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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一起躲貓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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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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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躲貓貓 作者:董妮

對鄭士衷來說,袁媛很美,也很有個性,
唯一缺點就是太死心眼,不該……愛上他!
她不明白,打從他的未婚妻去世後,他的心就已經封閉,
死纏爛打對他無效,再無怨無悔的付出只是徒勞無功。
雖然有那麽一刻他曾被感動,但可不代表他真的心動了……

袁媛始終弄不懂,她的條件這麽好,他爲何就是不愛她?
她傻傻跟在他身邊,記下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因爲在她心裏,他是英雄,可英雄面對感情卻成了狗熊!
無法抛去過去的感情,動了心卻又不肯靠近!
但她不容他逃避,躲貓貓的遊戲總有一天要結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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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新娘子很漂亮,打薄的短髮染成酒紅色,戴著一頂小帽似的頭紗,水鑽流蘇半掩著粉色面容,俏皮中不失靚麗,又帶著三分端莊。

  鄭士衷欣慰地望著佳人。「唉,小媛也嫁了,這是我今年嫁出去的第十二個乾妹妹啦!」說話間不忘桃花眼亂飄,讓席間三位女客人看得不禁臉紅。

  柳懾屈肘一撞他胸口。「參加喜宴的都是小媛的朋友或親人,你在這裏亂放電,當心小媛剝你皮。」一句話中夾了三個哈欠。

  「我哪有?」一副委屈樣。

  「看看位子上三個女孩,都快被你電昏了,你敢說沒有?」柳懾繼續打哈欠。

  鄭士衷左看、右看,然後低頭閉眼。長得帥不是他的錯,再加上他有對桃花眼,明明就無意,但就是有有心人為他墜入情網。

  今年三十六歲的他,對這種情形已經很習慣,自有他的一套應付手段,對於年長於他的女性就拜做乾姊姊,年幼者認為乾妹妹;男生嘛,就是乾哥、乾弟嘍!

  今天的新娘袁媛也是他的乾妹妹之一,兩人維持了三年的友誼,就在他以為他們將如此糾纏不清到永遠時,她卻在邁入三十大關的前一刻,踏進禮堂。

  要說不驚訝是假的,之前沒聽說袁媛有談戀愛啊!怎麼突然就發了喜帖?但他也很開心,他無法愛她,也希望她有個好歸宿。

  所以今天他就做個死人吧!萬萬不能在袁媛的婚禮上惹禍。

  垂眸閉眼的同時,他開始念南無阿彌陀佛,最好能讓同桌的三位女客聽見,相信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只差剃度而已;是不涉情愛的「南無阿彌陀佛」。

  「喂,不對勁。」柳懾又撞他的胸。

  「我又哪裏不對了?」

  「不是你,是……」柳懾來不及說完。

  「賤女人!」一名小腹微凸的孕婦從包廂大門一路飆到主桌位置,兩手搭住桌面,用力一掀,杯盤滿天飛、湯湯水水濺一地。

  其中最慘的當屬新娘子袁媛,被菜湯潑一身就算了,一塊羊小排砸在她頭上,壓垮了成串小珠花。

  鄭士衷第一個衝到袁媛身邊,阻止孕婦接下來的攻擊。

  柳懾第二個趕到,逮住了想要落跑的新郎。「兄弟,你幹麼這麼緊張?」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新郎倌莊子維不停揮手,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    ***    ***    ***

  大廈頂樓,鄭士衷手拎一打啤酒,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一身白紗的女孩,他可憐的乾妹妹袁媛。

  悄悄地、輕輕地走到她身邊,半點聲音不敢出,就怕嚇著了袁媛,她不小心往下栽……十樓啊!非變成砸爛的西瓜不可。

  先捉住她的裙襬再說,以免她想不開跳下去,做好萬全準備,他咳了兩聲。

  「那個……小媛啊!有沒有聽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天很黑、氣氛很沉重,烏雲濃得像隨時會掉下來,砸得人滿頭包。

  「小媛,我……」就在鄭士衷以為袁媛不會開口回話的同時。

  袁媛爆笑出聲。「你以為我會自殺?」輕眨的瞳眸如水,無喜無悲,一徑地清澈到底。

  「咳咳咳……」這不是掩飾,鄭士衷是真的被那自殺宣言嗆到了。

  「也是啦!女人做到我這樣,也算失敗了……」扯下歪掉的頭紗,露出靚麗姿容,明明年近三十,天生的娃娃臉卻像個大學生。袁媛從塑膠袋裏掏出一罐啤酒打開。「看新聞,有人交往七年還不知道男友原來已婚,我是連喜酒都請了,才被正牌老婆打上門……衷哥,你說到底是女人太傻?還是男人太花心?」

  「小媛,妳說的只是少數不美滿的例子,事實上深情負責的人還是很多的。」

  「就像你嘛!一生只愛一個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真的很羨慕他去世的女友,但是卻不讚同這種行為,漫漫人生,一人獨行,該是多麼孤寂,與封建時期強逼寡婦守貞有何差別?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寡婦是被貞節牌坊所欺,鄭士衷卻是揮不去心中對女友去世的愧疚,而要求自己斷情絕愛。

  「小媛……」鄭士衷苦笑。

  他和柳懾本是警察,當便衣時還是拍檔,兩人都沉迷於工作。

  他逮捕犯人的手段過於嚴酷,遭黑社會報復,女友被槍殺;柳懾則是因公忘私到將好好一個家弄散了。一對難兄難弟於是乾脆辭去工作,開了一家「第一」徵信社。

  柳懾的目的是為了找回離家出走的老婆、孩子;至於他,純粹就在混日子,辭掉最愛的工作、失去最愛的人,餘下的人生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小媛,這都是我的錯。」

  「幹你什麼事?」是她自己識人不清。

  「我是開徵信社的,自己乾妹妹結婚,卻連對方的底細都沒摸清楚,害妳被人騙,還不該打?」

  「拜托。」他就是人太好,大大小小的責任都往自個兒身上扛,恁地溫柔、萬般貼心,才讓她這麼喜歡他,明知他們無緣,卻始終斷不了對他的想望。「對象是我大舅介紹的,拍著胸口保證忠厚老實又顧家;而結婚是我點頭同意的,從來沒人跟你提過,你不知道是理所當然。要說犯錯,也是我跟大舅,與你無關。」

  但是她會倉促允婚,絕對和他脫不了幹係。鄭士衷很明白這一點。

  早在認識的最初,他就跟她說得很清楚,他們不可能有發展。

  通常只要他果斷地拒絕女孩子的表白,對方總會知難而退。女孩兒的臉皮畢竟比男生薄,做不來死纏爛打的事。

  袁媛卻不同;雖然沒有糾纏不清,但逢年過節問候他,甚至說上一句「我愛你」,一星期一封情書,三年來從不間斷。

  他倒是有些佩服她的執著,更難得的是,她一心付出,卻不要求他回報。

  於是跟她相處變得很輕松,她大方說愛,他大方拒絕;兩人的友情經年不變。

  在他的心裏,她早已從普通朋友升級成知己,一個可以傾心交談的朋友,可是……做朋友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她還是想結婚的,所以有人介紹,便匆匆解決終身大事,結果惹來一身「腥」。真是腥啊!那些菜湯、果汁在白紗上黏了一天,味道熏得嚇人。

  「小媛,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千萬不能大意,更不可以意氣用事,所以……妳明白嗎?」

  「你先問問自己能不能明白你那些淩亂瑣碎的話再說吧!」

  他苦惱地兩手用力抓頭髮。「就是……雖然……盡管……哪怕……」

  「雖然、盡管、哪怕……我愛的人不愛我,我也不該糟蹋自己。你想說的是不是這些?」她笑睇著他,靚麗面容中帶著一絲無賴和狡黠。

  他無力地垂下頭,很努力想委婉安慰她;但她說得這樣白,讓他自覺很白癡。

  「衷哥,我實話告訴你,我急著結婚是因為我想生孩子。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應該知道我的心願,我想擁有一個家,再生四個寶寶,但我已經快三十歲了,等生完四個寶寶,最快也要三十四,我怕再拖下去就老得生不出來啦!」

  他差點一腦袋從天臺上栽下去。「幹麼一定要生四個啊?」

  「因為那是我的夢想。」

  看袁媛的樣子,很難想象她是直銷業龍頭安麗公司坐領千萬年薪的皇冠大使之一。她的生活就像媒體上常說的,穿乎水水、遊山玩水,三不五時巡個田水,初一十五來公司領薪水。

  她是真真正正的女強人,一年的收入,他大概要賺上十年。

  但這個在職場上呼風喚雨的女人最大的夢想卻是結婚、生四個小孩,多一個少一個都不行。

  什麼爛夢想嘛!

  「妳沒聽過兩個孩子恰恰好,一子一女湊成『好 嗎?所以,三十還年輕,不必急著把自己嫁出去,OK?」

  「衷哥,你不知道現在社會人口老化嚴重,急需我們增產報國嗎?」鄭士衷這笨蛋,居然忘了生四個孩子的夢想是從何而來,她快被氣死了!

  他心一驚。「那個……妳該不會想再搞一次相親,然後直接進禮堂吧?」

  「光等親朋好友介紹怎麼來得及?我還報名了婚友社、參加網路交友,多幾條路才能更增加結婚機率。」

  不要拉他,讓他直接從十樓跳下去算了。

  「妳見過鬼還不怕黑?」倉促結婚,彼此認識不清,很容易出問題的。

  「一次小小的挫折怎麼能打倒我?」

  是啊,他怎麼忘了,一個可以連續跟他告白三年,被他拒絕三年,也沒有半絲委靡不振,依舊精神勃勃的女孩,其心志有多麼堅強?

  「小媛,妳應該知道,婚姻若沒有愛情做基礎,是不會有幸福的。」

  「愛情?」她圓滾滾的貓兒眼直瞅著他。「我愛你,不如你娶我?」

  他真的想跳樓了。「妳知道我不行,小媛,我心裏有人了,我忘不了她;我若娶妳,只會害了妳。」

  問題是,你的心上人已經死了五年多。她心裏想著,卻沒說出口,默默喝著酒。

  鄭士衷慌了,手足無措。「小媛,妳看妳,模樣漂亮、身材窈窕,又有錢,條件這麼好,還怕找不到真心人嫁嗎?」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心更亂了,桃花眼兒飄呀飄,兩只手掌滿是汗水。

  袁媛趕緊移開視線,冷靜冷靜,那桃花眼無心放電,千萬不能被迷暈了。

  「衷哥,你知道我幾公分嗎?」

  「啊?」他不自覺又開始放電。

  她心一緊,慘,又被電到了,麻酥酥,連腳趾都蜷起來了。

  「我記得妳滿高的。」他一百八十,從來都只有女人仰視他的分兒,但她的目光似乎總與他平齊。「應該有一百七十以上吧?」

  「我有一百七十六。」做模特兒,這樣的身高很標準,可是……「衷哥,多數男生都不喜歡女孩子太高。也許三高對男人而言是很出色的求偶條件,但放在女孩子身上,很抱歉,它只會妨礙我的結婚大業。」

  身材高、學歷高、收入高,她的確是三高。可是……

  「不是所有男人都這麼小氣的,起碼我和柳懾都不在乎這些事。」他安慰道。

  「那你娶我啊!」老調再度重彈。

  該死,他又說錯話了,給自己一巴掌。「小媛……」求饒也似的語氣。

  「反正我認識的男人中,不在乎這三高的就只有你、柳哥和莊子維。你不娶我,柳哥又已經結婚,莊子維騙我他未婚,誰曉得老婆都懷孕了。看來我想要生四個寶寶,只有去精子銀行借種了。」

  好執著的個性,讓他忍不住想給她個愛的鼓勵。

  「好吧!人生有目標,至少妳不會去自殺。」上帝明鑒,發現她從餐廳消失時,他險些急瘋,和柳懾拚命找,好不容易在餐廳頂樓發現她,靈魂都被嚇飛了一半。現在確定她無意尋死,他也就安心了。

  「神經,我婚沒結,孩子還沒生,怎麼會自己找死?」她的酒量真不賴,一打啤酒灌了大半,依然神清氣爽。

  「妳不想死,有人卻快急死了,我們還是下樓再喝吧!」他是個有道德的好公民,隨手收拾好一地的啤酒罐,準備等會兒丟資源回收桶。「妳一聲不吭離開餐廳,伯父、伯母和妳那些死黨、親戚快嚇死了,要不是我和柳懾攔著,大家早把莊子維揍死,然後一起進警局了。」

  「不會全部的人都在樓下等我吧?」那她還是別下去了,省得被眼淚淹死。

  「沒,我上來前已經和柳懾把妳家人都勸回去了,下面就剩柳懾和莊子維。」

  「柳哥等我,我能理解,但莊子維應該是躲我都來不及吧,怎麼還敢來見我?」她讓他拉著走下天臺。

  「他想走,也得給妳一個交代再走,否則我就告他騙婚。」欺負他的乾妹妹,找死。

  「有什麼好交代的,我用膝蓋都能猜到,大舅一定是翻出公司的人事檔案,然後找出條件最好、考績最優的一個,直接叫到辦公室,命令對方和我相親。大舅不會考慮到,人事檔案裏的資料都是進公司初期填的,員工之後結婚,人事部也不會做資料變更,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根本作不了準。莊子維的個性優柔寡斷,不敢當面拒絕大老板的要求,於是相了親;一個錯誤的開始,接下來是成串的麻煩和接二連三的謊言,最終的結果就是,他犯了重婚罪,我成了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

  太厲害了,她猜的跟莊子維說的半點不差耶!

  當大夥兒圍住莊子維要揍他時,他就是這樣說的,大老板有命,小職員不敢不從。至於提親、下聘,因為謊言已經滾到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他只好花錢請人演戲,以致局面更加無法收拾。

  袁媛的大舅氣瘋了,當場開除莊子維。莊子維又哭又鬧,早知老板專制,所以他說一,莊子維不敢說二,誰知道事事順從的結果依然糟糕。

  「我大舅是不是開除莊子維了?」她頭頂隱現神光,就差一面「鐵口直斷」的招牌了。

  他對她的未卜先知佩服到五體投地。「不止莊子維,連帶那兩個假伴郎都一並被炒魷魚了。」

  「大舅的脾氣太差了,這件事也不能全怪莊子維,這年頭想升職發財,多多少少得拍老板馬屁,他也是為了自己的飯碗嘛……嗯,我不想見莊子維,省得大家尷尬,不過他丟了工作,衷哥,請你幫我告訴他,他如果願意,到我的公司來找我,我安排他做我的下線,只要他肯努力,一定可以好好過日子,另外兩個人也一樣。」

  他的眼珠子眨得差點掉下來。

  她不小心瞄到一眼,心臟頓麻,感覺滿腦袋都是愛心在飛。

  不能看不能看,再看口水要滴下來了。

  鄭士衷輕咳一聲。「小媛,妳好像一點都不傷心,那個妳想要依靠終生的男人騙了妳耶!」她太平靜了,該不會是受刺激過度秀逗了吧?

  「NO,我結婚不是為了找人依靠,我的胸膛也很寬,足夠讓人依靠。」她可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我答應結婚,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到了結婚的年紀,想要一個家、四個孩子,沒有感情也沒關係;婚禮失敗,對我而言只像搞砸了一件CASE,挫折難免,但並不傷心。」

  居然把婚姻跟工作劃等號,他被打敗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揍莊子維了。」

  「你打莊子維?」天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自從女朋友遭黑社會報復槍殺後,鄭士衷深感愧疚,反省過去自己嚴酷的行為,黑道份子雖令人厭惡,但警察卻沒有判刑的權力,他若動輒暴力相向,與流氓有何差別?自此,他修身養性,幾乎磨光了脾氣,沒想到今天竟然為她破了戒,她何其榮幸?

  「我以為他是看上妳的錢,故意騙妳。」他嘀咕。

  「衷哥,如果你說他是看中我的美色,我會更高興。」

  他瞥她一眼,她被電得全身發軟,腳一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小心點。」他趕緊拉住她。「這麼高滾下去,妳再美也全毀容了。」

  「我如果不小心毀容了,就賴你一輩子!」打個哆嗦,她被電慘了。

  他額頭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妳別一天到晚提這個。」

  「OK、OK,我換個話題。」好討厭喔,他連生氣都這麼桃花,害她快壓不住將他撲倒就地正法的念頭了;趕緊轉移思想。「你打斷莊子維幾根骨頭?」

  「我只是把他的下巴打脫臼,沒斷他半根骨頭。」

  「哇!你的修養真的變好了。」她偷偷開心,他修養再好,還是為她破戒打人,可見心裏很重視她,不枉她三年苦苦追求,值啊!

  「廢話,我每天坐禪念經的。」

  「念什麼經?」她跳起來。

  「佛經啊!妳這麼緊張做什麼,怕我加入邪教?」

  「我怕你剃光頭,毀了出家人的清譽。」他若當和尚,她就去燒了他出家的廟,誰都甭想搶走她的心上人。

  「什麼話,我是那麼沒自制力的人嗎?」

  「我對你的意志堅定當然有信心。」這不是廢話嗎?讓她攻堅了三年都攻不下來,他是第一個。「但我不信其他尼姑、和尚禁得起你的桃花眼。」

  鄭士衷指著她的手不停發抖。「妳……算妳狠。」

  「一般般啦!」跳下最後一層樓梯,袁媛對他揮揮手。「我從後門走,不想再見到莊子維了。」

  「好。」他頭點到一半才突然想起。「等一下,太晚了,妳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我不放心,我跟柳懾說一聲,然後送妳回去。」

  「我不坐你開的車喔!」他開車技術是出了名的爛,發他駕照的人等於是間接犯了殺人罪。

  「我還有點公民常識,知道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說著,他轉身找柳懾去。

  「我在後門等你啊!」她對著他的背影吼。

  他沒回話,只是搖了下手。

  她撇撇嘴,提著裙襬走向後門。「就算你沒喝酒,開起車也像人家灌了一打高粱那麼恐怖啊!」

  至於她,她會開車,但不會停車,不管是路邊停車或倒車入庫全都不行。幸好現在滿街都是計程車,方便得很,能不能開車上路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袁媛在後門無聊地站了約五分鐘,一陣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興奮地回頭。「衷……咦,怎麼是你?柳哥。」

  「士衷去處理莊子維的事了。」無論是要索賠、提告、揍人,柳懾不管,概由鄭士衷全權決定。

  「喔!」袁媛嘟著嘴凝望柳懾半晌。「那麼柳哥你是特意來找我談話的?」

  柳懾揚眉,本就粗獷的五官顯出一絲兇氣。

  「士衷認為莊子維是騙子,妳是受害者,但是我卻覺得情形正好相反;妳說呢?」

  袁媛拍手。「柳哥不愧神探之名,猜得好。」

  「為什麼?妳明明知道莊子維已婚,妳還跟他交往結婚;妳是想毀掉自己的名譽?還是破壞他的家庭?」問過莊子維事情始末後,柳懾就很奇怪,袁媛是多麼精明的女人,怎麼會被如此蹩腳的演技騙倒?

  而今,袁媛的話說明了一切,她是自願上當受騙的;他不明白,她怎麼會這樣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

  「你試試每天有幾十只蒼蠅在你耳邊嗡嗡念著要你結婚,抱一堆相親照片讓你挑,看你能堅持多久?」

  他比出一根手指。「一個星期。」

  二十八歲的時候他老媽也對他使過這種催命大法,結果他七天就崩潰了,答應相親,最高記錄一天相三個,相得他頭暈;然後……終於相到了,在他工作最忙碌的時候,匆匆辦了婚禮,成家、生子,個中滋味尚未品出,一個誤會打來,妻離子散。有一天,他望著曾經熱鬧、最後又變得空洞的家,才驀然發現自己失去了什麼,現在他努力地尋找,卻不知伊人在何方?

  「那我比你厲害,我撐了三年。」因為她愛鄭士衷,她要他,非他不可。「柳哥,我對衷哥怎麼樣,難道你不清楚?」

  「我知道妳愛士衷,但他心裏只有冬冬。」

  「冬冬死了,但我活著,我不在乎他心裏繼續留著冬冬的影子,可是我希望能夠一直陪伴著他。」

  「這跟妳搞那麼多事出來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十幾個人每天逼我結婚,我禁不起煩,就去相親,換耳根子清靜幾天,很值得。至於大舅怎麼會選中莊子維?我只能說是天意,莊子維品性不壞,但很懦弱,大舅叫他追我,他也沒膽拒絕,甚至還照著大舅幫他擬的泡妞行程表行事,隨便一套問,就被我發現他已婚,我暗示他好幾次,他不聽勸,我乾脆跟他玩到底,提出結婚的要求,他嚇得臉色發青,卻還是同意了。他老婆來鬧場是我找人通知的,我就不信鬧這麼難看後,還有人敢跟我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鬼話。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藉此觀察衷哥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若他無動於衷,代表我三年的努力是白費工夫,我認栽。但結果你看到了,衷哥很在乎我,甚至為我破戒打人,這證明他心中有我,所以我不會放棄的。」

  柳懾的太陽穴脹得發痛。「士衷認識妳真不知道算他好運,還是衰神罩頂?」

  「不管是好運、噩運,總之你等著喝我和衷哥的喜酒就是了。」

  柳懾恍然看見九條狐狸尾巴在她身後搖呀搖的,上帝啊,這麼強悍的女人看上鄭士衷,請為他默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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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清早,鄭士衷拎著早餐走出第一徵信社,而柳懾正打著哈欠準備進入公司。

  「你去哪裏?」蹺班蹺得這麼光明正大,不太好吧?

