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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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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納蘭元初]邪兵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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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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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2:28 |只看該作者
二十二、水禍(下

看來溫雅確實是經常出入游泳館的熟人,許多參加比賽的學生和場地附近的老師們都很熱情地與她打招呼。不過宇文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其它地方去了,剛一走進館內,他便遠遠地看見奧斯丁和柏葉分別出現下南看臺和北看臺上,雖然宇文也是知曉二人在這裡之後才跟過來的,但他還是不禁有些忿忿不平,自己若不是溫雅幫忙就進不來了,難道老外就是要特殊一點嗎?

宇文繞著泳池走了一圈,居然發現唐考也在場內。

「你……你怎麼進來的?」

「我有通行證的!」唐考得意地晃了晃手中巨大的相機,「冒充校報記者不就可以進來了?」

宇文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笨蛋,昨天怎麼會把相機還給唐考了?

「丁嵐呢?」宇文看了看唐考四周。

「他沒來,大概是去醫院看望張月晨了吧,每個星期他都會抽空去一次醫院的。」唐考答道,接著,他又對著看臺上努了努嘴,說道︰「兩個老外都在場,卻不坐在一起,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

宇文略略點了點頭,再次將目光投向兩個危險人物。

柏葉正與身旁的一個男生交談甚歡,不知討論的是什麼話題,只說得那個男生連連點頭。另一邊,奧斯丁在看臺上正襟危坐,神情肅穆,就像是來觀看一場高雅的音樂會。大概他的樣子太過嚴肅,加上又是外國人,普通的觀眾們都不知不覺地與他保持距離,他週遭的幾個座位上都沒有人。

宇文思忖片刻,便快步走上了南看臺。溫雅見他一言不發地拋下自己,心中頓時有些失落,但比賽即將開始,身為裁判的她也沒時間去理會了。

宇文來到奧斯丁的身邊,十分自然地坐在他的身旁,奧斯丁抬頭看了宇文一眼,卻很友好地笑了一下,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怎麼?你也有興趣來看游泳比賽?」宇文掏出兜裡的香煙,正要點燃,卻看見空中懸垂著一個巨大的禁煙標誌,只好又把煙塞了回去。

「反正沒什麼事,過來看看穿泳裝的女孩子。」一貫老成持重的奧斯丁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呵呵……是嗎?順便再挑個身材好的下手?」宇文的語氣中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奧斯丁神情自若地笑道︰「我不會這麼隨便的,西式的浪漫情懷並不適合在中國隨意表露。」

「奧斯丁,你的中文又有進步了!」宇文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老師誇獎!」奧斯丁的臉上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自信的氣質。

宇文將身子向後靠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奧斯丁的身後,那個精巧的金色鈴鐺依然掛在他的腰後。宇文悄悄地探出右手,想撥弄一下那個鈴鐺,誰知奧斯丁就像腦後長了眼睛,宇文的手還沒接觸到目標,奧斯丁的手就已經先一步摀住了鈴鐺。

「你這金鈴挺有意思,是在那裡買的?」宇文訕訕地收回手說道。

「這是我父親的遺物。」奧斯丁的語氣陡然變得有些冰涼。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好奇。」

「不知者不為罪。」奧斯丁用了個文縐縐的詞。

這時,已經換上泳衣的方欣披著一塊大毛巾與其他幾位預備參賽的選手一同從更衣室裡走了出來。宇文遠遠地對她揮了揮手,可惜方欣沒看見。

突然,對面看臺上的柏葉猛地展開一條巨大的白色橫幅,上面用毛筆寫了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方欣加油!」緊接著,柏葉旁若無人地對方欣高聲喊道︰「方欣!加油啊!你一定能得第一!」

游泳館內頓時一片嘩然,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柏葉的身上,小部分認識方欣的人,卻在一旁偷看方欣的回應。唐考舉著手中的相機,驚愕片刻之後,臉上不由浮起一團黑氣。

方欣被柏葉大膽的支援嚇得有些手足無措,一張俏臉也漲得通紅。溫雅微笑著走上去和方欣說了些什麼,方欣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不再去注意看臺上的柏葉。

宇文嘿嘿一笑,對奧斯丁說道︰「你這位朋友還是挺浪漫的,他一個人打橫幅這麼辛苦,你怎麼不過去幫他一下?」

奧斯丁有些不屑地說道︰「柏葉大概已經忘記他到中國來是幹什麼的了。」

宇文突然神色一凜,正色說道︰「那你可否告訴我,你們來中國是為了什麼呢?」

奧斯丁的身軀微微一震,緩緩說道︰「不要再兜圈子了,宇文老師……不……黃泉引路人!我們的目標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奧斯丁竟然知道自己是黃泉引路人?宇文頓時有一種被人在暗中窺探多時而不自知的感覺。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週遭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二人的對話。

「你究竟是什麼人?」宇文猛地抓住奧斯丁的手腕,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臉。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倒覺得你應該防備對面的那個人!」奧斯丁淡淡地一笑,「他可是有足夠多的理由對你不利。」

「你是說柏葉?」宇文一驚,不知奧斯丁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奧斯丁笑而不答。

宇文怔了一怔,突然低聲說道︰「別以為你做的事情沒人知道,你若是敢動方欣一個手指頭,我就把你切成碎片!再衝到陰溝裡去!」

奧斯丁冷靜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說道︰「宇文老師,你捏痛我了!」

宇文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由於想起枉死的吳維而過於激動,手上不知不覺地用上了十分力氣,將奧斯丁的手腕捏得有些紅腫起來,他愣怔片刻,還是放開了奧斯丁。

奧斯丁起身說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宇文呆呆地望著奧斯丁從看臺上離開,他腰間的金鈴隨著步伐左右搖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走出不遠,奧斯丁忽然轉身看著宇文大聲說道︰「宇文老師,我決定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

宇文一驚,正要起身追上前去,耳邊卻傳來一聲清脆的發令槍響,女子一公引蛙泳的決賽開始了,八個身材姣好的女生縱身一躍,在泳池裡激起一片水花,游泳館裡頓時響起喧鬧的加油聲。

當宇文回過神來,將目光再次轉回奧斯丁這邊時,他吃驚地發現,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奧斯丁的身影竟然消失了!

宇文細細回味了一下奧斯丁剛才所說的話,聽他說話的口氣,似乎竟是罔顧宇文的威懾,無論如何也要對方欣不利了。可他又能怎樣做呢?自從二教跳樓事件引起巨大的騷動後,奧斯丁之後的殺戮全都是在暗中進行的,他似乎並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

與此同時,泳池邊的唐考正爬到救生員專用的高台坐席上,希望能從高處用鏡頭捕捉到女孩們破浪前行的矯健身姿,當然,處於第三道的方欣,自然又是他的重點攝影對象。只是身後看臺上柏葉那一連串聲嘶力竭的加油聲,此刻聽起來十分刺耳,唐考額角的青筋也開始隨著「方欣加油」的叫聲突突直跳。

很快,運動員們已經游完了前五公丈,觸摸到池壁之後開始折返。現下方欣暫時處於第二名,不過與第一名的差距也僅僅是一臂之遙。唐考也不禁緊張起來,開始小聲地為方欣打氣加油。他身後的柏葉更是瘋狂,竟站在座位上拚命揮舞那巨大的橫幅。

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在游泳館樓頂中心懸掛的一盞直徑足有八十公分的吊燈,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鋼架架構的束縛,從四層樓高的半空中掉了下來!而它下方垂直正對的位置,就是泳池的第三賽道!

方欣眼看終點就在眼前,開始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加速,逐漸趕上了第一名,而吊燈在下落的過程中也在逐漸加速,有如一顆隕石般向方欣砸去!

最先發現危險的,還是對比賽心不在焉的宇文,奧斯丁的突然消失,讓他無法放心地觀看比賽,而吊燈懸柱斷裂的一剎那,那盞燈的突然熄滅就讓對光線十分敏感的宇文心中一動。當他發現空中有異物落下時,吊燈已經下落了近公丈的高度。

宇文猛地從看臺上跳將起來,大喊了一聲︰「危險!」可他的聲音很快被四周嘈雜的呼喊聲淹沒了,唯獨站在他正下方泳池邊的溫雅聽見了宇文的叫聲,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宇文。

宇文已無暇再多說,呼地一下從手中抽出虛靈金槍,在短短瞬間估計了一下吊燈下落的速度和距離之後,宇文手中的長槍脫手而出,如一支利箭般向吊燈飛去!就在虛靈槍即將與吊燈相撞時,空中卻陡然劃出一道白光,極快地在宇文的虛靈槍上斬了一下!

宇文眼睜睜地看著虛靈槍被那道白光斬得倒飛下來,插向對面看臺一旁的地面,瞬間消失不見了。而那盞巨大的吊燈仍然沒有偏離垂直向下的軌跡,繼續朝方欣落去!

「奧斯丁!」宇文發出一聲極不甘心的怒吼,現下再投出虛靈槍也已經追不上下落得越來越快的吊燈了,他終於明白了奧斯丁言語中的含意。奧斯丁確實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用邪兵攻擊方欣,但他可以製造出一起事故!一起讓人猝不及防的突發事故!

吊燈落下的陰影,已經籠罩了水中的方欣,終於有更多的人看見了空中掉下的吊燈!吶喊加油的聲音,也一下變成了一片尖叫,只是在水中的方欣,始終沒有聽見岸上的叫喊,依然在向終點衝去。

當唐考看見那片巨大的陰影時,他完全地呆住了!此時此刻,人力已經無法挽回方欣的命運!唐考的耳邊,正充斥著恐慌的尖叫,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方欣歪著腦袋微笑的可愛面容。

真的來不及了嗎?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就在唐考的身後,剛才還讓他極端討厭的那個聲音,此刻突然念起了九字真言!

泳池中,方欣身邊陡然現出一個小型的漩渦,一股無形的力量竟將方欣一下扯進了水底,與此同時,一條透明的龍形水柱猛地從漩渦中衝將出來,龍頭與吊燈劇烈地一撞!吊燈下落的力量頓時減弱了,而龍形水柱也在這一撞中變成片片碎玉四散開來。

吊燈落進水中,仍濺起巨大的水花,將其餘的參賽隊員都嚇得呆立在水中,唐考從高台座椅上跳下來,高聲叫喚著方欣的名字,可水面上只有還未消散的粼粼水波,卻不見了方欣的蹤影。

「撲通」一聲,池邊的溫雅用一個優美的入水姿勢跳進了泳池中,片刻之後,溫雅就將似乎已經昏迷的方欣拖出了水面,人群一下全擁了上去。

唐考用力擠開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一下撲倒在方欣的身邊,本還緊閉雙眼的方欣被唐考這麼一撞,猛然間劇烈咳嗽起來,並接連吐出好幾口水,見方欣已經清醒,溫雅面帶笑容地對唐考說道︰「沒事了,她沒被吊燈撞傷,只是突然受到驚嚇,嗆到水了。」

「謝天謝地……」唐考只覺得全身無力,一下癱軟在地上。

當人們都在關注方欣的情況時,誰也沒注意到,兩條人影正一先一後地朝泳館後門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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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不淨(上)

游泳館的後門出去,是一片丟棄破損運動器材的空地。宇文噹一聲撞開後門衝將出來,卻驚訝地看見奧斯丁正坐在一個只剩下三條腿的鞍馬上,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個王八蛋!」宇文眼中燃起一團怒火,猛地挺槍向奧斯丁的面門刺去!

眼看那長槍就要貫腦而出,奧斯丁卻依然微笑著不躲不閃,宇文心中微微一怔,手上長槍的速度便略微緩了一緩,但槍尖仍是筆直地朝奧斯丁的雙眼之間扎去!

突然「嗡」地一聲輕響,宇文的耳邊響起刀劍出鞘時的錚鳴之聲,緊接著,一把細長的彎刀從下往上蕩起,大力斬在槍柄上,竟將宇文的長槍硬生生架高了一截!虛靈槍去勢兇猛,雖然被彎刀擋開,槍刃仍是將奧斯丁額頭頂端的一拽頭髮削了下來。

當宇文看清是誰解救了奧斯丁時,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甚是愕然。手持彎刀之人,居然是緊隨宇文身後追趕而來的柏葉!而看他手中這柄散發著一股血腥氣息的彎刀,刀柄尾部赫然鑲嵌著一顆碩大的藍寶石,這分明就是在隋凌手中殺人無數,隨後不知去向的那把賽施爾長刀!

棕色的斷髮落在奧斯丁高挺的鼻樑上,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來,極隨意地將碎發從臉上拂去,然後開口說道「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傳說之中的黃泉引路人,是否真是那麼厲害?」

站在奧斯丁身前的柏葉開始感覺到壓在手中長刀上的力量正漸漸地消退,宇文緩緩地將虛靈槍收了回去,凌厲的眼神卻仍在柏葉身上掃視。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隋凌就是你們二人殺害的吧?」宇文盡量讓自己處於憤怒狀態的情緒平靜下來,說話的口氣也不再帶有感情色彩。

「不是我們兩人,只是他一個人!」奧斯丁輕巧地從鞍馬上跳了下來,用手指頭點了點柏葉的臉。

臉色鐵青的柏葉似乎也在盡量克制自己,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突然扭頭大聲對奧斯丁吼叫了起來︰「我不是說過不許你碰方欣的嗎?」

奧斯丁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忽然神色一凜,一字一句地說道︰「柏葉伸宏,別忘了我們的攻守同盟!」

二人的對話只讓宇文的心中增加了更多的疑問,這兩個人之間,究竟又是怎樣的關係?

「你們不斷殺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這些邪兵嗎?」宇文緊盯著仍然緊握賽施爾長刀的柏葉。

柏葉抬眼看著宇文,神情頗為複雜,他頓了一頓,才對宇文說道︰「宇文老師,我本是不希望你捲入這件事的,如果我們之間還只是單純的師生關係,我還可以向您討教許多我感興趣的問題……」

「夠了!我可不希望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成為我的學生!」宇文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柏葉的聲音,但他沉吟片刻,又換用平和的聲音勸誡道︰「持有邪兵,只會讓你們的心態變得越來越古怪,它會引誘你們不斷地殺人來滿足它對鮮血的渴望,你們又何苦一定要得到這邪兵?真不知道是你們控制了邪兵,還是邪兵控制了你們?不如交給我,由我來封印儲存,以免危害無辜之人!」

柏葉與奧斯丁聽了宇文的一席話,神情都變得有些古怪,二人對視了一眼,又略微點了點頭,似乎在用目光交流之後,他們便確定了什麼事情。宇文一直警覺地觀察著二人,當然沒有放過這些小動作,但二人心中所想,還是很難琢磨。

「宇文老師,既然方欣現下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我們是否可以不再追究這件事?」柏葉居然開口為奧斯丁求情。

「不再追究?那這傢伙殺死的校外女生和一個無辜的男學生,都可以不再追究了?還有你!你為了用血飼喂賽施爾長刀,恐怕在暗地裡也沒少殺人吧?」宇文開始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了。

「那你又能如何呢?就在這裡把我們兩個都幹掉?」奧斯丁有些輕蔑地看著宇文。

宇文不由一愣,他也不得不承認,一個拿著賽施爾長刀的柏葉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再加一個深不可測的奧斯丁,真要動起手來,自己確實沒有幾分勝算。

柏葉長歎一聲,說道︰「隋凌確是我殺,但他那天做出那麼多事,也是罪有應得。之後我就一直是用在醫院血庫中得來的鮮血來飼喂長刀,沒有再繼續殺人。至於奧斯丁……他不願用血庫鮮血,我也是無法。不過聽宇文老師所說,似乎對邪兵吸血的情況十釐清楚,莫非……你也擁有一柄邪兵?」

宇文一驚,剛才說話倉促,居然不知不覺間洩漏出自己也得到了一柄邪兵的事情。

「不過宇文老師請放心,我們這次前來,只是想要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所以,還要麻煩老師為我們做個仲介!」柏葉所說的話,竟是越來越怪異。

「仲介?你們兩個究竟要做些什麼?」宇文發覺談話正朝自己無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你也看到了,我與奧斯丁不是同一國人,到學校之後才成了朋友,可現下他手中有我想要的東西,而我手中又有他想要的東西,若是直接交換,卻又甚是不便,這偌大一個學校,有能力做我們的中間人的,還有比黃泉引路人更適合的嗎?其實上次登門夜訪,就是為了這件事!」

「你們想交換的……難道是邪兵?」宇文渾身一震。

「沒錯!」奧斯丁突然右臂一展,竟將整個手掌直接插入自己的胸口之中,極快地一扯,居然從心臟的位置拉扯出一個無柄的巨大十字形刀刃!

