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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撿到小氣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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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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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0: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撿到小氣球 作者:董妮

一切的開始,是因爲一顆米老鼠氣球──
喬紹均因爲撿到氣球,而認識了洪虹這個怪女孩兒!
十八歲的她古靈精怪、刁鑽有個性,滿口火星話,
雖然身體不好,但嘴巴健康得很,見他被女友甩巴掌,
她捧腹大笑,開始了成天虧他的日子,令他無奈又生氣。
小女生不懂,三十六歲的他是小提琴製作家,只會工作;
討厭熱鬧、討厭人,所以不懂交際,更不懂處理感情,
渴望單身,可擁有一張帥臉,自有女人纏他纏得不停~~
對他而言,女人很怪,洪虹更是怪中之怪,批他花心劈腿;
卻要跟他交往,教他如何愛人?!這丫頭,他實在搞不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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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1: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找人、找事、找東西、找麻煩,沒有我們找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這是第一徵信社挂在門口的招牌,頭一回看到它的人都會鄙視地瞪上兩眼,口氣這麼大也不怕噎死。

  曾經,洪虹也認為這裏不該叫徵信社,應該叫做牛皮社才對,盡瞎吹。

  但當這間只有兩名員工的徵信社找到她委托了四、五間徵信社也找不到的人時,她終於相信了第一徵信社的能力。

  尤其她委托的目標,喬紹均,她的男朋友,差一點點成為她的未婚夫,一年前,他是個白皙俊秀、可以用“白馬王子”四個字來形容的男人。

  現在他剃了個三分頭,曬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雙頰、下巴布滿胡渣,曾經儒雅的臉部線條也被整型手術變成了粗獷的棱角,整個人一百八十度大變臉,若非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始終未改,她也認不出他來。

  難怪那些號稱一流的徵信社找不到她委托的目標,喬紹均已經完全變了副模樣嘛!

  現在喬紹均就坐在洪虹面前,兩旁站的是徵信社的兩名成員——頂著兩個黑眼圈,不停打哈欠的柳懾;和桃花眼亂眨,媚眼飛不停的鄭士衷。洪虹請他們幫忙監視喬紹均,以免他再逃走。

  洪虹看著喬紹均,瞧見他眼底的痛苦和悲傷。她很疑惑,曾經他們非常相愛,互許終身,他曾許諾過,只要她熬過心臟手術,成功地從死神手中逃回來,他會娶她為妻,愛她一生一世。

  可是她努力活了下來,得到的卻是他逃跑的消息。

  他後悔了嗎?不想受到婚姻束縛,畏於承擔責任?那他應該告訴她啊!愛情要兩相情願,強逼不得,她又不會硬拖他進禮堂,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躲她?

  她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喬紹均,他一直閃躲她的目光,甚至根本不看她。

  自從手術成功後,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嘗到這種氣悶、揪心的感覺了。

  吸吸鼻子,她強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淚。“為了躲我,你真是費盡心思啊!竟然還去整型……我也不想逼你,但是,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為什麼?我做手術前你明明答應過,只要我活下來,當我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一定會是你,可你……你一走了之,沒有留下半點訊息,搬家、換電話,甚至去整容,做這麼多事就為了躲我,到底是為什麼?”

  喬紹均低下頭,用力咬住唇,一聲不吭。

  “你回答我啊!”她快哭出來了。“你跟我求婚,我答應了,因為是你,我才肯做這樣的諾言,你就算不想接受,也該給我一個理由是不?”

  他沉默依舊。

  “你為什麼不說話?”淚再也忍不住落下,她抽噎著。“哪怕你想要分手,只要你說出來,我就接受;可你總要開口啊!你不能放我一個人去猜、去想、去疑惑,我受不了,我會死的。”

  他咬著牙,用力到牙齦都咬出血了,卻是一個字都沒吐出口。

  “喬紹均,你難道連一句‘我們分手吧’都無法當面對我說?”她用力一拍桌子,才站起來,又頭昏眼花地倒回椅子上。

  “小虹……”他著急的想要扶她,卻被她一手揮掉。

  “你如果不能對我說出那句‘我們分手吧’,就不要管我死活!”她手捂著胸口,氣喘吁吁。

  “我……”喬紹均遲疑了好久,才從嘶啞的嗓子裏磨出一段話。“我不知道能說什麼,你不明白……其實,你現在的父母是你的養父母,而我……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們……”

  這是一段錯誤的愛,偏偏他發現這件事時他們已經愛得很深很深,幾乎論及婚嫁,他該怎麼辦?告訴洪虹這件事嗎?

  他說不出口,他這輩子不曾信任過誰,唯一進駐他的心的只有洪虹,他以為他們可以攜手共度一生,但誰想得到,十八歲的一場酒醉會造成日後一連串悲劇?

  他只能躲,不停不停地逃,卻又因難耐相思,隔個幾天,就非見她一面不可。

  於是他整容換了一張臉,偷偷摸摸地在她身邊徘徊,日復一日,在道德與思念中飽受折磨。

  “不可能。”她不相信。“我從來沒聽我父母提過這件事,你怎麼可能會是我爸爸?”

  他撇開頭,眼角有著水光在閃爍,過往的一切苦痛,緩緩磨出他乾裂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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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小虹。”伴隨著一陣咳嗽,一個柔軟中帶著堅韌的聲音從醫院大廳一路喚過來。“小虹,你在哪裏?小虹……”

  “媽,我在這兒。”醫院前庭的墻角轉出一抹窈窕身影,個兒不高,也就一百六十公分,鵝蛋臉,小巧的鼻子,十七、八歲模樣,本是青春年華,卻讓兩頰的蒼白破壞了大好朝氣。

  洪虹左手握著一條紅繩,上頭綁了顆米老鼠氣球,右手高高地舉起,對著媽媽笑。

  “跑出來也不說一聲。”洪母急急地跑到女兒身邊,手上的大衣趕緊披上女兒肩膀。“外頭風大,快穿上外套,小心再犯病。”

  洪虹笑出了兩點淺淺梨渦,一顆小虎牙,襯得那張娃娃臉更是天真無邪。

  “那邊的便利商店在做促銷,發氣球呢!全部不用錢,所以我來拿一顆。”她說著,給母親順順背。

  “媽,反正輪到我檢查還要一段時間,你要不要也去家醫科挂一下號?看你咳嗽快半個月了也沒好。”

  “唉呀,我這是老毛病了,回家煎個九層塔蛋吃了就沒事啦!不用看醫生。”洪母最不耐煩吃藥,只信偏方。

  “你陪我做檢查是等,去看醫生也是等,與其在候診室前坐著發呆,不如找點事做,去啦!去挂號,你一天到晚跟我講,有病就要看醫生,千萬不能拖,你自己卻不做,人家要生氣嘍!”

  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洪虹好辛苦地將母親哄進了醫院,拿健保卡挂號看病去。

  洪母一走,洪虹一臉燦笑像春雪見陽,瞬間消融,無影無蹤。

  “累死了。”嘟著嘴,她看一眼手上的氣球。“什麼米老鼠嘛!有夠白癡。”手一松,氣球隨風飄走。

  “找點樂子輕松一下。”她轉回墻角,走到一只綠色的大盆栽旁,蹲下身,朝著盆栽底部掏摸兩下,拿出一包涼煙。

  “幸虧沒被人拿走。”

  想來滿醫院也就她這個常客有如此雅興,舉凡樹洞、盆栽、開飲機底部……盡皆藏滿香煙、啤酒、蜜餞等對她的身體而言算是違禁品的東西。

  洪虹打一出生就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而跟醫院結下不解之緣,從小就不能跑、不能跳,連太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

  為了她,全家人都成了生機飲食愛好者,嚴格遵守每天九蔬果的規定;並且不準腌的、炸的、烤的、加味精的,可能妨礙身體健康的食物出現在家裏的餐桌上。

  可是有什麼用?長到十八歲,洪虹的身體還是一樣破,平均兩個月要住一次醫院,一住大概就是一個月。

  醫生說得很明白,遺傳性心臟病,藥物只能控制不繼續惡化,要徹底根治唯有一個方法——換心。

  但說得簡單,要做到,也不知要等多久。

  當別的孩子都在外頭玩耍的時候,她只能躺在床上養病;當同學拚盡全力去擠名校窄門,向著自己的夢想飛馳時,她只能在家裏接受函授教育。

  甭說醫生估計她最多只能活二十年,就算她有命活到三十、四十,念完了學士、碩士、博士,然後呢?以她的破爛身體,她能做什麼?世上沒有一個老板能接受員工三不五時的因病怠工吧?

  她注定成為別人終生的包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在家人面前裝乖一點,百依百順,少給他們添麻煩,至於私底下嘛……一切隨興。

  “人生得意須盡歡……”嘀咕著,她揭開煙盒,倒出一根煙。“既然滿十八了,就要試試煙酒的味道,否則枉來人間走一回。”

  這個世界她沒有看過、聽過、嘗試過的東西太多了,既然她注定短命,何不放開手腳,大膽品味人生?就算閉眼,也沒有遺憾。

  她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火。

  “小妹妹,這是你的氣球嗎?”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洪虹回過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五官俊美細致,出色得就像臨江攬照的水仙。

  看著他像水晶又似夜空深邃的眼眸,她不禁呆了。

  美……她知道形容男人不該用“美”這個字,但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想起電影“王的男人”裏那個叫孔吉的戲子,除了美或媚之外,沒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他。

  可是眼前的男人又比孔吉多了一股靈秀的氣質,似藍天上的白雲,注定要吸引眾人的目光,引起人想要觸摸的欲望。

  只是這樣的男人可能出現在真實世界中嗎?為什麼她有一種正透過螢光幕看東西的感覺?情不自禁她伸出手想要確認一下……

  “喬紹均,你這個混蛋!”忽然,一名俏女郎滿臉通紅衝過來,扳過男子的臉,兜頭就是一巴掌呼過去。

  “有你這種男人嗎?載女朋友上醫院看病,不幫忙開車門、拎包包就算了,車子一停好,就自己往前走,連伸手扶一下感冒的女朋友都懶,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們分手!”

  閃電一樣地出場,然後旋風般地離去,酷啊!

  洪虹呆滯地看著那個據說叫“喬紹均”的男子,白皙的俊顏上慢慢紅腫、浮現一個巴掌印,真是……唉,這麼漂亮的臉怎麼打得下去?打壞了,不心疼嗎?

  喬紹均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臉的茫然。

  洪虹覺得他有點可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香煙、又看看他。“要不要來一根放松一下?”

  喬紹均又愣了一會兒,才低沉地開口:“女孩子抽煙會生不出小孩喔!”

  洪虹翻了個白眼,發現他會挨巴掌是正常的,這麼不會說話的男人,她長到十八歲第一回看到。

  “先生,我們才剛見面,你說話一定要這麼直接嗎?”

  他低頭想了一下。“但我說的是事實。”

  “我知道是事實,但你可以婉轉一點。我請你抽煙是好意,你沒必要一盆冷水潑過來。”

  “什麼樣的口吻才叫婉轉?”

  “比如說:小姐,抽煙對身體不好,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還是少抽一點比較好。”

  “意思不是一樣?”

  她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腦子裏一定少了一根筋,才會木頭木腦的,一副小瓜呆樣。

  “或許話的意思是一樣的,但聽進別人耳裏,感覺卻大不相同,就好像……嗯,你會載女朋友來看病,可見是關心她的,那為什麼不替她開車門,扶她走過來?怎麼會把人丟著,自己走自己的?”

  說到女朋友,喬紹均不自覺摸一下被打痛的臉,又熱又燙的,從來不曉得那女人手勁這麼大,既然有如此強橫的力氣,難道還不會自己開車門、走路,需要他幫忙?

  不解啊!他一肚子問號。

  “不管怎麼說抽煙的壞處,只要能讓人聽懂就好,有差別嗎?至於剛才已經和我分手的女友,她自己能開車門、能走路,何必我去多事?”

  洪虹眨眨眼看著這張美到不行的臉,再眨眨眼,真的很漂亮啊!但為什麼如此美麗的人腦袋裏裝的盡是一堆稻草?

  “喬先生,我真的很好奇,你個性這麼不體貼,是怎麼追到女朋友的?”

  “女朋友要追嗎?”

  “難道還會自己送上門?”

  “是啊!”他點頭。“她們說喜歡我,要當我女朋友,我就有女朋友啦!”

  “她們?”洪虹很訝異。“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喬紹均扳著手指數了半天還是數不清。“應該有十來個吧!”

  “你劈腿”她唾棄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他沉默了片刻。“對不起,請問我有十來個女朋友跟劈腿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也不會劈腿,那個動作對我而言困難度太高。”

  恐龍!侏羅紀生物!這時代還有不知道“劈腿”這個詞的人嗎?他真該被放進博物館裏展覽了。

  洪虹一陣啼笑皆非。

  “所謂劈腿,不是真的去做劈腿的動作,而是指你用情不專,腳踏好幾條船。”

  他懂了,但問題是……“難道她們要求我做她們的男朋友,我還能拒絕?”

  “你喜歡就接受,不喜歡就拒絕啊!”

  “可是她們都說很喜歡我、很崇拜我,沒有我就活不下去。我若拒絕,她們真的死了,我不是成了殺人兇手?”

  “天啊,你們那種關係叫男女朋友?叫交往嗎?根本就是偶像跟粉絲間的關係嘛!”

  “但我不是偶像,我不會唱歌、也不會演戲;還有,粉絲是什麼?冬粉的一種?”

  讓她死了吧!代溝、代溝啊!人家說三歲一代溝,她與他嘛……這中間的溝大概可以媲美馬裏亞納海溝了。

  “粉絲是指崇拜者,也就是說你那些女朋友是敬仰你,而非喜歡你。愛情跟崇拜是不同的。”說著,她擺擺手。“還有,跟你說話好累,讓我坐一下先。”

  她就近找一張長椅坐下喘口氣。

  喬紹均才覺得跟這位小妹妹說話很累呢!一堆莫名其妙的用語……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說話嗎?  他們的國語到底是怎麼學的?

  “你為什麼要說‘坐一下先’,你的形容詞和動詞都用錯了。”

  這下子洪虹的腦袋真的打結了,半晌,嘀咕道:“你要嘛是古董、要嘛就是白癡,連周星星的招牌話都不知道。”

  “不是周星星,是周星馳,我看過他的電影,也很喜歡少林足球。”他很認真地說。“隨便改別人的名字是很不禮貌的。”

  她簡直快吐血了。“綽號,你懂不懂?只是一個稱呼,你有必要這麼計較嗎?”

  “熟悉的親朋好友之間才會互相取綽號,你認識周星馳嗎?”

  “粉絲或媒體都會給偶像取綽號,周傑倫又叫周董,同理可證,稱周星馳為周星星又有什麼不對?”

  “古怪的理論。”

  “你的腦袋才古怪好不好?”洪虹歪著頭打量他良久。“你明明不老啊!看起來不過三十歲,怎麼比我那個快七十的奶奶還古板?你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我今年三十六,而且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怪。”他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小妹妹年紀輕輕,古靈精怪,讓他應對起來無比吃力。

  “還有,我就住在醫院對面那棟大樓裏,是從家裏搭電梯到地下室停車場,然後開車過來的,不是‘冒’出來的。”跟她說十分鐘的話,他的壽命會短十年,受不了,他要走了。“小妹妹,這個氣球是你的吧?請抓好,別再讓它飛走了。”

  “我不是小妹妹,我十八歲,成年了,我叫洪虹,你可以叫我洪小姐或小虹,就是不準叫小妹妹。”小女孩最忌諱被人叫小了。

  看不出來,他以為她不過十四、五歲,原來滿十八了。但就算她十八歲,他都三十六了,叫一聲小妹妹也不為過吧?

  小女孩的想法真的很難懂,他也覺得他們之間有代溝了。

  洪虹把他遞過來的氣球又撥回去。“這氣球我不要了,送給你。”

  呃,他一個大男人要顆米老鼠氣球做什麼?“你不要也不能隨便亂扔啊!亂丟垃圾是不對的。”

  “我又沒亂扔,我是把氣球送給你,還有,你要不要去跟你前女友,那位小姐道歉?”她眼角瞄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從遠處迅速地飆過來。

  “道什麼歉?我們已經分手了,她說……”他還沒說完。

  “喬紹均,你這個死豬頭,我在停車場等那麼久你也不追過來道歉,我恨死你了,再也不理你了!”啪地,俏女郎又是一巴掌呼上喬紹均另一邊完整無瑕的臉頰,然後轉身走人。

  洪虹趴在長椅上笑到肚子好痛,活了十八年,頭一次見到這樣精採的戲,不枉人生走一回啊!

  倒是喬紹均一臉無辜。“剛剛不是說過分手了,為什麼又要我去追?”

  救命,洪虹快笑死了,這個男人真是天兵,快來個人救救她吧!天啊,她肚子快笑破了。

  喬紹均呢……他左臉先挨了一巴掌,腫起來,右臉又挨一巴掌,正慢慢紅腫中,這整張臉發福,還真有幾分像他“前女友”說的,死豬頭一顆。

  ***  ***  ***  ***

  喬紹均坐在客廳裏,手上拿著一個琴頭——他是一個小提琴制作家,十八歲那年移居芝加哥,後來拜了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制作家MATSUDA為師,一直到六年前父親過世,他才為了處理喪事回到臺灣。

  MATSUDA制作的小提琴可謂當世最佳,米多莉、姜康、塞繆爾·麥歌德……和許多世界知名的交響樂團成員都使用他的作品。

  喬紹均身為他的得意弟子,作品自然價值不菲。

  但喬紹均的作品並不多,他可以花一個日夜挖出曲線優雅的F孔;花兩個星期雕刻琴頭美麗的螺旋形裝飾線;花一個月,每天上一層漆,使小提琴表面的反光能沿著琴身的形狀連成一圈;但他可能得花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去尋找一塊上好的木材,並且等待它適應氣候,再開始切割琴身。

  每一把上好的小提琴面世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契機,所以他的每一個作品都是天價。而在時機不對的時候,他就以修琴為生。

  他制琴的條件很多,但修琴就沒有任何規矩了,不管是價值多少的琴,他都用同樣謹慎並且追求完美的態度去維護它們。

  這讓他很快在小提琴界建立起良好的名聲,一些好事者還送了他一個響亮的綽號——小提琴王子。

  從此他麻煩不斷。

  鈴!電話聲響,麻煩來了。

  喬紹均皺著眉頭瞪著電話,就是不出手接,電話很快轉到答錄機,然後傳出一個嬌嗔的聲音:“均均,人家好想你喔!找了你一個星期了,你什麼時候有空給人家回個電嘛!愛你的小靈。”

  喬紹均無奈地嘆了好長一口氣,陳靈上星期不是才甩了他兩巴掌,跟他分手了嗎?那幹麼還照三餐加宵夜地打電話找他?