  鄭士衷舉高裝著三明治、廣東粥的袋子。「找小媛一起吃早餐。」

  「幹麼?還怕她想不開?放心吧!以她的個性,絕不會被男人騙一次就自殺的。」

  「我知道小媛很堅強,不過碰到這種事,誰都會心情不好,我這個做乾哥哥的開心她一下,也是應該的。」

  「單純的關心?」

  鄭士衷狂翻白眼。「大哥大,我跟小媛之間比開水還清白,麻煩你的思想別太齷齪。」

  「現在是比開水清白,過些日子就難說嘍!」柳懾咕噥著。

  「你說什麼?」

  「我說大大哥,別說兄弟沒提醒你,你若真對小媛沒興趣,盡快離她遠一點,否則被啃得連骨頭渣也不剩,你哭都來不及。」他們從還在當警察時就愛互相打趣,柳懾叫鄭士衷大大哥;鄭士衷則喚柳懾大哥大,連黑道大佬見到這對罪犯克星都要後退三步。

  「小媛不是霸王龍,不吃人。」鄭士衷拎著早餐往外走。「你啊!有時間跟我耍嘴皮子,不如趴下來睡幾分鐘,你的眼睛快比熊貓還黑了。」說完,走人。

  「愛情是盲目的。」柳懾繼續打哈欠。他不也是盲者之一嗎?為了尋找離家出走的妻兒,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睡頓覺了。

  鄭士衷搭計程車來到袁家。他本來是開車的,但是才駛離徵信社一百公尺就將車子開上安全島,下不來了,只好請人來拖吊。

  幸虧現在臺北滿街計程車,否則靠11號公車走到袁媛家,早餐都可以當下午茶了。

  他按電鈴,袁母來應門,鄭士衷禮貌性的微笑打招呼,袁母瞬間呆掉。

  任她年過半百,見識萬千,但還是免不了癡迷。

  真是夭壽,怎麼會有男人的眼睛這樣勾魂,簡直是天生來禍害女人的。

  「伯母早,請問小媛在嗎?」

  袁母呆滯,兩個眼睛呈心型。

  「伯母!」鄭士衷加大聲音喊道。

  「啊!」袁母猛然回神。「士衷,這麼早,有事嗎?」聲音甜得像蜜。

  「我找小媛,她在嗎?」

  「不在。」惡狠狠的嗓音,是袁父。他為什麼要逼女兒結婚,還不是因為這個桃花眼,勾得袁媛心神不寧就算了,連自個兒老婆看到他也要發花癡,叫他這為人父、為人夫者情何以堪?

  鄭士衷知道袁父不喜歡他,雖然原因很好笑;但所謂偏見,就是不管如何解釋都不會有成效,不如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了,再見。」腳底抹油,趕緊閃人。

  「士衷,等一下。」袁母上前一步拉住他。

  鄭士衷回眸,再電一下。

  袁母腳軟,倒進袁父懷裏。

  「伯母叫我有事?」鄭士衷問。

  袁母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小媛……打昨晚回來就不跟我們說半句話,你如果找到她,幫我們勸上幾句,要她別生氣了,同時也……謝謝你。」

  袁母也是有些內疚的,長得桃花不是他的錯,但她家那老頭子卻因此不願接受女兒喜歡他的事實,說什麼英俊的老公不好照顧,非逼女兒另外相親結婚不可。

  結果婚是結了,卻變成一場大笑話,他們為了這事差點沒吵翻天。

  鄭士衷點點頭。「我會開導小媛的,伯父、伯母也是為了她的幸福著想,才叫她去相親。這件事是意外,怪不得人。」

  「哎……謝謝。」袁母垂下目光;因為老公在後頭瞪得她背都快著火了,她不敢再貪戀「美色」。

  「不客氣。」鄭士衷揮揮手,走了。

  袁父推懷裏的老妻一把。「人走遠了,妳還沒瘋夠啊?」

  「誰瘋了?」袁母瞪了丈夫一眼。「都怪你,阻止女兒跟士衷在一起,叫她去相親、相親,好啦!相了一個有婦之夫,出這麼大的醜,你滿意啦?」

  「我滿意什麼?妳難道沒嫌過鄭士衷太有女人緣?」

  「我是說過他太有魅力,女兒跟他在一起,肯定會招來一堆女人的妒忌,但我沒說他不好啊!」他是好到她若年輕個幾十歲,肯定去倒追!

  「是啊,有魅力,連妳的魂都一起勾走了。」

  「老頭子吃哪門子醋?」

  「妳自己去照照鏡子,簡直……反正我絕對不準女兒嫁他。」

  「有膽你現在去跟女兒說。」袁母氣得扭腰轉進屋裏。

  「我……說就說,誰怕誰?」等鄭士衷將女兒哄得氣消,他就再接再厲說服女兒另找對象,但是……這樣好像有點對不起鄭士衷喔!

  「哼!誰叫那個桃花眼要同時勾引我的老婆和女兒!」氣得直喘氣,實在很不想承認自己純粹是在吃醋,但他確實嫉妒得緊。

  ***    ***    ***

  太陽西落,滿天雲霞盡皆染紅,鄭士衷終於在小公園的秋千下找到袁媛。

  「哇,妳……小媛?」他應該沒認錯人才對,臉長得像袁嬡,身材、氣質也像,獨獨頭髮,袁媛是短髮啊!但眼前的女孩卻披著一頭及腰的烏黑長髮。

  「衷哥。」袁媛開口打招呼,證明他沒認錯人。

  「妳的頭髮……」他是聽說過失戀的人會剪頭髮,但是她原本是短髮啊,怎麼會突然變長髮?

  「這是假髮啦!」袁媛笑著伸手撥一下長髮。

  夕陽餘暉中,黑髮成瀑,圈起一陣眩人的漩渦,瞬間將他的記憶拉到過去……

  嬌小可愛的冬冬,那一個黃昏……對了,他和冬冬就是在這個公園裏,同樣紅霞映天的時光中相識,他追賊跳過秋千架,驚動佳人,螓首回轉間,黑髮如簾,四道目光相遇,造就了一段情緣。

  那一次的任務,他被記了一支警告,因為他的莽撞行動牽連無辜路人,惡賊捉住冬冬威脅他。

  雖然最後他仍舊捉到了賊,但冬冬卻被嚇慘了,事後發了三天高燒;可是她沒怪他,反而安慰他,一切都是意外。

  溫柔的冬冬從此牽住了他的心,直到……同樣是在這座小公園,她被他的仇家打了一槍,渾身鮮血地倒在他懷裏,驚詫的大眼死不瞑目地圓瞪著。

  他心碎了,從此不談情、不說愛,用所有的心神去思念那逝去的至愛。

  「哇!」袁媛看他恍神了,一箭步跳到他面前,扯下假髮,吊眼吐舌做一個大鬼臉。「嚇到你了吧?」

  鄭士衷確實被驚得臉色發白,時空倏然轉換,溫柔的冬冬變成淘氣的袁媛也就罷了,她還……

  「妳怎麼……」他張大眼睛,指著她的臉。

  「我不過是買一頂假髮戴戴,你有必要這麼吃驚嗎?」她把玩著假髮回到秋千上坐著。「別人失戀都會剪頭髮以示重新開始,我頭髮已經夠短了,就乾脆買頂長髮換一下造型,意思一樣嘛!」

  他氣急敗壞地道:「誰管妳的假髮啦!我是說妳的眉毛,為什麼全沒了?」剛才她戴著假髮,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他還沒發現她的眉毛不見了;她假髮一摘掉,他差點心臟麻痹。

  「剃掉啦!」她隨手把假髮一扔,空心投籃,直接進了垃圾桶。

  真服了她!他走到她身旁的秋千坐下。「妳幹麼非剃眉毛不可?」一個女孩子把眉毛剃光光,能看嗎?

  「哎,我一早去美容院,本來想請設計師幫我剪頭髮的,可是我結婚前才特地去整理過,設計師說再剪不好看,我那時看著鏡子,直接就瞧見眉毛,一時衝動就跟對方借了把刀,順手把眉毛剃了!之後我才想到我不能剪髮,但可以買假髮戴,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妳的假髮是用來"新生"兼"遮醜"的,幹麼又把假髮丟掉?」說著,他就要去把假髮撿回來。

  「這假髮當時在店裏看很漂亮,但是戴在我頭上很醜,不扔留下來做什麼?你看,我買了眉筆,以後可以天天畫眉毛了。」她打開皮包,掏出一支尚未拆封的眉筆。

  選中這座公園,坐在秋千上,戴著長假髮;她的一切作為不過是為了打碎他對冬冬的回憶,拉他正視冬冬已逝的事實,現在活著的,陪在他身邊的是她。

  她不在乎他在心裏為冬冬留一塊地方。

  但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總有一天,他得往前走。

  且讓回憶變成單純的回憶,在現實的生活中,他們仍可攜手相依相偎、擺脫孤寂。

  鄭士衷一張臉像霜打的茄子,徹底青了。

  「妳……我實在搞不懂妳在想什麼,昨晚妳明明說妳不在乎莊子維的欺騙,今天又……如果妳真這麼氣莊子維,我去替妳教訓他,拜托妳別再糟蹋自己好不好?」

  「如果你指的是我剃眉毛,那真的與莊子維無關。」她心裏想的是他。「再說眉毛用畫的就行啦,還能天天換眉型,十天半個月就長齊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妳趕快畫吧!」讓他對著一張沒有眉毛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想起無臉鬼的故事。

  「現在?」

  「難不成畫眉毛還要翻黃歷、挑吉時?」

  「但是我沒帶鏡子,不會畫啊!」她摸摸原本長眉毛的地方,再瞧一眼手中的眉筆。「不然你幫我畫?」

  「我?算了,我去幫妳把假髮撿回來。」讓劉海蓋著她的額,他才不會瞧著就反胃。

  「你撿回來我也不戴了,都丟進垃圾桶了,天曉得沾了多少細菌,休想再讓我碰它。」

  「妳這樣一根眉毛都沒有,也不怕被笑?」

  「所以叫你幫我畫啊!」

  「我又不是女人,哪裏會畫眉毛?」

  「隨便撇兩下,不會嚇到人就好,我又不講究。」

  哪有女人不在乎美醜的?他看著她手裏的眉筆,非常苦惱。

  他是可以不理她,讓她去嚇人,反正丟臉的是她,又與他無關。

  但現在對著這張恐怖面容的是他啊!他現在才知道沒有眉毛的臉看起來有多可怕。

  拿起眉筆,它比他練身體的啞鈴還重。

  「真的要我畫,也許我會畫成兩條毛毛蟲喔?」

  「你就是畫成兩座山也無所謂,我又看不見。」她大方地把臉湊向他,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又熱又急。

  他的心律也亂了,一下子跳離秋千架。「妳幹麼突然靠這麼過來?」

  對上她的大眼,他突然手足無措,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塑膠袋,裏頭裝了他特地買的早餐,但現在時間已經是傍晚,再美味的餐點也酸腐發臭了。

  「哇,什麼東西這麼難聞?」袁媛也跟著跳離秋千,一下子蹦到他身畔,就是要貼著他。

  鄭士衷捏著鼻子。「早餐啦!我買了兩份準備找妳一起吃,誰知道妳一早就出門,我到處找妳,都忘記吃了。」結果兩份心意因此變味。

  這就是為什麼她離不開他的原因。這樣一個溫柔貼心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她卻碰見了,叫她如何忘了他?

  她試過要與他保持距離的,但每次她受傷,給她最多慰藉的就是他,搞到最後,她上了癮,變成沒有他,她的日子就活不出滋味。

  袁媛的個性並不軟弱,做不來默默付出,等某一天鄭士衷突然開竅愛上她的事。

  她決定主動追求屬於她的幸福。

  「也就是說你找了我一天,都沒吃飯?」她狡黠地笑望著他。

  「對啦!」餓死他了。

  「你不會打我手機?」

  他急忘了,不行嗎?桃花眼閃過一抹倉皇。

  她強硬地將一張臉湊近他。「幫我畫眉毛。」

  他苦惱地望著她光禿禿的臉。「早知道妳失蹤一整天是去搞這玩意兒,我絕對不會到處找妳。」

  「好啦,曉得你很辛苦。喏,你幫我畫好眉毛,我請你去打市吃東西,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把漏下的三餐都補回來。」

  「我又不是豬。」瞪著她,他動手開始畫眉毛。

  她讓那一眼瞪得渾身一顫,兩條腿像麻花一樣拚命亂抖。

  「不要動。」他扳正她的臉,已經夠怕了,她還動來動去,真想弄兩條毛毛蟲在臉上?

  「衷哥……」她看著他的眼睛。「我現在才發現你不止笑著時電眼勾魂,生氣瞪人時,更加厲害。」

  他俊顏閃過一抹紅。「找死啊?」

  她掩嘴,嘻嘻直笑。「要死也得等明天領完薪水再死,二十幾萬呢!可不能便宜了公司。」

  真的很想掐死她……

  「懶得理妳。」眉毛畫好,他把眉筆丟還給她,沒臉看她,因為畫得太醜了,兩道直線畫在她臉上,標準的一字眉。

  「那我理你好啦!」嘻皮笑臉攀住他。「要有公德心,把地上的垃圾收一收,我請你吃飯。」

  「就會說,怎麼不幫忙?」抱怨著,手裏沒停下收拾的動作。

  「太臭了,我會吐。」她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況且我剛剛才傷過心,你忍心讓我再傷胃?」

  「我一點都看不出妳有傷心的樣子。」終於還公園一個清潔了。他拍拍手,環顧四周,夕陽將沒,紅霞逐漸被黑雲取代,再過不久,天空會整個變暗,星星一顆接著一顆亮起來。

  傳說人死後會變成天邊一顆星,不知道那漫天繁星中,哪一顆是冬冬變的……

  「吃飯了。」袁媛突然撲到他背上。「駕,馬兒快跑,我們去夜市吃好料的。」

  「喂!」什麼東西嘛!又把他的幻想打碎了。「下來,妳快壓死我了。」

  「不要,我又累又餓,要休息。」賴定他、纏死他。

  「我這個四處奔波找妳的人都沒喊累,妳有什麼資格喊?」

  「當然有。我一大早沒吃早餐就出門,在美容院門口站著等人家開門,結果只洗了頭,然後自己剃眉毛,又去假髮店買假髮,四處亂逛,到了公園,從一點就在這裏蕩秋千蕩到現在,疲倦和饑餓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她還是在乎莊子維的欺騙,把眉毛剃光,真傻……他不吭聲了,背著她慢慢走出公園。

  「衷哥,你怎麼知道要來公園找我?」莫非他倆心有靈犀一點通。

  「不曉得,隨便亂晃就晃來了。」巧合吧!「那妳又怎麼會來這裏?」

  「這座公園對我有特殊意義啊!」她就是在這裏認識他的。「我的初戀。」

  「妳的初戀是在這裏發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也是,太巧了。」他在這兒遇見冬冬。

  有什麼好訝異的?他一天到晚在這裏憑吊去世的戀人,某一天,她偶然經過,被他魅惑又哀傷的眼神吸引,於是送上一顆芳心,再老梗下過的相遇,比八點檔還要八點檔。

  「大樓林立的城市看似繁華,其實很寂寞。在水泥叢林中,綠色無疑是最容易卸除人們心防的,所以很多感情都在公園裏發生,沒什麼巧不巧的。」

  「妳說得對。」因此他不愛去靈骨塔祭拜冬冬,總愛到公園回憶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小嬡,妳的初戀情人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裏?」

  那個白癡叫鄭士衷,正背著她。「不告訴你。」但她不會跟他說,因為說了他十成十會逃走。「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拿這個刁難我?妳忘記我幹什麼行業了?十天,我就把對方的生辰八字都挖出來。」如果是個好對象,正好可以安慰失戀的她。

  「我要他的生辰八字幹什麼?你把他整個人送來給我還差不多。」

  「初戀最美。」所以他忘不了冬冬,而袁媛心裏則始終挂著初戀情人。「了解,我會幫妳查一查,如果對方至今未婚,又沒有不良嗜好,我就幫妳重圓舊夢。」

  「這點不必查了,對方保證沒結婚,也沒不良嗜好。」她很了解他的。

  「妳該不會到現在還偷偷觀察著對方吧?」

  她還趴在他背上讓他背呢!「對啊!不行嗎?」

  「那個人我認不認識?」有範圍才好找。

  「挺熟的。」

  他開始在腦海裏過濾自己的朋友,年紀與袁媛適合,能教她念念不忘的,人選不會太多,十根手指數得完。

  「三天,我就把妳的初戀情人送上妳家。」

  「耶?」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覺得不太妙。「你確信聽懂了我的話?」

  「妳的初戀情人是我認識的朋友之一,你們在公園認識。這麼明顯的線索我還找不到人,第一徵信社可以關門了。」

  她現在就想去砸了第一徵信社的招牌,鄭士衷那顆木頭腦袋,實在太了不起了。

  「你要能找到人,我包一百萬媒人禮給你。」順便把自己倒貼給他,這個大笨蛋,為何這麼不解風情?為何……她低下頭,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哇!妳別咬啊,我盡快幫妳找人就是,鬆口。」疼死他了。

  笨蛋、白癡、木頭,智障……可是,她喜歡。繼續咬,但力道放松了一點,要一直咬到他記住她,記進了心坎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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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半夜三更,鄭士衷家的大門被拍得砰砰大響。

  鄭士衷抓起棉被蒙住頭,沒聽見、沒聽見,他愛困,要繼續睡覺。

  咚咚咚……嘎吱,那是大門被踢得發出的慘嚎聲。

  鄭士衷腦門一陣麻,不必看也可以想象到門閂在巨力破壞下扭曲的可憐樣。

  「別敲了!」他跳下床,快步跑去開門。

  他不在乎是哪個不識相的在淩晨時分擾他清夢,就算對方要殺人,也得等他睡飽再說,但他怕門被打壞。

  這間公寓是他和冬冬訂婚時買的,裏頭每一樣擺設、裝潢,甚至是大門的材質,都是冬冬一手負責挑選的。

  它不止是一個家,還是他心靈的避風港,萬萬毀壞不得。

  鄭士衷打開大門,一肚子火氣準備對著惡劣不下速之客爆發,不料竟是袁媛跌進屋裏。

  「不好意思,衷哥,我知道吵到你了,但是讓我躲一下。」話猶未完,她用閃電般的速度重新將大門關緊、上鎖。

  鄭士衷看見她滿臉污漬,衣服被拉扯得不成樣,狼狽得就好像從哪裏逃回來似的。

  他嫉惡如仇,尤其討厭對婦女、兒童施暴的禽獸,莫非袁媛也遇到這類的不幸?

  「是誰?我撕了他。」他額頭的青筋都浮起來了。

  「我媽啦!」袁媛驚魂未定地喘著氣。「她一發現我剃光了眉毛,差點用眼淚淹死我,你看,我的衣服都快被她扯爛了。」

  「原來……」鄭士衷鼓得飽滿的氣勢瞬間消去,發軟的身體靠著墻壁。「妳說清楚嘛!害我以為……算了!沒事就好。」

  「你以為我怎麼了?」她沒忽略方才一眨眼,他怒火衝天的表情。這是他第二次為她情緒失控,這種被他看重的感覺真不錯。

  「我以為妳遇到色狼了。」真是該死,虧他每天念經,但骨子裏的壞脾氣還是改不了。

  「哈哈哈……」她仰頭大笑。「衷哥,我的防身術還是你教的耶,出師那天你誇過我,哪個色狼敢對我不軌,一定是前輩子沒燒好香,今生才會淪落做太監。你居然忘了?」她出手之狠啊!專斷人子孫根。

  柳懾還說,袁媛不愧是鄭士衷嫡傳弟子,兩師徒對敵同樣暴力。

  鄭士衷被她笑得額上青筋一條一條爆出來。「既然沒事就快滾,不要耽誤我休息。」

  袁媛兩手捂住嘴巴,用力壓下悶笑。「收留我一晚啦!我真的不想回家。」老媽對著她哭就算了,連老爸都用那種含著淚光的眼睛望她,害她好想當場撞墻。

  「妳敢剃光眉毛就要敢面對現實。」他現在才發現她臉上的污漬原來不是灰塵,而是被汗水融化的假眉毛,黑成一片,實在有礙觀瞻。

  「我敢面對啊!就算要我沒眉毛去逛大街我也不在乎,問題是我爸媽面對不了。」而她不想被淚海淹死。「拜托啦!就收留一晚?」但她更希望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然後永遠給它住下去。

  「我的房子從不收留外人。」這是他和冬冬愛的小窩,除了他和冬冬,誰也沒資格入住。

  「乾妹妹也不行?你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他看著她臟兮兮的臉,想起她的禿眉,想起她被騙婚,心裏起了一絲掙扎。

  「你沒道義,看乾妹妹這麼慘也不拉一把。」她氣苦地跺腳。「算了,不求你了,我去睡天橋。」說著就要往外走。

  「妳……我出錢讓妳去睡飯店行了吧?」

  「我難道自己沒錢?」拜托,她的年收入還是他的十倍呢!「問題是,人家不讓我住啊!」

  「為什麼?」現在飯店業的生意不是很好啊!怎麼會將上門的客人往外趕?