宇文雖然早已知道邪兵與宿主是血肉相連,藏與身體之中,但第一次看見邪兵如何從體內取出,即使並無鮮血四濺的場面,仍然覺得很是觸目驚心!

旋即,奧斯丁再次將左手探到腦後,竟又從脊椎骨的位置拔出一根漆黑的長棍!這似鐵非鐵的長棍上遍佈許多凹凸不平的傷痕,似乎曾被刀斬劍礪,已是身經百戰。

難道奧斯丁一人就擁有了兩件邪兵?宇文正在奇怪,奧斯丁卻將那條長棍的一端與十字刀刃的尾部拼接在一起,再猛力一旋,棍刃相接,一柄巨大的十字長槍出現下眾人眼前。只見那修長的槍刃,不是道統的尖刺,更像是日本長刀的刃鋒式樣,而十字分支的兩刃卻較為短小,整把長槍看來頗為怪異。奧斯丁隨意地揮舞了一下十字槍,空氣中竟然隱隱有風雷之聲!

「新月十字槍?」宇文不由發出一聲驚呼。自從看到莫菲所繪出的那幅素描上有一個日本人,宇文一直以來都以為會有一把邪兵是日本刀,沒想到竟然是一把古戰場上才大量使用的十字槍,難怪奧斯丁可以遠程攻擊,原來他使用的本來就是長兵器!

柏葉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是新月十字槍。相傳在十四世紀,日本奈亮寶藏院覺禪房法印胤榮曾在猿澤池邊看見新月的倒影,從而頓悟,打造了新月十字槍,又稱鐮槍。後來胤榮又將自創槍術發揚光大,創立了寶藏院流槍術而名揚天下,一直流傳至今。可這一把十字槍,我曾經取樣送還日本進行同位素定年法鑒定,鍛造時間竟然要比傳說中的新月十字槍更早了大約八百年……」

「早八百年?豈不是在中國唐朝時期鑄造的?」宇文驚問。

柏葉微微一歎,說道︰「我本以為十字槍為日本獨有瑰寶,卻在比史料記載更早時候的中國就已經出現了,雖然從槍上銘文來看,此槍仍是在日本鑄造,可看這柄十字槍的型式,與日本道統十字槍又有不同,隱隱約約是從中國古代長雙戈變形而來,日本當年受中國的影響,實在深遠異常。

「你的意思是……奧斯丁所用的長槍,是你們日本的古兵器,而你所用的賽施爾彎刀,卻又是奧斯丁他們國家的古兵,所以你們需要交換邪兵?可這賽施爾彎刀分明是古波斯……」說到這裡,宇文突然渾身劇烈一震,目光慢慢轉到奧斯丁的臉上。

「原來……你不是希臘人……」宇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是伊芳朗人!在義大利長大的伊芳朗人!」

奧斯丁十分嚴肅地望著宇文,預設了宇文的話。

「唉……你的歐洲人相貌欺騙了我,我自己也忘記了阿拉伯人並不是古波斯最初的統治者,我真是個笨蛋,幾次看見你的金鈴,卻一直沒能猜出你的身份……」

奧斯丁微微低了一下頭,說道︰「卑賤的身份,不為人道。」

「古波斯瑣羅亞斯德教的「不淨人」,是受人尊敬的頭班,何來卑賤之說?」宇文神情肅然地望著面前的兩個外國年輕人。

奧斯丁聽宇文這麼一說,也有些震驚,自己成為不為人知的不淨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外人說不淨人是受人尊敬的頭班,他不由得對宇文又恢復了幾分敬佩。

瑣羅亞斯德教,以古波斯先知的名字為名,在中國古籍中也有所記載,但卻另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拜火教」。在瑣羅亞斯德教的喪葬習俗中,都遵循「棄屍於山」的天葬,而負責將屍體抬上山頂,專司葬儀的人,就被稱為「不淨人」。教義中所稱,不淨人因為接觸了被屍魔所污染的屍體,也同樣受到了嚴重的污染,所以他們都不能住在城中,只能在城外搭建小屋居住,如果確實有要事需要入城,則一定要攜帶金鈴,進城後搖鈴自別,提醒普通人躲避自己。

雖然在中國古籍記載中提到不淨人時總是用不屑一顧的口氣,還曾提到,舉行公眾儀式時,不淨人往往不在被邀請之列,而教徒收割莊稼時,也不會請他們幫忙,因為他們的手觸摸過的農作物都會枯萎,似乎把他們當成了專門從事骯髒活路的下等人。可宇文所在的法術界卻對此有更深一層次的認識,在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中,不淨是具有宗教意義的詞語,他們因為工作的性質而受到了污染,又持續地與邪惡屍魔作戰,是受人尊敬,具有崇高榮譽感的頭班。從這一角度來說,不淨人倒是與黃泉引路人有些相似。

宇文見到奧斯丁身攜金鈴,就曾經多有懷疑,但奧斯丁生就一副歐洲白種人的面孔,怎麼也沒法和阿拉伯人聯繫在一起,而宇文也始終受到伊芳朗人多數是阿拉伯人,伊芳朗人就是波斯人這樣的錯誤認識的干擾,未曾想到奧斯丁是古波斯人的後裔。

「原來奧斯丁竟是波斯傳說中的不淨人……柏葉伸宏,你的來歷恐怕也不簡單吧?」既然三人已經見面攤牌,宇文索性就要把這兩個老外的底細完全摸清了。

柏葉仍然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說道︰「宇文老師心如明鏡,柏葉的來歷想來也瞞不過老師。」

「我與隋凌爭鬥之時,你曾用式神旁觀,似乎是陰陽師一脈,可你又在剛才救方欣時念出密教真言宗的九字真言,加上你曾經對方欣說過你老家在高野山,說來又該是高野山金剛峰寺裡年輕一代的傑出人物,我還真不知道你是什麼來頭呢。」宇文不禁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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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不淨(下)

「老師明察,我確是從高野山來,師承真言宗,陰陽道只是我一時興起,修煉來玩的。」柏葉倒也沒想到宇文會對他的來歷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修煉來玩的?哼!式神變化中,變木變石變獸都容易,最難的是變人,你的式神變化出來的女孩和真人無異,一般的陰陽師好像還沒有你這樣的修為吧?」

柏葉訕訕一笑,並不再答話,宇文知道柏葉不會老實交代,也就懶得深究了。

「你們兩個來到S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帶走你們各國的古兵器?」宇文的口氣中頗有些懷疑。

柏葉和奧斯丁又做了一次眼神交流,然後不約而同地說道︰「是的!」宇文心知此事絕不會如此簡單,但目前這個局面,他好像也沒有更多的選擇。「好吧,說起來,這些邪物確實是你們國家的東西,我也無權強行逼迫你們將邪兵留下,如果需要我來為你們做個中間人交換邪兵,那就由你們定個時間地點吧,只希望你們拿到各自需要的東西後能趕緊離開中國!」

宇文話音未落,又有人推開了游泳館的後門,柏葉和奧斯丁立刻警覺地將邪兵藏進了體內,他們的動作十分迅速,就連宇文也沒看清這麼長的刀槍是如何與人體血肉融合在一起。

來人居然是溫雅,她突然看見門外站有三個人,也是吃了一驚。「宇文老師……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方欣現下情況怎麼樣?」宇文問話時,發覺柏葉也伸長了耳朵,十分關心溫雅的回答。

「應該沒什麼問題,120的救護車剛把她帶走了,學校領導希望她能做個全面一點的檢查。」

「那……比賽還繼續嗎?」

「怎麼繼續啊?游泳項目的比賽全部取消了,天上會莫名其妙掉下個吊燈,誰還敢下水啊?等工人把天頂的鋼架維修檢查之後再說吧,可憐我這個游泳教練,也暫時失業了呢。」溫雅想開個輕鬆一點的玩笑,可宇文卻板著臉,一點也笑不出來。

「宇文老師,我們先走了,等下次上課時,我們再談吧。」見有外人在場,柏葉與奧斯丁都不願意再繼續留在這裡。

宇文點了點頭,卻又抬起手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奧斯丁。奧斯丁知道宇文手勢的意思是說他會監視自己是否會繼續殺人,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轉身與柏葉一同離去。

「宇文老師,你留在這裡還有事嗎?」溫雅見宇文臉色不佳,便站到他身前問道。

宇文靠在鞍馬上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搖了搖頭。

「沒事的話,我們一起出去吧?」溫雅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宇文的衣袖,似乎是怕宇文生氣,再次掙脫她的手。

自從宇文無法阻止奧斯丁對方欣不利的那時起,他就一直沉浸在挫敗感之中,直到現下,也依然有些心神不寧,完全沒注意到溫雅的小動作。

不淨人和陰陽師……同時面對兩位身懷絕技又手持邪兵的異人,宇文開始覺得自己缺乏與之對抗的信心,雖然下次交手可以帶上玄罡,但宇文還是沒有什麼把握。

「宇文老師,你已經盡力了,就別這麼沮喪了好不好?當時我可看得很清楚,你是第一個發現危險的人,又投槍去阻止吊燈的下落,雖然投槍沒有擊中吊燈,但那也不是你的錯啊,何況現下方欣也沒什麼事,別再自責了吧?」溫雅突然柔聲安慰宇文起來。

宇文詫異地看了溫雅一眼,這才突然想起,溫雅是能夠看見虛靈槍的人。只是她並不知道,宇文目前的煩惱究竟是什麼。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上次吃飯你吃到一半就跑了,今天是我幫你進的游泳館,你總該謝我一下,請我吃頓飯吧?」溫雅開始得寸進尺。

「我……我還要等唐考……」宇文又開始找藉口。

「唐考已經跟著救護車去醫院了,他可不要你等!」溫雅狡黠地一笑。

宇文被溫雅說得啞口無言,不過仔細想想,溫雅確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便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請溫雅吃飯。

雖然宇文答應了請客,卻一點也沒打算展示他的紳士風度,居然以身上沒帶多少錢為理由,把溫雅隨隨便便地帶進了路邊一家蒼蠅亂飛的小飯館。不過溫雅並不在意,隨和地點了幾個家常菜,似乎並不是為了吃而來的。

宇文打定了主意不和溫雅多說話,便要了幾瓶二鍋頭,就著酒菜一杯接一杯地喝,存心是想擺出一副爛酒鬼的樣子出來把溫雅嚇走。可溫雅根本不吃這一套,而且她酒量甚好,竟然也要了一個酒杯,和宇文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起來,地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堆空酒瓶……

不知是因為心情不好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宇文一不小心弄假成真,在第十二瓶二鍋頭拿上桌時,他真的醉了。
「溫……雅老師……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要是胡亂吐起來,可顧不上你的漂亮衣服……」宇文的笑容開始有些呆滯起來。

「想吐就吐吧,沒事,來這路邊小攤喝酒,不就圖個痛快嘛。」溫雅雖然也喝了不少,卻仍然很清醒,並沒有受到酒精的影響。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宇文含混不清地說著話,仰脖灌下最後一口酒,突然砰地一下趴在了桌子上,無論溫雅如何拍打他,都不再醒來了。

平日裡學生們三五成群地來小飯館喝酒,喝多了踢桌子打架的事情頭家娘也見得多了,可今天這兩個長得十分出色的年輕男女,怎麼看都像白領,不去咖啡廳酒吧約會,居然也來這小飯館裡猛灌一氣,頭家娘不由得嘖嘖稱奇。

溫雅見宇文怎麼也打不醒,只好放棄了努力,向頭家娘要了一杯熱茶,看著昏睡的宇文,若有所思地喝了起來。

小飯館的門簾突然被人掀開,一個蒼白瘦弱的女孩子走進了屋內。現下雖然已有些秋涼,但夜晚也還可只穿一件外套,那女孩子卻彷彿是裹著雪花進來的,給人的感覺十分冰冷,屋裡的食客們看了她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溫雅抬眼看了看那進來的人,見是個不認識的女孩,便又低下了頭。那女孩卻徑直走到她的桌旁,伸手就去推搖宇文樹學。

「你幹什麼啊?」溫雅不禁有些生氣,就算這女生認識宇文,這麼做也太唐突了吧?

「我還問你幹什麼呢?你是誰啊?宇文哥哥怎麼會醉成了這樣?」瘦弱的女孩突然爆出了高音,把堂內的食客們都嚇了一跳。

「我是誰?呵呵……」溫雅冷笑了一下,「宇文可以放心醉倒在我面前,你說我是誰啊?」

「不可能!」女孩惡狠狠地瞪了溫雅一眼,想去把醉倒的宇文扛起來,可宇文一米八幾的個頭,雖然有些偏瘦,體重也著實不算輕了,看那女孩瘦弱的身軀,一陣風吹過可能都會晃三晃,那裡挪得動宇文?

「別折騰他了,你放心吧,一會兒他要是還不醒,我自然會扶他回去的。」溫雅沉著冷靜地喝著手中的熱茶,不再去看那女孩。

那女孩正是宇文的小師妹莫菲,她見自己確實扶不動宇文,就掏出手機想把丁嵐叫來,可丁嵐不知跑到那裡去了,居然不在服務區。莫菲又氣又惱,對溫雅叫道︰「你不要做夢了,宇文哥哥心裡已經有人了,永遠都不會有你的位置的!」說完,她恨恨地一跺腳,轉身走出了飯館。

溫雅細長的眉毛一跳,莫菲離去前對她說的話讓她心中隱隱一痛。

「嗯?出什麼事了?誰在這裡大喊大叫的?」趴在桌上的宇文居然睜開了眼睛,可很快又閉上了。

「沒事,走吧,我扶你回去。」身為泳隊教練的溫雅,體格自然比莫菲好多了,加上她個子高挑,扶著宇文走出飯館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這一路上走回去,凡是遇到認識溫雅的老師,全都不約而同地投來驚訝的目光,若那是位男老師的話,更要用目光狠狠地刺宇文兩下。

走到教師宿舍樓下,溫雅先將宇文扶到七號樓,可她抬頭看了看宇文在頂樓的那間宿舍,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放棄了,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扶醉漢上樓,是最難的。

溫雅自己的宿舍是在一號樓的二層,她便把宇文給扶進了自己的家中。宇文一進屋,就撲倒在溫雅柔軟的大床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與他自己的那張硬木板床有什麼不同。

溫雅站在床邊直喘氣,扶著一個大男人走了這麼遠,這可是溫雅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可當她看見宇文那張英俊瘦削的臉,心中還是不由得一軟,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看似十分堅強的男人,內心卻早已是千瘡百孔……

歇息了一會兒,溫雅突然又想起莫菲臨走前說的那句話,那個奇怪的女孩,似乎和宇文關係比較親密,她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溫雅想了想,便伸手在宇文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後從宇文的褲兜裡摸出一個已經磨損得很厲害的皮夾。

在打開皮夾之前,溫雅不禁有些害怕,害怕真的會在皮夾中,看見另外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照片,可當她屏住呼吸打開皮夾之後,卻又大失所望,裡面除了零散的兩百多塊錢外,並沒有什麼照片。

溫雅不死心,在檯燈下將皮夾裡所有的錢都抖了出來,又仔細檢查了所有的夾層,終於,她在夾層中找出兩張電影票。

電影票已經很舊了,列印在上面的日期也已變得模糊,不過仔細辨認一下,還是可以看出,這是兩張兩年前的電影票。票面上寫明,這是一個叫新世紀電影城的電影院發出的票。可在溫雅所處的這個城市裡,並沒有一個叫新世紀電影城的地方。溫雅又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新世紀電影城」,可得到的結果卻又讓她感到有些茫然,叫新世紀電影城的地方似乎在全國各地許多地方都有……

這兩張電影票,究竟是有意精心收藏在皮夾裡的呢?還是僅僅無意間放進去之後一直忘記拿出來了?溫雅在檯燈的燈光下將電影票反覆觀察了半天,才把票與錢照原樣放回了皮夾中,又塞回宇文的褲兜裡。

