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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默嬋]傾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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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1: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文案:

  他真是個天生的認人白癡
  就連自家妹妹換了髮型
  他也會問:「嘿,請問您哪位?」
  但唯獨這位沒有一絲表情的酷女郎讓他過目不忘
  幸運的發現她就住隔壁,讓他常常不小心串門子
  但冰美人可不是浪得虛名
  無論他如何綵衣娛「卿」,依然凍得他頭皮發麻
  不過他也意外發現美人微笑時的驚天秘密
  雖然他英俊瀟灑、事業大好,一點也不想被情感牽絆
  卻不知不覺間把冰塊融化,自己深陷愛情海
  只是……冰美人明明融化了,為何依然不打開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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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紐約  夏

  「轟砰」一聲巨響,滂沱的大雨急急直下,斗大的雨珠又快又急地成串落地,火速罩下的雨幕蔓延整個城市的上空。

  「老天!怎麼一點預警也沒有就亂下雨!」

  轟隆--

  抱怨聲未結,不遠處即傳來雷聲,再不久,閃光一亮,巨雷轟的一聲打在附近。

  「還打雷,這是什麼天氣?」水泱奇自辦公大樓的工地衝出,一見下雨便直覺地躲在附近店門口拉出的遮陽布下,朝著天空皺下眉後,對著停在路邊的車子發呆。

  路上的車子像是卯起勁來賽車似的,速度一輛比一輛快,現在若要跑到對面去,難保不在路中央時就被疾駛而過的車子撞上。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水泱奇只好先行躲雨再想辦法。

  話說他原本在台灣當他好好的、健康又活潑的總經理,卻因上個月的人事異動,讓他調至美國紐約的分公司來當副總裁,頭一個接手的案子竟是棘手的辦公大樓重建案。

  由於九一一事件,他們公司在紐約的幾棟辦公大樓全都遭殃,只因在精華地段,離雙子星大樓很近,受到爆炸波及,之中有五棟大樓的玻璃被震碎,一棟大樓需要重建。

  最為麻煩的就屬重建了,非但損失時間與金錢,原本的租賃客戶也會流失。九一一事件中倒塌的大樓除了雙子星之外,還有幾棟鄰近大樓也跟著倒下,他們公司名下的這棟大樓便是其中之一。

  要如何重建與挽回流失的客戶,是他這個月來勞心處理的事務,還來不及熟悉認識這個恢復迅速的城市,倒是先見識到什麼叫紐約客。

  原來台北的冷漠不算什麼,紐約這顆大蘋果的冷凍庫才真正嚇人。

  雨水打在遮陽布上順著邊緣滴下,織就一方雨幕,自成一處世界,寂靜得不可思議。

  水泱奇教雨打壞的心境有了轉換,他微笑地隔著雨看著那些因四處躲雨而疾跑的行人,一抹輕快的樂音自身後的門扉流洩,轉頭一看,才知身後是一家骨董店。

  他的視線教這家小巧的骨董店吸引,暈黃柔和的溫暖光芒自店裡斜映透出,於昏暗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吸引人。

  「來了這兒幾次,怎麼沒注意到這兒有家骨董店?」真虧他來時還都將車子停在馬路對面。

  水泱奇心念一轉,推開木框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盛著笑臉的店員聽見牛鈴的聲音出來迎接,見被雨淋濕了大半的水泱奇,忙叫:「等等,請您站在那兒就好!站好哦!別動!」

  「哦。」水泱奇聽從店員的話,呆站在門後。

  店員在交代完後,逕自進了內室,隱約傳來談話聲。

  水泱奇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上半身不但濕透,還不斷的滴水,寒意隨著中央空調襲來的風增強,讓他倍覺寒冷,鼻頭發癢想打噴嚏。

  不一會兒,店員再次出現,手裡多了條大毛巾,水泱奇才知她是為自己取來大毛巾:心頭一暖,微笑還粘在臉上,一股莫大的推力自身後而來--

  他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被推向前,連發出聲音都來不及,即平貼傾倒至擦得發亮的原木地板,對店員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牛鈴聲於水泱奇「行禮」之時迴響,只見一名身材纖瘦高挑的女子欲進門,在門推開之際那股衝力撞倒了沒有防備的水泱奇,只聽見巨物倒地「砰」的一聲,整間骨董店的地板為之撼動。

  「先生!」店員驚呼一聲,將來不及遞出的大毛巾甩上肩膀,蹲在趴伏於地、像隻落水大狗的水泱奇身旁。「先生您沒事吧?」

  「門怎麼了?」推門的「禍首」因門被水泱奇卡住而出聲問。

  門只開了一條空隙便無法再推開,因此她便使勁推,將倒地的水泱奇往店裡推進,直到門縫推開至能容入一個人的寬度後,水泱奇才停止被推的命運,來不及起身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抗議,一股力道又往他的腳招呼去,這回他終於來得及發出慘叫,昭告那人他的存在。

  「啊--」好痛!誰穿著高跟鞋踩他的腳?沒有發現他正可憐的趴跌在地上嗎?滿腦子髒話亂飛的水泱奇因高跟鞋的威力太大只能發出痛吟。

  「莫克小姐,您來啦!」店員看清女子,忙直起身朝她行禮。

  「剛剛門是怎麼回事,怎麼推不開?壞了嗎?」女子進門,因踩到異物差點跌倒而微皺起眉,啟唇逸出的問話冷冷淡淡的。

  店員見著她冷漠微怒的表情,瑟縮了下。

  她遞上原本要給水泱奇的大毛巾,對方接過來往肩上披去,等著店員解釋。

  「不是,是有位先生倒在地上……」店員指指撐起自己坐於地、渾身濕透、黑髮粘在臉上,頸上滴著水的東方男子。

  朵娃.莫克聞言,征頭看著那被她無意識戕害的東方男子,一雙綠眸掃過水泱奇,沒有說話。

  真他X的倒霉,只不過躲個雨、發現這間店,結果卻被攻擊倒地,又被當地毯踩過,幸好她踩的不是他兩腿中間的命根子,否則他要是絕子絕孫,拿什麼顏面回新加坡面對父老?

  水泱奇坐於地上,有些惱怒也有些莫名的回望,教她眼裡的寒意給懾住。

  好……好冰冷的女人……像座冰雕似的。

  水泱奇對她的第一個印象是無限的寒冷,這女人不但表情冷,連抿直的唇瓣也沒有溫度,尤其是那雙綠眸……

  他從來沒看過這麼冷酷的女人,她是頭一個讓他打從心底發寒的女人,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能談笑風生的他,此刻竟因一名陌生女子的注視而心底發毛。

  這種情形很像當他遇到生平的剋星--老鼠。他下意識的想逃,卻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動彈不得。

  眼前的視線一暗,水泱奇一驚,手往上一摸才發覺罩住他的是一條大毛巾,上頭仍留有餘溫,他揚睫望向那女人,發現她已走入內室。

  呃……她還挺好心的嘛!水泱奇驚異於她與外表迥異的行為,但他未及道謝,只能感受大毛巾上頭的餘溫。

  店裡因她的離開而恢復原有的溫暖,可卻在水泱奇心上留下一抹冰凍。

  「先生?」店員的聲音穿透他發楞的心神。

  「嗯?」水泱奇原本只有冰冷女子的視界裡納入了店員以及其它物品。

  「您快將自己擦乾吧,空調冷,您又淋濕了,怕會感冒。」

  「哦,好,謝謝妳。」水泱奇拿著那條仍有餘溫的大毛巾擦著濕發,冷不防打了個噴嚏,一股蜂蜜檸檬的香味竄入鼻間,低垂的視線染上一角澄透,他揚睫,瞧見店員笑容可掬地端了冒著熱氣的杯子湊近他跟前。

  「這是莫克小姐剛剛泡的蜂蜜檸檬,請笑納。」

  「謝謝。」水泱奇接過杯子,手心被杯子的熱度給熨熱,一股暖流藉由掌心穿透入心,輕啜一口熱燙酸甜的液體,感覺自己冰冷的身體由內而外溫暖了起來。

  邊喝,水泱奇心起疑惑,抬頭想問問題,卻見店員朝他招手,「怎麼了?」

  「來,請坐。」店員拍拍一個擺放在櫥窗附近的古董椅,請水泱奇坐下。

  「這樣好嗎?這不是商品嗎?」水泱奇看著那維多利亞時期的椅子,上頭鋪著繡著中國花鳥圖案的緞布,木頭是上好的紅木,可店員小姐竟然要全身濕淋淋的他坐在上頭。

  「莫克小姐總說骨董也曾是實用的物品,別讓它失去原有的功能,所以我們店裡的骨董不管賣不賣得出去,都會希望它真的被使用。」

  「莫克小姐……是方才那位小姐?」那位全身上下冷的像冰的小姐?水泱奇可不敢在人家的地盤上托出心底的補充,只敢在心中默默續問。

  「是啊,她是我們老闆,只不過……」店員小姐笑容微僵,逸去話尾。

  水泱奇見狀,很是明白的拍拍她的肩,「我明白,我明白。謝謝你,我很高興能坐在骨董椅上。」

  「慢坐,我先去忙。」店員小姐朝他頷首後,便去做自己的事。

  水泱奇坐上這維多利亞時代的椅子,手捧著暖熱的杯子,聽著輕和柔軟的樂曲,看著櫥窗外的雨幕。

  一抹香氣自肩上的大毛巾溜進鼻間,水泱奇想起莫克小姐的身影,心頭不知怎麼的,有些緊縮,而莫克小姐的容?與舉止,在不知不覺間深印腦海。

  雨,停了。

  ※      ※      ※


  朵娃.莫克一閃進休息室,整個人即癱坐於沙發中,冰冷的手抬起,拭著雨珠與冷汗交錯的額。

  「太……太可怕了……我剛剛還好吧?沒有太冷漠吧?」朵娃一臉冷然的自言自語,起身走向梳妝台,看著鏡中那冷艷的容顏。

  鏡中反映的是一名有著茶色及胸鬈髮、嫩綠瞳眸、晰白肌膚、姣好五官以及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女子。

  這般模樣,即使在外國人中也屬耀眼,但她並不是什麼明星,而是一名模特兒,今年二十五歲的她,入行已七年。

  從小小的平面模特兒開始,到現在走一場秀價值高文件的模特兒,她為自己掙得了一個「ice   girl」的外號,純粹因為她的形象冷艷,鮮少有笑容。

  朵娃不喜歡這個外號,表情少又不是她自願的,她也想要隨時隨地笑口常開啊!可無奈的是--她的笑容很醜。

  「真糟,我的眼神一定嚇到莎莉了,我會不會又得另找店員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只是外面下雨,門又卡住才讓我有一點心煩而已,可是我一心煩,表情和眼神就更冷,怎麼辦?」朵娃歎口氣,伸手碰觸鏡中的唇角,另一隻手扯著自己的唇角上揚,弄出一個僵硬無比的笑弧。

  綠眸裡的冰冷褪去,只餘深深的無力。

  朵娃一笑,只要看過的人都會立刻瞠目結舌,嚴重者口吐白沫甚至昏倒,小孩還會嚇哭,從她三年前開始登上各大名設計師的舞台走秀開始,每年都被雜誌評比為最不適合笑的模特兒。

  也因她笑起來不好看,甚或會嚇著人,因此她除了走秀外,其它代言機會並不多,有時談好的案子更會因為形象問題被陣前易換。她的經紀人羅根為此十分惱火,但朵娃天生如此,後天再補救也只能做到冷笑。

  她也希望能多賺一些錢,多一點曝光的機會,然而天不從人願,即使朵娃努力,笑起來仍是挺嚇人的。

  羅根曾勸她動整形手術,希望藉由人工的方式讓她笑起來甜美大方又討人喜愛,但朵娃不希望這由父母身上唯一得到的皮相受到任何傷害。

  所幸,模特兒走秀不太需要笑,否則她就只能退下舞台,守著這家死掙活掙才於去年九一一事件後頂下來的骨董店。

  這間骨董店的主人在九一一事件發生後舉家遷往西岸,急需要錢,所以很便宜的讓給了她,她頂下店面時,亦頂下了前任主人的貨源通路。

  她沒有多做改變,不過加了幾盞燈,讓它不再那麼陰暗、神秘以及冷酷,她想要給人溫暖、親和的感覺--那是她極度缺乏的東西。

  「唉。」朵娃輕歎口氣,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意識到自己適才淋雨進來後還沒換下濕衣服,加上有空調,再下換過,不感冒才怪。

  想起剛才自己到小廚房裡煮了蜂蜜檸檬,也為那位先生留了一杯,喚了店員莎莉進來,給了她兩杯蜂蜜檸檬,交代其中一杯要給那位她連臉都沒看見的先生。

  本想跟莎莉道歉,說明自己方才不是有意瞪她,可話一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眼巴巴的看著莎莉火燒屁股似的離開。

  「唉。」朵娃自厭地歎息,坐上梳妝台前的椅子,拿起梳子梳著過於柔軟而糾結的茶色頭髮。

  事實上,今天她才失去一個代言的機會,主因便是她的臉配上設計師的造形簡直可笑的過火。

  她知道自己頭上不適合戴大朵花,偏偏今天試鏡的造形是戴一朵花形的帽子,她的臉形同花蕊,結果讓全部的工作人員笑場。

  看著狂笑不已的工作人員們,她只想哭。

  形象不合,她有何法子?再者,她天生笑起來就下好看、會嚇人,她又能如何?因此局限了前途,她也只能再三歎息。

  但一再地驗證眾人對她笑臉的反應,她心臟再強也禁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

  「好想哭。」朵娃輕喃,可鏡中的自己仍是一張撲克臉,眨掉眼前的薄翳,她梳好髮,將之盤起,拍拍臉頰,「不能哭,這不算什麼,天生撲克臉是你的特色,加油。」

  說著說著,她垂頭喪氣地執著盛有蜂蜜檸檬的杯子於手心,那溫熱的感覺入她的掌心,也溫暖了她的心。

  仰首望著休息室的采光窗,雨,停了。

  湛藍的天,軟白的雲以及耀眼的陽光,方才下的大雨似乎只是一場夢。

  朵娃深吸口氣,嘴角微鬆,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那笑痕,將她臉上的線條猙獰化,原本只是一個放鬆的笑,卻成了恐怖又詭譎的笑。

  不經意地,室內的空調莫名降低好幾度--而她本人渾然無所覺。

  ※      ※      ※


  夏天最令人討厭的一件事除了高溫之外,就是處處旺盛的「生機」。

  「啪、噗」兩聲,水泱奇將手中的報紙往牆上砸,準確無比地壓扁某種能爬能飛的黑色部隊,再一次咒罵房屋經紀人的無能。

  「該死的,我一定要找那個死人理論,沒道理我佣金付那麼多,他卻給我找一間蟑螂滿地爬的公寓,還跟我說是什麼高級公寓,天殺的!@#$……」水泱奇罵到口乾舌燥,因此到廚房打開那自他搬進來後,只有鐘點女傭打開過的冰箱,「幸好裡頭還有飲料,不然我連鐘點女傭一道辭。」

  取出那製造日期為三天前的牛奶,水泱奇就口灌下,突地,眼角出現一方黑色暗影,寂靜的屋內忽然產生那熟悉尖細的聲音。

  吱吱吱吱--

  那令人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肅立的聲音愈來愈近,眼角的黑影也因那叫聲愈趨大聲而愈現分明。

  水泱奇傻呆呆的轉頭,心思全教那出現在流理台上悠閒散步的「東西」給吸引去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砰咚」兩聲,牛奶罐就這麼落地,只見水泱奇一臉恐懼的瞪著流理台的黑灰色生物。

  一顆又一顆的冷汗自額上冒出,水泱奇只覺自己從赤道一瞬間被轉移到了南極與企鵝共舞,他忘了呼吸,體溫盡褪,只餘冰冷。

  「天……天啊……老……老……」水泱奇勉強站著,雙眼瞪著那於流理台口上抬起兩隻前腳,一顆小頭顱東探西探、腮旁的觸鬚還亂動著,一看就讓水泱奇的腦袋完全淨空,只塞得下那最令他恐懼的東西--老鼠。

  「我的娘啊……」水泱奇呼吸困難、冷汗涔涔,心跳隨著老鼠的動靜起伏著。

  他想跑開,可是雙腳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怎麼催促也動不了,好不容易,不知經過了多久,水泱奇才動個一步,那老鼠就像心有靈犀似地衝下流理台,往他的方向過來。

  「啊啊啊啊--」水泱奇完全沒有形象的大叫,原本生根的腳因為這一叫得以順利動作,他慌張的跑向客廳,沒想到老鼠也跟著跑在他後頭。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那可怕的聲音嚴重干擾水泱奇,他被老鼠追得無處可躲,慌忙之下開了落地窗跑到陽台上去,可怕的躁熱因落地窗大開而侵入開有空調的屋子,熱度拂過水泱奇只著短袖的手臂,但他已無暇顧及,只能盡量將身體往陽台的欄杆靠去。

  然而,老鼠兄似乎覺得水泱奇的反應很好玩,它在離水泱奇兩步的地方停下,兩顆小小的、黑黑的眼珠盯著水泱奇,而水泱奇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被恐懼宰制,動彈不得。

  過了好一會兒,老鼠兄的觸鬚動了兩下,水泱奇驚跳起,想也不想的往可逃的空間--隔壁相通的陽台--跑去。

  隔壁人家的落地窗是大敞的,為了護住自己性命的水泱奇也無法理會此舉是否合宜或合法,直衝進隔壁人家,將落地窗「砰」的一聲關上,迅速退開,死瞪著落鎖的落地窗,生怕老鼠兄再追上來。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過去,老鼠兄似已放棄追隨他,水泱奇這才稍稍安下心,但「砰」的一聲巨響,讓心頭安放些許的大石再次高懸,他揚睫看向落地窗,正好目睹老鼠兄肥碩的身軀貼在落地窗上往下滑,爪子刮在玻璃上發出細響。

  水泱奇腳一軟,癱在地上,死瞪著已經沒有老鼠兄存在的落地窗,好一會兒確定老鼠兄不在後才放下心。

  「老天!我要辭退鐘點女傭,我一定要辭退她,我不要住在有老鼠窩的屋子……」

  早在水泱奇八歲之時,一次大人們帶著小孩們外出遊玩,美其名為園遊會,實則為大人們轉換談生意的場所罷了。

  那時同齡的孩子們被集中在一起玩,幾個比較壞心眼的小孩不知打哪兒捉來好幾隻老鼠嚇女孩子,才八歲的他因長得瘦小也一起被欺負,被老鼠追著跑的慘痛經驗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當時他不小心跌倒,一隻老鼠就這麼飛撲粘上他的臉,讓他不能呼吸,幾乎斷氣……

  自此,他對老鼠深惡痛絕,不,是恐懼萬分。

  是以他能與有潔癖的表妹辛芥藍相處得極好,只因她總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他壓根兒不必擔心會有老鼠在她家放肆。

  但現下他孤身一人在紐約,辛芥藍又被她男友佔得死緊,不肯讓她隨他前來紐約;沒想到辛芥藍一不在,他身邊就冒出了令人厭惡的東西……

  「你是誰?」一個陌生的女聲冷不防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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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砰喀」兩聲異響吸引了正於浴室淋浴的朵娃注意。

  她轉小蓮篷頭的水量,傾耳聆聽,未久,一聲「砰」又傳入耳,這回她關掉水,就著濕淋淋的發與身拉開浴簾,取過浴巾包起濕發,再穿上浴袍,拉開浴室的門,輕手輕腳的跑到床邊拿起置於床旁的棒球棒。

  然後她走到房門後,拉開一條縫,覷著走廊的情形。

  走廊沒人。

  朵娃這才敢打開房門,隨著房門敞開,能看見的視界與聽到的聲響更寬更廣,但整個屋子沒有什麼聲音,硬要說有,也只是空調的低微聲響,但重點是,她根本沒開空調,因此她再專注傾聽,才發現是人的呼吸聲。

  人的呼吸聲?!朵娃停住腳步,有些遲疑。萬一是持槍歹徒怎麼辦?可是這兒是她的地方,除了她所邀請的人之外,誰都不可以侵入。

  她吞吞口水,舉步維艱的走著,原本短短的走廊,如今走來竟像一生走不完似的。

  「我從來沒有發現走廊有這麼長,會不會沒有人呢?或只是我的錯覺?」朵娃不禁產生這樣的疑慮,低聲對自己說話,但當她看見癱坐於客廳地板上的身影時,所有的疑慮淨空。

  她握緊手中的球棒,推高包在頭上,微下滑遮住視線的毛巾,悄然地接近那大剌剌地坐在地板,視焦凝聚於落地窗的男子。

  愈接近,她愈看清男子的表情,愈覺他是一個奇怪的存在。

  只因他眼直瞪著落地窗,而原本被她打開通氣的落地窗此時正緊合著,他的神態與臉色活像落地窗外有什麼可怕東西似的。

  朵娃好奇的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沒看到什麼東西,再看看那男子專注的瞪視,停在原地想了幾秒--她該一棒打下去,還是要先問清楚他為何私闖民宅?

  這兒是二十幾樓,他能從外頭爬進來也很不容易,而且看他的樣子,也不大像是小偷,但是……

  小偷通常不會在臉上寫著「我是小偷」幾個大宇。

  朵娃思索良久,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開口問了:「你是誰?」

  「嚇!」只見那男子自地上驚跳起身,見著她更是往落地窗靠去,顫抖的手指著她,「你你你……」

  「我怎樣?」朵娃緊握球棒,綠眸微瞇。

  「這邊有人住?」水泱奇以為這裡沒人住。他搬來一個月後得到的第一個假期,本想在家裡好好休息,什麼都不必想,卻沒想到會被老鼠追,而原以為無人居住的鄰屋,原來有人住。

  眼前的女子氣質冰冷,那張臉也沒有和善到哪兒去,很像大姊大的感覺,水泱奇不由得想退回自己家,可是那兒有可怕的老鼠……

  「我不是人嗎?」難道她是鬼?

  她一年到頭跟著服裝秀跑,就算回來,也僅只於服裝秀在紐約舉行的這段期間,但即使她很少回這裡,他也不能因此就以為這屋子沒人住呀!