  「我怎麼知道?櫃臺小姐一看到我好像見鬼一樣,拚命跟我說什麼飯店經營也不簡單、人要往好處想、明天一定會更好……總之講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道理,就是不讓我住進去。」

  他看她一副狼狽樣,心裏有底了。「了解,對方八成把妳當成遇到重大挫折,想找地方自殺的客人。」因為自殺率太高了,飯店業現在都會小心過濾客人,以防止自己的營業場所變成命案現場。

  「厚!」她跳起來。「我像是會自殺的人嗎?哪怕被一百個男人騙婚,我也會去找第一百零一個男人來生四個寶寶。」

  她的固執讓他有一種腦袋被雷打到的感覺。「隨便妳啦!」

  「那你到底收不收留我?」

  他不想答應,這間公寓對他意義重大,破了例就像背叛冬冬一樣,但是袁媛倔強中隱藏著脆弱的眼神卻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算了,臺北又不會下雪,睡一晚天橋死不了人。」她嘟著嘴嘀咕。

  「等一下。」他拉住她,一臉為難。

  「幹麼?」她轉眼望向客廳茶幾上的報紙。「我不求你收留我了,跟你借幾張報紙蓋,我去睡天橋總行了吧?」

  他很猶豫,情不自禁想起冬冬,若她還在世,會不會將上門求助的好友趕出去?

  想了半天,他只得到一個結論,冬冬心腸好,一定會支持他肋人為樂。

  「妳想留就留吧!不過小心點,千萬別弄壞屋裏任何東西,知不知道?」加重語氣叮嚀。「而且只能唾一晚,明早天一亮,自己回家去。」

  「知道啦!」冬冬的遺物嘛!她敢弄壞,除非皮癢。「我保證就住一晚,並且愛護每一樣家具和擺設。」

  既然收留她,他索性好人做到底。「妳睡左邊第一間房,櫃子裏有冬冬的衣服,妳洗完澡自己找一件換吧!」

  「謝啦!」她迫不及待衝向客房,不一會兒又探出半顆頭。「放心吧,衷哥,我會把自己洗得很幹凈,絕對不會弄臟你家的床。」嘻嘻笑著關上房門。

  鄭士衷按著脹痛的太陽穴。「誰說這家夥是個女強人?她除了錢賺得多一點之外,哪裏有半分女強人的精明與能幹?」

  他所有的乾妹妹中就數她最麻煩,個性亂七八糟兼莫名其妙,注定他得為她操最多心。

  ***    ***    ***

  袁媛洗完澡,一臉詫異地站在衣櫃前,呆掉了。

  鄭士衷叫她自己選一件冬冬的衣服穿,她以為房間裏可能還留有一些冬冬的舊衣服,沒想到眼前一櫃子洋裝卻全是新的,連吊牌都沒剪掉!這怎麼可能會是冬冬的衣服?還是冬冬是購物狂,沒事喜歡買一堆沒用的東西回家積灰塵?

  回想過去鄭士衷對冬冬的描述,冬冬不像是個愛亂買東西的女人啊!為什麼會累積了一櫃子沒穿的新衣服?

  她打開衣櫃的抽屜,裏頭有十來只紙盒,全部是鞋子。

  她的目光被一張保證卡吸引,上頭填的購買日期是今年二月,一年內若有問題,保證免費修復。

  「天啊!這鞋子是上個月買的!」

  冬冬早已不在人世,不可能為自己添衣購鞋,那是誰在冬冬死後,仍持續地為她準備衣物?

  「衷哥!」袁媛眼睛不禁紅了。

  要多麼深的思念,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難怪他不讓外人留宿,這裏是他的心靈聖地,而她的強求等於是在為難他。

  她決定明天就走。愛情不只是佔有,還必須尊重對方的隱私。

  她小心關上抽屜,目光從第一件洋裝掃到最後一件,清一色的粉紅、粉紫、粉綠……都是樣式可愛、搭配著很多蝴蝶結、荷葉邊、蕾絲花的夢幻設計。

  衷哥果然有眼光,所挑的衣服都很適合玲瓏可愛的冬冬;可惜不適合她。

  以她一百七十六公分高的體型,若硬要穿粉紅色的蛋糕裙……

  「噁!」那畫面太恐怖了。

  她勉強從中挑出一件看起來沒有那麼可愛,蕾絲裝飾比其他件少了一點點的米白色洋裝換上。

  腰身倒不緊,袁媛是骨感美人,靚麗中帶著一點英氣,但長袖洋裝在她身上卻變成七分袖,長裙則成了短裙。

  她鼓起勇氣去照鏡子,瞬間,胃酸涌上喉頭。

  「這也太可怕了吧!」

  冬冬的衣服真的很可愛,完全就是洋娃娃款式;但和模樣成熟俐落、穿慣套裝的她很不搭。

  現在的她,簡直像一團災難。

  「衷哥。」她趕緊披上一條床單,快步衝出客房,來到主臥室,舉起手想敲門,可是……「今天已經麻煩他這麼多了,還要為了一件衣服吵他嗎?」不速之客做到她這種地步,會惹得天怒人怨吧?

  「算了,也就一件衣服,隨便……」不行,想到自己穿這件洋裝的樣子,她真的好想吐。

  舉起手想敲門,放下,又舉手,再放下……

  袁媛就這麼不停地在鄭士衷臥室門口來回踱步。

  卻不知房裏的鄭士衷也為了收留她過夜而輾轉難眠。

  幫助別人是好事,尤其袁媛還是他乾妹妹,剛受到重大打擊,身為幹哥哥的他若不施以援手,還算是個人嗎?

  但讓袁媛涉足他與冬冬的聖地,是否也褻瀆了他和冬冬的愛?

  他曾對冬冬發過誓。無論生老病死,他永生永世都會愛著她。

  冬冬去世多年,不是沒有女人對他表示過好感,但是他都拒絕了,因為他只愛冬冬一個人。

  今天的破戒讓他很為難,一邊是已逝的至愛女友,一邊是形同知己又甫遭重創的乾妹妹,他無法漠視任何一個。

  他越想越煩,偏偏還有一個人在他房門口走來走去,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吵得他頭都快裂了。

  果然還是不該讓外人闖入他的聖地的。

  鄭士衷氣惱地掀開棉被、跳下床。「這麼晚了妳不睡覺,在我門口倣什麼……啊!」話到一半,被袁媛詭異的打扮嚇到了。「妳披條床單幹麼?我不是要妳洗完澡先找件冬冬的衣服穿?」

  「我……」她兩手把床單拉得死緊。「我穿了,可是……好恐怖。」

  「冬冬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精挑細選買來的,哪裏恐怖了?」為了紓解心中的想念,逢年過節、季節交替時,他下意識地仍會為冬冬置衣買鞋。

  為了心愛的冬冬,他從不吝惜金錢,買給她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我……」袁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咬牙半晌,豁出去地掀開床單。「恐不恐怖,你自己看吧!」

  剎那間,他一雙眼珠子差點掉出來。袁媛身材不差啊,為什麼穿上這件洋裝會這麼……不協調?

  「是不是很像人妖?」她扁著嘴說。

  他呆滯地點頭,不止像人妖,還是那種整型失敗、化粧技巧差勁無比的人妖。

  「噁不噁心?」

  「妳別說了。」他感覺胃在翻攪。

  袁媛氣得跳腳。「把你的襯衫拿來,我要穿你的襯衫。」她穿男裝可能都比穿這種可愛的娃娃裝好看。

  「好吧!」他深吸口氣,壓下想吐的衝動。「妳先把床單包好,不要虐待我的眼睛,我去拿襯衫。」

  「不用你說,我也會把自己包好,你以為我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會想吐嗎?」

  鄭士衷一邊回房拿襯衫,一邊笑,什麼聖地、褻瀆、矛盾……全忘記了。

  他現在滿腦袋只剩袁媛災難似的造型,人妖?虧她想得出來,但實在是像極了。

  「哈哈哈……」這麼不適合娃娃裝的,全天下大概就她一個吧!也許他該替她買件T恤、牛仔褲,肯定比變人妖強。

  ***    ***    ***

  上午九點半,早就過了徵信社上班時間,鄭士衷依然不見人影,柳懾只好親自上門逮人。

  他拚命敲門,每敲一下就在心裏罵一聲,二十一世紀,誰家不裝電鈴,就鄭士衷偏好復古,非要訪客敲門求見不可。

  每次要敲門敲到把主人驚醒,都要花費好大一番功夫。

  重點是,主人若更好睡一點,訪客把手敲腫都有可能。

  「鄭士衷!」柳懾幾乎想用腳踹門了。

  就在他喉嚨都快喊啞的時候,大門終於打開了。

  「小媛!」柳懾很訝異,開門者不是鄭士衷,而是袁媛。「妳怎麼在這裏?」

  外頭是不是在下紅雨啊?鄭士衷的聖地也有對外開放的一天?

  「柳哥……」袁媛打著哈欠。「這麼早有什麼事?」

  她穿著鄭士衷的襯衫,就像一根竹竿撐著一只大布袋,肩線落到手時、下襬蓋住了臀部,就露出兩條筆直修長的大腿。

  不過這已經比她穿冬冬的衣服好看多了,起碼不像人妖。

  柳懾感覺頭頂有一群烏鴉在飛。「小媛,妳……不會是昨晚在這裏過夜吧?」

  她一邊點頭,讓開身子。「進來吧!衷哥可能還在睡,你自己去找他。」至於她,昨天被自己的人妖樣嚇了大半夜,快天亮才入眠,現在要再去補個回籠覺。

  「小媛……」柳懾拉住她,不敢相信鄭士衷居然為她破戒了,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突破了鄭士衷的心防,但是……「別對士衷用太多心機,讓他知道了,他會不高興的。」

  要一些小手段去贏得感情並非錯誤,但如果愛情裏處處都是謊言和心機,那就太超過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袁媛翻白眼,撥開睡亂的頭髮,露出一張光禿禿的臉。「你看看我的臉。」

  「啊!妳的眉毛呢?」柳懾現在才發現她兩條眉毛全剃光了。

  「剃掉了。」她聳肩。「我不過是做了一個告別過去、迎向新生的儀式,大家就一副見鬼的表情,我爸媽更離譜,差點用眼淚把我淹死。昨晚我離家出走想去住飯店,誰知道櫃臺小姐以為我要自殺,不讓我住,我只好找衷哥求救,他勉強才收留我一晚的,等我睡飽,我會另外找地方住,嗯……如果我爸媽不哭了,我也許會直接回家。」

  她已經深刻明白這間公寓對鄭士衷的重大意義,絕對不會破壞他的聖地。

  「儀式?剃眉毛?」柳懾聽得皺眉,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

  「要一個女人拋下所有面子去追求一個拒絕自己千萬次的男人,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雖然她對鄭士衷一見鐘情,三年來沒有放棄過他,但始終沒有真正主動去追求他。

  直到現在,經歷了一連串的事情,她才發現除了鄭士衷,她沒有辦法愛別人。

  如果鄭士衷能夠對她堅拒到底,她會認分做他的乾妹妹,單身一輩子。

  可鄭士衷很關心她,不管她出什麼問題,遇到何種麻煩,他始終是第一個到達她身邊陪伴她的人。

  他雖然還沒有愛上她,但她相信,他心裏是有她的,單為這一點,她就要奮勇求愛。

  而剃眉毛就是她下決心的一種表現,誰曉得不過是兩條眉毛,在別人眼裏卻像天塌下來這麼嚴重?她也很無奈好嗎?

  柳懾不知道該說什麼,女人心、海底針,確實無法捉摸。

  袁媛指著主臥室道:「衷哥的房間在那裏,你自己去找他吧!我要再去補一下眠,拜啦!」回房睡覺去。

  柳懾看著她離開,無論她說的是真是假,她的行為確實打動了鄭士衷,他也只能佩服她手段高明兼運氣一流了。

  「算了,沒空多管別人閒事。」他嘀咕著,走向主臥室。「士衷……」

  「柳懾!」鄭士衷的聲音卻是從他背後傳來。

  柳懾驚訝地回過頭。

  「士衷……原來你不在家?」難怪他敲了半天的門,最後卻是袁媛來應門,原來鄭士衷早出門了。

  「我去買東西。」鄭士衷拎著兩只大購物袋走進來。「這麼早找我有事?」

  「快可以吃中飯啦,還早?」他沒好氣地把一只牛皮紙袋推到鄭士衷面前。「從八點徵信社開門到我來找你,已經有三位女士上門指名你為她們尋找走失的寵物,你自個兒看著辦。」

  那些委托人都是被鄭士衷的桃花眼吸引來的深閨怨婦,可她們出乎大方,他沒道理將生意往外推,所以接下接由當事者鄭士衷自己決定。

  「是小貓還是小狗?」鄭士衷放下購物袋,接過牛皮紙袋,翻閱起資料,嘴巴瞬間張大了。

  與鄭士衷同樣張大嘴的還有柳懾,他看見地上的購物袋裏裝的不止有生活用品、食物,還有……女性的T恤、牛仔褲。

  柳懾知道鄭士衷至今仍想念著冬冬,不時會為冬冬添購衣物,盡管那些東西都是已逝的冬冬用不著的,但鄭士衷樂在其中。

  冬冬嬌小迷人,所以適合她的衣物都是很夢幻的娃娃裝。如果今天柳懾在購物袋裏看見一件雪紡紗洋裝,他不會訝異,只當鄭士衷又在思念冬冬。

  但鄭士衷卻買了T恤、牛仔褲,那是完全不符合冬冬氣質的衣物;他怎麼會買這種東西?

  「士衷,你袋子裏的T恤、牛仔褲該不會是為小媛準備的吧?」如果他會為其他女人買衣服,他陷落情網的時間也快了。

  說到這件事,鄭士衷就想起袁媛穿娃娃裝的人妖樣,忍不住抱著肚子狂笑不停。

  「柳懾,我告訴你……」他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我從來沒想到有女人這麼不適合穿洋裝,那不止是恐怖,根本就是災難了。」

  柳懾想象那個畫面,打個寒顫。「好像真的有點噁心。」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一個這麼不適合洋裝的女人。」冷冰冰的聲音,正是想補個回籠覺,無奈怎麼也入不了眠的袁媛出場了。

  鄭士衷壓下一記悶笑。「唔……沒關係,世界上不是只有洋裝,還有褲子,我幫妳買了……噗哧、噗哧……」他不想笑袁媛的,長得不可愛不是她的錯。

  但這實在是太好笑了,美傃如花的大小姐穿上娃娃裝後變人妖,換穿他的襯衫則成了竹竿穿布袋,再配上那張沒眉毛的臉……能忍住不笑的是神仙。

  看,柳懾也在那邊咳個不停,顯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袁媛拿起購物袋中的T恤、牛仔褲,對著兩個不良男人揮揮拳頭。「笑笑笑,笑死你們算了。」說著,跑回房間梳洗更衣去了。

  果然,隨著她關上房門,客廳響起了劇烈的爆笑聲。

  袁媛在房內頻跺腳。「是哪個白癡說的,女人什麼都沒穿,只罩著一件男人的大襯衫時是最性感的?」

  她自己照鏡子,根本就是竹竿穿布袋嘛!

  「電影和小說果然都是騙人的。」鏡中的自己真的好醜,難怪柳懾和鄭士衷快笑翮了。

  她沒有想到電影裏那些女主角穿著男王角襯衫時,畫面確實很美,所以問題是出在她的身材上,她太骨感了。

  但袁媛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太瘦,因為她的BMI一直在標準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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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袁媛梳洗完畢,走出客房,柳懾已經離開了。

  鄭士衷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閱今早的三件委托案,內心還是感到訝異,他以為女人喜歡養的寵物多半是小貓和小狗,但這次要找的居然是一只蜥蜴、一條蛇,和一只小香豬。

  想不到寵物已經多元化到這種程度了,現代人真這麼寂寞?什麼東西都可以養來作伴?

  用找貓狗的方法來找蜥蜴、蛇和豬肯定是不行的,或許他要去進修了,越了解這些新寵物的習性,才能在牠們走丟時更快速地找到牠們。

  「衷哥早。」袁媛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的豆漿、三明治開始吃。看他手邊的空罐子和包裝紙就曉得他吃過了,桌上這些是為她準備的,兩人這麼熟了,也不必客氣。

  「早。」鄭士衷抬頭,眼睛一亮。

  經過無眉女和人妖事件後,她在他眼裏已經淪為醜角型人物。

  但她換上T恤、牛仔褲後,整個形象大不相同,清新,如水般溫柔;可親,像鄰家女孩那麼惹人心憐。

  他的心莫名其妙亂跳起來,臉頰還有一點燒燙燙的。

  「衷哥,昨晚謝謝你了,我一會兒就回家……嗯,如果我爸媽已經不哭的話。」她大口吃著早餐,邊說,邊伸手在口袋掏摸著。「衣服的錢我給你……咦?我的錢包呢?」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一身衣服是新買的,她的手機、錢包還放在昨晚穿來的臟衣服中,扔在客房裏了。

  「等我一下,我錢包忘在房間裏了。」她跑回客房。

  這一路,他的目光始終無法離開她,那纖細如柳的腰、挺翹緊實的臀部,以及筆直修長的腿……

  隨著她的跑動,她酒紅色的短髮在空氣中揚起又落下,翩翩舞姿,像個淘氣的小精靈。

  他臉上的熱開始擴散,逐漸蔓延全身。

  她拿了錢包和手機又跑回來。

  「我沒有零錢,先給你一千吧!」她查看過錢包和手機,錢包裏只有五張一千塊,手機裏有三十二通未接來電,都是從她家打來的,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她父母的傑作。

  爸媽一定是找她找瘋了,她也不好意思讓老人家太操心。

  「衷哥,我爸媽找我,我先回去了,客房裏那套衣服麻煩你幫我送洗,改天請你吃飯,拜拜!」

  話說完,她帶著吃一半的豆漿,三明治飛一般地跑走,完全沒有多做糾纏,來如風、去似閃電。

  鄭士衷呆在沙發上,他從不讓人在家裏留宿,收留袁媛時他也很為難,就怕因為一時心軟,她順勢纏上他。

  想不到她還滿守信用的,只住一晚就走,說到做到,讓他不禁感到錯愕,對她另眼相看起來。

  他的心防出現一絲裂縫,透著異樣的光彩。

  怎麼會這樣?他發過誓要永遠愛冬冬的;可是袁媛……這個坦白直率又敢作敢當的女孩,居然逐漸影響了他。

  難怪世人都說男人花心,才多久,他的愛已變質。

  「不能繼續下去了。」他咬著牙撤回追尋袁媛的目光。「小媛說過,她有個至今難忘的初戀情人,如果能找到對方……」她會對他死心,而他則可以繼續守著對冬冬的回憶。這才是他和袁媛該過的生活。

  他把手中的三件委托案拋下,從現在起,他要用全部的精神來找袁媛的初戀情人。

  ***    ***    ***

  「啊!」鄭士衷面色如上地對著電腦螢幕發出一聲尖叫。

  「唉喲!」這是柳懾被鄭士衷的尖叫聲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的呼痛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鄭士衷不停捶著電腦桌,打得那DIY拼裝起來的桌子都裂出縫隙。

  「喂!」柳懾撫著捧痛的屁股從地上爬起來。「住手,桌子快被你打爛了,自己的手勁有多大自己不曉得嗎?」他跑過去搶救筆電,桌子是量販店買的便宜貨,爛就爛了,筆電值幾萬,可摔不得。

  柳懾剛把筆電抱走,那張可憐的電腦桌就在鄭士衷暴力鐵拳下壽終正寢。

  鄭士衷氣得踢一腳委頓在地的桌子。「便宜貨就是不耐操。」

  「大大哥,你一拳可以打斷一個人的肋骨,你自己數數剛才打了那張拼裝桌幾拳?」

  「大哥大,誰心急的時候能記住自己出過幾次拳?」鄭士衷搶過筆電,看一眼,幸好資料還在。

  「最近有什麼CASE讓你這麼焦躁?那些找尋失蹤寵物、捉姦、調查男女朋友底細的案子不都讓你推掉了?」柳懾很了解他嫉惡如仇的個性,雖然因為連累冬冬,鄭士衷開始學會控制脾氣,但遇到過分些的,比如迷姦網友、校園販毒。他還是會發瘋,所以凡牽扯到犯罪行為的案件,柳懾都是自己負責。

  「我答應替小媛找她的初戀情人,結果……真他媽的,居然又是個有婦之夫!」鄭士衷一肚子鬱火,明明袁媛說對方未婚,為何他查出來的人卻個個已婚?