  鈴!電話又響了,老調再彈一次:“紹均,是我,你最愛的小媚啦!今天是人家的生日,朋友給我開了個舞會,你一定要來喔!”

  喬紹均用力搖頭,他不喜歡參加舞會,他討厭熱鬧,甚至討厭與人交際,幸好他的工作也不需要他去做那些事;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去參加舞會的。

  鈴!電話第三次響起。

  “小均,我啦!阿鈴,我感冒了,好難受,你有沒有空來接我去看醫生?”

  喬紹均沒空,他好不容易等待一塊上好的魚鱗雲杉到最佳情況,正可以做塊一流面板,打算吃完午飯開始動工,怎麼有空去接阿鈴上醫院看病?

  當作不知道、當作不知道……他考慮要不要把電話線拔了,好吵,一個早上最少響了十通電話,這讓他怎麼靜心工作?

  都是那個“小提琴王子”的綽號害的,讓他被一堆女人當成什麼稀有動物團團圍住,害他脫不了身。

  記得洪虹曾問他怎麼有這麼多個女朋友,她以為他想啊?他不知道多希望孤家寡人一個,沒煩沒惱。

  可惜每次他一開口拒絕女人的求愛,她們就尋死覓活的,迫不得已,他只好全盤接受了。

  他曉得腳踏N條船是不好的行為,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壓根兒不懂得與人交際,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自閉,根本應付不來這麼一大票女朋友。

  他夢想單身、渴望單身,最好是可以一個人躲進地洞裏,任何人都不見……眼角偏偏瞥到那顆綁在沙發把手上軟趴趴的米老鼠氣球。

  那是洪虹硬送給他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送一個大男人米老鼠氣球?他更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將氣球帶回家?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玩那玩意兒。

  “女人,你的名字叫怪物。”他對著米老鼠氣球說,實在對女人很沒轍。

  當然,怪物中的怪物,她的名字叫洪虹。

  她跟他說一些什麼粉絲、劈腿、周星星之類的話,十有八九他都不懂,他真的這麼落伍嗎?還是她太前衛了?

  但照她後來自己說的,她已經算正常了,還叫他上MSN看看別人的對話,那些火星文才算前衛。

  不過他沒那麼無聊,她的話已經夠讓他腦袋打結,他沒興趣再把自己搞得更糊涂。

  鈴!

  這是今天第幾通電話了?反正也算不清啦!

  電話答錄機裏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小均,我是阿鈴,我的體溫又升高了,現在都三十九度半了,你快來救命啊!”

  喬紹均手中的琴頭差點掉下去,重病纏身為什麼要找他?應該打電話去叫救護車才對啊!可惡。

  但他還是憤憤地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拿起車鑰匙準備載人看醫生去。

  不過……

  他是接到了阿鈴,但有一點他很好奇,阿鈴在電話中說自己病得很嚴重,怎麼……他側眼瞄著她描繪精致的臉龐,一個重感冒快死的女人在去看醫生前還要精心打扮,穿著又露胸又露腿的,這會不會讓病情加重?

  附帶說明一件事,自上星期被洪虹提點過後,今天他可是幫阿鈴提了包包,陪阿鈴從停車場走進醫院,還幫忙挂了號,才讓阿鈴自己去候診室等看病。

  “阿鈴,你在這裏等,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阿鈴很明顯愣了一下。“你不陪我?”

  “那要等好久耶!”他指著看診燈說。“我還有工作,沒時間耗在這裏。”

  阿鈴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是我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這還用問嗎?喬紹均用很理所當然的口吻說:“當然是工作。”

  啪!阿鈴賞了他一巴掌。

  “混蛋,喬紹均,你這個薄情人,我算是看清你了,我們分手。”話落,哭著跑走。

  喬紹均呆呆地摸著他可憐的、最近災難不斷的臉;這年頭難道連說實話也有罪?

  “哈哈哈……”一個抑制不住的笑聲在喬紹均背後響起。

  很耳熟,喬紹均詫異地回頭。“洪虹——”怪物之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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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洪虹的病房裏……是的,洪虹住院了,因為寒流來襲,氣溫驟降,一夜之間由二十五度降至十五度,她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住,所以住院休養,至今已經四天。

  住院的日子對洪虹來說,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悶。

  好無聊啊!直到溜出病房,四處閒晃,在家醫科的候診室看到被打一巴掌的喬紹均,終於給她黑白的生活添進一絲光彩。

  她把喬紹均帶回自己的病房,然後弄一條溼毛巾讓他敷那又被打腫的臉。

  看著喬紹均齜牙咧嘴揉著他災難不斷的頰,她趴在床上,怎麼也忍不住笑。“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你,你都被不同的女人呼巴掌?”

  這個問題他比她更好奇好嗎?現在的女人是不是都有虐待狂,動不動就打人,疼死了。

  “不過是你自己活該。”雖然肚子好痛,她還是止不住笑。“哪有人當著女朋友的面直接回答工作比女朋友重要的?”

  “我說的是實話,難道要我撒謊?”阿鈴跟他認識不過四星期,但小提琴制作他卻鍾情了十來年,這之間的輕重還要比嗎?

  “不是撒謊,是哄。女孩子是要哄的,你知不知道?就好像……”洪虹坐起身,整理一下頭髮。“你看我,覺得怎麼樣?”

  他左瞧瞧、右看看。“臉色很差。”

  她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不及格。”隨著吼聲過去的是一記白眼。“沒人教過你,對漂亮的女人,你可以稱讚她美麗,容貌差點的就講清秀,再其次,也要送上一句氣質好。難道你都直接指著長得醜的女人叫恐龍?”

  他愣了好久。“醜女人跟恐龍有什麼關係?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吧!”

  LKK。她知道他古板,但是悶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你要好好感謝你媽給了你一張漂亮的臉,否則你一定好人卡接不完,這輩子都別想交女朋友。”

  喬紹均不禁愣住,他媽不過只是一個生了他,卻從來不要他的女人,有什麼好感謝的?父母只是一個名詞罷了,他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

  對他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值得他敞開心胸去親近,所謂的親情、愛情、友情,不過是一些虛幻不存在的東西,他從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擁有過,現在沒有,未來也不需要有。

  他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何須為那些無聊事煩心?

  無形中,他淡漠的氣息更添上幾分冰冷。“我知道信用卡、金融卡,但是好人卡,抱歉,沒聽過。”

  她有點訝異他突然表現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她說錯什麼話惹他生氣了?

  “你不開心啊?”她小心翼翼地問,住院的日子實在無聊,好難得有人可以陪她聊天解悶,她實在不想得罪他,再換來漫漫沉悶的住院生活。

  “沒有。”他以著生硬的口氣說。

  “但是我看到你臉上寫著‘我在生氣’四個字。”

  “我不可能在臉上寫字。”他瞪著眼,一派認真。

  她差點又噗哧一聲笑出來,也許他已經三十六歲,但言行舉止真的不像中年男子;他不會偽裝自己,更沒有久歷社會的人身上慣常帶有的圓滑氣息。他很真,不管是心靈,還是外表。

  “OK,我相信你沒有在生氣。那麼我跟你說說好人卡吧!這是指女生不想傷害她不喜歡的追求者,所以以他是好人,但彼此並不合適的理由來拒絕他。通常我們稱這樣被拒絕的男孩子,叫做收到了好人卡。”

  他抿了抿唇,想說她好無聊、好幼稚。

  洪虹卻先一步察覺了他的意圖。

  開玩笑,久病之人,眼光最利,因為她常常需要別人的幫助,所以什麼樣的人可能會幫助她或傷害她?她七、八歲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他嘴一撇,她便知道他吐不出象牙來。

  “不準說我無聊或幼稚,這是現在最流行的說法,大家都知道,你不曉得是你落伍。你敢偷罵我,我就讓你騎腳踏車到加油站加一百塊九五無鉛汽油。”

  “那個……有腳踏車需要加油才能啟動嗎?”

  她再度笑彎了腰。“哈哈哈……你實在是太逗了。我開始覺得跟你分手的那些女人很沒眼光,你的幽默感需要特別的人才能挖掘出來。”

  “你到底在笑什麼?”他不記得自己講了什麼笑話。

  “哈哈……”她笑得幾乎被口水嗆到。“你想像一下,如果你真騎腳踏車去加油,會是什麼情形?”

  他很用力地想了想。“也許加油員會以為我是神經病。”

  “對!所以騎腳踏車去加油是一種懲罰。”

  呃!他呆了。代溝,真的是代溝。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無聊嗎?滿腦子稀奇古怪的事。

  洪虹對他揮揮手。“反正你少說年輕人胡思亂想,你應該換個方向思考,這是一種創意,腦筋急轉彎,代表年輕人頭腦靈活,不受固有框框限制,挺好的啊!”

  喝,他又沒說話,她怎麼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她捂著嘴,像只偷著腥的小賊貓。“告訴你喔!我一出生身體就不好,有幾次還差一點死掉;有一次我甚至感覺自己在天上飄,低下頭,還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接受急救;自那以後,我就擁有了預知和讀取人心的能力。”

  騙人的吧?他是無神論者,但為什麼背脊有點涼涼的?

  “你不信?”她當然是誆他的啊!沒辦法,住院生活太無聊,而這個中年大叔又太好玩,不耍耍他就是覺得對不起自己。“那麼我告訴你好了,我確信繼剛才在這家醫科你被呼巴掌後,必然還有第二記耳光在等著你。”

  這一點連預知都不用,拿膝蓋隨便猜猜都能知道,他長得這麼帥,桃花遍地開,女朋友人數更是賽過天上的繁星,他又完全不會哄女人,他那些女朋友要能受得了不打他,那才叫見鬼了。

  “這種事……”他話都還沒說完。

  “喬紹均。”洪虹的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來,卻見阿鈴氣衝衝地闖進,一手拉起喬紹均的衣襟,就是一巴掌呼下去。“虧我這麼喜歡你,你花心就算了,還找……這種未成年少女,變態戀童癖,你去死啦! 繼耳光後又是一記撩陰腿。

  一開始挨打沒躲過,那是喬紹均嚇到了,不是被阿鈴嚇到,而是教洪虹神準中的烏鴉嘴給駭著了,所以被打個正著,但這撩陰腿若挨中,可能小命都有危險,他還不努力閃躲?

  先是兩腿一夾,然後右手用力一揮,將阿鈴推出去。“你幹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平常我要牽你一下手,你都推三阻四的,剛剛這小女孩拉你,你卻一點遲疑也沒有就讓她牽了,兩個人躲進病房裏嘀嘀咕咕大半天,不要告訴我你們什麼事情都沒做,我不是白癡,我看得出來,你對這個小女孩跟對我的態度完全不同。”阿鈴氣得又要打他。

  “你這沒良心的混帳、王八蛋……”

  對於阿鈴一連串指控,喬紹均聽得滿頭霧水,他本來就討厭跟人接近,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孤僻到近乎自閉。

  至於洪虹,他只當她是小妹妹,他們之間能發生什麼事?討論粉絲與冬粉的差別?他們相差了十八歲好不好?

  “對不起。”洪虹舉手道:“容我插句話,或者我看起來很年輕,但我已經滿

  十八歲,成年了。”她最討厭被當成小妹妹了。

  那話—落,簡直像在阿鈴的怒火上澆—桶汽油,頓時焰火衝天。“你……你們……狗男女,不要臉……”

  “夠了!”喬紹均捂著耳朵,阿鈴尖叫得他頭痛死了。“阿鈴,要求交往的是你、要分手的也是你,我全都照著你的話做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說分手只是氣話,我根本沒有走,一直站在電梯旁等你過來追我,但你卻無動於衷,你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麼永遠都是我打電話找你,你從來不主動約我?”

  就因為她沒走,所以才會看到不愛人碰的喬紹均乖乖地被洪虹拉進病房,兩個人關在裏頭,不知在幹些什麼。她一直在病房門口等,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住心底那只名叫嫉妒的魔鬼,可惜還是不行,半個小時後,她終是衝進病房與喬紹均攤牌。

  喬紹均想大叫、想罵人,還有幾分想從病房窗口跳出去的衝動,盡管這裏是五樓。

  “對不起,阿鈴,我實在搞不清楚你那些喜不喜歡的問題,照你說的做你不開心;不做,你更不高興。”他嘆口氣,搖搖頭。“我好累。”

  “喬紹均……”阿鈴滿臉的淚,恨恨瞪他一眼。“我討厭你,最最討厭你了,哇……”她大哭跑走了。

  病房裏瞬間陷入一片沉默。

  大約五分鐘後,洪虹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小聲問:“你真的相信她最後那句討厭是討厭?”

  喬紹均用力翻個白眼。“不是討厭,難道還會是喜歡?”

  洪虹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喬先生、喬大叔,我發覺你的理解和觀察能力非常有問題耶!你看她難過的樣於,就應該知道她非常喜歡你,卻又對你非常失望,才會說出違心之論。你若真喜歡人家就趕緊追上去,只要一句對不起,我保證她立刻回頭撲進你懷裏。”

  “謝謝你的預言喔!”喬紹均訕訕轉過頭來。

  洪虹看著他高高腫起的雙頰,忍不住噗哧一聲又笑了出來。“呃……你需不需要另一條毛巾敷臉?”

  “有必要嗎?”都腫成這樣了,除了時間,也沒其他更好的辦法讓它消下去吧?

  她低下頭,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確實沒必要,按照你的個性,和你招蜂引蝶的相貌,一定還會有無數女人被你吸引,圍在你身邊,再被你氣得手腳相向。”

  “又是預言嗎?”好吧!他現在相信世上有鬼神了,他確實異性緣好到不行,女朋友從來都是以打來計算,但交往得快,分手也快,並且挨打機率更是高到不行。

  這樣看來,洪虹不止能預知未來,還會算命呢!瞧她把他看得多清楚?

  “你有病啊!我隨便說說你也信。我那是推理,觀察你的個性以及對女孩子的態度,猜出你很容易得罪女孩於,讓她們氣到發狂打人的結論。”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黝黑的眸子裏閃著陰暗的、讓人心驚的波動。

  “你們女孩子……都這麼喜歡隨口說說嗎?明明不想分手,卻硬要分手,明明喜歡,又要說成討厭;為什麼你們不能老實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非要男孩子去猜,猜對了,你們就說男孩細心體貼,猜錯了就是混帳王八蛋。很抱歉,我討厭這種猜謎遊戲。”說著,他放下敷臉的毛巾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洪虹急得跳下床追他。“難道只有女孩子會說違心之論嗎?男孩子也會啊!在感情面前,是人都會犯傻,你不能因為這樣子就對感情失望。”她有些慌,隱隱發現自己似乎觸到他的逆鱗了。

  她不清楚他有什麼樣的過去,但她看得出來,這—刻的他完全將自己封閉,全身上下充滿著一種痛恨人群、痛恨情感、痛恨這世間一切的種種負面情緒。

  他是有點孤僻和落伍,可從他會替她撿氣球這一點看來,他冷硬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溫暖的心。

  卻因為她一時的貪玩,傷了那顆心,讓它因為流血而逐漸變得冷硬。這是她的錯,她滿懷愧疚。

  她必須做點什麼來挽救,否則讓他一路往偏道行去,天曉得最後他會傷成什麼德行?

  “是的,我不應該忘記人類有多麼的虛偽,每個人心裏想的和表現出來的往往是兩碼事。而所謂的情感更是人類虛偽的大全,那最卑鄙骯臟的精華。”他離開的腳步越發快了,而表情則更顯僵硬。

  “的確,人越成長,越無法坦率地表現自己;但我相信,有一些謊言出於善念,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別人好,並非全出於惡念。”

  “所以只要一句我是為你好,就能抵消一切說謊的罪惡?”

  “不是抵消,是……一種甜蜜的謊言,一種想要對方快樂而無傷大雅的掩飾。”就像她,帶著一顆畸形的心臟降生於世,注定了她不能過平凡的生活,永遠有吃不盡的藥、住不完的醫院,多少次,她想著放棄吧!與其拖累家人地活著,她不如去死。但看著父母、妹妹為了她求神拜佛,吃齋茹素,她裝也要在他們面前裝出一副開朗笑臉,哪怕她積了一肚子的淚,也不能在他們面前流下半滴。要說虛偽,她比任何人都虛偽,但這是錯的嗎?“難道你從來沒有為了討某些人歡心而說謊?”

  “有,我也說過很多謊,所以我比誰都骯臟。”

  “不,你比誰都善良。你有一副好心腸,因此你會替一個陌生女孩撿氣球,會告訴她抽煙有礙身體健康。”她終於拉住他了,在醫院的大門口。

  “你太善良了,不會拒絕別人,才會有那麼多女朋友。不管是上星期那位陳小姐還是今天的阿鈴,她們沒病,只是找機會向你撒嬌,你沒有戳破她們的謊言,由著她們使性子,哪怕挨打也沒還手,那不是因為你虛偽或你傻,你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近乎笨拙,不懂得表達自己。”

  他突然呆了,愣愣地看著這個矮了他一顆頭、小了他十八歲的女孩,那一番維護的話打得他腦袋轟隆隆直響著。

  他真的好嗎?其實他最討厭的就是自己,那骯臟、虛偽的“喬紹均”。

  他若真的好,為什麼無數的女孩子跟他交往後,又一個一個地離開他?為什麼父母離婚的時候爭相放棄他的撫養權?為什麼他找不到一個可以長久相伴的人?

  一個真正的好人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爹不疼娘不愛,沒有一個知己伴身旁。

  他很骯臟,他心裏清楚,面對這混亂的塵世,傾聽那些虛偽的言辭,他心裏就像燃著一把火,常常都有一股想要破壞什麼的衝動。

  六年前,當他被通知父親死亡,請他回臺灣處理喪事時,整個喪禮過程中,他沒有掉半滴眼淚;像他如此無情的人,怎麼會善良呢?