  「呃……我的意思是……我以為沒人住。」水泱奇瑟縮一下,覺得她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反正他「識人不明」的功力在同儕與業界是出了名的,不識得眼前的冰美人並不意外。

  「以為沒人住就可以闖進來嗎?」朵娃不懂水泱奇的觀念為何,他未經允准闖入她的地方已成事實。

  所以她對他做任何事都是合法的正當防衛。

  「當然不是。」水泱奇摸摸脖子,「我是為了躲老鼠才跑到這兒來的。」

  朵娃皺起眉頭。這是什麼理由?要是他說個好一點的借口,也許她會放他一馬。

  「老鼠?」

  「對,老鼠。」這女的好有威嚴,好像他家裡那堆吃人時連骨頭都啃掉的親戚。水泱奇腳底發癢,再次想逃回他那有老鼠肆虐的屋子。

  他直覺客廳的溫度下降下止十度,這種情況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兒經歷過。

  「老鼠有什麼好怕的?」朵娃覺得蟑螂這種會飛會胞的生物才可怕,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怕老鼠。

  朵娃眉皺得更緊,水泱奇見了更往落地窗偎去。

  突地,嘰的一聲尖響自落地窗旁響起,水泱奇頭皮一麻、背脊大涼,他呼吸一窒,只差沒尖叫出聲,腳一軟,手臂倚著落地窗側滑癱至地,正巧與在陽台上的老鼠兄面對面,他眼一翻,虛弱的移動自己遠離落地窗。

  「外……外頭有老鼠……」水泱奇本想若是老鼠兄不在,他就可以循原路回去,可現下,別說回去了,他連站起來都有問題。

  「有老鼠又怎樣?」朵娃見水泱奇的模樣不太像假裝,信他一半,但手裡的球棒始終沒有放鬆過。

  「小……小姐……我真的是因為被老鼠追才跑到你這兒來的。」比起面對老鼠,他寧願面對她的冷言冷語。

  「閃開。」朵娃睨他一眼,要他讓開,水泱奇依言,她湊過去看,真的看見一隻灰黑色的肥老鼠在陽台上跑來跑去,不時抬起兩隻前腳站直身觀望著。「好肥的老鼠。」

  在她出生的地方,老鼠跟蟑螂都是常見的生物,但比起老鼠,她反而更怕蟑螂。

  「別再說了。」水泱奇很想吐。

  「沒用的男人。」朵娃沒看過這麼怕老鼠的男人。

  「對啦,我沒用,我就是怕老鼠,死鐘點女傭,死房屋經紀人,爛房子,爛紐約……」水泱奇已經被那隻老鼠嚇到語無倫次。

  朵娃聞言驚奇的看著叨絮不絕的水泱奇,冷硬的臉部線條微變。

  真有趣的男人。

  不過,再有趣也只是一個私闖民宅的傢伙。

  「你再不走,我就要報警捉人了。」朵娃揮舞球棒,趕人。

  「我也想走啊,可是我沒有帶鑰匙,唯一的出路又被老鼠封住,我……我……」水泱奇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可身無鎖鑰、後有老鼠,除非他有超能力,否則他插翅也難飛回家。

  「嘰嘰」的刮玻璃聲傳入耳,水泱奇逸去話尾,動作如風般地閃到朵娃身後,指著落地窗,哇啦哇啦的叫著:「小姐,你看,老鼠分明是相中我了,我什麼也沒做啊,為什麼要讓我受這種折磨?天啊,地啊,上帝啊……!@#$%……」

  「閉嘴。」吵死了。朵娃回首低眸給他一個瞪視,成功遏止驚慌不已的水泱奇如濤濤江水般不停歇的話語。

  「你家住隔壁?」這個東方男子分明長得相貌堂堂,卻怕鼠如命。

  「對。」

  「你既然怕老鼠就該好好清理自己的居所,別讓它們橫行……」朵娃說話的當口,腳邊拂過一陣輕搔,她皺眉低頭--

  只見一隻巨大的小強爬過她雪白的腳踝,時間霎時靜止。

  她吞吞口水,猛地一甩,甩掉爬在腳踝上的小強,但甩完後她腳一軟,整個人癱軟在身後坐於地上的水泱奇懷裡,包頭的毛巾因此落開,微濕的長髮披散成一道發瀑垂落。

  「小……小姐?」水泱奇只覺眼前一黑,爾後就見朵娃跌在自己身上,所幸他反應夠快,及時接住她,不然以她的身高加體重,他不被壓死也重傷。

  兩人唇瓣相抵,但由於朵娃過於害怕、水泱奇過於震驚,因此兩人都沒有發覺彼此接了吻。

  「……」朵娃低聲說了什麼,水泱奇只見她唇瓣蠕動了幾下,聽不見她說什麼,但見她低下頭,小手捉著他肩窩的衣服,身子不住地發抖,還不時地蹭著他。

  「小姐?」水泱奇頓覺不妙。

  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正常男人,怎麼可能面對一名剛出浴的美人「投懷送抱」而坐懷不亂?何況他目前情感空白,不需要為任何特定對像守身如玉,這樣的煎熬,很不健康。

  「有……有……」朵娃嗓音清冷微顫,凝視水泱奇的綠眸飄漾著點點金芒,說這話的當口,她的表情仍是一派穩靜,若非感受到她身子的輕顫與話語的斷續,只怕水泱奇會以為她是有意壓倒他的。

  「有什麼?」

  「蟑螂……」朵娃死命的忍住心中的恐懼與震顫,好不容易才吐出這個她厭惡的名詞。

  「在哪兒?」水泱奇撐起上身,朵娃就縮在他張開的腿間,一手還拿著球棒,捉著他肩窩的手往窗邊指。

  水泱奇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小強悠哉悠哉的沿著窗邊走,他瞥眼適才還冷言嘲笑他怕老鼠,此刻卻縮在他懷裡的女人,不覺好笑。

  「願意的話,借我球棒好嗎?」水泱奇很有風度的不嘲笑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懼怕的人事物,並不可恥。像他很少隱瞞自己怕老鼠,雖然很丟臉,但他就是怕,沒辦法。

  朵娃聞言抬頭看他,不吭一聲的將球棒遞給他,他接過後放開她,相準小強的所在位置,球棒一揮,噗的一聲,小強慘死棒下。

  「沒事了。」水泱奇將球棒還給她。

  「謝謝。」朵娃接過球棒,神色回復冰冷,微低首思考著什麼,但終究是沒說出口,她往陽台看去。「老鼠不見了。」

  「哦。」水泱奇心一寒,聞言也跟著一覷,見陽台真的空無一物後,才恢復笑容,「那我回去了,謝謝你。」

  「不客氣。」朵娃甩甩凌亂的頭髮,綠眸緊盯著水泱奇,像是要將他從裡到外看穿似的。

  水泱奇察覺到她專注的視線,停住打開落地窗的動作,回頭疑惑地回望。

  「你的名字?」她率先開口問道。這名東方男子,給她很奇特的感覺,像她衣衫如此不整,一般男人早就口水滿地流,但也許是因他懼怕的老鼠在外頭,因此他沒關心過她的衣衫,可是他的風度在替她打蟑螂時完全展現。

  那雙黝深的黑眸像兩泓深潭,朵娃有種陷落便萬劫不復的感覺,她的心……竟然狂跳了起來!

  「我沒有英文名字,只有中文名。」水泱奇在國外闖蕩這麼久,沒用過英文名字,都是要別人硬記下他的中文名字。

  「所以?」朵娃想要知道的是他的名字,管他是中文還是英文。

  「我姓水,名泱奇。」水泱奇聞言含笑道。

  「揚雞?」好怪的讀音。

  「泱、奇。」水泱奇緩慢而清晰的重念一次。

  「揚……奇?」中文的讀音果然難捉。

  「妳叫我奇就好了。」水泱奇不強求。

  朵娃暗念幾次他的名字後,才道:「朵娃。」

  「朵娃?」水泱奇重複念了一次,唇角的微笑未褪。「謝謝你大方讓我躲老鼠。」

  朵娃一愣。「是你自己跑進來的吧?」

  她根本不知道隔壁住了人。可此話一出,她卻極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也是。」水泱奇不以為意的拉開落地窗,才踏出一腳,那恐怖無比的吱叫聲即貫進耳朵--

  吱吱吱吱--

  「啊--」老天!老鼠兄怎麼還是不放過他!

  他大驚失色,想也不想的轉身想跑,忘卻自己一腳於屋內、一腳已跨上陽台,結果重心一偏,直直壓向站在他身後的朵娃。

  「快閃開--」朵娃早在見著水泱奇的慌張模樣時,有所警覺的想要往後退,可惜退得不夠快,只見水泱奇往自己撲來,朵娃一時忘了動作,就這麼被壓倒--

  砰的一聲,水泱奇與朵娃兩個人跌在一起,與前次不同的是,這回水泱奇為了避免壓上朵娃而努力偏開方向,但因沒有支撐點,只能隨手亂捉,這一捉,扯開了朵娃浴袍的帶子,而水泱奇躲避失敗,正好跌在朵娃身上--

  一陣靜默。

  「你沒事吧?」水泱奇抬頭,正好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他面色一僵,很是尷尬的爬起身。「對……對不起……」

  「對不起也沒用。」猶如點亮幽幽鬼火般的低沉嗓音說明朵娃此刻的心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他怎麼也沒想到會那麼巧!

  「去死!」朵娃連忙起身拉好浴袍,拿起球棒,想也不想的往水泱奇身上招呼。「你這個私闖民宅又怕老鼠的小偷,給我滾!滾滾滾滾!」

  水泱奇被打得只能往陽台跑,一到陽台,他就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自己家,口裡還大叫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脫掉你衣服的--」

  聲音之大、傳遞之遠,只怕朵娃有好一陣子不敢出門,生怕出了門遇見鄰人,會被追問。

  朵娃瞪著隔壁的落地窗,微喘著氣,爾後察覺自己的情緒起伏,瞬間冷卻那過沸的怒氣。

  她……她剛剛大叫?那是大叫吧?

  一顆顆冷汗冒出額頭滴落,剛剛情緒失控的人是她嗎?是她嗎?

  朵娃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生氣是如此的……暢快!

  全身的血液都像活起來似的。朵娃按住狂眺不已的心臟,鼻問仍殘留些許水泱奇的氣息,憶起他懷抱的感覺……

  忽地,她白晰雙頰飛上兩朵紅雲,於青天白日下久久不散。

  ※      ※      ※

  「UN」是寰宇於紐約的分部,負責於美國國內的各大公司行號進行評估投資的工作,同時也負責紐約地區房屋辦公室的租賃業務。

  水泱奇此番前來,便是接手因這次大樓倒塌案而辭職下台的前任副總裁的工作。

  由於前任副總裁申請的執照不下來,使得大樓重建的進度停滯不前,因而讓原本的租戶紛紛搬離。

  本來這因為恐怖分子引起的災難是很無奈且理賠極為繁複的事,現在又因重建的問題使客戶流失,才讓前任副總裁辭職了事。

  UN的人員不多,只有十幾位,但每一位都個性十足,水泱奇一上任就吃過他們的苦頭,像他的助理秘書Joan常「忘」了給他文件資料,總是要他千叮萬囑才能知道文件的位置,有些Project的進程,Joan雖不會主動告知,讓他焦頭爛額兩頭燒。

  這一個月來,為了適應以及掙取手下的信任,水泱奇已心力交瘁。

  想他不過三十多歲,正值壯年,就要淪陷在紐約這大蘋果裡,思及此,水泱奇只能大歎兩聲,怨起寰宇的執行長韓行睿來。

  他與韓行睿無冤無仇,但他一個人事命令下來,就讓水泱奇陷入水深火熱。

  嗚……他招誰惹誰啊!

  他安分守己的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也不對嗎?為何非得逼他往更大更廣的地方去?他苦心經營的老實形象就快要被韓行睿這傢伙給毀了。

  「泱奇,你的黑眼圈好嚴重啊!」他另行委託重建的建築師向湛雲一大早見到水泱奇到來時,為他眼下嚴重的黑眼圈驚訝不已。「你不是休了三天假?怎麼只有更勞累的感覺?」

  「別說了,我家有老鼠,我三天都沒睡好覺,前兩天還被老鼠追得到處亂跑,精神快崩潰了。」水泱奇坐在臨時搭起的辦公室內,拿過向湛雲為他倒的咖啡,沒精打采的訴說他這三天的悲慘遭遇。

  「跟房屋經紀抗議過了嗎?」向湛雲邊問,邊攤開設計圖,「我們的進度順暢,不過工頭發現原有的地基毀壞嚴重。」

  「抗議過了,連鐘點女傭也教訓了一頓。」水泱奇先回答向湛雲的問題後才觀看說明的地方,「那原定的完成日會被拖延嗎?」

  「不會太久,畢竟地基沒有做好,大樓就別想蓋了。」向湛雲微微一笑。

  「那就放手去做吧,反正執照都下來了,就由你們決定想要把它建成什麼樣。」水泱奇啜口咖啡,微攏眉。

  他向來就沒有喜歡過咖啡的味道,但為了提神,也只能將就。

  「你是老闆,你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向湛雲見水泱奇累癱的模樣,深知他懼老鼠成性,只能拍拍他的肩,無言的給子安慰。「房屋經紀怎麼說?」

  「他說會將房子重新打掃整理過一次,然後算我七折。」水泱奇回拍他的手,表示他會堅持下去的。

  說到這個,他就想到朵娃,思及朵娃,水泱奇眼底浮現一抹尷尬。

  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水泱奇將朵娃的形貌記得清清楚楚,他眼底閃過一抹訝異,他的「識人不明」竟然不藥而癒,不但將朵娃的樣子深刻於心底,還與記憶中另一抹模糊的身影相合--那道身影是日前躲雨於骨董店裡遇上的老闆娘,叫什麼名字他已經沒有印象了,但是那份冰冷仍殘留。

  比起來,朵娃冷是冷,至少還有情緒,她有一雙像會說話的靈動眼眸,可表情卻始終如一,真是有趣。

  想著想著,水泱奇不自覺地笑了。

  「泱奇,泱奇?」向湛雲見水泱奇盯著咖啡發怔,輕喚著。

  「嗯?」水泱奇回過神來,以眼神詢問。

  「我剛剛說的話你有聽見嗎?」

  「你說了什麼?」水泱奇的記憶只停留在他問房子的事。

  「我剛剛問你星期五晚上有沒有空?阿濟和阿水想請你吃飯,你來紐約這麼久,還沒跟他們見過面。」

  「哦,對哦,我忙昏頭了,好啊,不過阿濟人不是在洛杉磯嗎?」辛濟清是他表妹水傾染的丈夫,兩人共有一子辛起耀。

  水泱奇來紐約時,是水傾染接的機,那時辛濟清人在洛杉磯開會,因此他們沒有見到面。

  看見自家堂妹過得如斯快樂與幸福,水泱奇只有滿心的祝福,但也開始為自己孤身一人的生活感到些許厭煩。

  不過就算厭煩,他還是不會輕易踏入婚姻一途,他的觀念裡是沒有離婚這回事,要結婚,就與適合他並為他最愛的人結婚,不然就別結婚,以免耽誤人家。

  不經意地,朵娃氣極的面容再次侵入他的思緒裡。

  奇怪,他怎麼會一直想到朵娃?水泱奇這回恢復得極快,一笑置之,拒絕讓公事以外的事物佔去心思。

  「他回來兩天了。」向湛雲察覺水泱奇的思慮明顯不集中,於是問:「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開玩笑,我還得進辦公室跟我的手下們鬥智,若是我再休息一天,只怕我會被看得更扁。」

  水泱奇遭手下惡整的事,向湛雲有所耳聞。「你這樣不行啦,還是使出你的撒手鐧讓他們好看!」

  「我不想殺人滅口,弄得自己與辦公室都是血腥。」水泱奇不怎麼願意拿做生意的手腕來對付日後還要相處的手下們。

  「可是你再裝老實,不怕他們將你看得更扁嗎?」

  「放心,我想他們這時大概發現詭異了。」水泱奇嘴角揚起詭笑,今天他還沒進公司,為的就是要給那些整他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原來你早就忍不住了。」向湛雲歎自己白擔心。

  「別這麼說,既然他們欺負我剛來,那等我掌握了大半情勢後,死的就是他們了。」水泱奇說完,手機即響起,他自外衣口袋取出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眼底升起一抹冷笑,「來了。」

  「我不打擾你教訓手下了,自便。」向湛雲收好設計圖,戴起工地用的安全帽即離開。「到時見。」

  「好。」水泱奇朝他揮揮手,按下通話鍵:「水泱奇。」

  只聞那端傳來一陣又急又快的英語,而水泱奇愈聽神態愈冷,嘴角的笑意更盛。

  「我知道了,你們先去做自己的事吧……怎麼?才這麼一點小狀況就罩不住,公司請你們來做什麼?總之先準備你們的文件,等我進辦公室立刻開會。」水泱奇下完命令,直接關機。

  一個小時後,他讓公司所有的人見識到他殘酷的一面,至此,所有員工皆知,惹龍惹虎千萬不要惹到他們新任的副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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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喀?」兩聲,加上突來的重心偏離,讓朵娃在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走了十幾步才發現自己右腳鞋跟不翼而飛。

  「什麼時候不見的?」她於人群中回頭尋找著不知何時遺落的鞋跟。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看見那橫屍於地上、受到人們踩踏摧殘的鞋跟。

  她上前拾起鞋跟,抬起右腳比了比,沒錯,是她的右鞋跟。

  朵娃本想直接將鞋跟裝回去,卻發現要徒手將鞋跟裝回去不是那麼容易,好不容易裝回去後,走沒兩步鞋跟又掉,她又回頭撿拾掉落的鞋跟,如此反覆了好幾次,朵娃累了。

  於是她閃過幾個人,靠於辦公大樓的外牆,盯著自己手上的鞋跟,跟著脫下右腳的高跟鞋,神態認真的研究如何徒手將鞋跟裝回去。

  可惜試了好幾次都不成功,她的舉止引來過路人們的側目,但她習慣受人注視,因而渾然未覺。

  她重新穿上高跟鞋,脫下左腳的鞋,想起有支電視廣告裡的女孩走在路上,突然鞋跟斷掉,她的解決方武是將另一腳的鞋跟也折斷,爾後輕快活潑的走離。

  「要不要試試呢?」朵娃輕問,盯著自己的左腳鞋。

  「反正也不會再壞了。」朵娃沒想到這雙自己於某家店裡看中買來的鞋會如此脆弱。

  她不是什麼名牌的崇尚者,堅實耐用是她穿衣、穿鞋的唯一要求,卻沒想到這雙看起來很堅固的鞋竟然這麼不堪一擊。

  不過話說回來,她好像很久沒穿這雙鞋了,只是因為清理鞋櫃時發現它,才興起穿它的念頭,結果鞋跟斷掉,也怪不得誰。

  她使勁扳著鞋跟,但無論怎麼扳也扳不斷,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右鞋跟是怎麼斷的了。

  「真累。」朵娃甩甩髮酸的手,盯著仍是不動如山的鞋跟,「我放棄。」

  她將鞋子穿回腳上,繼續一拐一拐的走著,豈料走沒幾步路,左腳鞋跟一個鬆動拐開,她重心一偏就這麼跌倒。

  「啊。」她輕叫一聲,一股鈍痛自左腳踝傳來。

  不……不會吧……朵娃在心底叫糟,她不會是扭到腳了吧?

  路人們見她跌倒,非但沒有上前扶助她,反而繞過她,她也不奢望商業區的冷血精英們對她會有同情心。

  她試圖站起來,但發現腳卻使下上力,正當她無計可施之際--

  啪嗒兩聲,緊接著,嗒嗒嗒嗒的聲響急下。

  下--雨--了--

  朵娃無處可逃,只能任雨打得她滿身,將她淋濕。

  「上帝啊,我招誰惹誰了!」朵娃不禁大叫,但她的聲音被雨的聲音蓋過去,反而吃了一大口雨水。

  她忙低頭吐出雨水,環住被斗大的雨打得發疼的雙臂,打她自己賺錢開始,可未曾如此無助。

  「這時候為什麼沒有像奇那樣的人出現幫助我?」朵娃自問,然而她很快地否決這個念頭。「我憑什麼要依賴他人?我自己也可以……可以站起來……」

  朵娃不允許自己如此的狼狽,於是嘗試自己站起來,卻只有讓自己的腳痛加深的份。

  有些沮喪的低下頭,朵娃想起她十二歲離家時的情景也正如今天這般的風雨交加,「那個人」又慣性的喝了酒,拿了菜刀要砍「她」,「她」忙慌中打昏「那個人」,帶著朵娃離開……

  那時她們只能逃,然而逃了之後有幸福與快樂嗎?

  沒有。「她」……「她」……

  最後只剩朵娃一個人,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她只剩自己……

  願意的話,借我球棒好嗎?腦海裡不知為何迴繞著水泱奇微笑的面容與溫柔的聲音。

  為什麼?他不過是個怕老鼠的鄰居罷了,為何她在此時會想起他?朵娃拚命要自己不想他,他就愈出現。

  到最後,連他的聲音都近在咫尺,好像他就近在眼前似的……

  「朵娃?」一聲輕喚打斷她陷入自艾的心緒,將她拉回現實。

  ※      ※      ※

  水泱奇已經觀察那名身材高挑纖長的女子很久了。

  「好面熟。」水泱奇直覺那正為鞋跟脫落所苦的女子背影很眼熟。

  他緩下車速,往女子的方向駛去,幸好現在車流量不多,他的緩慢行駛並不會阻礙交通,到最後,那女子跌倒時,他本想下車幫忙,可回頭一想,要是她不領情怎辦?

  踟躕的當口,一陣唏哩嘩啦--下雨了。

  紐約的雨近來總是下得又急又大又快,讓人難以防備,帶傘時不下雨,可不帶傘時卻下得讓人不知所措。

  這回水泱奇幸運的正好待在車裡,沒有像上次被淋得滿身濕還被人當地毯踩。可是那女子不同,看來像是扭到腳的她,無法撐起自己,只能癱坐於地淋雨,路人還無一人肯幫助她,只顧著自己躲雨。

  水泱奇邊開邊找停車位,但女子所在的位置是不能停車的,因此他繞過她到大樓背後的道路,那兒劃有停車格,在經過女子時,瞧見她抬起的容顏,心頭一震。

  果然……他沒認錯,沒想到他竟然能將她準確的認出,想他平時,連住在一起的表妹都可以因為發形改變而認不出她。

  可她卻是第一個他看背影就可以認出的人。

  「朵娃。」他喃念她的名字,今天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腳踩雙高跟鞋,茶色的髮披散,臉上未施脂粉,於一片灰黑的商業區中像名迷路的少女。

  停好車,他撐開傘,繞回辦公大樓前,見她仍坐在地上,看來格外無助的低著頭:心口一縮,忙走到她身邊,遮去打在她身上的雨,輕喚:「朵娃?」

  朵娃聽聞,抬頭,正好迎上水泱奇蹲至與她平高的帶笑黑眸。

  「你……」怕老鼠的小偷?