  神經病,袁媛的初戀情人就是鄭士衷,怎麼可能結婚?柳懾白他一眼。「你一定查錯了。」

  「我查了三次啦……慢著,聽你的口氣,似乎也認識小媛的初戀情人?」

  「誰不認識?熟得很。」

  「叫什麼名字?哪裏人?」

  「這件案子是你自己接的,自己負責。」袁媛要鄭士衷查這些事,說不定有什麼特殊用意,他如果壞了她的部署,肯定被她剝皮拆骨。

  「喂,我們是合夥人,理當資源共享。」

  「普通案子是如此沒錯,但這件CASE是小媛親自交給你的,她要你查一定有她的原因。除非她答應我告訴你答案,否則我不會透露她的隱私的。」

  「大哥大……」

  「叫祖宗也沒用啊!」

  鄭士衷深吸口氣,被他的固執擊敗。「好吧!一點點暗示就好,你只要告訴我,應該往東西南北哪個方向去找總行了吧?」

  「神經病。」柳懾不理他。「我下午要去一趟新加坡,三天後回來。」

  「有嫂子的消息?」

  柳懾點頭,他會辭掉警察的工作,改開徵信社,就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離家出走的妻子。

  「好吧!我會幫你看著公司,但是……」鄭士衷逮到柳懾心急尋妻的弱點,就這麼杵在他出門的路上。「離開前先給我一點暗示。」

  「你姓無名賴啊?」

  「我就是無賴,怎樣?」

  「怕了你啦!」柳懾低嘆口氣。「那個人你跟我都認識,而且非常熟悉。」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吧?他要還猜不出袁媛心心念念的就是他自己,就要去測一下智商了,也許已經退化成三歲小孩也說不定。

  「我們都認識,很熟?」鄭士衷一直將搜索對象定在袁媛的朋友、同學、同事中,現在聽柳懾一說……「莫非袁媛喜歡的是我們以前當警察的同伴?」

  柳懾腳一滑,差點摔個五體投地。「你的理解力……厲害。」是鄭士衷太笨,不關他的事,閃人去也。

  走到半路,電話鈴聲響起,柳懾隨手一接,臉色瞬間變青。

  「我知道了。」他沉著聲挂掉電話。這是一個委托,應該是由他負責的,但他急著離開臺灣,若等他回來再處理,事情說不準會惡化到什麼程度,若有個萬一,他一輩子無法心安。

  可是將委托交給鄭士衷……唉,這件事涉及他最討厭的犯罪行為,若他逮捕犯人時控制不住脾氣……現在他已經不是警察了,要蹲大牢的。

  怎麼辦?該不該讓鄭士衷接這件案子呢?

  「喂,誰打的電話?瞧你呆的。」鄭士衷推推柳懾的背。

  沒辦法,賭一把啦!柳懾深吸口氣。「士衷,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一定要控制住脾氣,OK?」

  「幹麼?天要塌下來了?」

  「先做保證。」

  「是是是,我保證控制脾氣,這樣行了吧?快說,誰打的電話,要做什麼?」

  「電話是莊子維打的。」

  鄭士衷全身的毛髮一下子豎起來了。「那個混蛋還敢打電話給你?」

  「你的保證呢?」柳懾將他拖到辦公椅旁,壓他坐下。「還有,你別忘了,莊子維現在是小媛的下線,而且還是無法單獨作業的那種,等於小媛的部屬,這樣你都想揍他?」

  鄭士衷就是不明白,天下人才何其多,袁媛幹麼收莊子維那種垃圾當下線,還把他帶在身邊,細心指導?

  成天面對一個曾欺騙過自己的人,袁媛不別扭嗎?大家都誇她公私分明,有理智;但在他看來,她根本是神經太大條了。

  「OK,我冷靜下來了。」雖然他額上的青筋尚未完全消失,起碼不撲撲暴跳了。「說吧!莊子維打電話來幹什麼,是不是小媛出事了?」

  莊子維前陣子被他們打得這麼慘,今天還敢來電話,肯定是出意外啦!

  「莊子維跟在小媛身邊也有一個月了,據他說,這段時間,小媛平均三天會接到一封威脅信,莊子維很害怕,但是小媛不在乎,也不讓他報警,說商場競爭很正常。但今天有人寄了一個被割得破破爛燸,染滿鮮血的洋娃娃給小媛,莊子維實在受不了了,才跟我們通風報信。」

  鄭士衷快昏倒了,袁媛再逞強也該有個限度吧!收到威脅信這麼嚴重的事,她居然一個字都沒跟他說。

  「這件事交給我,你安心去新加坡吧!」他想打袁媛屁股,又想將她摟進懷裏,這家夥就是不讓他安心,總是搞得他心驚膽跳。

  「看來這兩人越來越有戲了。」柳懾看著鄭士衷慌張離去的背影,不禁心想,也許他有機會喝到他們的喜酒,誰知道呢?

  ***    ***    ***

  鄭士衷依照莊子維的消息找到飯店的會議室,袁媛包下這裏半天舉行產品說明會。

  莊子維看見他,臉色整個青了,顯然對他的鐵拳威力記憶深刻。

  「你……」鄭士衷是很不爽這小子啦!不過……「莊太太!」有莊子維的老婆在場,尤其她還是孕婦,他自當更加控制自己的脾氣。

  「你好,鄭先生,我和我老公一起加入安麗了,請多多指教。」莊太太的肚子又更大了,好像綁著一顆籃球。

  「妳好。」鄭士衷點點頭。「莊太太應該快到預產期了吧,現在還要工作,會不會太累?」

  「離預產期還有幾個月呢!而且我現在也還沒開始正式工作,只是先試著熟悉產品,上點行銷和人生管理課程,跟著袁姊學習,相信有一天我也可以做出一番好成績。」莊太太微笑著說。

  鄭士衷注意到莊子維的表情有些不悅,難道他不喜歡直銷工作?還是不喜歡跟老婆一起上班?

  這對夫妻可要花點心思留意,他在心中記下一筆。

  「莊先生,敝社接到你的委托,要調查找出威脅袁小姐的人,可以請你提供一點線索嗎?」

  莊子維左右張望片刻,偷偷摸摸從懷裏抽出一封信。「那個染血的洋娃娃袁姊收起來了,這封威脅信是我偷來的,給你吧!千萬別讓她知道我……」

  「你們在說什麼?」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竟是袁嬡。

  「哇!」莊子維嚇得跳起來。

  原來這家夥這麼有跳高的天分。鄭士衷看著他,讚嘆著人體潛能的厲害。

  莊子維趕緊拉著老婆逃之夭夭。

  「幹麼,見到鬼啦?」袁媛不解地望著莊氏夫妻遠去的背影。

  「見鬼的是妳。」看著袁媛,鄭士衷一把火在胸口燒,被威脅這麼大的事她居然毫不在意,那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

  「哇,你吃炸藥了?衷哥。」

  「小媛,我想我們有必要找個地方談一談。」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他要理智,不要被怒火衝昏了頭。

  「好啊!」她望一眼手表。「六點半在飯店一樓的餐廳見,我請你吃飯,早說過要請你的,拖了快一個月了。」這是對他收留她一夜的回報。

  「不行,我現在就要跟妳談。」性命交關的大事,豈可忽視?

  「我現在要開產品說明會。」袁媛在大學時就加入直銷,如今的下線有一、兩千人,而且還在不停增加中,怎麼讓這些新人保持前進的動力,在不景氣中創造出亮眼的業績,這些都是她的工作。

  而她自己也借著不停地給新人上課,順便充實自己;也許有人認為直銷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就是賣東西而已,但袁媛卻在這裏學到了很多,管理制度、人際關係的交往方法……凡此種種都是人生中無形的財產。

  「到底是產品說明會重要?還是妳的小命重要?」

  「你在說什麼啊?」袁媛推開他,走向講臺,準備要講課了。

  「妳還想瞞我?」鄭士衷追上她,將威脅信遞到她面前。「我連證據都有了。」

  「這是……」看到威脅信,袁媛沒有一點害怕的表情,居然哈哈大笑。

  「小媛——」他頭上冒火。

  「這種東西我早就接到不想再接了,不過是一些無聊的人寫來發泄情緒的,根本不可能成真。」

  這會兒換鄭士衷五官扭曲了。「妳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到威脅信的?」居然一點也沒透露給他知道,當他這個開徵信社的乾哥哥是死人嗎?

  唔!袁媛打個寒顫,鄭士衷瞪人的時候,桃花眼放出的勾魂電流更強了,電得人渾身酥麻。

  看著她正逐漸變成心型的眼睛,鄭士衷無力地一拍額頭。「不要在這個重要時刻發花癡!」

  「啊?」她被吼得猛然回神。「你說什麼?」

  鄭士衷深吸口氣,閉上眼睛,不看她,她就不會被電了吧?

  不料她居然用十分惋惜的語氣咕噥。「好可惜喔!這麼美麗的畫面……哎!」

  「袁、媛!」他氣死了。

  「是,你說……啊!收到威脅信的時間是不是?那個……我記得大學時就收過了,開始時是半年一封,等我升任皇冠大使後,差不多一星期會收到一封,都是一些競爭者寄來挑釁的,沒什麼威脅性,你別太在意啦!」

  「妳被威脅了這麼久,還這麼麻痹無知?」

  「就是時間久了,又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想不麻痹都很難吧?」

  這麼說也有理啦!但是……「小媛,這種事只要成真一次,後果就很可怕了,妳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啊!」

  「我知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她懂。「但衷哥,臺灣就這麼一點大,不說公司,光我的下線就有一、兩千人,彼此的客層要說完全不重迭,根本不可能,到最後誰能搶到這個客戶,端看個人能力。這就是職場上的競爭,很現實,很殘忍,也很功利。有人爬上來,也有人跌下去,這都是難以避免的,如果一封威脅信能讓他們開心,說真的,我不在乎。」

  他看著她,有些女人的強勢是一種很尖銳的敵意,稍一碰觸到就會受傷。但也有人是強在內心的堅韌,就像袁媛,從來不擺架子,笑臉迎人,可人群中,她自然發光。

  冬冬也是,溫柔嬌小,看似容易被掩藏在這茫茫都市叢林中;然而她卻如小草,兀自攀著水泥墻,貪戀一點陽光,開放出迷人的白色小花。

  袁媛跟冬冬一樣,都有一顆美麗又堅強的心,所以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吸引。

  「喂,衷哥!」她一只手在他面前揮呀揮。「好端端的,你發什麼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要開始講課了。」說著,她登上講臺。

  這時才一點四十五分,人員還沒到齊。

  不過袁媛習慣事先測試麥克風,檢查試用品是否備齊?

  「等一下!」鄭士衷拉回迷失在袁媛與冬冬所構成的溫暖氛圍中的理智。「妳那些威脅信我可以不管,但今天收到的洋娃娃呢?」

  袁媛眼睛一瞄。「是莊子維通風報信的吧?」

  「妳別管是誰說的。根據我過去做警察的經驗,也許有人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寫威脅信給別人,但割破洋娃娃、染上血跡,這就很不尋常了,可見犯人對妳憎恨很深,這個人一定要找出來。」

  「那不是血,我檢查過了,是紅色顏料。」

  「是不是血不重要,要緊的是,這個染紅的破娃娃所代表的涵義。」

  「一個破娃娃能有什麼涵義?」

  「如果把這個洋娃娃拿給犯罪心理學家分析,他可以給妳一份幾萬字的報告。」鄭士衷對她伸長手。「所以,把娃娃拿來。」

  「唉!」她嘆口長氣。「我把洋娃娃丟掉了。」

  「什麼?」他一掌拍向講臺。

  砰!木制的高大講臺居然在他一掌之威下解體,花飾、講稿、試用品、麥克風……紛紛掉到地上。

  袁媛呆了,來幫忙的助理們呆了,連一些早到的下線也呆了。

  鄭士衷無辜地看著自己的手。「我根本沒有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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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3: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光PUB裏,鄭士衷一手拿著一個染紅的破娃娃,一手握著一塊碎木頭……這就是今天中午被他一掌擊垮的講臺碎片之一。

  他的臉色很難看,袁媛站在一邊縮得小小的。

  「很好,好極了。」他咬牙,洋娃娃的手臂快被他捏得變形了。「那些威脅信都是開玩笑,不會真的付諸實行?」

  袁媛又縮了一下脖子。

  他就覺得奇怪,怎麼可能他一掌下去,講臺就垮了?就算他要打爛一張拼裝的電腦桌,也要用上十幾拳;更何況是飯店會議室那種一人高的大講臺,哪有可能隨便就被打壞?

  中午的時候她急著開產品說明會,不讓他多盤問。

  幸虧他當警察時的職業本能還在,收集了一些講臺碎片,又殺去她的辦公室翻出被丟掉的破娃娃,終於找到威脅成真的直接證據。

  「妳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一個被巴掌打壞的講臺,它的斷面切口會這麼平整嗎?」

  當然,這有何困難?她又不是沒讀過偵探小說。「因為講臺事先被鋸子之類的工具破壞過了。」

  「那妳還說威脅信都是寫來發泄的,不必當真?」

  「以前是這樣沒錯啊!」根據她接威脅信長達十年的經驗來看,對那種東西認真是自討苦吃,誰知道這次會變樣?

  「以前沒人寄這種破東西給妳。」他一巴掌連同洋娃娃一起拍在吧臺上。

  「大哥大,拜托,小力點,我這PUB上個月才重新裝潢,不想這麼快再修一次。」酒保小派把一杯龍舌蘭放在鄭士衷面前。

  「小派,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被恐嚇就算了,還要被罵。」袁媛巴著酒保要啤酒。

  小派看一眼吧臺上紅通通、被割得亂七八糟的洋娃娃,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小媛,如果妳要聽公道話……收到這種東西還不報警的人,確實該罵。」小派嘆口氣。「記得我們讀大學時,妳第一次收到威脅信,我就勸過妳,做人低調點,妳也沒聽我的,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威脅信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是啦!妳那樣是很帥,帥得讓人超想扁的。」

  「小派,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當年那封威脅信是王某某寫的,她是嫉妒係上選係花,我的得票數比她高,一時意氣罷了!為了這一點小事去報警,我才沒那麼閒。」

  「不好意思喔!我的腳趾頭不會想事情。」小派撇嘴。

  鄭士衷訝異地看著他們。「你們是同學?」

  小派和袁媛一起點頭。「是啊,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合起來七年。你不知道嗎?」

  他們沒說,鄭士衷怎麼可能知道?

  他們同班了七年,那她的初戀情人……該不會就是小派吧?

  鄭士衷看著小派,他和袁媛是同學,應該也同年,那就是三十歲,但小派……金色的長髮,戴著鼻環,一臉大濃粧……因為小派的五官很有型,所以這種裝扮不僅不醜,還別具魅力。

  以前他還頗欣賞小派的特立獨行,但現在知道小派有可能是袁媛的初戀情人之後……看著小派,再瞧瞧袁媛,真是一點也不相配。

  難怪怎麼找都找不到袁媛口中所謂的初戀情人,他根本想不到目標會是小派嘛!

  果然,不管是當警察還是做徵信社,都不該有先入為主的看法,否則永遠找不到真相。鄭士衷搖頭,甩開腦海裏不知道是無奈、生氣、抑或悲哀的感覺,問道:「有王某某這種名字嗎?」

  或許從袁媛收到的第一封威脅信,可以推究出她常常受到恐嚇的原因。

  「我只記得她姓王,名字早不記得了。」袁媛聳肩,對於不在乎的人她通常不太會記得。

  「是王莉莉。」小派補充道。

  「那位王莉莉因為選係花輸給小媛,於是對小媛懷恨在心?」

  「不是的!」袁媛搖頭。「初選的提名是係上同學發起的,是否進入決選則不止要看得票數,還得當事者同意。我那時忙著賺外快,哪有時間去搞那玩意,記得最後我們的係花還是王某某嘛!」

  「是王莉莉。」小派補充。

  既然如此,這個王莉莉應可排除了。鄭士衷又問:「小媛,那妳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怎麼可能?做生意就是要和氣生財。」袁媛說。

  「才怪,妳就算得罪人,自己也不會知道。」小派潑她冷水。

  「我哪有這麼遲鈍?」袁媛很不服氣。

  鄭士衷和小派卻不約而同點頭。「妳不止遲鈍,神經還非常大條。」

  「你們……」袁媛氣得灌啤酒解悶。

  鄭士衷沒理她,又問小派:「小派,你知道她最近有得罪什麼人嗎?」

  「她得罪的人可海了。」小派扳著指頭數。「臺中黑虎幫的王大仔,上個月在店裏要泡一個小妹妹,被她破壞,就說要給她斷手斷腳;臺南區的皇冠大使叫翁什麼的,也說她搶人家下線,要她走著瞧;就連柳哥前陣子也被她氣到,直說要打她屁股……」人數是手指加上腳趾都數不完。

  鄭士衷聽得臉黑一片。

  袁媛大聲喊冤。「胡說,隨便吵一下嘴就叫得罪,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朋友?」

  「問題是連柳懾那麼沉穩的人都會被妳氣得跳腳,妳就該檢討了。」鄭士衷瞪她一眼。

  袁媛打個哆嗦,討厭,又被他電得手腳發麻了,趕緊低眉垂首努力想,她真的有惹火過柳懾嗎?沒印象啊!

  鄭士衷繼續向小派請教。「小派,按你說的,她得罪的人中,有沒有誰可能會做這種事?」說著,遞上那個破娃娃。

  小派沒有接,直揮手。「這麼噁心的東西,只有那些心理不正常的人會幹,我剛才說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是這種類型的。」

  鄭士衷專注地看著洋娃娃,犯人用刀把娃娃的臉割得亂七八糟,再以紅色顏料噴染娃娃一身,什麼意思呢?

  「可能需要找我以前的同事幫忙了。」警方有專門的檢驗室可以查出娃娃的來源、割娃娃的利刃,以及顏料品名;可惜他沒有找到裝娃娃的紙箱,要不然還能查到寄出地,甚至檢驗指紋。想到這裏,忍不住再瞪她一眼,都怪她,什麼都不在乎,收到這麼恐怖的威脅物也只看一眼就扔進垃圾桶,害他去她辦公室翻了半天,最後在大樓管理員的指示下才在垃圾集中箱裏找到娃娃,至於外頭的包裝紙,已經被撿去做資源回收了,誰撿的,管理員也不知道。

  袁媛心一麻,最怕鄭士衷發火了,他一生氣,桃花眼的電力就會呈幾何倍數增強,那不止是勾人,而是要電死人了。

  「衷哥、小派,我突然想到明天要出差,今晚要回去整理行李,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拜!」好吧,她孬,又愛他,又怕被電,她認了。

  看著她倉皇而去的背影,小派噗哧一聲笑出來。「我說衷哥,你的桃花眼可真夠力,小媛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卻連你的一個白眼都受不了。」

  袁媛走了,可鄭士衷對小派還有疑惑,因此定定地看著他。

  小派打了個寒顫。「衷哥,你有什麼話直接說,這樣看人很恐怖。」勾魂電力不是每個人都吃得消的。

  「小派,你……覺得小媛怎麼樣?」

  「做事很認真,有點傻大姊個性……幹麼這麼問?」小派突然明白了。「衷哥,我聽到一些流言,你在幫小媛找初戀情人,你不會以為是我吧?」

  鄭士衷點頭。

  「你搞錯對象了,我從來沒有跟小媛交往過。」拜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袁媛愛的是鄭士衷,他還會白目到去喜歡她?神經。

  「沒有交往過,不代表小媛對你沒意思。」

  「她喜歡的人是你。」

  他知道,問題是,他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所以要轉移她的目標,那麼曾經令她心動過的男人就是最佳對象了。

  「在我之前,她還有一個初戀情人。」應該只有這個人能真正帶給袁媛幸福。

  真的有這個人嗎?以小派對袁媛的了解,她要有喜歡的人,不會不說的。

  「這一點我不清楚,但我覺得不太可能。」

  鄭士衷倒認為自己找到目標了,改天探一下袁媛的口風好了。

  「對了,小派,小媛是做了什麼事,惹得柳懾想打她屁股?」他掏出一張鈔票付帳,順便八卦地問一下。

  說到這件事,小派就忍不住要笑。「那一天小媛帶同事來店裏,慶祝他們業績得到當月全國第一,遇到柳哥和他小姨子在店裏喝酒,你知道小媛有時候瘋瘋的,居然問柳哥是不是真的如傳言所說,正在跟他的小姨子交往?當場把柳哥氣得臉都黑了。」

  「她確實該被打屁股。」鄭士衷點點頭,走了。

  唉,都是流言害人啊!明明沒有的事,也傳得有鼻子有眼睛,害得柳懾的老婆離家出走;當然啦!柳懾和老婆多年溝通不良,才是他們婚姻觸礁的最大問題,而流言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    ***    ***

  鄭士衷走出夜光PU蕾,穿過巷子,正準備到大馬路上叫計程車。

  路口,一條竊窕的身影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根木頭似的。

  他遠遠看著那背影,有點眼熟,越走近,越熟悉,那是……

  他訝異地喊道:「小媛!」

  人影好像壞掉的機械人,動一下、震一下,慢慢地轉過頭。

  「衷哥……」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妳怎麼……晤,什麼味道,好臭。」他掩住鼻子,她身上一股尿騷味。

  「我……」她呆呆地說。「我好像真的得罪人了。」

  「妳終於有自覺了。」

  她點頭。「我剛走到這裏,突然有人騎摩托車衝過來,對著我扔了一包塑膠袋,這麼明顯的威脅我還沒感覺,除非我腦子壞了。」

  「有人攻擊妳?長什麼樣子?車子型號?車牌呢?」

  他每問一樣,她搖一下頭。

  「那……對方是男是女?穿什麼樣式的衣服妳總有看到吧?」

  她還是搖頭。「天這麼黑,那個人騎好快,咻一下子就過去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塑膠袋裏頭的尿砸了一身,哪裏還來得及看對方的樣子?」

  唔!麻煩大了。「報警吧!」他說。

  她一張臉苦得比黃連還苦。「一定要嗎?」做筆錄、備案,好麻煩啊!