  “小妹妹,你才多大,哪分得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胸膛裏傳來劇烈的心跳聲,他眼眶發酸,居然想要抱著她大哭。

  他用力咬緊牙根,依然控制不住身體發抖,酸甜苦辣,各樣滋味如潮水般流淌過他心頭。

  洪虹抿抿唇,對他露出一抹虛弱中帶著蒼白的笑。“我雖然才十八歲,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可起碼我曉得一件事,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很多事情要靠心去感覺,而我的心告訴我,你是個好人。”

  “你很幼稚。”他的臉色很冰冷,但聲音在顫抖。

  “無所謂,成熟、幼稚,那些東西對我沒有意義。”她放開他,感受著醫院外刺骨的寒風,冷,真的好冷,超級冷氣團不是開玩笑的,確實有凍死人的威力。

  “你知道一個隨時可能死亡的人要怎麼生存下去嗎?不要想以後,不要想未來,仔細地觀察、享受眼前的事物就好,唯有如此,才能不喪失希望地活下去。”太冷了,她覺得眼皮好重,感覺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盈,幾乎要飄上天去。

  “喬先生,你為什麼要想那麼多麻煩事?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直接說討厭;瞧,這樣的生活不就簡單多了?”她張開雙手,做出一個像要飛上天的姿勢,身體卻搖搖晃晃的。“放縱一下、輕松一下,不好嗎?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會窒息的。 ”

  “小孩子的世界果然簡單。”他撇撇嘴,想定,但雙腳卻被她青白的臉色定住了,看著她,他感到很不安。

  “簡單一點,才能幸福。”  她閉上眼,身體好像被冷風掏空了,漸漸失去了站立的力氣,“你也年輕過,難道沒享受到那種年少輕狂的滋味?”

  “很抱歉,我從小就是個滿口謊話的小孩。”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家裏就炮火不斷,沒有一天他的父母是不爭吵的;小時候,他以為是自己不乖所以父母才吵架,他拚命地裝乖,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名,但不管他多麼優秀,他的家裏還是不曾平靜過。

  等他漸漸長大,才發現父母爭吵的原因不是他;那對夫妻的結合根本是個錯誤,一場利益婚姻,將兩個彼此憎惡的人綁在一起,造就了一連串的麻煩。

  當他的父母吵到最高點時,他裝得越發乖巧了;可這時已不是想父母和好,他是怕被拋棄,以為如果自己乖一點,爸爸媽媽便會注意到他,哪怕有一天他們真正離了婚,他也不會被丟下來。

  可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成白費,他父母離婚時最大的爭執點就是他;他們都不願意照顧他,拚命指責對方為何不接納他。

  他應該慶幸自己是男生;一個無後嗣、可能要十八竿子才能打著一點關係的遠房表叔,為了香火傳承收養了他。否則在父母都拒絕要他,而他又才畢業、沒有謀生能力的時候,他該去哪裏?孤兒院都不收這麼大的孩子。

  總算,表叔死了,母親也在不久後去世,父親更於六年前駕鶴西歸,他自由了,不必再戴著面具做人,他可以盡情的想要破壞什麼就去破壞,再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他。

  “小妹妹,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心願,我希望所有人都去死,全死光了最好。”他惡狠狠地說。

  可惜他面前沒有鏡子,否則他會看到一張泫然欲泣,像是被拋棄的可憐小狗的臉龐;那水光淋漓的眼裏盡是對親情的渴望。

  洪虹聽見了他心裏的話,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悲傷和戀慕。

  她泛出青紫的唇微彎出一抹平和的笑弧。“或許……你的願望就要實現嘍……”她無力地喘著,意識真的快消失了。“也許我就要死了,很快,一分鐘、兩分鐘或者五分鐘,我的心臟便要停止跳動,到時候你可以真正看到一個人由生存到死亡……完整的過程,很少人可以就近看到這種事,而你幸運地碰上了,你會開心吧?”她的話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喬紹均不安的預感實現了,他就知道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但他已經慣了與衰神為伍,認定了只要有他在,麻煩永遠只會找上他,不會尋上別人。

  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反正他早活膩了。可為什麼這一次衰神改變目標,卻纏上了這個小妹妹?她才十八歲,如花般的年齡,不該如此年輕就凋零啊!

  “你怎麼了?喂……”就在她倒地的前一刻,他及時抱住了她。“醒一醒,小妹妹。”

  他拍拍她的臉頰,卻被上頭冰冷的溫度嚇一大眺,怎麼會那麼涼?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也停止跳動了,她昏過去前說了什麼?問他看到她死掉會不會開心?

  不!他不開心,她還這麼小,生命中有太多事她沒有經歷過,就這樣死了,多遺憾?

  “醫生、醫生……”他抱著她衝入急診室,完全忘記自己不久前才說過,希望所有人都死光光。

  他在乎懷裏這個女孩,那小小的生命的花朵,他用力地摟緊,不想她就此消失。

  為什麼生命如此脆弱?為什麼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陷入危機?為什麼……

  他有無數的疑惑,漲得腦袋幾乎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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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喬紹均站在洪虹的病房門口。自四天前她忽然昏倒,住進加護病房後,他就每天來探望她,一天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耗在醫院中,東躲西藏地就為了對她說上一句“對不起”,卻始終沒有勇氣真正去做。

  今兒個一早,他又到加護病房外偷看,卻沒望見那熟悉的身影,問了護士才知道她病情好轉,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

  他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又想著該怎麼樣才能偷見她一面?那句抱歉是絕不能少的,畢竟若非他,她也不會心臟病發。那天送她進急診室之後,他被醫生狠狠罵了一頓,先天性心臟病患者不能突然由溫暖的環境轉到寒冷的地方,否則極有可能造成心臟麻痹。

  但他真的不知道她有這麼嚴重的病,生命恰如朝露,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

  他也被嚇到了,想不到真正面臨生死關頭,他受到的心靈震撼是那麼大。

  原來他一直是嘴硬心軟的。唉,活了一大把年紀,最終卻因為一個小妹妹才體會到這一點,想想都丟人。

  徘徊復徘徊,他猶疑著該用什麼藉口去見她。

  “咦?”一個小小的驚呼突然自門邊傳出。

  喬紹均低下頭,瞧見那張熟悉的青白小臉。“小妹妹……”

  “我已經成年了,別一天到晚小妹妹、小妹妹地亂叫。”洪虹天生娃娃臉,身體又因常年病痛發育不良,心裏夠自卑了;每每聽見人家說她小,便想揍人。

  “呃……那……小虹?”

  “可以。”雖然也有一個“小”字,但起碼比小妹妹好聽,她接受。“你站在我病房門口幹什麼?”

  “我……”他是來say sorry的,但是看到她坐在輪椅上,偷偷摸摸地不知要去哪裏,那句“對不起”就吞進肚了。 “你才剛從加護病房出來,不好好休息,要去哪裏?”他的目光從敞開的門望進小小的單人房裏,空蕩蕩的,沒有第二個人。“沒人看著你嗎?”

  誰能看住她?前一任看護因為沒照顧好她,被她母親炒魷魚了,下一個過午才會到;所以這個上午是她難得的放風時間。

  “你也知道我剛出加護病房,悶了三天,快煩死了,現在當然是要四處去繞一繞,透口氣嘍!”

  “你身體還虛著,就要四處跑,再病發怎麼辦?”他太佩服她的體力了,一般人像她這樣,倒床休息都來不及了,哪遺有力氣找樂子?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你錯了,正因為我又發病了,說不定下回眼一閉便再也睜不開,所以才更要趁清醒的時候多看看這美麗的世界。”她當然虛弱,沒見她現在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坐輪椅嗎?

  只是越發病、越虛弱,越靠近死亡一步,她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就越深,就想趁著還有一口氣在,多看一眼這繁雜的紅塵俗世。

  “你想玩,大可以等身體養好再玩,你現在……”她一定沒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臉色有多難看,他瞧得都心疼。

  “你認為我的身體有養好的一天嗎?”

  “換心就可以。”這四天他在醫院也沒白混,可是把她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

  “換心不是割盲腸耶,你以為說換就能換啊?”而且就算讓她換成了,也不保證不排斥啊!讓她說,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總有一線生機。”

  “得了、得了。”她擺擺手,感覺上下眼皮又快要打架了,唉,這副破身體,真是一天比一天差。“被你攪和得我都快睡著了,我不出去玩總行了吧?”她吃力地調轉輪椅往病房裏推。

  他也跟著她走進半掩的門裏,幫她推輪椅,讓她更快回到病床邊。

  然後,她對他舉高了雙手。

  “啊?”他怔怔地看著她。

  “抱我上床啊!”他以為她還有力氣爬上床?剛才下來就已經耗費掉她大半精力了,現在……喘喘還行,上床,難嘍!

  “噢!”他彎下腰,將她從輪椅上抱起,真輕,那纖細的身體擺在他的臂彎裏,幾乎沒有一點重量。

  “謝啦!”她躺回床上,拉起棉被蓋好。“麻煩,再給我一杯水。”

  他幫她倒了水,杯子遞到她手邊,然後與她大眼瞪小眼。

  她有一點想笑,這個男人真的很笨拙,像只算盤,要撥一下才會動一下。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扶我起來,喂我喝。第二,抽屜裏有吸管,你找出一根吸管,放進杯子裏,讓我用吸管自己吸水解渴。”

  他點點頭,大掌一攬就將她摟進懷裏,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喝著水。

  她喝了小半杯,喘口氣。“好了,謝謝。”

  “不客氣。”他先讓她躺好,再把杯子放回桌上,兩只眼睛左右看了看。“我……”

  “如果你是想道歉,那就不用麻煩了,我這病是打出生就有的,從小沒少發作過,跟任何人都沒關係。”

  “如果你不是為了追我,跑到大門口吹了冷風,說不定你現在已經痊愈出院了,也不會……反正,我也有責任。”

  “你這個人啊,好像一天不給自己找點麻煩,弄些傷心事就不高興似的,你確定你沒有被虐待狂?”

  “我是真的覺得很抱歉。”

  “好好好。”對於這個過分認真又笨拙的男人,她真是沒轍。“我接受你的道歉,現在沒事了,那些無聊事就一筆勾消吧!”

  “我應該做點什麼補償你吧?”她這麼輕易就原諒他,他良心很過意不去耶!

  她下巴差點掉下來,敢情他還不滿意她的大人大量啊!他果然有被虐狂,喜歡人家欺負他,最好把他壓得死死的,他就開心了。

  “補償?”她歪著頭想了一下。“前幾天我進加護病房的時候,我媽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很內疚不該讓看護來照顧我,所以打算辭了工作親自照看我的生活起居,可我媽是公務員耶!就這麼辭了,未免可惜,我跟她說了很久,一直說不動她,不如你暫時來做我的看護好不好?我就跟我媽說,有朋友自願來照顧我,叫她別辭職。我從小三天兩頭發病,上學也是有一陣無一陣的,我媽最擔心我交不到朋友,在學校被欺負,現在我有朋友啦!還是肯照顧我的,她—定很開心。這樣她保住了工作,你也得到補償的機會,兩全其美,0K?”

  這辦法挺不錯的,但不知為何從她嘴巴說出,聽進他耳裏,那感覺就是怪怪的。

  但他還是同意了。“好吧!因為是我害你發病的,所以我來做你的看護,直到你出院。”

  洪虹悄悄在心裏比了個V字形手勢,其實她母親根本沒要辭職,她的妹妹今年剛考上大學,注冊就得花一大筆開銷,再加上她的醫藥費……她媽若辭了工作,光靠她父親一個人的薪水,根本撐不起一個家。

  洪母的意思是,上一個看護沒把她看好,讓她亂跑又發了病,決定把人辭了,換個嚴格點的。洪虹心想,這新看護若像母老虎那麼兇,還讓不讓人活?

  現在好啦!喬紹均自己送上門,正好拿來做擋箭牌。

  “那麼就一言為定了,你有什麼東西要準備的,就趕緊去收拾,接下來的日子

  你可是得陪我住醫院的。”

  啊,他想到了,就是這一點不對勁。“我跟你……同住一間病房?”孤男寡女耶!

  “我都不怕,你伯什麼?還是你變態到會對一個病弱無力的女孩動手?”

  “我當然不會。”如無必要,他連人群都不願接近了,更別說對她動手動腳了。

  “那不就得了,快點快點,你去收拾幾件換洗衣物,弄好了就搬過來。”她催促著,搞定他後,她還要擺平她媽呢!時間緊急。

  “好吧!我這就去。”說著,他舉步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轉回頭。“你別再亂跑了,知道嗎?”

  “知道啦!”嘮叨的男人,糟……他會不會比那個嚴格的看護更麻煩?

  喬紹均又叮嚀了幾句,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洪虹趕緊打電話給母親洗腦,務必要把那個所謂的嚴格看護辭掉。

  ***  ***  ***  ***

  一個小時後,當喬紹均再度出現在洪虹面前,那清靈俊秀的臉蛋又腫起來了。

  洪虹藍著他,嘆口氣。 “又被女人打了?”

  他默不吭聲地點頭,自顧自整理那簡單的行李。

  “原因?”

  “小琴要我陪她去參加喜宴,我說沒空,要照顧你;她問我你住的是單人房還是健保房,我說單人房,她就打我了。”

  小琴啊!這是她認識他以來,第三個打他的女人了,看來他的女朋友真的很多,弄得他那張臉被打完一次又一次,似乎沒個止盡。

  她忍不住嘆了老長一口氣。“喬……我叫你紹均怎麼樣?畢竟接下來我們得日夜相處好幾天,老是先生、先生地叫,頗怪。”

  “隨便。”他並不在意那些稱呼。

  “OK!紹均,你知不知道小琴為什麼打你?”

  他可能知道嗎?那個女人莫名其妙就打過來,像發瘋一樣,他都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所謂的經前症候群了。

  “唉!”她又嘆氣了。“她打你是因為她懷疑你跟我有曖昧。你這麼直接告訴她,這一間是單人房,就你跟我兩個人住,孤男寡女的,任哪個女人都會嫉妒的。”

  “你也知道我們孤男寡女容易惹閒話,那你還不避嫌?”

  “那是因為我相信你。”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以她對他的觀察,他與人交往,只可能是被壓倒的那一個,要他主動去愛一個人、並且對其產生欲望,難,很難、太難了。

  他的個性太孤僻,跟自閉兒大概只差了一根手指的距離。

  “小琴不相信我。”很諷刺是不?一個普通朋友信任他,而那說愛他,要做他女朋友的女人卻懷疑他。所以他從不相信那些無謂的情情愛愛。

  洪虹聽出了他話裏的委屈,這個外表冷漠的男人心裏其實比誰都柔軟、也脆弱。

  也許他表現得對情感很不屑,但從他對她的發病感到抱歉,執著補償,進而答應做她的看護可以觀察得出來,他很在乎生命、很在乎朋友,只是拙於表達。

  而他的笨拙則引發周遭人對他的種種誤會,進而惡化了他的人際關係,將他推離人群越來越遠。

  洪虹為他感到心疼,一個無比渴愛的男人,卻因為種種因素而不得不自絕於愛之前,長此以往,他怎麼能忍受?

  “小琴不是不相信你,她只是在吃醋。沒有一個女人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要去照顧另一個女人能不嫉妒的,除非那個女人不愛那個男人。”

  “愛嗎?”他手撫著疼痛的頰,想著愛情如果要依靠如此手段來證明,那愛還值不值得去追求、去擁有、去珍視?“我不喜歡,也不想要這種暴力性的愛。”他還是保持單身快活一點。

  “那是因為你們都沒有把戀愛這回事處理好,尤其是你。”洪虹回想相識以來他的所做所為,真有女人受得了這樣的男朋友,除非那女人瘋了。“算啦!我猜你也不是故意惹你的女朋友們生氣,不如這樣,你幫我擺脫嚴格的看護,讓我有時間玩要,為了回報,我就做你女朋友,教你怎麼盡一個做男朋友的責任。”

  做她的看護不是他害她發病的補償嗎?怎麼又跟回報扯上關係了?而且她還要做他的女朋友?喬紹均張大嘴,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你……我……我們年紀相差太多了吧?”

  “你沒聽過在愛情面前,年齡、性別、身高都不是問題嗎?”她越想越覺得這

  是個好主意。“再說啦!你跟女孩子交往是真的想找個伴,還是因為對方要求了,便可有可無地答應?”

  “後者成分居多。”他確實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總有一種感覺,不去希冀、不去愛,便不會受傷。

  “那正好。我長這麼大也沒談過戀愛,一般人沒膽量愛我,我也不敢去愛。你呢,對愛情不執著,無論女朋友留不留在你身邊,你都不會太在意,正適合做我生平第一號情人。”更完美的是,他還是她喜歡的類型,看著那張白皙俊顏……啊,她的口水快流下來了。

  他眉頭皺得快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或許他並不在乎女朋友的去留,但她也不必將他形容得像個無視他人生死病痛的冷血大魔王吧?

  再說……“交往這種事可以拿來這樣玩嗎?”

  “不然呢?你看看我……”她指著自己青白的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不健康。若在古代,身有惡疾,老公是可以休妻的,哪怕時代進步了,一般正常愛的感覺,我不能找普通人,免得我不小心死了,他們會痛不欲生。可你不同,你不會在乎我的去留,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想必你也不會太傷心,再說你也不懂得怎麼跟女孩子交往,這一點我正好可以教你,我們各取所需,簡直就是絕配。”

  他一手按著太陽穴。“如果我其他的女朋友是讓我的臉痛的話,你就是來讓我頭痛的。”她的話拐來轉去,弄得他頭都昏了。不過他還是堅持。“我們……不太可能,你這麼小,我……”

  “就是我年紀小,才更適合做你的愛情顧問兼女朋友啊!”她越看他越覺得心動,長得讓人垂涎三尺,個性又樸實,絕對只有被她欺負的分兒,完全不必擔心他使壞。這樣一個好男人,女人見著了,豈能不好好把握?“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對女人的小性子很沒耐性?”

  這一點他倒無法否認。

  “也許你會計較別人騙你,比如藉口生病,找你約會之類的。但對著一個像我這樣的小女孩,哪怕我真做錯了什麼,你會生我氣嗎?為了當他女朋友,她願意認小,絕不容他拒絕。

  “不會。”喬紹均搖頭,他是孤僻難相處,卻沒小氣到跟一個小女孩斤斤計較。

  “那不就得了。我使小性子,你沒辦法生我氣,我便能藉此告訴你一些女孩子的心理,你懂得女人心後,就不會再動不動挨女朋友打啦!”她說得眉開眼笑。“我呢,也可以因為有人包容,有人疼,享受到愛情的滋味,這對大家都好,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重點是……“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小自己十八歲的女孩子動心啊!”

  “你對你那些女朋友就真的有動心?”

  “呃……”他無話可說了。

  “你就當我是眾多自動送上門的女朋友之一嘛!不同的是,我不會隨便考驗你、惱你,氣你,反而會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做什麼、不喜歡你做什麼。還有,我可以對天發誓,不論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的事,我都不會胡亂動手打你。你說,像我這樣的女朋友人選,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他沉默了好久,兩肩往下一垂。“你不去做生意太可惜了。”她這樣的好口才,若去經商,肯定發大財。

  “意思是說,你答應了?”

