法陣里的時候尚且色心不衰,說要追我,真可惜沈容老師沒看到。”王風有些發窘,趕緊辯白說︰“我那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故意胡說八道,你可別對自己太有信心。”許煥也呵呵笑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睜開眼楮,你就認識了我,我也就認識了你,問題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干什麼陪著王風攪這趟混水,你就不怕我是什麼地方的***師,來找你麻煩的?”

    周楚楚曼聲說︰“沒關系,來的都是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既然王風帶你來,肯定是他的朋友,而且你絕對不是法師,因為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芒。不過我不明白王風自己怎麼樣倒也罷了,為什麼還非要拖累一個朋友?”

    王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到過,的確,許煥和這件事情實在是一點關系也沒有。正要開口,許煥已經搶著說︰“不奇怪,要是我是王風他是許煥,他一樣也要來,我一樣什麼都不想,覺得這都是應該的。”說完之後他摸索著從車子里鑽出來,睜開眼楮,上下打量周楚楚,然後立刻說道︰“不虧。不虧。如今的鬼也長得這麼好,看來我真該改行去做抓鬼生意了。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王風四下打量,星光漫天,月色盈袖,四周一片寧靜,哪有什麼人頭?哪有什麼車?但樹林卻是有的,這是一座林間的空地,不遠處赫然有一座熟悉的建築︰西鄉酒廊。

    周楚楚抬手看表,嫣然笑到︰“原來你叫許煥。王老師,許先生,咱們進去吧,可以開席了。”說完自己先進入了西鄉酒廊。

    許煥和王風也跟著他,許煥無意之間看到了王風的臉色,知道有異,立刻悄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王風又想哭又想笑地回答︰“是我們學校教學樓後面那片荒樹林子。

    一陣陰風刮過,王風緊緊衣服,罵自己道︰“他***,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這種環境下居然會以為西鄉酒廊比較安全。”

    許煥一笑︰“西鄉酒廊難道就開在你們學校後面的樹林里?”王風也一笑,心里清楚這是周楚楚用法術造成的幻覺,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西鄉酒廊。

    酒廊里的陳設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夜氣清明,月華如水,正當中擺好一張桌子,席已安就,許煥用力嗅了兩次,贊嘆。三人在桌子周圍坐下。

    “這些都是正經八百名廚們的手藝,絕對沒有任何機關。”周楚楚勸酒︰“兩位可以放心吃。今天我是誠心請客。”說完把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呵,好吃好吃,還熱著呢。你們快點動筷子啊?”

    許煥看看王風,王風也不敢輕易嘗試,最後試探著問道︰“有件事情我得問問。我每次一見到你就被拖進幻覺之中,我怎麼知道現在吃這些東西不是幻覺呢?”

    周楚楚愣了愣,然後微笑道︰“就算是幻覺,反正你大腦感受到東西都是真實的,你又不吃虧你怕什麼?”王風還沒有回答,許煥已經伸出筷子夾了塊貝足,蘸點芥末陳醋放進嘴里大嚼︰“有道理。就算現在是幻覺,我吃的其實是狗屎,你周楚楚小姐其實容貌有若嫫母無鹽一般,我也沒吃多少虧不是?”周楚楚不禁莞爾︰“是是是,許先生你猜得很對,我貌丑無比,但你現在吃的東西是貨真價實的三足子母貝貝肉,放心好了。”王風也終于遲疑著拿起筷子。

    許煥畢竟不懂陰陽術,加上平素就大膽,根本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里。王風言行雖然戲謔實則心細,加上他與周楚楚交過手,知道她的厲害,又不知道她宴請自己的目的,于是舉杯向周楚楚敬酒︰“周小姐,人我們已經來了,飯我們也在吃,不過你請客的用意我們還沒弄清楚,你總得說說看,要死也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啊?”

    周楚楚放下筷子,倒酒,喝酒。辣得嗆出來,點點鮮血隨著噴到桌上。沉默。王風與許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良久,周楚楚才有些淒然地一笑︰“你們怎麼會死?要死的是我還差不多。”

    王風與許煥同時大吃一驚。王風問道︰“怎麼回事?你終于惡貫滿盈了?”許煥打斷道︰“別別,別這麼說話,我們不能幸災樂禍。周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來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王風回頭看著許煥怒道︰“你忘了她眨眼之間就殺了十幾個無辜的人?他們都有父老妻兒,誰又有辦法去幫他們?”

    4:

    沒想到周楚楚卻嘆息著回答︰“王先生,你誤會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真正的

    幕後黑手卻另有其人。”

    王風驚駭之下問道︰“你還不是這事件的幕後主導?”

    周楚楚不說話,用筷子蘸了點酒,在空氣中畫起符來。筷子上的酒在空氣中居然靜止下來,隨著筷頭的劃動漸漸形成虛空之中的形狀,那是一道形狀復雜的符文。周楚楚長聲吟道︰“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一點微光在酒符中閃動,隨即酒符消散,光芒掠過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酒香。王風感到一陣溫暖在心房中彌漫開來,他羨慕地看著空中,扭臉問許煥︰“這是什麼咒法?”

    “破魔淨地咒。”許煥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看書多了,這些符法的名稱形狀效果無有不知,只是不會用而已︰“至少三柱香之內,此地附近不能使用任何法陣、幻形與咒術,鬼物不敢侵犯,一切都以本來面貌出現。”隨著他的話,西鄉酒廊化為烏有,王風發現他們三人就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桌子是個大樹樁,凳子也不過是幾塊石頭,值得欣慰的是飯菜和酒確實貨真價實,周楚楚也還是那般好看。周楚楚迅速抬手看了看表。

    “你們听好,我沒多少時間說。”周楚楚嚴肅地開口︰“我做那些事情是身不由己,我也是替別人干活的,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完全听從他,恐怕難逃一死。而且我布陣困王風你不成,反被你拘束,心脈已然受損。但是我必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不世界也許就完了。”

    王風著急地問道︰“你替誰干活?”

    周楚楚搖頭︰“我不知道。姑且稱為‘那人’吧。他可以隨時操縱我做事情,我從七歲起學道,今年已經整二十了,王風你覺得我道行怎樣?”

    王風沉吟一下之後說︰“周小姐不用謙虛,你算是我見到的法力最強的人。”

    周楚楚說︰“在遇到那人之前,實際上是感應到那人之前,我也這樣認為。但是四個月之前我感應到了他,他隨便就把我的防御、精神、法力和信心都破得一干二淨,然後在我身上種下了長樂咒,他甚至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我要是膽敢稍有反抗,他隨時都可以讓我發瘋或者自殺,就算他要讓我瘋到去色誘我老爸,我也是沒有絲毫辦法。我替他做了這麼多事情,卻從沒見過他。”

    許煥和王風都靜靜听著,心下駭然。听到此節許煥微微一笑︰“可惜。他怎麼沒讓你瘋到來色誘我?”