宇文依舊沉睡不醒,溫雅給他蓋上一床棉被之後,自己也裹著毛毯睡到了沙發上,恍惚覺得剛才喝下的酒現下才起了作用,腦袋開始有些昏沉,不一會兒,便沉入了夢鄉。

半夜裡,溫雅正睡得迷迷糊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砸碎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可當她的眼睛剛剛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時,一個人影猛地向她撲來,溫雅尖叫一聲,眼睜睜地看著一柄長槍刺來,瞬間貫穿了自己的胸膛,而那持槍之人,竟然是雙眼血紅的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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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3:17 |只看該作者
二十四、夜斗

事起突然,溫雅睜大一雙驚恐的眼睛,恐慌地望著面前神情猙獰的宇文。但長槍刺入身體之中,溫雅並沒有感到有絲毫的疼痛,也不見有鮮血濺出,她想伸手去抓住槍柄,卻抓了個空,手掌竟與泛出青色光芒的槍柄重合在一起!宇文手中長槍就像一道照射在溫雅身體上的光柱,並未對溫雅造成任何傷害。

忽然,溫雅身後響起一陣女子的輕笑。溫雅大驚之下,猛地一轉身,在她的身後的沙發上,竟蹲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孩,眼見這女孩雙手合十,正用空手入白刃之勢緊緊夾住了宇文直刺她頭部的槍刃,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怪異,溫雅驚叫一聲,赤腳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躲在了宇文的身後。

此刻的宇文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鎮靜,雙眼中漂浮著一片妖異的血紅,臉上顯現出凶神惡煞的神情,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平時溫和的宇文。他手上彷彿使出了全力,切牙切齒的模樣,竟似要將面前這個女孩一舉擊殺。可那女孩就這麼夾著長槍,不進不退地與宇文僵持,平日心計甚多的宇文,居然呆立在那裡,只知道往手上用蠻力。

「宇文樹學,你真是笨得可以,又不是只有一把虛靈槍,傻捏著槍桿幹什麼?那是你的救命稻草嗎?」不知何處猝然響起一個略顯蒼老但仍是雄渾有力的聲音,震得溫雅耳朵發麻,趕緊摀住了雙耳。宇文在這雷鳴般的質問下,渾身一顫,雙眼中的紅潮頓時退去,臉上的猙獰神色又重新恢復為平日的冷靜堅毅。

在那聲音的提醒下,宇文頓時甩開手中長槍,側身前衝,迅猛地一拳向那女孩打去。女孩手中所夾的長槍突然失去了力量,不禁呆了一下,宇文從側面撲來,她已來不及躲閃,只得雙手交叉,架住了宇文的拳頭,可宇文手上的動作毫不停滯,立刻化拳為掌,手心中猛地吐出一個虛靈槍頭!那化而出的槍刃不過兩尺長,卻如短劍一般,有力地刺入了女孩的額頭!

那奇怪的女孩被宇文的金槍刺中,清秀的面容立即變得扭曲變形,很快,她的全身上下就好像水中的倒影一般,隨著水波蕩漾而晃動起來,很快就如一縷被突如其來的清風吹散的煙塵,迅速地消失在空氣之中。此情此景,和之前隋凌無意間斬殺到那個式神時幾乎完全一樣。

宇文將虛靈槍重新收入手中,卻感到手心裡有一點異樣。他抬起手來,藉著窗外的微光細看,手心裡竟是一根長長的頭髮!似乎剛才纏在了虛靈槍尖上,宇文收槍後,才被納入了手中。在陰陽道中,製造式神總是需要借物憑依,難道這就是那化成式神的借物?就憑一根頭髮就能化出可以與宇文交手的式神?宇文還在有些出神地望著手中長髮,剛才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還愣著幹什麼?操縱式神的正主還沒逃遠!」

宇文微微一怔,立刻大步衝到敞開的窗戶前,左右觀望了一下,竟毫不猶豫地跳出了窗外!

溫雅驚愕地追到窗邊,所幸這裡只是二樓,不算太高,宇文落地後並未受傷,稍稍活動一下腳踝之後,就行動自如了。奇怪的是,樓下早有一個衣著簡樸的老人等著宇文,兩人會合之後,立即極快地向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追去。

夜裡發生的連番怪事,使得溫雅張口結舌地站在窗前,她終於有些明白了,這個她一直心儀的男人似乎生活在某種神秘而動盪的世界裡,而那個世界,並非她這樣的普通人所能夠涉足。可宇文越是神秘,溫雅的心就越好奇,宇文就像一扇連接另一個世界的門,高碩而深邃,這個世上,又有多少女人能夠忍住不去打開那扇門呢?

「你怎麼搞得滿身酒氣?難道你不知道酒精會讓你的頭腦變得麻木遲鈍嗎?」剛才用高頻龍吟震醒宇文的正是無為子老人。只可憐了同樣能聽到龍吟的溫雅,到現下仍有些耳鳴。

宇文與無為子並肩飛奔,此刻也能聞到無為子的口中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酒精氣息,只怕老人夜裡喝得並不比自己少,居然還義正詞嚴地指責自己,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晚輩知錯。」

「晚上我夜行歸家,突然感覺到有式神氣息出現下教師宿舍附近,就慢慢跟了過來,倒沒料到那式神找的居然是你……可你究竟是惹上了什麼麻煩?怎麼會被陰陽師纏上了?」無為子問畢,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能看見靈力如此至陰至純的式神……」

情況緊急,宇文也不便細說,此刻他另有一件擔心的事情。操縱式神之人無疑就是柏葉,可柏葉為何要用式神來跟蹤自己?難道是想從自己身上取走克力士劍?昨天三人翻牌,自己無意中多說了幾句話,暴露了自己知道邪兵會吸血的事情,恐怕柏葉和奧斯丁兩人都懷疑自己私藏了一柄邪兵……

只是兩個老外都不知道,宇文沒有使用克力士劍,所以那劍並不在他的身體之中。現下鎖住克力士劍的定靈珠未有異動,看來他們還沒有發現宇文只是將邪兵簡單地藏在宿舍裡。不過現下追逐的僅是柏葉,卻不見奧斯丁的身影,宇文心裡便有些沒底,怕中了兩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由此看來,兩個老外的野心也絕不僅僅是拿回他們自己國家的遺物,其餘幾把邪兵,恐怕都是他們的目標,這邪兵……難道還隱藏著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短短瞬間,宇文腦海中已閃過許多念頭。

轉眼之間,兩人追到一個三岔路口前,無為子停下了腳步,閉眼凝神片刻,低聲說道︰「果然狡猾,那人一過岔路就把靈氣完全收了起來,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了。」

「如果他真的收住氣息,就不能像剛才那樣快速飛奔了,一定還沒走遠,可這兩條岔路……我們該從哪一邊追去?」宇文也不禁有些皺眉。

無為子冷冷地看了宇文一眼,又開口罵道︰「真是個不開竅的笨蛋!五行秘術中,虛靈木是幹什麼用的?」

一經無為子的提醒,宇文這才突然想起,五行之術中,御木之術正是利用身邊一切有生命的植物來追蹤靈力波動的奇術。但宇文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有原因的,古時地面上植被茂盛,人們的生活環境中不難看見綠色,這虛靈木的追蹤術就極為有用,可到了現代,人流密集的地方都成了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高樓大廈之間,有生氣的綠色植物已變得極為稀少,虛靈木也難有用武之地,宇文雖然已出道多年,卻幾乎要忘記這御木之術如何使用了!

不過在大學裡,綠化還是做得不錯的,就像此刻宇文面前道路的兩邊,都種植有高碩的法蘭西梧桐。在無為子指點下,宇文立刻施法,將精氣神貫注於雙足之下,只見兩條青色的枝蔓突然出現下宇文的腳下,分為兩路直奔左右兩條岔道,當兩條枝蔓各自纏上一棵壯實的梧桐之後,那兩棵梧桐枝繁葉茂的樹冠立刻亮起一片青芒,而左邊這條路旁的梧桐樹上,樹葉間一陣沙沙作響,葉片竟然各自擺動開來,隱隱現出一個人形的空檔,看那人形,還保持著急速奔跑的姿勢!

達到一定規模的靈力波動,就會干擾到植物的呼吸,而這些看似毫無知覺的樹木,也因此在無意之中記錄下週遭的靈力波動情況,宇文的御木之術便是利用這一點,再現了靈力波動的投影!

「他就是從這邊逃走的!」宇文抬手一指左邊的岔道。

無為子瞟了一眼樹冠上的人形,有些不屑地說道︰「這麼模糊啊?你師傅的力量可是能夠把人臉也顯示出來的!」

宇文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怎麼能和別離先生相比?」

「別廢話了,快追!」無為子話音未落,人又已經跑遠了,看他的奔跑速度,怎麼也不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
可兩人一路追至能夠四通八達的籃球場,仍然沒看到柏葉的蹤影,便無法再繼續追蹤了,在這黑沉沉的夜裡,柏葉只需悄無聲息地躲藏在某個角落裡,宇文縱然滿腔怒氣也無濟於事。

「不知何方高手來訪?既然已經出手,為何又只顧躲躲藏藏?不如早點現身,若是故交,還可讓貧道一盡地主之誼,把酒言歡如何?」無為子突然使用高頻龍吟大聲呼喊起來,雖然震得宇文的耳朵嗡嗡響,倒也不怕其他普通人能聽得見。只是聽無為子這麼說話,宇文臉上的神色卻變得難看起來。無為子並不認識柏葉,他僅僅是看見了柏葉化出的式神,並感覺到柏葉奔跑時釋放的靈力,居然會誤以為柏葉是修煉了幾十年的陰陽師,甚至會認為柏葉可能與他同輩,柏葉的靈力竟會如此強大麼?

龍吟之聲在籃球場上空迴盪,餘音久久不停,可柏葉仍是沒有露面,繼續躲藏起來裝聾作啞。

「這傢伙是日本人?」無為子低聲問宇文,宇文點了點頭,又補充一句說道︰「而且他還是密教真言宗的門下。」

「真言宗?」無為子一愣,隨即又大聲喊叫起來,「日本人,你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就算你今天晚上連夜遁逃滾回高野山,老子也可以打到你們金剛峰寺去!一把火燒了你們那鬼影亂竄的奧之院!」無為子想來也是久未動手,遇到高手難免有些技癢難耐,宇文雖然知道他是在用激將法,可剛才還在文縐縐地邀約,現下突然開始出言不遜直指人家的師門,這轉變也實在是太快了。

不過無為子的激將法確實有效,籃球場中心忽然猛烈地釋放出一股強大的靈力,就連無法直接感受到靈力的宇文也分明地體會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哈,原來是躲在那裡!」無為子一下越過半人高的矮牆,快步衝入場內,身手比宇文這樣的年輕人還要敏捷許多。宇文怕老人輕敵,緊隨其後的同時也開始觀察四周是否還有埋伏。

這片被矮牆包圍的場地上共有八個籃球場,柏葉就垂手站在場地的中央,神態平和地看著追來的無為子和宇文。
無為子沒料到柏葉會如此年輕,看上去比宇文還小上兩歲,他不禁愣了一下。

柏葉見宇文一臉怒容,便微笑著說道︰「宇文老師,醉臥香榻,果然風流倜儻啊……」

宇文臉上微微一紅,怒斥道︰「不要胡說八道,為什麼想用式神窺探我的夢境?」

「我只是好奇而已,剛才我見老師滿頭是汗,渾身痙攣,才忍不住一探老師的夢境,可剛一觸及,我就被嚇得魂不附體……宇文老師如果每天晚上都做這樣恐怖的噩夢,會折壽的……」柏葉的語氣有些沉重,聽起來倒也不似故意裝好人。

折壽二字,卻是刺中了宇文的心病,他不禁沉默了半響,自從讓玄罡去守護方欣之後,這幾日的晚上,宇文一直在承受夢魘的折磨,昨夜貪杯醉倒在溫雅家中,大概也是內心深處的一種不自然的逃避。無為子斜眼看著宇文,也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輕輕歎息了一下。

「恐怕你的真實目的,是想來打探邪兵下落的吧?」宇文突然一抬頭,眼中精光四射,逼視著柏葉。

「邪兵?」無為子神情微微一震,但又很快恢復了正常。

「我只是想來通知老師一聲,我與奧斯丁已經決定在後天交換,老師應該有空吧?」柏葉顧左右而言它,並未直接回答宇文的質問。

「有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來發通知的嗎?」宇文冷哼道。

柏葉對宇文的問話不置可否,卻恭敬地對無為子鞠了一躬,說道︰「老人家,剛才我的式神驚動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看你年紀輕輕,陰陽道的修為卻頗為了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無為子誠心稱揚柏葉,倒襯得經常挨罵的宇文比柏葉低了好幾分。

「彫蟲小技,不值一提。」柏葉謙虛地擺了擺手。

「可你們日本人就是德行不好,明明心裡受了誇獎得意萬分,表明上也還是要裝出一副謙恭的模樣。」無為子話音一轉,居然又變成了冷冷的嘲諷,這位老人的脾氣確實有些讓人捉摸不定。

柏葉眼中凶光一閃即逝,可沒逃過宇文的眼睛,宇文怕他猝然出手,不禁盯住了柏葉的雙手。

「密教真言宗……為何你身為東密門人,卻一心專修陰陽道?」無為子摸了摸頭髮稀疏的頭頂。

「修習陰陽道,以觀縱橫天地之理,皈依真言宗,清淨一道無為之心。」柏葉神情自若對答如流。

「哈哈……好個一道無為之心!」無為子仰首大笑,「真是清淨無為,留在高野山修行便是,來中國做什麼?」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柏葉微微低首。

「依此相續生,離有為無為界,離諸造作,離眼耳鼻舌身意,自可生極無自性心。」無為子突然用右手握住左手拳頭,單豎右手拇指於胸前。

宇文一見,頓時吃了一驚,無為子手上的動作,竟是密教真經《大日經》中,金界大日如來法身所持的拳印,又叫「智拳印」。而他口中所說,則是弘法大師在《十往心論》中對真言密教的釋解,具體意思,則是說修行者要拋棄一道無為心,從一道無為的寂滅再生,才能走上真言密教的入門道路。無為子這麼說,用意是在貶柏葉尚未入門。可無為子身為道家一脈,怎麼會懂得佛門東密的教義?