  他點點頭。“不過你年紀畢竟太小,我們要交往,得先徵求你父母同意。”希望她父母會反對,因為他實在很不會拒絕人。看他有一堆女朋友、又一天到晚挨打就知道啦!他拙於處理人際關係,不擅看人臉色,更別提討女人歡心了,他唯一厲害的就是——惹女人生氣。

  開什麼玩笑!讓爸媽知道她十八歲就交男朋友,還不把她關到天荒地老?

  但事實絕不能在他面前說,所以她笑嘻嘻地點頭。“沒問題,晚一點我就打電話告訴他們。”

  “為什麼不現在打?”

  “現在是上班時間耶!你要害我爸媽被炒魷魚嗎?”

  對喔!他因為是蘇活族,都忘了一般人上班時間是不適合處理私事的,會惹老板不開心。

  “那好吧!晚一點你問過父母,徵得他們同意,我們再……試試看。”感覺好別扭,他一個三十六歲的大男人要跟一名十八歲的小女孩交往,不知情者都要懷疑他有戀童癖了。

  但看她這麼開心,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她,萬一轉個眼,她發生什麼不幸,一個女孩子長到十八歲,連男朋友都沒交過就去了,肯定遺憾。

  哪怕她再多麼古靈精怪、任性刁鑽,看在她身體不好的分上,他便該忍耐一下,盡量讓她過得開心點。

  洪虹偷偷看著他變化萬千的臉色,時而憐憫、時而嘆息、又有些不舍,暗笑到肚子發痛。就說他心地善良吧,明明一堆自動送上門的女朋友已經吵得他快發瘋,但面對她這樣一個重病患,他還是無法拒絕,接受了她。

  該說他笨還是單純?但不管是什麼,她都越看他越順眼,心頭甜滋滋,她終於有男朋友了,他們要怎麼開始這段新關係呢?

  “嗯……”她歪著頭思考片刻。“紹均,我有些餓了,想吃下午茶。”

  “噢!”他點點頭,回頭就往外走。

  她錯愕地呆住,他怎麼也不問她想吃什麼就出去買了?

  大概十五分鐘後,喬紹均回來了,手中拎著一只便利商店的袋子。

  “你買了什麼?”她很好奇。

  “雅方羊肉爐。”他從袋子裏捧出一只一人份的碗裝熱湯。“天氣冷,我看很多人都在買,說吃一點身體會比較暖。”

  她用力咬牙忍住笑,不能笑,他是好心想讓她補身子,但是……受不了了,還是噗哧一聲笑出來。“紹均,你真是天才!你覺得……哈哈哈……我一個才從加護病房出來一天的人,能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嗎?”

  “呃!”這一點他真的沒想到,畢竟,她的臉色雖然很差,但說話還是古靈精怪的,就給他一種她其實沒那麼病弱的錯覺。

  他不知道,洪虹的處事原則就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哪怕身體很不舒服,她還是要找樂子逗,享受足了,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才不會有遺憾。

  “對不起,我再重買一份。”他把羊肉爐放在桌上,轉身又要住外走。

  “你應該直接問我想吃什麼,這樣就不會買錯了。”笑完了,她忠實地執行起愛情顧問的角色。“女孩子都喜歡男朋友徵詢她們的意見,哪怕只是隨口說說也好,這會讓女孩子感受到被尊重與愛護。”

  他想了一下。“了解。那你想吃什麼?”

  “一瓶豆漿就夠了。”她的食量其實很小。“要紙盒包裝的,請店員微波一下。”

  “知道了,我去買。”他轉身走出去,那腳步似乎輕松了幾分。

  原來女孩子也不是太難搞嘛,重點是,她們要跟他講清楚、說明白,別老讓他猜她們的心,那會讓他覺得很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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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待到傍晚,洪虹打發喬紹均回家梳洗,也不管他早就準備好了換洗衣物,硬是把他趕走。

  沒辦法,不能讓他留下啊!她是騙媽媽,有個要好的女同學自願照顧她,請求媽媽讓她享受友情的溫暖,這才打消媽媽請嚴格看護的念頭。

  萬一被媽媽發現她口中的“女同學”竟是個大男人,行,她媽媽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六點整,洪家另三位成員提了洪母親手熬的小米粥到醫院探視洪虹。

  打洪虹有記憶以來,她每次住院,家人雖礙於工作或課業而無法貼身相陪,但每天一次的探視卻絕對不缺,經年累月,風雨無阻。

  想來上天對她真的是很不錯,雖給了她一副破身體,卻補給她全世界最好的家人。

  聽喬紹均偶爾流露出來的只字片語,他的童年似乎過得很不愉快,家人有如同沒有。想想她父母、妹妹相處這般和樂,過些日子,她與他關係更親密些,不如將這些親情分他一半,讓他也嘗嘗什麼叫家庭溫暖。

  她家人的熱情一定會把他嚇死,想想那個不愛人碰的笨男人突然被三個熱情如火的“家人”包圍,這個人給他挾一塊肉、那個人拉他下一回棋、再來一個拖著他玩電動……哈,那張帥極的臉一定會扭曲得很好笑。

  洪虹自顧自想著,嘴角眉梢也染上笑意。

  洪父、洪母都以為她是交了好朋友在高興,欣慰地拉著女兒的手。“小虹,你同學呢?怎麼不在?我和你爸爸還買了禮物要感謝她來照顧你呢!”

  “啊……”洪虹大眼珠子轉呀轉。“她回去洗澡了,你也知道女孩子出門在外,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什麼保養品啦、貼身衣物的,真的要人家在這裏住上一星期,行立非得準備幾大箱不可,那太麻煩了。反正我同學家裏離醫院不遠,乾脆每天回家洗澡換衣服,我叫她敷完面膜、護完發再過來,不差幾個小時。總不能讓她在這裏住上幾天,青春美少女就變成黃臉婆吧?”

  洪母在那兒不停地點頭。

  洪父小聲嘀咕。“女孩子有這麼麻煩嗎?”

  倒是洪家小妹洪婉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姊姊。

  洪虹先是瞪了妹妹一眼,復轉向父親。“爸,女孩一定要保養,就好像鮮花需要清水是一樣的道理。你沒聽說過嗎?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可見梳粧打扮的重要。”

  “我就沒見你跟你妹一張瞼貼得跟鬼似的。”洪父辯駁。

  “誰說的?”洪虹和洪婉同聲一氣。

  洪婉還拉開洪虹病床邊的鐵櫃。“老爸,你自己來看,乳液、化粧水,精華霜、面膜、唇蜜;凡是女孩子用得著的東西,姊可是一樣也沒漏。我們不過沒在你面前做保養而已。”

  洪父轉頭看老婆,女兒什麼時候長大到要保養了,他怎麼不知道?

  洪母拍拍他的肩。“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甭操心了。”

  “媽,你少來了,說要去做脈衝光的是誰?”洪婉很不客氣地一盆冷水潑過去。

  “死丫頭,就會給你媽吐槽,怎不學學你姊,溫柔點兒。”

  洪婉暗地裏吐吐舌,洪虹要溫柔,世上沒有母老虎子。

  洪虹私下給洪婉一個鬼臉,她就是會裝乖,怎樣?

  洪婉也回她一個鬼臉,裝乖,她不屑,她就愛我行我素、瀟灑又自在。

  這對孿生姊妹,長相大不相同,一個娃娃臉,胎裏帶病,弱不禁風樣,恰似野地裏一抹素菊;一個容光煥發,亭亭玉立,嬌姿傲骨更勝花王牡丹。

  就連她們的個性也是南轅北轍,洪虹外柔內剛,洪婉則表面強勢,實則心腸柔軟。

  不特意強調,沒人相信她們是一對姊妹花,偏她們不只是姊妹,還是孿生的。

  一家人嘻嘻哈哈,時間過得特別快,轉眼八點,天色全黑。

  洪虹擔心喬紹均回來撞見爸媽,那就不妙了,柔聲催著爸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洪父、洪母只當女兒體貼,也沒有懷疑,只反覆叮嚀女兒小心身體,別再著涼、碰撞、受驚……凡是可能讓她心情大起大落或者刺激身體的東西最好都敬而遠之。

  洪虹點頭如搗蒜,好不容易哄走家人,愜意地躺在床上哼著歌。喬紹均差下多是時候來了吧?那木頭真好玩,說他笨嘛,又一張聰明相,可惜腦筋不開竅,難怪老是惹女朋友生氣。

  唔!想起他的眾女友,心裏突然有些發悶,這麼好的男人,她卻得跟十來個女人分享。

  “但我也沒資格嫉妒啊!論先來後到,我是排最後的,只有別人指著我罵狐狸精的分,我也沒資格說他那些舊女友搶我男朋友……”復雜的問題,弄得她頭有些痛。

  “老姊。”突然,一個小小的姦詐聲音從門邊傳進來。

  “婉婉。”洪虹嚇一跳。“你不是回家了嗎?”

  “我跟老爸、老媽說我把手帕忘在病房裏了,偷跑回來的。”洪婉從門口鑽進來。“你老實招,根本沒有什麼女同學,你是談戀愛了,才不要老媽請看護看住你,對不對?”

  “嘩,你什麼時候學會未卜先知了?”就知道這個妹妹沒這麼好拐,瞧她剛才的賊笑,洪虹恨恨對她揮著小拳頭。

  “看你那張臉就知道了,春情蕩漾,不是發騷是什麼?”

  “要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想進洪家門,先過我這關。說,姦夫長什麼樣子?幾歲?哪裏人?”

  “去你的進洪家門,八字都沒一撇呢!”洪虹推著她出去。“你想看他的樣子,我拿手機拍他的照片發給你,你快走,別讓老爸、老媽發現了,我會很麻煩的。”

  知道麻煩還偷偷談戀愛?洪婉心裏這麼想,卻說不出口,這個姊姊……醫生都不敢保證她還能活多久,人生苦短,能夠讓她感到開心的事,就讓她盡情地去遊戲吧!只願她活著的每一天都能開開心心,便不枉人間走一回。

  “你自己說的喔!千萬別忘了。”洪婉又反覆提醒了姊姊幾遍,才貓一樣地溜走。

  等到妹妹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洪虹才摸著胸口小聲嘀咕。 “這鬼靈精,眼睛賊利,怎麼就讓她看出來了呢?”

  她真的一副春心大動的樣子嗎?忍不住打開抽屜,取出一面大圓鏡,左瞧瞧、右看看,還真有點桃花飄呀飄的樣子。

  她趕緊把眼角往下拉一點,嘴巴也嘟一下,似乎沒那麼桃花了。

  起碼不能讓喬紹均發現她一顆心悄悄地挂在他身上,那家夥害怕跟人親近到有些變態了,萬一知道她陷落情網,天曉得他會不會當場落跑。

  想到喬紹均,她不自禁地眼角眉梢又帶上春意。

  “啊!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這樣勾魂呢?”她陶醉地幻想著他衣服底下的身軀,是強壯?結實?還是瘦弱?

  她喜歡男人的胸膛寬一點,但不要太誇張,渾身肌肉就有點惡心了。

  但太瘦也不好看,有點結實,胸膛摸起來堅韌中帶著彈性是最佳手感。他長得這麼帥,身材應該也不會太差,否則就破壞整體性了。

  找個機會她要驗一下貨,看他抱起來感覺如何?

  叮叮叮,是洪虹的手機簡訊聲。

  她拿過手機一看,差點昏倒。

  簡訊是洪婉發來的,內容很簡單——記得戴套。

  “臭婉婉。”洪虹開始按手機按鍵給洪婉發簡訊。“我們是很純潔的,沒你那麼下流。”

  沒多久,洪婉一封簡訊回過來。“食色性也,哪對男女朋友不做愛?除非不行。”

  “男女朋友除了做那檔事,還有很多娛樂的,只有你這個滿腦子色情的家夥才整天想著做。”洪虹又按了一封回去。

  “我這叫直爽,不像你們,虛偽。”

  “你小心淋病、愛滋找上門,色婉婉。”

  “所以才叫你戴套啊,笨小虹。”

  “不準罵我笨,我……”掩嘴打個哈欠,手指越來越無力,沒辦法,不管她再有精神、再喜歡做怪,她的身體承受不住,總是清醒三、五小時,就要小睡片刻。

  多數人—天只要八個小時的睡眠,有的人甚至只需睡上五,六個小時便精力充沛;她不同,十二個小時是基本睡眠時間。

  當她病發的時候,甚至得睡上十六或二十小時,她可以醒著享受人生的機會實在太少。

  就連現在,有洪婉陪著她簡訊聊天,她強撐著身體想等到喬紹均來了再睡都做不到,他好慢,為什麼這麼慢?她伯自己不能醒著等到他。

  再打一個哈欠,洪虹想著,以後要規定喬紹均最晚九點到醫院陪她,然後……神智已經支撐不住完整的思考,迷迷糊糊中,她睡著了。

  在家裏的洪婉看到那封沒有寫完的簡訊,知道姊姊一定是累極睡了。

  發現洪虹戀愛的時候她很矛盾,太多的情緒起伏對姊姊的身體是一種負擔。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爸媽這件事,讓他們阻止洪虹做這種有礙身體健康的事?

  但轉念一想,她又釋懷了,對一個不知道明天在哪裏的人而言,每一種人生體驗都是珍貴的,哪怕這段戀情不能有結果,她只希望姊姊起碼愛過,也不枉紅塵走一遭。

  不過對於姊姊的男朋友,她一定要看過才安心,絕不能讓一個壞家夥害了姊姊一生。

  ***  ***  ***  ***

  當喬紹均再回到醫院已經淩晨五點了,醫院大門還沒開,他是從側門溜進來的。

  他踮著腳走進洪虹的病房,怕吵醒她,結果……

  一陣光閃過,刺眼得他忍不住用手擋住眼睛。

  “小虹,是我。”他小聲地說,畢竟時間還早,他不想吵到人。

  “我知道啊!”洪虹一直在等他,等累了就瞇一會兒眼,稍微有點精神,又拿起手機一邊打電動、一邊等他。剛才聽見門把轉動聲,她就猜可能是他來了,趕緊拿起手機等著照一張他的相片傳給洪婉,先堵住妹妹的嘴,別把她談戀愛的事告訴爸媽。

  她個人是很能體諒喬紹均因為心腸太軟,不懂得如何拒絕女孩,因此搞得女朋友一堆的事;但她父母一定不能接受……其實也正常,哪家父母肯答應讓自己的女兒跟人分享愛情?

  洪虹如果健健康康的,可能也受不了這樣的男人, 因為她身替不好,她可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太好的男人,喬紹均對她而言已經是最佳選擇了,她喜歡他,欣賞他,跟他在一起很輕松、又快樂,重點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不會害他太傷心,足夠了。

  當然,說她完全不嫉妒喬紹均的其他女友是騙人的,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醋呢!

  假使可以把他藏起來,只讓她看,不讓其他女人瞄上一眼,那該有多好?

  “你跑到哪裏去洗澡了,這麼久?”她坐起身,打開燈,看到他一身狼狽,嚇一跳。“你真的有洗澡嗎?怎麼越洗越臟?”

  喬紹均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洗是洗了,不過……清莉,她也是我的一個女朋友,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她要自殺,非要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不可。”

  “所以你就去了,自己一個人?”

  他點頭,走過來坐在看護椅上,一臉掩不住的疲憊。“我去她家,看到她喝醉了,拉著我又哭又鬧,直到剛才她瘋累睡著了,我才脫身過來。”所以回來得有點遲,實在對不起她。

  她嘟著嘴看他,那眼中的紅絲讓她心疼,但她空等一夜,又有些不開心,他居然還沒向她道歉。

  但喬紹均如果那麼機靈、懂得哄女人開心,他就不是那個老是被女人整得慘兮兮的喬紹均了。

  她深吸口氣,壓下心底小小的怨怒。“下次如果你有事要晚過來,記得先打電話通知我一聲,別讓我等一夜,好累的。”雖然中間她小睡好幾回,但精神確實疲累。

  “你等我?”他嚇一跳。“你身體不好,幹麼不好好休息?”

  “我讓你去洗個澡,你一去就是十幾個小時,你以為我不會擔心啊?”

  他心裏的愧疚感更深了。“對不起。”

  “要記下來啊,以後不可以讓我這樣傻等,知不知道?”

  他點點頭,真的拿出紙筆來記。

  她偷笑,心裏甜滋滋,他還是在意她、重視她的;哪怕她只是他N個女友中的一員,他這個行為還是讓她開心不已。

  “還有啊!下回遇到有人說要自殺,別自己去,記得報警,帶警察一起去。”

  “為什麼?”對方指名要見的是他,不是警察耶!

  “萬一她已經割腕,或者她是開瓦斯自殺,你知道怎麼處理嗎?”

  “有理。”這一條同樣要記下來。

  “最後。”她歪著頭,定定地看著他。

  “你幹麼這樣看我?”

  “你剛才說,那個……清莉,她瘋累睡著,你就走了,有送人回房間嗎?”

  他搖頭。“清莉喝醉時,我叫她回房睡,她說不要,她喜歡待在客廳,既然如此,我有必要多事送她回房嗎?”

  喬紹均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呆頭鵝,有夠不解風情。

  但那個叫清莉的也很不應該,居然拿自殺來玩?對洪虹這個隨時可能小命不保的人來說,這是一大忌諱。

  洪虹想了一下,提醒他:“別人喜歡睡哪裏我不知道,不過下回若是我碰到類似情況,比如我在外頭玩瘋了,跟你鬧著不回病房,最後累到不小心睡著,請別把我就地放著,一定要送我回房,好嗎?”

  他記筆記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瞄她一眼。“你很貪玩?”

  她也老實不客氣地承認。“我從來就是睜眼就要玩,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

  她不止是愛玩,根本是瘋玩,若非爸媽看得緊,她連滑翔翼、高空彈跳都想去嘗試,哪怕當場心臟就停了,起碼她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活這一輩子才有價值。

  喬紹均沉默半晌,放下筆,看著她。“你知道這樣對你的身體很不好嗎?”