    周楚楚冷冷看了看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耐心听我說。你們是不知道,如果能完全不和一個我這樣的陰陽師見面,就給我種下長樂咒是多可怕的事情,這人的法力高深程度已經接近神魔!然後那人就讓我輟學,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來,進西鄉酒廊做領班。然後,你們都知道,踫到你的那天晚上,他讓我先殺了龔大

    偉——我散了他的魂魄然後用驅身咒,他出車禍之前就已經死了,那車撞的只是一具會走的尸體,又在指定的日子里殺掉酒廊中所有的人。我不大忍心,只想把所有人困個幾天,沒想到你跑出去之後酒廊就塌了。”

    王風終于明白為什麼周楚楚在請龔大偉的靈魂時心神不定,並且能夠確認那並非龔大偉了。

    許煥問︰“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能做到你說的事情,絕對不會把幾十條人命看得這麼嚴重的。何況既然他可以隨時操縱你,我們又怎麼知道你現在的話,不是他操縱著你說出來的?”

    周楚楚不回答他,只說道︰“你們听說過‘凶冥十殺陣’沒有?”

    許煥點點頭,王風一臉茫然。許煥看看他,解釋道︰“佛身歷難的時候,在修羅地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于蒼茫之間,不得進,不得出。元神彌散,佛惘然自失,後自吸心魔,化身為無能勝明王,始破出。據說當時用來圍困他的陣就叫做‘凶冥十殺陣’,是用無數修羅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蓮台。這東西和西鄉酒廊有聯系嗎?”

    周楚楚說︰“不錯。因為有這個傳說,在密宗里漸漸流傳下來一個同名的邪陣,是按照一定形狀在三十六個地點每地用十八個男尸和十八個女尸頭朝下種在地下,等到全部就緒的時候,這些地點就會組成威力強大的邪陣,這些尸體可以產生強大的怨氣和魔力,陣主可以操縱他們。當然,這些地點的怨氣越大越好,埋藏的時間也越久越好。”

    王風咋舌道︰“那不是要先殺一千多人?”

    周楚楚又說︰“沒錯。這個陣過于麻煩,因此不是有超絕毅力的人難以完成。西鄉酒廊就是我知道的兩個地點之一。可是我把西鄉酒廊的事情辦砸了,人還一個沒埋,酒廊已經先塌了。所以,王風你從酒廊里逃出來的時候救了自己,卻殺了我。出事之後,我只能藏起來盼望他找不到我,挨得一天是一天。但我這麼死了太不值,所以就把你們請來,我死之後你們要破他的陣!否則我做鬼也合不上眼楮!”說到這里,語音已經接近淒厲。

    王風有些懷疑地問︰“你既然有求于我們,為什麼還要再三再四地嚇唬我們?”周楚楚不屑地回答︰“要是你們被嚇倒,我憑什麼還能指望你們?

    5: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了同一個問題︰“那你知道的那另一個地點是哪里?”

    周楚楚笑笑,指指腳下。

    “就是這個樹林。在這里倒埋著三十六具充滿怨氣的僵尸!他們和我們的腳底板相距只有一尺!”

    王風立刻覺得一股寒氣包圍了自己的雙腳,但他接著立刻說︰“不可能!我在這里先上學後教書也有幾年了,我也會點陰陽,這里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楚楚說︰“你不知道是應該的。西鄉酒廊從前是西水村,那里發生過人吃人的大規模事件;而這里是日軍侵華時的秘密人體研究地點之一,埋著的都是嬰尸,一定早在那時就已經被埋下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這里的怨氣比雙水屯還要重得多!”

    王風突然插話說︰“那個研究機構是不是叫做‘東海堂株式會社’?”

    周楚楚看著他問︰“你也見過?”

    王風點頭︰“我也見過。”他心里卻在想假若雙水屯故事是真的,卻不知道和這里有沒有什麼聯系。

    許煥忽然問︰“那這個地點的主持人是不是也是你?”

    周楚楚搖搖頭︰“不是,因為這里的陣已經布好了,只需要人守好就可以了。不象我還得大張旗鼓地去收集尸體,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誰在這里!”

    王風與許煥同時沖口而出︰“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周楚楚搖搖頭,忽然變色道︰“不好!咒法的時間過了!你們趕快回去,別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王風問道︰“那你怎麼辦呢?”

    周楚楚淒然一笑,遞了一道符給王風。王風問︰“這是什麼意思?”周楚楚說︰“那是我的本生符,什麼時候它自己點著了,你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到這里找到我的尸體

    燒掉,我不願意在死後還被那人弄成僵尸操縱。”

    許煥問︰“我們不能一起跑嗎?”

    周楚楚垂下頭去︰“跑?我怎麼跑?他這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不過是這里怨氣太大遮蓋了我,我又隱藏得好而已,我要是出了這個學校,走不出三步就會出事!”

    王風咬牙道︰“我們就不能一起想想辦法?”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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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7-19 23:59: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股冷氣彌漫起來,王風和周楚楚一起站起來,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臉上掛著微笑,慢悠悠然而卻優雅冰冷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王風在一瞬間聞到了殘酷的味道,大張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那是趙淳。

    趙淳在距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打量著他們說︰“除了沈老師,其他的人都來了,很好很好。周小姐,你在這里招待貴客,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啊?”

    周楚楚悄悄問王風︰“他是誰?你認識嗎?”

    王風同樣悄悄地說︰“這人叫做趙淳,是我的一個學生,平時也是神道道的。”他的話語雖然輕松,心里卻感覺很奇怪,平素見趙淳並未感覺如何,但此時此刻面前的趙淳卻讓他有一種不自覺的寒意。

    趙淳看著他們微微笑了笑︰“我叫做趙淳。”

    王風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來這里到底想干什麼?”

    許煥忽然插話說︰“你們是不是听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王風與周楚楚同時駭然望向他︰“明明有個人在那里和我們說話,你居然沒看到?”

    許煥笑了笑回答︰“我是無神論者。許多東西我是看不見的。不管你們在和誰說話,我可以鄭重保證他絕對不是人。”

    不是人??

    王風疑惑地看看同樣疑惑的周楚楚,然後又轉向依然在微微笑的趙淳。趙淳輕聲咳嗽了一嗓子,開口說道︰“對不起,王老師,許先生說得對,我本來就不是人,從來也不和人交流。只不過自從你來代課以後,經常听你的課才和你開始來往的。”說完之後摸摸頭,非常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王風看著趙淳,咬著牙慢慢問︰“你干什麼不早告訴我?”

    趙淳嘆氣︰“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王風問道︰“為什麼?”