  朵娃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遇到水泱奇,可多虧他的出現,才讓她從那不願回想的記憶深淵中脫出。

  「你還好嗎?」水泱奇見她泫然欲泣的眼眸,笑容逸去,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覆上她的臉頰,直覺她需要一點擁抱與安慰,即使她面無表情,但那雙綠眸卻關不住情緒的向他散發求助的訊息。

  「你看我的樣子會覺得我很好嗎?」朵娃反問,肩膀一挺,背一直,像個高傲的女王。

  「你好狼狽。」水泱奇輕笑,修長的手指插入她濕透的髮雲裡。

  「廢話。」朵娃低頭,這個動作將水泱奇的手甩開,殘留頰上的餘溫久久不散,心一暖,清清喉嚨後,一如往常的冷道:「我的左腳踝很痛,右腳的鞋跟掉了,怎麼也裝不回去,結果跌倒,又遇上下雨,當然狼狽……」

  該死,他有心電感應嗎?為什麼她才想著他,他就出現了?

  「不介意的話,讓我瞧瞧可好?」水泱奇輕問,和煦的注視於冰冷的雨中像干暖的衣裳包裹著朵娃。

  朵娃揚睫,幽深冰冷的綠眸凝視著他,似乎在估量他的善意有多少,好一會兒才說:「請便。」

  水泱奇聞言笑了,他將手中的傘遞給她,「請替我拿著。」

  朵娃伸手接過他的傘,在交接之時,微冷的指尖碰觸到他溫熱的手指,她面色一僵,教雨浸得濕冷的臉頰驀地一熱,不由自主的眷戀起他的溫熱,手覆上傘骨同時也覆上他的手,感受他的體溫。

  朵娃揚視,綠眸倒映著水泱奇那雙幽深神秘的黑眸,一時忘了移開視線。

  水泱奇沒有拒絕她的握持,覺得她手溫微低濕潤,知道她在雨中淋了好一會兒,微笑道:「朵娃,我能看你的腳嗎?」

  朵娃這才回過神來,她忙搶過傘,低下頭,為自己的生理變化感到不可思議,她竟然像個色情狂般直盯著他看又緊握著他的手,即使她再飢渴也不能在大街上發情啊!

  朵娃羞的只能任心臟狂跳,屏住呼吸,可她的表情仍是一號撲克臉,一臉高深莫測,不知她在想什麼。

  水泱奇見朵娃不肯抬頭,微偏頭瞧見她頰上一抹嫣紅,心下已然明瞭。

  轟隆兩聲,打雷閃電的同時,風雨更大,雨傘被吹得快要開花,水泱奇當機立斷地抱起朵娃,往車子跑去。

  「你……雞……你要幹什麼?」朵娃一手穩住雨傘,一手捉住他的肩膀,發覺他的背被雨淋到,基於公平原則想要拿傘遮去襲擊他背後的雨,可一個不小心,傘就飛了。

  「該死!」她嚅囁一聲。

  「沒關係,車子快到了,還有,我是『奇』,不是『雞』,在中文裡,『奇』是獨特的意思。獨特--unique。」水泱奇更正,跑到車旁先讓朵娃上車,才繞到架駛座上車。

  「unique?」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為自己正名。朵娃因而放鬆心情,唇用微卸,卻又即刻繃緊。

  「對,unique。來,給你。」他發動車子後,自後座拿出兩條大毛巾,遞上一條給她。

  「謝謝。」朵娃頰微紅地收下大毛巾,將自己包得密實。

  水泱奇因車窗起霧開了冷氣,「來,讓我看看你的腳。」

  朵娃楞楞的就要抬腳,卻因前座的空間不足抬不起來,水泱奇見狀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麼?」朵娃瞪他一眼,很不甘心被笑。

  「你椅子下面有控制桿可以拉開椅子,加大空間。」水泱奇被她一瞪逸去笑聲,但唇角的隱忍笑意顯著。

  朵娃依言尋找那傳說中的控制桿,卻沾得一手不明物體,她橫眉豎目的舉手給水泱奇看,神情冷肅。「這是什麼?」

  難不成控制桿會融化?還是他故意捉弄她?

  「你先別動。」水泱奇先抽了張面紙給她,才傾身一手撐在她肩後的椅子,壓在她身上,另一手伸向椅下找控制桿。

  一抹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自他身上傳出,朵娃嗅了嗅,是木頭的香味,但她不知道是什麼木頭,只知道味道不濃不烈,清和樸質的氣味與水泱奇散發的氣息很相似。

  他身上的熱度透過衣物的相觸傳遞到她身上,她略感口乾的吞吞口水,頗不自在,綠眸微斂,定在水泱奇的後腦勺,濕潤的黑髮貼在他的後頸……

  天、天啊……她她她竟然有股衝動想要親吻他的後頸。

  朵娃咬住下唇,一定是太久沒談戀愛才會這樣,想想離開上一任男友至今已有三年,這些日子情感空白一片,相對的事業卻如日中天,有一得必有一失,這個道理她懂。

  但是……這不能解釋為何她對水泱奇有感覺啊?!

  「好了。」座椅動了下,兩人肢體的接觸因而加深,朵娃身子一顫一僵,屏住呼吸,在心底狂念上帝瑪莉亞阿門,直到他坐回駕駛座,她才瞪著他直喘氣,像經歷了一場殊死戰,而她僥倖戰勝似的。

  「你還好吧?」水泱奇渾然不知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見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不明所以的問。

  「好到不能再好。」朵娃輕哼一聲,別開視線,不敢說自己剛剛對他有不明所以的慾望產生。

  一定是她剛剛回想過去,心情特別脆弱的關係,所以一有人對她好,她就自動的粘上去,一定是這樣,是這樣……朵娃拚命說服自己,但愈想說服就愈意識到水泱奇是個男人的事實。

  「好,那你把腳抬上來,我替你看看。」水泱奇沒忘記她的左腳踝受傷。

  「嗯。」朵娃倉皇的點頭,這回得以方便抬腳,背抵上車門,懷抱著大毛巾盯著水泱奇。

  水泱奇手托著她的小腿肚,神色凝重的看著她那不自然扭曲的左腳踝,「我替你脫鞋,忍忍。」

  「啥?」朵娃才想發聲問脫鞋為什麼要忍,一股鈍痛即自腳踝傳來,她皺起眉頭,冰冷的容顏更具威嚴。

  「抱歉,我已經很小心了。」水泱奇看朵娃痛得五官都皺在一起,忙道歉,即使動作再輕,仍不免會碰到傷處。

  「我知道了。」朵娃點頭表示她明白,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

  「你怎麼跌的?」水泱奇即使親眼看見朵娃跌倒,也沒想到傷勢會如此嚴重。「接下來會很痛,你忍忍。」

  「等等。」朵娃氣息微紊,不信任的看著掌握她左腳的男人。「你要幹什麼?!」

  「替你做簡單的推拿,放心,我學過,用過的人都說好。」水泱奇不由分說的,展開一個燦爛異常的笑容,手不知怎麼推弄,朵娃只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自腳踝傳來,想抽回腳卻因疼痛而力氣全消。

  「天……嗚……好痛……好痛……雞……真的很痛……」朵娃痛到眼睛泛起淚霧,額上冒出點點薄汗,叫到聲音都啞了,水泱奇才肯放過她,「你在搞什麼鬼……嗅嗚……」

  「好了。」水泱奇放開朵娃,「回去我替你包藥膏。」

  「藥膏?」那是什麼東西?朵娃一臉驚恐的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水泱奇--原本也沒多熟,對他的印象僅止於是一名怕老鼠的男人。

  可現下……現下她怎麼覺得他像是個詭異的男巫。

  「那是什麼?」

  「中國人持有的東西,你放心,很快就會好的,扭傷只是小Case。」水泱奇拿下身上披著的大毛巾,包住她的左腳,將她的左腳放回助手座前的踏板上,吩咐她扣上安全帶。「先別動,等回去包完藥膏再說。」

  「等……等等……你你你……」朵娃即使仍僵著一張容顏,可綠眸與話語問的慌亂已顯露她的心緒。

  「我我我?對了,我叫奇,不是雞。」水泱奇徐緩駛動車子。

  雨仍在下,但雨勢小很多,車內溫度也回升不少。

  「我可以自己回去。」朵娃很想直接跳下車,她開始覺得水泱奇很危險。

  「你家就在我家隔壁,我回家不等於你回家嗎?」水泱奇給她一個微笑,邊注意路況。「何況你的腳也不允許你再多走路,讓我送你一程可好?」

  朵娃瞠大綠眸,別開臉不再說話。

  「朵娃小姐,你放心,我是一位紳士。」水泱奇看出她的不安躁動,因而出言安撫。

  「紳士都是披著羊皮的狼。」朵娃撇撇紅唇,不可否認經過水泱奇那勞什子的推拿,她的左腳確實沒有剛剛那麼痛了。

  「哈哈哈。」水泱奇聞言笑出聲,「至少紳士會披著羊皮啊。」

  「怎麼說都是你對。」朵娃橫他一眼,也盯著前方的路況。「你怎麼會那麼巧遇到我?」

  「我在附近上班。」UN的辦公室就離朵娃跌倒的地方不遠。「妳呢?你也在那邊上班嗎?」

  他瞥眼朵娃的穿著,覺得自己問了廢話。

  「我去送貨。」骨董店賣出骨董,她充當送貨員。

  「送貨?」

  「嗯,我在一家骨董店工作,有家公司買了我店裡的骨董,我送來給他們。」

  「骨董店?」這個名詞觸動了水泱奇心底某處的記憶。

  那天也是下著雨,他自辦公大樓的工地出來,在一家以前從未發覺的骨董店裡避雨……

  「對。」朵娃不想再談下去,「你呢?你是做什麼的?」

  「我?我是外派人員,本來在台灣做事,後來被調派到這兒來。」

  「台灣?」朵娃的地理沒有及格過,她只知道台灣在亞洲,很會做計算機,但對它一無所知。

  「在日本下面一點、中國大陸東南方的小島。」水泱奇已習以為常的解說。

  「我去過東京,還有莫斯科。」走秀時去過,但沒有時間好好的逛。

  「莫斯科如何?好玩嗎?」水泱奇對東京還算熟,之前有商業來往。

  朵娃身子一僵,後悔自己跟水泱奇扯這個話題。

  「我覺得東京不錯,交通很方便,就是物價高了點。」水泱奇瞧出朵娃的不對勁,主動轉開話題。

  「可是人口密度很大,我聽說他們住的房子很小。」朵娃看眼水泱奇又轉開,但兩人剛才視線相觸之時,水泱奇看到她眼裡的一絲感激。

  「妳的表情好少。」水泱奇發現朵娃的表情幾乎不變,但眼眸很靈活。「可是眼睛像會說話似的。」

  「是嗎?」朵娃被水泱奇成功轉移注意力,有些自嘲的抿直唇角,「大家都叫我『ice   girl』,因為我天生撲克臉。」

  就連「她」在不如意時看到朵娃的臉,也會……

  「很好啊,總比我天生一臉善人相,人人都以為我沒脾氣。」水決奇於公寓前的停車位停下車子。

  朵娃無言,凝望著他,想從他笑容可掬的臉上探出些許內在,卻什麼也看不見。

  「好了,我們下車吧。」水泱奇先行下車,打開助手座的車門,朝她伸手。

  「謝謝。」朵娃環住他的脖子,讓他抱自己下車。

  「水先生?莫克小姐?」同一棟公寓的鄰居看見他們兩人,不由得訝異的叫著。

  「史密斯太太。」水泱奇笑著打招呼,而朵娃則冷著容顏,不發一語。

  「你們……」史密斯太太看兩人親密的抱在一起,瞠目結舌。

  「哦,朵娃腳扭到了,我順道送她回來。」水泱奇主動解說。

  「哎呀,這怎麼得了,看醫生沒啊!」史密斯太太聞言,尖聲道。

  朵娃搶在水泱奇說話之前說話:「我累了,很想休息。」

  「哦。」

  「噢,可憐的孩子,快上去休息吧!」史密斯太太誇張而憐憫的神情讓朵娃低頭,在她低頭的瞬間,水泱奇看見她翻白眼,不由得嗤笑出聲。

  這聲笑,換來她一個白眼。

  「好的,再見。」水泱奇怕自己當場狂笑,因而結束話題,趕緊進公寓的玄關。

  當水泱奇將朵娃送回家,再回自己家翻出藥膏貼布和繃帶到她家替她包紮時,朵娃很正經的看著他。

  「怎麼了?」水泱奇感受到她的目光,於是抬頭笑問。

  「你不該跟她扯這麼多的。」朵娃嚴肅的說,決定好心的報恩。

  「跟誰?」

  「史密斯太太。」朵娃垂下嘴角,樣子更加的拘謹嚴肅。「她是有名的大嘴婆,你不想一大早出門就被鄰居指指點點,最好什麼都別跟她說。」

  「哦?」水泱奇不以為意的揚眉,熟練的包好她的腳踝。

  「喂,你最好小心她,不然你會生不如死。」朵娃親身經歷過,托史密斯太太的福,這棟公寓的住戶都知道他們有個鄰人會對人「動手動腳」,天知道那時她不過是與路人擦身而過,而那位路人自己沒站好跌倒,被史密斯太太「親眼目睹」,隔天全數鄰人都知道她對路人「動手動腳」。

  這回被她撞見水泱奇抱她回來,明天又不知道會被渲染成什麼樣。

  「是是是。」水泱奇拿著固定繃帶的小釘將之固定好。「難得你會這麼好心警告我。」

  「奇!」朵娃皺起眉頭,忍不住揪住他的衣領,強迫他正視她。

  「嗯?」水泱奇雙手撐上她身邊的沙發,避免自己壓到她。

  「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朵娃的綠眸因含怒而閃現點點金芒,水泱奇驚喜地發現這樣的她,整個人都像籠上一層光芒似的發亮。

  一時間,他發了怔,心頭有某個柔軟的角落被觸動。

  「我有啊。」水泱奇柔柔一笑,抬手覆上她的臉頰,感受那柔軟的觸感。

  「你才沒有,你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朵娃覺得自己有責任告知新來的鄰居一旦被史密斯太太「親眼見證」到的事物,隔天立刻會變樣。「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才不會跟你扯這麼多!」

  「我知道。」水泱奇眸色一暗,流轉著不知名的情緒。「慘了。」

  他突然好想吻朵娃,她說個不停的小嘴簡直在誘惑他快點吻住她。

  理智跟他說不行,可情感慾望凌駕其上,水泱奇毫無意外的敗下陣來,她的唇,看起來好像甜美的蛋糕,讓他好想吃下去。

  完了!完了!他是君子,他要有自制力,他是訓練有素的君子,是君子啊……

  愈是這麼想,朵娃的存在就愈形誘人……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了……

  「你知道個……嗚……」朵娃開合不停的唇教水泱奇吻住,她睜大綠眸,要說的話全數被吞沒,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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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為什麼他會一時失去控制吻了她?

  當天晚上拿著包有冰塊的毛巾冰敷的水泱奇開了電視,心思卻飛得老遠。

  難道是太久沒有女朋友?水泱奇揉著發疼的臉頰,邊想。

  今天傍晚,他送朵娃回家,替她包紮完後,吻了她。

  那時他真的有竭力克制自己,結果……他的慾望戰勝理智。

  代價是被她賞了一記有力的右勾拳以及逐客令,那時他被打得暈頭轉向,大受打擊,下意識的往陽台走去,結果被朵娃叫回來從正門回家。

  真糗。

  水泱奇歎口氣,眸光移至陽台,瞧見隔壁陽台透出的光暈,由此得知朵娃還沒睡。

  不知道她有沒有依他的囑咐於洗澡時將左腳用塑料袋包起來,別讓腳碰水。

  「唉。」

  其實早在抱著朵娃時,她柔軟馥郁的身子便刺激著他的感官,他強壓下自己獸性的慾望,努力做個君子,沒想到最後仍是破功。

  水泱奇癱躺入柔軟的沙發,盯著天花板,愈想愈懊惱。

  他從來沒有這麼失去控制過,怎麼一遇到朵娃就這樣?他不過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小女生……她……她有二十歲吧?

  外國女生早熟,有的十二歲發育得像二十五歲的女性,他壓根兒分不清楚,可現在他卻吻了個不知小他幾歲的妹妹……

  他是怎麼搞的?竟然會失去控制!朵娃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子,卻是讓他最有感覺的一個。

  「唉--」長歎一聲,水泱奇獨自面對重新整理、光潔亮麗,無蟑鼠出沒的屋子,好不容易落地的思緒再次飄浮到不知名的外星球去。

  鈴--刺耳電話聲響起,嚇得水泱奇自沙發上跌坐到地板。

  「該死的……誰這時候打電話來啊……」水泱奇撫著似乎裂成兩半的臀部,另一隻手顫抖的接起電話,半死不活的出聲:「喂……」

  「表哥?」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才傳出聲音,是那居住在紐約,婚姻幸福美滿的表妹--水傾染。

  「阿水?」水傾染的外號就是她的姓,「都十二點了,還沒睡?」

  他們一家子都奉行早睡早起,只因水傾染的丈夫有低血壓,起床到清醒需要很長的時間。

  「嗯,想說你可能剛回來,所以打電話給你,我吵到你了嗎?」

  「沒,我還要感激你喚醒正在發呆的我。」還有被罪惡感驅駕的我。水泱奇在內心補上一句。

  「你會發呆?那個奉行有時間就別浪費的水泱奇?」

  「喂喂,阿水,你是特意打電話來消遣我的嗎?」水泱奇以指當梳地將落下前額的頭髮往後梳。

  「當然不是。」水傾染笑出聲,握住丈夫伸過來的手,與之十指交握。「我們這個週末想再邀請你來家裡吃飯,你有空嗎?」

  「呃?」水泱奇一呆,隨即體會表妹的玲瓏心,「好啊,不過又得麻煩阿濟,不太好意思。」

  「放心,反正多一個人或少一個人沒差,倒是你獨自一人,差別就很大了吧?」

  「也還好,不過你連續兩個星期邀我去吃飯,該不會愛上你魅力非凡的表哥了吧?」水泱奇知道表妹是怕他一人在紐約不習慣,犯思鄉病才會三番兩次邀約。

  「去,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小耀挺想你的,上星期你來時,他正好去參加商業講座夏令營,所以沒碰到面,這星期吵著要見你呢!」

  「那小子都一把年紀了,在媽媽面前還像個小孩子。」

  「他也才十五歲,剛上大學,就別為難他了。」水傾染巴不得兒子在自己面前永遠都是那樣。

  「三年了呵。」想想上回辛起耀還鬧離家出走,弄得紐約、新加坡、台北三地的人為他人仰馬翻,想不到一別即三年。

  「是啊,三年了。」歲月催人老。

  砰的一聲巨響自隔壁傳來,水泱奇的注意力被引了過去,他起身拿著話筒與電話往陽台走去,一邊聽著水傾染的話,一邊側耳傾聽隔壁的動靜,感覺腎上腺素急升,弄得他精神緊繃。

  「……話說回來,表哥,你還沒被強制相親嗎?」水傾染好奇的問,想著自己的姊姊水逸靈即使強勢,仍被逼著要抽出時間來相親,可水泱奇這男丁至今竟安然無恙。

  「水水表妹,你這麼巴不得推你表哥入火坑嗎?」水泱奇小心的拉開落地窗的門,微涼的風襲來,他下意識地合上眼躲避沙塵。

  「當然不是,我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不然只有我一個人快樂幸福很過意不去。」水家年輕一輩裡,就她和水泱奇最親密,當然會希望他能像她那般快樂。

  「你要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你也是經過一番奮戰才有今日的結果,不要對任何人感到抱歉或是內疚。」水泱奇嘴裡說著,背卻貼著相隔兩戶的牆,往落地窗內探去,但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客廳一角,窺不見全貌。

  水泱奇一邊在心底斥責自己的行為,一邊又為朵娃的情況擔憂。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對了,我有認識一些女生,感覺很不錯,你想不想認識?」水傾染跟水泱奇聊了好一會兒才道出目的。

  「怎麼?才要你別歉疚,這會兒就急著將我推銷出去?」水泱奇見朵娃屋裡沒再有異狀,便安心的轉身想回屋。

  豈料,朵娃屋裡又傳來「砰」的聲響,問或傳來幾聲陌生語言,但自她的口氣聽來,料想也不是在說什麼「今天天氣很好」的話語。

  他走到隔壁陽台,由於朵娃沒有拉上窗簾,因此他能將屋裡的情況一覽無遺。

  只見朵娃忿忿不平的甩上電話,對著電話嘰哩咕嚕的大吼大叫,吼到一半,電話聲又響起,她瞪著電話,任它響老久,響到連水傾染都聽見頻頻詢問。

  「水水,我有事,明天再打給你。」水泱奇憂心的攏起眉,不等水傾染回話便將話筒掛上,然後走回自己的陽台,把電話放在客廳的地板,又回到原地。

  朵娃接起電話,少有表情的容顏盈滿憤恨,她以極快的陌生語言同對方說話,愈說愈生氣,到最後,可憐的話筒難逃三次被甩的命運,這回她跛著腳拔掉電話線,但一個使力加上沒站穩,使她整個人跌倒在地。

  「朵娃!」水泱奇見狀,一急,忙敲著落地窗,在外頭叫著她的名。

  屋內的朵娃聽見敲窗聲,怒視水泱奇,「你幹嘛又過來?!」

  她的吼聲透過落地窗的隔離顯得小聲,但水泱奇想她肯定氣瘋了才會對他大吼大叫。

  「我聽見怪聲音,你沒事吧?」水泱奇也朝裡頭大叫,聲音有大半被風捲走。

  「該死!」朵娃毫不掩飾她怒氣奔騰的心緒,她吃力地自地板爬起來,拖著左腳踝走到落地窗前,打開鎖,因用力過猛而讓自己往前傾,落入水泱奇的懷抱。「放開我!」

  「你好歹讓我扶你坐下好嗎?」水泱奇溫柔但堅定的扶著她進屋,順手將窗子合上。

  「你沒事又過來做什麼?」朵娃本想掙開他的扶持,但她的確是需要一根枴杖,於是放棄掙扎,讓他扶著回到客廳坐下,等他坐於沙發另一端才問。

  「我聽到異響,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水泱奇不厭其煩的重複。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朵娃話一出口,即摀住自己的嘴巴,綠眸訝異的盯著水泱奇,爾後別開視線,微斂眸。

  水泱奇一楞,也不知如何接話;心念一轉,微微一笑,「你的傷沒沾到水吧?」

  「嗯。」朵娃點點頭,想道歉又拉不下臉,「我照你所說,洗澡的時候拿個膠袋套住……呃……我……」

  「有就好,過兩天我再來替你換藥,到時看看復原的情況如何。」水泱奇伸手摸摸她的髮,起身。

  朵娃出乎意料的捉住他的手,阻止他離去,在他那雙黑眸友善的凝注下,她低下頭,但捉著他手的力道加大,「我……」

  「朵娃,你沒事吧?」水泱奇看出朵娃情緒起伏很大,卻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生氣,想來該是那三通電話的緣故吧。