  “你直接說那會讓我挂掉好了。”她對生死看得很淡,正因為看開,所以極力把握活著的每一刻。“雖然為了不讓爸媽擔心,我平常會裝得很乖,但私底下,我想我家人都知道,我其實玩得很瘋。他們沒有阻止我,只當不曉得,我們彼此都在演戲。我裝乖是希望他們開心,他們裝什麼事都不知道,也是不想我哪一天走了,卻發現生命中除了醫院、吃藥、打針,再無其他值得留戀的事物。紹均,你說你討厭人,因為人很虛偽,那麼,我們一家人這樣地做作,也很惡心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純潔的,每個人都在做假,心裏想的跟表現出來的是兩碼事;人類是天下聞最虛偽的生物。

  喬紹均自己也戴著一張面具,所以他討厭人,其中最討厭的是自己。

  但洪虹的話卻讓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說謊,這是不對的,但他卻無法討厭她。

  這就是所謂善意的謊言嗎?黑暗中的一點光亮。

  “不惡心。”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她對他招招手,等他走過來,她突然用力拉下他的頭,輕輕的一吻印在他臉上。

  “覺得惡心也沒關係,你可以生氣、可以討厭我,但暫時別離開我身邊好嗎?”

  他俊顏一片通紅,很訝異,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大膽嗎?隨隨便便就親人。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她搖著他的手臂。

  那青白的瞼,纖巧的身子,性命像係在一條脆弱絲線上的小女孩,是這麼的年輕,卻……他既不舍,又害羞,一張瞼燒得快要冒煙。

  “你先放開我。”對著她,他有很多的無力,唯獨一點,他可以拒絕天下人的碰觸,就是推不掉她的手。

  “不要,我是女孩子,你要讓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放開你。”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他失笑。“我不是已經答應做你的看護了?”最起碼在她康復出院前,他是不會離開她的;當然,如果她反悔了,要跟他提分手,他……“我會陪著你,一定。”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回他很不想聽話地說交往就交往,任憑女方要分手,他便放開讓人走。

  這個病弱的小女孩讓他的心充滿矛盾。忍不住,他伸手撫了撫她及肩的青絲,果然,身體不健康的人,髮絲就少了一般人的柔順光滑,有點毛燥和枯黃,但纏在指間,卻似繞進了心坎。

  得到他的保證,她開心地笑了,眼睛亮閃閃。

  她直起身子,又在他另一邊的頰上印下一吻。“謝謝你,不過下回我要親這裏喔!”她手指滑過他的唇,然後像條小泥鰍似溜回床上,整個人縮在被窩裏,不好意思再看他。

  好害羞啊,她這麼主動,他會不會認為她太放肆?

  可是……她就是想親他嘛!打見第一眼起,她就被這俊臉勾得暈頭轉向,如今兩人已正式交往,她要還忍得住不碰他,她就不是洪虹了。

  對她而言,想做的事不馬上做,就代表了很可能沒機會再做。

  喬紹均呆呆地看著病床上那拱成一團的“被繭”,臉紅心跳外又有些好笑,似乎被輕薄的是他,為什麼她表現得比他更激烈?

  但她的吻……輕若鴻羽,似春風拂面,他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他不喜歡人碰他,可是與她的親密行為,沒有反感,他心裏只有錯愕和一點甜。是的,他心底有一種柔軟在浮起,帶著蜜般的芳香。

  真的喜歡上這個小他十八歲的小女孩了嗎?他伸出手,第一次有如此強烈想要主動碰觸一個人的欲望。

  他兩手環住“被繭”,輕拍兩下。“出來吧!小心悶壞了。”

  “你先去浴室把身上的酒味洗掉,我再出來。”被裏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你這是不好意思?”會害羞就不要做,弄成這樣不是自虐嗎?

  棉被裏靜了好久,才傳來她嬌嗔的聲音。“對啦!人家害羞不行啊?這可是我第一次親男孩子,嗯……你梳洗的時候小心些,別把我的吻洗掉了。”

  他忍不住好笑。“你乾脆讓我別洗臉。”

  “不行,下回我還要親,臟兮兮的,我怎麼親得下去?”

  他實在受不了了,低聲笑了起來。“小虹,你啊……讓我怎麼辦呢?”或許真的愛上她了,因為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生命如此充實。

  這個“被繭”,他想一直抱著,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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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4: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喬紹均不知道別人做看護都是怎麼樣的,但他照顧洪虹卻是勞心又勞力。

  小丫頭還像是個病患嗎?精神比誰都足,出加護病房第一天已經會手腳並用蹭到輪椅上,企圖溜出去玩,幸虧被他擋住了。

  休養三日,她有力氣四處走了,跑得更是歡快,往往他眨個眼,她人影已不見。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照顧自己,會自己乖乖回來,放任她到處轉轉,透口悶氣,他也放心。

  偏偏,她愛玩,也有跑出去的力氣,就是沒有堅持的韌性;常常玩上兩、三小時,累了,就近找張躺椅、一塊草地,倒下便休息了。

  她沒有一點防備心耶!完全不怕在她瞇眼養神中,若有惡徒對她不軌怎麼辦?

  “小虹、小虹,你在哪裏?”所以這兩天醫院常發生這樣的景象,一個模樣帥得不得了的男人板著臉,在前庭、後園一寸地方一寸地方的找人。

  “小虹……哇!”行到停車場,他腳下不知絆到什麼,差點摔個五體投地,低頭一看。“小虹!”

  “嗨!”洪虹扶著一輛休旅車站起來,對他招招手。

  “你躲在這裏幹什麼?”他快急死了;不過那張俊臉還是萬年不變的表情。

  洪虹如果不是先看過他犯傻挨打的拙樣,一定會被他這副不慍不火、超然脫俗的神仙樣騙到,以為這家夥就是從月亮上走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可因為她知道他也是要吃暍拉撒睡的普通人,所以她注意到了他額上的汗,和那有點微微嗄啞的嗓子。

  “你找我很久啦?”可憐,喊得嗓子都啞了。她彎下腰從地上拎起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來,喝口汽水潤潤喉。”說著,她又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那在額上飛舞著的小手有點涼,卻很溫柔,讓他的心又不自覺柔軟,唇角在自己沒發覺的情況下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不過……“你可以喝可樂嗎?”聽說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吧?

  “又不是每天喝,久久喝一點沒關係啦!”她回他一張笑瞇了眼的可愛娃娃臉。

  “是這樣嗎?”依照他看護她四天的經驗,她常常用“人生苦短”做藉口,去嘗試很多令他頭皮發麻的恐怖活動;可嘆他還是無法對她生氣,這大概是她每一任看護都由最初的嚴格看管,到最後放任她盡情享受生活的原因吧!誰也不想她某一天走得遺隱。

  只是喬紹均更希望她知道一件事。“淺嘗即止才叫試。既然你自己也說可樂只是久久喝一次,那麼希望你這次住院期間,就喝這麼一次可樂。”

  “唔!”用不用管得這麼嚴?喝可樂是她少數的嗜好之一啊!“三天一次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一樣面無表情。

  她當場就覺得心頭忐忑不安。“OK、OK,從現在起到出院,我不喝可樂就是。"

  真有點怕他這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太有震撼力了。

  “鹽酥雞也是。”他吸吸鼻子,空氣間殘留的味道應該是鹽酥雞沒錯。想來她躲在停車場就是為了偷吃這些違禁品吧!

  “哇,你鼻子也太靈了吧!”她都偷吃完,毀屍滅跡了,他居然還嗅得出來。

  “那是因為鹽酥雞的味道太濃。”

  “其實吃點鹽酥雞也沒什麼不好啊!記不記得,我剛出加護病房那天,你還買了羊肉爐給我做點心呢!”

  “犯過一次的錯,我從不會再犯第二次。”正因有過羊肉爐的糗,後來他仔細詢問了她的主治醫生有關她飲食的忌諱,才知那些少油、少糖、少鹽、多纖維的注意事項。

  “那我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要活著才有機會享受人生,不要老是拿命不久當作放縱的藉口。”

  “我不信你沒放縱過。你十八歲的時候在幹什麼?有沒有參加社團?交女朋友?蹺課?”她每說一樣他就搖一下頭,搞到最後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一出生就是三十六歲的美少……美中年。“那你年輕的時候都在幹什麼?”

  “讀書。”

  “然後呢?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讀書吧?”

  “我當然也需要睡覺和吃飯,梳洗,但除了那些例行公事外,其他的時間我都用來讀書了。”所以他年年拿全校第一,不是因為他特別聰明,只是他比別人用功三倍。

  書呆子,她算是服了他了。“你這麼喜歡讀書,怎麼沒有走研究路線,最後卻去學做小提琴?”這幾天常看他拿著木頭在那裏雕呀雕的,問過他之後才知道他是小提琴制作師。她偷偷請妹妹到樂器行詢問,發現喬紹均在小提琴界居然很有名,有“小提琴王子”之稱,差點嚇掉她下巴。

  “因為沒有必要再用功了。”十八歲以前他拚命讀書是為了討父母歡心,但他們終究離了婚、終究舍棄他,自此起,他再沒有努力的目標。學做小提琴只是一個意外,他搬到芝加哥,新家附近就是小提琴制作廠,耳濡目染,就此走上這條路。

  聽他的聲音硬得像石頭,她心知問到了他最忌諱的心結——他父母離婚,卻為了不想做他的監護人而爭吵不休。

  “幸好你現在不整天鑽書堆了,否則你來照顧我,隨身帶的不是木頭和雕刀,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專業書籍……”她做個昏倒的姿勢。“我肯定會被悶死。”

  小丫頭。喬紹均唇角不自覺又揚起那淡淡的弧。“你就這麼不愛讀書?”

  “我最討厭讀書了。”她跳過來拉住他的手。“想想,你不再鑽書堆,我不愛念書,我們是不是很配啊?”

  “什麼都是你在說。”但他聽得很開心,因為她不像其他人,在得知這些事後,又是惋惜、又是嘆氣,要他不要為了父母而糟蹋掉人生,又勸他回頭是岸,有心學習,不怕年紀大。

  “我又沒說錯,你這樣子很好啊!我就喜歡你這樣。”小臉貼著他的手臂磨呀磨,氣氛正好,有點曖昧又不會太放浪,她想著可不可以趁此良機偷親到他的唇?

  叮!偏偏手機的簡訊鈴聲不識相地響起。

  喬紹均臉上的溫暖又都收起來了,回復成萬年冰山。“你的手機在叫。”

  “我知道。”她低啐一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暗罵:“臭婉婉。”

  然後按下簡訊觀看,不到三秒鐘,已經忍不住衝口而出。“什麼啊!要不要臉!”

  “怎麼啦?”他湊近手機看著簡訊。

  ——光只有臉好看是沒用的,記得驗貨;還有這家夥花名在外,你小心不要被騙了,他如果欺負你,告訴我,我找人給他阿魯巴。

  “你怎麼還念出來?”她不依地搖著他的手。

  念不念不是重點,問題是……“這簡訊是什麼意思?我感覺它是在指我,但要驗什麼貨?阿魯巴又是啥玩意兒?”

  對喔!她忘了這位美中年脫離年少輕狂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要不要跟他解釋這些流行用語?都是洪婉的錯,老愛說些五四三的,害她現在這麼尷尬。

  “這個……驗貨……”想了想,她說過兩人要坦誠交往的嘛!還是老實招了吧。“就是……簡訊是我妹妹傳來的,我們交往,不小心被她發現了,她要我拍你的照片給她看,我拍了,也傳給她了,她說你長得很帥,是很容易招蜂引蝶的那型。”

  他沒有表情,但就因為寵辱下驚,看起來又更可口了。

  “我妹妹誇你耶,你不高興嗎? 她好奇。

  不好意思,他沒有感覺。“那……謝謝她的誇獎。”

  “我妹妹從來不誇男人的,你是她第一個說帥的,你知道嗎?”

  他搖頭,她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她無力了。“唉,容我為那些被你的外型吸引,而圍住你的人們悲嘆一聲吧!”

  “沒人要他們圍,像蒼蠅一樣煩。”

  “你要是長得有礙市容,看誰要圍你?”

  “難道我還要感謝他們侵犯我的隱私、破壞我的寧靜生活?”

  她想了一下。“也是啦!太受歡迎,成天被粉絲追著跑確實不舒服。”

  “你曉得就好,但你還沒告訴我驗貨和阿魯巴的意思。”他現在已經不會把粉

  絲和冬粉搞錯了。

  “我妹是說……交男朋友,當然不只要注意外表嘍,內涵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有關終生‘性’福的……”她的視線飄啊飄的一路從他的臉、脖子、胸膛、腰桿,最後停留在他的男人性徵上。

  他呆了三秒才反應過來。“你……你們姊妹……才幾歲就想這些?”

  他肩膀都垮下來了。“現在的小女孩都滿腦子這玩意嗎?照這樣看,阿魯巴也不是什麼好話了。”

  “阿魯巴……最近一集007皇家夜總會,你有沒有看?”

  他搖頭。“我從來沒有上電影院看過電影,最多租影碟回家看,007好像還沒出影碟。”

  還有人沒上過電影院啊!簡直是奇葩。

  “沒看過就算了,至於阿魯巴……我和婉婉看過電影後認為,龐德被綁在椅子上受刑的那一場戲,就是一種變相阿魯巴,而刑罰的地方……”她的視線繼續在他的男人性徵上打轉。

  他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咬著牙,恨恨地說:“我絕對不會去看最新一集的007。”

  “為什麼?丹尼爾克雷格演得很好耶!本來看選角選中他的時候有點失望,但看完電影突然發現他其實很有型。”又有變花癡的跡象了。

  “口水流下來了。”他冷冷地說,心裏莫名有一股酸味。他簡直發神經了,為了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去嫉妒一個電影明星。

  “真的?”她嚇得趕緊抹了抹嘴。“你討厭啦!碰到這種時候,做男朋友的應該主動掏出手帕替女朋友擦嘴,這樣才體貼嘛!”

  “下次你再對其他男人發癡的時候,我會記住的。”

  她看著他淡漠中又帶點僵硬的臉。“你在吃醋?”

  他沒有說話,冷冷的臉、冷冷的表情。

  她突然跳起來,撲上他,雙唇幾乎是用力地在他的嘴上撞了一下。

  真的不是一個有情調又溫柔的吻,十足地幼稚。

  但她的身體卻像被電了一下,瞬間,喜悅充滿胸懷。

  “親到了耶……”她愣了一下,又跳起來狂呼。“親到了、親到了、我親到了……”她的初吻……忍不住兩手搗著嘴,開心到有點想哭。

  生平第一次戀愛,別人是怎麼樣的,洪虹不曉得,但對一個生命朝不保夕的女孩而言,她連明天在哪裏都不曉得,又豈敢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愛情?

  喬紹均是她主動追來的,初始感於他迷人的外表,隨著相處日深,她越來越喜歡他。

  索情、索愛、索吻,她一手包辦,全部主動,因為她沒有時間拖,現在夢想實現,除了高興外,卻有種渾身發軟的感覺。

  喬紹均張著嘴,有點吃驚,這樣也算親吻嗎?該是相撞吧?他嘴裏都溢出一股血腥味了。

  但看著她開心的模樣,那眼角閃爍的水光,他心頭也涌起一股甜意。

  的確是吻,這種暖暖的,帶著幸福感覺的行為,除了吻沒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

  他張開雙臂,摟住她發軟的身軀,發現空白許久的心靈首度有個身影進駐,她的名字叫——洪虹。

  ***  ***  ***  ***

  喬紹均和洪虹對視一眼,萬歲,醫生宣布她明天可以出院了。

  這一刻,喬紹均差點飆淚,看護洪虹短短十天,他覺得自己有從美中年往老媽子路上邁進的趨勢。美中年是洪虹替他取的綽號,他並不喜歡,但當洪虹說,不如叫他“阿吉”,“王的男人”裏戲子孔吉的昵稱時,他發現美中年其實很好聽。

  喬紹均沒有辦法想像自己被叫“阿吉”,然後跟一個大胡子男人說“我愛你”的情景;他對同志沒有意見,但他受不了自己被帶入那個角色。

  “為了慶祝我出院,我們去大廳做義工。”她歡快地出了病房。

  喬紹均慢了三秒鐘才明白她的話中意,她已經不見人影了。

  “小虹。”他隨後來到醫院大廳,找到她。“以你的身體,醫院裏有什麼工作是你能做的?”

  “指路啊!這麼大的醫院,你以為能搞得清楚各院室位置的有幾個人?除了工作人員外,我自信沒有多少人比我更了解這家醫院了。”

  這一點他反駁不了,從她可以走到哪裏就隨手摸出各項煙,酒、腌制食品等違禁物就曉得,她對這間醫院的地形實在是太了解了。

  “的確,看你藏東西的手法和位置,就知道你非常清楚這間醫院。”簡直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糟糕,被你發現了,你可千萬別私下A走我的寶貝們。”她看到一個小姐左右張望,顯然是個迷途者,好心地過去給人指路了。

  喬紹均看著她的背影咬牙,他倒很想消滅她那些違禁品,問題是他找不到。

  “唉,這麼好的腦子,怎麼就不用在正途上,成天光搗蛋呢?”他拿她很沒轍。

  “先生,請問你知道廁所在哪裏嗎?”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喬紹均背後響起。

  喬紹均回頭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伯伯,拄著拐杖的手還在發抖,下意識伸手扶住他。“廁所嗎?我帶你去。”

  “謝謝。”

  說話問,兩人走遠了。

  待洪虹將迷途者送到中醫科候診室,再回來已經看不到喬紹均。

  “人呢?跑哪兒去了?”她手裏拿著一包不知打哪兒摸來的芒果乾吃著。

  反正整間醫院就像她的遊戲間,她隨手藏東西,不管走到哪兒都有樂子逗。

  “紹均。”她一邊吃、一邊找人。

  洪虹先到挂號區、藥局、各科候診室,最後找到廁所,終於在男廁門口看到他。

  “紹均。”她走過去,瞧見他一瞼怪異。“喂,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嗎?很難得看到他變臉耶!

  不過他就算有情緒,臉上表情的變化也很細微,只有小小的皺眉,瞪眼,她還沒見他大笑或大怒過。

  “好痛。”他有點恍神。

  “你受傷了嗎?哪裏痛?”

  他終於回過神,看到她一張被芒果乾染成紅色的嘴。

  “你就這麼愛吃零食嗎?這些都是色素,對身體沒好處的。”

  “這就是人性,越被禁止做一件事,就越想去做。我在家裏只能啃青菜跟水果,有機會吃點別的,當然不會放過。”她拿出一塊芒果乾遞給他。“你要不要?”

  “謝謝,我對零食沒興趣。”

  “你還沒告訴我你哪裏痛?”她總算想起正經事。

  “不是我痛,是他。”

  洪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隱約瞧見一個男人正抱著腳坐在地上。

  “他怎麼了?”

