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惡靈地下道[全書完]

寂靜破浪

（2）



『被一個笨蛋愛上。』薇薇在哭，嘴角卻淺淺揚起，『真的很麻煩呢。』




沒有了黑皮堅強的臂膀支撐，只是一眨眼，薇薇就被孕婦整個吞入，失去了蹤影。



同時，薇薇鼓起最後的力量，把黑皮的手掌硬是推了出來，還給他一個完整的手掌。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薇薇，她是整個地下道恐怖事件的起點，也是最後的終點。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因為耗力過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心裡卻一點都不恨她。




也許是我有點明白她的善妒的心情，也許我被她和黑皮的愛情所感動，也許，她臨死前那個含淚的笑容，讓我覺得，她真的很美。




她最後終於明白了「捨棄後才能擁有」，這才是她最美麗的時刻。




然後，這個強大的孕婦惡靈，把薇薇整個吸入之後，彷彿吃了一劑鎮定劑，從此不動了。




那個流浪漢鬼說得沒錯，比慘烈，還是被孕婦的陰道口吞入，更為淒慘。






雖然薇薇是自作自受，卻也讓我有些難過。




不過，像薇薇這樣就具有法力的人，就算是地下道的惡靈之首孕婦，也要花一點時間「消化」吧，所以，我們至少得到了一點時間上的緩衝。






＊




此刻的地下道，我、胖子還有黑皮三個人跌坐在地上。



我和胖子兩人大汗淋漓，而黑皮則蹲伏在地上，把臉埋在雙掌之中，發出讓人辛酸的低泣聲。



「走了吧。」胖子拍了拍黑皮的肩膀，柔聲說。「我們還沒有脫離險境呢。」



「黑皮，不要辜負了薇薇最後的領悟，我們去把整個事件結束掉吧。」我也勸道。



「嗯……」黑皮用力低著頭，點了點頭，他的模樣讓人著實難過。



我坐在地上，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摸到了地上一攤又一攤的血漬，不由的感到一陣打從心裡升起的噁心。



「走了吧。」胖子順手拉起黑皮，轉頭對我說。「我們去台北捷運站中，那個唯一可以安撫亡靈的地方。」



「好……咦？」正當我單手按在地上，把自己的身體撐起，我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不對勁。



「怎麼？」



「沒……沒事。」我看了看周圍，除了一個剛剛才把薇薇吞入，從此就沒有動靜的孕婦屍體之外，什麼都沒有啊。



「那我們快走吧。」



「咦？」我手撐在地面的血漬上，那樣不安的感覺又來了。



「怎麼？」胖子轉過頭。「發現了什麼嗎？」


「不是。」我又看了看周圍。捷運燈光依舊陰沈，但是那種一明一暗有如呼吸的燈光閃爍，已經停止了。



「那我們快走吧。」胖子眉頭深鎖。「你知道，我是很相信你的預感的，你每次預感都會出事。」



「嗯。」我心跳緩緩的加速起來。是啊，每次我的預感都會成真，只是這一次是什麼事情讓我感到不安呢？



我起身，往四周看去，沒有異樣，是的，這一次真的沒有異樣啊。



「快點。」


「等一下。」忽然我瞄到了自己的手心，沾了血跡的掌心，突然我感覺到，不安的感覺來自我剛才的手掌上。



說正確一點，不安的感覺，是來自我剛才按在地上的手掌。



那隻浸在血漬中的手掌，感覺到了什麼……




「你感覺到了什麼嗎？」胖子凝視著我。



「震動。」我看著自己的手心，吐出了這兩字。



「震動？」



「血跡在震動。」



「咦？」胖子愣住了。



「我明白了，她在動。」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中有著惶恐的哭音。


「這個孕婦，她還在動。」

寂靜破浪

（3）


「那我們還等什麼！」胖子吼了一聲，拉了我和黑皮，使勁狂奔起來。




我跟在胖子後面發狂跑著，跑了幾分鐘，終於跑到了這條地下街的盡頭，而胖子口中那個「鎮魂聖物」就在轉角的後面了。



我在離開這條街道的最後一剎那，忍不住轉過頭，凝望剛才薇薇被吞入的地方。



突然間，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不見了。



躺在地上的孕婦不見了！





剛剛躺著孕婦的地方，如今除了一灘又一灘的血跡外，空無一物。



換句話說，這個孕婦惡靈，果然還沒有放過我們！



只是為什麼這麼快？孕婦惡靈出現的目的，不是只要吞食薇薇嗎？她既然成功吞掉了薇薇，為什麼還不肯退場？



難道她真是如此強大貪婪的惡靈，只有一個薇薇的靈魂仍然不夠？或者說，還有什麼我們漏掉的原因？



可是，這幾個問題只在我腦海中閃過零點一秒，因為拐過轉角，在我們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這個最後的聖物。