  「一定要。」不給她反對的餘地,他拖著她上警局備案去。

  幸虧他在警局認識的人多,畢竟當年和柳懾搭檔的名頭超大嘛!白道叫他倆「罪惡克星」,黑道稱呼他們為「有執照的流氓」,那股威風勁不是假的。

  鄭士衷和袁媛到警局,有專人服務,十分鐘搞定一切,還有警察主動要開警車送他們回家,但鄭士衷拒絕了,他不喜歡濫用特權。

  走出警局後,袁媛遲疑地看著他。

  「幹什麼?」他們在路口已經站了十分鐘,沒看到半輛計程車,他正準備打電話給熟悉的車行。

  「衷哥,我想先去賓館梳洗一下再回家,免得嚇到我爸媽,你知道他們的,最愛大驚小怪了。」她考慮了很久,就這麼一身尿味回家一定會嚇壞她父母,想去他家梳洗一下再回去,但那間公寓對他的神聖意義她非常了解,所以……思前想後,她還是放棄了第二次打擾他的念頭。

  「幹麼去賓館,去我家就行了,上次妳留在我家的那套衣服,我幫妳送洗了,妳正好可以換,然後我再送妳回家。或者妳乾脆在我家過一夜,我們仔細想想會是誰這麼痛恨妳,又是寄爛娃娃給妳、又是拿尿潑妳?」既然已經知道有人要對她不利,他理所當然該好好保護她。

  「可是……哇——」她想問他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他,卻腳一滑,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小心點。」他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她順勢跌進他懷裏,心臟跳得像要撞出胸膛。

  「喂,妳沒事吧?」他扶她站好,看她神思不屬的,很是憂心。人在受到威脅時,最好的保命招數就是冷靜,她若輕易被嚇傻,正中犯人心意。「放輕松,有我在。妳平常很機伶、很勇敢的啊!不要這麼輕易就被打敗。」

  就是有他在才慘啊!她只是有些納悶哪個缺德鬼這樣整她,若不是他堅持,她連備案都懶。

  但現在,他主動開放那個普通朋友都不許踏進一步的聖地讓她留宿,他是不是受到太大打擊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你要放輕松,對方只是潑尿,沒有潑硫酸,可見警告成分居多,不是真的恨我入骨,你不要太緊張。」

  「妳在說什麼啊?」他們好像在雞同鴨講。

  「我說你是不是在發燒?竟然提議我去你的公寓過夜?」

  「妳又不是沒去過。」

  「但你之前警告我,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她很努力在遵守好不好?

  「喂,事急從權,妳沒聽過嗎?」聽她說得曖昧的,他頭皮都發麻了。「麻煩妳腦子放空一些,別胡思亂想。」

  「很難。」她很用力地搖頭。「我非常、十分、肯定、並且希望這是一個別具意義的邀約。」

  「妳可以想得更歪一點沒關係。」

  「那我可以想象半夜摸進你房裏、撲上你的床、把你 ××嗎?」

  「我會記得鎖門的。」他打電話給計程車行,請他們派一輛計程車過來,他願意多付一點錢,因為袁媛一身尿,司機載他們一趟,回頭就要洗車了。「另外,麻煩妳口水擦一擦。」

  「少來,我又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女孩,會對著白馬王子流口水。j

  他手指在她唇角一刮,亮晶晶的。「那麼袁小姐,請妳告訴我,這是什麼?」

  原來她真的失態,流口水了。

  「衷哥,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那個……你也三十六歲了嘛!是人總有欲望,你這麼多年沒交女朋友,要是想的時候,你是自己解決,雙手萬能?還是花錢……你知道的。」那張臉色情的,鄭士衷好想給她一巴掌。

  他也真的在她腦門拍了一下。「小女生不要一天到晚想一些有的沒有的,小心長不大。」

  「我快三十了,而且我不想再長了,我現在一百七十六就找不到人嫁了,再長下去,我怕要去NBA才找得到男朋友。」

  「原來我的好妹妹,小媛小姐三十啦!難怪難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要不要哥哥幫妳找個男公關?」

  「那你先帶我去買盒女用保險套,不然我怕染病。」說到這件事她就生氣。「你說臺灣是不是很重男輕女?保險套這玩意兒到處都有賣,卻只賣男性的,我現在還沒有看過哪一家店有賣女用保險套,實在有夠歧視女性。」

  鄭士衷瞪她一眼。「妳瘋了,回家吃藥吧!」

  可惡、可惡,又用桃花眼欺負她,明知他一瞪眼,電力翻倍,勁量電池都得靠邊站,每次都用這招對付她;看,她又開始全身發軟了。

  唔,背脊麻酥酥,手指、腳趾一起痙攣,他的電力實在太強了。

  ***    ***    ***

  再度踏入鄭士衷心中的聖地,袁媛依然對這裏溫暖又清新的布置感到讚嘆不已。

  它沒有華麗的裝潢,卻滿足了一個女人對家庭的最大憧憬,普通的玻璃幾、獨立筒沙發、鑲嵌式壁櫃……一切以讓居住者感覺舒適、方便為出發點。

  光看這間公寓就可以知道冬冬是個多麼貼心的女孩,而這是她怎麼也趕不上的。

  「我想……我洗完澡,你這是送我回去好了。」住過一夜後,對於這裏,她的心情很復雜。

  或許是冬冬的迷人刺激到她了吧!相較於冬冬的可心,她永遠都缺少那份讓男人想摟在懷裏疼惜的女人味。

  「怎麼了?上次不讓妳住,妳還跟我發脾氣,現在主動叫妳住,妳反而別別扭扭,一點都不像妳。」

  她垮下肩膀。「衷哥,在你心裏我是什麼樣子?」

  「個性直爽,大事精明、小事糊涂,滿腦子胡思亂想。」

  「外表呢?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清秀、俏麗。」

  「可不可愛?」

  他呆了一下,直覺把可愛跟洋娃娃劃上等號,而袁媛絕不像洋娃娃,她是個女人,很有能力、也有魅力,有時候有點神經兮兮的女人。

  「某方面可愛吧!」想起她穿著冬冬的洋裝卻看起來像人妖的畫面,忍不住噴笑出聲。

  袁媛瞪起眼。「我說的是可愛,不是可憐沒人愛,請你分清楚。」

  問題是,她越說他越糊涂啦!「小媛,妳有話可不可以直接說,不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在你心裏,冬冬一定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

  「當然。」

  「我就知道。」她嘀咕著,嘴巴都扁起來了。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妳有病啊?跟冬冬比什麼比,妳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根本沒有誰好誰壞之分。」

  「真的?」她大喜。「原來我在你心裏也是很有分量的。」

  「廢話,妳是我乾妹妹嘛!」他推她進客房。「少發神經了,快點去洗澡啦!妳那一身尿味臭死了。洗完到客廳,我有話問妳。」

  「什麼事?」

  「妳給我列一張最近得罪的人員名單。」

  「我還是回家比較好。」

  「妳不想下次被人潑一身硫酸,最好老老實實地想。」他正準備替她關上房門。

  她突然探出半顆頭。「衷哥不一起來嗎?你陪了我半天,也惹得一身臭味。」

  「我回房間洗,妳管好自己就行了。」

  「一起嘛,我又不介意。」她其實越來越有一種乾脆直接把他推倒的衝動。

  「我介意。」砰!他關上客房的門。

  袁媛對著門板翻白眼。「這麼小氣,讓人家看一眼又不會掉塊肉。」

  真的很好奇,他的眼睛這麼勾魂,身材是否一樣迷人?

  男人的身體……說到這點,她就很想跟那些拍A片的公司抗議,為什麼女優的容貌、身材都那麼讚,男優的就如此遜?

  她知道A片多數是為了服務男性觀眾,所以女優一定要美;但女人也需要接受性教育啊!老是讓女人看那麼噁心的東西,會讓女人性冷感的。

  唔!真想看,偷瞄一眼就好,她不貪心,真的。

  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半晌,沒有聲音了,鄭士衷應該已經回房梳洗。

  她小心翼翼轉開門把,溜出去,衝到主臥房門口,輕手輕腳地轉開門把……沒有驚動他,成功。

  瞇起眼睛靠向房門的縫隙,啊……上帝對她實在是太好了,鄭士衷站在床鋪邊,正準備脫衣服去洗澡。

  他的手指伸向襯衫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該死,他怎麼轉身了?這個角度她看不見啊!

  轉過來、轉過來,她試圖用念力操控他回到原位,好讓她一飽眼福。

  然後——

  「哇!」臥室門突然被打開,她呈五體投地狀的趴下去。

  「妳好像很閒嘛!」他低下頭,似笑非笑睇著她。

  她站起來,裝模作樣地左右張望一下。「對不起,我好像夢遊走錯房間了,再見。」

  「不想留下來看仔細點?」他戲謔地挑起眉。

  她很沒骨氣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兩只眼睛發著光。

  鄭士衷首度見識到什麼叫做狼——還是只雌性超級大色狼。

  「也許我們應該開始討論一下妳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得罪的程度如何,怎麼得罪的……」

  「我去洗澡。」不等他說完,她跑得比飛這快。

  鄭士衷看著她狼狽竄逃的背影。「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袁媛跟冬冬真的差好多,今天如果是冬冬遇到威脅,一定已經倒在他懷裏,讓他護得風雨不漏。

  但袁媛……對種種威脅毫不在乎,只顧著對他燃放欲火,他突然很能了解柳懾為什麼想打她屁股,因為他現在也有同樣的念頭。

  「這家夥,真是教人又好氣又好笑,傻瓜!」他低罵,桃花眼裏卻是一汪溫柔,如銀月揮灑,淡淡的光暈中融著似水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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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3: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當袁媛黑著兩只眼睛讓鄭士衷送回家時,唯一的感覺是,下回再有人說她是工作狂,她就送他到鄭上衷身邊,讓對方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變態工作狂。

  為了厘清她的交友脈絡,找出可能威脅她的嫌犯,鄭士衷居然盤問了她一晚,從她是否介入別人的感情、搶人業績,到是否曾經在馬路上超車、搶停車位得罪別人等等的細節,他問得一清二楚。

  拜托,在臺北開車,誰沒有超過別人的車或被人超車?至於搶停車位……那是開車上班的人每天必幹的事好不好?

  可在鄭士衷眼裏,這點小事絕對是和別人結怨的開始。

  他還扔了一堆在馬路上瞄飆車族一眼遭砍死、超車被圍毆之類的新聞剪報給她看。

  仇恨這種東西總是在不自覺間埋下種子,然後莫名其妙地爆發。這是他的結論。

  至於袁媛,被審了一夜,只知道能符合他的規矩及做人標準的,要嘛是神仙,要嘛是聖人,她?就甭指望了。

  「小媛,我告訴妳……」哪怕已到她家門口,鄭士衷依舊不放心地反復叮嚀。

  「小心謹慎、守禮守法,能知進退嘛!你說了幾百遍,我已經會背啦!」上帝救命,那些囑咐已經變成回音不停在她耳畔繞,再繼續下去,她就要煩死了。

  「會背還不夠,妳要能做得到。」事實上,一晚的審問鄭士衷也快被她氣死了。

  袁媛個性爽直,認定目標必勇往直前、打死不退。這是她事業成功的主要原因,但這種個性也為她樹立了大量的敵人。

  她愛護下屬,甚至可以為了一個才加入三個月的下線跟公司硬杠。

  她工作認真,常常翻閱客戶資料,針對各種年齡層的客戶需要什麼,適時提出建議,手下有八個助理為她服務所有的客戶,舉凡婚喪喜慶、搬家生子、生病意外;只要是客戶的問題,找她就對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麼周到的服務,也不是所有人都樂意被規劃一切。雖然她說自己只是提出建議,並不強迫推銷,卻忽略了一件事,有些人是連建議都不想聽的。

  舉例,女人最忌諱別人提她年齡,袁媛卻主動去跟對方說:「妳年過三十,應該要注重膠原蛋白的補充了。」

  這遇上那些自戀成癖的人,還不被對方恨死?

  不跟她詳談不知道,細聊後才發現,要調查曾和她結怨的人,光是過濾名單就要一天,至於遍查嫌犯,呃……可能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就不曉得那個威脅者的危險指數有多高,動機又是什麼,要是惡作劇的話還好,否則……他可能要貼身保護她了。

  「你乾脆叫我辭職待在家裏,三步不出閨房得了,這樣我永遠不會得罪人。」他的要求太嚴苛了!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妳就窩在家裏直到我把犯人抓到吧!」

  「衷哥……」

  「妳如果不想哪天走在路上被潑硫酸毀容,就乖乖聽話。」

  「我沒有被潑硫酸,只是一包尿。」

  「昨天是尿,改天就不一定了。」說起這事他就火,收到這麼多威脅信居然一聲不吭,要說她神經大條也太過火了。

  她被他一記白眼瞪得背脊發麻,瞬間就是兩朵紅雲燒燙臉頰。

  「不公平,你知道人家……每次都用這招對付我……」只要他們起爭執,他就使桃花眼電得她舌頭打結,腦袋發暈,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

  一旦他生氣,他瞪眼,她什麼氣勢都消了。

  「小丫頭,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他揚眉,桃花眼愈發勾魂。

  他推她走到家門前的階梯,替她按門鈴。「妳最近最好乖乖待在家裏,等我找出威脅妳的人後,妳就自由了。」

  「那我的工作呢?」

  「妳有那麼多助理、下線,難道都是假的?」

  「就因為他們是我的助理、下線,我更要對他們負責,我帶他們進這一行,就有責任讓他們在業界各起風雲。」

  「妳是他們的上司,不是媽媽,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妳不可能一輩子照顧他們,總要讓他們獨立,現在正是好機會。」

  「可是……」袁媛還想再說。

  「小媛,你們不要在門口吵這麼大聲,有話進來再說。」原來是袁母來開門了。

  「伯母。」鄭士衷對袁母點頭一笑。

  袁母的臉立刻變得比袁媛還紅。「早……早早……要不要進來坐坐?我剛煮好飯,那個……一起吃……」

  「謝謝伯母,我……」鄭士衷不進門是有難言之隱,因為——

  「妳跟人家結什麼巴?」袁父惡狠狠地把老婆往背後一拉。「幾歲人了,還發花癡?」

  袁母的臉更是紅了。「我……哪兒有?」

  「沒有就不要結巴。」袁父吼。

  袁母氣得直發抖。

  鄭士衷使了個眼色給袁媛,要她自己小心;此地不宜久留,他要走了。

  袁媛看他看得腳發軟,眼角餘光追逐他的身影,再被他的桃花眼電得頭皮一陣陣麻。

  袁父心底的怒氣頓時就像火山爆發。「還看什麼看?全部給我進去。」

  一個兩個都是這個樣,看見鄭士衷就丟魂了。鄭士衷很帥嗎?有金城武的帥氣、劉德華的英俊、周潤發的男人味嗎?見鬼了,他不過是有一雙噁心的桃花眼,專騙袁家兩個笨女人!

  關上大門前,他衝著鄭士衷一吼。「以後不準接近我家任何一個女人!」砰!大門關上,落鎖。

  鄭士衷無奈地聳肩。「這就是偏見吧?」摸摸鼻子,他也不在乎,還是回家分析線索要緊,他快一點找到嫌犯,袁媛也早一步自由。

  唉!卻不知,袁家屋內,兩個女人同聲對門一嘆,世上難得之美景消失了,散了吧!

  袁媛抓抓頭髮,就要回房梳洗換衣服,趕著十點坐飛機下高雄,她要帶莊子維去開幾個會。

  「站住。」袁父大叫。

  「幹麼?」袁媛懶洋洋地轉過身。「如果老爸是想叫我跟衷哥斷絕來往,我說過幾千次了,不可能,我就是喜歡他。」

  「那種會四處放電的男人有什麼好?」袁父氣苦。「女兒啊!英俊老公不好照顧,一堆女人跟妳搶,妳和他在一起會很辛苦的。」

  「有人搶才是好東西啊!難道老爸要我在路邊隨便撿個酒鬼嫁了?」

  「妳可以找個忠厚老實型的。」

  「像莊子維嘛!」

  「不許再提他。」

  「老爸啊!莊子維可是你們替我挑的,我從頭到尾沒有半句怨言,完全照你們說的做,結果怎麼樣?只證明了你們看人的眼光也不比我好。」

  「那姓鄭的就好?」袁父是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是個花心大蘿卜。

  「衷哥當然好,他深情、專一,而且很有個性和原則,在我眼裏,他是完美無缺的!」除了太愛管她這點之外。不過鄭士衷的管束範圍近來好像有加大的趨勢,剛認識時他很冷漠的,與人交往總是隔了一大段距離,也只有她這種打不怕、罵不走的人才能在他身邊一賴三年。

  這樣說來她是不是該高興他的態度改變了?他會管她就代表他在乎她嘛!否則怎麼會為她破例打人,還開放聖地讓她進入……慢著,這樣看來,她是目前唯一和他最親近的女人耶!

  她張大嘴,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他們最近雖然常常一起行動,她又在他家住了兩晚,但他在她心裏,還是一座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大山。

  然而,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山腳,往山上邁了。

  天啊!他們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進展到這種程度的?就在她被電得全身發軟時,她追到心目中的神了……

  「噢耶!」她握拳歡呼,三年了,有心不怕難,古人沒有騙她。

  「妳在叫什麼?」袁父被女兒的瘋癲嚇著了。

  「老爸!」袁媛興奮得快飛起來。「也許我就快可以嫁人了。」她抱著媽媽猛親。「媽,我給妳找到一個天下第一帥的女婿,妳高不高興?」

  「喔?鄭士衷嗎?」有這麼養眼的女婿很不錯啊!母女倆嘻笑成一團。

  「妳們當我死啦?」袁父咆哮。「妳想嫁給鄭士衷,一句話,不可能!」

  兩女人一起看了又叫又跳的男人一眼,低下頭,又繼續摟在一塊兒說說笑笑。不是真當袁父死了,而是在這個家裏,陰盛陽衰,從來都是女人作主,男人閉嘴。

  ***    ***    ***

  袁媛正在會議室裏收拾東西,莊子維先到門口打電話給老婆。他太太懷孕了,挺著個大肚子不適合東奔西飽,所以平常聽課兩夫妻會同進同出,但出差開會就只有他跟著袁媛增廣見聞,讓太太留在家裏休息。

  不過莊子維答應老婆,每天會照三餐打電話回家。這是上回他跟袁媛相親,最後弄假成真到辦了婚禮,太太大怒之下給他的懲罰。

  莊子維也知道自己不對,哪怕上司再專制,他一個有婦之夫再跟其他女人結婚,就是犯了重婚罪。袁媛沒告他,老婆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已經算他祖上有德,別說天天打電話報備行蹤了,就是罰他跪一個月算盤他都心甘情願。

  況且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的新工作可比舊工作有前景多了。

  「老婆,我跟妳說,剛才開會的時候,袁姊實在是太厲害了,一個人說得十幾個人啞口無言,最後還鼓掌叫好。我一定要好好跟著她學,總有一天像她這麼棒,到時候妳就有好日子過了。」即便是對著冷冰冰的手機,莊子維仍是難掩興奮之情。

  「是啊!」莊太太的聲音卻有些心不在焉。「我也很佩服她,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成就。」

  「豈止是佩服,她簡直是我的偶像。」莊子維一臉陶醉。「從前我覺得百萬年薪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了,但袁姊告訴我,只要我肯努力,別說百萬了,翻個兩、三倍都不成問題。」

  「老公,錢夠用就好,人生中又不是只有賺錢……」

  「什麼話!難道妳喜歡一輩子窩在只有二十坪大的公寓裏?就算我們知足常樂,孩子呢?按我以前的薪水,頂多供他讀一般大學,可如果照著袁姊的話做,哪怕孩子長大後想出國留學,我都供得起,我一定要讓我們的孩子贏在起跑點上。」

  「那也得孩子喜歡讀書,萬一他不愛讀書,高中畢業就想就業,難道要硬逼孩子走他不喜歡的路?」

  「開玩笑,現在大學生都很難找工作了,更何況高中生,我絕不允許我的孩子沒學歷。」

  「老公……」莊太太還想再說。

  「子維,好了嗎?我們該走啦!」袁媛收拾好講稿,對著莊子維喊道。

  「好了。」莊子維一手捂著電話,一邊對著袁媛喊,然後再小聲朝著手機說:「老婆,我要工作了,晚上回飯店再給妳電話,拜——」隨即,他挂了電話,追上袁媛。

  「跟老婆講電話啊?」袁媛笑問:「她現在怎麼樣?還會不會孕吐?」

  「不吐了,但是很怕腥,所有的海產都不敢吃,唉,懷孕前她最喜歡吃海產的。」莊子維實在很難想象,不過懷個孩子,怎麼會讓一個人的口味改變如此之大?