  “剛才有個女人一直追問他明天要幹什麼,他們在這裏吵了好久。”他指著她站的位置。“然後他回了一句,你不要那麼白癡,被商人的手段耍得團團轉好不好,那個女人突然生氣了,拿著皮包不停打他,兩人一直追到那裏,那個女人用力踢了他一腳,他就坐倒在地上了。”

  “你就一直站在這裏看,什麼都沒做?”

  “我該做什麼?”那對吵架男女一看就是情侶或夫妻,他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管人家的閒事。

  “也對啦!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那男人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講這種話,難怪被打。”

  “明天有什麼特別嗎?”他只知道明天她出院,也不是國定假日,為什麼那對情侶要為了一個普通日子吵架?

  “明天是二月十四號。”

  “我知道啊!”他會記得替她辦出院手續的。

  天哪,他居然連二月十四日是什麼節日都不知道!

  “紹均,你應該感謝那位挨打的同志,如果不是他,明天你也會落到同樣下場的。你記住了,明天是情人節,每一個有情人的女人都很在乎的日子,身為男朋友,絕不能毫無表示,否則他就準備被‘女友們’的怒火吞噬吧!”這個提示夠明顯了吧?

  他不禁頭皮發麻,後知後覺地想起以往幾年在這個日子裏,他那些名義上的女友們是如何蹂躪他的身體和精神。

  “別怕。”洪虹拍著他的手臂安慰他。“以前是我不在,沒人提醒你,你才會被整得慘兮兮,今年有我了,你盡管把女友們的名單列出來,我幫你打電話給花店,按地址送禮。你只要花一點點小錢就可以保證人身平安。”

  “沒有名單。”他連自己有幾個名義上的女朋友都記不清楚,又怎麼列得出名單?

  “你不是吧?連女朋友們的姓名,地址都不知道?”

  “向來都是她們找我,我又不找她們,那些東西我怎麼會清楚?”

  她沉默了三秒鐘。“等我出院後,你要每天給我一通電話,不準忘記,知道嗎?”這個男人不敲打永遠不會開竅。“拿筆記下來。”

  他點頭,乖乖照做。

  “既然你不知道女朋友們的資料,我想你明天最好跟我跟緊一點。”她說。

  他會的,或許明天乾脆留宿飯店,不回公寓了,省得被誰捉住,給他一頓好受。

  “另外,明天是情人節,你要陪我吃飯、逛街、看電影。”跟他交往,等待他會給驚喜就叫笨蛋,對付他唯一的妙招就是,想要什麼,直接說。

  “你確定辦完出院手續後,我們還有那麼多時間去做那麼多事?”

  也對,辦那些手續很煩的。“那……你是做小提琴的,會不會拉小提琴?”

  “會,但不是很厲害。”廢話,厲害的都進交響樂團了。

  “沒關係,我就要你拉一首曲子給我當情人節禮物。”

  他有點嚇到了,她的要求太簡單。“就這樣?”

  她開心地拉住他的手臂。“不然呢?難道你有其他想法?”

  “我不知道。”他連二月十四是情人節都不曉得,哪裏清楚怎麼去過它?

  “那就照我說的做啦!”

  “好。”原來過情人節很容易嘛!他突然覺得倒在走廊另一端那男人很可憐,跟女伴吵半天,卻只換來一記飛踢。要不要去告訴他,只消一首曲子就可過完一個情人節呢?

  喬紹均想了一下,看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分上……他曾經也因此被女友們整得好慘,他就幫上一把吧!

  待洪虹找到其他的樂子逗,他就去找男人奉上一句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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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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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5: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喬紹均是個好男人,不過欠缺調教。這是洪虹出院一星期後得到的結論。

  出院前,她跟他約定每天通電話,本想以他孤僻的個性,多半是答應了卻沒做到;很意外地,他真的每天打,唯一有問題的是,他都是想到才打,所以那手機響的時間就很難控制,第一天是半夜兩點,第二天是中午十二點半,第三天是下午四點……

  於是洪虹跟他重新約定,每天晚上九點聊電話半小時,否則他會打來說一聲:

  “我打了。”然後就挂電話。

  這男人真的很木頭,但又……很真。

  她抱著手機縮在被窩裏,聽他報告一天的行程。他不擅長甜言蜜語,說不來我愛你、思念你之類的情話,在幾次冷場後,她便教他說說每天做的事。

  喬紹均正說到中午吃了一碗新出的強棒泡面,日式口味,裏頭還有小魚乾,味道挺讚的。

  “這好像是我第十九次聽到你拿泡面當飯吃?”她忍不住好奇。“你很喜歡吃泡面嗎?”

  他遲疑了一下。“泡面很方便。”

  “可是泡面沒營養,缺乏維生素、礦物質和纖維質。”而且聽說以泡面為生的人,死後不必經過特殊處理就是一具木乃伊,永久下腐。

  “我有補充綜合維他命。”

  “慢著,該不會你三餐不是吃泡面,就是吞維他命過活吧?”

  “對啊!”

  他怎麼能夠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你不想活啦?這樣吃對身體很傷耶!”她被他打敗了。“算了,以後隔一天出來約一次會,我們去外頭吃飯,總要讓你吃一些正常東西。”

  這個好像有點困難,他工作很忙的,“三天一次好不好?”

  “也行。那除了吃飯外,還要去逛超市,買些牛奶、水果之類的,放進你家冰箱裏。你每天至少要喝五百CC的牛奶,吃三樣水果。”

  他沉默了。

  “不可以嫌麻煩。”她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好吧、好吧!”拒絕不了,他只好答應。“九點半,時間到了,那我們明天再說。”他不是討厭跟她聊天,其實每天找個人說些話,自己的心情有人回應,日常生活也有人關心,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挺新奇的。

  可惜他不是個會表達的人,一板一眼、一絲不茍,所以每天九點到九點半的電話聊天,一分鐘不提前,也一分鐘不延後。

  也虧得洪虹就喜歡他這種說一不二的個性,所以兩人相處愉快。

  “說BYE之前先跟你提一聲,我明天要去醫院復診,你有空陪我嗎?”

  “幾點?”

  “上午十點。”

  “沒問題。”

  “那晚安啦!”她嘟起嘴,調皮地對著視訊手機親了一下,看見他倏然變紅的臉,她嘻嘻笑著挂了電話。

  “好肉麻啊!”一把調侃的聲音在洪虹背後響起。

  “臭婉婉。”洪虹抓起枕頭朝妹妹打去。“你怎麼可以偷聽人家講電話?”

  “每天都是例行性報告,你以為我愛聽啊?”洪婉紅傃的唇斜撇一下,修長窈窕的身軀擠上洪虹的床。

  洪虹看著妹妹玲瓏有致的身材,心裏好羨慕,看看這胸、這腰,兩人明明同年,洪婉就性感得要命,而她卻……唉,活生生一副乾扁四季豆。

  “你來幹什麼?”捏了捏妹妹的胸,又長大了,她的羨慕快變嫉妒了。

  “不要光捏左邊,右邊也來兩下,這樣才會大小均勻。”

  “你已經夠大了,不用再長了。”洪虹懷疑洪婉是存心來氣她的。

  “才C罩杯而已,我的目標是D。”洪婉挺了挺豐滿的胸。“對了,我是來告你一個壞消息,老媽讓我明天陪你去復診。”

  “怎麼這樣?我跟媽說過,有朋友陪我,不用家人陪啊!”

  “你那個‘好同學’媽從來沒見過,你以為媽老年癡呆,永遠不會懷疑?”

  洪虹大眼珠轉了轉。“你要怎樣才肯放我和紹均單獨約會?”

  “一場電影、一桶肯德基全家餐,再加上一盒蛋塔。”

  “一桶?你不怕肥死?”

  “吃完我去遊個兩千公尺就不會肥了。”

  洪虹瞪她。“你就不要談戀愛,否則我一定搗蛋。”哀哀怨怨地摸出她扁扁的錢包。“只剩五百塊,不夠啦!”

  “五百就五百。”洪婉向來只有一點點貪心。

  眼睜睜看著僅存的鈔票被奪,洪虹幾乎都快哭了。“拿了錢還不快走?記住,明天不準打擾我和紹均的約會。”

  “當然,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我是一定守道義的。”洪婉快樂地揚著鈔票準備閃人,到了門口,想起什麼回過頭。“姊,那個喬紹均……好像不止你一個女朋友,你不吃醋?”

  “神經。”洪虹又是一個枕頭砸過去。“我就是不要他太癡心,萬一我怎麼樣了,我也不想害人一輩子。”

  洪婉扁扁嘴。“隨便,你高興就好。”

  她明白姊姊是因為身體不好,不想拖累別人,才放任喬紹均跟一堆女人糾纏不清,但她還是替姊姊不值,感情是很私密的,如何能與人分享?

  洪婉走後,洪虹再次打開她的3G手機,看著裏頭儲存的喬紹均的照片,光是看著心就軟了。

  別人哪裏知道他的好,看到他有很多女朋友就以為他花心,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花心;或者說,他不太會動情。

  他答應跟那些女孩子交往,全是因為她們主動要求貼上去的,他拒絕不了,只好接受。

  她剛開始跟他交往時不也一樣,利用他的愧疚,提出交換條件,於是他答應了。

  但她並不後悔做這個選擇,想到他日夜照護她的細心體貼,那莽撞的初吻,還有他溫暖的懷抱,她只覺得心甜。

  她希望他們可以一直這麼甜蜜地交往下去,直到她死去;然後他身邊的其他女友們會安慰他,讓他不至於太難過,那麼她就算走了也能心安,會保佑他平安幸福。

  ***  ***  ***  ***

  隔天,洪虹和洪婉來到醫院門口,喬紹均已經等在那裏。

  洪虹笑著撲進喬紹均懷裏。“這麼多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他眨了眨眼。“我們每天聊視訊電話,還算沒見面嗎?”

  “隔著電話又摸不到人。”她雙手環著他的腰,小腦袋在他胸膛上拱來拱去。

  “像這樣真切地抱著,你不覺得比較有感覺嗎?”

  想了一下,他微微用力地摟著她瘦削的肩,是有感覺,心疼疼的,她好像又瘦了。不是聽說她家很注意飲食健康嗎?怎麼也沒把她養胖一點?

  “也許你說得對。”待會兒得帶她去吃些什麼營養食品,補一下身體。

  洪婉第一次直接親眼見證喬紹均的“美貌”,倒抽口氣,難怪姊姊說他長得比孔吉好看,電影明星可能靠化粧或取鏡角度而變得更美,但喬紹均卻不經任何修飾,只消看他一眼,心臟都會抽緊。

  洪虹跟喬紹均卿卿我我了一會兒,終於想到妹妹還在旁邊。

  “婉婉,你可以回去了,接下來有紹均陪我。”不必替彼此做介紹了,又不是沒在視訊電話中見過,老熟人了。

  “你可以更有異性沒人性一點沒關係。”洪婉橫她一眼。“老媽要我盯著你看醫生,你想讓誰陪我不管,但我要親眼看到你去挂號,進診療室才走。”

  “我都到醫院了,難道還會偷溜不看醫生?”洪虹嘟起嘴,她不喜歡三人行,一點也不浪漫。

  “誰知道?老媽也成天說有病要看醫生,才不會小病拖成大病,但她每次感冒都偷偷去買感冒藥水喝,而你則完全遺傳到老媽的個性。”

  洪虹一跺腳。“挂號就挂號嘛,有什麼了不起?”氣鼓鼓地衝進醫院裏去。

  喬紹均被丟在後頭,洪婉乘機貼上去。“我們在視訊電話裏見過,記得吧?”

  “我知道,你是小虹的雙胞眙妹妹。”說要驗他的貨,找人給他阿魯巴那個,他怎麼可能忘記?從視訊電話裏就看出她們不像雙胞胎,真的親眼看到了……果然一點兒也不像。

  “你跟我姊到幾壘了?”洪婉直接切入重點。

  喬紹均窒了一下。“我不打棒球。”事實上他對任何球類運動都沒興趣。

  洪婉感覺頭頂有一群烏鴉飛過,十八歲和三十六歲,果然有代溝。

  “算了,我直接說吧,我知道你除了我姊之外還有其他女朋友,個人是不欣賞劈腿的男人啦!不過我姊說你並不花心,只是不懂得拒絕別人,你的女朋友們都是名義上的,並未實質交往,我姑且相信。可你也曉得,世道不好,很多怪病流行,請你記得做好安全措施,別拖累我姊。這第一次嘛,做妹妹的我義務幫忙,喏,記得用啊!”她送給他一盒——保險套。

  喬紹均呆呆地看著硬被塞進手中的粉色盒子,一分鐘後,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個人對於繁殖性行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這個東西我用不到,還給你。”

  洪婉徹底呆掉。

  “喂,我挂好號了。”那邊,洪虹對著他們招手。

  喬紹均將保險套硬塞回洪婉手中,然後追上洪虹。

  她一張小臉笑得像顆燦爛的小太陽。“紹均,你看,我運氣不錯耶!十二號,應該很快就可以輪到,等看完醫生,時間早的話,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去看電影。”

  她始終記得他沒進過電影院,雖然在家看影碟很輕松,但在電影院看著大銀幕也別有一番震撼感;什麼事都要去試一下,這人生才有滋味。

  “你很喜歡看電影?”

  “普通。”

  “那為什麼念念不忘看電影?”

  “因為每對情侶都會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啊!我們當然也不能例外。”

  原來是交往規則啊!他了解了。

  兩人就這麼一邊走、一邊聊著,徹底遺忘了洪婉。反正她也長大了,醒過神來會自己回家。

  ***  ***  ***  ***

  喬紹均和洪虹坐在心臟科的候診室裏等著,燈號才跳到三號。

  聽說今天醫生去外地開會,門診延後,十點才開始,醫院早有告示出來,門診單上都有印,就洪虹這小迷糊沒注意到,還以為自己好運,挂到了前面的號碼。

  “早知道這樣,出院前就請醫生先幫我預約了。”醫生的行程醫生自己知道,絕不會出這種岔子。

  洪虹是老病患,知道有時預約挂到的號碼反而會比現場搶來得後面,尤其是名醫,事先預約者眾,還不如直接到醫院櫃臺挂號。

  她看過單數排到一百多,雙數只有五十幾的,差別爆大。不過這回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沒關係啦!十二號很前面,中午以前應該可以看到,趕得及吃飯的。”喬紹均安慰她。

  “但可能要等一個多小時耶!”她最討厭等待了,好浪費生命。

  “還是要去三樓的咖啡廳坐坐?看個報紙、雜志,時間很快過去。”

  “你都不會不耐煩嗎?”

  “都已經是事實了,就接受它。”他向來如此。

  “你好厲害喔!”人生經驗果然有差,她不禁有些崇拜他,拉住他的手臂,小臉在上頭磨蹭兩下,心口又發甜。

  她有點像小貓,瘦巴巴,愛黏人,沒有心機;每次她一撒嬌,他就想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擁抱。

  他自己都沒發覺,摟著她的時候,他唇角的線條是往上的,不再如平常地緊抿。

  “那走吧!”他拉著她起身。

  “去咖啡廳前先去一下便利商店,我去挑本Puppy。”

  “什麼東西?”

  “言情小小說啦!我不喜歡看報紙和雜志,都是壞消息,貪污、殺人、放火,看得人心情好差,不如看小說。”

  “呃……也有財經和汽車雜志啊!不見得所有刊物都只刊壞消息吧?”

  “那個我又看不懂。”她撇撇嘴。“言情小說就不一樣了,有很好笑的,也有很感動的,我都喜歡。”

  “你這麼愛看言情小說,會不會把自己帶入小說裏?”他也不是那麼無知,完全不曉得現在的愛情小說和愛情劇都在演些什麼。但看是一回事,若有女人要求他做到劇中男主角那般殷勤體貼、癡心不悔……殺了他比較快。

  她睨著他。“你好像很緊張?”

  “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完美的男主角。”

  原來他在擔心這個。她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放心好了,我絕……絕不會要求你訓練出邪肆的手指、腳趾和舌頭的。”

  “什麼東西啊?”

  “就是……哈哈哈……用你那些部位做愛做的事……”

  他感覺頭頂上烏鴉飛過。“那種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嘻嘻,你別擔心,我才不會把現實跟小說搞混呢!”所以她不要求他跟其他女朋友分手,只愛她一人啊!在小說裏,這也許很感人,但在現實中,這叫殘忍,

  若她有個萬一,豈非傷透他的心?

  “紹均。”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愛著我的,這就夠了。其他時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不在乎。”這樣,哪一天她走了,他也不會太難過。這輩子他受了太多苦,餘生應該快樂一點,她也只願他開心。

  他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默默地被她拉著走到便利商店。

  “紹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喬紹均回過頭。“阿鈴。”他的女朋友之一,曾經說過要跟他分手,卻還是持續打電話給他,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想法,問她,她又只會說:我的心思你難道不懂?

  喬縉均見鬼才會知道別人的心事,他又不會讀心術。

  於是他與阿鈴就這麼曖昧不清地持續交往下去了。

  “好巧,這位是?”阿鈴走過來,三十歲的她,正是成熟嫵媚的年紀,舉手投足盡是風情。

  “洪虹。”喬紹均幫她們做介紹。“小虹,她是阿鈴。”

  “你好。”洪虹的聲音很小,頭低低的,握著喬紹均手臂的纖指微微顫抖。

  “不舒服嗎?”喬紹均發現了洪虹的不對勁。

  洪虹搖頭,不再說話。

  阿鈴對著洪虹一笑,藕臂搭上喬紹均的肩膀。“不請我喝個飲料?”

  “你想喝什麼?”喬紹均問。

  阿鈴腳一滑,手臂同時也離開了他的肩膀。“你問我?”她不知道他現在被洪虹訓練得很好,已經懂得尊重女性的選擇了。

  喬紹均點頭。“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喝什麼?”

  阿鈴呆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汽水好了。”

  “我去拿吧!”洪虹突然放開喬紹均的手跑了。

  “小虹……”喬紹均看著洪虹的背影,總感覺那上頭籠罩了一層悲傷的氣息。

  她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

  他的視線一直追著洪虹跑。

  阿鈴覺得很不可思議,從來不在乎別人的喬紹均什麼時候會注意一個女孩子了?

  難道他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女?