    趙淳笑笑︰“因為我和周小姐一樣,也被‘那人’控制了,是這個陣相關地點的主持人。好在這個陣地的事情早就辦得差不多了,我閑著也沒事情,那天轉到學校去,正好听到你講課很有意思,加上你自身有慧根,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我總是趁沒有人在場的時候出來找你聊天。”

    王風厲聲說道︰“你為什麼要幫他做這件事情?”

    趙淳的眼楮里忽然出現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哀傷。“我身不由己。我有反抗的勇氣但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在戰爭年代,政府把平民捉去,然後往他手里塞一支槍把他推在戰場上,他就只能打,我也一樣。我是個完全不用維持生命的鬼,但我只有非常可憐的一丁點自由而已。周小姐,那人早就知道你躲在這里,但他根本就沒想對你怎麼樣。他實在沒把你、把我、把我們這些替他干活的人或者鬼瞧在眼里。他只要再找個人把西鄉酒廊的尸體埋葬就可以了,你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

    王風沉吟片刻之後問︰“趙淳,我從來沒在你面前以師長自居。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這三十六個地點都在什麼地方?還有這個陣怎麼破?”

    趙淳又笑了,苦笑︰“我怎麼會知道別的地點在哪里?我的身份就和周小姐一樣,也是什麼都不知道!要想破這個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如果你們破壞幾個地點,也許可以拖延陣勢發動的時間;而且你們要注意到這個陣最初出現的目的︰是為了困住某個人。控制我的那人法力高深,完全不需要這些邪物來增加力量了。”

    王風立刻緊接著問︰“他想要困住什麼人?”

    趙淳攤開說︰“這我也是猜的,我又怎麼知道他想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困?只不過這陣就是專門用來困人的,沒听說過其他用途。”

    許煥忽然插了一句嘴︰“這位朋友,我雖然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說的話,但我相信他們兩個人不是在說相聲給我听,請你告訴他們你在這學校的任務,王風,他要是跟你說了你就轉達給我。”

    趙淳立刻說︰“我的任務很簡單,看住那三十六具已經長大成形的尸體,有誰要是在無意中踫到他們我就想辦法抹掉他們的記憶。”王風向許煥轉述。

    許煥又問道︰“你也沒有見過‘那人’?”

    王風傾听,說︰“沒有。”

    許煥吐出一口長氣︰“尸體都在哪里?”

    王風︰“大部分都在這樹林里,還有兩個在教學樓圖書館的地基下面。他們有些已經進入淺休眠期。偶爾會在地下活動手腳。”

    許煥再次嘆氣︰“我問完了,那麼,你能不能讓我們走?”

    听了這句話,趙淳露出悲哀的神情︰“也許能,也許不能。因為只要在需要的時候,那人隨時都可以控制我。我猜不透他下一秒鐘想做什麼。我不知道他何時來,何時去,這麼說吧,我是一把刀,無法控制自己將要砍向誰。我不能自殺、不能昏厥,連眼皮也是透明的,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只有眼睜睜欣賞自己殺人的光景。”

    月亮正在頭上的一小片天空里,隨著趙淳冷冰冰的話,森森鬼氣在這方寸之地彌漫開來,王風和周楚楚不約而同地打個寒戰,唯獨許煥好似不曾感覺到一般。月亮的光芒漸漸變成血紅。

    許煥抬頭向天,用力嗅嗅鼻子︰“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我們還是走吧!”

    8:

    趙淳的身體開始發光,他越來越接近無限的透明。他眼楮的顏色也漸漸由青轉紅,他的腳離開地面,身體飄在空中,四周充斥著冷森森的陰氣。王風和周楚楚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只听得趙淳嘶聲喊道︰“快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快去救沈容。”

    王風條件反射地拉起周楚楚和許煥轉身就跑。四周不知什麼時候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那是夾雜著不明意義的嘲笑、哀號、叫嚷和涕泣的聲音,猶如暴雨突至一樣覆蓋了這片大地。空氣的溫度也似乎急劇下降到冰點以下,不知道是樹枝還是誰的手從地下伸出,拉扯著三人的褲腳,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沖擊著他們三人的嗅覺。那是尸臭!

    王風等人沖出了樹林。周楚楚偶一回頭,趙淳化為一個微小的光點,直沖上天,在夜空之中畫出一道明亮的軌跡沖向了宿舍樓。

    沈容在王風的宿舍里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大黑。她站在窗子前面寂寞地望著夜空之下的樹林,心亂如麻。最後她發出輕微的嘆息,從桌子上拿了一只杯子出去漱口。

    門在身後被關了起來。空空的樓道寂然無人,只有頂燈發著昏暗的光芒。沈容被自己拖鞋撞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嚇了一跳,片刻之後,她把鞋子拎在手里,赤足行走在雖然冰冷但是干淨的地面上。假期開始,單身的老師們大多都已經回家了,這座樓里除了自己和王風、還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子之外估計已經沒有別人。樓道長得怕人。

    怕人?沈容心中一緊,然後掩蓋著恐懼輕輕嘲笑著自己。冷氣從腳底慢慢上升。走過了幾道木門之後,前面不遠就是水房,已經可以听得到清晰的流水聲。還有隨之而來的什麼人的歌聲。

    沈容快走幾步,穿上鞋子,提起裙子踏進了水房。地面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冰冷入骨。水房最里面的龍頭是開著的,不大的水流斷斷續續敲擊在貼著瓷磚的水槽里,聲音清脆。沈容徑直向那個龍頭走去,因為她是一個主張節約資源的人。歌聲仍然在飄蕩,但是沒有人。沈容走到龍頭前面,用杯子接了一杯水,然後關好龍頭,漱口。一切正常,可是她毫無來由地害怕著。總有什麼感覺讓她毛骨悚然,正在這時,背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

    沈容回頭,水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上了。接著,幾個窗戶也都關上了,輕柔無比。沈容忘記了害怕,呆呆地注視著這些變化的發生,所有的水龍頭忽然全部打開,水流急速下瀉,沈容手中的杯子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卻沒傳來破碎的聲音,她低頭一看,水已經漲到膝蓋了。水面居然是一張張詭異笑臉的形狀,而在不遠處的水面上緩緩漂來一個仰面朝天的人。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水房的燈忽然滅了,似乎有幾個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上直直地跳動。沈容的呼吸在瞬間停頓,指甲刺入肉里。

    她的第一聲慘叫被掩蓋在水房內雷鳴一般的水聲里。

    等王風三人沖出樹林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四下里風動塵靜,星朗月明,蟲聲傳來,直令人難以相信如此美麗的地方居然是邪陣的陣位。他三人不假思索,直奔宿舍樓而去,這樓放假之後空得厲害,晚上關門很晚,他們一路跑上三樓,王風朝著自己的房門就是一腳。