  「好的很。」朵娃聞言,下巴一抬,高傲的說著,可手仍不放開。

  鈴的一響,這回換門鈴響起,朵娃一聽,震顫不已,咬著下唇,像在忍耐著什麼似的。

  「朵娃?」水泱奇輕撫著她僵冷的臉頰,輕喚。

  「朵娃.莫克,我知道你在裡面,出來,你發達了呵!連自己的母親也棄之不顧了嗎?」男人的聲音與重捶門上的拳頭無疑是擾人的噪音,使用的是非英語系的語言。

  「該死!你找人一定得大吼大叫嗎?你眼睛瞎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是不是?」某個住戶不堪其擾,出來罵人。

  「老子找人需要你來批准嗎?我愛用拳頭敲就用拳頭敲!不高興我連你的門一道拆!」男人氣勢不弱的吼回去。

  接下來又是一陣爭吵,吵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朵娃?」水泱奇發現她放開他的手,改環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胸膛,充耳不聞,由此不難猜想,門外的人是找她無誤。

  「朵娃.莫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鬼!我要將你棄養母親的事實公諸於世,讓你這個頂尖模特兒幹不下去!」

  水泱奇聽下下去,他推開朵娃,前去應門。

  對方揚起拳頭才要再敲門,因水泱奇開門而成了打向他的拳頭,水泱奇眼明手快的揚手格開那一擊。

  對方比水泱奇高上一個頭,是典型高頭大馬的外國人,穿著背心與牛仔褲,滿臉橫肉,他見著水泱奇這文弱書生能格開他的拳頭,有些怔楞。

  「你找誰?」水泱奇以英語問。

  「朵娃.莫克。」男人以生硬的英語回道。

  「這兒沒有人姓莫克,也沒有人叫朵娃,你找錯門了吧?」水泱奇心下有底,但不動聲色。

  「你胡說,她分明是住在這兒,電話她也有接,你少騙人!」

  「這兒只有我一人,你不信問其它人。」水泱奇下巴一指,指向對面聽見吵鬧聲而開門出來看情況的鄰人。

  大樓每一層有四名住戶,他們這一層除了朵娃、他,還有另一名住戶,第四戶還沒賣出去,也未曾有人租賃。

  男人回頭順著水泱奇指的方向望去,那名剛剛跟男人對吼,後來只純看熱鬧的住戶才要搖頭,但見男人身後水泱奇冷冽的眸光,趕忙點頭。

  「該死的偵探騙了我!」男人求證得實,憤怒的轉身面對水泱奇,猩猩般的大掌才要拍上水泱奇,即被水泱奇再次揚手格開。

  他又是一呆,想不通水泱奇那像柳枝的手是怎麼格開他的手,且讓他的手感覺像吃了一記拳頭似的。

  「還有事嗎?」水泱奇揚起唇角,但眸裡的寒意嚇人。

  男人低頭接觸到水泱奇的眸光,下意識肩膀一顫,但立刻強自鎮定,壯大自己的聲勢,大吼:「你這兒真的沒有一位叫朵娃.莫克的人嗎?」

  「沒有。」水泱奇說謊面不改色。

  「要是被我查出來你騙了我,你就給老子走著瞧!」

  「到時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水泱奇微笑,用國語說,但語問的挑釁顯然。

  「你說什麼?!」

  「沒什麼。」水泱奇是笑著,但戾氣愈沉。

  男人臉色一菜,撂下話:「哼,老子今天就放過你們!」

  邊說,他邊往電梯的方向退去,直到電梯到樓,他離去為止,水泱奇都一直站在門口目送。

  水泱奇收回視線,與對面的住戶對上視線,後者瑟縮了下,關上門。

  ※      ※      ※

  水泱奇關上門,將適才的嘈鬧關於門外,屋內一片寂靜,朵娃坐在沙發,綠眸呆滯、沒有焦距。

  「朵娃。」水泱奇半蹲在她身前,輕喚。

  好一會兒,朵娃呆凝的綠眸焦距漸聚,視界納入水泱奇的存在,抿直唇,皺起眉,很生氣的模樣。

  「你多管什麼閒事?」

  「我……」唉,他好心幫手反被斥責,情何以堪。

  「你讓他亂叫不就得了?萬一下次他再來,你不在的話,我還不是得出去應門?」朵娃怒視水泱奇,氣勢壓過水泱奇。

  「我……」水泱奇無奈地笑望,心下明白朵娃在鬧彆扭,知道她對於自己的事情被他撞見又輕易解決感到混亂,因此她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發洩。

  「你?你什麼你?若不是你多管閒事,說不定他吼幾下沒人應就走了,現在你去應門,難保……難保他不……」朵娃為之氣結,話都說不全,氣過頭的她只能以行動表示,揪住水泱奇的衣領,怒目相視,再吐不出任何話語。

  「難保他不什麼?」水泱奇笑容未改,續問。

  「你!」朵娃發現笑容滿面的水泱奇比適才亂吼亂叫的男人更惹她生氣。

  「我怎樣?」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憑什麼替我應門?你怎麼不乾脆連我的電話都替我接?我……我……」朵娃罵到最後,氣勢全消,揪著水泱奇衣領的手鬆開,微泛濕意的綠眸瞅著水泱奇,眸裡心緒千轉百折,卻再吐不出半個字來。

  「沒事了,我相信不會再有下次。」水泱奇知道朵娃真正想說什麼,然而自尊比天高的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什麼都不知道……」朵娃突感臉頰一濕,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哭了,她忙推開水泱奇,背對他以手背擦去淚水。

  水泱奇沒有防備,被她推倒在地,盯著朵娃的背影,方才她無預警落淚的模樣仍深印腦海。

  他感到一陣無力,不知為何,他就是放不下朵娃,早於今日見面時,他即大概摸清朵娃死要面子的性格,但他沒想到朵娃這麼好強。

  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搖搖頭道:「朵娃,哭泣並不可恥。」

  「我又沒哭!」朵娃啞著聲音吼。

  「是是是,該哭的是我,狗咬呂洞賓,徒然幫手。」

  「你罵我是狗?!」朵娃忿然回頭,一雙綠眸教淚水洗得清澈,燃著熊熊火焰。

  「我沒有,那是一句中國的成語,意思是好心幫人,那人卻不領情的意思。」水泱奇見她滿臉淚痕,情不自禁的伸手替她拭去淚水。

  「我哪有不領情,今天我不是乖乖任你救了嗎?」朵娃沒有躲開水泱奇的碰觸,幾乎眷上他溫柔的碰觸。

  「我說的不是今天,是剛剛。」水泱奇替她擦去淚痕,方覺朵娃恢復正常,那張撲克臉的朵娃才是朵娃。「那個人吼的不是英文吧?」

  水泱奇精通英、日、中文、印度語以及馬來西亞語等,但不懂適才那人吼的語言,聽起來很陌生,不是法語,亦非意大利語。

  「是俄語。」朵娃瞄他一眼,想確定他是否開玩笑。

  「原來是俄語,朵娃懂?」水決奇不著痕跡的刺探。

  「我是英俄混血兒。」朵娃厭惡的皺起眉頭。

  「那個男人也是俄國人囉!」

  「他是我母親的情人,別再問了。」提起她的家人,朵娃顯然坐立不安。

  她眼眸游移,尋找著什麼,水泱奇的視線跟著她轉,最後發現她的視線鎖在放置檯燈的小几上,小几除了燈還有一包煙,她伸出微顫的手,捉住煙和火柴盒,掏出根煙夾於手指,想點火柴,卻因手的顫抖而無法順利點著。

  「嘿,girl,沒人告訴你有人在的時候,想抽煙要先詢問一下嗎?」水泱奇制止她點火抽煙。

  「這是我的地方。」朵娃揚睫瞪他一眼。

  「但我是客人,而且小女孩別抽煙,紐約的煙稅很重。」而且不健康。水泱奇難得堅決的制止他人。

  「你是不請自來的客人,還有,我二十五歲了,不是小女孩。」

  「好歹我替你趕走另一位不速之客,你也該感謝我一下吧?」

  聞言,朵娃肩微顫,瞇起綠眸,一臉不馴,冰冷的凝視著水泱奇,「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妳。」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吧!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給予她的是什麼。

  「不是同情是什麼?我是受了傷、拐了腳,可不代表我因此就什麼事都做不好,我不需要你雞婆的來助我一臂之力,我是獨立自主的個體,不用依附在別人身上也可以活得很好!」朵娃激動的揮舞雙手,像在驅趕什麼不祥之物般,她的瞳眸開始失焦,視水泱奇於無物。「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再大的風浪我都見過,可是他找來了……找來了……」

  「朵娃,朵娃,你冷靜一點。」水泱奇捉住她的手,擁她入懷,制住她所有掙扎的動作,親吻她的髮鬢,「朵娃,朵娃,沒事了,沒事了……」

  朵娃的掙扎漸弱,不知是沒了氣力還是教水泱奇安撫住,她乖乖依在水泱奇懷裡不發一語,而水泱奇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她的背,同樣沉默。

  「……為什麼?」朵娃悶聲問。

  「嗯?」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們萍水相逢不是嗎?」

  「因為……」水泱奇歎口氣,「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你讓我躲老鼠的緣故,我總覺得我欠你一份情。」

  「那是你自己躲進來的。」

  「是啊……是我自己躲進來的。」

  「所以為什麼?」

  「我不知道。」水泱奇撫著她的髮,「如果你不願意,我放開你可好?」

  朵娃久久無言,久到水泱奇以為她睡著了。

  「朵娃?」水泱奇喚著,有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滲入其中。

  「你好狡猾。」朵娃抱緊水泱奇,不放手。

  他的身體好暖好暖,跟她的不同,她只能感受到冰冷,所以她藉由忙碌來忘卻自己煢煢孤立的事實,她甚至沒有朋友。

  「我沒說過我是好人。」水泱奇天生的善人相,但不代表他表裡如一。「就像你也不若外表那般冰酷。」

  「你又知道!」朵娃沒有抬頭,枕著他的胸膛,睡意特別容易產生。

  「我就是知道。」水泱奇低笑出聲,醇柔的嗓音像酒,鬆懈了朵娃的防備。

  「我應該笑給你看的……」朵娃模糊不清的喃語,疲累地合上眼眸,一合上眼眸,眼睫即沉重到她抬不起來。

  「好啊,笑給我看。」水泱奇答允,話說回來,他還沒見過朵娃笑呢!

  朵娃沒有回答,水泱奇發現她睡著時,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

  而那時心靈的平靜是水泱奇從未得到過的,他多想陷溺在此,永遠不走出去。

  剎那間,水泱奇似乎明白了一些情感,那情感名為……

  「朵娃。」他忍不住俯首親吻她的唇,低喃她的名,像劍鞘收回劍那般的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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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朵娃,你來啦!今天比較早哦!葛洛莉亞還沒到,你要先化妝嗎?」一名工作人員一看見朵娃提早出現,忙笑著迎接。「咦?你的腳怎麼?受傷嗎?」

  今天下午要拍攝的是朵娃與另一位模特兒葛洛莉亞.斯莫的合照,她們共同為品牌代言平面廣告,之前葛洛莉亞的部分已經拍完了,接下來要拍她們兩人的合照,最後才是朵娃的獨照部分。

  事實上,朵娃很少接平面廣告,若非此次的品牌廠商強調要一冷一熱的搭配,她也不會雀屏中選,熱是葛洛莉亞,朵娃自是冷的體現。

  「嗯。」朵娃聽她說了那麼多,只漫應了聲。

  「朵娃!」水泱奇拿著她的背袋追了上來。

  朵娃聞聲回頭,默然等著他跑到她面前停下。

  「妳忘了拿。」水泱奇將背袋遞給她。

  「嗯。」朵娃面無表情的接下。

  剛才那位工作人員因見獨來獨往的朵娃身邊冒出一名東方男子而瞠大了眼,兩人的身高差不多,雖然男子略高半個頭,但朵娃穿了高跟鞋就同他一般高。

  男的風度翩翩、女的冷艷高傲,兩人外型頗為登對,只是這名陌生男子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那我走了,妳好好工作。」水泱奇含笑低望冷著一張美顏的朵娃。

  「廢話。」朵娃瞪他一眼,綠眸暗藏的羞赧卻掩飾不住。

  工作人員皺起眉頭,大搖其首,她早見識過朵娃的冷心冷顏,因此對朵娃的態度一點也不訝異,倒是這東方男子的處理態度令她刮目相看。

  「會就好,今天晚上七點可以結束嗎?」水泱奇一笑置之,手搭上朵娃的肩,朵娃沒有推卻。

  今天他應表妹之邀出席晚餐聚會,但朵娃傷還沒好,兩相權衡之下,他決定邀請朵娃一道上路,她沒有拒絕,理由是能A到一頓好吃的,尤其水泱奇將辛濟清的廚藝神格化,更讓她好奇。

  她不肯承認是因為水泱奇邀約她才點頭答應。

  「要看工作的進行順不順利。」朵娃凶狠的看著水泱奇的笑臉。

  「這樣啊,那我五點打電話給妳,可好?」水泱奇再問,很是欣賞朵娃的怒容。

  「隨便你。」朵娃不耐煩的拎著背袋轉身就走,留下水泱奇和工作人員。

  水泱奇察覺工作人員的視線,因而與之相覷。

  「小姐?」

  「啊,沒,我……你是莫克小姐的什麼人呀?」

  「我們住隔壁,是鄰居。」水泱奇話才說完,行動電話即響起,他低聲說聲抱歉便走到較遠的地方接電話。

  電話說到一半,他見那工作人員仍在原地,於是朝她揮揮手,說明自己得先行離開,她也揮揮手,表示她知道了。工作人員轉身跑向攝影棚之際,笑開了臉,覺得自己賺到了一個大八卦。

  不到三十分鐘,整個攝影棚的工作人員全都知道朵娃是被住在隔壁的男子送來的。

  預定開拍後的一個小時,另一位代言模特兒葛洛莉亞才來到。

  「抱歉,我路上塞車遲到。」與朵娃不同,葛洛莉亞的人緣很好,總是笑口常開,待人和善。

  因此即使她遲到了,工作人員也鮮少說什麼。

  「哪兒的話,像你這樣的美女,等再久也值得。」

  「今天可不只我一個美女,還有朵娃前輩呢!」葛洛莉亞笑了笑,四下找尋,「她來了嗎?」

  她比朵娃出道晚、紅得早,因此是少年得志的類型,難得的是她懂得做表面功夫,哄得一干人服服帖帖的。

  「早來了,還是位神秘的東方男子送她來的。」

  「哦?她的經紀人羅斯呢?」

  「好像有事情無法分身。」

  「哦……不跟你聊了,我先去化妝,工作結束後,我請大家一道去喝一杯如何?就當是我今天遲到的陪禮囉。」

  「耶!」

  葛洛莉亞的笑容在進了化妝室,見裡頭只有朵娃一人時逸去,她坐至梳妝台台前,拿了梳子梳頭,自鏡中看向一旁已化好妝、穿好衣服,拿本書在看的朵娃。

  「朵娃,你的左腳怎麼了?」葛洛莉亞注意到朵娃沒有穿鞋子,反而纏著一層薄薄的繃帶。

  「扭傷。」事實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水泱奇不放心,才會用繃帶固定她的腳踝。

  「可以走嗎?還好吧?」葛洛莉亞佯裝憂心的問。

  「好的很,多謝關心。」朵娃自書本中分神瞧她一眼,淡道。

  她讀的是管理大師彼得?杜拉克(Peter   Drucker)的新書《Managing   in   the   Next   Society》,那是水泱奇開車時,她自他車裡翻出來看的書,因為等候葛洛莉亞的過程極為無聊,她寧願讀書殺時間。

  「那就好,我可不想原本兩人代言的品牌,到最後變成我一個人獨攬,那多不好意思呀!」

  「即使我受傷,也會將分內的工作做好。」朵娃見化妝師敲門後開門進來,不再多言。

  葛洛莉亞橫她一眼後,因化妝師以及身後的髮型師出現而綻放笑顏。「大衛、西西莉,你們可得將人家畫得美一點哦!」

  「當然,葛洛莉亞小美人。」大衛先替葛洛莉亞卸妝,開始動手。

  西西莉沒有多言,但臉上的笑意盎然。

  半小時後,葛洛莉亞煥然一新,而大衛與西西莉則替朵娃稍事補妝後,工作正式開始。

  ※      ※      ※

  「葛洛莉亞,你的動作再大一點、熱情一點,你可是火的代表呀!」攝影師在替兩人排位時道,「朵娃,你是冰的體現,因此愈冷艷高傲愈好,知道嗎?」

  朵娃無言的頷首,隨意一站,冷意即悄然蔓延,葛洛莉亞則綻放美麗的笑顏,對著鏡頭拋媚眼。

  「好,我們正式來了。」

  工作人員聽見這句話,全都嚴陣以待。

  「聽說你今天是被你的鄰居送來的?」葛洛莉亞邊笑,邊擺姿勢邊閒扯。

  朵娃不理她,做了個雙手交抱,頭微低,左手撫頸的動作;葛洛莉亞則是站在她身邊,雙手扠腰,雙腳呈八字站開,側對鏡頭。

  「好,很好,再換一個姿勢,葛洛莉亞,你的動作可以再大、再……火一點。」

  「好。」葛洛莉亞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攝影師,分明她的動作已經夠大了,可攝影師還嫌不夠。

  兩人換過裝後,再行續拍。

  朵娃這回什麼姿勢也沒擺,就只是站著,葛洛莉亞則展現魅力橫生的表情,可不管葛洛莉亞的動作擺得再大、再熱情、再有魅力,攝影師總有意見,年輕氣盛的她不久便眼泛不耐,但仍是笑容晏晏、口吻委屈的問攝影師哪裡不對。

  攝影師也說不上來,但原本明艷動人的葛洛莉亞擺什麼姿勢,一放在朵娃身邊,即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葛洛莉亞都笑僵了,攝影師還是不滿意,最後攝影師拍出火來,一聲令下要大家休息。

  化妝師、髮型師和工作人員們則趁此時間上前替她們補妝。

  「我到底哪裡不好,為什麼科特先生要發這麼大的脾氣?」葛洛莉亞失落的垂下嘴角,低聲泣訴。

  「科特先生是追求完美了點,也許他今天心情不佳呢,加油。」

  「可是為什麼科特先生只罵我一個人?」葛洛莉亞瞥眼已補好妝、整理好髮型與衣服,站在一旁,綠眸微斂,不知在思考什麼的朵娃。

  「呃……這個……」

  「朵娃、葛洛莉亞,你們兩個一會兒開拍時,隨意擺姿勢,只需記住一個要點,朵娃是靜、葛洛莉亞是動。葛洛莉亞,加油哦,可別被朵娃比下去了。」攝影師科特朝朵娃笑了笑,朵娃冰冷的回以一個頷首,表示她有聽見。

  「朵娃再怎麼說都是前輩呀!」

  「工作就是工作,沒有前後輩之分,加油囉!」科特拍拍她的肩,一個轉身與朵娃討論工作事宜。

  葛洛莉亞一邊響應工作人員的慰問,一邊看著朵娃,朵娃察覺視線,綠眸微傾,與她四眸相對,之後若無其事的轉開,與科特低聲討論。

  這忽視葛洛莉亞的舉止讓她火冒三丈。

  朵娃的手機突然響起,她低聲道歉便跑去休息室接電話,葛洛莉亞見狀也跟了過去。

  朵娃看眼壁鐘,還沒五點。

  「不是說五點打來嗎?」手機的來電顯示是私人號碼,但由於水泱奇先前說要打給她,因此她不疑有他的接起。「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急語,她神情一震,冷酷的容顏更形冰寒,對方說了一大串,她只回一句:「嘴長在你身上,你怎麼講都是你的話……」

  那端又是一串話語,她回道:「不!你才給我聽清楚,我今天所有的全是我自己掙來的,與任何人無干……她沒有任何權利,連到美國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現在我是美國人,從她將我丟在公園池塘裡起,我們就不再是母女。」

  朵娃收線,想關機又因水泱奇交代過他會於五點時打電話過來,而遲疑著該不該關機,隨即一想,仍是關了機。

  她得換掉自家電話與手機。這個念頭在她心裡強烈地燃燒,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在見著擱於一旁的書本時,奇異地平靜下來。

  奇……她心底繚繞著這個名字,不知何時,她竟如此自然地呼喚水泱奇的名字--即使她平常很少叫。

  「朵娃?」葛洛莉亞的聲音喚回朵娃出神的心緒,她肩一顫,轉身面對站在身後不知多久葛洛莉亞。

  「有事?」朵娃微仰首看她,綠眸平靜無痕。

  葛洛莉亞比朵娃高了五公分,可適才兩人合拍時,她的氣勢卻完全弱於朵娃,被朵娃凌駕其上。

  「你剛剛的樣子好可怕哦,你說的是什麼語言啊,我都聽不懂,可以告訴我嗎?」

  「我沒必要跟你說。」朵娃綠眸泛冰,週身的冷意讓休息室的溫度至少降五度。

  「可是朵娃,你剛剛是不是說到『媽媽』之類的話呢?」葛洛莉亞在朵娃越過她想出休息室時悠閒的問。

  朵娃冷瞥她一眼,唇角微揚,形成一抹詭異的笑痕,「葛洛莉亞,你還年輕,別急著將所有的對手都踩在腳底,要就於工作上見真章,別在私底下玩小把戲。」

  「這可是過來人的經驗談?」葛洛莉亞聞言,神色丕變,陰惻惻的瞪著朵娃。

  「這是警告。」朵娃唇角揚起的弧度愈大,笑容即愈詭譎,令人心生寒意。

  「妳!」葛洛莉亞見朵娃的笑容不由得一驚,傳聞朵娃從來不笑,因此她有個「ice   girl」的封號,卻沒想到她笑起來竟是如此的令人……膽戰心驚。

  「上工了。」朵娃笑容逸去,冷然離去。

  葛洛莉亞回到攝影棚後,腦海裡滿是朵娃方才的笑容,一直無法專心工作,比沒休息前還慘烈,攝影師大發脾氣,工作人員個個掩面不敢再看,葛洛莉亞強忍著淚水,朵娃無動於衷。

  在水泱奇因手機打不通,一下班到攝影棚之時,進度仍無法順暢。

  葛洛莉亞被攝影師罵到哭,於是攝影師當機立斷要她離開,打算先拍朵娃的獨照部分,挽回一點進度。

  「啊,是你。」有名工作人員發現水泱奇來到,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你是朵娃的鄰居對不對?」

  「你是……」水泱奇已經不認得她了。

  「我是這裡的工作人員,我叫安娜。」安娜指指別在胸前的工作識別證,笑道,「咦?對了,你怎麼能進來呢?」

  「我?」水泱奇眸一溜,微笑,想著自己可能跟安娜說過話,雖然他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我賄賂警衛。」

  總不能說這棟大樓是他們公司名下的產業之一吧!