柏葉見無為子與他打機鋒,不禁微微一笑,將右手四指放於左手四指上,兩手的拇指相拄,放在腹前。低聲說道︰「一切身業,一切語業,一切意業,一切處,一切時,於有情界宣說真言道清淨句法,一切處起滅邊際不可得。」

宇文見無為子身軀一震,便知道柏葉的對答是完美的,柏葉手上的動作,卻是胎界大日如來法身所持的拳印,又叫「禪定印」。在密教經義之中,源於因果不同,大日如來也分金胎兩界,而柏葉所念禪經,則是指他已經領悟到「我本不生」,體會法相虛空,脫離了空束縛,已經進入了無垢法身的境界。

然則,就算是你柏葉伸宏,還不是一樣被清純可愛的方欣迷住了心竅,那裡談得上什麼法相虛空?宇文想到此處,不禁苦笑起來。

無為子悄悄探首到宇文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剛才所作所為,都是當年跟你師傅辯法時學來的,沒想到這小傢伙也懂得挺多。」

原來老頭也是現學現賣的,宇文有些哭笑不得。

無為子突然轉身,朗聲對柏葉說道︰「剛才你們說到什麼邪兵,究竟為何物?可否拿出來讓老人家看看?」

柏葉本來還神態平和,一聽無為子這麼說,頓時臉色一凝,用猜疑的目光看著宇文說道︰「宇文老師,雖然我窺探你的隱私有錯在先,可你帶了幫手來,難道就是想強搶嗎?」

宇文沒想到柏葉會這樣想,正要辯解,無為子已經搶上一步,先開口說道︰「你拿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寶貝?怎麼看誰都覺得是想搶你的?你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倒偏要這麼做了!」

話音未落,無為子快步突進,竟一下衝到柏葉的面前,無為子身材高碩,通紅的酒糟鼻子幾乎要撞在柏葉的腦門上,柏葉一驚,縱身向後一跳,人尚在空中,口中已開始念出九字真言。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隨著柏葉口中的真言啟動,無為子腳下球場的泥地一鬆,就如天然氣井噴發一般,一條火柱沖天而起。

「哼哼……好一個地、水、火、風!」無為子對腳下異動早有察覺,在火柱噴發之前就已凌空後翻躲開這一擊。
佛教認為地、水、火、風就是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真言宗也因此而衍生出一套破魔術,究其深處,與宇文的五行之術倒頗有淵源。柏葉對此似乎已修煉得熟練至極,不假思索便可流暢用出。

無為子待到柏葉落地之後,猛地探出雙手食中二指,左右四指交叉向外一推,一聲怒喝之後,口中竟然也念出了九字真言︰「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雙方教派不同,居然都使出了九字真言,不過細微之處卻略有差別。在一旁觀戰的宇文心中十分明白,這九字真言本是出自東晉道家葛洪所著《抱朴子》,又稱六甲秘祝,無為子所念真言才是正本,而柏葉口中真言略有差錯,卻是當年真言宗東傳時,將「陣列前行」誤錄為「陣列在前行」所至。

佛教源於印度,傳至中國時,許多佛門咒言便影響到當時剛開始發展的道教,而經過道家多年沉澱之後,九字真言竟又傳入了同為佛門的密教真言宗。這佛道兩家千年來相互之間爭論頗多,其實究其根源,卻又常常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但宇文也知道,就算柏葉的九字真言稍有錯漏,那法術的威力卻不會因此而減弱,說到底,九字真言的力量還是源於修行者各自的修為,至於出招前真言先行,與普通人打架時高呼「X你媽」一樣,不過是鼓勁而已。

隨著無為子四指外推,漆黑的夜空中竟有閃電劃過,雖然只是剎那之間,那電光卻將整個球場都照亮了,緊接著一陣滾滾悶雷席捲而來,天地間居然有風雲變色之勢!柏葉警覺地望著天空,雙手相握結下一個守護印,卻不知無為子會以何種模式攻擊自己。

宇文雖與無為子有過幾天師徒之緣,卻也從沒有見過無為子使出自己的拿手本領,可現下看見天演異象,他頓時醒悟過來,無為子的修為果然非同小可,主修的竟是上清五雷法!

「天地神靈,三五天丁,吾今指使,所業已成,急急如雷霆律令!」無為子口吐真言,左手小指從無名指背後拗過,用中指屈下勾壓住小指的末節,無名指屈下壓住拇指,食指伸直,單手就結成了法印。與雙手成印的柏葉相比,無為子似乎要更勝一籌。

「天雷訣!」隨著無為子的一聲怒吼,空中響起一個霹靂,六道閃電如天降神兵,齊刷刷地向柏葉所站的位置落去。

雷電威力巨大,雖然手上已結下不動明王護印,柏葉也不敢托大硬接,只見他身形極快地一閃,不知用的是何種遁術,避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而天電轟下之後,柏葉剛才所站立之處竟留下一個六芒星形狀的焦痕,觀戰的宇文不由得咋舌驚詫五雷大法的威力。

柏葉巧妙躲過重擊,看見天空中的雷雲不能立即聚集,頓時明白天雷訣的施展需要一定的時間,他正想藉機反擊無為子,卻不知自己的動向早在無為子的預料之中。

柏葉剛一轉身面向無為子,無為子就已經飛撲到他的跟前,這一次無為子沒有讓柏葉再輕易從自己面前逃開,只見他兩手握成拳狀,拇指藏與其餘四指之中,暴喝一聲︰「斗雷訣。」雙拳齊出,一下擊中了柏葉的胸口。

柏葉胸前頓時響起一個炸雷,隨著一輪球狀閃電的閃現,柏葉就像一片樹葉般飄了出去,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宇文不禁發出一聲驚呼,只怕柏葉會被無為子威力無比的斗雷訣給活活打死了,他正要衝上前去察看,無為子卻伸手攔住了他,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

相傳這上清五雷大法源自道家神霄派,非有德之人不能修習,誠信忠濃之輩才能入室修法。所以雖然流傳已久,但真能練成五雷大法的人還是寥寥無幾。其實這也是一種自我禁錮,中國自古以來都以遭雷劈為極大的詛咒,若非有德之人,又怎敢輕易去試煉五雷法?雖不知自稱師從正一教的無為子為何會使出神霄派的雷法,但也只有無為子這樣性情豁達而又慣於率性而為的人才能成功修煉雷法吧……

一般的道術都要借助硃砂黃符來施法,可神霄派自成一體,特別強調「一點靈光即是符」,講究的是修行者自身的通靈修為,所以無為子不用扯符畫咒,直接便可引動天雷!就憑這一手上清五雷大法,也不枉無為子能與宇文的師傅別離先生齊名了。

「別激動,這小子有不動明王咒護體,沒這麼容易死。」無為子不讓宇文上前,自己卻也沒有乘機繼續攻擊。畢竟柏葉年紀尚輕,論資排輩頂多與宇文是同輩人,無為子也不好太過為難。

不出無為子所料,本已倒地不動的柏葉很快便抽搐了兩下,然後搖搖晃晃地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身上穿著一件灰色條紋襯衫,此刻胸前卻有兩個手掌般大小的黑色焦痕,風一吹,那已經焦黑的布料立刻碎散開來,露出兩個空心大洞,可透過空洞露出的結實胸膛,除了有些灼傷的痕跡外,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柏葉的護心咒果然起了作用!

「老人家的雷法果然厲害,不知是不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五雷大法?」柏葉臉上的肌肉仍有些不自然地扭曲,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點含混。看來雷電的衝擊並非只是肉體上的灼傷,恐怕大腦受到電擊之後,也會產生相當的傷害。

「呵呵……五雷法原來已經變成一個傳說了啊?」無為子的笑聲頗有些落寞。

「老人家,可否告知名姓?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柏葉嘴上說得謙恭,宇文卻絕不相信他會這般甘於示弱。

「貧道法號無為子!」

「無為子?」柏葉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竟露出了一絲詭秘的笑容。忽然間,他雙手低垂,十個指頭的尖端都流出一縷紅色細線,紅線落在地上,竟似有生命一般開始躍動,在十根紅線的牽引之下,宇文和無為子都感覺到地下有怪異的震動,不一會兒,柏葉與無為子之間的地面上出現了一片鬆動的浮土,泥土慢慢地拱將起來,彷彿下面藏有噬人的怪物,隨時要從地下鑽出來。

宇文怕突然出現地陷,便想拉著無為子後退,可老人瞪了他一眼,仍是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

「噗」地一聲怪響,浮土中忽然跳出一個白色的東西,在空中翻滾了一周之後,竟落在了柏葉的面前。宇文定睛一看,那不過是一塊白色的大石頭而已。

柏葉微微一笑,手指上垂下的紅線就如小蛇一般緊緊地纏在這塊白色石頭上。

「切!我以為是什麼東西,原來是塊石頭,難道你要用石頭來砸我老人家嗎?」無為子嘿嘿一笑。

「老人家不是說我陰陽道修行得還不錯嗎?我也不怕班門弄斧,獻醜了!」柏葉的笑容一收,那塊石頭遍身紅光一閃,竟變成了一隻足有兩人高的巨大白色猛虎!

「式神獸!」宇文嚓地一下抽出虛靈長槍,護在了無為子的身前。

猛虎發出一聲破空長嘯,露出有如長戟般鋒利的利齒,柏葉站在猛虎身後笑道︰「中國自古有四神獸之說,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我就用白虎來會會無為子老先生吧……」

「好大的貓啊……辦寵物飼養證了沒有?沒辦證一樣給你打了!」這關口了,無為子居然還有心開玩笑,宇文也開始佩服老人的豁達心態了。

無為子拉開擋在身前的宇文,背著手向前走了兩步,陡然間,他從身後拿出一張青色的符咒,宇文向來只見過黃色的符紙,還沒見過青色的,不知老人又在玩什麼花樣。

「你以為只有你家會養寵物嗎?」無為子冷笑了一下,手指上夾著的青符突然自己燃燒了起來。無為子將尚未燃盡的符紙拋在地上,悶聲低呼︰「引!」

半空中忽然響起一聲長嘯,這嘯聲竟讓宇文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張青符雖小,燃燒產生的煙霧卻瀰漫了好大一塊地方。待到煙霧散盡時,地上居然現出一頭怪異的猛獸!只見那猛獸也是一身斑斕花紋,形如猛虎,卻長了一張兇惡猙獰的人類面孔,身形極其巨大,特別是那條有如路燈柱桿般粗細的巨尾,竟足有六七米長!

不要說柏葉了,就連宇文也被這怪物的模樣嚇了一跳,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嘿嘿……讓你見識見識上古魔獸──檮杌!」無為子大手一揮,那怪獸發出一聲刺耳尖嘯,如風一般向白虎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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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檮杌

「西荒有獸名檮杌,渾身披毛,其狀如虎,人面豬牙,尾長丈八,性凶逞惡,能斗不退!屬性為木,破石巖,懼剛金!」眼見檮杌咆哮著向白虎衝去,宇文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獸靈譜》中對檮杌的描繪。

式神白虎在柏葉的操縱下,面對兇猛的怪獸檮杌卻毫不畏懼,只見白虎低吼一聲,弓腰蓄力,抬起巨爪便向迎面而來的檮杌扇去。

虎爪如鉤,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形亮光,檮杌竟然不避不閃,硬承了白虎一擊,鋒利的爪子頓時在檮杌臉上拉出幾條鮮血四濺的傷痕,讓那本就猙獰的人臉變得更加可怖!可檮杌絲毫不在意是否受傷,飛濺的鮮血滑入它口中,更激得檮杌凶性大發,前衝之勢並未有半點減弱!被虎掌扇得向右偏斜的頭顱竟順勢探入白虎腹下,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兩排尖利獠牙,猛地向白虎嚥喉咬去!

白虎雖是式神獸,自身卻同樣有痛楚感應,在檮杌猛噬之下,不禁仰天長嚎!

站在白虎身後的柏葉,由於白虎身軀的遮擋,只能看見檮杌臉上露出的兩隻眼睛,怪獸檮杌咬住白虎嚥喉,那張人臉上的雙目卻緊盯著柏葉,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柏葉不禁渾身一凜,這檮杌豈止是一頭怪獸,分明就是一個剽悍無匹的凶魔!

柏葉不敢怠慢,雙手相交,十指頗有節奏地舞動,彷彿在用無形絲線牽引白虎的動作。白虎頓時掄起雙爪猛拍檮杌頭顱的兩側,如利刃一般的爪尖更向檮杌的眼睛挖去!檮杌負痛閉眼,咬住咽喉的巨口不由得略微鬆了一鬆。白虎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忍痛猛地一甩頭,硬生生掙脫檮杌的噬咬!檮杌從白虎嚥喉處撕下一片帶毛的皮肉,卻不見鮮血濺出,那片皮肉反倒在瞬間變成了滿口的沙礫……

檮杌大怒,只覺得自己是遭白虎戲弄,未等白虎喘息,便又人立起來,有如一座小山般向白虎壓去!白虎本是巨石化成,咽喉處那點損傷也無大礙,見檮杌襲來,也昂然仰起虎首,前爪騰空,兩頭巨獸頓時抱擁在一起,近身血戰。

雙獸在這一抓一咬之間,雖是用野性獸類搏擊的原始手段,卻也各自顯出攻守得法的巧妙。宇文雖然也經常見到玄罡獸撲的攻擊方式,但玄罡倚靠的是身體的靈敏反應,走的是輕靈流暢,伺機而襲的路子,像檮杌與白虎這樣大開大合,充滿力量感的對決,卻又難得一見了。

幾番錯身,白虎與檮杌竟鬥了個旗鼓相當,不過從上古魔獸與式神對決的角度來看,柏葉與無為子卻是高下立判。柏葉駕馭獸攻擊,消耗的卻是自己的靈力,而且獸本身意識有限,一舉一動都要陰陽師自己分心調控,實則更像一個傀儡。無為子招來的檮杌卻是自有靈性的凶獸,無疑憑空多了一個幫手。就算無為子自持身份不去主動攻擊被檮杌間接纏住的柏葉,雙獸就這麼盤腸大戰虛耗下去,柏葉也終有靈力耗盡的一刻……

見無為子氣定神閒地站在遠處抱臂觀戰,柏葉大概也十釐清楚自己不宜久戰,他微微沉吟,便果斷地騰出右手,竟從右腿外側抽出細長的賽施爾長刀,飛身加入雙獸戰圈。

柏葉只用單手操控白虎,白虎的動作立即遲鈍了許多,檮杌抓住時機,利爪接連打在白虎的天靈蓋上,白虎被迫連退了好幾步,就連額頭上的那個「王」字也被撕得一片模糊。

檮杌擊退白虎,不禁發出一陣得意狂笑,沒料到空中猝然飛來一刀,來勢之快,竟已無躲閃的餘地!

柏葉借身體下墜之勢,賽施爾長刀直向檮杌那張猙獰的人臉刺去!檮杌身形巨大,只來得及扭頭側首避過刀鋒,長刀一下插入了檮杌的左肩。檮杌痛嚎一聲,肩部肌肉立刻全力緊縮,期望能夾住刺入體內的長刀,阻礙刀鋒繼續深入。可那邪兵鋒利異常,那裡夾得住?柏葉低吼一聲,手中力量不減,賽施爾長刀竟一直深沒至柄才停住衝勢。

宇文曾與上古魔獸交手,深知利用五行相剋便可讓魔獸遭受重創,檮杌屬性為木,柏葉手中的邪兵屬於金器,正是檮杌的剋星!柏葉親自上陣格殺,只怕檮杌要吃大虧,宇文不禁為無為子擔心起來。

「好刀!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邪兵?」無為子向前跨上兩步,兩手屈食中二指,拇指壓上並掐在無名指第一二節間的紋路上。

「地雷訣!」無為子雙手各自成印,猛地砸在身前的地上。

柏葉一擊得手,握住刀柄的雙手就要用力向下推切,這一刀如果真是一推到底,恐怕檮杌的整條前肢都要被卸下來了。可無為子哪裡會讓柏葉輕易得逞,他掌下陡然現出的兩道電光猶如巨蟒般順著地面蜿蜒前行,剎那間便擊中了四肢著地的檮杌,檮杌身上立刻閃現出一片藍色電弧,檮杌體質奇異,並不怕雷電,可柏葉就沒這麼輕鬆了,他手中長刀插在檮杌體內,也因此變成了導電體,恰在此刻柏葉騰不出手來使用不動明王咒護體,現在雙手接觸到長刀的金屬護手,柏葉頓時覺得全身一麻,心臟就像被人用重錘猛擊一般,呼吸一下停滯住了,手上也無法再使出更多的力氣。

一旁觀戰的宇文不由得叫了一聲好,無為子居然利用五雷大法與上古魔獸相互配合,巧妙地彌補了檮杌懼怕金質利器的弱點。

見柏葉身受電擊無力繼續攻擊,檮杌的那張人臉上浮現出一個獰笑,它身後那根又粗又長的尾巴猛地一擺,就如鋼鞭般向柏葉全力抽來。柏葉眼睜睜看著那六七米長的尾巴迅猛地朝自己呼嘯而來,只怕一下便可將自己打得骨斷筋折!他只得抬起尚未完全失去知覺的雙腿,踏在檮杌肩頭盡力一蹬,藉著這股後退的力量將賽施爾長刀從檮杌體內抽拔出來,然後在空中一個漂亮的後翻,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檮杌吃了柏葉一刀,雖然受傷不輕,卻不妨礙行動,只是肩頭痛楚引得它暴怒異常,揮起巨爪就向柏葉抓去。剛剛脫離電擊,柏葉體內仍在氣血翻騰,行動尚有些困難,哪敢硬接這力大無比的一爪?迫不得已,柏葉雙手一合,本是呆立一旁的白虎突然一躍而起,跳到柏葉上空用肩背替他承受了檮杌的一擊。白虎與柏葉的氣息相通,柏葉勢微,白虎也變得軟弱無力,只聽見「砰」地一聲悶響,檮杌這一爪竟將白虎攔腰砸成了兩段!