    砰的一聲,房門洞開,他們搶進屋去,屋子里一切完好,沈容不在其中。王風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滋味難言。周楚楚一言不發,右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關節指根處點了幾點,輕聲說︰“沈容現在身遭水厄,只怕就離這里不遠。”話音剛落,走廊里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原來水房終于禁不起巨大的水壓,牆壁門窗都已經破壞,污髒的水流從破壞的洞口激涌而出,把走廊淹得有如洗澡堂子一般,水面上污物雲集,還有幾只老鼠悠哉游哉地踩著水。周楚楚別的不怕,但她生來有潔癖,對這些髒水耗子可是怕得要死。不等水流涌到,驚叫一聲跳上桌子,再也不肯下來。

    水漸漸落下,王風和許煥向水房走去,透過破壁向里張望,只見沈容抓著一條鐵管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王風跑過去,沈容雙目緊閉,面色煞白。他伸手探了探沈容的鼻息,只覺得冰冷一片,不由得慌了手腳,喊道︰“快叫救護車!打急救電話!”

    “放心,她死不了的。”一個帶有幾分疲倦的聲音傳來,王風和許煥一起回頭,趙淳靠坐在水槽上,身體越來越顯得透明。王風嚇了一大跳,許煥更是吃驚得厲害︰“不可能啊?我是無神論者,我怎麼可能看到你的樣子又听到你說話呢?”

    趙淳不答話,抬頭看著窗外的月色,喃喃地說︰“星空是天地間最美的東西,可惜啊,以後大概看不到了。”

    王風和許煥都大是摸自己頭腦不著,問︰“怎麼回事?”

    趙淳回頭看著他們,一雙眼楮在月色下灼灼發光︰“***,老子好歹也是往日的男人,現在的新鬼,難道能老受那人挾制嗎?我又想救沈容,又要和那人抬杠,就把你教的佛經道經隨口背了幾段出來。你別說還真靈,他馬上跑了,嘿嘿……”自王風認識他以來,他從沒說過粗話,這幾句說得似乎十分得意,面露笑容,但身體已經透明得好似玻璃一般,只剩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1:

    王風和許煥的心中都是一緊,他們都明白鬼魂念了經卷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趙淳雖然一時義憤,用佛經反噬了控制他的“那人”,但他馬上就會魂飛魄散,消失在塵世間。王風不禁說道︰“你……”

    趙淳笑著打斷他的話︰“別廢話啦,我還要看星星,多看一眼是一眼,王老師,哥們,有空再聊。”說著按照古禮拱了拱手,不再理睬兩人,再度轉頭去看星空,眼神中不無憂傷之色,但卻始終掛著笑意。隨著他的話聲,身形在空氣中漸漸消失,終不復見。只有最後一句話依然在空氣中盤繞︰“真美……”

    王風長嘆一聲,許煥心情也是惡劣之極,兩人對視,又都覺得對方實在是無用之極。于是用力拉開沈容牢牢握著管道的手,你頭我腳的把她抬了回去,周楚楚依然在桌子上發呆,地下非常髒,現在她是寧死也不下來的。她看到兩人抬著沈容進門,問道︰“怎麼回事?”

    “趙淳完啦。”王風說道,語氣沉重。說完之後把沈容放在床上再次伸手探她鼻息,只覺得若有若無,氣若游絲。許煥當下打了急救電話。王風找個墩布,把屋子里的地面拖干淨,周楚楚這才從桌子上下來。驚魂普定,又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王風心下煩惡,只揮了揮手。許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應該首先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現在我們知道的事情是︰有那麼一個法力高強之極,匪夷所思的人或魔自己做了這個陣,或者是發現了前人正好可以用來做陣的遺跡,于是想把陣法完成以用來困住什麼人或者是出于別的什麼原因,可惜,我們一無所知!”

    周楚楚問︰“那他為什麼不殺我們,卻要對沈容下手呢?沈容幾乎算是個無關者。”

    許煥搖了搖頭,問王風︰“我也猜不出那人為什麼非要找沈容的麻煩,你怎麼看?”

    王風心下悵恨交加,怒道︰“我也不怎麼看,他殺了我的朋友,又把沈容弄得半死不活,再加上傷了那許多人命,我就是豁出去也要和他拼了。”

    許煥長嘆一聲,周楚楚問道︰“你行嗎?我都不行,何況我還被下了長樂符,我們怎麼和他拼?”許煥眼楮轉動,凝視著周楚楚說︰“長樂符並非不可破解。破解之後只要你控制使用法力的時間,他就很難再次感應到你。世界上沒有全無破綻的陰陽師,我們不但能找到他,還要打敗他!”

    王風忽然問道︰“機會有多少?”

    許煥恩呀啊的半天,最後說道︰“聊勝于無。”

    王風咬牙道︰“沒問題,只要不是零就好。我們干了。”

    沈容已經在醫院昏厥了好幾天了,不曾醒來。王風天天去醫院探望,回來之後只是長吁短嘆。他們已經不敢住學校,在城里找個偏僻旅店租了兩間房子,許煥著手替周楚楚解長樂符,那長樂符的解法要用紫甦、柴胡、血蠍子、雄黃等數十味中藥泡冷水三天,然後燒一道四明天罡符放在水里,把中長樂符的人泡進去再泡個三天。周楚楚長了這麼大,從沒洗過冷水澡,何況是連洗三天的冷水澡,那些中藥又大都是干熱刺激的貨色,這罪可就受大了。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燥熱,否則她非自盡圖個干脆不可。周楚楚到底是個女孩子,在又冷又累地洗這個長澡的時候,心里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皮膚從此之後還有沒有從前那般誘人。不過這辦法雖然費事磨人,倒也有效得很,“那人”的罡元再也沒能感應到她。

    王風每天的主要工作是發愣。這是他的本事之一︰看起來好像嚴肅地思索某個問題,凜然不可侵犯,但實際上不過是在發愣而已。他發愣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一旦不再發愣,就會感到一籌莫展。沒線索,沒入口,沒載體,他們正在做的是這三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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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00:00:08 |只看該作者
.    更要命的是錢快沒了,王風小有積蓄,但這幾天用錢實在太多,許煥向來是一分錢不帶的,周楚楚衣服里的錢早已用光了,沈容生活一貫簡樸踏實,錢是有的,但沒辦法取得出來。

    許煥陪著王風坐在一起發愣。隔壁水花聲大響,周楚楚那三天苦刑終于挨完了。片刻,她衣服寬松地推開房門,對著愁眉苦臉的王風和許煥開顏一笑。第一句話是︰“餓死了。”這三天她除了少量喝水與吃白糖之外簡直沒吃過別的,按說一個人餓上三天沒什麼問題,但是要憋上三天不方便可就很難了。周楚楚有經驗,她從小極其不喜歡坐火車,尤其討厭在火車上上廁所,但偏偏又不得不做,而且每次都坐得極長,多年錘煉,總算沒丟丑。王風和許煥同時抬起眼皮來看看她,又同時垂下眼皮去繼續發呆。

    周楚楚︰“我餓,我要吃東西!”