  「呵呵。」安娜笑得開懷,「來找朵娃嗎?她還在工作哦!」

  「我想也是。」水泱奇打過幾通電話,全是關機狀態。「那我在這兒等她好了。」

  「你不想看看朵娃工作的情形嗎?」眼前的東方男子氣質穩健,談吐絕佳,一看便知收入不低,安娜不由得羨慕起朵娃來,即使她少有表情,笑起也來不好看,卻有這麼好的護花使者為她拜倒。

  「可以嗎?」他倒是挺好奇朵娃工作時是否也是不笑。

  「當然,包在我身上。」安娜挽著他的手臂,推開攝影棚的門帶他進去。

  「謝謝。」水泱奇將手插入褲袋,不著痕跡地甩落安娜挽住的手。

  「不客氣。」安娜沒有發現水泱奇的推拒,領他到一旁,便去做自己的事。

  「安娜,請等等。」水泱奇一雙利眼掃遍整個攝影棚,就是沒看見朵娃。「朵娃在哪裡?」

  「穿著銀白禮服正在拍照的就是她呀!」安娜莫名所以,但仍是指給他看。

  「哦,原來那就是朵娃,謝謝。」水泱奇尷尬的笑笑,他「識人不明」的功力有目共睹,先前見的朵娃都是困粉未施的清麗佳人,現在見她盛艷的模樣,真的認不出來。

  「好了,我去做事了,你自便,不要吵到人就好了。」

  「嗯,謝謝。」水泱奇盯著拍攝中的那位陌生人兒。

  ※      ※      ※

  朵娃穿著銀白緞面連身晚裝,站定位置讓科特拍攝,葛洛莉亞沒有離開,她待在旁邊看著朵娃,思忖著自己為什麼和她站在一起就相形失色。

  明明她比朵娃年輕貌美又高挑,可為什麼……為什麼……

  她眼角瞄到安娜帶著一名東方男子進攝影棚,與他交談幾聲後便去做事,她好奇的看著那男子,見他置身事外,安然自若的模樣,心起一念,起身向他走去。

  原來朵娃工作的時候連眼眸都不笑,不過她穿成這樣、畫那樣的妝,與原來的她根本是兩個樣子,水泱奇壓根兒認不出來。

  他盯著鎂光燈下的朵娃,那襲銀白禮服將她清冷的氣質烘托出百分之兩百,但也讓眾人的目光移不開她。

  即使如此,水泱奇仍是分辨得出朵娃的情緒十分認真且緊繃。

  看久了,水泱奇逐漸辨認出眼前冷艷高貴的女王是朵娃無異。

  「朵娃,換個姿勢。」科特命令。

  朵娃板著麗顏由正面改為側站,曳地的裙襬因而更改方向,灑出一抹美麗的弧度,好似夜空懸掛的一彎弦月,綠眸揚起直視鏡頭。

  「你好,我叫葛洛莉亞。」葛洛莉亞站到水泱奇身邊,穿著高跟鞋的她看來更形高挑。

  「妳好高。」水泱奇在她面前也矮了一截。

  「你怎麼跟女生這樣說話,真沒禮貌。」葛洛莉亞口裡雖如是說,但神情很輕鬆愉悅。

  「抱歉,那只是我的第一時間的反應罷了。」

  在模特兒界,很少有人是特別嬌小的,朵娃的身高也將近一七五,他是一八○,但眼前的小姐沒有穿高跟鞋時至少跟他一樣高,更遑論穿了高跟鞋後硬是高出他半個頭。

  「算了,原諒你。對了,你是誰呀?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不是工作人員。」水泱奇看著朵娃被工作人員帶到一旁去換衣服,沒多久回到鎂光燈下之時,她已換過一襲深紫色、上身緊裹露肩、下身以紗裁製微蓬、腰際有和式花紋綴襯的長禮服。

  她的髮型也由原來的自然披垂綰起成髻,插了根日本髮簪,搭上她純粹西方的容顏,有種奇異感。

  「哦?那你怎麼可以進來?」

  「我跟警衛有交情,他放我進來的。」水泱奇用同樣的說詞搪塞過去。

  「你騙人,一定是這裡的某人跟你有關係,你才能進來。」葛洛莉亞沒那麼容易被騙過去,「吶,說嘛說嘛,我不會告訴別人。」

  「小姐,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呢!」水泱奇分神笑望她一眼,又將注意力移回朵娃身上。

  她的妝又換了,若不是她站定拍攝位置,水泱奇會以為現在站在那兒的是別人。

  「我說了我叫葛洛莉亞呀,是個新進的模特兒,這樣我們算認識了吧?那你也要跟我說你是誰。」

  「我是朵娃的鄰居,來等她收工的。」為了今天的聚會,他提前下班,也幸好他提前下班,否則以朵娃的工作進度看來,他們會遲到。

  即使如此,能看見工作中認真無比的朵娃,水泱奇倒覺得遲到無妨。

  「你就是那位神秘男子啊!」葛洛莉亞聞言燦笑,主動挽住他的手臂,微彎身讓他碰到自己的胸部。「朵娃真幸運,有你當她的護花使者。」

  「你與朵娃是同事?」水泱奇沒有抽回手臂,但也無動於哀,逕自問道。

  「是啊,我們不同agency,但是這回一起被找來代言,吶,你跟朵娃認識多久了?」葛洛莉亞見他不拒絕,在心底竊笑。

  「沒有很久。」水泱奇將葛洛莉亞得意的神色看在眼底、放在心底。

  還是朵娃順眼多了。水泱奇自然而然的做起比較。

  「朵娃姊姊在你面前會笑嗎?我沒有看過她笑,想想,她這麼美,笑起來一定很美。」葛洛莉亞佯裝天真,想從水泱奇口中探知更多朵娃的事情。

  「朵娃啊,她很善且也很溫柔,這樣的人,即使不笑也像是天使,就像葛洛莉亞你這麼漂亮,只要肯努力,一定會超過朵娃的。」水泱奇對國外的模特兒不甚熟知,因此他也不知道朵娃與葛洛莉亞紅到什麼程度,但從葛洛莉亞看朵娃的眼神,水泱奇也猜到個大概。

  「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懂耶!」葛洛莉亞聽出弦外之音,覺得自己被水泱奇的話打了個巴掌。

  「沒什麼,啊,收工了。」水泱奇指指已開始在收拾東西的工作人員,不清楚是何時收的工。

  「喂。」朵娃穿著露肩洋裝,背著背袋出現,打斷兩人的談話。

  「朵娃。」水泱奇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向她打招呼。

  朵娃的眸色因接觸到葛洛莉亞緊挽水泱奇的手而變深,一股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火氣慢慢上升,隨之快速的蔓延全身。

  水泱奇怎麼可以讓葛洛莉亞這樣挽著?!那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把到妹妹了?」朵娃揚眉沖問。

  水泱奇聞言微笑,「葛洛莉亞幾歲?」

  「我十八歲。」葛洛莉亞幾乎將身子貼上水泱奇,眸裡有戰勝的訊息。

  「妳才十八?看起來怎麼像二十八。」水泱奇故作訝然的看著她。

  「什麼?你哪一眼看我像二十八歲?!」葛洛莉亞尖聲叫道。

  「唔,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啊,這裡。」水泱奇很認真的抬手指她的額頭、眼角、臉頰、嘴角、脖子,「都像二十八。」

  「啊--」葛洛莉亞尖叫一聲,放開水泱奇衝去照鏡子。

  水泱奇臉上的笑意顯著,葛洛莉亞被他捉弄了還不自知,但朵娃的怒氣未因此而消。

  「走了。」

  「朵娃?」水泱奇跟上轉身疾走而去的朵娃,「你在生氣?」

  「沒有。」朵娃口氣火爆的回嘴,心緒起伏劇烈,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你別一直跟上來!」

  「我得載你去我表妹家參加聚會,不跟著你要上哪兒去?」

  「我不去了!」朵娃嘴裡這樣說,可仍是走向停車場。

  水泱奇好笑的搖頭,清清喉嚨,跟上她,在她耳邊輕道:「朵娃,有蟑螂。」

  「嚇!」朵娃一聽,猛地停住腳步,站直身子,驚慌的四下張望,手已先行一步地往旁一捉,捉住水泱奇,爾後,整個人撲進他懷裡,只差沒把腳抬起環住他的腰。

  過了十幾秒,朵娃感覺水泱奇的胸前一陣奇異的顫動,微濕的綠眸揚起,只見--

  水泱奇五官扭曲,強忍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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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7: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朵娃,我道歉,你別不理我好不好?」水泱奇一邊開車,一邊分神探看坐在身旁的朵娃,後者冷著一張臉,哼的一聲別開臉,注視著車外的風景。

  「朵娃……朵--娃--朵娃!」水泱奇挫敗的叫著她的名字,裝起怪聲音來。

  「別亂叫!」朵娃終是受不住水泱奇的怪音攻勢,回頭給他一個怒瞪,無視於他開展的笑容又轉開臉。

  「朵娃,我不知道你怕蟑螂的程度跟我怕那個的程度有得比,我只是想讓你消氣。」

  話說水泱奇惡作劇地告訴朵娃有蟑螂後,朵娃嚇得立刻撲抱住他,不敢稍動,直到她發現破功的水泱奇拉開的笑臉。

  之後上了車,她一語不發,任憑水泱奇好說歹說就是不理他。

  「要是我跟你說老鼠在你車子裡,你不會--」朵娃的話因水泱奇猛地踩下煞車而停住。

  嘰的一聲,車子乍停於路中央,朵娃皺眉才要開罵,即見水泱奇驚惶不已、開了車門衝出車子的背影。

  「奇!」朵娃見狀連忙跟著下車,追上去。

  水泱奇奔跑得老遠,聽見朵娃的叫聲才猛然停步,驚喘不已的看著朵娃追過來。

  「你在做什麼?」朵娃捉住他的手就想拉他上車。

  水泱奇緩然移著呆滯的目光,微低頭看朵娃。「躲老鼠。」

  「什麼?」朵娃沒想到水泱奇他……

  「老鼠……」水泱奇一說出這個名詞,肺部就像被大石頭強烈的擠壓般感到窒息。

  「呃?!」朵娃訝異的看著水泱奇,後頭的道路一片黑暗,顯示無車在後頭,但難保不會有車子突然出現。「奇,你想害死我們嗎?」

  「……嗯?」水泱奇教恐懼佔領的思緒已忘卻他們二人此刻處於馬路中央。

  「沒有老鼠!我騙你的!你快回去,我們在路中央!」朵娃揪住水泱奇的領帶,朝他大吼,沒想到自己的假設性話語會讓懼鼠成性的水泱奇變成這樣,早知道她就等到了他表妹家才嚇他!

  「真的沒有?」水泱奇任她搖晃,脖子被領帶勒住,差點連話也說不全。

  「廢話!快給我回去開車!」朵娃見水泱奇那教害怕佔據的黑眸恢復清明,便安心鬆手。

  「你騙我。」水泱奇在確認朵娃沒有說謊後,無奈一笑。

  「我還沒說完你就發作了,你剛剛也嚇我,所以我們扯平。」朵娃沒好氣的睨他一眼,見他面色僵冷,顯是驚魂未定,眸光一柔,伸出小手碰觸他的瞼龐,只輕觸一下,在水泱奇能感受之前即移開。「回去開車吧。」

  「嗯。」水泱奇雖然希望朵娃能多碰他,但他亦知這對朵娃已是跨出一大步。

  原本暗黑的後面道路,突現兩束大車燈,水泱奇察覺,忙捉著朵娃回到車上,恢復正常行駛。

  兩人沒有再說話,但車內的氣氛多了絲柔軟。

  「你沒事吧?」朵娃突然問道。

  「啊?什麼?」水泱奇瞄眼路標,放緩車速,彎入一條社區道路。

  「剛剛……」朵娃話說到一半即咬住下唇,不再說下去。

  安慰人不是她的專長,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水泱奇的心情,她與他不過是鄰居,如是而已,那她,就沒有義務關心他。

  可是……見到水泱奇最為軟弱的一面時,她卻硬不起心腸,而且跟他在一起,她很容易有情緒起伏,變得……不太像是朵娃認識的自己……

  不知何時,她身邊有了水泱奇的存在,連呼吸都感受得到他,可他們……他們才初識不是嗎?為什麼……為什麼方初識的人可以佔有她的思緒如此之甚?

  朵娃有些害怕面對這個陌生的自己,可這些轉折思緒往往在見著水泱奇的笑臉後即自動消失到不知哪個外星球去。

  難不成……難不成……她……她對水泱奇有超越朋友的情感?噢--不,這是不可以的,她不要那種情感……

  沒有人可以相信,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即使親人到最後也會背叛,更何況是陌生人,可是……可是……水泱奇不一樣……她……想相信……可是萬一……萬一……

  「朵娃?」水泱奇等著朵娃的後話,等到他們都已經抵達目的地卻見她一人綠眸游離,心思肯定不知又飛去哪兒亂逛收不回來,只好出聲喚她。

  「嗯?」

  「我們到了,下車吧!」水泱奇沒有多問,只如是告知。

  與水泱奇共處,最沒有負擔的一點便是他不會多問,即使朵娃時常話說到一半便懊悔地住了口,他頂多追問一次,但大多數時候是他察言觀色,知曉朵娃的內心起伏,便不再問。

  但今天水泱奇的體貼,朵娃只感受到一層薄而堅固的保護膜橫隔在他們兩人中間,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抑或是水泱奇的,下意識地,她伸手握住水泱奇擱在手煞車上的手,阻止他下車。

  她想……很想很想再進一步……認識水泱奇,可是……可是……這不是她的作風……她向來是孤身一人,連自己的母親都對她做出那種事……

  水泱奇回頭,以眼神詢問朵娃的異舉,見她仍下放手也沒有解釋,他才開口:「朵娃,你怎麼了?」

  「沒……沒有。」朵娃低著頭,依依不捨的放開水泱奇,像被什麼趕著一樣亟欲下車,但反被水泱奇捉住。

  「朵娃。」水泱奇那雙眼眸一旦專注凝視,就讓朵娃忘了世界還在運轉,她慌然以對,不知所措。「沒事,別擔心。」

  「嗯。」朵娃點頭,水泱奇放開她,她趕忙下車。

  水泱奇見她無常的舉止,也不多言,跟著下車。

  偌大的車庫前早停了另兩輛車子,想必今晚聚會邀請的客人不止水泱奇一個,屋子是兩層樓的洋房式建築,有車庫,車庫的門檻上裝有籃球框,角落有兩顆貼著NBA球隊標誌的籃球,屋前的草皮情況良好,一看便知受到主人良好的照顧。

  屋裡的門窗透出暈黃的溫暖燈光,間或傳出幾聲朗笑,朵娃突然有些卻步。

  這般熱鬧與和諧的氣氛不適合她。

  有雙溫柔暖和的男性大手握住她微微顫抖的小手,「我們來晚了,進去吧!」

  「我……」朵娃想逃,這種幸福與快樂並存如的聚會讓她如坐針氈。

  「來吧,阿濟的廚藝好到會讓你以為他前世是廚師;阿向的老婆肯定回家偷了她父親珍藏的好酒來;還有凡恩……」

  「你什麼都沒帶,不會不好意思嗎?」朵娃打斷說到口水快滴下的水泱奇。

  「我有帶啊。」水泱奇朝她眨眨眼,在她不自覺的情況下牽著她往屋子的方向走。

  「你帶了什麼?」朵娃見他根本兩手空空。

  「妳啊!」水泱奇意有所指的凝視她。

  朵娃一呆,找不到話接,別開視線,被水泱奇的眼睛看得心慌慌。

  水泱奇步上矮階,於門前站定,朵娃此時才發現他們人已從老遠的車庫走到主屋,才要掙開他的握持,門呼的一聲大開,從裡頭衝出一名高頭大馬的少年,往水泱奇身上掛去,只聽見他大叫:

  「舅!我就知道是你來了!我聽見車子的聲音。」然後不等水泱奇回答,他又放開水泱奇,衝回屋裡,滿屋子迴盪著他的聲音,「媽咪,爸比!表舅來了!」

  少年的大吼大叫使得朵娃無處可逃,想走也來不及。

  「我們進去吧,別待在外頭喂蚊子。」水泱奇溫和但堅定地牽著她,拉開紗門,讓她先進去。

  ※      ※      ※

  屋外寧靜帶點笑鬧聲,屋內則放著情歌,除了那少年的大嗓門外,其它三對男女--其中兩女一男聚在窗前的地毯上圍成一團不知在幹什麼,另外兩男一女則於開放式的廚房忙進忙出。

  之中最閒的就是少年,只見他趴在沙發組前的茶几上盯著電視不放,還一邊逗著一旁才學會爬的嬰兒,沙發上另外有一個翻閱著童話書,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專注的不受其它人影響。

  「舅快進來啊!咦?這位是……」辛起耀到現在才發現水泱奇帶了一個人來。

  「朵娃,我侄子,David。」水泱奇為兩人做介紹。

  「妳好。」辛起耀一派活潑天真的笑顏裡暗藏刺探與朵娃握手。

  此時,原本在窗邊的一群男女全聚了過來,朵娃這才看清原來他們幾個人在玩拼圖。

  「奇帶女孩子來,真稀奇。」神情略顯高傲但笑燦燦的女子朝朵娃伸手,見朵娃沒有回握的意願後又收回,卻沒有不耐,「我叫於絃歌,喚我Selina就好。」

  「我是水水,泱奇的堂妹,David是我兒子。」水傾染年輕的容貌、修長的身材看不出生過孩子,身後傳來嬰兒的哭聲,她回頭一看,衝過去抱起小嬰兒,口裡忙不迭的低道:「秀秀哦,乖,別哭。」她邊說,還邊搖著小嬰兒。

  「我是凡恩,Selina的丈夫。」

  朵娃雙頰泛熱,十分不習慣這種場合,本想掉頭就走,卻發現他們眼中的善意成了拘留她的鎖煉,將她牢牢鎖在水泱奇身邊。

  他們無視於她的撲克臉,十分友善。

  「先找地方坐下吧,把這兒當自己家,不用客氣,晚餐再一會兒就好了。」於絃歌挽著丈夫的手臂,笑道。

  「我們會的,放心吧!」知曉紐約的好友們是為讓朵娃放鬆緊張,但他們的好意反而讓朵娃更形退縮,於是水泱奇出口相助。

  「好。」凡恩笑了笑,妻子老早被辛起耀架開去討論電視裡的商業座談,他一人無事落得輕鬆,才想同水泱奇好好聊聊,褲管就被拉了好幾下,他低頭一看,發現抱著童話書的小男孩,想起他還沒有被介紹,於是抱起他,「禮辰來,跟阿姨自我介紹。」

  小男孩紅了臉,小聲的以國語說:「我叫辛禮辰,舅、阿姨好。」

  「禮辰,來,舅抱。」辛禮辰是辛起耀的弟弟,今年九歲,個性害羞內向,真不知遺傳到誰。

  「我先去幫忙阿濟他們,你們自便。」

  「知道了。」

  凡恩將辛禮辰交給水泱奇,同朵娃微笑了下即往廚房移動,朵娃呆呆的看眼水泱奇,辛禮辰與凡恩剛剛說的話她完全聽不懂,那聲音的抑揚頓挫與轉折對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

  屋裡的人都有自己的事做,現在沒事的反倒成了他們兩個人,但見水泱奇抱著辛禮辰的模樣,心頭有種空乏失落感。

  「他叫Vincent,Vincent,這是朵娃阿姨,她聽不懂國語,所以用英語說好嗎?」水泱奇捉著辛禮辰的手同朵娃揮揮。

  邊說,他邊走進客廳,示意朵娃跟上,朵娃沒得選擇,只能不知所措、惶惶不安的跟在他身後,坐至沙發。

  「我要回家。」朵娃在水泱奇坐上沙發後低道。

  「為什麼?」水決奇放下辛禮辰,讓他去找水傾染,順手拉朵娃坐於自己身邊。

  「我不適合這兒。」朵娃神情僵滯,對這種場合適應不良。

  「哦?」水泱奇自是知道朵娃適應不良才會帶她過來適應,但這話他只能在心底說。「是真的不適合,還是不想適合?」

  「你在打什麼啞謎?」朵娃偎著水泱奇,目光落至抱著小嬰兒、正在哄他睡的水傾染。

  那是一個母親。朵娃的胸口隱隱作痛,這種幸福和樂的場面她真的很難忍受。

  「沒有,你別急著排斥好嗎?他們都是我重要的朋友與兄弟姊妹,我想介紹他們給你認識。」水泱奇言盡於此,黝深的黑眸像黑曜岩般晶亮,吸引住朵娃的注意力。

  「我認識他們有什麼好處?」久久,朵娃才別開視線,低問。

  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她與他……不過……不過是……普通朋友。但不知為何,「普通朋友」這個名詞深深刺痛朵娃的心,該死,才剛剛否認自己對水泱奇的情感,為何又因此而傷懷?

  「好處很多,至少你更加認識我了,不是嗎?」

  「我認識你做什麼?」朵娃橫他一眼,綠眸有軟化的跡象。

  「這就得看你自己囉,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水泱奇抬手以手背輕拂她略帶尷尬的眼角。

  「哪有給人問題不給人解答的?」朵娃皺起眉。

  水泱奇的行事作風就像一團軟軟的棉絮,柔軟輕巧的不可思議,卻永遠不知道它有多重,更不知道他裡頭蘊含什麼本事,他出招時看似虛軟無力,然而等到中招後方知其勁道不但足,且重。像她現在就被打得很痛。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解答的。」水泱奇微扯唇角,行動電話響起,他笑了笑,接起,低聲交談。

  朵娃略感失落地四下張望,最後視線定在開放式廚房內那對夫妻身上。

  丈夫滿手麵粉地點點妻子的鼻尖,妻子粉嫩的臉上有好幾處白點,想必是受丈夫捉弄的結果,她笑得開懷無比,笑容燦爛動人。

  朵娃心中一動,要是她也能笑得如同妻子那般的美麗,又假如她也能找到一名如同丈夫那樣的……

  溫柔的手突然握住朵娃擱於腿上緊掄的手,她微訝地回頭,正巧落入水泱奇柔和的凝視,他仍是說著電話,但顯然他自有一套一心二用的方式。

  「……我再同你聯絡,當然,結果一定會令你滿意的,See  you!」水泱奇收線,但握住朵娃的手沒有收回,「放輕鬆,就當你今天是來吃一頓美食,其它人只是活動佈景。」

  「我才沒有緊張,我看起來很緊張嗎?」朵娃橫眉瞪他一眼,她很清楚明白自己的表情少有變化,即使內心緊張不已,臉上仍像是塗了層膠般文風不動。

  「看不出來。」水泱奇老實說。

  「哼。」朵娃得意的揚高下巴,睨眼水泱奇,之後一時不察,抿直的唇角微彎,一抹小小的詭譎淺笑就這麼在水泱奇眼底綻放。

  水泱奇一看,起先以為她是在嘲弄著什麼,後觀察她的眼神才發現,她是發自真心的笑著。只是不知為何,她一笑,整張冷艷面容即轉化成陰沉詭冽的壞人臉孔。

  水泱奇不動聲色,不想破壞此時此刻所見的情景,他知道朵娃一定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笑起來是這麼一回事。

  一旁沉默看書的辛禮辰,突然有所感地抬頭,正巧對上朵娃的視線,他臉陡紅地將大半的臉埋在書裡,然而,在見著朵娃的笑容時,他的好奇心戰勝羞怯,跳下沙發來到她身前,伸手碰觸她的笑痕,「笑容。」

  朵娃陡然收起笑,綠眸大睜,盯著辛禮辰不放,心下暗忖:怎麼他沒有嚇哭?