白虎象一滅,只見檮杌面前頓時揚起一片飛沙碎石,煙塵四起瀰漫,遮擋了宇文和無為子的視線。當檮杌胡亂揮舞著雙爪驅散煙塵後,地上卻只剩下已從中破開的兩塊白色巨石,柏葉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傢伙逃得真快!」無為子立刻閉目運神,追蹤柏葉的去向。可還沒等他感應到柏葉的氣息,宇文右側球場邊緣的一排大樹下,突然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尖叫聲!

「啊?糟糕!」宇文聽見這聲尖叫,立馬變得有些驚慌起來。

柏葉再次從一棵大樹後現身,但這次他竟然還從樹後拖出一個女孩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女孩居然是莫菲!此刻她的雙手正被柏葉牢牢地制住,而那把寒光閃閃的賽施爾長刀也架在了她那纖細的脖頸上。

「你……半夜三更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宇文顯然有些氣急敗壞。

「我……」莫菲平時再怎麼口齒伶俐,現下也自知理虧,說不出話來了。

「喲?你們認識啊?那就更好辦了。」柏葉微笑著,將長刀又向莫菲的脖子貼緊了一些。

「小傢伙,沒必要這麼做吧?你不覺得你是在給真言宗丟臉嗎?居然要拿一個女孩子來做擋箭牌!」無為子大手一攤。

「呵呵……無為子老先生,丟臉總比丟命好吧?剛才我若不是逃得快,已經被你的魔獸檮杌打死了!」柏葉冷笑著答道。

「嘁!看來你還不瞭解我無為子的為人吧?老道士什麼時候受人脅迫過?這女孩和我又不沾親帶故,我可沒有什麼責任要救他!」無為子左手一舉,他身後的檮杌立刻蓄勢待發,隨時會向柏葉撲去。

可宇文卻十分緊張莫菲的安危,他一把拉住無為子的左手,然後對柏葉高喊道︰「放開她,什麼都好商量!」

「你搞什麼名堂?難道這麼小的女生也是你的相好?」無為子有些生氣地瞪了宇文一眼。

宇文無奈地抓了抓腦袋,低聲對無為子說道︰「這女孩子叫莫菲,是我的師妹,也是別離先生的外孫女……」

「啊?」無為子一驚,高抬的左手又漸漸放了下來。

「無為子老先生,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答應從今天起的一周之內不再為難我,我就立刻放了這個女生!」柏葉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如平時那麼沉穩,總有點呼吸不暢的感覺,畢竟他接連承受了兩次無為子的五雷大法衝擊,就算表面上看著無事,終究還是受了內傷。

無為子雙手叉腰,搖頭長歎了一聲,他身後張牙舞爪的檮杌立刻化成了一團虛影,迅速地消散了。這麼一來,無為子便算是答應了柏葉,柏葉心中一喜,以無為子的聲望與輩分,答應過的事情必然不會反悔。

「去吧去吧……」無為子揮了揮手,「我本來也沒打算要置你於死地,只是既然要過招,自然是越認真越好,今天晚上,我也算是活動了一下這把老骨頭。」

「多謝老先生!後會有期!」柏葉便如幽靈一般,突然就消失在莫菲身後的黑暗之中。人雖然已經看不見了,柏葉的聲音倒還遠遠地傳了過來︰「宇文老師,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明天見!」

「宇文樹學,記住了,這小子必然是你平生大敵!」無為子負手而立,神情極為嚴肅。

宇文神情複雜地看著遠處,那裡只有一排隱隱約約的樹木陰影,若論靈學修為,柏葉無疑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下次見面,自己還能掌控大局嗎?

「宇文哥哥……」莫菲有些慚愧地走到宇文身邊。

「行了,沒事了,下次千萬別隨便出來找我!」宇文本想板著臉教訓莫菲兩句,可話一退場門,仍是變成了安慰的語氣。

「小丫頭!長的挺可愛的嘛!半夜沒事跑出來搗亂很好玩嗎?」無為子彎下腰笑著對莫菲說道。

莫菲一言不發地看了無為子一眼,她最討厭別人把她當小孩,若不是見無為子是個老人家,差點又習慣性地對無為子翻了個白眼。

「小莫!不要這麼沒禮貌!無為子前輩可是你外公的老朋友!」宇文不輕不重地訓斥道。

怕宇文真的會生氣,莫菲才勉強地朝無為子笑了一下,叫了一聲︰「前輩好。」

「嘿嘿……你這脾氣和你外公年輕的時候差不多嘛,你外公現下身體可好?」無為子也不生氣,繼續笑呵呵地和莫菲說話,但莫菲已經扭轉臉去,不再理睬他了。

「昨天晚上,你為什麼會睡在那個女人的家裡去了?」莫菲突然開口問宇文,語氣裡頗有些氣惱。

「什麼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女孩子家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宇文神情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和她只是同事關係,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她才把我扶去的。」

「哼!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我怎麼會在半夜跑出來找你!我很願意看你們鬥法嗎?」莫菲恨恨瞪了宇文一眼,居然轉身就走了。

宇文天不怕地不怕,拿這個性情乖張易怒的小師妹卻是無法。只好學著無為子雙手叉腰搖頭歎氣了。

「你這個小師妹……好像對你有點意思啊。」無為子笑道。

「前輩說笑了,我出道的時候,她才十五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直到前幾天我們才再次見面……」宇文苦笑道︰「只是我這小師妹生來就有一種異能,小時候我們師兄弟幾個陪她玩捉迷藏,別人都還罷了,不管我藏在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她都可以立刻把我找出來,等她又長大一些,就更加離譜,無論我身在何處,哪怕離她十萬八千里,她都能十分準確地感應出來,可對其他人,包括她的親人在內,她又沒有這種感應能力……今天晚上她肯定是感應到我在球場,才一路找了過來……」

「還有這等怪事……不過若真是如此,也難怪她會這樣了,如果一個女孩生來就只對一個男人產生心靈感應,她無疑會把這個男人當成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了……宇文,你可要對她好一點。」無為子收起了笑容。

宇文心情複雜,皺著眉點了點頭。

無為子將目光投向球場中心那斷成兩截的巨石,緩緩地說道︰「之前你一直不肯說究竟遇上了什麼麻煩,現下……你可以說了吧?」

宇文斟酌片刻,還是將關於邪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出來。

「我在這所學校住了近十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裡埋藏著這麼怪異的兵器……」無為子不禁嘖嘖稱奇。

「現下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這些邪兵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惹得這兩個難纏的異人千里迢迢找上門來,如果邪兵身後的秘密無害,他們又願意拿著邪兵走人的話,我還真想把手裡那柄克力士劍拱手相讓……」宇文的言語間隱隱透出一股疲憊。

無為子沉默不語,似乎某些事情正讓他感到困惑。

宇文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邪兵這件事,已經折損了許多人命在內,而直到現下,最後一柄邪兵仍下落不明,不知待到它現世之時,會不會又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無為子沉聲說道︰「既然事以至此,我也湊個熱鬧,助你一臂之力吧。」

無為子答應幫忙,宇文無疑是如虎添翼,可一旦深入思考關於邪兵的事情,他便會有些心煩,宇文索性將話題岔開,說道︰「前輩,你這召喚上古魔獸的符獸之術,威力著實不小啊……」

「你是說那檮杌?大概你也知道,在古代傳說裡,檮杌與渾沌、饕餮、窮奇並稱上古四凶吧。」

宇文點了點頭,只是聽到渾沌二字,心裡卻另有一番滋味。

「嘿嘿……不過這檮杌,其實並非真正的上古魔獸!」

「啊?」

「確切地說,檮杌與剛才那小子用石頭化出來的白虎並無不同!」

無為子突發怪論,讓宇文不禁有些錯愕。

「春秋戰國時期,魯國的史書為《春秋》,晉國的史書為《乘》,而楚國的史書,就叫《檮杌》,傳承至今,「春秋」二字,已幾乎成為史書的代詞,但你可曾想過,為何楚國會用「檮杌」二字作為史書之名?」

宇文搖了搖頭,饒是他飽讀史書,也不可能事事明瞭。

「唉……自古以來,「檮杌」二字,總是被人與囂張兇惡聯繫在一起,其實它的本意卻非常簡單明瞭。《說文解字》有雲︰檮,斷木也,杌,下基也。檮杌,不過是樹木橫著鋸斷之後留下的樁子……」

「我明白了,樹木鋸斷後留下的基樁上可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年輪!有多少輪,便有多少年,楚國借用檮杌二字為編年史,實在太恰當不過了!」宇文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一擊掌。

「孺子可教!」無為子難得地稱讚了宇文一句,「殘杌千代木,廧崒萬古煙。古楚有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艱辛創業歲月,也有問鼎周室的輝煌,豈會用兇惡的代名詞來為國史正名?那些凶人凶獸的言論,不過是戰國時北方諸侯對南方楚人的污蔑罷了。」

宇文微微沉吟,開口道︰「這麼說來,確有此事,戰國時秦楚交惡,秦人甚至作下《詛楚文》,稱楚君之氏為「熊」,便是將楚人視同為禽獸了!」

「不錯!東方朔曾在《神異經-西荒經》中所描述︰「西方荒中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犬毛,長二尺,人面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擾亂荒中,名檮杌。一名傲狠,一名難訓。」嘿嘿……也虧他說得這麼清楚……而在《左傳.文公十八年》又有所載︰「檮杌乃顓頊的不才子,不可教訓。告之則頑,捨之則囂,天下之民為之檮杌。」這簡直就是指桑罵槐!至於說什麼檮杌源於苗語,意思是鱷魚,而鱷魚則是楚人的圖騰等等言論,仇楚醜化之心墮於此,差不多就是等同放屁了,哈哈……」無為子說得興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宇文為無為子的豪邁所感染,也不禁哂然一笑,可既然如此,剛才無為子所召喚出來的又是何物呢?

無為子當然知道宇文心中想的是什麼,便又接著說道︰「東漢年間,正一教先祖天師張道陵雲遊四方,途經荊楚之地,又正值端午,感懷楚國大夫屈原命運多舛的同時,也為古楚受此言論污蔑而感到不公,便作法將一株千年古木的遺根化成了一隻奇獸,形貌便依照神異經中所載,命名為檮杌。既然有人說檮杌擾亂荒中,那便索性擾亂一番吧!從此檮杌成為道家千年來代代相傳的符獸,降妖除魔,無往不利!如今……卻是傳至我的手中。」

原來魔獸檮杌竟還有這麼一番來歷,宇文頓感史海浩瀚,真假難辨。

「唉……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無為子遙望夜空,即興所詠的卻是屈原所著《天問》的起始兩句。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隈多有,誰知其數?」宇文也不禁感慨萬分,同用《天問》中的名句回應。

「宇文,這天下之事,常常是很難斷定對錯的,便如你我,也難免會隨波逐流。你的師傅別離先生,是非觀極重,可他卻從未想過,他的人生準則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只是我已經無法說服他了,但願你們這些做徒弟的,不會像他那樣食古不化吧。」無為子突然扭頭,目光炯炯地望著宇文。

宇文對別離先生向來極為尊敬,可無為子這一番話,卻自有一番道理,他的心中不禁微微矛盾起來。

「其實說來,一切皆隨心意所動,不受世間準則枷鎖,又何嘗不可?就算因此而被千萬人唾罵,也未必就是你錯了!至少你內心之中還可為自己鼓掌吧……你師傅一生信佛,卻忘記了釋迦牟尼出世時,還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高呼「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呢。」無為子臨風昂立,倒還真有一副我命由己不由天的氣度。

無為子的一派言論,竟觸及了宇文內心深處,他不禁低首不語獨自回味起來。

「說到這符獸之術,其實慚愧,我也不過是從師祖手中接過現成的檮杌而已。但我從前有個徒兒,那才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他從我這裡習得符獸之術後,竟耗費十年遍踏神州,還真讓他尋得三隻上古魔獸,並用符獸之術納為己用!」無為子的語氣中,似乎對自己這個徒兒頗為讚賞。

宇文一聽,頓時渾身一震,問道︰「三隻上古魔獸?」

「是啊,這上古魔獸湮沒多年,尋得一隻已是不易,更何況三隻?而且其中一隻,便是位列四凶的渾沌!」

無為子的話就如一個晴空霹靂,將宇文嚇得汗毛都倒立起來了。

無為子見宇文神色不太對勁,卻不知他為何如此,不由問道︰「怎麼?你也見過渾沌?」

「呃……沒有……沒見過……」宇文不自然地擦了一把額頭,竟已是一頭冷汗。

「唉……只可惜我這徒兒,雖極有天賦,卻偏執異常,不是個修道的料,十年前還俗之後,至今未有消息了……若能平凡度日,那是最好,就怕他心術不正,墮入魔道……」無為子搖了搖頭,輕輕一歎。

「原來如此……」宇文一顆懸吊著的心這才慢慢歸位,片刻思忖之後,他便打算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了。

不經意間,天邊已翻起了魚肚白。無為子一夜未眠,卻仍是精神抖擻,他見遠處的大操場已可模糊看到輪廓,便硬要拉宇文與他一同早鍛煉。

宇文雖然宿醉未清,腦袋仍有些隱隱生痛,但他不願在老頭面前示弱,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陪老人慢慢地向操場跑去。

無為子昨夜與柏葉一戰,大概很是過了一把癮,看來心情不錯,一邊跑,一邊又哼唱了起來。可那發言吐字總有些模模糊糊的,宇文支起耳朵聽了好半天,才撲哧一笑。老頭一把年紀了,倒也還知道與時俱進,這次居然唱的是周杰倫的新歌──《本草綱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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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新墨(上)

「為什麼現下醫院裡喜歡把醫生和護士的照片全都貼出來呢?難道我可以選長得漂亮的女醫生和護士給我治療?」丁嵐站在醫院的公告欄前面,正饒有興致地觀看那貼在玻璃框架裡的每一張照片。

「好像不能自己選醫生吧……」唐考無精打采地癱坐在公告欄旁的椅子上。

「沒得選幹嘛還貼出來?」丁嵐有些忿忿不平。

「貼出來是讓你看到你有多少分之一的機會碰上一個漂亮的女醫生!」唐考說話時眼皮也沒抬。

「嗯……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丁嵐皺著眉毛摸了摸下巴,「就像賭場會把你能下注的數字都寫在桌子上……」

「你們兩個不說廢話會死啊?」方欣突然從公告欄後面繞行而出。

「檢查結果出來了嗎?」唐考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就是游泳嗆了點水嘛,我早就說過沒事,還非檢查不可……」方欣甩了甩手上的體檢單,看上去氣色確實很好。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是班聯會的紅人,學校怎麼也得表示表示吧?換落難的是我,學校肯定拿一床草蓆把我一卷就扔後山了。」丁嵐抱臂笑道。

唐考忽然一臉嚴肅地對方欣說道︰「溺水,會引起肺水腫和會厭痙攣性閉鎖,或由於缺氧引起反射性抑制,使心跳、呼吸突然停止!」

「神經病!說得這麼可怕幹什麼?」方欣厭惡地白了唐考一眼。

「嗯……其實我是想說……你現下沒事了,我很高興……」唐考那鄭重其事的表情,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呃……」方欣的臉微微一紅,抬手輕輕掩住了自己的嘴,竟不知該怎麼答話。

丁嵐在一旁看著二人,不由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有死裡逃生的感覺,不如我們找地方喝兩杯慶祝慶祝?」

「好啊好啊!在醫院躺了一晚上,害我一直沒吃東西,餓死了!」方欣欣然同意。

三人出了醫院,就近找了一家還算清淨的飯館。方欣確實是餓壞了,一個人就幾乎幹掉了一整條松鼠桂魚,唐考雖然也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什麼東西,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是不停地端起杯子,接連喝下好幾杯啤酒。

丁嵐察覺唐考心情有異,便偷偷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又使了個眼色,唐考卻不理睬他。

「啊……總算緩過氣來了!」方欣吐出最後一根魚刺,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在唐考與丁嵐的面前,方欣向來用不著保持什麼淑女形象。