    王風順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五十元遞過去,兩人還是頭也不抬。周楚楚接過錢下樓,片刻之間又上來,手里抱了一大堆零食,王風終于抬頭︰“你餓了不買飯你買什麼零食啊?瞧這有點錢把你給燒的!來給哥哥吃點。”

    周楚楚不理他,抱著零食放量大嚼。

    許煥悄不吱聲地摸出兩支煙,遞給王風一支,自己點燃一支。深深地抽了一口之後斷然說道︰“不成,這樣等著不是辦法。我看沈容病情也穩定了,但就是不醒,說不準還是‘那人’留下的後遺癥。我們得走出去,找線索,不能等著線索自己送上門來。”

    11:

    王風問道︰“說得容易。怎麼找?”

    許煥的臉色凝重起來︰“周楚楚,你知道不知道那間酒店的設計者是誰?”

    周楚楚正在吃杏仁,聞言抬起臉來,努力想了半天之後終于搖搖頭。

    許煥啟發道︰“你再好好想想,按王風的描述,酒店做成那付樣子應該是別有深意的。除非設計者本身就知道這酒店是用來集陰氣的,否則不可能湊巧設計成這個模樣——哪怕他一點腦子也沒有。”

    周楚楚放下手中的零食袋,絞盡腦汁在那里思索了半天,突然她蹭地站了起來說︰“我來的時候酒廊已經建好了,我是不知道是誰設計的!不過有一次龔大偉說那個設計者和他的關系很好,而且龔大偉死後,他的名片夾還在我這里!”

    三個人精神都一振,王風同她說︰“那你趕快回家,把名片夾拿過來,咱們仔細分析一下可能是誰?只要能找到這個酒廊的設計者,就能知道很多隱情。”周楚楚起身離去,卻又返了回來,抱走了零食。王風瞪大眼楮看她氣憤地說︰“記得拿過點錢來再!”

    回頭想起昏迷不醒的沈容,王風郁悶地搖搖頭。許煥長嘆︰“你平常不都挺聰明的嗎?現在怎麼變成搖頭蟲了?听我說︰王風,你想不想救沈容?要是想的話,我們得順著線索去找,不能偷懶。”

    王風緩緩吐出一口煙︰“哪有什麼線索?怎麼去找?沈容怎麼辦?”

    許煥沉吟許久,才說道︰“為今之計,要麼借魂,要麼寫假魂。我們不能把她丟下,也不能去找她的家人什麼的。我估計她現在這種狀態是由于那場刺激封住了關竅,三魂七魄都在三丹田里出不來。借魂危險太大,寫個假魂接出來吧。你沒什麼錢了。醫院住不得了。”

    王風狠狠地抽煙。

    當天晚上,醫院精神科病房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精神科晚上是必然陪床的,沈容住精神科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其他病癥,但就是長睡不醒。那就精神科吧。但她看起來沒有什麼潛在的危險,所以王風可以不用陪床。

    許煥和周楚楚都是很怕藥味與來甦水味道的人。他們一左一右跟著王風,王風這幾天精神不好,空洞恍惚,頭發亂糟糟,胡子拉茬,整張臉看起來是青的。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對著他們大喊︰“你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讓病人自己走?快!快架住他!萬一突然發病打人怎麼辦?……”

    許煥拼命抑制著大笑的欲望。周楚楚還在一本正經地對護士的背影解釋︰“他不是病人,他是來看病人的……你不信??……”許煥止住她,緊走幾步趕上王風,三人一起走進沈容所在的病房。

    這是一間大病房,有十張左右的床位,幾乎每張病床上都有病人。每個病人身邊陪床的少則一個,多者三四個,小小的病床擁擠不堪。三人擠到沈容的病床之前,沈容仍然沉睡不醒。王風倒了一杯溫水,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包打開,里面是符紙的紙灰。他把紙灰抖到水中,給沈容服了下去。片刻,沈容睜開眼楮。瞳孔大,無神。王風貼著她的耳朵說︰“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發急,又說一遍︰“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冷汗涔涔而下,提高聲音說︰“坐起來!”

    沈容還是不動,周楚楚趕上前來,伸手一探沈容的脈搏不由大驚︰

    “好象誰把她泥丸宮鎖了?假魂過不去!”反手一掌拍在沈容的百會,使勁揉了揉,大喝一聲︰“渡!”

    沈容立刻下了床,站在地上。許煥的眼楮立刻睜圓了,嘴也合不攏。王風撲上去抱著沈容的身體怒罵周楚楚︰“妒婦!你還沒有叫她換衣服呢!”

    醫院的花園里寒氣襲人,許煥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自言自語地說道︰“醫院這地方除了來甦水味,妖氣也是大大地重啊。”周楚楚冷哼一聲,不屑地瞧他一眼。四人漸漸消失在醫院後門之外,誰也沒有發現花叢中有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他們。

    四個人擠上了一輛出租車,周楚楚在前面,王風和許煥夾著沈容並排坐在後面。周楚楚伸手掏出一張符文來往車窗上一貼,告訴司機︰“城南陽山。”

    後面的許煥和王風不由奇怪起來︰“這還有一個神智不清的呢?你不回家去那荒山干什麼?”

    周楚楚慢慢地說︰“讓你們看些好東西。”話音未落,司機猛然發動了車,瞬間就達到了1邁的高速,整個車子都開始顫抖,發動機的聲音好象人的喘息一樣嶽br />
    王風條件反射一般伸手去衣兜中摸符,周楚楚動作比他更快,右臂一抬,一道符閃現在手心里。接著,周楚楚回頭看著王風和許煥︰“緊張什麼?東海堂株式會社處理試驗活體的地點你們知道嗎?”

    許煥和王風同時搖頭。

    周楚楚的眼楮里閃出迷茫的光彩︰“那你記不記得西水村吃人那個故事?我告訴你,他們兩村的人互相踫到的那座山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陽山。我疑心那里也是陣法的一個地點,應該能查出些什麼的。本來我想獨自一個去那里,你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現在我沒辦法了,自從我們走出醫院,我們就陷入了重重追殺之中。我已經沒辦

    法再丟下你們了。從今之後我們必須跑,而且要隨時保持警惕,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我們再也不能單獨行動,否則全都會死在那人手里!”