  她不知道自己笑了,而更令她訝異的是辛禮辰竟然不怕她的笑容,她曾經因為笑而害得一名小孩嚇哭,可是……可是辛禮辰看來分明羞怯難當,卻不怕她的笑容,這這這……

  「咳嗯。」身旁的水泱奇忍俊不住笑出聲,但立即以咳嗽聲掩去,可來不及了,朵娃震訝地轉頭看他,加重兩人相握的手的力道。

  「你!你看見了?」朵娃冷問,實則懊惱不已。

  「唔。」水泱奇意義不明的應了聲,沒有正面回答。

  「快說!」朵娃失了冷靜,她慌張的掐住水泱奇的脖子,要他吐實。

  「晚餐好了,可以吃了。泱奇,你們的感情真不錯呵!」水傾染的聲音笑笑地傳來,手裡的嬰孩不復見,朝辛禮辰招手,辛禮辰聽話的自朵娃身邊起身,走到母親身邊。

  「我快被謀殺了,你還說我們感情不錯?」水泱奇即使被掐住脖子,仍是笑著。

  朵娃想放手,然而卻被水泱奇反握住手不放,抽也抽不回。

  「在我眼裡,那是情愛的體現象征之一呀!」水傾染笑了笑,與水泱奇有兩分像。「快些入座吧!」

  說完她即丟棄被處以極刑的堂兄,與兒子一道入座。

  「有什麼事咱們等吃完再說好嗎?」水泱奇一點也不受朵娃掐在頸上的力道影響,笑著安撫。

  「哼!」朵娃哼的一聲放手,又羞又惱,幾種情緒交混,讓她無法思考。

  瞧瞧她剛剛做了什麼?她竟然在水泱奇的堂妹面前「謀殺」他,她的冷靜自製上哪兒去了?天啊……天啊……

  「來,朵娃,坐這兒,別跟我堂兄一道坐,會變笨。」水傾染朝朵娃招手,為她預留一個身旁的空位。

  水泱奇則被拱到長桌的另一邊,與朵娃正好相對,他給她一個笑容,入座。

  朵娃見狀也只好坐在水傾染身邊。

  「人都到齊了,就直接開動吧!」在廚房忙到剛剛才露面的辛濟清笑道。

  一群人聚在一起像退化成孩子般的開始搶食物吃,朵娃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吃飯活像打仗似的,一時間停止思考能力,這家子的餐具是傳說中的筷子,而她只會用刀叉,好不容易拿好筷子,卻不知如何下手。

  「來,這些給你。」笑容滿面的水傾染不知怎麼搶到一大盤的食物,將它放在朵娃面前,「別客氣,盡量用。」

  「謝謝。」朵娃眼眶一熱,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無視於她冷漠的外表,即使她沒有響應也不以為意,為什麼他們都跟水泱奇一個樣?

  霎時,原以為穩固保護的心,崩開一條裂縫,在她無力阻止之時,迅然碎裂。

  「來,喝酒,這是我爸爸珍藏的紅酒,配牛排最好了。」身邊另一名女孩子,為朵娃斟酒,朵娃一仰而盡,舔舔唇上殘留的紅色酒液。

  「好喝。」她看著對面悠然自在搶了一隻烤雞的水泱奇,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回眸給她一笑,她心漏跳一拍,忙喝下女孩不知何時又為她添滿的酒。

  「好喝吧?慢慢喝,我偷了好幾瓶出來。」

  那女子不停地替她倒酒,臉上的笑容動人,卻隱隱閃著算計的光芒,而朵娃則一杯接著一杯喝,喝到最後,什麼都忘了,腦海裡只有對面查覺到她喝了不少酒而擔心凝望的水泱奇……

  砰的一聲,朵娃醉倒於地。

  搶吃的眾人全都停止動作,交換一個別有深意的眸光。

  水泱奇則起身繞過桌子到她身邊,才一靠近,沖天的酒氣就撲鼻而來,「Sunny,你怎麼把朵娃灌醉了?」

  「奇……」朵娃睜開醉眼,迷離的看著水泱奇,低喚他的名,酥軟的叫喚聲幾乎將水泱奇的腦袋溶化,綠眸直勾勾地看著水泱奇,軟軟的要求、朝他撒嬌。「我笑給你看好不好?」

  「我以為她酒量很好。」向湛雲的妻子祁晴一臉無辜的啜飲著紅酒。「而且我太高興了嘛,你說要帶個人一道來聚會,我就多偷了兩瓶酒,現在都銷光了,也不枉我偷酒偷得如此辛苦。」

  「奇,奇……」朵娃小手捉住水泱奇胸前的衣服,將臉埋進他胸膛,全心依賴的模樣與她清醒時全然不同。

  「她醉了,泱奇,怎麼辦?」於絃歌適時插入,見朵娃不停打著酒嗝,雙頰泛紅,一直延伸到脖子跟耳後。

  「我先送她回去好了,對了,水水,麻煩你替我剛剛搶到的食物打包,我要帶回去吃。」水泱奇騰空抱起朵娃,朵娃先是掙扎後似感覺到水泱奇的存在,便乖乖讓他抱著,甚至主動環住他的頸子。

  「哪有這樣的!」向湛雲第一個反對,水泱奇搶走整只烤雞耶!

  「我搶到的當然要我來吃。」水泱奇朝向湛雲吐舌,就是不給。

  「好,我替你打包。」水傾染起身進廚房找到幾個保鮮盒,將水泱奇搶到的食物分別裝好。

  「泱奇,別趁人家失去抵抗力時把人家吃了。」凡恩笑笑地警告,結果被妻賞以一記拐子。

  「誰像你啊。」水泱奇反駁。

  「舅,來,這個給你。」辛起耀一臉詭異的把一個小東西塞進水泱奇上衣的口袋。「以防萬一。」

  水泱奇挑眉,沒有手也無暇去看辛起耀塞的是什麼,與眾人道聲再見便離開。

  辛濟清與水傾染送他們到車前。

  「開車小心。」朵娃喝掉祁晴至少三瓶紅酒,真不知祁晴是怎麼勸她喝下的。

  「我會。」水泱奇替朵娃扣上安全帶,發動車子。

  「對了,泱奇,這個給你。」辛濟清遞給他一個銀色的小東西,水泱奇接過一看,才發現是保險套。

  「喂,你們怎麼全一個樣?」似乎沒人相信他水泱奇是君子一個。

  「酒入腹三杯,很多事情都會走樣的,你保重呵!」辛濟清不再多言,摟著妻子的肩同他揮手道再見。

  「我又沒喝酒。」水泱奇沒好氣的翻白眼。

  「泱奇,她對你而言是特別的吧?」水傾染很開心的問。

  「她是一個很彆扭的女孩子。」水泱奇眸光於接觸到朵娃蹭過來的臉蛋時放柔,「我放不下她,但就像放不下你跟芥藍一樣。」

  「不一樣,泱奇,這之中仍有差別的。」

  水泱奇發動車子,莫名其妙的看著笑容詭異的夫婦一眼,「我怎麼有種被設計的感覺?」

  「也許不是被我們設計,而是被命運。」辛濟清頗為神秘的說。

  水泱奇只覺頭上飛過眾多烏鴉,雖然他真的很想吃掉她,可在不確定她的情感之前,他不會動手;且以朵娃的個性,要她坦承自己的內心,那比登天還難。

  「Bye!」找不到話的他只得道句再見,倒車入車道,絕塵而去。

  待辛家夫婦回到屋裡,其它人開了個賭盤,至於內容為何……嘿嘿,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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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1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嘔……嘔嘔嘔……」朵娃癱坐在馬桶前的地上,巴著馬桶死命的吐。

  「來。」水泱奇在一旁的洗臉盆浸濕毛巾、擰乾、折成長方形,然後蹲到她身邊替吐到一個段落的她擦臉。「好些沒?」

  「嗯……」朵娃懨懨地倚在水泱奇身上,思緒糊成一團的她,覺得連身子也成了一攤泥,「我……我在哪裡?」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地上的冰冷讓她打起顫來,一時間,她有種光裸置身於冰天雪地的感覺。

  「在家裡。」水泱奇扶起朵娃出浴室,抱她上床,輕拍她的臉頰,餵她喝下幾杯水,才道:「你能自己換衣服嗎?」

  朵娃睜開迷濛綠眸,在一片疏離中,她只認得出水泱奇的身影。

  「奇……」她低喃,紅潤的唇微顫。「奇……奇……奇……奇……」

  「我在,你喝醉了,沒事。」水泱奇微笑安撫著她,輕拍她的背,為她順息。

  「我……我……」朵娃打了個酒嗝,綠眸在一秒內聚滿淚水,兩秒後成串落下。

  水泱奇見了,一時慌了手腳,他從來沒看過有人可以二秒快速落淚,朵娃低聲飲泣,哭得他心都擰在一起。

  「朵娃,別哭,發生什麼事?」水泱奇料想她醉後可能大吵大鬧,卻沒想到她會像個孩子一樣大哭。

  「我要媽媽……嗚……我要奇……」

  「媽媽?我?」水泱奇微訝,朵娃清醒時彆扭得要命,喝醉酒倒像個孩子,還會要媽媽,但……怎麼還會要他?「我就在這裡,但是你媽媽在哪裡?」

  未曾調查過朵娃的水泱奇,只願以真心換她的信任,是以除了猜測她的親子關係有些問題外,其餘的他一無所知。

  「媽媽去買東西給我吃……叫我要乖乖那裡等她,可是我等好久好久,她都沒有來……沒有來……」

  「沒有來?」水泱奇這才發現不對勁,發覺朵娃的眼神呆滯,表情比平常空白好幾倍。

  「你會不會也這樣?」朵娃垂下嘴角,綠眸滿是淚光。

  「我不會。」水泱奇大手扶握住她的後腦勺,垂眸斂視,朵娃也許稱不上性感,更是冰冷冷的,可他……他就是無法放開她。

  「媽媽沒有來……她沒有來……我只剩下她了啊!我只有媽媽一個人,可是為什麼……」朵娃捉著水泱奇的手,指甲透過衣物掐住他的肉。「為什麼會這樣……我該怪自己笨嗎?怪自己太信任媽咪嗎?我可以信任你嗎?可以嗎?」

  「朵娃?」水泱奇的手被掐得很痛,她的指甲掐進他的肌肉裡,他微皺眉,輕喚,她的問話沒有次序可言,他不知如何回答。

  「然……然後冰塊就碎了……嗚嗚嗚……好冷好冷哦!我不會游泳啊……我一直叫、一直叫,都沒有人發現我……」朵娃邊哭邊說,口齒不清但仍勉強能辨認。

  「朵娃乖,有我在,你不是一個人。」水泱奇現在相信那群人是刻意灌醉朵娃的,想讓他們「因酒亂性」。

  卻沒想到朵娃正巧是酒後吐真言型的人,隔天一早醒來,她也許會記得、也許會忘得一乾二淨,但他不會,而且他會將她的一言一語都收藏心盒。

  「冰塊碎了,我好害怕,你不在那裡,你沒有在那裡,我掉進池塘也沒有人發現……嗚嗚嗚……」朵娃掄拳捶打水泱奇,淚如雨下,「為什麼媽媽要害死我?我……我這麼不被期待嗎?就算我笑起來像鬼一樣醜,可是……可是我有一顆善良的心……為什麼……為什麼……」

  老天……水泱奇手顫抖著,他能想像朵娃一人站在結冰的池塘上無助的模樣,那是一個他能想像的世界。貧窮、絕望、飢餓、丟棄……這與水泱奇生長的地方沒有什麼不同,差別只在於他衣食無虞,然而那份絕望是相同的。

  難道正因如此,所以他放不下她?水泱奇自問,但內心告訴他答案不只一個,而另一個答案是他一直不願去面對的。

  「朵娃,朵娃……」水泱奇無言,只能反手抱住她,給予她一個躲避的臂彎。「你現在在這兒,這就是最好的事了。」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出現?」朵娃泣不成聲,抱著水泱奇將鼻涕眼淚全餵給他的上衣。

  「我……我也希望我能早一點出現。」水泱奇一呆,無奈苦笑,他怎麼知道當初千不願、萬不願的調職會造就這一切?說來該感謝韓行睿那個神經病。

  「嗚嗚……」

  「別哭。」她哭得他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我沒有哭!」朵娃聞言抬頭,滿臉淚痕,凶狠的捉著他的衣服,大叫。

  朵娃醉了仍然彆扭。

  水泱奇聞言嘴角上揚,「好好,你沒哭,你一滴淚也沒掉呵!」邊說,他邊替她拭去淚痕,邊親吻她光潔的額。

  「我很壞對不對?」舊的淚痕方拭去,新的淚即添補上。

  「為什麼這麼問?」水泱奇與她額抵額、眸對眸,強迫她專注凝望自己,「每個人都有好與壞的地方,不可能只有好。」

  「我沒有好的地方……我想……找一個立足之地……」朵娃稍微推開他一下,抬起自己的腳,要水泱奇看她的腳,「你看,我只求有個八號尺碼的腳能站的地方,可是在我為這個目標努力的時候,為什麼過去要一直來追我……」

  「咳哈哈……」明明朵娃說得如淒如怨,可是水泱奇仍因她的舉止忍不住笑出聲,「朵娃,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會實現,有更多事情,不是你避就會不見。」

  「可是……你笑什麼?」朵娃皺眉,瞠著淚眼瞪他。

  「沒有,你繼續。」水泱奇握住她的手,湊近唇邊親吻,催促她接下去,反正明天是周休二日,他可以同她耗。

  「好。」朵娃又打了個酒嗝,點點頭,吸吸鼻子,「我不想承認她是生我的人……我在孤兒院住了三年,換過好幾個地方,在街上閒逛時被挖掘,開始當模特兒打工,賺的錢能讓我自立……我不想留在莫斯科,我不想留在那個有人想殺我的城市,於是我想盡辦法移民到美國來,我終於變成美國人……我不是以前的我,再也不是……再也不是……」

  「朵娃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水泱奇將她的發撥到耳後,拍拍她的背,抱抱她柔軟、泛酒氣的身子。

  「沒有。」朵娃回答得乾脆。

  「為什麼沒有?你不是得到了立足之地嗎?」水泱奇心一揪,很是訝異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心疼。他以為自己的心腸老早被那群親戚給腐蝕殆盡,只除了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外,他不會再關懷任何人,卻沒想過自己會對這位彆扭的鄰人付出關愛,還戀戀不捨。

  這種感覺很不可思議,像是全身充滿力量又失去力量……就像……

  戴著避雷針被雷打到!

  這句話突然冒出,狠狠的打了水泱奇好幾個巴掌。

  「我沒有!我還在努力……」似是覺察到水泱奇的不專心,朵娃強力的搖晃他幾下,「奇,你要聽我說啊,不然我不講了……」嘟起紅唇,她不依的要水泱奇專心。

  「好,你說。」被雷打到是這種感覺,那他的症狀應該算是輕度灼傷吧!否則等到像亞瑟與封靖江的重度灼傷就沒藥醫了。

  可是……輕度灼傷就差點要了他的命!水泱奇摸摸她的臉頰,瞭解這個事實,真令人震撼。天!他真不想被雷打到!他還年輕,還能荒唐啊!為什麼……又為什麼是她?

  原來他放不下她,原因在此!

  「我要說什麼呢?」朵娃呆了許久後反問。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水泱奇想多瞭解朵娃,此時不待,更待何時?平常的朵娃可不會有問必答。

  「好……嗚嗚……你對我好好,可是我對你好壞,我是壞女人……」說著說著,朵娃綠眸又淹起大水。

  「我不覺得你對我壞呀!」水泱奇知道她脫口而出的很多話語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這是人之常情,他不會介意。

  「你人太好了,好到不真實……」朵娃開始啜泣,一手擦眼淚,一手捉著水泱奇不放。「好到我不知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好到我覺得自己是壞心後母,嗝……我……嗚……」

  「人太好也不好嗎?」水泱奇輕柔低問,啼笑皆非的接受朵娃的指責。

  「不好……好……」朵娃抽抽噎噎的點頭又搖頭,接下來說的話全是水泱奇聽不懂的話,這讓水泱奇立誓要學好俄語,否則日後朵娃脾氣一來又或是喝醉酒,他會像鴨子聽雷,啥也聽不懂。

  「唉,不早了,妳躺下睡好不好?」水泱奇忍受了近十分鐘的「外語教學」時間,決定盡速將朵娃送上床。

  「嗯……」朵娃任他輕推躺下,捉著他的衣袖不放,惶惶不安的以俄語問了一句話。

  「說英語,朵娃。」水泱奇拇指滑過她因酒而泛紅的臉頰,笑道。

  朵娃呆了好會一兒才遲緩的以英語說:「你會不會不見?」

  「我哪兒也不去。」水泱奇替她蓋好薄被,拿了床旁矮櫃上的遙控器,開了空調,起身想要去關窗,才一動,即被朵娃拉住。

  「你要去哪裡?你說你哪兒也不去的!」

  「我去關窗,一下子就回來。」水泱奇拍拍她緊捉不放的手,微笑。

  「真的嗎?」

  真想拿相機拍下朵娃此刻惴然不安、極沒安全感的模樣。這個惡作劇的念頭於水泱奇腦中一閃而逝,他維持著微笑,「真的。」

  朵娃思考了好一會兒,決定相信他,於是放開他的手,水泱奇果真關完落地窗後即回到她身邊,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想捉他,水泱奇溫和但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

  「睡吧。」他俯身於朵娃額上輕輕印上一吻。

  朵娃睜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好一會兒,空著的另一隻手,勾住他的頸子,強壓下他,與他唇舌交纏。訝異於水泱奇眼中一閃而逝,爾後他欣然接受朵娃的親吻,主動的朵娃因水泱奇的加入而開始退卻,然而水泱奇不肯放過她,兩人就在追與逃、避與攻中唇齒相依纏綿,他的舌滑過她的齒列,擒住她的,強迫她為他放棄堅持。

  朵娃只覺全身開始發熱,不知是受酒精或是水泱奇的吻催化,直到水泱奇肯放過她,她嬌喘吁吁,渾身無力,水泱奇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耳後,她因而輕顫、轉頭,落入他清明如鏡的黑眸,在裡頭看見自己意亂情迷的模樣。

  「睡吧。」水泱奇沒有多說什麼,但聲音嘶啞,兩人交握的手仍未鬆開,見朵娃仍看著他,他勉強牽動唇角,輕問:「朵娃,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奇。」朵娃說話的當口,眼波放柔,詭笑兩聲,捉住他的衣領強迫他也躺上床,在水泱奇懷裡找到個位置後便呼呼大睡。

  水泱奇笑歎。「妳真是的……」

  他撫著她的發,認命的當起人肉抱枕。

  「不知道你酒醒後會不會後悔。」

  ※      ※      ※

  陽光普照,紐約盛夏的溫度與台北的高熱差不了多少,即使有空調,也因太陽強力的運作而顯得無用武之地。

  朵娃頭好痛!

  她用力皺眉,不動即感受到的頭痛駕馭著她的全部感官知覺。

  「嗚……」她痛吟出聲,覺得口乾舌燥,伸出手來於空中亂揮,踢開輕覆於身上的薄被,露出陷落於柔軟床鋪的雪白修長雙腿,她的睡衣是連身式的裙裝,穿在身上讓人胃口全消,可當她露出大腿時,忒是純真無邪的小女生睡衣,也添上無數性感因子。

  「頭好痛……」朵娃閉著眼睛抱頭坐起,頂著一陣又一陣的刺痛睜開眼睛,一揚睫,原本微暗的視線即因陽光射入而合上,「噢……」

  「你還好吧?」一道背光認不清是誰的身影站在床邊,手裡拿著個裝著不知名物體的杯子。

  「不好……」她頭痛的要命,像有人在她腦袋裡大肆破壞,她從來沒有如此痛過。

  「來,喝了它。」那個人坐到床邊,她捧著頭,下意識的想躲開。

  「你是誰?」

  「還有誰?」那個人拉住她的手,要她睜開眼看他。

  「奇?」朵娃看清那人湊近的面容,緊繃的心情放鬆下來,她吁口氣,朝水泱奇伸手。「拿來。」

  水泱奇遞出杯子,她接過,不問一句即仰首一口喝盡,直到吞下去,那液體的怪異味道方自食道嗆上來,她苦著一張臉,微仰首看立在一旁的水泱奇,「這什麼東西?」

  好難喝。剛剛她什麼也沒想,更沒多問就這麼灌下去,幸好她是屏著氣息,否則她肯定一入喉即吐出來。

  「家傳秘方醒酒液。」水泱奇伸手拿過空空如也的杯子,朵娃這才看清杯子裡殘留的液體不是透明的,而是黑鴉鴉的像石油。

  事實上,它的味道也很像石油。她覺得自己好像吞了一杯焦油之類的東西。

  「好難喝。」

  「你們外國人生雞蛋都敢吞,卻不敢喝這種東西?」水泱奇走到開放武的廚房清洗杯子,又倒了杯貨真價實的水來。

  「你別跟我提噁心的生雞蛋。」朵娃不吃那種東西,她接過水杯,咕嚕咕嚕的喝完,異味被水沖淡,她人也清醒大半。「頭不痛了。」

  「當然,治宿醉最有效了。」水泱奇伸手弄亂她柔軟的發。「你快起來,早上我接到一通自稱是你經紀人的電話,他要你三天後下午兩點進攝影棚拍昨天末完的部分。」

  「你接我電話?」朵娃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是又想不起哪裡不對勁。

  好像有地方不正常,可水泱奇的存在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自然到她以為自己已與水泱奇相處很久很久了。

  「嗯,你還在睡,我正好在,就替你接了。」水泱奇溫和自然的解說說服朵娃。

  「哦,我想洗澡。」朵娃翻身下床,往浴室去。

  水泱奇拿著水杯盯著她的背影,偏頭凝思。

  未久--浴室傳來「噗」、「砰」、「鏘」的聲音,水泱奇一聽,唇角揚起一抹詭笑。

  只見朵娃穿著浴衣跑出來,面無表情的容顏有一絲惶然,但水泱奇明白她心底已翻騰覆雲,千愁萬緒無法釐清。

  「怎麼了?」水泱奇明知故問。

  「你你你……你你你……」她抖個不停的手指著水泱奇,眸光不定的環視屋內,想確認這兒真的是她的屋子。

  「我怎樣?」

  「你昨天晚上待在這兒?」朵娃冷靜下來,整容,盯著水泱奇的眼眸卻掩不住慌張。

  「對。」

  朵娃一楞,綠眸飄視游移,缺乏焦距,「我……那個……」

  「嗯?」水泱奇耐心等候她說全。

  「我……」

  「朵娃?」水泱奇提高聲音,語問頗為期待。

  「我……啊--」朵娃低叫一聲,又轉身跑回浴室,不久,傳來唏哩嘩啦的水聲。

  水泱奇的笑容逸去,他昨夜設想朵娃的反應多次,卻未曾料想到她會連問都不敢問。

  「看來我被討厭了。」水泱奇苦笑,心頭空空的,像少了什麼,然而卻仍在跳動。

  他抬手撫額,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在意朵娃沒錯,但是他有在意到這種牽動情緒的地步嗎?不是只是輕度灼傷,被雷小小的打到而已嗎?