  洪虹幫阿鈴買了一瓶黑松沙士,喬紹均的是西雅圖咖啡,她自己則選了鮮奶。

  在將沙土給阿鈴的時候,洪虹不自覺地搖動了一下瓶身,完全是下意識的,她的手就是自發性地動了。

  等洪虹的神思轉回來,她才發現自己幹下一件蠢事。

  為什麼要用這樣幼稚的手段整阿鈴?因為阿鈴是喬紹均的女朋友之一,所以她吃醋嗎?但她沒有資格去在乎啊!她還跟喬紹均說過,要跟女朋友們保持良好關係。

  但真的親眼看到他其他女朋友,她還是忍不住心痛。

  咬著唇,她眼眶已經熱起來。

  喬紹均察覺洪虹越來越不對勁,有點緊張。“小虹,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阿鈴瞠圓了眼,喬紹均會關心別人耶!他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

  “紹均,有沒有時間聊兩句?”阿鈴問。

  “我……”喬縉均想拒絕,因為他要陪洪虹,他不放心這麼不對勁的她。

  洪虹卻主動開口:“你們聊吧!我回候診室。”說完,她轉身就跑了。

  “小虹!”喬紹均皺起了眉頭。“阿鈴,你有什麼事嗎?”她快快說完,他好去找洪虹。

  “我只是想問你待會兒有沒有空,—起吃頓飯?”對於喬紹均,阿鈴還是心有依戀的。他雖然不浪漫,但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個性又老實,絕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良人。

  “我已經有約了。”如果只是這種小事,他沒興趣聽,要趕著找洪虹去了。

  “是跟剛才那個小女孩?”

  “對。”

  “她也是你的女朋友?”

  “對。”

  “你不是一向討厭獨佔欲強的女人,怎麼會跟一個嫉妒心這麼強的人交往?”

  “小虹嫉妒心強嗎?”很抱歉,他從來沒發現。

  “你沒看見她剛才給我沙士的時候,手用力搖了下瓶子,如果我現在將沙土打開,保證出糗。”

  喬紹均低下頭思索著洪虹的不對勁,確實是從阿鈴出現後才有的,原來她是吃醋了,難怪一臉要哭不哭的,眼眶都紅了。

  思及她眼角閃爍的水光,他胸口一陣悶,她不開心應該告訴他的,因為他不擅長猜測,讓他徒望她的悲傷卻無計可施,那種感覺很可怕,像踩上結冰的湖面,卻突然聽見冰層裂開的聲音。

  滿腦子揮不去洪虹含淚的眼,他不舒服極了,他們說過要彼此坦誠的。

  “阿鈴。”良久,他深吸口氣望著對面的女人。“我們分手吧!”

  阿鈴嚇得差點握不住手中的沙士。“為什麼?”

  “我不想讓小虹不開心。”他的回答就跟他的個性一樣直接。

  原來他真的找到他的真命天女了。

  阿鈐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認識喬紹均在先,每天打電話給他,殷勤問候,卻還是得不到他的愛。望著他跑走的背影,她知道他去找那個叫洪虹的女孩了,她想哭,明知道愛不愛一個人沒有道理可循,她還是想問一句,為什麼他不喜歡她?她對他是真心的,雖然她沒有明明白白對他說過“愛”那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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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心臟科的候診室,洪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想著該怎麼跟喬紹均解釋她幼稚愚蠢的行為?

  讓喬紹均繼續與女朋友們保持聯絡的是她;說要當他的愛情顧問,令他可以在愛情海中悠遊的是她;認為自己會短命,所以戀愛只要快樂地談,不要多所牽絆的是她;而最終為他的腳踏N條船吃醋、嫉妒、亂使小性子的還是她。

  她簡直就像個瘋子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兩手捂著臉,她快壓不住衝上心頭的悲傷了。

  “小虹。”喬紹均走過來,輕拍一下她的背。“你在哭嗎?”在便利商店分離前,他瞧見了她眼角閃爍的淚。

  她曲起腳,把腦袋更加埋進膝蓋裏。

  她很羞愧,以為自己很大度,但事實上她很小氣。

  “對不起。”她哽咽的聲音從膝蓋裏傳出。“明明是我自己說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但看到阿鈴出現,她把手放在你肩膀上的時候,我好生氣,我……對不起,我不應該搖她的汽水,我很幼稚,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突然很生氣,你罵我吧!”

  他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臉緩緩地融化了,眼睛變得閃亮起來。

  他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偽,人人嘴裏說一套,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套。

  他討厭跟人接觸,一進入人群他就有一種惡心欲嘔的骯臟感。

  而在他討厭的人類中,最最令他感到反胃的就是他自己。

  直到洪虹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善意的謊言”,他說不出那是對是錯,但他確信自己對她起了好奇心。

  她對他提出交往要求,他雖遲疑,最後還是答應了。反正他有一堆女朋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唯一不同的是,洪虹對他很坦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滿喜歡這種直接的交往方式。

  他遵照她的規定每天九點打電話給她,聊到九點半,沒想到能持續下去,再好的伴、再有趣的話題也有聊盡的一天,可是她不準他挂,說喜歡聽他的聲音,哪怕是談些日常瑣事也沒關係,只要他們保持聯係就好。

  她主動告訴他想要什麼情人節禮物,幾號幾點要陪她上醫院看病,連兩人間的親吻都是她主動的。

  跟她在一起,他永遠不必費心猜測她有什麼復雜的心思。

  坦誠!他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真的人。

  “小虹。”他蹲在她面前,張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裏。“我剛剛跟阿鈴說分手了。”

  “啊!”她嚇一跳,抬起紅通通的眼睛看他。“為什麼?”

  他舉手輕拭她的眼角,看著上頭晶瑩的水珠。“你哭了。”

  她的淚對他的影響有這麼大嗎?但是……

  “不應該啊!我們交往前,我說過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犯錯的是我……我小氣,我突然就嫉妒起來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是我要抱歉才對,這樣獨佔性的愛你一定不喜歡。”

  “也就是說你愛我,所以不喜歡看到我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問題是,他很開心她說愛他啊!

  “我很虛偽對不對?是我要你跟其他女朋友繼續交往的,結果……”她反手抱住他。“紹均,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如果我有時候忘記了,失去控制,你提醒我一聲,我會改的,你別說要跟我分手。”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分手。”他抬起她淚痕交錯的瞼,有一種莫名的溫暖在、心底流淌。“小虹……”

  他們兩個好像愛情海中的幼兒園生,跌跌撞撞,在連愛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卻已愛上。

  他的唇無意識地貼上她的,好像飲下一瓶陳年美酒,瞬間就神魂飄渺。

  洪虹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以為他很討厭親近人,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以為她可以把這場愛情劇主導得很棒……原來都是她自以為是。

  他怎麼會吻她?這太不像他了,但是……

  她情不自禁地張開嘴,他柔軟的舌頭沿著她顫抖的唇試探性伸進來,安靜地待著,就像他的人,如此地沉穩。

  她全身的汗毛都起立敬禮了,只感到一陣眩暈。

  下一秒,他突然就動了,好像出柙的野獸,勢不可擋地卷纏住她的丁香。

  “唔、嗯!”她發出兩句無意義的呻吟,大半嬌軀軟倒在他懷裏。

  他更使勁地摟住她,有力的舌頭奮發突進。

  生平頭一回,洪虹的心臟跳得如此賣力和劇烈,她暈忽忽地,感覺身體正往雲端飄。

  “十二號,洪虹。”突然,心臟科的診療室大門被打開,熟悉的護士探出頭來喊一聲。當然熟悉啦!對洪虹這個資深病患來說,整間醫院沒幾個人是她不熟悉的。

  也因為熟悉,燈號閃了三下,護士沒見到洪虹進診療室,才會好心出來叫人,換作一般人,號碼早跳過去了。

  但今天這種特殊待遇卻讓洪虹尷尬不已,她慌忙地推開喬紹均的懷抱,跑向診療室。“護士姊姊,我來了。”

  “小虹,你瞼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又發燒了?”問者無心啊!但眾聽者卻聽得很有意思。

  候診室裏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洪虹窘得想要鑽地洞,怎麼會忘記現在是在醫院,在公共場所親吻,不是免費給人看戲嗎?

  倒是喬紹均一派大方,看就看,有什麼了不起?他自幼就備受注目,各種善意、惡意的視線見多了,如今對於這種目光是完全免疫。

  他走過去,拉起洪虹的手,對護士說:“她沒發燒。請問我們可以進去了嗎?”舉止坦然得令人驚嘆。

  ***  ***  ***  ***

  她上回的檢查報告口已經出來,結果非常不好。

  醫生沒有看到她的家人,一直遲疑著不肯說,反倒她毫不在乎,直接就問她還剩多少時間?說話的時候,她平靜得像大雪飄揚的合歡山。

  但喬紹均的心卻在剎那間被凍住,因為醫生的答案是,最好能換心,否則……

  大概只剩一年吧!當然,她也可以做心臟縮減手術來延長生命,但根據過往病例來看,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你怎麼不說話?”她拉拉他的衣袖,大眼睛眨呀眨的,從他的角度低頭望去,可以看見那長長的睫毛在她臉部形成一小片陰影。

  她的臉好小,細細的肩膀,就算穿上高跟鞋,身高也只到他的耳朵。

  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女孩,怎麼可能就要離開人間?

  他母親死的時候他沒哭,給父親送葬時也未曾掉淚,但現在他卻有一股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

  “不……”一開口才發現,他的嗓子啞得難受。“檢查報告一定出錯了,不可能……”

  “紹均,紹均,冷靜一點。”她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他,發現他身體一直在顫抖。

  她不在乎生死,從小就在鬼門關中打轉,她已經看得很開,多活一天是上天的恩賜,當下死了,也是理所當然,這人世一遭,她有親愛的家人,現在更有一個會心疼她的情人,她已經很滿足。

  當然,要離開這些她所愛的人,她會很不舍,可是她無怨。

  “每一個人都會死,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你應該知道。”

  “但不該是你。”他咬著牙。“你才多大,要死也是我先才對,我足足比你多活了十八年。”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不知道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紹均,棺材裏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況且只要是人,終有一死,大家平等。”

  “不……不平等。你這麼年輕,難道不覺得可惜、遺憾、害怕?”打小沒人在乎他的死活,他以為自己很豁達,但原來不是,他很執著,他絕對不想放開懷裏這個女孩。

  “就因為我害怕,所以活著的時候我盡量讓自己快樂啊!”她為什麼把“人生得意須盡歡”當作座右銘,因緣在此。

  “可是才十八歲……你才十八歲啊……”他腦袋亂糟糟的。“太年輕了,不行……換心手術,對了,剛才醫生也說了,你換心……”

  她纖瘦的小手捂住他的嘴。“紹均,你知道換心手術的意思嗎?那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然後我去承接對方留下來的生命,是一命換一命。因為我要活下去,所以期待有人死,這是不對的。”

  他無力地垮下肩膀。“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

  洪虹伸手撫著他不再冷漠的臉龐,沒有表情的面具破碎後,是純粹的善良與純真。

  她就知道她沒有看錯人,他不花心、不濫情,他只是不懂得表達,不曉得如何去愛;一旦讓他動了情,那便是真真切切,不摻半絲雜質。

  她很幸運能夠得到這樣一份純粹的愛,真的,老天對她太好了。

  就可惜她命不久長,說來她還真是害了他,可是她也已沉溺情海,無法自拔了。

  “紹均,命運這種事誰也無法知道。所以你的問題我沒有答案,我只想問,你願意陪我走這最後一段路嗎?”

  他怔怔地看著她瘦削的臉,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她不健康,年輕的臉龐上沒有青春的朝氣,是一種病態的青灰。

  可是她的個性並沒有因為常年的病痛而扭曲,她體貼又率直,並且積極地享受人生。

  他有一點明白她為何不顧男女之別,喜歡他就猛烈追求的原因了。

  因為別人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去經營一段感情,認識、熟悉、牽手、擁抱、接吻……一步一步來;她卻沒有,上天給她的生命太短,短到她想品嘗戀愛的滋味,要跳開很多東西,直接就去討愛。

  “紹均,如果你沒辦法接受也沒關係,本來這段感情就是我的一番私心,我為了不要死後留下遺憾,所以……”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喬紹均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我要娶你,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一刻。”這份感情的出發點是什麼不重要。他唯一知道的是,回首漫漫人生路,一片的黑白中,她是僅有的色彩。哪怕能夠相伴的日子不多,他都要好好把握每一刻。

  這下換洪虹呆住了,徹底地無言。

  大概三分鐘後,她結結巴巴開口:“你……我可能有點耳鳴,你能不能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要娶你,我們結婚。”

  她揉揉有點痛的太陽穴。“紹均,我們回醫院吧!”

  “你不舒服?”

  “有病的是你,好端端地,結什麼婚?”她都快死了,他這麼愛結婚,不如等著娶她的牌位還有可能長長久久。

  “男女交往到最後不就要結婚嗎?”

  “OK,就算我答應結婚,我們能做多久夫妻?”

  “時間長短不是問題,重點是你在我身邊。”

  從來不會說情話的男人突然說出這種話,確實教人聽了很窩心,但是……

  “紹均,你在欺騙自己,你真的可以滿足最多一年,甚至可能只有一個月、一天的婚姻?”她不敢說自己有讀心術,但常年住院,見慣生離死別,對於人心,她確實看得比常人透徹。

  喬紹均外表冷漠,但他的心卻剛好相反,單純而熱情;他之所以戴著面具做人,是因為從小感情上受到創傷,他以為只要守護住心門,不去在乎、喜歡任何人,他就不會再受傷。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去愛人,就不會被拒絕。

  三十六年來,喬紹均這一點一直做得很好,直到遇見洪虹,一個古靈精怪的克星,對人笑嘻嘻,又無比地坦誠。

  她打碎了他心底的冰墻,讓他那顆寂寞許久的心不自覺又活躍起來。

  他終於又有勇氣去愛人了。

  洪虹也很滿足兩人這樣的關係,甜甜又淡淡的,彼此需要,卻不會因為失去對方就瘋狂。

  但顯然,醫生對她的小命評估掀翻了他心底的火山,讓他失去了平常的冷靜。

  “紹均,我很喜歡你……或者應該說,我愛你,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你是少數可以遵從一生一世婚姻承諾的人。問題是我不行,我不能讓你的“一生”從二、三十年驟然縮短成一年,那對你不公平,你的心也無法接受,我若嫁你,就是害你。對不起。”

  突然,她有點後悔,是不是不應該跟他交往?

  倘使他們沒有開始,現在他不會品嘗到這種分離的痛苦。

  也許到了他們分手的時刻了,讓他回到他的女友群中,她們會撫慰他受傷的心靈;而她則獨自走這人生的最後一程。

  “我們分手吧!”越想她越覺得自己自私,說愛的是她,說再見的也是她。

  可是,長痛真的不如短痛。

  喬紹均沒有說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如同過往的每一次,他被動地接受告白,又被動地接受分手。沒有人問過他的感受,她們總是自由地來、瀟灑地去,留下他獨自一人。

  他以為這次會不同,因為跟洪虹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特殊又舒服,想不到結果還是一樣。

  他是不是注定了得單身一輩子?也許,可能,大概吧!

  晚上九點,洪虹抱著手機發呆。

  喬紹均果然接受了她的分手提議,所以每天必然的電話聊天再不會有了。

  這樣的結果是對的。她告訴自己,假使她不能長長久久地陪伴他,那麼就轟轟烈烈愛一回,然後分手吧!

  他很快會忘記她,然後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也許兩年、五年、十年……總有一天,他會遇到一個健康的女孩,兩人情投意合,步入禮堂。

  哪怕那時候她已經死了,她也會保佑他平安喜樂;當然,前提得是靈魂之說是真實存在的。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自己的心意,也照顧到別人的需求,該知足了。

  她應該開心,彎起嘴角快樂地笑,但是……眼一紅,淚珠卻滾滾落下。

  她已經事事順心了,為什麼依舊難過?她是這樣貪心的—人嗎?有了情之後還要愛,還想拖累他,讓他照顧一個快死的人,直到人生的最後一刻?

  “姊。”洪婉沒有敲門就走進來。

  洪虹慌張地把腦袋縮進被窩裏,拭乾了淚再探出來。“幹什麼?連門都不敲。”

  洪婉看著她紅腫的眼。“你在哭啊?是不是姓喬的欺負你?我就知道那個變態不是好人。”

  “不要這麼說紹均,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光聽他說話就知道他腦子有問題了。”洪婉從口袋裏掏出一盒保險套丟在床上。“喏,今天我把這玩意兒送他,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他不喜歡繁殖性行為。哪個正常男人沒有性需求,他卻說不喜歡?!他要嘛不行,要嘛就是同性戀。”

  洪虹差點被妹妹嚇死。“你沒事送保險套給紹均幹什麼?”

  “我這不是怕你吃虧嗎?他那麼多女朋友……”因為洪虹瞪得很厲害,洪婉只好改口。“好啦!我相信他並不花心,不過性欲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感情進展到一定程度,就算有些親密行為也很正常啊!只是你們沒結婚,現在怪病又這麼多,做好安全措施總沒錯吧?但他卻說他沒有需求,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會沒有需求,誰信啊?”

  “一樣米養百樣人,誰說世界上每個人都一樣的,總有幾個是例外。”

  “這種例外就叫變態。”洪婉翻個白眼。“你還是趕快跟他分手吧!你要想談戀愛,我介紹幾個正常的給你。”

  “謝謝提醒,不過我跟紹均已經分手了,而且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腦海中倏然浮現他幫她撿回米老鼠氣球的情景,她抬頭看見他,眼睛一亮。

  有一種情,叫做一見鐘情,以前她不懂,如今才領略,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有些人相處再久都不會動心,有些人只消一眼,心便沉溺。對於喬紹均,她就是這樣。

  “那個死豬頭竟敢變心。”洪婉暴怒。

  “提出分手的是我。”

  “為什麼?我……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我知道你喜歡,你……”洪婉已經語無倫次了。

  “冷靜點,婉婉,我會提分手是因為他跟我求婚。”洪虹眼神清澈,若有所思。“哪怕爸爸、媽媽不說,你不說,我不說,但事實永遠存在,我從一出生就被斷定活不過二十歲,我今年十八了。婉婉,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正因為我愛他,我更不願拖累他。”

  “姊……”洪婉咬咬牙,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

  “別哭,婉婉,我很幸福,真的;我的家人都愛我,我也愛你們,現在還有一個那麼好的男明友,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是你舍不得他,你放不下,你才會哭。”

  “我會放下的,不會太久。”最多一年,她死了,也就什麼都結束了。

  喬紹均,水一般的男人,個性別扭,卻很善良,骨子裏熱情如火。她還記得他被女人打時的笨拙樣;也記得第一次主動親他時,他無措又錯愕的表情;還有他乖乖將她每一句叮嚀都拿筆記下來,那種認真的態度……

  她會帶著對他最美好的回憶,直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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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06: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喬紹均坐在客廳,手上拿著雕刀,他今天應該做一個琴頭的,但他的眼睛卻離不開墻上的時鐘,以致手上的工作始終沒辦法開始。

  秒針不停地動,然後分針也跟著走,最後是時針。

  接著鐘敲九響;晚上九點了,到了他該給洪虹打電話的時間,他們約定好的。

  他放下雕刀,下意識就要去拿手機,突然想起他們已經分手了。

  她說他無法接受僅只一年的婚姻,她說他想要的是長長久久,她說不想拖累他……所以他們的關係到頂了。

  為什麼都是她說?為什麼他沒有辦法開口反駁?因為她說中了他的想法嗎?