    12:

    王風懷疑到︰“不可能吧。哪有那麼夸張。他不是感應不到我們嗎……?”正說著忽然感到左側腰部一涼,王風回頭,沈容兩手攥著的一把手術刀正插在那里。昏暗車燈下面容慘白扭曲,邪邪笑著正在用力把那把手術刀往上提!瞬間,王風感到陰風襲來,整個車廂都變得極冷!

    乍變橫生,許煥緊張地用力拽住了周楚楚的肩膀。電光石火之間,周楚楚早先拿在手里的那張符飛過來,拍在沈容臉上。一陣燒灼肉體的惡臭傳來,沈容慘叫一聲,軟倒在坐位上,一個灰色的影子從她身上升騰而起,消失。王風驚魂甫定,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手術刀,鮮血大量滲出。周楚楚遞過來一條手帕,王風用力捂住傷口,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情?”

    周楚楚笑笑,敲敲司機的肩膀,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奇異的砰砰聲。接著她慢條斯理地問道︰“剛才給你說你還不信,沒看到我上車就貼了一道守氣存神符?你上前邊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王風探頭到前面,從側面看司機,他驚訝地發現剛才一直在和他們說話的司機居然不是人,司機的坐位上坐著一個出殯時常常燒埋的紙人!慘白的臉上還畫著宛然的笑臉,但眼楮里卻寫著細細的三個小字︰導路人。一道黃色的符貼在額頭上,嘴角一行血跡從下巴上畫出,看之令人驚心動魄。

    許煥輕輕地說︰“式鬼役法,以鬼驅人。厲害。”

    周楚楚不說話,伸手過去把車門推開,將紙人推出車廂,然後爬到駕駛員的座位上去。王風忍住了疼,萬分擔心地問︰“沈容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吧?我從醫院把她帶出來是為了她安全,可不想她就這麼掛了!”

    周楚楚一言不發,發動了車子。在寂靜的暗夜里,車子帶著發動機的轟隆聲呼嘯而去。

    兩邊的景物飛速後退,沈容睡著了,王風面有憂色地注視著她。須臾之間,城市中的燈火越來越遠,夜深了。

    很多通靈師與陰陽師甚至普通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經過什麼地方的時候忽然間感到砭骨的寒意,沒有風,也不是氣溫過低,周圍一切正常,但就是冷。

    這冷和冷還不一樣,有時候是干冷,有時候是帶有強烈惡臭與焦糊味道的冷,有時候又是窒息的冷。但不論是什麼感覺,總之一句話︰有人曾經在這里相當慘地死去。據說有些功夫高的陰陽師甚至可以憑借味道與感覺的強烈程度推算出那死在這里、徘徊不去的人是男是女,忌日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攻擊傾向等等。有一種傳說是︰由于太過痛苦,幽靈們總想重復自己死亡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找替身”了,所有的戾氣都可以在這種漫長的環環相扣之中得到化解,不過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王風是教風水的,但這一套他從前並不怎麼相信,因為他並沒有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奇寒,但現在他終于相信了。

    這地方簡直冷得可怕,那是一種根植入神經深處的寒冷,在車廂內的封閉空間里彌漫張揚。伴隨寒冷而來的還有各種強烈的氣味。王風騰出按著傷口的右手,悄悄摸出一張符紙——瞬間,符紙就燒成了灰燼,王風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那點紙灰,問周楚楚︰“你記得沒錯?這地方也未免太凶了吧!”

    “沒錯。”周楚楚停下車,王風透過模糊的車窗向外看去,這是山間的一片荒地,不知什麼時候被改建成了林場,林場深處還隱隱有昏暗的燈光。周楚楚把安全帶解開,伸手出去準備推車門。許煥忽然說︰

    “等等。”

    周楚楚停下,回頭來奇怪地看著許煥︰“怎麼了?”

    許煥打個寒戰,然後穩定心神,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能去,你得在車里看著沈容,我和王風一起去做這些事情。一來這地方,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說不出個道理來,這地方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和王風全都是半瓶醋手藝,也就你能保得沈容平安。二來,說老實話,周小姐你驅鬼畫符可以,調查研究你可不成。這地方荒山野地

    的,鬼你不怕,老鼠長蟲你怕不怕?”

    周楚楚先時一直滿臉慍色,等听到“老鼠長蟲”,臉色變得鐵青,但終于還是慢慢點了點頭。王風有些著急,對許煥說︰“咱哥倆?有點事情的話那不是找死嗎?”卻見許煥已經推開車門,只好也跟著下了車。黑夜之中傳來清晰的格格聲,那是他們兩個的牙齒正在亂撞。許煥和王風緊緊衣服,向樹林深處的燈光走去。

    王風緊走幾步,趕上許煥︰“怎麼回事?我們還不知道該調查點什麼呢!”

    許煥的臉色非常陰沉,他一邊走一邊說︰“周楚楚有句話說得一點沒錯︰誰都不能相信。”

    王風愕然道︰“過于小心了吧,難道連你我也不能相信?”

    許煥慢慢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不要相信。”

    一陣恐懼掠過王風的內心,他們都不再說話,裹緊了身上僅有的那點衣服繼續走。過了片刻,許煥問︰“我有沒有說過我的預感一向很怪?”

    王風點頭說︰“是,我記得你只要有預感,就肯定是錯的。”

    許煥慘笑︰“那倒是沒錯。我剛才在剎那間就有個預感。”

    王風感起了興趣︰“是麼?什麼預感?”

    許煥臉色凝重地說︰“我預感我們今天能活著出去。”

    兩人又不說話了。王風信手掏出打火機點著,一點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躍著,四周圍的樹在這火光照耀下也扭動不已。忽然之間,火苗熄滅了。而且,在火苗熄滅的剎那間,王風分明感覺到自己手邊有一股冰冷的呼吸向它吹去!他的手觸電一般一抖,打火機掉了。一縷涼氣爬上王風的後背,直到後頸。旁邊的許煥低低地說話,聲音嘶啞︰

    “別回頭。”

    許煥停下來,王風也停下來,許煥蹲下去抓了一把土,土很干,很細,不停地由指間瀉下。王風掏出一張三生返照符,強大的寒意與刺骨的感覺讓他們說不出話來。許煥仔細地把土包在三生返照符中,然後點著。他們要制造剎那的環境氣氛,讓亡靈們自己演示發生在過去的一切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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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00:0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火苗從符紙的邊緣燃起,黑暗中亮起了微黃的一點光芒,火焰由外向內蔓延著,已經燒到了壓著符紙的塵土,土是掩火的,火苗慢慢暗淡下來,但是還沒有完全熄滅,而由微黃變成了暗紅色的閃點。環境似乎更冷了,王風和許煥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全身的雞皮疙瘩次第泛起,因為長時間看著那將熄的紅點,兩個人的眼楮很疲憊,王風閉上了眼,盡管已經看不到東西了,但是視覺仍然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似乎那點點微光依然在他的腦中閃爍。許煥在旁邊也直抽涼氣,王風抱歉地說︰“我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法術,不知道靈不靈?”