  難道……難道……有某些東西在他不自覺時成長茁壯?

  水泱奇眸色變深,閃耀著危險的星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試圖釐清心頭跟著朵娃牽引的情緒。

  風起,透過落地窗的間隙,揚起撩束的窗簾,原以為緊合的窗子,孰料仍教無隙不透的風滲入。

  水泱奇在剎那問明白自己的心,更加無力,頹喪的坐上床沿,雙手握持的水杯啵的一聲裂開,碎片插入他的手,噴出血來,染紅碎片,他呆楞,低頭看著自己忘了控制力道而造成的傷害。

  「我能接受嗎?我能保持嗎?」水泱奇合合眼,低喃:「糟糕!杯子破了。」

  手不知是因失血過多還是過度震驚而細抖不止,他先起身到垃圾筒邊,將手中的玻璃碎片丟進去,之後才將乎伸到自動感應的水龍頭下,讓溫水沖洗他的傷口,一陣劇烈的刺痛致使他微皺眉。

  「你在做什麼?」洗完澡後一身清爽,可臉色卻陰沉到極點的朵娃發現水泱奇站在流理台前動也不動過久,遲疑良久才發問。

  「我不小心把杯子捏碎了。」水泱奇回頭給她一個蒼白的笑容,抬起沾滿水的手,看著被碎片割傷的傷口再次汩出血來。

  朵娃也看見了,她一個箭步衝上前,捉住他的手,「你搞什麼?都流血了!」

  「杯子碎了,我一時不察就這樣了。」

  「該死!~@#%$……」朵娃吐出一長串的俄語髒話,捉著他轉身就想帶他出門。「咱們去看醫生,搞不好有碎片嵌在肉裡。」

  「朵娃,你先換衣服吧!」水泱奇不忘提醒她換裝,唇角的笑意末減。

  「笑笑笑,你都不痛的嗎?把手抬高,轉過頭去!」朵娃這才發現自己穿著浴衣,放開水泱奇,口吻不佳的罵著。

  水泱奇依言轉身,抬高雙手,任由血流出浸染他的手臂與衣服,像個失去行為能力的小孩子。

  「老天!你不會拿塊布先壓住傷口嗎?!」換好衣服的朵娃轉身又大叫,她隨手拿了塊布衝上去拉下他的手,將布塞到他手裡,要他握住。

  「朵娃……」水泱奇認出她拿出的布,叫著她的名。

  她拿的是自己的內褲給他,而當事人竟然沒發現。

  「閉嘴!」朵娃翻箱倒櫃找著鑰匙,「你給我站在原地,只要管你手上的傷口就好了,這麼大的一個人,還會把杯子弄碎,你幾歲啊,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

  水泱奇的外表看起來與朵娃差不多大,但實則他大朵娃至少五歲。

  「我三十好幾了。」他是東方人,東方人看起來都比西方人幼齒。

  「我管你幾歲,你自我管理不做好,就是孩子一個!」朵娃找得滿頭大汗,終於在沙發的抱枕下找到鑰匙,隨後卻又發現不見自己的錢包,於是又開始找錢包。

  「也許。」水泱奇低不可聞的認同,他到現在還不能接受自己似乎、好像、也許動了真感情,可每見朵娃一分,他心頭潛藏的情感就失控一寸。

  如此的傾心……如此的……令人意亂情迷……

  「找到了。」朵娃找妥錢包和鑰匙,拉了他就想出門。

  「朵娃,別急。」水泱奇反勾住她的手,在她怒極抬首時,俯首親吻她。

  她一呆,腦袋空白。

  「早安吻。」水泱奇得逞後,心情安定了下來,「走吧。」

  「哦。」朵娃雙頰緋紅,想起昨晚她喝醉時強吻水泱奇的畫面。

  噢,該死!為什麼她清醒後不會忘記前一晚的荒唐行為呢?她多想挖個地洞,就此將自己埋起來算了!

  她竟然……竟然死纏著水泱奇說那些不該說的話,又強吻他!她不知道自己喝醉時竟是色情狂一個!

  「朵娃?」水泱奇喚回兀自懊悔的朵娃。

  「嗯?」

  「到一樓了。」水泱奇用手肘壓著開啟鍵,微偏頭,笑道。

  「哦。」朵娃拉下他的手肘,在電梯門合上之時挽著他出去。

  朵娃避開水泱奇的視線,之後她對水泱奇的話語多半沉默以對,他感覺得到她的心房關了起來。

  難道是因昨晚她酒後吐真言的緣故?他以為昨晚會是一個讓他們更加親近的契機,沒想到他的自作聰明,讓朵娃躲得更徹底。

  水泱奇想問,不想將她推得離自己更遠,卻又想更加親近她,這矛盾的情感糾結在胸隘間。

  他……他根本不想要這麼激烈的情感,那能夠讓人生、教人死的情感他根本不想碰,可他偏是沾惹上了,他只能接受。

  然而朵娃不這麼想,她只想逃開。

  強摘的瓜不甜,假若真是如此,水泱奇也只能恨自己太有風度,讓朵娃這個他動心的女人自指縫問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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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結果,水泱奇的雙手被醫生包得像木乃伊,他手上的傷口多為細小,有幾個較大且深的口子裡頭都有碎片殘留,因此醫生特別要水泱奇注意接下來的復健,所幸沒有傷到筋骨,否則水泱奇要當好一陣子的殘廢。

  之後幾天,朵娃掮負起照顧他的責任,開車接送他上下班,才發現他公司位於曼哈頓的精華地段,她將車子停在門口,綠眸不善的瞪著他。

  「怎麼了?」水泱奇小心地解開安全帶的扣子,察覺朵娃惡狠狠的注視,遂問。

  「你一定賺很多錢。」在這種地方工作的人,哪個不有錢?經手的鈔票不是尋常人能想像的數目。

  「怎麼突然這麼說?」水泱奇看下時鐘,還未到進辦公室的時間,若是太早進辦公室,會給員工壓力;太晚進辦公室,會給員工瞧不起。

  前些日子,投資部因為評估錯誤,使公司損失幾十億美金,那段日子他就天天早進辦公室,給員工無形的壓迫感,之後他們處理的方式還留了個尾巴,讓水泱奇狠狠的發了頓脾氣,那時啊……真的很過癮。

  「在這種地段工作的人沒有三兩三,也不敢上梁山,你應該住更好的地方不是嗎?」朵娃只是陳述事實,她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放著自己賺的錢不用,而將之存起、投資、再投資,然後有一家小店面要支付損益平衡。

  「在紐約的房子只是用來睡覺的,其餘的功用不大,我一個人,住那樣的屋子就夠了。」他在台北的房子比紐約大一些,差別在於台北有辛芥藍幫忙打理,紐約就只有鐘點女傭了。

  「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回我。」朵娃有些氣惱,愈是同水泱奇相處,她就愈容易焦躁,這不只是因為那天喝醉酒的關係,更是因為……因為……她……

  「我只是不希望你對顆不答話的石頭說話而已。」水泱奇伸手替她理好微亂的髮鬢。「而且你說的任何話我都願意替你解答。」

  「永遠嗎?」朵娃忍不住問,他的柔情能持續到何時?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天涯海角?

  海枯石爛以現在的科技不是做下到,而這世界哪兒還有真的天涯海角?

  水泱奇笑了笑,「我是個商人,你能不能讓我永遠如此對待,就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價值了。我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因此我選擇用行動表示。」

  語畢,水泱奇又趁朵娃下注意時偷了個吻。

  「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你根本滿嘴蜜!」朵娃雙頰緋紅,克制不住慌然地掄拳捶他。

  「是因為我的吻很甜嗎?」水泱奇刻意曲解朵娃的話語,故作不解的追問。

  「你去死!」朵娃推開他,背過身,雙手互絞,咬著下唇,揚睫自照後鏡看見自己此時的模樣,她一驚,想維持表面的平和,卻屢試不成。

  她的表情……她天生的撲克臉,為何……為何會破裂……鏡子裡的人是她嗎?

  「朵娃,不要害怕改變,改變有時是好事。」水泱奇輕道,看見她備受打擊的容顏,他的心就像被人打落無底深淵般。

  「你又不是改變的人,當然覺得是好事。」朵娃冷掃他一眼,發動車子,下逐客令:「請你下車,我要趕通告。」

  「朵娃。」水泱奇正經喚道。

  不是付出都會有獲得,這點水泱奇明白,即便如此,他仍希望能得到響應,正如他先前告訴朵娃的,他是個商人,看準付出就會獲利,否則他不會浪費時間周旋,除非……除非那真是他最想要的東西,否則他情願全身而退也不願賠了夫人又折兵。

  「下車!」朵娃口吻暴戾的命令。

  水泱奇深吸口氣,看著朵娃的側顏,在心底問自己,她是否真值得他千冒被雷打到三度灼傷、無藥可醫的危險去接近。

  問題沒有答案。他需要時間思考與理解,朵娃為自己築起的城牆太厚也太高,他爬到一半就體力全失,處於上下上、下不下的窘境。

  朵娃充耳不聞,水泱奇只能歎道:「今天我會自己回去,謝謝你的照顧。」

  說完,他打開車門離去。

  朵娃在車門打開又合上的那一刻,壓抑住想衝下車去跟水泱奇道歉的衝動,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嗚咽哭泣。

  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想保護自己,她不想再被傷害,不想要有這麼親密的距離,她只希望……

  希望什麼?

  朵娃抬頭,於鏡內看見自己的臉,她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張漸漸有表情的容顏,即使改變不多,她仍是因水泱奇而改變了。

  她害怕這樣的自己,可是……她竟想不起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奇……水……泱……奇……」朵娃長指撫上照後鏡,困難而模糊的發出水泱奇三個宇的讀音。「水泱……奇……水……泱……奇……」

  她能嗎?能獲得水泱奇永恆的專注嗎?更甚者,她有那個價值嗎?為什麼水泱奇選擇的是她?她有什麼奸的?她自己都找不出來了,何以水泱奇找得出?

  手機鈴聲響起,召回她游離的心思,她集中心神,將連有麥克風的耳機塞入耳,駛上車道,一邊與打電話來的經紀人交談。

  ※      ※      ※

  「休息三十分鐘。」攝影師科特先生一聲休息,像特赦令頒布般讓全體工作人員呼出一口長氣。

  「朵娃、葛洛莉亞,你們兩個今天配合得不錯,一會兒繼續加油。」

  「是!」葛洛莉亞喜出望外,很是開心。

  「嗯。」朵娃則顯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休息時間,經紀人羅斯出現,他將朵娃拉到一旁去竊竊私語。

  「他們怎麼找上門的?」羅斯憂心忡忡的問,雖然朵娃總是一張撲克臉,態度也稱不上好,但與她相處多年,多少知道她是外冷內熱的人,何況她工作配合度極高,即使出了名、有成就也一如往昔,比起很多恃寵而驕的模特兒好太多了。

  「大概是找私家偵探吧!」所幸那個人上門之際有水泱奇代擋,之後他再也沒來,可羅斯卻截到一份寄到雜誌社的投書,內容不言可喻。

  想到水泱奇,朵娃心情沉重不已,一想到他,她的腦袋跟著混亂起來,無法思考。

  「那裡頭寫了什麼?」

  「還不是說你拋棄生母,拒絕供養她之類的。」這類的投書,上回羅斯已替朵娃處理過一次,那次是她那英國籍的父親投的書。

  她有段時間住在英國倫敦,走秀也以歐洲為主,後為避開父親的糾纏,她才接受羅斯的建議回到美國長居,只是沒想到,避了父親來了母親。

  「羅斯,對不起。」朵娃心情沉重的道歉,她不知道一個人有了成就後,煩擾也接踵而來,天知道她當初只想求一頓溫飽而已。

  「你竟然會說對不起?」自尊心比天還高的朵娃會道歉?這倒是奇聞一椿。

  「嗯?」朵娃見羅斯訝異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跟著回想適才自己說了什麼,發覺她不過是因麻煩到羅斯而道歉,他有必要如此訝異嗎?

  「朵娃,你長大了。」將她從俄羅斯的小伸展台挖掘到現今各家名牌爭相競邀的頂尖模特兒,羅斯一路看著她成長,也明白她刻意的隔絕與週遭的距離。

  「呃?」朵娃一楞,不明白羅斯為何突然這樣說。

  「你沒發現你比較有表情了嗎?」羅斯微笑,拍拍她的臉頰。「這事我會處理的,你安心工作吧!」

  「羅斯,如果他們的目的是錢,我可以給。」朵娃只希望有平靜的生活。

  「你這樣只是姑息他們,給錢又如何?你有那麼多錢可以填這個無底洞嗎?你還有幾年可以上伸展台?」

  朵娃無言。

  「不過你會這麼想,代表你比較像人了。」

  「羅斯!」朵娃低叫,難道她以前不是人嗎?

  「應該是說,你逐漸有喜怒哀樂了,以前你凶狠的像黑道大姊。」羅斯伸手擁抱比他高上十公分的朵娃。「不論是誰讓你這樣,你都得好好把握。」

  「羅斯,你也變了,以前你很少說這種話。」朵娃唇角微鬆,綠眸滿是笑意。

  「因為我戀愛了呀!」羅斯笑容滿面,「好了,不跟你多說了,這事交給我,我會辦妥的,去工作吧!」

  他拍拍朵娃的肩,把她還給造型師,卻留了一堆問號給朵娃。

  「羅斯。」朵娃拉住羅斯。

  「怎麼了?」

  「戀愛是怎麼回事?」朵娃迷惘的問。

  「戀愛啊……」羅斯反手拍拍她的手,想著想著,他笑了,「就是當那個人出現後,你所有的行事準則都無用之時,那就是戀愛了。」

  朵娃將這話收進心底細細沉吟思釀,如果戀愛這回事像問題集般有解答,也許朵娃就能翻找解答本找答案。

  無奈的是,很多事情常常在發覺後,才驚覺自己錯過了什麼。

  ※      ※      ※

  水泱奇皺起眉頭,目光於文件與例行演示文稿的經理人之間游移,偌大的辦公室沒有聲響,經理人們被水泱奇看得冷汗狂冒,但無一人敢伸手擦去。

  「這是怎麼回事?」以為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折磨,終於在水泱奇肯開尊口之時解除。

  經理人們互相觀看,無一人敢說話。

  水泱奇抬起纏著刺目白色繃帶的手,略過前額,「Alvin,你說。」

  「是。」被點名的Alvin面有難色的與其它兩位經理人打過照面後道:「那是我們公司在聖荷西投資興建的一座商業中心,已啟用近一個月。」

  「所以?」水泱奇要的不是介紹,而是這呈上來的東西來源為何。

  「可是一個星期前,商家們紛紛收到這些黑函,要他們退出我們商業中心,否則將會有意想不到的後果發生。」

  「因此?」水泱奇對於這個屬於上任副總裁留下的爛攤子已有大略認識,除了監理仍在行進的project,以及收服手下,他目前做的是收拾爛攤子。

  「因此,由於事態看似嚴重,加州的管理處選擇上呈。」

  「事態看似嚴重?我記得我說過,無論多瑣細的事,只要事關business,都必須在第一時間讓我掌握情況,但是黑函的事發生多久後你們才讓我知道?為何管理處沒有在第一時間做處理?遇到事情只會上呈總公司,試問要管理分處有何用?」水泱奇凌厲銳目看著他們,口氣平穩無責備之意,卻讓經理人們聽得滿頭大汗,一個個全都低頭無語。

  「Gene?你說,我們現在該如何解決這件事?」

  「副總裁,我……」

  「Fergug,你說。」Gene一遲疑,水泱奇立刻跳過他,點下一個。

  「副總裁,依我個人的看法,我希望副總裁親自跑一趟,前去安撫住戶與商戶,給子他們承諾,說明我們絕對會揪出發散黑函的人士,藉以安定人心。」Fergug於前車之鑒,一被點到名立刻說出自己的看法。

  「其它人的意見如何?」水泱奇再詢問。

  其它幾位紛紛同意Fergug的看法,畢竟得要有個份量夠的人物出面,已然失序的場面方有可能壓下。

  「Joan。」水泱奇叫著一旁當會議記錄的秘書。

  「是,副總裁,您的行程近三日內皆已排定,對像分別是……」

  「就安排三日後到加州去,知會加州管理處,要他們這三天整理好所有的來龍去脈,我踏上加州的土地一小時內要知曉所有的事。」

  「是。」

  「Fergug,就由你隨同我過去,這三天詳讀資料。」

  「是。」

  「散會。」水泱奇環視眾人,終道出這句赦免令。

  一群人魚貫而出,辦公室剩下他一人時,他重吁口氣,雙手的傷口隱隱作痛,猶若芒刺未除般礙手。

  敲門聲響起,Joan得令後打開門進來,「副總裁,有位亞瑟.辛克裡先生在外等候見您。」

  「亞瑟?!」水泱奇意想不到會有遠從台北來的友人到訪。「快請他進來。」

  「原諒我不請自來。」亞瑟身著一襲墨藍西裝,神態輕鬆自在的上前同水泱奇擁抱。「好久不見,buddy。」

  「好久不見。」水泱奇交代Joan幫忙泡兩杯咖啡進來,便同亞瑟移至辦公室的沙發坐下。

  亞瑟的笑容在見著水泱奇包著繃帶的雙手時逸去,「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捏碎杯子,結果碎片嵌進肉裡。」水泱奇笑了笑,雲淡風輕的說著。

  此時Joan送上兩杯咖啡,對亞瑟多看了幾眼,亞瑟回以一個笑容,Joan竟滿臉通紅的離去。

  「你的魅力還真大呵!」水泱奇調笑。

  「別消遣我,我的心裡只有蘇一個。」亞瑟忙表明立場。「好端端的怎麼會捏碎杯子?受到什麼打擊嗎?」

  水泱奇沉吟許久,才在亞瑟執起咖啡杯欲喝咖啡時道:「因為被雷打到,所以捏碎杯子。」

  噗的一聲,亞瑟被入口的咖啡嗆到,引起一陣劇咳,他接過水泱奇遞上的紙巾,咳到一個段落才說:「你一定是故意的!」

  「如此震撼的消息,當然得配合某些因素才顯得夠震撼啊!」水泱奇雖是笑著,但眼眸深處滿是沉黑的失落。

  「那也不必挑這種時候嗆死人啊!」亞瑟橫他一眼,正容,「你剛說被雷打到是講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否則我手上的傷口怎麼來的?」水泱奇說著,還刻意晃晃兩手,要亞瑟正視「證據」。

  「那是哪種雷?」亞瑟不是不相信「證據」,而是質疑水泱奇如此不安的原由。

  「你說呢?」水泱奇的笑臉快掛不住了。

  在紐約沒什麼朋友的他,平常將心緒隱藏得極為辛苦,即使有辛濟清、水傾染他們在,可平常各自忙於工作,也都各有家庭,他亦不便打擾。

  「哦,原來你被月老的紅線給勾到啦!」亞瑟噴笑出聲,掄拳傾身打了下水泱奇的肩,「對方是誰啊?」

  「你是外國人,能不能用西方常用的比喻?」水泱奇笑容逸去,緊繃的神色回異,「像被愛神的箭射到之類的……」

  「少扯開話題,對方到底是誰?」亞瑟揮揮手,要水泱奇別裝了。

  「我鄰居。」水泱奇頹然的說,「她很彆扭又常常口是心非,而且自我防衛心很重……唉……」

  一旁的亞瑟早不給面子的狂笑出聲,水泱奇見狀狠狠賞他一拳,「你笑什麼!」

  「連你也終於被雷打到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哈……」亞瑟此刻是以友人的身份嘲笑水泱奇。

  「你怎麼說的我好像罪有應得,活該得到報應一樣。」水泱奇皺起眉頭,很想打掉亞瑟的笑臉。「你是來紐約做什麼?專程來嘲笑我的嗎?」

  「不是,我休年假,蘇在紐約做事,所以我來找她。」說起未婚妻蘇,亞瑟的臉上出現萬丈光芒。

  「休幾天?」

  「一個月。」

  「靖江怎麼那麼好心放你這麼長的年假?就算靖江肯,韓變態肯嗎?」水泱奇口中的韓變態便是陷害他來收爛攤子的上司韓行睿。

  「先別談這個,你鄰居怎樣?」亞瑟被水泱奇帶開的注意力再次轉回。

  「你怎麼還記得啊!」水泱奇的用心白費了。

  「做助理最重要的是記憶力,否則我怎可能在Lance手下存活那麼多年?」Lance即是封靖江,水泱奇表妹辛芥藍的男友,亞瑟的上司。「你就說吧,我會好好傾聽的。」

  「不好吧,我們又沒熟到那個地步。」水泱奇目光游移,有奪門而出的衝動。

  「至少我可以提供我的經驗給你。」亞瑟一副「我就是答案」的模樣。

  「你別害我就好了,還提經驗?」水泱奇深知亞瑟與自己是同一類人。

  愈是少言、愈是鮮少表露情緒的人,愈是深沉,當然也有例外,然而水泱奇與亞瑟都屬於心比海沉的那型。

  即便如此,水泱奇仍需要亞瑟的建議,是以他深吸口氣,全盤托出。

  ※      ※      ※

  晚上十二點,方與日本方面開完會的水泱奇步出辦公大樓,此處商業大樓仍有不少是燈火通明的,涼風息息,這樣的紐約與白日大不相同,自有另一番風情。

  喇叭聲打斷水泱奇的冥想,他往聲源看去,只見朵娃的車子緩駛到他身邊。

  「你怎麼會來?」水泱奇彎身同車內的朵娃說話。

  朵娃沉默半晌,才道:「我順路。」

  短短一句話,道出朵娃今日理出的結論。

  「朵娃,你何時才能坦率的面對我呢?」水泱奇適才與日本人周旋,耗盡不少精力,面對朵娃,他懷疑自己還能攻堅多少次才會懂得放棄。

  「我的個性就是如此。」朵娃看著水泱奇,手心冒汗,緊張萬分。

  然而愈是緊張,她的表情愈冷淡,出口的話語愈是簡潔。

  水泱奇微微一笑,歎息:「我該明白的。」

  誠如亞瑟說的,愛她不是光寵她,而是得讓她與他一同成長。可朵娃願意嗎?她肯定出來嗎?