聖物，它是一個被安置在台北捷運地下道的巨型物體。



據說，它是為了安撫台灣九二一地震的亡魂，而架設在這裡的。



它巨大無比，由古銅鑄成，身上密密麻麻刻滿古老而神祕的文字和圖騰。



它神威凜凜，宛如一座巨人，聳立在台北地下街的道路上，閃爍著古樸卻令人安心的力量，等待再度響起群魔辟易的浩瀚鐘聲。



是的，它是一口鐘。



台北捷運地下道裡頭，唯一也是最後的生路。



它就是「九二一鎮魂鐘」。

寂靜破浪

（4）


很奇妙的是，當我站在這個大鐘的下方，我用力吐出了一口氣，一股安詳和寧靜，從心底升起。


閉上眼睛，可以感覺到古鐘所散發出來，樸實而穩定的氣息。



「胖子，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我問。



「很簡單。」胖子老神在在。「只要敲鐘就行了。」



「怎麼敲？」我看了看附近，這片光滑潔淨的台北捷運地下道，別說敲鐘用的銅柱了，一根像樣的木棍都沒有。



「不用敲。」胖子微笑。「用摸的就行了。」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摸鐘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可是，既然胖子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把手伸向鐘面。



可是，就在我往古鐘走去，突然，我的背後傳來了一陣寒意。



這寒意來的如此急促，如此刺骨，讓我全身如墜冰窖，禁不住想回頭望去。



可是，我的肩膀卻被一隻手按住，是胖子的手阻止了我，我耳中聽到他低沈的聲音。



「聽我的話，別轉頭。」胖子說。



「為什麼？」我一呆。



「我看不到，都可以感覺到在我們周圍，已經聚集了數量相當驚人的陰魂。」胖子苦笑。「你是看得到的人，如果你轉頭，恐怕嚇都把你嚇死了！」


「真的還是假的啊。」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別嚇我欸。」



「不過，你放心，這個鎮魂鐘法力強大，一般亡靈別說危害你，連靠近都不可能。」胖子說。



「那就好……咦？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你說『一般亡靈』靠近不了…可是……」



「沒錯，你懂我的意思了。」胖子說：「以程度來說，地下道的那四個惡靈，恐怕不是一般亡靈可以相比。」



「那該怎麼辦？」我問。



「還能怎麼辦？」胖子說，「快點敲鐘啊！」



「好！」我提氣一喝，手狠狠地往鐘面按去，可是才按到一半，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動了一下。



頭一低，竟然是那個手上盡是煤灰的小男孩，他無辜的大眼睛眨啊眨，讓我動作一停。



就在我詫異之際，在我的左右兩方，同時出現一個流浪漢和算命師，他們的臉都被火焰燒的焦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一股惡臭對我迎面而來。



「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要理他們！」胖子急道：「別讓心魔擾亂了你！」



「啊啊！」我聽到胖子的聲音，急忙深吸了一口氣，周圍的惡靈雖然極為恐怖，卻嚇不倒我，我的手心繼續往前推進，按向古銅色的大鐘。



就在我掌心就要觸上鐘面的時候，最後一個惡靈出現了，孕婦亡靈她直接從上面倒吊下來，慘白淒厲的臉龐，陡然出現在我面前，和我眼睛的距離僅僅只有一公分。




我甚至可以清楚看見，她的瞳孔竟然是血紅色的，還流著一滴又一滴豔紅的血珠。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我呼吸暫停，連心跳都要停止了，真的是難以形容的毛骨悚然啊！




「別停啊！」胖子驚呼，往我的背上拍去，給我最後一股前進的力量。「按下去，讓整個恐怖事件結束吧！」



「吼！」我受到胖子力量的鼓舞，大叫了一聲，接著手掌往前，直到我的肌膚確確實實抵住了鐘面，古老銅器冰冷的觸感，從我的手心傳遞了過來。



冰涼傳來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沁心舒適，彷彿在炎炎夏日暢飲一杯涼飲，把我身後所有的邪惡氣息一股腦全都吹散開來。