    突然起了一陣風,遍地的土都飛揚了起來,掠過王風的臉好象誰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王風心里一動,就听到許煥喊了一聲︰“快看!。”王風猛然睜開眼。

    就這麼短的一會兒工夫,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好象得到什麼力量一樣重新開始燃燒,而且顏色也逐漸變成了慘綠色,那細細的土似乎也開始燃燒,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好象有人使勁吸著瓶底已經所剩無幾的飲料。王風忍不住就要跳起來大喊,他向許煥望去,火光映照下,許煥的眉煙全部都是綠色,兩只眼楮瞪得溜圓直直看著那堆燃燒的土。綠色的火焰沒有一點溫度,相反還發散著一股寒氣。火光突然暴漲,四周的景物全被染上了濃濃的綠色,那光芒是如此的強,兩個人忍不住都閉上了眼,眼簾垂下的一瞬間,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震,並且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相信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經歷,當你和你很親近或者非常投契的朋友在一起時,總有那令兩個人驚訝的默契,沒有任何預兆,你們兩個會哼唱起同一首歌、說出同一句話、作出同樣的舉動,或許也是心有靈犀吧?現在王風和許煥就是這樣,兩個人閉上了眼楮,按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但是兩個人確都同時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恍惚間,兩個人站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地上,那是一條山脈的脊梁上,身邊都是被大雪壓彎的樹枝,鵝毛般的雪片仍然在飄;不時有 嚓聲穿來,那是不堪重壓的樹枝斷裂的聲音;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清有多高,也不知道太陽在哪個方向;朝四周望去,除了樹就是雪,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王風不敢睜眼,他轉頭“望”向許煥(之所以沒有睜眼而望向許煥,是因為王風的腦海中確確實實看到了許煥的樣子,而且也能看到許煥臉上和他一樣驚愕的表情),驚訝地問︰“這怎麼回事,難道我們開了天眼了?這可是我從小就有的願望啊!”

    “別說話,”許煥沒有看他,四顧著周圍的環境︰“盡量不要張嘴,人鬼殊途,如果讓他們嗅到生人的氣息,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要亂動,讓亡靈感覺到氣息的流動,抓你演了返魂戲我可沒有辦法。”

    王風閉上了嘴,也不停地看著左右,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心里由不住的起了寂寞之意。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空白,突然感到了生命的輕微和無常。而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彌漫在這空氣中,似乎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山梁上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正朝這面移動著。

    黑點越來越大,已經能夠看清那是一群人,大約三十個人左右。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表情張惶,拼盡全力向這里走來,不時摔到在地。終于他們停了下來,就停在王風他們下面的山溝中,用力裹著身上本就千瘡百孔的衣服。因為身在低處,他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上來︰

    不能走了……再往下走還是找不到路……還是躲進這里躲一下吧……好多人都不行了……再走肯定都得死……

    他們擠進山坡上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開始休息,因為人多,人群只能斜斜靠在牆上。沒有人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突然一個人面朝下撲在雪地上,因為雪太厚了,整個人都沒入了雪中。其余有的人都朝他身邊圍攏,有的人卻已經沒有了氣力,只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那死去的人,他們知道那也是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從高處看上去,白白的雪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尸體,好象一只大鳥不經心踏下的腳印。有人恐懼的嚎叫起來。

    對面的山梁上又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直直朝這群人走了過來。還沒有死的人都緊緊盯著那群人,誰也不說話,只有風嗚嗚的吹過,好象宇宙的哭泣。兩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疑惑的神情,有一個人試探地叫到︰“虎子,虎子?我是東水的鎖兒啊!”走過來的那行人群明顯地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然後有人大聲喊到︰

    “是東水的鎖兒嗎?我是虎子啊,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呢?”人群行進的速度快了起來,兩隊人終于聚到了一起。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啊,听說你們早就回到家了。

    是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就到了這山里,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啊,這是什麼地方啊?

    這就是咱們屯子河上游的那座山啊!我們這段日子一直在這里挖藥材換錢,誰知道雪下得這麼大,根本出不去了!

    那離家不遠了吧?我們趕緊回去吧。人們興奮起來

    我們也找不著路了。有人沮喪地說︰你們有吃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你看那誰誰誰都餓死了!我記得我們都已經從山上看到村子了,但是睡了一覺醒來一看,怎麼就已經到這里了?現在怎麼辦呢?

    既然都踫到了,那我們就一起等吧,等到雪停了,我們再一起找路出山吧。

    只有這樣了,哎,鎖兒鎖兒,你怎麼了,醒醒……

    別叫了,已經死了,要是雪怎麼一直下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有人動手將山窩中死人的尸體丟到外面,活著的人都擠了進去;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的有尸體被扔出來;又有人跑到尸體旁邊,伸手去剝那衣服鞋子;有人叫喊著過來阻止,但是更多的人跑了出來,開始剝取尸體身上的衣物;有的人剝著剝就委倒在地,剛剛還是剝奪者瞬間就變成了被剝奪對象,光溜溜的尸體躺在雪地上,好幾具尸體都睜著眼冷冷注視著這世界。

    14:

    風吹的更猛了,雪花也更密了,一面巨大的篩子在天空搖晃,紛紛揚揚地透過天網墮下的不僅是血花,還有寒冷。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手里提著一把刀,他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尸體,又回頭看看山窩里的人,猶豫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全身在抖,而且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寒冷。有個聲音顫抖著問︰“你,你,你要干什麼?”

    太餓了,真的,太餓了……!這也是肉啊!那人喃喃地說。

    不行,虎子,你不能干這種事情。

    老子不想死啊,老子還沒有活夠啊,不吃他你給老子吃的嗎?