  他只忙著寵朵娃,忘了自己生長的環境不是現在的朵娃能承受與適應,即使有情,仍是不夠的,他不能愛她反而害她,即使察覺自己的心意,他能讓朵娃一道捲進來嗎?

  朵娃一楞,聽出水泱奇語問的疏離,低下頭,掩去自己的難過。

  水泱奇的情緒展現向來不很明顯,他只是在適當的場合適當的表現他想讓人看見的部分,他常常笑,但他的笑容絕對是真的,差別在於笑容裡所隱含的意義。

  她懷疑自己曾真正認識他,可他願意帶她去看他的親友們,那時,她能感受到水泱奇的真心,然而她卻只顧著捍衛自己失守的領上,忘卻水泱奇付出的心意。

  等到她明白時,水泱奇沒有在原地等她。

  朵娃沉默揚首,綠眸盈著水光,水泱奇一見,只能歎息,「朵娃,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也從來沒有跟個陌生女子來往如此久卻沒有肉體上的關係。我很在意妳,放不開你,總覺得你像個磁鐵將我吸附過去,原以為你像我表妹、堂妹那樣,然而真的被阿濟說中了,我被命運設計……」

  「奇……」朵娃輕喚,「上車吧!」

  「不,我說過今天我要自己回去的。」水泱奇拒絕上車,「朵娃,我生長的環境很複雜,不輸給你。我喜歡你,你有沒有同樣的感覺是其次,重要的是,你跟我在一起後,能在我的地方生存嗎?這不是種族文化的差異,更是環境的差別。我很想強行要你跟我在一起,可是那是行不通的……」

  「別再說了!」朵娃不想再聽下去,他的一句一字都像炮彈將她的城牆擊潰,「你要就上車,不要我就回去休息了!」

  「也好,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我後天要去聖荷西處理事情,你好好想想。」

  沒想到,事情說開了,非但沒有走向康莊大道,反而更形慘烈。即使如此,水泱奇仍是想笑。

  朵娃看他一眼,踩下油門,急衝而去。

  留在原地的水泱奇吃了一大口煙霧,他輕咳幾聲,笑出聲。

  另一輛車子無息地接近,於他身邊停下。

  「上車吧!」是亞瑟,車上還有另一名女子,水泱奇沒有見過她,但從他們兩人之間的感覺來看,應該是他的未婚妻--蘇。

  「你看多久了?」水泱奇打開後車門上車。

  「沒有很久。從那位小姐車子停在你身邊開始。」

  水泱奇聞言,只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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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9 14:20: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以上是本地新聞。接下來播報全國新聞,今天上乍十時,加州聖荷西地區一住商混合的商業中心發生大火,火勢延燒數百公尺,整個商業中心幾乎全毀……」

  電視播報的新聞讓正倒水喝的朵娃凝神專注聆聽。

  「聖荷西……那不是……」朵娃想起前幾天水泱奇曾經告訴她要到聖荷西處理事情。

  「據聞,商業中心發生大火時,其出資公司UN的副總裁正於其中視查,曾陷入火海長達兩個小時,後被消防員救出送醫,傷勢不明,另外此次火災還造成商業中心損失高達五億美元以及兩名救火民眾輕度灼傷,是近年來加州地區少見的大火。警方懷疑起火原因不單純,正進行調查。下一則……」

  「該死!多報一點啊!」UN不正是她載送水泱奇上下班的辦公大樓嗎?

  她衝到電視機前面,找到選台器,換著一家又一家的新聞台,有的不是已經報過了就是沒有多說,氣得朵娃想摔電視。

  「可惡!UN的副總裁,UN、UN、UN……冷靜點,奇說不定只是跟他們的副總裁一道出差而已,剛剛新聞不是也報了嗎?只有副總裁……只有副總裁受傷,所以……所以……奇應該沒事,別自己嚇自己……對,不要嚇自己……」

  門鈴聲大響,讓慌亂心思的朵娃驚跳起身,她瞪著電視好半晌,才發現作響的不是自家門鈴,而是隔壁。

  隔壁引朵娃忙打開門,正好與兩女一男的視線交接,其中那名女子她認識,是水泱奇的堂妹--水傾染。

  「朵娃。」水傾染勉強微笑喚著,與水泱奇笑容有兩分相似,讓朵娃見了一股熱意湧衝上眼眶。「原來你與泱奇住得如此近。」

  「奇不在家。」朵娃來回看著他們,心頭警鈴大作。

  「我們現在知道了。」水傾染臉色蒼惶。

  「奇怎麼了?」朵娃輕問,她不知道為什麼是水傾染與其它兩名陌生人來水泱奇的住處,原本該在水傾染身邊的丈夫和兒子都不在,而她的臉色為何看來如此悲傷?

  「他發生意外,我丈夫與兒子已先行過去探望,而我則來整理他的衣物。」原訂兩天一夜的行程,水泱奇並沒有帶太多換洗衣物。

  朵娃呼吸一窒,眼前一黑,忙強自鎮定的問:「是那起商業中心起火的意外嗎?」

  水傾染聞言只牽動唇角,反問:「你看見新聞了?」

  方得到消息的她,腦袋一片混亂,來到水泱奇的住處竟忘了他不在而直按著門鈴,希望有人應門。

  朵娃點頭,「可是……他說……電視說……是副總裁……受傷的是副總裁……奇他……」

  「他是UN的副總裁……」水傾染嗚咽一聲,逸去話尾,另一女子扶住她的肩,低聲安慰著,而唯一的男子則四下張望,翻開門前的腳墊,沒有找到什麼東西,之後才在門框上方摸到鑰匙,他將鑰匙插入孔內,打開門。

  「進去吧。」男子輕道,藍眸若有所思地迎上朵娃一瞬間空白的容顏,沒有多說什麼。

  只待水傾染與另一名女子進去後,才走向朵娃。

  「朵娃.莫克小姐?」亞瑟輕問,想再一次確定,畢竟那時見到她,她坐於車內,沒有下車。

  「嗯?」朵娃漫應一聲,滿腦子想的都是UN的副總裁是水泱奇,而UN的副總裁受傷了,那便等同於水泱奇受傷……

  水泱奇受傷……他受傷了……主播說傷勢未明,那是……那是代表什麼意思?

  朵娃腦袋鬧烘烘的一片,那吵鬧紛雜的聲音阻隔了她與外界的聯繫,她呼吸窒礙,鼻酸不已。

  「莫克小姐可願與我們一道前往聖荷西?」亞瑟察言觀色,說出朵娃內心最深切的渴望,頓了頓才又道:「如果你很關心泱奇的話。」

  「他現在情況如何?」朵娃深吸口氣,試圖在這一團混亂中理出個頭緒來。

  亞瑟垂斂藍眸,嘴角抿直,沉吟了會兒才道:「在火場中兩個小時,受傷是難免的。」

  「什麼意思?」朵娃心一縮,緩慢的痛楚蔓延至全身,她膝蓋一軟,幾乎撐不住自己。

  「意思是受傷難免,但傷勢如何,我們現在也無法得知。」亞瑟微微一笑,很是滿意朵娃的反應。

  「亞瑟。」那不知名的女子探出頭來,「你來。」

  「好。」亞瑟給未婚妻蘇一個笑容,再轉身朝朵娃頷首,「抱歉,我得去忙了,你考慮看看。」

  朵娃無言的看著亞瑟消失在眼前,死瞪著已然無人站立的地板。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她好好考慮看看!她沒惹事又不衝動,為什麼要她考慮?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她選擇?

  朵娃一股怨氣無處發洩,抬腳往牆上踹去。

  水泱奇是這樣,要她思考,結果她花了好幾天在想,卻連個蛋也想不出來!結果在她最混亂的時候,該死的懼鼠男竟然出意外!她還來不及為他欺瞞自己身份的事情生氣,就得為他的生死擔憂!

  為什麼沒有人要她不用想,只要順著路走下去就好,不用思考下一個十字路口要往哪兒去?每個人都想從她這裡拿走什麼,父親母親想要她的錢,水泱奇要的更過分,他想要她的心……

  她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一顆心……然而,她還沒有決定是否交心前,他就……就……

  一聲低嗚逸出,朵娃忙摀住嘴巴,然而眼淚卻關不住的猛掉。

  她後悔了……嗚嗚嗚……萬一水泱奇有個三長兩短,誰來替她打蟑螂?誰任她亂罵還笑容依舊?誰……有誰能讀出她撲克臉下的千般心絲?

  如果……如果……少了水泱奇……

  朵娃癱軟滑坐在地,感覺地板成了一個大黑洞,而她被這個大黑洞吸進去,成了永遠孤獨的一個人……那個地方沒有水泱奇……沒有他……

  那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朵娃睜大無神綠眸,全身顫抖著,那……沒有水泱奇在身邊的滋味,她已經嘗夠了……

  「他平常穿些什麼?」亞瑟的聲音傳來。

  「就穿上衣跟褲子啊!」水傾染略帶哭意的聲音跟著傳來。

  「會不會送洗了?」蘇也問道。

  發生什麼事?朵娃背貼於間隔的牆,傾聽門內的對話。

  「這小子,衣櫃根本沒有衣服,我們怎麼收拾啊?」亞瑟皺眉盯著空空如也的衣櫃,連件貼身衣物也沒有。

  水泱奇的屋子是開放式的設計,沒有明確的隔問,客廳、廚房、臥室共同存在一個偌大的空間裡,而房與廳之間豎立著霧面玻璃以示區隔,其它諸如書櫃、衣櫃,皆采隱藏設計。

  「也許像蘇所說的,送洗了。」水傾染瞄見水泱奇擱在床旁矮櫃上的相框,拿起細瞧,發現那是他們離開新加坡留學時拍的相片,那時他們都還小。「我很擔心他的情況,我們到聖荷西再替他買衣服好了。」

  「也好。」亞瑟見水傾染紅著眼眶,強打精神的模樣,不由得比對起朵娃的反應。

  比較起來,水傾染的反應正常多了,朵娃聽聞,神情未改,即使聽過水泱奇說她是個表情少的女孩子,但亞瑟總認為若是有情,表情再少的人,聽此噩耗也會有所動搖,然而……

  「那我們走吧。」飛機不等人。蘇以特權弄到了四張飛機票,其中一張不用多說,是刻意為朵娃留的,但見朵娃的模樣,這張票似乎是多餘的了。

  亞瑟眼角瞥到門旁的黑影,唇角微鬆,蘇見狀,跟著往門口看了下,兩人視線交會,她微微一笑,將其中一份機票留在床旁矮櫃,與亞瑟交換一個眸光。

  「阿水,我們走吧。」蘇上前拍拍沉浸於驚憂的水傾染,三人一道離開,而門虛掩。

  朵娃見他們出來,忙躲進自己家,待他們離開才又出來,見水泱奇的屋門虛掩,沒有多想便推門而入。

  她沒來過水泱奇的地方,反倒是水泱奇常到她的地方,同樣是開放設計的空間,水泱奇的屋子顯得乾淨的多。

  沒有他的氣息,沒有水泱奇在此生活的感覺,彷彿水泱奇只是暫居於此,隨時可能搬走。說來好笑,即使是鄰居,她對水泱奇的認識卻不深,而她卻早被他看透……

  她很明白自己是害怕水泱奇才選擇避開他,可分開後的痛苦卻是她前所未料的。

  她坐在水泱奇的床上,看見他擱放於床旁矮櫃上的相片,還有……機票。

  一見機票,朵娃立刻舍下相片,她拿起機票,回到自己屋裡捉了鑰匙和錢包就走。

  ※      ※      ※

  全身上下的骨頭像拆掉重組一般,筋肉像撕裂再縫起來,水泱奇只覺得自己除了腦袋之外,身上其餘的部位都不屬於自己。

  他只記得好像失火、還有遮掩視線的濃煙,他不小心吸進幾口,邊咳邊找出口,然後……然後……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只隱約記得自己想到假如就此葬身火場,他的死相會不會不堪入目?還是被燒成灰燼替自己省下了火葬的費用?他過世後,阿水的傷心是一定的;芥藍也會哭個十天半個月;起耀可能會為了自己將來的左右手少掉一個而苦惱不已;韓行睿大概會暴跳如雷,因為他走得太突然,原本屬於他的工作沒有交代,不過還有芥藍,芥藍會將他的工作接續良好。

  家裡那堆親戚就別談了,他們哭也是哭他手上百分之五的股權沒有指定給誰。

  想來,他的死去,也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他也毌需多牽掛……

  不,還有一個人……

  朵娃!朵娃呵……她會不會傷心難過?還是因為少了個人糾纏她而鬆口氣?他不甘心,因為他沒有聽到朵娃親口拒絕,要是她能說一句:「我討厭你,你離我遠一點!」這類的話,他就能甘心離開。

  「……奇……」微弱的呼喚穿透他迷離的意識。

  是誰?是誰在叫他?!

  「Unique的奇,獨一無二的奇……」

  啊……是朵娃……是朵娃……

  水泱奇只覺得自己愈來愈重、愈來愈重,身體重到連呼吸都困難,他的胸腔只要一呼吸就痛得要命,該死的……身體……

  「呃!」彷彿插上電源,水泱奇就在那一瞬間睜開眼睛,焦距渙散無法集中,呼吸輕淺頻繁。

  「奇!」朵娃的聲音近在耳畔,水泱奇困難的眨眼,喘著氣,吃力地轉頭望向聲源。

  她真的在!真的在身邊!不是他做夢……

  「Hi!朵娃……」他聲音破碎的跟朵娃打招呼,喉嚨跟胸口一樣,一講話就痛,可是不呼吸會死,而他不試圖開口確認朵娃的存在,會心死。

  「Hi個頭!」朵娃掄緊床單,綠眸盛滿淚水,閃著晶璨光亮,向來沒有表情的撲克臉,竟扭曲不已。「你怎麼這麼不懂照顧自己!你知不知道你……你差點……差點就……」

  淚撲簌簌地垂落,滴落至水泱奇插著針的手背上。

  「我毀容了嗎?」水泱奇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問。

  「沒有!你很希望毀容嗎?」朵娃一聽,一把火迅速在內心燃起,一邊吼著回答,淚也跟著拋出眼眶。

  水泱奇聞言,勉強牽動嘴角,「那就好……將來我還要……咳嚇……用這張臉……騙小女生……咳咳咳咳……」說到最後,水泱奇自食惡果地招來一陣劇咳。

  「你這個笨蛋!~@#%$……」朵娃氣到全身發抖,邊哭邊罵,罵到最後,她摀住口鼻,淚眼婆娑,「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丟下我!

  「朵娃……我還活著……」水泱奇覺得自己快溺斃在朵娃淚水聚成的海裡。

  「我怎麼知道不是我在作夢?」朵娃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想要碰他,卻頓在半空中不敢再前進。「也許我碰了你,你就會消失,我就會發現我在作夢,你根本還沒醒……」

  「朵娃……」水泱奇輕咳不已,想握住她的手,卻發現現在的他光呼吸已用盡所有的氣力,「朵娃……」

  「嗯?」朵娃邊擦眼淚邊響應水泱奇。

  「幫我一個忙……好嗎?」朵娃以眼神詢問,坐在床邊的椅上,小手捉著床單,「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你可以不碰……但是盡量……靠近好嗎?」

  「嗯。」朵娃依言將手盡可能靠近他的手。

  水泱奇出奇不意一個翻掌,輕握住朵娃的手,朵娃見狀,訝異地揚睫凝望,落入他幽深的黑眸裡。

  「我……是真的……」水泱奇扯動嘴角,笑望。

  朵娃泣不成聲,雙手握住他的手,緊緊不放。「你……你不要再……再嚇我了……」

  她不要再被嚇一次,太可怕了,這種失去的感覺,比任何事都可怕,雙手就算再用力也捉不住的恐怖感仍然殘留不去,心頭的空洞與痛楚交替凌遲,害怕與恐懼鞭笞著她。

  「對不起……」他怎麼也沒想到,哭得最慘的反而是朵娃。

  「不可以再離開我了……你走了就沒人替我打蟑娜,也沒有人吻我跟抱我了……」朵娃抽抽噎噎地傾訴內心深處的話語,那是她恢復正常之時絕對說不出口的。

  「我不會離開你……」一直推開他的人,是她啊!「但是……我好睏……」

  「等……等等……你先別睡!」朵娃口吃的命令水泱奇不能睡。

  剛剛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作夢,所以沒有叫護士,現在證實他是真的,她才猛然想起要叫護士,她仍在發顫的手按下叫喚鈴,由於水泱奇的傷勢仍處於觀察階段,因此他是被安置在ICU中,而那兒的病房有玻璃窗,護理站的護士透過窗戶一看,馬上Call醫生,不一會兒,病房裡來了滿滿的人,朵娃被擠到一旁去,但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水泱奇。

  水泱奇即使疲憊,仍打起精神來回答醫生的話,他的目光與朵娃的交纏,之中透露的情意悱惻,一生訴不完。

  ※      ※      ※

  當朵娃趕到機場時,在那兒見著明顯是在等候她的三人,她鼓起勇氣開口向他們道明自己跟隨的意願後,得到他們一致的歡迎。

  坐在飛機上,身旁的水傾染早已體力不支、心力交瘁的睡著,朵娃卻睡不著,她滿心只想著水泱奇,思考著他們相識至今的過程。

  他們認識不長,可自從遇到他後,她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

  他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弱點的男人,當然,也許是因為他們因老鼠而相識的緣故,正因如此,在朵娃眼裡,他顯得真實很多。

  他很溫柔體貼,這麼一來,她反倒顯得孩子氣又任性許多,然而她卻沒有發覺這正是她對他敞開心胸的訊號,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很信任他,更不知道心老早就遺落在他身上,是以,當她有所覺時,她所做的僅是退卻,因為--

  她害怕。她的恐懼讓她無法接受這個昭然若揭的事實,只想著過往被背叛的事實,懼怕嘗試。

  等到發生意外時,她才警覺水泱奇在心裡早已生了根、發了芽,拔除不得。

  戀愛就是當那個人出現時,你所有的行事原則全不管用。朵娃方才明白,她很久很久之前就已傾心於水泱奇。

  到了醫院,朵娃看見急救完畢被安置於ICU的水泱奇時,早已方寸大亂。

  她再次懇求其它同行的人,讓她看顧水泱奇,她想要第一個看他醒過來,她想要跟他說要他別離開她,她會努力坦率面對他,可是她需要時間,她相信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

  「朵娃……」被醫生全身上下都搔擾遞的水泱奇於醫生一聲脫離危險期,但為求保險仍留在ICU觀察的命令下解脫。

  「我在。」朵娃於醫生護士團撤離後,走近病床,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不是累了?還不睡?」

  「我想多看你幾眼。」水泱奇心知他一醒,要面對的是接踵而來的繁多事務。

  「以後……有的是時間看……」朵娃蒼白的頰畔染上兩朵紅雲,綠眸難掩眷戀地凝睇。

  「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水泱奇雖不再輕咳,話語不再斷續,但聲音仍虛軟無力。

  「嗯。」朵娃點點頭,坐下與他視線緊緊相纏,未久,她突然說:「我想吻你。」

  水決奇微怔,後笑道:「有口臭。」

  他不知道昏迷了幾天,沒有刷牙會嗆人。

  「你不能浪漫一點嗎?」朵娃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瞪視。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浪漫因子。」某一方面,水家的孩子們,都實際的可以。

  「你到底要不要讓我吻你。」朵娃被他說的興致都快沒了。

  「我動彈不得,就算你要強暴我,我也沒辦法逃。」水泱奇心有所屬,有餘裕開玩笑。

  「你想當眾表演,還要看我配不配合呢!」朵娃瞟他一眼,傾身啄吻他乾燥的唇。

  「就這樣?」水泱奇有些失望,他期待的是更深更火辣的吻。

  「你不是說你沒有刷牙?」朵娃杏眼圓睜,皺起眉。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不夠。」

  「你哦……」朵娃嗓音趨柔,這回四片貼合的唇瓣,有著深深的相繫,他倆唇舌交纏,交換彼此的氣息,好一會兒,朵娃才微喘地離開他的唇,纖長的指尖滑過他病白的臉龐,綠眸睇視黑眸。「我愛你。」

  水泱奇聞言開展一個狂喜的笑容,即使將來不確定,此刻的欣悅是如此的真實,他不願想太多,只願依從內心那張狂囂吼的話語:「我愛你。」

  朵娃的笑容只有一秒,立刻恢復,比三秒膠還快,快到水泱奇以為自己眼花。

  「朵娃?」

  「嗯?」

  「你不高興嗎?」

  「沒有啊,我很開心。」水泱奇難道沒有看見她的眼睛都化成兩顆蹦跳不已的紅心嗎?

  「開心為什麼不笑呢?」水泱奇微笑,寵愛不已地望著她。

  「開心為什麼一定要笑?」朵娃斂眉,眉宇間略帶憂愁。

  對哦,水泱奇還沒有看過她笑的模樣。

  「我又不是沒看過你笑。」水泱奇見朵娃憂心忡忡的模樣,覺得好笑。

  「那不一樣。」朵娃知道他指的是何時,但那只是小case?

  「好吧。」水泱奇也不勉強。

  他現在因傷初醒,沒有體力與她周旋,但是一旦他復原後,大家走著瞧。

  「奇?」朵娃不安的叫著,握著他手的力道加重。

  「朵娃,我沒有生氣,你不需要如此患得患失,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說到底,水泱奇還是捨不得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遇上你之後,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朵娃柔柔地回望。

  「這是好是壞?」水泱奇笑容微僵,低問。

  「到目前為止,都是好的。」朵娃低首親吻他僵硬的唇角。

  「以後我不敢保證都是好的。」水泱奇不會說什麼我愛你直到永生永世的話語,因為他只能確保這一世。

  「我知道。」朵娃也不會將未來想得太美好,他們之間仍有看不見的鴻溝,跨過一個,還有下一個等著。

  「那你是否仍願意?」

  「廢話。」朵娃以臉頰磨蹭他的,吮吻他的耳垂,「睡吧,你需要睡眠。」

  「你會一直在?」水泱奇突然覺得這一切美好到像作夢,而他已經很久沒有作夢。

  「會。」朵娃的手心撫過他的臉頰,許諾。

  水泱奇這才放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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