「昨天出事那會兒,你看見天上掉下來的吊燈了嗎?」唐考假裝漫不經心地牽出了話題。

「嗯……說實話,天上落吊燈都是你們說的,我其實完全沒注意到,就是游著游著,覺得週遭變得好吵鬧,然後身邊冒出一個漩渦,我嘩的一下就被捲進去了,感覺就像掉進了正在運作的洗衣機……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還來不及閉氣,嗆了幾大口水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方欣現下回想起來,多少還是有些後怕。

「唉……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唐考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方欣真相。

「救了我?把我從水裡拉出來的不是溫雅老師嗎?」方欣有些詫異地看著唐考。

「那個漩渦是有人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從吊燈下拉開,如果不是那個人,你肯定已經被砸中了!」

「啊?漩渦也能製造出來?」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我相信是他出手救了你,因為我聽見他在我身後唸咒……」

「他?他究竟是誰啊?」方欣急了。

「救你的人,是柏葉伸宏……」唐考實在不願意提起這人,「也許……你該去感謝一下他。」

「是柏葉救了我?」方欣驚訝地張大了嘴。

唐考點頭應道︰「嗯,我離泳池較近,也看得比較清楚,水裡不但有漩渦出現,還冒出一條龍形水柱與吊燈撞了一下,才抵消了不少吊燈下墜的勢頭,這肯定不是自然的力量!」

「我總覺得吊燈的墜落不是一個偶然的事故,多半是奧斯丁這狗雜種又出手了!不然哪會這麼巧?怎麼看都是朝著方欣來的。」雖然丁嵐並沒有在現場,但他的直覺卻是正確的。

「很有可能,事故之後,本來都在游泳館裡的宇文老師,奧斯丁和柏葉三人全都不知所蹤,三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柏葉恐怕與那個奧斯丁一樣,都是身懷絕技的異人,我現下很擔心宇文老師了……」唐考有些煩躁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可我們又能做什麼呢?」丁嵐把手一攤,「你我都是普通人,宇文老師又從來不教我們哪怕一丁點功夫。」

「普通人就沒有用嗎……」唐考的腦海裡浮現出射中隋凌的那一箭。

「如果真的是你們說的那樣,柏葉救了我,那他就不是一個壞人啊!」方欣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恢復正常。

「大小姐!你還以為是小時候看電影啊?這世上只有好人和壞人兩種人嗎?」丁嵐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柏葉……」方欣正要申辯,丁嵐腰間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話。

丁嵐接通手機嗯嗯哦哦地應了一陣,掛掉之後,低聲對席間另外二人說道︰「宇文老師叫我們立刻去他的宿舍,莫菲已經畫出了第二張畫!」

莫菲先後所畫的兩幅素描都被宇文並排貼在牆上,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這次畫面上的場景從室外的長廊轉移到一個寬闊的大廳之中。第二幅畫上的人物共有四人,唐考他們一眼望去,就可輕易地辨出,其中三人就是第一幅畫上的三個外國人,衣著都沒有什麼變化。而多出來的第四人處於畫面正中,面容俊秀,身材修長,身著一件深色圓領長袍,頭戴無翅烏紗帽,腰間掛佩一個魚形小袋,穿的似乎是唐朝官服。

不過最吸引幾個年輕人視線的,卻是那三個老外手中各自拿著的兵器。畫面左方的波斯胡人手中倒提一柄細長彎刀,一看就是唐考他們最熟悉的那把賽施爾長刀。胡人面前豎立著用細繩捆綁成扎的五六枝粗壯毛竹,看他那收刀立勢的樣子,好像剛一刀斬過毛竹,腳邊地上還四處散落了幾個削斷的竹頭。

而在畫面右方的日本人,正將一件長兵器猛地刺入一個箭垛,那木紋箭垛足有四人重疊的濃度,卻被長兵一擊貫穿,後面露出一截酷似日式長刀的刀尖。

至於那個身披長袍卻露出兩條毛腿的古怪男人,此刻正站在身著官服的中國人旁邊,左手高舉一把短劍,右手橫握一把濃重的唐式大刀,看那架勢,竟似要用短劍去斬切大刀!

莫菲的畫栩栩如生,就連這四人的神情也可看得分明。那三個老外雖然各自都在做不一樣的事,卻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穩模樣,唯獨正中這位中國官員,目光一直注視著身旁老外,神情間頗有些陰鬱。

「他們……都在做什麼啊?難道是在炫耀自己的兵器?」方欣只覺得面前這幅素描十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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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新墨(下)

「嘿嘿……我倒覺得這是一場兵器展示訂貨會,那個中國官員就是來搞招標採買的。」丁嵐所說聽起來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唐朝的時候中國會要向外國人買兵器。」唐考否定了丁嵐的說法,「還是聽聽宇文老師的意見吧。」

「別把希望寄托在我這裡,關於這幅畫,我和你們一樣,也沒什麼頭緒。」宇文抓了抓腦袋,面露難色,「我現下大概能確定的,就是這些老外手上的兵器全都留在了咱們中國。畫上那個日本人用的兵器,我昨天已經見到了,是一把長柄十字槍,現下落在奧斯丁的手上,而波斯胡人所用的賽施爾長刀卻是被柏葉從隋凌的手中奪去。

而這副畫的視角擁有者,雖然我們看不見他,但他應該就是克力士劍最初的主人!」

唐考他們都不知道昨天所發生的事情,自然對宇文說的話驚訝萬分。宇文只得又簡單地將自己追逐奧斯丁的突發情況和半夜無為子與柏葉的一場大戰說了一遍,不過自己醉倒在溫雅老師家中的事情,宇文卻是統統略過了。

宇文本已是唐考丁嵐崇拜的對象,現下又聽說無為子可以輕易擊退柏葉,更加讓他們肅然起敬,可在學校裡居然還藏有這麼一位厲害人物,也實在大出兩個年輕人的意料之外了。想了一番無為子的仙風道骨,兩人不禁悠然神往。

「如果老師連十字槍也見過了,這豈不就是一直沒有露面的最後一把邪兵?」丁嵐指了指畫上古怪男人所持的短劍。

「沒錯,不過在莫菲的畫上並不能看出這把短劍的明顯特徵,所以還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什麼國家的兵器,僅能從比例上來看,感覺這柄短劍的長度不會超過三十公分。」

「才三十公分?沒比匕長官多少啊?畫上這人居然想用它去砍那麼濃重的大刀,估計不折也得留個大豁口。」丁嵐實在無法相信畫上這柄短劍的威力。

「說不定這真是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呢?就像《鹿鼎記》裡面韋小寶用的那柄匕首一樣。」唐考頗認真地說道。

「嘁!武俠小說裡面的東西你也拿來說,現下他們寫玄小說的,裡面出現的刀劍估計連地球都可以剖成兩半,你信不信啊?」丁嵐對唐考舉證的例子大為不屑。

「唉……最近出了這麼多怪事,我還有什麼不信的,早就全身心沉淪到封建迷信裡面去了。」唐考的一聲長歎,倒把方欣逗笑了。

從唐考他們進門時起,莫菲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熱咖啡沒說話,似乎對宇文的分析漠不關心,大概是在休息恢復作畫損耗的元氣。為了吸引莫菲的注意力,丁嵐便故意開始胡說八道起來︰「畫正中這個中國官員,也不知是什麼級別的,看他一臉苦悶的樣子,莫非被這幾個賣刀的老外強買強賣了?」

「自唐朝起,便以官服顏色來區分級別,可惜莫菲畫的是鉛筆素描,沒法看出他這件官袍是什麼顏色。」丁嵐的胡說沒有吸引到莫菲,倒引得宇文多想了一層。

一聲不吭的莫菲突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起身走到丁嵐的身旁,丁嵐見她來得突兀,還在想她是不是又要開口損人。可莫菲看都沒看丁嵐,只是瞥了一眼牆上的畫,開口說道︰「我雖然記不起剛才究竟看見了什麼,但這人身上的衣服我是順手塗了幾筆的,照我平時的習慣,這種程度的鉛筆塗抹,應該代表的是紅色。」

「紅色?」宇文像是想起了什麼,「唐朝官服,三品以上為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為緋袍,佩紙魚袋。緋色,就是紅色,畫上這位官員,至少也是個正五品官,少監一級的了。」

「五品官?呵呵……差不多相當於現下地方級別的市長,官職也不算太小了。難道還真像丁嵐所說,是個管理外資投入項目的?」唐考不由得一笑。

「看這場面,其實還有一種可能,他們也許是在比試各國兵器的鋒利程度,看哪一個國家鐵器冶煉鍛造的技術更勝一籌。唐朝時期的外交頗為開放,這種技術交流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宇文的思考略微深入了一些,「不過現下線索有限,我們只能等莫菲畫出後面的作品,才能知道更多關於邪兵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為明天的邪兵交換做準備!柏葉和奧斯丁兩人,恐怕是各懷其心……」

方欣從宇文的口中得到證實,知道救了自己的人確實是柏葉,心中不由五味雜陳,雖然自己並不喜歡這個日本年輕人,可如果下次見面,還是應當好好感謝一下才對,但現下又聽說柏葉與奧斯丁二人要做什麼邪兵交換,似乎站在了宇文老師的對立面,這番感謝的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了。

「宇文老師,他們兩個搞這些花樣,真實目的會不會還是想要你手中的這柄克力士劍啊?」唐考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嗯,其實,他們已經動手了。昨天晚上玄罡一夜未眠,就是留在宿舍中守護著克力士劍。」宇文一邊說話,一邊看著趴在窗台下打盹的玄罡,臉上不禁露出愧疚的神色。

唐考見宇文神情有些異樣,正覺得奇怪,突然發現宇文老師的家裡有點變化。剛才自己一進門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畫上,竟沒注意到四面白牆上到處都是利器劃過的斬痕!而客廳裡不多的幾件傢俱,也全都變得缺角少腿。方欣和丁嵐見唐考目光怪異,也跟著環顧四周,仔細一看,屋裡居然四處都有搏鬥過的痕跡!

「唉……」宇文長歎一聲,說道︰「昨夜我貪杯誤事,徹夜未歸,到了下半夜,竟然有人潛入了宿舍!所幸玄罡機敏,知道方欣出事去了醫院,沒有回工作室,它便趕回宿舍整夜看守邪兵,見有人潛入,就與那夜行人大戰了一場。我昨夜一直在與柏葉糾纏,想來那位知道我不在家就乘虛而入的樑上君子應該就是奧斯丁,防不勝防,我還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今晨我回到家中,奧斯丁已經不見了,雖然家裡打壞了不少東西,難得邪兵居然安然無恙。」

聽說玄罡曾與奧斯丁正面交鋒,丁嵐唐考都吃了一驚,方欣更是立刻跑到窗台下,探手去撫摸玄罡,看它是否受傷。

「大概昨夜奧斯丁在客廳和臥室遍尋不著,便懷疑邪兵已被藏在我的身體之中。加上玄罡一直纏鬥,他也無法分心細想,打傷玄罡之後,他就匆忙逃走了。」宇文接著說道。

聽宇文這麼一說,唐考和丁嵐都暗叫僥倖,可能奧斯丁也沒料到克力士劍會被宇文大大咧咧地扔在衛生間的浴池裡,邪兵才躲過了這一劫。

「啊!」方欣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剛才她順著玄罡的脊背撫摸,手上居然變得濕潤粘連,抬起手來一看,竟然滿手是血。驚魂未定的方欣透過玄罡身上的長毛,發現它背上被人用刀劃出一條足有四十公分長的刀痕,傷口處深可見骨,方欣手上鮮血就是從這傷口處抹來的。

「怎麼不送玄罡去醫院啊?」方欣焦急萬分。

宇文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擔心,玄罡體質非凡,躺上一天就會痊癒了。」

「是嗎?」三個年輕人都半信半疑地看了宇文一眼。

莫菲也點了點頭,證明宇文所說並非虛言。

「奧斯丁下手狠辣,手中又有邪兵相助,十字槍可刺可勾,本就十分難防,玄罡雖然神勇,在搏鬥中還是渾身上下都掛了彩,特別是後背上中了一記十字槍的倒勾,幾乎拖斷了它的脊椎,饒是玄罡鋼筋鐵骨,那時也已經站不起來了,奧斯丁重創玄罡之後,以為它定是活不成了,便從容逃走。可他不知玄罡擁有超強的愈傷能力,我清晨歸來,它就已經能夠勉強自行站立。方欣現下所看見的傷痕,其實已經癒合許多了。」話雖這麼說,但讓玄罡孤身犯險,宇文現下還是十分後悔。

「這個混蛋,以後一定要他血債血償!」方欣心痛地撫摸著玄罡的腦袋。

宇文冷哼一聲,說道︰「雖然玄罡受創,但奧斯丁也絕不會毫髮無損,我看玄罡尖牙上染有血跡,想來他也沒能完全躲過玄罡的利齒,如果玄罡攻擊的是他的手腕,奧斯丁的戰鬥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唐考走到白牆邊,伸手去摸牆上那道道槍痕,隱約可以想像出昨夜的一番凶險,幸好宇文的房間狹小,奧斯丁所用的長槍不能完全施展開來,若是在空曠的地方,讓他發揮出遠程攻擊的優勢,只怕玄罡會傷得更重。

「宇文老師,你說他們請你明天去做邪兵交換的仲介,可今天他們就已經忍不住先後動手了,明天那次見面,豈不是一場鴻門宴?你還是不要去了吧!」眼下情勢嚴峻,丁嵐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既然已經答應下來,就不會食言,你們放心吧,無為子老先生會陪我一同前去的。」宇文表明上平靜,內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有一件事情,他始終覺得奇怪。

在與隋凌交手時,宇文曾經充分地體會到邪兵的威力,一個普通人借用邪兵的力量,就可變成一個難以對付的超人,隋凌化出沙馬加速的那一擊,險些就要了宇文的命,實在讓宇文記憶猶新。可為什麼柏葉在與無為子的那場交鋒中,柏葉只是將賽施爾長刀當成一把普通的鋒利武器來使用呢?

眾人命運的前行,正朝一個誰也無法控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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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拜火(上)

柏葉與宇文約定的這一天,宇文下午正好有課。

在講完了預定的課程之後,離下課大約還有五分鐘,宇文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朗聲對台下的學生們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學校是有自己的考古研究所的,在校博物館裡,陳列了許多研究所的老師們考古挖掘的成果,根據課程的需要,學校為我們安排了參觀校博物館的機會,這也算是一次難得的課外活動吧,希望同學們積極參加!」

台下響起了一陣小小的議論聲,學校裡那棟有些古舊的博物館,一向是不對外開放的,學生們平日不論何時從館前經過,都是大門緊閉,彷彿那裡早已被廢棄。也不知裡面放了些什麼寶貝,聽說只有貴賓來訪,學校才會派專人陪同參觀。

「具體的時間安排在後天下午三點,同學們請準時到博物館門前集合等待!」宇文在補充活動時間的時候,他的視線卻不經意地掃過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外國學生。

柏葉仍像往日一樣,在埋頭記錄著什麼,而奧斯丁卻抱臂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神情肅穆地望著宇文。宇文注意到,今天這一整節課,奧斯丁都沒有動過筆,莫非他的手真的被玄罡所傷?