    沒有人說話了,而且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手里也提著刀斧鏟等工具,他們默默地聚到一個剛剛被扔出來的尸體身邊,再一次互相打量著。終于有人猛地一斧砍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另外幾個人也開始動手。從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他們的手臂瘋狂地揮舞著,已經冰冷的血液仍然可以飛濺,將雪地上染得鮮紅。最後那幾個人都抱著一大塊肢體走了回去,只留下了支離破碎的一具尸體。很快就有肉被烤熟的香氣傳了出來。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開始從那具尸體上斫肉。胳膊腿很快就變成了骨架。人越來越多,有人開始砍別的尸體,骨架越來越多,山洞中有人喊道︰那些剛死的人好砍,身體還沒有凍僵。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象一群饑餓的野狗瘋狂地吞噬著同類的尸體,被分解的肢體零亂地散在地上,觸目驚心。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從容,甚至有人用雪仔細地擦拭著砍下來的肌肉;人們似乎已經陷入了顛狂中,有人一邊看著一邊狂笑,有的人雖然在哭但是下手卻毫不見慢,有個人提著刀走向一具尸體時,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緊跟著他的人已經一斧砍了下來,那人慘叫一聲︰“我還沒死呢!”然而好象沒有人听到,又有幾個人圍了過去,等到人散了的時候,那人已經被剮了許多肌肉,卻還沒有氣絕,手腳疼?得不停亂擺。

    最慘不忍睹的事情開始了,一個被剝離了肌肉的尸體從山窩里拋了出來。他們已經懶得去外面砍尸體了,他們不停地打量著對方,看誰快要不行了就圍過去,被圍住的人知道他們心里想什麼,嚇得連眼都不敢閉。惟恐一合眼,自己就做了別人裹腹之物。每個人都惶恐地看著其他的人,火慢慢地滅了,天也黑了。

    王風低下頭不去看那悲慘的場面(他已經閉上眼了,無法再閉一次),他的心里已經明白了︰前面那些人是逃荒回家的東水村人,後面來的是西水村在山里挖藥材的人。因為饑餓和寒冷,活著的人開始吃死人的尸體,接著西水村的人因為害怕東水村的幸存者將來說出去,可能等不及他們死去就殺而食之。人啊,有的時候貪婪攫取的本性和動物別無二致,毫無疑問,這里也是三十六個陣地之一。

    王風伸手拍了拍許煥,許煥向他扭過頭來,王風摸出一張五更送魂符示意他自己要送亡靈了,許煥點了點頭。王風打燃了火機,將符紙湊了過去,風依然很大,火苗被吹得左搖右擺,始終舔不上符紙。許煥湊過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背過身擋住了風,兩個人會意的一笑,溫暖的友情蕩漾在眼光中。王風將符紙點燃,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王風吟道︰“塵歸塵,土歸土,由何來,至何去!”他松開手,燃燒的符紙盤旋飛舞在空中,逐漸燃盡。王風和許煥同時睜開眼,不由大吃一驚。

    兩個人還在原地,不過不是在林場中的空地,而是在剛才那被白雪覆蓋的山梁上。而且這次不是意識中的到達,而是真正地站立在土地上。雪下得很大,已經淹沒了兩人的腳,刺骨的冰寒象一把把利錐輕觸雙腳,痛癢交加,這可是真真切切的。王風急忙將所有的符紙都抽出來查看,臉色也苦了下來。許煥在一旁迷惘地說︰“就這麼一會兒沒睜眼,就下了這麼大的一場雪?怎麼這里好象剛才意識中的那個鬼地方啊?”

    “唉,剛才太著急,本應該燒送魂符的,卻燒了一張離魂符,現在我們不僅沒有將引來的亡靈送走,而且還真正地來到了他們中間。”王風無奈地一攤手說道。

    “什麼?”許煥大怒︰“這里可是三十六陣之一,還是快走吧。等一會兒看守陣地的人來了,憑你我兩個人都白給。”

    王風張嘴想說什麼,目光卻投向了許煥的背後,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下來。許煥奇怪地想回頭望,卻猛然明白過來為什麼王風會有那樣的表情了。

    王風的背後慢慢升起一個身影,臉色發灰,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正向王風走了過來,一雙手舉了起來緩緩朝王風的脖子伸去,速度很慢很慢,手臂上的肌肉所剩無幾,已經凝固的血塊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落到地上,透過王風雙腿的縫隙,身後的那雙腿上仍然留著斧鑿後的痕跡。許煥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具尸體正從地下爬起,還有幾具骸骨正從山坡下朝上移動。

    糟糕,一定是在說話時,讓亡靈嗅到了生氣。王風的毛孔乍的大大張開,隨後又緊緊封閉,全身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許煥卻一步踏了過來,伸手緊緊拉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陷入了陣中,想要回去就必須離開這個陣。我喊一二三,咱倆個一起深呼吸,然後你閉上眼就和我跑,只要不出氣,亡靈就找不到咱們,你記住了沒有?”

    王風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可是這回可沒有龔大偉給帶路了。這些東西雖然動作緩慢,但是因為在死前就知道自己死後的命運,怨氣遠比以前那些鬼大多了,一旦被他們抓住,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許煥堅定地望著他說︰“雖然我不會你的那些法術,但是我讀過關于這個陣的資料,大概了解一點逃跑的路線。反正你也沒有辦法,只好賭一賭了!你不想和他們一樣吧?”

    王風扭頭看了看已經逼近的僵骨,長嘆一聲︰“哥哥,我把命就交到你手里了,別忘了小時候誰欺負你,都是我第一個撲上去幫你的!”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收斂了笑容說︰“閉上眼,我要數數了!”

    王風一橫心,閉上了眼,耳听得許煥大聲數到︰“一、二、三!”他猛地張口大吸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就感覺到許煥緊緊拽著他左沖右突,耳邊響起僵骨們憤怒的呼呼吼聲,從他們的嘴里吐出的氣流嘶嘶有聲,好象毒蛇吐信一般,舔在自己的臉上冰涼冰涼。有一只手摔在了他的臉上,生疼。有什麼東西粘糊糊地沾在了鼻子下面,王風提鼻子一聞,一股尸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中人欲嘔。

    許煥終于停了下來,喘息著說︰“現在可以呼吸了!不過不要睜開眼楮,你拉著我的手千萬不要松開,不然萬一把我留在這里還好說,把你留在這里我可就罪過大了!”

    王風立刻彎腰下去,干嘔了幾聲問︰“現在怎麼辦?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陣呢?”

    許煥說︰“陣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們人現在還在這里,如果不能回去的話,可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你回念回魂咒嗎?”

    王風搖搖頭,又想起了許煥看不見,就又補充道︰“那是高級別法師才能學的東西,我這樣的陰陽愛好者是沒有足夠的法力駕馭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咒文。”

    許煥哦了一聲,王風听到他已經平緩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忍不住問︰“是不是必須會念那個才能回去啊?”

    “對,這樣吧,王風,已經到這步了,如果回不去反正也是個死,還不如冒險一試呢?而且我感覺沈容和周楚楚她們那里出事了!我們得盡量快地趕回去!咒文我倒是知道,不過我更沒有法力,還是我告訴你,你試一試吧!”許煥說。

    “靠,我以為我就夠不知天高地厚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狂妄。那你就告訴我吧,只要你不怕我死後,吸你的精魄。”王風閉著眼楮說。

    許煥哼哼著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且俯耳過來,待為師秘授于你。”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互相緊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王風將耳朵湊了過去,許煥急促地說了一些極其拗口的句子,王風一邊听一邊皺眉。許煥又重復了幾遍說︰“記住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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