  「魚也不行?」

  「不止魚,連豬肝、羊肉,凡是味道稍重一點的食物她都不吃。」

  「這樣會不會營養不良?」

  「我買了綜合維他命和補體素讓她每天吃,應該還好吧?」

  「營養食品畢竟只是輔助,不能替代正餐,如果她不能接受中式料理手法,看要不要換日式、法式或泰式的,煮的方式不同,味道也不一樣,說不定她就不覺得腥了。」

  「或許可以試試喔!」莊子維想了一下。「還是袁姊妳厲害,好像什麼問題到了妳手上都可以輕易解決。」

  「說了不要叫我袁姊的,你年紀還比我大呢!」她還是覺得莊子維少了一點氣勢。

  「嘿……」莊子維搔著頭傻笑。「我還是叫妳袁姊好了,妳不計較我之前的糊涂,還肯提拔我,我……叫一聲姊,應該的。」

  袁媛搖搖頭。「忠厚是好事,不過記得,做人呢,該堅持的時候還是要堅持。」

  「我知道。」見過一次鬼了。他難道還不怕黑?「袁姊……咦,等一下,袁姊,妳口袋裏的東西掉出來了。」幸虧他習慣跟在她身後,否則還沒發現她掉東西。

  袁媛看著他撿起來的信封,挑起眉。「沒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扔了吧!」

  「咦?」他有點驚訝,仔細看了下信封,上頭貼著不知道從報紙還是雜志上剪下來的「袁媛親啟」四個字;臉色瞬間轉青。「這是……」

  「如你所想的,威脅信。」這次的會議行程不算保密,但威脅犯時間掐這麼準,在她搭車至飯店報到的前半個小時將信交給櫃臺,就不得不佩服對方的神機妙算了。

  莊子維手一抖,威脅信飄呀飄的,落到了地上。

  「幹麼怕成這樣?」袁媛笑著將信撿起來,丟進走廊邊的垃圾桶裏。

  「等一下。」莊子維突然跑過去,又從垃圾桶裏把信撿回來。「鄭先生交代過,妳再接到威脅信,不能隨手亂丟,要謹慎收好交給他檢查。」

  「不用這麼緊張,可能只是個小小的惡作劇而已!」

  「鄭先生慎重交代過。」而他的鐵拳更讓莊子維印象深刻,誰的話都可以打折扣,但他的警告千萬要百分之兩百的注意。

  想起鄭士衷對這件事的關注度,袁媛背脊發涼,那一夜的拷問已成她生命中一大噩夢。

  「他是交代過要小心,但也沒必要把自己弄得神經緊張吧?」她伸出手要信。「所以還是把信丟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我知道。」很冷的聲音,冷到袁媛頭皮都涼起來了。

  袁媛呆若木雞。

  鄭士衷突然出現,大掌伸向莊子維。「把威脅信給我。」

  莊子維給了袁媛一個抱歉的眼神,將信送到鄭士衷手上。

  「嘿嘿嘿……」袁媛傻笑,看著鄭士衷,心兒又開始酥麻。「衷哥,你怎麼來了?」

  「早知道妳不會聽我的話乖乖待在家裏,所以向妳的助理查詢妳的行程,就跟著來了。」鄭士衷邊說,邊拆信。

  威脅信的內容很筒單,只有四個字——母豬、去死!

  鄭士衷皺起眉頭。「猜得到誰會寄這玩意兒給妳嗎?」

  袁媛搖頭。「我不記得有認識這麼無聊的人。」

  「信是怎麼送到妳手上的?」

  「我到飯店櫃臺報到,櫃臺人員給我的,說是半小時前一個小孩拿到櫃臺,請他們交給預訂803號房的袁小姐。」

  「清楚妳的會議行程以及到飯店的時間,再請小孩子幫忙送信,就表示寄信者跟妳很熟,妳再仔細想想。」想到欲對她不利的人就潛伏在四周,鄭士衷非常不開心。

  她抓著頭想了好久,想到忍不住瞪莊子維一眼。「早叫你扔信了,不扔,看,害到我了。」

  她怨恨的眼神讓莊子維心生不安,暗暗地對她道歉,他不是不想聽她的話,不過他更不敢違背鄭士衷的意思,鄭士衷隨便一拳都可以讓他飛出去撞墻的。

  鄭士衷不理會這兩個人暗地裏的眉來眼去,徑自拉起袁媛的手。「妳今天還有會議嗎?」

  她搖頭。「下場會議明天十點。」

  「很好,那麼我們現在回房間,肚子餓了就叫客房服務,妳有大把時間慢慢想。」鄭士衷說。

  「不要啊!」她哀嚎,卻身不由己地被拖著走。

  搭電梯來到803號房,鄭士衷指著房門說:「開門吧!」

  「衷哥……」她不要想了啦!昨天想了一夜還不夠嗎?

  看著眼前的鄭士衷與袁媛,莊子維深深體會「一物克一物」這句話的真諦。

  在工作上,袁媛是絕對的強者,哪怕他年長她兩歲,也要心悅誠服地奉上一個「姊」字。

  但袁媛再強悍,一對上鄭士衷,就如寒冰過烈陽,轉瞬間化為春水。

  「開門。」

  看吧!鄭士衷不過稍微一瞪眼,袁媛立刻乖乖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間。

  鄭士衷率先走了進去,袁媛隨後,莊子維走第三。

  鄭士衷看著房內兩張大床,再看看莊子維。「你進來幹什麼?」

  「我……」省經費,所以他們只訂一間房,有什麼不對嗎?莊子維一頭霧水。

  「你自己再去開一間房。」鄭士衷下命令。

  莊子維苦著臉,這四星級的大飯店,住一夜要七千多塊啊!以他現在的能力,哪裏禁得起這樣折騰?

  「回去報公帳。」虧得財神娘娘發話了。

  莊子維神色頓時輕松起來。「謝謝袁姊,明天見。」

  袁媛揮揮手,讓莊子維走了,再回望鄭士衷,那對桃花眼裏燃著兩簇火焰,炯亮炯亮的,比太陽還耀眼,她頓時癡了。

  這世上有很多英俊的男人,但要找一個比鄭士衷更有魅力的,難,很難,非常難。

  她嬌顏紅似火燒,雙腳不受控制地走向他。「衷哥……」

  她想親近他,從初相識的那一刻欲望便如烈火,愛得沒有理由,又無法回頭。

  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按坐在床上,她心一顫,腦袋整個燒糊了。

  他俯下身,她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那帶電的眼波勾著她的心,她俏眼輕眨,情不自禁嘟起嘴湊向他。

  「好好地把妳的交友關係再給我想一遍。」他突然的一句話又將她從天堂打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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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瞄一眼手表,半夜一點半了,鄭士衷低嘆口氣,他居然失眠了。

  耳邊傳來隔壁床袁媛平穩的呼吸聲,她已睡得極熟……應該的,哪怕意志再堅定的人,在他連續兩天的審訊後,都會累趴下。

  他得到了很多資料,在尚未調查前,不知這些資料的可用程度,但有如此收獲,他該滿足了,換作從前,他早酣睡入夢,養好了精神,以便應付可能接踵而來的麻煩。

  根據他做警察多年的經驗,這種威脅犯不會只寄一封信或潑一包尿就結束恐嚇行為,一定會找機會再行動。

  他必須儲備大量的精神和體力與犯人周旋,但明知這一點,偏偏他就是睡不著,隔壁床袁媛淺淺的呼吸聲一直在干擾他。

  只要他一閉眼,她的呼吸聲就會無限放大,甚至心跳聲都依稀可聞;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他耳畔就是會響起各種有關她的聲響,好吵。

  他拉開毛毯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拉開沉重的簾幕,哪怕夜已深,高雄市區的街燈依然閃爍,足可與天上的繁星媲美。

  人類的科技,讓白天與黑夜的差距越來越少。他凝視夜景,緩緩地,美麗的畫面化成袁媛水般霧眸。

  她平時是個很精明的女人,一投入工作,眼睛會變得比這些街燈還亮。

  但是她一遇見他,那明亮的眸就會迅速罩上一層霧,變得水蒙蒙,像是深秋時分的奧萬大,滿山楓紅、明燦傃麗。

  她總說,因為他有著一雙會勾魂的桃花眼,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受他吸引。

  其實她著迷地凝視他的時候,那俏模樣才是真正地勾魂攝魄。

  他拒絕了她很多次,因為他發過誓要永遠愛冬冬;他不是個花心的男人。

  可隨著時光流轉,冬冬的影像已從鮮明到平面,至逐漸黯淡。

  他變心了嗎?

  「冬冬……」想起跟冬冬的相識,那個小公園、秋千架……但是記憶變了,俏美的冬冬變成了沒有眉毛、古靈精怪的袁媛。

  他對冬冬的感情好像真的轉淡了,為什麼?是袁媛的深情打動了他?還是他本來就是這麼無情的男人?

  「衷哥……」睡夢中的袁媛突然夢囈一聲。

  他一驚,回頭看。

  「嗯……衷哥……啊……」她依舊熟睡著,卻不知道夢見什麼,嬌滴滴地呻吟著。

  他握緊拳,有些好氣又好笑。「小丫頭,連睡覺都不安分,到底在想什麼!」

  「不要了、不要了……」她嬌吟著,額上浮著一層薄汗。

  他俊顏立時發紅。「什麼話?難道我會強迫妳嗎?」她強行把他壓倒還比較有可能。

  「求你了,衷哥……」聲音軟得像會滴水。

  他咬牙。「該是我求妳才對,小妖精。」他忍不住向她跨近一步,又退回來。「我在幹什麼?我愛的是冬冬。」他不停地自言自語,好像在說服自己。

  「衷哥……」她又嬌喚一聲。

  就僅僅是兩個字,他的堅持被打碎了,雙腳茫然地邁向她。

  來到床邊,他低頭望著沉睡的她,紅髮散在白色的枕頭上,更顯妍麗。

  他的手像被一縷無形的絲線牽著,自作主張地摸向那紅髮,硬硬的髮尾刺著他的指腹,像是一股電流襲過他全身。

  她不會知道,午後她閉眼噘唇,期待他一吻的模樣,有多麼震撼他的心!

  如果不是他意志力驚人,他已經失控地吻她了。

  「我該拿妳怎麼辦?」他現在最該做的是遠離她,這樣對他和她都好。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啊!知道有人欲對她不利後,他再也無法扔下她不管。

  「不要再叫我想了、不要再叫我想了——」她突然大叫。

  他嚇一跳,腳一滑跌坐在地的同時,手指離開了那紅髮。

  「妳這家夥!」

  這才明白,原來她不是對他起歪念,而是作著被他審訊的噩夢!

  他看著她,簡直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    ***    ***

  袁媛好想哭,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講話太直,容易得罪人,所以有人對她不滿,威脅她、恐嚇她,她也能夠理解。

  她不是很在乎那些威脅信,反正生氣的人怒火發泄完畢,自然也就消氣了。至於她這個挨罵者,就當做功德,幫助那些氣憤難平的人重獲新生嘍!

  但想寄威脅信恐嚇她的人請注意,不要在鄭士衷在的時候把信寄過來,她會被審訊到死的。

  「醜八怪,快去死。」鄭士表面無表情地念著威脅信的內容,信裏的字依然是從報紙和雜志上剪貼下來拼成的。

  「唉喲!」袁媛兩手抱著腦袋哀嚎。

  他睨她一眼。「知道害怕了?」

  鬼才怕啦!她是無法負荷他無止盡的詢問。「衷哥,我真的不知道這信是誰寄的,我認識的人中沒有誰會無聊到天天追著我的行蹤寄威脅信給我,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妳下清楚寄信者的來歷,否則也用不到我來調查這件事了。但我要妳想一想,妳近三個月的生活跟過去有什麼不一樣?」

  上帝,救救她吧!之前他只叫她回憶一個月前的生活,現在要想三個月前……她連昨天的晚餐吃了些什麼都不記得了,那種無關緊要的事誰會浪費腦力去記?

  「小媛,妳認真點,從威脅信的密集程度看來,事態已有日趨嚴重的現象,妳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吊兒郎當。」鄭士衷慎重警告她。

  她抱著腦袋用力地想、努力地想、拚命地想,良久,一無頭緒。

  「我真的不覺得最近的生活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一定有,可能在妳心裏,這件事根本微不足道,但對別人卻是一個重大影響,才會引發別人對妳的恨意。」

  她又想了五,六分鐘。「我真的想不出來。」

  「那好吧!」他聳聳肩。

  她驚喜。「是不是可以不用想了?」

  「我會一直陪著妳,直到妳想出來為止。」他一句話打斷她的妄想。

  「啊!」她尖叫一聲。

  「少擺那副死德行,妳以為我愛跟著妳?」撇撇嘴,他淡淡的埋怨道;「要不是看在妳是我乾妹妹的分上,我這樣連續出差的費用是要加倍算的,尤其對象是妳這種毫不合作的客戶,我肯定加十倍計費。」

  她納悶地眨眨眼。「衷哥,我得罪你了嗎?」

  「沒有。」

  「那你是……太久沒發泄了,有些欲求不滿?」

  「妳的腦袋除了一些色情思想外,沒其他東西了?」

  「那你幹麼一臉怨婦相,還處處針對我?」收到威脅信的人是她,她是受害者好不好?他不溫柔安慰就算了,還這麼兇,她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暗戀她不果,特地找她麻煩來著。

  他低下頭,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似乎真的有點遷怒她了,但能怪他嗎?他徹夜未眠,火氣難免大嘛!

  尤其她昨晚的呻吟弄得他欲火債張,以為她在作春夢,結果卻發現……原來他竟是她的噩夢。

  那時他遭受的打擊啊!用「晴天霹靂」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袁媛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好心安撫他。「衷哥,所謂食色性也。這種事就跟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是一樣的道理,因此……」

  「閉嘴。」他沒好氣打斷她的話。「現在談的是妳受到威脅的事,妳只要專心想近三個月有沒有得罪人,其他的事與妳無關。」

  好火爆啊!她現在懷疑,她得罪最慘的人是不是他?

  「衷哥,如果有一個人,我辛苦追求了他三年,一直沒有進展,但最近,他卻主動對我開放聖地,這算不算是……反常?」

  「袁、媛,妳想死繼續說沒關係。」他瞪眼,一剎那間,雷霆電閃。

  她頓時只覺得一股酥麻從頭頂竄入,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急著想找地方坐下來喘口氣,否則就要暈過去了。

  咚咚咚,適時,客房門被敲響。

  鄭士衷走過去開門,是一名服務生,手裏捧著一只小包裹,說是有人請他送過來的。

  他接過包裹,給一百塊小費打發走服務生,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此時,袁媛已經摸到床邊,一屁股坐下,軟得像灘泥。

  鄭士衷捧著包裹來到她身邊。「妳猜這是什麼?」

  她被他一記桃花眼瞪得全身乏力,只有那張嘴尚有些勁道。「總不會又是一個爛娃娃吧?」

  「那可說不定。」他耳朵貼住包裹半晌,沒聽到聲音,確認不是定時炸彈,才小心翼翼打開它。

  「我開玩笑的。」她吃吃笑著。「哪這麼多無聊人……」說不下去了,鄭士衷已經打開包裹遞到她面前。

  包裹裏仍舊是一個爛娃娃,不過上回是被割得亂七八糟的,今天這個則被切斷四肢。

  究竟是誰這麼恨她,接二連三寄這種東西恐嚇她?

  鄭士衷疑惑的視線定在她臉上。

  袁媛五官皺成一團,只差沒苦出汁來。「我記得的都告訴你了,再要我想其他的……真的沒有了。」

  但他確定她給的名單有所疏漏,名單上的人他已經大致過濾一遍,有可疑的都連絡了警界同事幫忙注意;偏偏在眾多警力的注目下,犯人依舊猖狂;若不是這個威脅犯太神通廣大,就是他是個大家都猜不到的人。

  會是誰呢?袁媛也許不是個溫柔可親的人,但直爽又講義氣,只要多跟她相處就會發現,她精明歸精明,但做事也很貼心,論到對下線和客戶的周到,袁媛認第二,沒人敢坐第一名的寶座。

  這就是他調查她許久得到的結論!她也許有很多利益衝突的敵人,卻沒有絕對的仇人。

  ***    ***    ***

  「老婆!」莊子維陪著袁媛下高雄開會,會後搭飛機回臺北,才出機場,就看見大腹便便的太太。「妳怎麼來了?不是跟妳說了,身體不方便就別亂跑,摔著傷著怎麼辦?」

  莊子維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迎上妻子,袁媛走在後頭,鄭士衷伴在她身邊。

  「我來接你嘛!」莊太太抽出一張面紙,為滿頭大汗的莊子維擦汗。「三天不見了,人家想你。」

  「呵呵呵……」莊子維咧著嘴傻笑。

  袁媛和鄭士衷走過來,莊太太點頭打招呼。「袁姊,鄭先生。」

  鄭士衷表情還有點尷尬,只微微點點頭。畢竟他們頭一次見面的方式太詭異了——莊太太來鬧袁媛的婚禮,他擋駕,最後還當著莊太太的面打了莊子維一頓。

  倒是袁媛好像將過去的事全忘了,把莊太太拉到角落說了好一番體己話;最後還給莊子維放了假,讓他提前回家休息陪老婆。

  莊氏兩夫妻直說不好意思,袁媛卻很堅持,對莊子維說;「我不是買了一本泰國菜的食譜給你嗎?今天就當是你的陪產假,回去試做一道泰式海鮮湯給你老婆嘗嘗,多放點魚肉,那東西對胎兒和母親都好。快去快去,有話明天到辦公室再說。」

  一番勸慰,終於將他夫妻倆趕走。

  鄭士衷疑惑地問:「直銷業要打卡嗎?你們這一行不是最自由,想賺多少錢就看自己有多努力,怎麼那對夫妻跟著妳好像在上班似的?」

  「因為我讓他們領底薪啊!」袁媛解釋道:「大舅二話不說把人開除,突然失業,他們夫妻倆怎麼生活?我既然讓他做了我的下線,就有責任照顧他,我跟他說過了,發他三個月底薪,頭兩個月他就跟著我跑,一邊熟悉產品,一邊上課、看我如何跟客戶接洽,然後再給他一個月的操作期;第四個月開始,底薪減半,他要多點收入的話,就要靠自己打拚,半年後完全取消底薪,讓他自食其力。」

  直銷業也能這樣嗎?鄭士衷頭一回聽到這種例子。「妳對莊子維可真夠好的。」

  「衷哥,你可別誤會,跟我有這種協議的下線不止他一個,我不是為他開先例。」就算她曾經差點跟莊子維步入禮堂,但那也只是出鬧劇,一直以來,她唯一喜歡的只有鄭士衷,他千萬不能懷疑她的心。

  「妳這樣做,沒人說妳破壞行規嗎?」

  「就像你說的,我們這一行最自由了,沒有上班時間,公司對員工幾乎沒有限制,我愛怎麼培養我的下線是我的事,重點是,我的方法成功了,我的下線凝聚力強、進取心旺盛,在這麼不景氣的狀態下還能連續三年創下業績新高點,就衝著這份耀眼的成績單,誰敢說話?」

  她說的有理,在直銷業中,實力會說話。而此時此刻的她正有著嗆聲的權利,不過……「小媛,妳說威脅妳的人,會不會就是嫉妒妳成就的人?」

  「應該不會。業界的人都曉得,做直銷就是靠業績說話,當然,因為牽扯的利益巨大,彼此間嫉妒、羨慕難免,但最多就是像我以前收到的那些威脅信一樣,罵幾句不痛不癢的,要說緊追不舍,接二連三恐嚇,有那種美國時間,不如多拜訪幾個客戶來得有用。」

  「所以最近的威脅應該跟公事無關,而是私人恩怨。」鄭士衷做下結論。

  她不以為然,其實這種機率更渺茫,近三年多,她除了工作,其他時間都用來追他了,哪裏還有空跟人結怨?

  但想想……算了,他正在煩惱,她再多嘴,惹他拿桃花眼瞪她,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被電得渾身酥麻、癱成一堆泥可不好看。

  她閉嘴,靜靜地等他想出一個結果來。

  他想得很認真,濃眉都聳成一座山了,桃花眼愈發深邃,迷人的電流在裏頭閃著光華,像是藏進了一條銀河。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不厚不薄,帶著一點溼潤的光澤,很誘人的樣子,不知道嘗起來是否如同眼見般可口?