「宇文老師,你和我們一起去參觀博物館嗎?」一個女學生突然舉手問道。

「請放心,我也會和你們一起去的。」宇文說話間,目光仍是注視著柏葉與奧斯丁,「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

「嗯,宇文老師一定要給我們講解博物館裡的藏品啊!不然我們都看不懂的!」那女生說話的口氣已經近乎在撒嬌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博物館藏品的名錄與介紹,自己也是今天才從系主任那裡拿到,如果要給學生們做講解,還得騰出時間來看看才行啊。

「哎,同學們安靜一下!」方欣也站起來拍了拍手,「我這裡先說明一下,後天參觀博物館,學校要求我們穿上一次性塑膠鞋套才能入內,所以買鞋套的錢需要從班費裡扣除……」

方欣話音未落,學生們全都發出了一陣噓聲。

「這樣吧,買鞋套的錢,我來買單就是,你們只管準時到場就行,現下下課!」宇文微笑著說道。

「好啊!宇文老師真是個好人!」學生們一下鼓起掌來。

方欣等學生們散去大半,才走到宇文的身旁,低聲嗔道︰「一副鞋套才兩毛錢,這是我見過的最廉價的要買人心了。原來宇文老師也和唐考那傢伙一樣,好人都被你們做了,盡落得我來做壞人!」

宇文淡淡一笑,說道︰「我也只有這麼一點閒錢做那麼有限的一次好人了,你連這麼一個機會都不想給我啊。」

「又是哪個長舌傢伙在說我的壞話!」唐考突然出現下方欣的身後。

「誰說你的壞話了?你本來就是這樣的嘛,上次交論文,你把我的論文偷偷拿過你的哥們抄,結果好人你做了,老師查下來,放任抄襲的壞人卻是我!」方欣一生氣,便抬手在唐考胳膊上擰了一把。

唐考抱著胳膊呲牙咧嘴地說道︰「都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你記得這麼清楚幹什麼?」

「不記清楚怎麼行?這都是你欠我的,以後你得一件一件的還我!」看唐考一副野狼狽的模樣,方欣想板起臉來,眼裡卻掩飾不住露出了笑意。

「好了好了,床頭打架床尾和,方欣你別急,你們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唐考欠你什麼,慢慢還吧。」丁嵐也不知從那裡冒了出來,心懷不軌地在這裡攪渾水。可惜他這一番話,卻是同時換來了方欣與唐考的拳頭。

宇文每次看到這幾個活潑的年輕人,總是會感到一種沒來由的放鬆,只是偶爾內心深處也會咯
一下,想起自己其實也不過比他們大上了十歲……

正在此時,隨著最後一個與事無關的學生走出教室,柏葉與奧斯丁也慢騰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兩人一起身,教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眾人全都一言不發,望著兩個外國學生緩步走向講台。

說話之前,柏葉仍是先禮貌地向宇文鞠了一躬,無論何時,日本人總是不願失了禮數。柏葉直起身子時,曾有意無意地望了方欣一眼,方欣的頭卻轉向了另一邊,柏葉神情微黯,眼簾便低垂了下來。

其實方欣並非是在躲避柏葉的目光,她只是在害怕柏葉身旁的奧斯丁而已,方欣實在無法相信,這人曾經三番五次地追殺自己,在奧斯丁那張完美無瑕的英俊面孔下,彷彿隱藏著一個冷血惡魔……

「宇文老師,今天晚上十點,我們在學校暫停施工的綜合教學樓那片工地上見面,如何?」柏葉一開口,唐考和丁嵐都暗暗吃了一驚,那片工地不就是易南行私下拘押張月晨的地方嗎?現下回想起那天夜裡的情景,仍有些心驚肉跳。

「好的,我會準時到場,希望兩位不要失約。」宇文一邊說話,一邊將講台上的課本收攏在一起,神態頗為自然,就好像柏葉是準備請他去共進晚餐。

「既然只是我們和宇文老師之間的事情,你們幾位……就不必跟隨老師到場了吧?」奧斯丁突然開了口。

唐考沒想到奧斯丁會與自己說話,愣了一下,才答道︰「我們可以不去,可如果你們膽敢對宇文老師不利,我們就會隨時報警!」

「報警?呵呵……」奧斯丁冷笑了起來。

「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至少今天晚上,我們只是誠心請宇文老師去幫我們的忙。」柏葉見氣氛有些緊張,趕緊向唐考解釋道。

「幫忙?你們若是誠心要老師幫忙,為什麼昨天晚上……」唐考突然想起受傷的玄罡,情緒一下激動起來,正要破口大罵,宇文卻對他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唐考冷靜下來。

在邪兵出土之地做邪兵的交換,宇文其實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可他似乎找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畢竟他也希望能在人員眾多的大學裡找到一個完全不會有外人經過的地方,相比之下,停工的工地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只是兩個老外不願有外人在場,又如何請無為子老先生壓陣呢?

入夜,天空中落下一層細微的雨霧,廢棄的工地上,宇文和玄罡孤零零地站在塔吊的一旁,遠處教學樓裡溢出的燈光,勉強讓宇文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那些歪倒在地上的手推車,早已生銹的腳手架,橫七豎八堆疊在一起的鋼筋,全都帶著幾分金屬的冰冷……倒是細雨和著秋風撲在宇文的臉上,竟有三分溫潤的感覺。

現出才九點,離約定的時間尚有一個小時,宇文帶著玄罡提前到場,是怕工地裡被人設下了什麼圈套,只是現下看來,四周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雨稍微變大了一些,宇文目所能及的區域也在雨簾中變得模糊起來。玄罡蹲坐在宇文身邊,一直處於閉目養神的狀態,突然,它的尖耳朵左右旋動了一下,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宇文抹了一把臉上集聚的雨水,瞇縫著眼睛向吸引了玄罡注意力的方向望去。

「嚓……嚓……」有人踩著泥濘的路面接近了。

一個身披黑色長風衣的人影慢慢出現下宇文的面前,那人在行走間不時側臉看了看兩旁,雖然宇文還看不清來人的相貌,但從那人側臉時露出高挺的鼻樑輪廓上,認出來人正是奧斯丁。

「柏葉呢?沒和你一起來?」宇文看了看奧斯丁的身後,確認了他是一個人來的。

奧斯丁聳了聳肩,頗不以為然地說道︰「日本人說是十點來,絕對不會在九點五十九分出現,這大概就是他們所謂的禮貌吧。」

宇文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從褲兜裡摸出一包駱駝牌的香煙,彈出一隻遞給奧斯丁,奧斯丁看了一眼,擺了擺手,竟從風衣兜裡拿出一包本地少見的蘇煙,拆封後送到宇文的面前,悶聲悶氣地說道︰「還是抽我的吧。」

宇文有些訝異,沒想到奧斯丁會喜歡中國的香煙。但看看自己手裡的駱駝,又釋然了,便自然地在奧斯丁手裡抽出一支蘇煙,起火點上。

宇文與奧斯丁兩人都身形瘦長,在這陰雨霏霏的夜晚一同站在安靜無人的工地裡抽煙,若有人望見,定會覺得這場面透出三分詭異。

奧斯丁幾乎抽完了一支煙,不經意間一低頭,才注意到宇文身旁的玄罡。玄罡一直目光冰冷地盯著奧斯丁,見奧斯丁終於看見了自己,它便猛地一呲牙,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奧斯丁一見之下,不禁渾身一震,立刻不自然地將右手塞回了衣兜裡。他怎麼也沒能想到,前夜被他用十字槍重創幾乎只剩下半條命的大犬,今天怎會又生龍活虎地出現下他的面前?

宇文見奧斯丁的神態有些失常,當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宇文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挑破,從口裡吐出一個煙圈之後,平靜地問道︰「來中國幾年了?」

奧斯丁微微一怔,答道︰「算上在北京進修那幾年,至今差不多快五年了吧。」

「五年了……覺得中國怎麼樣?」宇文就好像在與奧斯丁拉家常。

「很好,雖然也有許多窮苦人,但至少……沒有戰爭……」奧斯丁忽然仰起頭看著天空,可那霧濛濛的雨夜下,天空裡什麼也看不見。

宇文一愣,忽然想起,以奧斯丁的年齡來看,他的童年時期恐怕恰好經歷了那場有名的兩伊芳戰爭,如今他的故土又險些爆發另一場雙方實力懸殊的戰爭,雖然近期局勢變得緩和,危險的信號卻還沒有完全被解除……也難怪奧斯丁會發出這樣的喟歎,他的四周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中國人,恐怕沒有誰能體會到這位異鄉來客的心情。

「你們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眾,現下應該所餘無幾了吧?」宇文並非在輕視奧斯丁,他所說的倒也是實話。瑣羅亞斯德教雖然曾經貴為古波斯國教,可自從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波斯之後,瑣羅亞斯德教的經典教義大多都被馬其頓人焚燬,傳教之路頓時元氣大傷,後來阿拉伯人佔領了中東,在伊斯蘭教的排斥下,瑣羅亞斯德教只好被迫東遷,部分透過西域傳入中國,部分傳入了印度,在中國的近千年裡,幾度復興,又幾度被禁,最終仍是湮沒了,據說現下只有在印度還有少量村落信仰這種崇拜火焰的宗教。宇文自然十分好奇,面前這位瑣羅亞斯德教的「不淨人」,又是如何走到了現代社會之中?

「聖域雖然已被異教徒所侵佔,可我們瑣羅亞斯德教的火焰,是永遠不會熄滅的。」奧斯丁用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宇文。

「莫非你還想光復聖教不成?」宇文不禁一笑,眼前的奧斯丁讓他想起了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的慕容復,可他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了,一個驚人的想法突然出現下宇文的腦海中──難道奧斯丁認為邪兵所擁有的力量,會巨大到能夠幫助瑣羅亞斯德教重新奪回往日的榮光?可無論怎麼看,那把賽施爾長刀也就是一把單純的殺人利器而已,在高科技統治的現代社會裡,還能有什麼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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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拜火(下)

奧斯丁將手中煙頭扔在地上,又用腳碾了一下,頗嚴肅地說道︰「宇文老師,你真的以為瑣羅亞斯德教現下已經變得勢微了嗎?其實現下許多印度富豪,都是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印度的教徒一直財雄勢大,在孟買佔據了很大的經濟勢力,就連著名的「塔塔財團」,也是在本教的控制之下。」

宇文聞言不禁心頭一凜,塔塔財團至今已有百年歷史,是當今印度第一大財團,擁有近百家子公司,總資產竟佔印度國民生產總值的2%,如果瑣羅亞斯德教真有如此有力的財團支撐,那確實不能算是勢微了。

就在宇文半信半疑之間,奧斯丁又接著說道︰「就在十八世紀七十年代,身處印度的本教教眾還借助了葡萄牙人的力量,以澳門為跳板,在與中國南方沿海做貿易的同時,再度將聖教傳入了中國!澳門歷史上著名的怡和洋行頭家威廉,就是瑣羅亞斯德教的信徒。香港開埠之後,本教教眾又以敏銳的貿易眼光逐漸遷移至香港,另一位教徒摩地先生(Hormusjee.Mody),就是創辦香港大學的最重要捐款人。不過我們現下對外都沒有再用瑣羅亞斯德教的名號,而是改用俗稱的白頭教。現今港澳地區瑣羅亞斯德教的事務,都由港澳白頭教聯合會負責,我到中國遊學,也是在他們的安排之下成行的。」

白頭教雖然沒什麼名氣,但宇文也是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這背後的根源,竟全部指向一個世人都以為早已湮沒的古代宗教,這瑣羅亞斯德教如此低調行事,難道真是想掩蓋其復興的野心?

「現下印度商界中享有聲名的人,大多是帕西族人,塔塔財團的創始人賈姆謝特吉塔塔,就是帕西族的,其實帕西(Parsi)二字,就是波斯人(Persians)的意思!他們全都與我一樣,是古波斯人的後裔!」說到最後,奧斯丁突然握緊拳頭振臂一呼,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風衣,竟在雨中嘩地一下飛揚開來。

聽到奧斯丁一番極具震懾力的話,宇文心下也不禁駭然,可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畏懼的神情。

奧斯丁見宇文神色凝重,半天沒說話,便笑道︰「宇文老師,大神阿胡拉.瑪茲達創造出來的聖火,是一直燃燒在我們心中的。」說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嗯?奧斯丁,我怎麼覺得你今天話說得挺多,和平日沉默寡言的樣子大不相同。」宇文微笑著摸了摸身旁玄罡的腦袋。

「呵呵……我不說話,只是因為我不喜歡說謊話而已。」

「難得你今天打開了話匣子,可否實話實說,這幾件邪兵的背後,究竟有什麼秘密?」宇文突然逼近了奧斯丁。

奧斯丁望著宇文的臉,沉吟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宇文老師,我尊敬你是黃泉引路人,不會說欺騙你的話,但關於邪兵……我只能告訴你,在七年前,伊芳朗考古學家在一處阿巴斯王朝時期的遺跡中,挖掘出一份記載了一次遙遠流亡的文獻。」

「遙遠的流亡?」

「對,是一個當時的下層奴隸,曾跟隨一個波斯商隊出行去中國,後來卻獨自一人從中國流亡回來,之後他寫下一份回憶錄。在這份回憶錄中,他提到了自己的主人──一個阿巴斯王朝有名的騎士,把自己的生命和戰刀一起遺落在遙遠的中國……」

「戰刀?難道就是柏葉手中的那把賽施爾長刀?」

「目前看來,無疑就是這把刀!」

「可中國這麼大,你們怎麼能這麼精確地找到當年那個騎士死亡的地方?」

「記錄中還有比較詳細的位址記載,所幸我們腳下這片土地,近兩千年來名稱都沒有改變過,憑借那地名的發音,我們可以輕易地找到了這裡,並鎖定了一個大概的範圍。」說到這時,奧斯丁突然有些惱怒地捏緊了拳頭,「可恨那無孔不入的日本間諜,竟然收買了伊芳朗考古界的兩個敗類,盜走了那份文獻,我們只來得及複製了文字的副本,一個關鍵地點的圖示卻沒有及時複製……」

「莫非那個關鍵地點,就是埋藏邪兵的具體位置?」

「嗯……確實如此。」

「原來是這樣!」宇文頓時醒悟過來,抬頭看了看四周這片工地,「難怪日本人要投資與S大共同修建這所綜合教學樓,原來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邪兵埋藏的具體位置!嘿嘿……只是他們處心積慮等到今天,學校才開始改建這棟老樓,又好不容易將地基挖到那樣的深度,距離邪兵已經相當的接近,卻被無心的易南行搶了先!」

「也就是因為那個易南行,搞得現下陰差陽錯,我拿到了日本人的十字槍,而柏葉卻拿了古波斯的賽施爾長刀……」奧斯丁似乎對此很難接受。

「奧斯丁,你說實話,你們拿到這些邪兵,究竟有什麼用途?我可不相信你能僅憑一把賽施爾長刀就可以重振瑣羅亞斯德教。」宇文再次追問這個關鍵的問題。可奧斯丁搖頭說道︰「我不想說謊,但也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那你告訴我,今天我幫你們兩人做了邪兵交換之後,你是否會立刻離開S大,離開中國?」宇文無奈之下,只好換了一種詢問的模式。

奧斯丁思忖良久,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在工地外圍的另一端,方欣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輛停放在路邊的轎車背後,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唐考和丁嵐提著一台攝像機和一架摺疊梯,正站在工地圍牆下四處張望。

兩個男生張望了片刻,確定四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之後,便迅速地將摺疊梯架在圍牆邊,兩人一先一後,很快翻過了圍牆。

方欣悄悄探出頭來,卻發現丁嵐將摺疊梯也收到了圍牆裡面,她心中一急,正要追上前去,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方欣一回頭,拍她的人竟然是柏葉。她啊地叫了一聲,本能地向後連退了兩步,可接下來的時間裡,方欣竟不知該逃走還是該留下了。

柏葉輕輕咳嗽了一下,微笑著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方欣扭頭看了一樣圍牆那邊,唐考和丁嵐早已不見蹤影了。「我沒幹什麼,出來閒逛一下。」

「外面還在下雨,你又沒帶傘,為什麼不早點回寢室休息呢?」柏葉的眼神裡,卻是一份情真意切的關注。

方欣躊躇了片刻,趕緊對柏葉鞠了一躬,說道︰「那天在游泳池,多謝你救了我!最近一直沒有機會去給你當面道謝,很不好意思!」

「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這樣……剛才我看見唐考他們翻過了圍牆,是不是他們不帶你進去啊?」

「呃……是的……他們說可能會很危險。」方欣回答之後,才驀然想起,唐考他們要防備的,不就是面前這人嗎?