  他低頭看著為了跟她聊天而特地去換的3G視訊電話;這不是她的要求,不過因為她有,她家人也都辦了3G,他們全家都喜歡看著對方說話,所以他就自己去辦了。

  可以看著對方的臉聊天的感覺果真不同,她皺眉、微笑、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好像雖然隔著電話,兩人的距離還是好近好近。

  他沒有這麼親密地跟一個人交往過,也不曾如此敞開自己的胸懷讓人走進,洪虹是第一個。

  但她依舊離開了他。

  他看著手機的時候,家裏的電話照樣響個不停,似乎從來沒有安靜過,陳靈、小媚、清莉、阿鈴……這些他名義上的女朋友們,不管是否曾對他說過分手,抑或他已提出分手,她們還是沒有停止過給他打電話。

  她們都說喜歡他,所以不輕言放棄。

  可是他呢?誰在乎他的想法?

  他低下頭,看見手機的桌布,是洪虹的影像,她雖然笑臉迎人,但面色蒼白中帶著青灰,看起來並不漂亮。

  但她很不一樣……起碼他覺得她跟所有人都不同,她不會叫他猜測她的心思,永遠坦誠待他。

  他是喜歡她的,就好像小時候渴望父母回頭一顧一樣,努力的、拚命的做到最好,但求對方留下。

  童年時的他失敗了,他的父母終究舍棄了他。

  成年後的他還是無法成功留住她的心,她提了分手。

  每天九點的電話不必再打了,因為一切已經結束。

  放下電話吧!他回到原本的生活,做個小提琴制作家,每天只要與琴為伍,再多人跟他告白也與他無關,反正總有一天她們自己會走。

  他的生命中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一個。他習慣了,這真的沒什麼。

  九點過去,十點、十一點,十二點……為什麼他放不下手機?

  然後,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洪虹的手機號碼,電話響了一聲,他心突然慌了,想要挂掉,可是電話卻被接了起來。

  他不敢相信,這個時間她應該睡了,但液晶螢幕上卻映出她的瞼,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他,兩行淚滑落。

  他同樣說不出話來,隔著遙遠的時空,四目相對。

  要看一個人多久,心才會滿足?

  一生一世?可一生的時間是多長?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所以他的一生只有短短幾分鐘;有人卻能長命百歲,傳說中的彭祖還活到八百八呢!

  而他……他不知道想看她多久,只曉得他不想挂掉電話。

  咚咚咚!大門傳來激烈的敲擊聲。

  喬紹均不想管,他只願靜靜地看著洪虹,那點滴不停的淚,一顆顆都是對他的不舍。

  砰砰砰!來人的脾氣顯然非常差,敲門不成,變踢門了。

  喬紹均站起身,視線沒有離開手機,走過去打開大門。

  “喬紹均,你這個良心被狗啃了的混帳王八蛋!”一陣破口大罵噴過來,門前站的居然是洪婉。

  洪虹說跟喬紹均分手了,洪婉本來就覺得他們不合適,說再見是對他們最好的結局。

  但洪虹哭了,一雙紅腫的眼只盯著手機看,洪婉知道她在等那每天必來的電話,但已經分手的男人怎麼可能再來電?

  可洪虹依舊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洪婉再也受不了,幸虧以前查過喬紹均在小提琴界的消息,同時也弄到了他的地址,顧不得半夜三更就上門罵人。

  “姊為什麼跟你分手?她不是為自己,是為你,她不想連累你!你卻輕易地放手,說斷就斷,半點留戀也沒有,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感情,有沒有愛過我姊姊,否則怎麼能說再見就再見!”洪婉起腳就想踹這個負心漢一記。

  喬紹均沒有說話,翻轉手機,讓洪婉看清液晶螢幕上映出的人影——洪虹。

  洪婉踢出去的腳停在半空中。“你們……在講電話?”

  應該是看電話,因為從頭到尾他和洪虹都沒有出過聲音。但喬紹均並不想解釋,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你還有其他問題嗎?若沒有,我要關門了。”

  “呃……”洪婉—時無言,呆呆搖頭。

  砰!喬紹均隨即當著她的面關上大門。

  洪婉維持金雞獨立的姿勢呆了三秒,猛然回神。“喬紹均,你變態啊!”什麼爛個性嘛!搞不懂姊姊愛他哪裏?

  “笨大姊……唉喲!”單腳站立是很難維持平衡的姿勢,所以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過喬紹均打了電話給姊姊,姊姊的眼淚可以停了。

  “雨過天晴。”洪婉摸著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向電梯,真不想要喬紹均這種爛姊夫,奈何姊姊就是愛;可惡啊!她屁股好痛……啊!XX,腳扭到了,她坐在地上直把喬紹均詛咒了一千遍。

  “婉婉去找你?”在電話撥通,沉寂了四十五分鐘後,洪虹終於打破沉默。

  “對。”喬紹均點頭,透過3G直接傳送的影像做不了假。

  “她罵你了?”

  “對不起,她太衝動了,你可以幫我送她回家嗎?”

  “不,我現在有話跟你說。”

  “我們的話可以過些時候再說,時間很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走,我不放心,你就當幫我,送她一程吧!”洪虹不知道妹妹會這麼衝動,真的很擔心她。

  “她能夠自己來,就可以自己回去,我要跟你說話。”這已經不是執著,而是固執不通了。

  “紹均,婉婉是我妹妹,我……”

  他才不管洪婉是誰,玉皇大帝來都不鳥,只顧道:“我不要分手。”

  “啊!”他們現在說的是洪婉夜歸的安全問題吧?怎麼他……“紹均,我妹妹……”

  “我不要分手。”他反覆只有這句話。

  她瞪著他,卻被他眼裏的固執打敗了。“你……為什麼?你一向不強求的,不是嗎?”

  “強求如果求得來,我就會強求。”

  “而你認為我是可以被強求的?”

  “過去我不強求,是因為就算我強求了,別人也不會在乎我的感受,他們照樣愛來便來,愛走就走。你不同,你會在乎我。”這是他想了很久,在看到她的淚後得出的結論。

  有一種謊言叫做“善意的謊言”,隔了這許多日子,他總算理解她的意思。

  她不是真心要分手,只是為了不要拖累他,她選擇離開;從頭到尾她都是在為他設想,為了愛他。

  但是……“小虹,有時候用‘我是為了你好’為理由去做某些事情,並不一定會讓那個人快樂。畢竟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這樣嗎?她自以為的體貼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傷害?

  “那麼你想要什麼?”

  “我想你陪在我身邊。”

  “你曉得,這個承諾我給不起。”

  “一分鐘是陪,一百年也是陪。我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時,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她咬緊唇,淚水又開始涌出眼眶。“你好傻,你知道,當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也許就只能躺在床上,戴著呼吸器……我甚至可能無法跟你對話,這樣你也要?”

  “我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生病了,我不是懵懂無知地跟你交往,我意識清楚,並且曉得將面對什麼;我是在這種情況下愛上你的。”

  “我們才認識多久,值得你這樣犧牲?”

  “我不覺得是犧牲。感情中也沒有犧牲這個字眼,付出和接受,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他一個人,孤獨了好久,他也以為自己習慣了寂寞。

  但事實卻非如此。他在醫院看護她的時候,是他生命中少數三餐正常的日子,哪怕只是吞個便當,起碼他和她一起吃了飯,他不再靠泡面和維他命丸過日子……

  每天晚上九點一到,他下意識就會拿起手機,不管之前在做什麼,他都不會忘記打電話給她,聊上半個小時,然後感覺這一天確實地活著。

  在她沒有提分手前,他只以為那些改變是她逼他做的,他只是拒絕不了,便接受了。

  但原來不是,他是愛上了與她之間的互動,才會做得這樣心甘情願。

  當她跟他提分手,電話不必再打了,也不會再有人嘮叨他飲食不正常:他突然就失去了人生目標,茫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這一刻他才發現真正地活著,和行屍走肉地活著有多大的不同。

  他不想再過從前那種失落無助的日子,所以他絕不分手。

  “但你單方面的付出,我一味地接受讓我良心不安。”她更怕的是他會越來越依賴她,待到她定後,他會喪失獨自生活的能力。

  他臉上布滿了疑惑,久久才開口:“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是顛倒過來的,你付出,我接受,難道我搞錯了?”

  這是在玩雞同鴨講嗎?她有點呆掉了。

  “小虹,我記得好像是你說要交往,做我的愛情顧問,教我不會再被女人打,然後……我就沒有再被打過了,是這樣吧?”

  她點頭,但難掩好奇地問:“你還真的那麼常被女人打?”她以為像他這麼帥的男人,沒多少女人下得了手。

  他點頭,自己也很納悶,他不嫖、不睹,不煙,不酒,更是從來不對女人動手,偏偏那些女人卻很喜歡對他手來腳去。

  而且這種情況是從他小時候就有了。三十六歲的他是又俊又帥,但六歲的他卻像天使那麼可愛,鄰居伯母特愛捏他的瞼。

  等他十六歲,少年初長成,還來不及展現男子氣概的時候,女同學超討厭他,每天上學都被指著鼻子罵娘娘腔。

  二十六歲的他則開始展現了桃花遍地開的異能,女人們瘋狂地愛他,接著在約會過一次後開始罵他白癡。直到三十六歲,他的眾女友們已經不屑罵人了,改而手打腳踢,怨他不夠體貼溫柔有誠意。

  但喬紹均也很疑惑,她們自己有手有腳,為什麼下車一定要他開車門?要他攙扶?她們自己買的東西自己提嘛,憑什麼要他背?逢年過節一定要禮物,尤其是生日,拜托,他長這麼大都沒給自己過過生日了,又怎麼可能記得住那些女人的生日?

  反正零碎小事太多了,他自己也記不清;更可憐的是,大家都說他因此挨打是活該,真不知道他招誰惹誰了?

  “小虹……”他話才出口,砰砰砰!又有人敲門了。

  都快一點了,到底是誰啊?三更半夜上門的客人是最不禮貌的。

  喬紹均帶著一臉的厭煩走過去打開大門,訝異地看見……洪婉!她半倚著墻,五宮因為痛苦而扭曲著。

  “我扭傷腳了,你送我回去。”洪婉可憐兮兮說。

  喬紹均看著她,再望一眼手機液晶螢幕,他還沒說服洪虹復合呢!

  “不要,我正在跟小虹講電話。”

  洪婉咬牙切齒。“你是不是男人,看到女人受傷,連幫個忙都不肯!”

  “等我講完電話。”說著他就關上門。

  電話那邊傳來洪虹的聲音。“紹均,紹均,是不是婉婉?我好像聽見她在說話。”

  “是她。但那不重要,我們現在應該談的是不要分手的話題。”說話問,他沒有停止關門。

  “喬紹均,你信不信我叫姊姊跟你分手?”門板只差—咪咪就闔上了,洪婉氣得大叫。

  喬紹均沒理洪婉,他的眼睛從來看不見自己不在乎的人。

  “喬紹均——”洪婉想咬他一口。

  “紹均,讓我跟婉婉說話。”洪虹對著手機說。

  “不要,先把我們的問題解決再提她。”喬紹均並不笨,但在處理人際關係上,他堪稱智障。

  砰砰砰!洪婉還在用力拍門。

  現在洪虹懷疑他們兩人到底誰的年紀比較大,他EO管理爆差。

  “紹均,不要這麼任性。你不讓我跟婉婉說話,我就挂了你的電話,再打婉婉的手機。”

  喬紹均生氣了,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但洪虹也惱了。“我說到做到。”

  結果是喬紹均退了一步,他打開門,將手機塞到洪婉手中。“小虹要跟你說話。”

  洪婉早就被喬紹均氣得火冒九重天了,接過手機講的第一句話就是:“姊,立刻跟姓喬的分手。”

  “你講完了?”喬縉均又把手機搶回去。“小虹,我絕對不分手,我想……”

  “紹均,你立刻幫我把婉婉送回家。”洪虹冷聲打斷他的話。

  “不要,我還沒……”

  “你一邊用耳機跟我對談,一邊送婉婉回來,馬上、現在。”

  他眨眨眼,半晌。“好。”

  他去拿耳機和車鑰匙,準備送洪婉回家。

  洪婉靠著墻壁滑坐地面。“姊到底是從哪裏挖出這種史前生物的?”

  她看得出來喬紹均很愛姊姊,但他的個性……除了“變態”,沒有第二個形容詞。

  ***  ***  ***  ***

  洪婉坐在喬紹均的車上,耳朵播放著他像壞掉的唱片般,不斷重復的話:我不要分手。

  這家夥夠執著,不論洪虹如何說道理,他就是不接受;問他為什麼,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口才夠差。

  洪婉也不知道自己聽了幾句“我不要分手”,終於受不了插嘴:“你沒有其他話講了嗎?我姊提分手不是因為她不愛你,是怕連累你,她心裏不安,你哄哄她不就得了?就說你相信真情感動天,她一定會痊愈的,你願意等她,就算這輩子等不到,下輩子繼續等……只要是女人,聽到這類情話,十個有九個會舉雙手投降的。”

  喬紹均撇過頭,給了洪婉一抹很冷漠的眼神。…這樣哄小虹,無異於欺騙她。

  只要是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到了那時候,我要怎麼面對她?”

  洪婉想拿棍子砸他的頭。“談戀愛,誰沒有說過這些生生世世永遠愛你的情話?山盟海誓不就從這裏來的,不要告訴我你沒說過這類的話!”

  “從來沒有。”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電話那頭傳來洪虹帶著憤怒的咆哮。“婉婉,不準你教壞紹均!”

  “我沒有教壞他,況且以他的智商,教得壞嗎?比豬還蠢。”洪婉對著耳麥回吼。

  “你錯了,根據研究,豬的智商其實很高,並且它們愛乾凈,嗅覺也很靈敏。”他就事論事。

  洪婉翻個白眼。“沒錯,拿豬跟你比,對豬是一種污辱。”

  喬紹均沒理她,對於一個他不在乎的人,她生氣或開心與他何幹?要罵要打隨她,反正影響不了他。

  他只專注於說服洪虹收回分手的話。

  可惜啊!他真的很不會說話,連一句“我愛你,所以不願跟你分手”都說不出來。

  他唯一會說的就是——我不要分手。

  從手機螢幕上看,洪虹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很溫柔委婉地跟他說道理。

  但喬紹均是顆茅坑裏的石頭,怎麼敲都打不開。

  “啊!”洪婉抓著頭髮大叫。“我受不了了,喬紹均,你直接一句沒我姊,你也活不下去了;我保證她立刻答應跟你復合,求求你不要再重復那一百零—句的‘我不要分手’好不好?”

  “婉婉,你敢煽動紹均,回來我剝你的皮!”洪虹大叫。

  喬紹均赫然呆住,沒有洪虹,他就活不下去了嗎?這是謊話嗎?

  如果有一天,洪虹真的先他而去,他會怎麼樣?

  自殺?心思百轉,想到他們的相識、交往、至今的依戀……

  不!他不會因為她去自殺,但是……“倘若我這輩子會娶老婆,只有你一個。我不會為你去死,但我也不會再接受其他女孩,更不要除了你之外的女朋友。”

  洪虹張大嘴,眼眶有淚珠在打轉。他是真誠的,因為太真,所以很難在現今的社會上生存。

  也因為太真,他每一句話都是從心底出來,不誇張、不打折。

  他不會跟她生死相許,但今生今世,他唯一想要的伴侶是她。

  洪虹眼一眨,成串的淚就往下掉。“紹均……”

  洪婉目瞪口呆,這傻子自稱不會說情話,但他剛才說的不是情話又是什麼?

  “小虹,別哭啊!我說錯什麼了?”看著她的淚,喬紹均有些緊張。

  洪虹沒再說話,卻默默地挂斷電話。

  喬紹均急上了火,將油門踩到底,車子飛快地飆到洪家。

  引擎一熄,他就要衝下車找洪虹。

  “喂,我還沒下車,我現在沒辦法走,你過來扶我。”洪婉在他身後喊。

  不過喬紹均對於不在乎的人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所以他早忘記洪婉還在他車裏。

  洪婉快被他氣中風了。“喬紹均!立刻過來扶我,姊那邊我幫你搞定,包你們三天內復合。”

  很好,這句話擊中喬紹均的心,他回過頭,看著洪婉。

  “我跟你發誓還不行嗎?”她很不喜歡他,但對於他與洪虹的愛卻很感動,決定幫上一把。

  喬紹均夠現實,立刻走到乘客座旁抱起洪婉,走向洪家大門。

  “你別進去,讓我跟我姊談一談。”洪婉阻止他進家裏。要談話是一回事,還有一點,她爸媽還不知道姊姊談戀愛的事,喬紹均貿然出現,會嚇壞兩位老人家的。

  喬紹均只好在大門口放下洪婉,看她掏鑰匙開門,一步一拐地走進去。

  他默默地退出前庭,回到車子旁邊,抬眼看著洪家的大門發呆;不知道洪虹為什麼哭,但她哭得他好難受。

  洪婉一進門,就被端坐客廳的母親嚇一跳。“老媽,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你也知道晚啊!一個女孩子混到淩晨才回來,真該叫你爸揍你一頓。”

  “意外,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洪婉最怕老媽發飆。

  “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叫什麼名字?”洪母瞧著有一點眼熟,又想不太起來。

  “一個朋友,叫喬紹均。”

  “姓喬啊!那應該是我認錯了。”

  “老媽,你認識他?”

  “我認識的那個王八蛋姓穆。不說那些討厭的事了,現在很晚了,你去睡覺,明天我再審你。”女兒還要上學呢!不睡覺可不行,洪母脾氣雖然不好,卻也講道理。

  “馬上去睡。”洪婉嘻嘻笑著,等母親走後才抱著腳一邊跳、一邊齜牙咧嘴地摸向洪虹的房間。拐這麼嚴重可不敢讓媽媽知道,找姊姊幫忙推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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