  她看呆了,感覺心裏有一簇小火苗在燒,令她口乾舌燥。

  三年半了,他們除了牽手,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就算在飯店裏同住一間房,仍然分隔兩床,中間擺了一個大櫃子。

  她也不知道用這麼多心思去追求一個人,而這人又始終不回應,如此無奈的單相思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但莫名其妙地,她就是日復一日地加深對他的迷戀。

  有人說,再美麗的東西看久就習慣了,再不會受到吸引。可是她從來也沒有習慣過他的桃花眼,還是三不五時被電得暈陶陶。

  多跟他相處一分鐘,她對他的愛就加深一分。

  照這種情況演變下去,會不會有一天,她再也離不開他,就想整天貼在他身上?

  她越來越靠近他,想象他們變成兩塊牛皮膏藥緊黏在一起,那景象……有點好笑。

  「妳在幹什麼……啊!」鄭士衷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和袁媛的臉貼得這麼近,近到他一開口就碰到了她的唇。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那灼熱的溫度卻同時在他倆心頭炸起一片驚天雷。

  他目瞪口呆。

  她撫著唇,強烈的情感衝擊心頭,令她眼眶發紅,鼻子發酸。三年多了,終於換來一記不經意的啄吻,她卻居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所有追求的辛苦倣佛都在這時得到回報。

  他望著她水霧迷蒙的眼,內心無比震撼。

  她就這麼愛他?這樣一個連吻都稱不上的碰觸,就能讓她感動到想哭,他有什麼好?雖然經由他的手逮入監獄的罪犯,是成打成打的算,但他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保護不了啊!

  犯罪克星,這是對他最大的譏諷。

  袁媛熟悉他的過去,卻依然癡心不悔,她不怕嗎?他這樣一個無用的男人,或許根本就不能給她幸福!

  「走了,要在這裏待多久?」他心煩意亂,搶先走了出去。

  他在害羞。她暗笑,小跑步追上他。

  「衷哥,我們去哪裏?」

  他攔下一輛計程車。

  「看妳是要去辦公室還是回家?」他說話,目光閃躲著她。

  「去辦公室吧!」她不逼他,三年都等了,難道還差這數天或數月?她很有耐心的,這正是她在事業上成功的秘訣。

  他跟司機報了地址,然後閉眼,不再瞧她。

  他想著溫柔可人的冬冬,記憶中她的笑容就像玫瑰花那麼燦爛,但沒一會兒,嬌小的身影逐漸變大,變成了開朗率直的袁媛。

  他和袁媛也是在小公園的秋千旁認識的,那時他正坐在秋千上思念冬冬,袁媛突然走來跟他告白,她說她常常在小公園裏看到他,第一眼就被他深邃迷人的眼神吸引,為了看他一眼,她每天繞路到小公園。

  她表達情感的方法很直接,愛就說出口,生氣就直接撒潑。

  雖然他拒絕了她一次又一次,但是她沒有氣餒,最後他提議做她乾哥哥,她同意了,卻還是不時跟他告白。

  他從沒遇過這麼直接的女人,剛開始真的很傷腦筋,但後來發現她只是個性執著,而非死纏爛打硬要達到目的,他不禁佩服起她,這樣的韌性不是一般人會有的,難怪她在事業上會這麼成功。

  「衷哥。」突然,袁媛用力地搖他的肩膀。「我辦公室到了,我先走了,拜拜——」

  看,她就是這麼灑脫,該積極的時候十分積極,但一緊之後,立刻放松,讓跟她在一起的人沒有壓力。

  「等一下,我跟妳一起去。」鄭士衷付了車錢,跟著下車。

  袁媛嚇一跳。「那個……我真的沒有其他威脅者的線索了,你不要再叫我想這件事了啦!」

  她只愛記快樂的事,不開心的事轉眼即忘,他卻強迫她回想,那就像要一臺被格式化過的電腦重新吐出過往的資料,不可能嘛!

  「我有說要再審訊妳嗎?」他白她一眼,先行一步走進她的辦公室。

  她腳一滑,心臟撲通撲通跳,還好還好,這一記白眼的電力沒太強,看來他「眼」下留情了。

  她喘幾口氣,趕緊追上他的腳步。

  不管到袁媛的辦公室幾次,鄭士衷都覺得這裏像是一座小型的禮品流通中心,一面墻壁挂滿各式各樣的小卡片,慰問卡、生日卡、節慶卡,萬用卡,各種用途的卡片應有盡有。另一邊則擺了一只大鐵櫃,裏頭裝了數不盡的小禮物,因應情況,該送什麼都能在那裏找到。

  當然,辦公室裏最多的是安麗的產品,八個助理會把產品分成小包裝,送給客戶們試用,至於這一切的開銷,當然是袁媛負責。

  大量的投資,專業的知識、貼心的服務,這正是袁媛成功的主因。

  不過他今天不是來關心這個的,他詢問助理,在袁媛下高雄開會的三天裏,辦公室還有沒有接到威脅信?

  答案是NO。這三天,辦公室風平浪靜。

  「你問這些事做什麼?」袁媛聽到了他跟助理的對話,有些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威脅犯對妳的了解有多深。現在看來,對方十分清楚妳的行程安排,所以威脅信追著妳一路跑,沒浪費半點無謂的力氣。」

  袁媛的臉色當場變得不太好看,他話裏的暗示她清楚,他懷疑那個躲在暗處的威脅犯就在她身邊,並且非常熟悉她的一切。

  這樣推論起來,最有嫌疑的就是她的至親好友了,偏偏她最不想懷疑的也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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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一徵信社,正準備走進去的鄭士衷和邁步外出的柳懾撞了個正著。

  「你回來了。」兩個人不約而同互相問候,換來會心一笑。

  「案子查得……」又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開場。

  「你先說。」三度的異口同聲讓兩個男人同聲大笑。

  柳懾打個哈欠,讓開身子方便鄭士衷走進來。「有話辦公室裏說。」

  鄭士衷跟在他身後。「在新加坡有找到嫂子的消息嗎?」

  柳懾搖頭。「不過我順手解決了幾個案子。」他指著辦公桌上三個文件夾。正式的報告我已經發給委托人,支票也收了,月底你記得幫我存進銀行。」

  「你又要走啊?什麼時候?去哪裏?幾天?」

  「下星期飛泰國,可能要去一個禮拜。」聽說有人在曼谷看到他老婆,消息很模糊,但只要有線索,他就要去查證。「你呢?找到寄威脅信給小媛的人沒有?」

  鄭士衷長嘆口氣,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堆。「這幾天我結了兩件捉姦案,找到四只走失的寵物,就是小暖那件案子搞不定。」有時候他真懷疑,是不是關心則亂,別的案子他就辦得很順利,像那些走失的寵物,有一只狗甚至走丟了三年,他還不是一星期就找出來了。偏偏案子一牽扯到袁媛,像是替她找初戀情人、威脅犯,怎麼找都找不到。

  第一徵信社不愧稱第一,盡管兩位合夥人各有事忙,工作進度仍半點沒落下。

  柳懾走到休息室,打開冰箱,拿出兩罐啤酒,丟一瓶給鄭士衷。

  「一點線索也沒有?」

  「剛好相反,可疑人士的名單太多,刪不勝刪。」鄭士衷打開啤酒喝了一口。「你也知道小媛那個人,說話、做事都太直,很容易得罪人。」

  「小媛是直爽,卻不莽撞,對於哪種人可以得罪、哪種人不行,她分得很清楚。」這女人小幌不得。

  「可惜她那種精明只用在工作上,日常生活嘛……」鄭士衷把她最近受到的威脅說了一遍。「我可以體諒她突然受到襲擊,忘了留意犯人的長相,但連對方騎什麼顏色的車子,穿什麼款式的衣服都記不住,你說,她多迷糊?」

  「她那是被嚇呆了。」柳懾咧嘴一笑,「我們也是受過訓練才知道要注意哪些細節,我相信如果是你受到襲擊,一定會先記住對方的車牌號碼,再談其他。但一股人下意識的反應,恐怕就是發抖或尖叫吧?」

  「問題是,小媛不是一般人,她在我們徵信社混了三年多,我還親自教她女子防身術,結果遇到事情,她的反應也沒好到哪裏去。」想到這裏,他就泄氣。

  「你不覺得自己對她的要求超乎尋常的嚴格?」

  「有嗎?」

  柳懾重重一點頭。「士衷,你對小媛確實不同。」

  他甚至允許袁媛在他家留宿,而這種待遇是連他都沒有的。柳懾忍不住懷疑,鄭士衷那冰封多年的心是不是開始融化了?

  鄭士衷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再睜開。「也許是期望太高,所以失望更大吧!」

  「有人能讓你另眼相看是好事。」柳懾樂見好友接受第二春。

  鄭士衷皺眉。「我怎麼感覺你話裏別有意思?」

  他不會到現在還察覺不出自己的心意吧?柳懾有點傻住了。「我說士衷,那個……逝者已矣,來者可追。這句話你懂吧?」

  「神經病。」鄭士衷仰頭喝光手中的啤酒。「不跟你說了,我去小媛那裏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趕緊抓到那個威脅犯,我才能安心,別人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以為我的行為別有目的了。」

  柳懾摸摸鼻子。好心提醒他,反而被嘲諷,難怪人家說好心沒好報。

  不過朋友一場,他還是得說:「是男人,該把握的時候就要把握,別像我,失去了再來後悔。」

  鄭士衷的腳步頓了下,卻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柳懾的情形確實值得借鏡,他一直到老婆離開了才發現自己最愛的不是工作,而是妻子。

  但那是柳懾的疏忽。

  他不同,他確定他愛冬冬,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嗜好,但愛情卻必須專一;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只愛他一人,他自己也必須做到這一點。

  「可冬冬已經死了。」他心裏另一個聲音說。

  死了又如何?難道誓言只對活著的人有效?人一旦死了,一切成空?

  他不知道這樣質疑對不對,但目前他還克服不了心底那道障礙。

  ***    ***    ***

  鄭士衷才走進袁媛的辦公室,就看到她的助理們全部離開了工作崗位,圍在她身邊不知道在嘰嘰呱呱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嘩,助理群散開,被圍在中間的袁媛站起來,一七六的身材果然高人一等。

  袁媛走過來,鄭士衷才發現她一身溼,頭髮還在滴水。

  「今天……沒下雨吧?」至少他坐計程車來的這一路上沒遇到雨。

  「今天出大太陽,我這是被潑的。」袁媛把她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名機車騎土砸了一顆水球的事說了一遍。

  「威脅犯!」他瞇起眼。「今天還有收到威脅信嗎?」

  「小朱,把今天那封威脅信拿來給衷哥看。」袁媛對著一名助理道。

  「來了。」小朱是個很可愛的女孩,聽說大學才畢業,還是袁媛的學妹。

  鄭士衷接過小朱送上來的威脅信,依然是用報紙和雜志剪貼而成的,但今天的內容比較簡單,只有「臭女人」三個字。

  「這家夥開始偷懶了。」他記得前幾封還會貼上「去死」之類的詞。

  「對啊!他今天砸我的是水球。」袁媛把溼答答的袖子舉起來讓他聞。「沒有味道吧?」

  「妳好像很得意?」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嗎?可能對方玩膩了,很快就不想再玩,我也解脫啦!」

  「不管怎麼樣,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因為一句不想再玩,就當過去的事沒發生過。」

  「啊!」她大眼眨了兩下。「也就是說你還要追查下去?」

  「當然,不把犯人揪出來,誰知道他哪天心血來潮,會不會又玩一出?」除惡務盡是他的座右銘。

  「先說好,我能想到的線索都給你了,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你不能再逼我想。」

  「妳就只關心這一點,多在意一下自己的小命好不好?」

  「我只知道幾封威脅信和一袋尿、一袋水不會威脅我的生命,但你沒日沒夜的審訊卻讓我壓力大增。」之前他逼她想賺疑犯的時候,她連續作了兩天噩夢呢!

  「妳……」他真不知道該說她的神經太大條?還是太纖細?

  「袁小姐,妳的包裹。」突然,樓下的管理員伯伯送了一個紙盒進來。

  這棟辦公大樓都由管理員負責收受包裹和挂號,再統一分發。

  「謝謝你,張伯。」袁媛走到產品架前拿了一瓶維他命B群遞給管理員。「張伯,我前些天聽你說最近容易疲勞,去醫院檢查又說沒什麼事,可嘴巴一直破,我想你應該是缺乏B群,這是我們公司的產品,你吃看看。」

  「可是……」張伯沒打算來送個包裹就花錢買東西啊!所以他最怕做保險、直銷的人了,一碰上就要破財。

  「送你的,你身體好了才有力氣天天樓上樓下跑,幫我們巡邏,送東西嘛!」袁媛笑著說。

  「這怎麼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一堆女人在這裏工作,就靠張伯一個男人保護,尤其現在治安越來越差,幸好有你每天巡邏。」

  「袁小姐真愛開玩笑。」但只要是男人,誰不喜歡被女人依賴?張伯就這樣被袁媛哄著,笑嘻嘻地走了。

  鄭士衷上下打量她,發現她做生意的手腕真的很高明,跟平常和他相處時小迷糊、直來直往樣大不相同。

  「厲害,又收買了一個潛在客戶,但妳這樣大方送東西,有得賺嗎?」

  「大財不出,小財不進。」袁媛一邊說,一邊拆包裹。「況且我對我們公司的產品有信心,也觀察了張伯一段時間,詢問過藥劑師,確定張伯的情況是缺乏維他命B群,到時候不必我說,他自動會來跟我光顧。」

  他給她拍拍手。「連藥劑師都問過了,不錯不錯。」因為用心,所以成功。她的成就不是偶然。

  「謝謝,我……」拆開包裹的同時,她的話也卡在喉嚨,竟然又是一個被染得紅通通的洋娃娃!

  鄭士衷看了那個洋娃娃一眼。「我想寄這個洋娃娃給妳的人,跟前兩次的那個人並不是同一個。」

  「怎麼說?三個娃娃都是同一個牌子的耶!」

  「喏!」他指著洋娃娃的腳。「這個售價標簽忘了撕,可見是個很粗心大意的人寄的,還是妳又出現新的敵人了?」

  「自從上次被潑尿後,我比小貓還乖,見人都繞著走,有停車位也讓給別人先停,我保證這段時間絕對沒有得罪人。」

  「我沒說妳得罪人,只是在說一個事實,雖然都是寄洋娃娃,但兩種手法大不相同,可見寄件者也不是同一個人。」鄭士衷對她招招手。「走吧!」

  「去哪裏?」

  「上警局備案。」鄭士衷敲她一記爆栗。「上次做筆錄的員警說過,事情如果有後續發展,別忘了通知警方,妳忘啦?」

  「疼。」她摸著頭,確實不記得那夜備案警察說了些什麼?當時她又都在想什麼?

  對了,她一直在想他跟她的日漸親近是不是一種暗示?表示他已經開始接受她,她可以期待兩人的未來了?

  還有前天機場那個蜻蜒點水的吻,三年多才突破到那點接觸,他真的好難追,但也算有進步了。

  幸福的笑漸漸漾上唇角,她樂得兩眼瞇成了縫。

  鄭士衷和袁媛一踏出辦公室,裏頭就好像造反一樣,瞬間變得比菜市場還吵。

  他愣了一下。「妳那些助理們瘋了啊?」

  「你來之前她們正在問我,最近這麼密集的威脅信和行動是不是我安排的,目的是為了接近你。」她笑著伸手勾上他的臂。

  「妳是嗎?」

  「你說呢?」

  「如果說今天這個洋娃娃是妳寄的,我相信,妳工作時很精明,私下卻很懶散,是挺像那種寄威脅娃娃,卻忘記將標簽撕下來的人。至於前兩次的那種周密行動,就不像妳做的了。」

  「謝謝喔!」這也算讚美?他的嘴夠壞。但有一樣她的助理說對了,她的確是會為了給他留下深刻印象,而做一些特別的事,比如把眉毛剃光。可大張旗鼓地寄威脅信和洋娃娃就算了吧!損人又不利己,完全沒好處。

  「不客氣,我只是實話實說。」

  袁媛嗔他一眼,兩人出了大樓,外頭的風一吹,她鼻子發癢,打了個噴嚏。

  「要不要先回家換件衣服,免得著涼?」鄭士衷問。

  「不要,我爸媽一定會問,好端端地怎麼弄溼啦?告訴他們實話,會嚇死他們,說謊嘛!又要編一堆謊話,麻煩得要命,不如等太陽直接曬乾了事。」

  「我真不知道該說妳這人是勤勞?還是懶惰?」她會為了發掘一個潛在客戶,花幾天的時間去觀察人家,並且向藥劑師詢問專業知識,但對自己的事卻這麼散漫,他算服了她了。

  「衷哥啊!人就像彈簧一樣,偶爾要壓緊,偶爾也得放松一下,才不會彈性疲乏。」

  「妳的借口最多了。」他瞪她一眼。「去我那裏吧!」

  她第N回被電得渾身酥麻,整個人像灘泥一樣垮在他的臂彎裏。

  「喂,妳站好行不行?」拖著她走很累的。

  她紅著臉,連喘息都熱得像在噴火。「不行,我沒力了,你的桃花眼太厲害,電得我兩腿發軟。」

  「妳……」他氣得推開她,往前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沒見過妳這麼好色的女人!」應該是她丟臉才對,但偏偏羞得頭頂冒煙的卻是他。

  「那也得你有足夠的美色讓我去哈啊!」她從不諱言自己為他著迷。

  「再說就把妳丟下來。」嘴裏雖然罵得兇,他還是伸手去扶她。

  她依在他懷裏,讓他半抱半拖著走,同時嘀嘀咕咕:「這年頭做人難啊!連說實話都不行。」

  他沒說話,心裏五味雜陳,一時想著冬冬、一時想著袁媛。他對冬冬的感覺沒有變,愛她如昔;但冬冬死了,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

  現在真正陪伴他的是袁媛,三年多的相處,從嚴詞拒絕到成為朋友、結作知己,而今……他無法對自己說謊,說對她沒有感覺。

  袁媛已經在他心裏佔據了一塊地盤,並且每時每刻都在擴張領域。

  他想袁媛的時間已經比念著冬冬多,會不會哪一天,他腦海裏就只剩袁媛,再也想不起冬冬的臉呢?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一種很深的罪惡感。他成了負心漢。

  但柳懾的話也有道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也許對活著的人來說,眼前存在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一時間,他迷路在愛情海洋中,想說服自己接受袁媛,卻拋不掉對冬冬的歉疚感:想著冬冬,偏又舍不得傷害袁媛……

  ***    ***    ***

  這是袁媛第三次踏入鄭士衷的聖地,從初始的驚喜、驚嚇到現在,她已經能夠坦然接受這間公寓的溫暖,並且輕松地享受它。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這間公寓布置得真是好,不管是空間的設計,家具的選擇和擺設,都既實用又大方。」她的臉貼在壁櫃玻璃上,看著裏頭一幀幀鄭士衷和冬冬的合照,相片中,他們倆笑得好燦爛,濃濃的愛意甚至可以透過平面的紙張散發出來。

  「衷哥,你說上帝是不是對我很不公平,大家都是女人,為什麼有的人可以這麼可愛,小鳥依人的,不像我,高頭大馬,想找個男人依靠,可是我倒過去,說不定那個男人就被我壓死了。」唉,她真的羨慕死冬冬的嬌小玲瓏了。

  「妳繼續胡思亂想吧!看什麼時候把腦袋想壞掉。」不過他很高興她欣賞這間公寓,這裏是冬冬的心血結晶,充滿了她的愛,有個人陪他一起享受……感覺似乎也不錯。

  「你們男人怎麼會了解我們女人的渴望和夢想?我們期待的是一雙有力的臂膀、一個溫暖的胸膛,想到結婚的時候,被新郎抱進洞房的那種甜蜜……啊!千金難換。」但是……她看看自己,一七六的身高。有幾個男人抱得動啊!越想越哀怨。

  「小姐,妳今年三十歲,不是十八歲,別再作那種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了。」

  「我抗議,這是歧視,誰說三十歲的女人就不能再作夢?」

  「那妳慢慢做吧!」他回主臥室,一會兒,拎了一個紙袋出來。「換洗衣物,自己進浴室梳洗好了再出來吧!」

  袁媛接過紙袋,對他吐吐舌頭。「木頭,呆瓜、不浪漫!」說完,進客房洗澡、換衣服去。

  鄭士衷被她氣得笑了出來。「幼稚。」

  袁媛進了客房,打開紙袋,瞬間愣住了,那是一套全新的褲裝,像天空一樣的藍色。

  她拿起褲子在腰間比了一下,完全合乎她的身材,是新的,不是前兩次她放在這裏的舊衣服,是他特地為她買的新衣服。

  眼一眨,成串的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不認識冬冬,可從這間公寓的布置,和鄭士衷對她念念不忘的情感中,她隱約可以了解冬冬是一個多麼溫柔可人的女孩。

  鄭士衷非常愛冬冬,當她第一次看到鄭士衷為冬冬購買的衣鞋時,她心底是滿滿的感動、嫉妒和羨慕在糾纏。

  她穿上清純可愛的洋裝,卻像一個整型失敗的人妖。

  生平頭一次,她憎惡自己的模樣,為什麼她不像別的女孩那樣嬌小可愛?為什麼她不能窩在所愛的人懷裏,享受他的輕憐蜜哄?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在意那些,她有自己的特色,冬冬可愛,而她靚麗,就好像水仙和玫瑰,不能評斷哪一種花比較美,它們各有魅力。

  可是她的自信心卻在那一夜崩潰了。

  要用多少心思去愛一個人,那份情才會成真?好長一段時間,她不敢去想這個問題,她怕認真計算了,自己就再沒有勇氣追求所愛。

  現在她很慶幸自己是認準目標就勇往直前、打死不退的個性;如果不是這番執著,怎麼能堅持三年多,走到今天這一步?