然後，我聽到古鐘響起「嗡！」一聲巨響。




我看到了以古鐘為圓心，擴散出一個透明的聲音波紋，往四周震去。

寂靜破浪

（5）


這是聖音！


掃蕩群魔的聖音！




接著，我聽到身後傳來鬼魂們的噪動，那是被強大法力驅趕的哀號聲。



「再拍！」胖子叫道。



「好！」我見到第一波鐘音竟然有如此神威，精神一振，左手舉起，再度擊向古鐘。



噹！



第二聲鐘聲更為高昂，清脆的聲音如同一把武士刀，利刃橫掃過整個地下道，也掃過了整個地下道的惡靈們。



這一次，我不僅聽到後面陰魂們哭喊，連我身旁的四個惡靈，都露出了震動和扭曲的表情。



「再來！」



噹！



小男孩惡靈首先支持不住，他哭了起來。「哥哥，你不陪我玩了！哇！」



這話說完，他就化成一縷輕煙，遁去了。



噹！



接著是算命師惡靈，他搖頭晃腦，一副腐儒模樣，嘆氣。「唉，非走不可了，下次來地下道，讓我替你卜個好卦吧！」


此話一出，算命師也消失在空蕩的地下道之中了。



噹！噹！噹！



接著我連拍了鐘面三下，兇惡的流浪漢也抖了三下。「好小子，這次算你贏了！有種下次我們在高雄地下道單挑！」



流浪漢的狠話才落完，就被有如浪潮般的鐘音給整個吞沒，失去的蹤影。



噹！噹！噹！



我又使勁敲了三下。最後一個惡靈孕婦，身軀抖動幾下，卻不肯就此離開。



噹！噹！噹！噹！噹！噹！



這次我雙手齊出，發瘋似的連拍了六下，孕婦淒慘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那雙血紅色的眼珠因為痛苦而不斷收縮，卻始終在我眼前不肯離去！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我心中越來越急，開什麼玩笑，這個孕婦亡靈的道行難道真的這麼高？竟然連鎮魂鐘都收拾不了！難道這裡不是地下道的結局嗎？



可是，我卻親眼見到了孕婦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身處在狂風暴雨的鐘聲裡頭，表情整個扭曲，卻依舊不肯撤去。




「妳為什麼不走？」我發急的大喊。手上的拍鐘越來越快，深怕我手上的鐘聲一停，孕婦那染滿鮮血的五爪會立刻撲了過來。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為什麼不走？」我大叫；「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不走？」




終於，孕婦再也承受不住鎮魂梵音的催逼，倒吊的她頭一晃，嘴唇在我的耳邊輕輕碰觸，吐出了一個句子…




接著，她倒吊的身體一扭，帶著被鎮魂鐘重創的腳步，倉皇的離開了這裡。



聖鐘的神威之下，孕婦走了，四大惡靈都走了，周圍地下道的惡靈也都淨空了，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我感覺到整個空間像是被吸入某一個點，又被吐出來似的，咻的一聲，又回到了我們一開始最熟悉的景象。



骯髒破舊的小碎磚，令人發悶的空氣，還有地上燒過參考書的痕跡。



沒錯，這裡是台中地下道，我們回來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是在地下道樓梯口，我看到了幾絲晨光，悄悄的透入。



啊！天亮了？所以……這個惡夢終於結束了嗎？



只是，大頭和小智卻沒有跟上來，偌大的地下道中，只剩下三個人，那就是我，胖子，還有黑皮。



「總算結束了。」胖子鬆了一口氣，微笑坐在地上，「這次，總算沒有砸了萊恩他的招牌。」




一旁的黑皮仍然帶著傷心欲絕的表情，低著頭，表情委頓的縮在一旁。



而我，卻是愣著。


愣著。




因為我無法解釋，孕婦當時在我耳邊所說得那句話。






「可惜，你們讓『他』溜掉了啊……」


「可惜，你們讓『他』溜掉了啊……」


「可惜，你們讓『他』溜掉了啊……」

寂靜破浪

（6）--全文完


想到這句話，我感到四肢百骸都涼颼颼的，事情不是結束了嗎？孕婦為什麼最後要說這句話？




這個『他』是誰？




孕婦惡靈為什麼寧可受到鎮魂鐘的攻擊都不肯離開？為什麼？她最後還有什麼沒有了卻的心願嗎？




我不懂，真的一點都不懂。





然後，我轉頭看向胖子和黑皮，忽然，我看見了黑皮臉上，閃過一個奇怪的表情。




這個表情竟然……在笑。



那是一個非常古怪的笑容，讓我渾身不對勁，因為那不是我所認識的憨厚的黑皮笑容，這個笑太陰柔，太狡猾，有如女子的冷笑……




更恐怖的是，我記得，我曾經看過這個笑容。




是的，我看過，在某個我認識的人臉上。




我感到全身冰冷，一陣涼意直竄上腦門，全身開始禁不住的發抖。




突然間，我明白了，惡靈孕婦口中那個『溜掉的他』……究竟是誰了！







＊



請記住，最恐怖的東西不一定是鬼，而是你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