柏葉沉吟片刻,突然正色說道︰「方欣,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啊?這……」方欣見柏葉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只道是柏葉要向自己表白,心中頓時一片慌亂。

柏葉頓了一頓,說道︰「方欣,我希望你以後還是離那位宇文樹學老師遠一點!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

「什麼?你胡說什麼?」方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比柏葉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更讓人難以接受了。

「宇文樹學……他是一個黃泉引路人!」

「黃泉引路人?」

「嗯,法術界向來有這樣的傳言,黃泉引路人,行走於陰陽兩界的灰色地帶,自古以來,便被稱為不祥之人,每當有黃泉引路人出現的地方,必會引起血光之災!」

「你胡說,宇文老師這麼好一個人,怎麼會引起什麼血光之災?」方欣連連搖頭,只覺得柏葉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柏葉有些痛苦地低下了頭,說道︰「我有必要說出這樣的假話嗎?像宇文這樣的黃泉引路人,如果情勢需要,他們就連自己的朋友也可以隨時犧牲!」

「你和宇文老師有仇嗎?為什麼要這樣污蔑他?」方欣極為生氣,若不是柏葉救過她的命,她幾乎要轉身頓足而去了。

「有仇?哼哼……我和他確實有仇……而且是殺父之仇!」柏葉猛地一抬頭,眼中凶光暴射。

方欣一驚之下,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的父親,是高野山一個級別比較低的退魔師。」柏葉負手而立,目光投向了遠方,「由於資質平庸,在法術修為上一直沒有什麼建樹,過了三十五歲,他便還俗了,與我的母親一同住在和歌山下。就在我母親懷上我的那一年,平靜的和歌山縣,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個人是宇文樹學的師傅,人稱別離先生。而他隨身帶著的一條野狼犬,就是現下跟隨在宇文身旁的玄罡……在我們和歌山上,自古就生活著一條神獸──夢貘!夢貘可以吃掉人們的噩夢,一直是我們敬仰的神物,沒想到那別離先生為了讓玄罡也能擁有這種吃掉噩夢的能力,竟然偷偷獵殺了夢貘!高野山真言宗的大師們察覺了這件事,便發動門下所有退魔師,追捕偷獵夢貘的別離先生!」

「可……可這與宇文老師有什麼關係?」方欣顫聲問道。

柏葉並沒有直接回答方欣的問題,又繼續說道︰「無奈那別離先生,法術非常厲害,雖然只是孤身一人,但真言宗派出大量退魔師沿路追擊,卻損失慘重……我的父親那時雖已經還俗,卻仍把自己當作真言宗門下的人,當時也附應召喚,加入了追擊的隊伍,可在大阪港口一戰,他被那條兇惡的巨犬玄罡,一口咬傷了咽喉!被抬回家中,痛苦掙扎了三天,傷口無法癒合,最終仍是丟了性命……而那別離先生,居然安然無恙地逃回了中國!他這麼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宇文樹學幼年時常做噩夢,需要玄罡去吞噬宇文所發的夢魘!」

「你……怎麼能確定那咬傷你父親的……就是玄罡呢?那時候,你應該還沒有出世啊?而且快三十年了吧,玄罡又怎麼可能一直活到了現下?」方欣現下只想在柏葉的話中找出漏洞,才可拚命反駁柏葉。

「我的父親死後,遵照他的遺囑,遺體被葬在圍繞高野山四周的八葉峰上的一個山洞裡。在我八歲生日那天,母親帶我去了父親的墓地。在那裡,我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雖然我的父親已經死去多年,但曾經守護著他的式神卻一直沒有消散,竟然將我父親被玄罡咬傷時的場景化出來,不停地反覆重演當年的那一幕!所以……我就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玄罡一躍而起,將我的父親撲倒在地,然後咬住我父親的咽喉,鮮血四處飛濺……」說話間,柏葉的臉上已佈滿了淚水,「這就是為什麼,當我第一次在宇文家中看見玄罡的時候,會那樣的失態!因為那兒時的恐怖回憶,已經深深嵌入我的腦海,玄罡這妖獸,竟如此長命,它殺人時的那兇惡模樣,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方欣聽完柏葉的一席話,只覺得手腳都變得冰涼起來,柏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還沒等方欣從愣怔中清醒過來,柏葉已經快步向工地圍牆衝去,藉著牆上一處凹缺的地方,兩下蹬踏,便輕巧地跳入圍牆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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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4:35 |只看該作者
二十八、仲介(上)

跳下圍牆落地的那一刻,由於地上泥濘濕滑,抱著攝像機的唐考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幸好先落地的丁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攝像機的背帶,唐考才沒摔個嘴啃泥。

「你的小腦是不是有問題啊?平衡能力這麼差?」即使現下氣氛緊張,丁嵐還是忍不住要出言嘲諷。

「噓……」平日肯定會反唇相譏的唐考今天卻掛出了免戰牌,「別讓宇文老師聽見,他知道了肯定會把我們趕出去的。」

兩人躡手躡腳地在一排臨時建築的背後行進,幾番探頭探腦的觀察之後,他們發現了站在塔吊下的宇文和奧斯丁,只是距離甚遠,僅能看到兩個隱隱綽綽的黑影,丁嵐拍了拍唐考,輕聲說道︰「就在這裡吧?再近就要被發現了!」唐考扭頭看了看四周,覺得有點眼熟,這不就是易南行拘禁張月晨的那間小屋嗎?

當時曾被唐考一腳踢開的木門,此刻也只是虛掩著,兩人悄無聲息地鑽進屋內,慶幸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掩體。緊接著,唐考手腳麻利地取出腳架,迅速將攝像機架在了小屋的窗前,從兩扇窗戶間探出的攝像機鏡頭便對準了塔吊的方向。

丁嵐打開液晶取景器,不由歎了一口氣,他無奈地發現,人眼可以分辨的微光,在液晶屏上卻是一片漆黑的,唐考不死心地將畫面放大了數倍,仍是無濟於事。

「沒辦法,以後這份紀錄片就算傳出去,也只能拿來當鬼片看了……」唐考搖了搖頭,打開了攝像機的紅外夜攝模式。模式的切換真是立竿見影,宇文瘦長的身影頓時出現下液晶螢幕上,只是畫面一片泛綠,顯得有些鬼氣森森,宇文和奧斯丁又長時間沒有什麼動作,看上去還真像兩個飄零流落的孤魂野鬼。

從取景器裡能看出宇文和奧斯丁二人是在交談,只是距離太遠,無法聽見他們談話的內容。等了好一會兒,柏葉一直沒有出現,唐考和丁嵐開始覺得偷窺有點單調了。回頭看看屋內那張僅剩兩塊床板的木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與易南行最後一次見面的夜晚。

「唉……如果老易沒有挖出那幾件古怪兵器,我們現下恐怕連電影都拍完了……」唐考歎息道。

「哪有這麼快?你的女主角在那裡呀?」丁嵐冷哼一聲。

「張月晨如果沒有受傷,還是可以繼續做我們的女主角啊……對了!她現下怎麼樣了?」

「嗯……她恢復得比預料的快許多,醫生都有點吃驚,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可以勉強下地了,只是還不能隨意走動。」

「你應該多去陪陪她,畢竟人家現下弄成這樣,你多少也有一點責任……當然,我也知道和你這種花花公子說責任什麼的,純屬對牛彈琴,嘿嘿……」

「少來!我每個星期都會去醫院陪她的!」丁嵐粗野地向唐考豎了一下中指。

「可我怎麼覺得你對人家宇文老師的小師妹有點意思啊?」唐考調笑道。

「誰會稀罕那種母夜叉?」丁嵐一翻白眼,「我純屬看在宇文老師的份上,忍氣吞聲而已。」

「噓!柏葉來了!」唐考突然一翻身。

果然,柏葉伸宏的身影出現下液晶屏上,丁嵐抬手看了看手錶,此刻正是十點整,柏葉是踩著約定時間到場的。看柏葉一如往昔神情自若的模樣,唐考怎麼也不會想到方才柏葉在圍牆外曾與方欣情緒激動地對過話。

柏葉與奧斯丁和宇文分別打了招呼之後,有意無意地朝唐考所處的方向望了一眼,臉上居然露出了詭譎的一笑。唐考和丁嵐都從取景器裡看見了柏葉那怪異的笑容,二人心裡不禁一寒,難道柏葉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方?

「既然兩位都已經來了,我們這就開始吧。」這邊廂,宇文已經做好了準備,平平地伸出雙手,「你們可以同時將邪兵交於我的手中。」

「宇文老師,一旦邪兵進入你的手中,立刻會產生強大的控制力,甚至有干擾腦波的能量出現,你能夠同時掌控兩把邪兵嗎?」柏葉似乎有些擔心。

「呵呵……既然你們都已經找到我了,總該對我有點信心吧?」宇文淡淡一笑。

奧斯丁見事已至此,便不再囉嗦,將十字槍的兩個組成部分分別從體內抽了出來,這一幕宇文已經見過,也不覺得奇怪,那兩個開始用攝像機偷偷拍攝的傢伙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十字槍現形,週身立刻現出一圈藍芒,宇文雖然還未接觸到十字槍,卻也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而身旁的玄罡也同樣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威脅,開始對著奧斯丁狂吠起來,似乎對這柄曾經傷害過它的長槍抱有極大的敵意。宇文口中輕聲念誦著無定咒,將手掌按在玄罡的頭上,玄罡這才逐漸平靜下來。

柏葉見奧斯丁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便也抽出了賽施爾長刀,長刀現身之際,金鐵交擊之聲大作,就連躲在小屋裡的丁嵐唐考也可清晰耳聞。為了方便宇文同時拿取兩把邪兵,柏葉和奧斯丁便走得靠近了一些,那賽施爾長刀身上散發的黑色氣焰與十字槍週身的藍色光芒甫一接觸,立刻絞纏在一起,在柏葉和奧斯丁之間形成了一團暗藍色的瘴氣,似乎相互間產生了某種感應。

宇文向前走上兩步,開始近距離地觀察這兩柄邪兵,奧斯丁見宇文接近,手腕微微一動,那原本是平橫的十字槍刃鋒立刻鏘地一聲豎立起來!宇文知道奧斯丁此舉本是好意,怕長槍的兩枝小刃劃傷了自己,可唐考他們看在眼中,卻是替宇文捏了一把汗,生怕奧斯丁突然橫槍一斬,這麼近的距離,宇文可就躲不開了。

宇文站在兩把邪兵之間,緩緩地掃視著十字槍,當他看到槍刃時,臉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吃了一驚。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十字槍,宇文發現槍刃根部鑄有一個圓形徽記,這徽記用的是凹陷的陰文蝕刻,圖案則是一頭半獅半虎的異獸!

古代鑄造兵器時,常會刻上鑄兵工匠的名字,如果是有名的兵器作坊,還會打上獨有的徽章印記,以示其與眾不同。十字槍上有個徽記,本該是件尋常的事情,可讓宇文吃驚的是,自己藏於家中的那柄克力士劍,在接近護手處的刀刃上也有一個與眼前這圓形徽記一模一樣的陰文蝕刻!克力士劍與十字槍各屬馬來和日本,兩地相隔數千里,為何會使用了相同的徽記?

宇文壓住心中的疑問,又將視線轉向柏葉手中的賽施爾長刀,柏葉見宇文的目光在長刀上來回掃視,一貫沉著的他居然微微有些緊張,只是宇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長刀上,見刀刃週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徽記,宇文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並未注意到柏葉神情的微妙變化。

可在遠處一邊偷拍一邊監視的丁嵐卻注意到了柏葉細小的神情變化,他疑惑地問道︰「老唐,你注意到沒有,宇文老師在檢查那把長刀的時候,這小日本好像有點緊張!」

「嗯!我也看到了,有那麼一瞬間,這傢伙突然露出就像是小偷被失主抓住手一樣的表情,實在有點可疑!」唐考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隋凌死後,他手裡的賽施爾長刀曾被柏葉用贗品偷梁換柱,莫非……這傢伙又用一把假賽施爾長刀來欺騙宇文老師?」丁嵐的腦袋裡冒出一個念頭。

「不會吧……」唐考皺著眉毛分析道︰「上次那把刀就沒能騙過宇文老師的眼睛,柏葉不會愚蠢到還用這一招吧?還有你看這刀上散發的氣焰,不是邪兵恐怕沒法做到這樣的效果。」唐考還不知道這邪兵上散發的氣焰乃是附著於兵器上的虛靈,若不是使用了紅外夜攝模式,這詭異的氣焰他們是看不見的。

宇文確認兩者的邪兵都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右手五指便慢慢地捏住了賽施爾長刀的刀背,左手則握住了十字槍的槍柄。在宇文的目光示意下,柏葉和奧斯丁幾乎同時鬆開了手中的邪兵。

剎那間!本是在邪兵週身環繞的一黑一藍兩輪氣芒,竟然像兩條陡然受驚的毒蛇一般,極快地沿著宇文的手臂向上攀爬,迅速朝他的頭部衝去!宇文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眼前彷彿降下一層濃黑的夜幕,近在咫尺的柏葉和奧斯丁也變成了兩個模糊的黑影,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了全身,而那兩件邪兵就像有生命一般,正拚命地想往宇文的身體裡鑽!宇文心中暗叫不妙,當初控制那柄克力士劍的時候,並沒有受到如此力道的衝擊,自己這次太過托大,恐怕要吃苦頭了……現下這邪兵能量暴增,難道是因為吸取了柏葉和奧斯丁的力量?

但此刻宇文還來不及細細思考,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受到邪兵力量的誘惑,不斷地默念靜心咒,努力讓自己的靈台保持一片空明。雙手接觸邪兵之處逐漸顯現出一團白色光芒,慢慢地克制住了兩團邪芒的上湧。

失去邪兵後的柏葉與奧斯丁,神情間居然顯示出不同程度的萎靡,就好像那邪兵本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現下卻是有如壯士斷臂,連帶著一塊血肉也被邪兵拖走了。

宇文凝神聚氣良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兩柄邪兵對鮮血的渴望,眼前的暗影遮幕也一點點地散去了,他微微鬆了一口氣,正要雙臂交叉,將兩件邪兵分別交還給柏葉和奧斯丁時,宇文竟看見賽施爾長刀那精緻的象牙刀柄上,同樣蝕刻著一個圓形的徽記,徽記內嵌金絲勾勒出那半獅半虎的異獸形態,與十字槍上的那只完全無異!剛才只因柏葉握住了刀柄,他才沒能看見這個徽記……宇文驚訝之下,不禁忘記了繼續默念靜心之咒。此消彼長,邪兵異芒頓時開始反噬,宇文握著十字槍的那隻手就如握住了一條冰柱,從手心至肩頭都感到冰寒刺骨,並且手臂也逐漸失去了知覺,變得麻木起來,而捏著長刀的這隻手卻又是另一番感受,宇文只覺得整條手臂都插入了一團具有強烈腐蝕性的腐爛泥沼之中,無論做多麼輕微的擺動,都感覺受到了巨大的黏稠阻力,與此同時,手臂還如被無數螞蟻噬咬一般奇痛難耐。

所幸柏葉與奧斯丁都不再有耐心繼續等待,看到宇文臉上神情痛苦,他們便立刻交換了站位,各自抓住了自己需要的那柄邪兵。

兩位邪兵宿主的血肉頓時吸引了邪兵的注意,分流了宇文承受的衝擊,宇文悶哼一聲,使盡全力抗住邪兵力量的一波反噬後,猛地撤開了握著邪兵的雙手,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一下將他掀翻在地。事起突然,玄罡也有些慌亂起來,它連忙快步跑到宇文的身邊,將額頭頂在宇文的腹部,替宇文分擔殘留在體內正橫衝直撞的邪兵能量。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勉力壓制體內的氣血翻騰,口鼻之間卻冒出一股無法抑止的腥味,宇文再三強壓,唇邊還是緩緩流出一縷鮮血。

而此刻的柏葉和奧斯丁正像兩個癮君子一般,急不可耐地將邪兵納入了各自的體內,完全沒有去關注宇文的死活,當十字槍和長刀終於與他們融為一體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滿意的呻吟。

宇文看著二人收納邪兵的情景,不禁微微一歎,抬手拭去了唇邊的血跡。柏葉和奧斯丁已經對邪兵的力量產生了有如毒品一般的倚賴性,恐怕很難離開那邪兵的控制了。

柏葉伸宏取得十字槍之後,罔顧地上泥濘污穢,立刻就地盤腿打坐,閉眼休整。片刻之後,他便容光煥發,精神狀態似乎比交換邪兵之前更勝一籌。而奧斯丁將戰刀並入腿中之後,竟然展開雙臂,如同一個大十字架一般在原地高速旋轉起來,似乎正使用旋轉產生的漩渦離心力將邪兵能量分散到體內各處。二人一動一靜,各自處理邪兵能量的模式截然不同,倒是讓躲在暗處偷拍的兩個年輕人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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