  「嗚嗚嗚……」抱著衣服,單純的落淚已經發泄不了她滿溢的情緒,低低的啜泣聲出口。再漸漸轉成高昂。

  鄭士衷在客廳聽到客房裏傳出哭泣聲,嚇到。

  「小媛!」雖然一天到晚被威脅信騷擾很討厭,但她應該挺得過去才是,總不可能在這時崩潰吧?「妳還好……」他闖進客房,卻見她抱著一件褲子坐在地上,哭得滿臉淚水和鼻涕,和三歲小孩也沒什麼差別了。

  「衷哥……」一看見他,袁媛撲上來,哭得更大聲了。

  「這是……怎麼啦?」他一頭霧水。

  「衣服……你買的……」她抽抽噎噎的。

  「是啊!不合身嗎?」

  「你替我買衣服……為了我買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幫妳買衣服了,妳第一天來我家住的時候,我也幫妳買過T恤和牛仔褲啊!」

  「不一樣的,不一樣……不是因為我需要,所以買……你只是看見了,覺得適合我,就隨手買下來了……你那時候想到了我……」如果曾經,這份殊榮只專屬於冬冬,那現在這套褲裝就代表了,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已經漸漸與冬冬齊平了。

  真正讓她感動的不是一套衣服,是那份心,他開始對她產生的微妙情愫。

  鄭士衷瞬間呆了。他聽懂了她的話,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會順手買下這套衣服?

  就好像冬冬已經死了,他為她再買多少衣服,她也用不到;但他樂此不疲,持續地做著這些事,因為在他心裏,根本不想承認冬冬已經離開的事實。

  精神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哪怕最厲害的精神科醫生也不敢說自己可以完全解析人的想法。

  而今,會讓他下意識關心的對象多了一個人——袁媛。

  他只記得那一天,他偶然經過一家精品店,從櫥窗看到模特兒身上的褲裝,剎那間,他腦海裏印出袁媛穿著這天藍色的衣服,對他笑得比天空還要純粹的樣子;然後,他就走進店裏,刷卡買了這套衣服。

  如果說他這一番舉動是為了討好她,那他買完衣服,卻將東西丟在家裏,不曾向她炫耀,也太奇怪了。

  可說他一點都沒有考慮到她,也是騙人的;這衣服的尺寸就好像是為她量身訂作的一樣,連款式都很適合她的氣質,足見買東西的人有多麼了解她。

  「謝謝你,衷哥……」袁媛抱著他放聲大哭。「謝謝你,我愛你,我愛你……」

  鄭士衷舉起手,想拍拍她、安慰她,又感覺不妥地放下;然後再舉起、放下,舉起,放下……

  這一天,他不清楚自己到底重復了那個動作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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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4 00:16: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連續一個禮拜了,袁媛就穿著同一套天藍色褲裝在鄭士衷面前晃,晃得他好想扁她一頓。

  「妳沒有其他衣服了嗎?每天都穿同一套,妳不膩,我都看煩了。」她一定是故意的,要逼他面對兩人間關係的升華,太可惡了。

  所以說女人千萬不能寵,給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坊了。

  「但我每天打開衣櫃,就是看這件衣服最順眼啊!」她嘻皮笑臉的。

  「妳騙誰啊?妳這樣每天穿它,它還會有時間躺回妳的衣櫃裏?」

  「唉呀,被你發現了,該怎麼辦才好?」說實話,她天天穿這套衣服真的沒其他目的,不過一看到它,心花朵朵開,就是忍不住想要把它套上身,於是就穿了,這也不是什麼大過吧?

  「哼哼……」他撇撇嘴。「別忘了妳現在還受到威脅,每天一封威脅信從沒斷過,哪天再被人潑得一身尿或水啊、顏料什麼的,妳再去哭吧!」

  「你怎麼這樣壞心,詛咒人家?」倘若這套衣服被弄臟、弄壞了,她一定哭死。「不會的、不會的,威脅信雖然還持續,但洋娃娃沒再收到了,說不定對方玩膩了,已經打算收手……對嘛!誰會這麼無聊,連續一個月追著我不放,我又沒殺他全家。」

  「妳沒聽過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嗎?說不定對方正在想其他更噁心的方法對付妳呢!」誰教她要天天穿著一身藍晃得他心慌意亂,他偏要嚇死她。

  「袁姊,妳要我整理的資料我都弄好了,這兩個月謝謝妳的栽培,我不會讓妳失望的。」原來莊子維已經受訓完畢,又花了三天了解公司全部產品,要開始獨立作業了。

  袁媛拍拍他的肩。「你那個為了上司的期許而努力的觀念該改改了,在這裏,每個人努力都是為了自己。」

  莊子維想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袁姊。」經過兩個月的密集訓練,他忠厚依舊,但軟弱的個性似乎有了些許進步。「對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麼東西噁心?」

  鄭士衷沒有回答,只是問:「我問你,這一個禮拜辦公室只收到寄給小媛的威脅信,沒有其他的,像是洋娃娃之類的?」

  「幹麼?你不相信我啊?」袁媛嗔他一眼。

  「是誰收到爛娃娃,還把它扔進垃圾桶的?」鄭士衷冷哼一聲。「有前科的人本來就不值得相信。」

  「只有一次好不好?」

  「妳從大學就開始收到威脅信,卻從來沒有告訴我。」

  「你一定要翻舊帳嗎?」她雙手插腰瞪著他。

  「不,我在陳述一件事實。」他學她手插腰,瞪眼。

  他兩人的差別只在於……她的動作讓他覺得好玩,和一點點可愛。但他的瞪眼卻帶著一百萬伏特的電流,瞬間又電得她面紅耳赤,雙腿發軟。

  「不公平、不公平……」她氣虛地咕噥著。

  他得意地揚起唇角。「我以為妳已經習慣了,可惜……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他大掌勾住她的腰,幫她站穩,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不過妳放心,以後妳有很多機會適應這些電力的。」

  「仗著桃花眼欺負人,很了不起嗎?」她氣惱著,奈何還是背脊發麻。

  「如果妳也想要一雙桃花眼,我可以幫妳出錢,找個厲害的整型醫生弄一對出來。」他挑眉,卻像是在拋媚眼。

  這樣的電流不像瞪眼時的激烈,而是淡淡的電弧,一下緩、一下急地刺著她的心。

  她感覺雙頰燙得像在冒煙,小腦袋垂得低低的,已經沒臉見人了。

  同樣害羞的還有莊子維,他們這樣不避嫌地打情罵俏,讓他很不自在。

  他輕咳兩聲。「那個……袁姊,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袁媛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倒是鄭士衷臉皮厚,還不忘吩咐:「如果辦公室再收到任何威脅的東西,一定要保存下來,不可以亂丟。」

  袁媛在他腰間掐了一下。「都跟你說沒有了,你還一直問,這麼喜歡看我收到那種東西啊?」

  「我今天接到警局同事的電話,妳收到的三個洋娃娃經過檢驗分析,確定是由兩個不同的人寄的;也就是說現在有兩個嫌犯,不能不小心。」鄭士衷解釋道。

  莊子維瞪大了眼。「兩個?」

  「天啊!」為什麼事情會越來越麻煩?袁媛快昏倒了。

  「沒錯,就是兩個威脅犯。」鄭士衷拍一下她的小屁股。「妳啊!一下就招惹了兩個仇人,我也算服了妳了!」

  「關我什麼事?」她好無辜的。

  「我會注意的。」莊子維很慎重地說完,才外出開始他第一天的獨立作業。

  鄭士衷看著莊子維離去,至今還是看他不太順眼,盡管兩人沒有直接發生過衝突,但一個已婚男士卻去跟人相親,弄到要辦婚禮了才被老婆搞砸,這樣軟弱的男人實在是沒用透頂了。

  他就不懂莊太太怎麼會這麼輕易就原諒自己老公,難道是因為有了孩子,不想寶寶一出生就沒有爸爸?

  盡管這個理由很合情合理,但他就是無法接受。

  他當警察的時候遇過幾個家庭出問題的中輟生,經常可以在警局聽到他們的家長聲嘶力竭地哭吼,表示他們多麼忍耐另一半的惡行,只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為什麼孩子不能理解,還要,逃學、逃家?

  那些中輟生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看到這種情況,他只想說一句,孩子再小都有自己的感受,想用那種勉強維持的幸福假象敷衍孩子,作夢比較快。

  「你還是對莊子維有偏見?」突然,袁媛問他,雖然臉色潮紅未退,但她已經有力氣站穩。

  鄭士衷聳聳肩。「我只是很難理解,妳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原諒一個欺騙妳的男人?莊子維幹出這種事,他老婆還能接受他?他和他老婆一起成為妳的下線,你們三個人時常見面,不尷尬嗎?」

  「很簡單。第一,我對莊子維這個人沒有任何感覺,我並不在乎他,所以不管他做什麼事都傷害不了我,也影響不了我的情緒。」她的愛、憎都只給她喜歡的人。「第二,我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楚,莊子維夫妻成為我的下線,他們的表現關乎我的成績,我自然要用心栽培他們,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問題。」

  理解了,也有一點佩服。

  看來,所謂的事業成功人士,都各有他們的人格特點,想要在三十歲成就千萬年薪的大業,不單要努力、智慧,EQ管理同樣重要。

  ***    ***    ***

  袁媛很生氣,非常生氣。

  隔了九天後,她第四度收到一個好像在紅色顏料裏滾過一圈的洋娃娃,不過她收威脅信收習慣了,這種東西她並不在乎,麻煩助理直接送交給鄭士衷處理後,她繼續原訂的拜訪客戶行程。

  今天她依然穿著最心愛的天藍色褲裝,走在路上,晚風送爽,再加上一天下來的豐富收獲,讓她整個人好像也要飄起來一樣快活。

  就在這時候,一個機車騎士突然朝她扔了一顆水球。

  換作以前,她也許會呆住,或者乾脆站著讓對方丟,她則把注意力放在車牌號碼上。

  但今天不一樣,她穿著最心愛的衣服,舍不得它受到絲毫傷害啊!

  於是她以最快的速度閃到騎樓下,躲過水球的襲擊,可悲劇也在這一刻發生了。

  騎樓下停了很多機車,因為天色昏暗,她沒注意,褲腳被停放的機車勾裂了一條縫,當那裂帛聲響起時,她幾乎氣得快殺人了。

  「混蛋啊!你給我站住——」她大喊,拔腿就開始狂追那輛機車。

  機車騎士沒料到她會追上來,嚇了一跳,用力催油門,卻沒握好車把,機車瞬間摔倒,從路口這一頭直滑到另一邊,起碼滑了兩百公尺。

  袁媛怒罵一聲。「所以說做壞事一定會有報應吧!」

  她加快速度跑過去,倒要看看這位機車騎士是何方人士,對她有什麼不滿,竟然三番兩次偷襲她!

  她這邊賣力地跑,另一方,那穿著黑色風衣、頭上又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騎士也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溜走。

  不過機車騎士似乎在剛才的滑行中弄傷了腳,辛苦地爬了半天,還是站不起來。

  袁媛來到他身後大約四、五步遠的地方,看著那扭動的身影,一陣熟悉感閃過心頭。

  「難道……」她舉起裝滿公司產品資料的公事包,用力往那才站起來的機車騎士背部砸過去。

  「啊!」機車騎士被砸得再度撲倒。

  不錯不錯,熟悉的身影加上熟悉的聲音,果然是她非常熟悉的人。

  「原來偷襲我的人是你,莊子維!」她走過去,一腳踩住他掙扎的背,彎腰解開他的安全帽,露出莊子維的真實面貌。

  莊子維趴在地上哀嚎,完全不敢看她。

  天色已暗,路上沒有太多的行人,但好奇是人類的天性,時間一拖長,就會有人忍不住過來探看。

  袁媛絕對沒有興趣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目標,她踢了莊子維一下。「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我馬上報警……」

  「不要!」不等她說完,莊子維驚叫。「求求妳不要報警。」

  「可以。」袁媛點頭。「反正辦公室離這裏也不遠,我們不妨回去談談,你為什麼要偷襲我?」

  「一定要去辦公室嗎?」那裏頭有很多恐怖的東西,比如防狼噴霧器、電擊棒、最先進的監視設備……全都是開徵信社的鄭士衷為了保護袁媛透過各種關係購買、安裝的。他很清楚,進去那裏,只要一句話惹得袁媛不開心,他會死得很難看。「我們可以找一家咖啡廳坐下來談。」

  「然後再給你偷襲我的機會?」袁媛用力再踹他一腳。「你只有兩個選擇,要嘛進警局,要嘛去辦公室,開始選吧!思考時間三秒鐘,一、二……」

  「我去辦公室。」

  「那走吧!」袁媛先撿起公事包,再縮回腳,等他站起來。

  莊子維看來摔得不輕,站得搖搖晃晃的。

  「你先走。」袁媛催他。

  「可是我的車……」難道要把車子丟在這裏?

  「牽到路邊,違規停車自然有拖吊大隊幫你處理它。」袁媛從後頭踢他一腳,他差點又重新趴回地面去。「你別想牽著車走,我不會給你逃跑的機會。」

  事情演變至此,他也沒想要逃了,只是舍不得機車;畢竟也是四,五萬塊買的,只求拖吊業者小心點,別把車拖壞了。唉——

  ***    ***    ***

  鄭士衷請老同事加緊檢查第四個洋娃娃,確定了前兩個洋娃娃是同一個人寄的,後兩個則是另一人的傑作。

  至此,同時有兩個人在威脅袁媛的這項論點,得到了充分的證實。

  當他從警局定出來時,天已經黑了,他上袁家找袁媛,差點被袁父一掃帚打中,相較起來,袁母對他的態度簡直好到像蜜裏調油,不止告訴他袁媛還沒回家,還削了包水果、再送兩罐啤酒給他。

  他也很無奈,袁媽媽對他這麼溫柔,袁爸爸怎能不吃醋?

  所以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但天生一雙桃花眼也不是他自願的啊!再說,袁家父母夫妻情深,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感受到袁媽媽對他的母性關懷,年前才喪母的他不禁想,如果有一天,袁媽媽真的成為他的「媽媽」,似乎也挺不錯的……

  他拿著水果走在路上,舉手便招了計程車,前往袁媛的辦公室。她既然沒回家,應該就是還在工作。

  來到公司門口,他一眼就看到辦公室裏燈火輝煌,瞄一下手表,快十一點了,她還不休息,也算是工作狂吧!

  他走出電梯,舉步正想進入辦公室,兩個交談的聲音令他頓住腳步。

  「你居然敢偷襲我?」這是袁媛的聲音。

  「對不起,袁姊,我是無心的,我只是……」這是莊子維。

  也就是說,威脅袁嬡的兩個犯人中,有一個是莊子維。袁媛找到犯人了,為何不告訴他?竟私下審訊犯人?鄭士衷疑惑地放輕了腳步,身形掩在墻邊,耳朵則貼緊辦公室的大門,方便他更清楚地傾聽袁媛和莊子維的對話。

  辦公室裏,莊子維坐在椅子上……他也不是自願坐的,實在是他的腳摔傷了,又被逼著走一段路到辦公室,現在疼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袁媛則拿著一支球棒站在他面前,小心防範他可能做出的不軌行為。

  莊子維有點想哭,在這間辦公室裏,比較危險的是他好不好?況且他還受傷了,他才要擔心被痛揍一頓,至於她……她的安全係數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少廢話,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準耍花樣。」袁媛揮舞著球棒。「你有沒有寄過威脅信和破爛的洋娃娃給我?」

  「有。」在球棒的威嚇下,他很乖。

  「你寄了幾個洋娃娃?」

  「我……那個……四……」

  「說實話。」

  莊子維閉上眼睛大喊。「四個。」

  「你撒謊,今天收到的那個洋娃娃是誰寄的,警方報告還沒出來,但前三個洋娃娃,已經確定是由兩個不同的人所寄,你頂多就寄兩個,不可能是四個,再不說實話,我馬上報警……對了,你老婆也快生了,還是你很期待寶寶去給你探監……」

  「我說,我說……」一提到太太,莊子維就崩潰了。「我只寄了兩個。」

  「那你為什麼要說四個?」

  「我……」莊子維一臉為難。

  袁媛靈光一閃。「你想替人頂罪?」

  莊子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老半天,他推開椅子,叭一聲跪下來了。「袁姊,妳原諒我老婆吧!她也是一時糊涂,她是無心的……」

  那個潑尿人、事先被破壞的演講臺、掐得時機正好的威脅信……很多事情一點一點地被拼湊起來,構成一幅完整的拼圖。

  「前兩個洋娃娃是你老婆寄的,也是她潑了我一身尿?」袁媛問。「為什麼?我對你們夫妻有不好嗎?」

  事已至此,莊子雄也無可抵賴了。「是我不好,我在她懷孕最脆弱的時候跟妳……」

  「等一下。」袁媛搶口道:「我們的婚禮並不成立,那時我們兩個都是被逼的,這一點你難道沒有跟你老婆解釋過?」

  「我說過啦!她也原諒我了,還跟我一起做袁姊的下線,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又開始嫉妒,那天我們從高雄回來,袁姊放我假,要我回家給她做泰式海鮮湯,我在廚房翻找調味料時,才偶然在櫃子裏發現幾個沒拆封的洋娃娃……我問她是不是寄威脅信給妳?她才承認原來她跟著我們去了高雄,她說妳帶壞了我,我以前很踏實,認識妳之後腦袋裏只剩下錢……我想賺錢也是想給她和孩子一個更好的環境啊!我不曉得她為什麼會認為我是愛妳才進入公司?她說她不會原諒妳搶走我……我勸了她好久,還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醫生告訴我,女人有孩子的時候,內分泌會跟平常不同,更容易焦慮,要我小心照顧她……袁姊,她無心害妳的,妳相信我,她跟我發過誓,不會再威脅妳了,妳原諒她吧!」莊子維趴在地上哭。

  袁媛有一種想撞墻的衝動。「你老婆焦慮,難道你腦子也被蟲蛀光了?你叫你老婆別再威脅我,所以換你親自動手?」

  「不是的、不是的。」莊子維拚命揮手。「我只是想,先前那麼激烈的威脅行動突然消失了,妳和鄭先生會更懷疑,不會停止調查,萬一查到我老婆身上……她就快生了,我怎麼忍心讓她去坐牢?所以我才會替她寄威脅信、洋娃娃和丟水球,我想讓威脅行動變得自然淡化下來,希望時間一久,妳和鄭先生會放棄調查,就算你們查到了結果……」

  「我們最終只能查到你,然後你老婆就可以逃過去了?」他為了維護老婆也算用心良苦了,但她還是好想踹他兩腳。「你為什麼就沒考慮過向我坦白?我會跟一個得了憂鬱症的孕婦斤斤計較嗎?」

  「我當然相信袁姊,但我怕鄭先生……」

  「如果你希望這整件事漸漸淡化,你差不多快達到目的了,一個多禮拜沒再收到洋娃娃,也沒人朝我扔水球,基本上我已經要放棄調查,但何今天為什麼又開始行動?」

  「因為你們查出了威脅者其實有兩個……」說到這裏,莊子維用力抓著頭皮。「明明我用的東西跟我老婆用的是同一批啊!為什麼你們會知道寄的人不同?」

  「你老婆很細心,寄之前會記得把洋娃娃上的售價標簽撕掉,不像你,粗心大意。」

  這下子換莊子維想撞墻了。

  誤會、巧合,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麻煩,怎麼辦?袁媛轉著腦袋。

  不管怎麼說,姓莊的夫妻倆都犯了法,應該受罰;偏偏……一個是快臨盆的孕婦,一個是為了妻子設想的老公,她實在不忍心就此將兩人移送法辦。

  何況莊太太變得這麼疑慮、焦躁,她也該負部分責任。

  結束和莊子維結婚的鬧劇後,似乎大家都得到了好處,家人不敢再對她逼婚,她跟鄭士衷的關係更進一步,軟弱的莊子維也開始有膽量對惡勢力說不……只有莊太太最無辜。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算了。」她欠莊太太一次,這回就當還債。「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衷哥那裏也由我去擺平,但是莊子維,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事件再發生,你明白嗎?」

  「謝謝袁姊,我發誓,這種事再也不會有了,謝謝,謝謝……」莊子維高興得語無倫次。

  袁媛卻得開始煩惱要怎麼跟鄭士衷解釋這一連串烏龍。

  她不知道,鄭士衷就站在辦公室外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個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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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7-25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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