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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今生只為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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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3: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江青雲一向討厭雷拓。

大概是因為身份懸殊——她的父母在雷家幫傭。

大概是因為他太優秀——老是名列前茅;她也是,只不過是從後面倒數過來。

再者,也許是因為他太受歡迎,所到之處無往不利,她也就不必再錦上添花加入捧他的行列中。

所以她堅持理念:排斥他、唾棄他、貶抑他——均衡一下,以免他被捧上天,忘了他自己是誰。

所以——江青雲永遠記得今生今世以唾棄雷拓為首要目的,至死方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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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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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青雲一向討厭雷拓。

  大概是因為身份的懸殊——她的父母在雷家幫傭。

  大概是因為他太優秀——他老是名列前茅;她也是,只不過得從後面倒數過來。

  再者,也許是因為他太受歡迎,所到之處無往不利;她也就不必再錦上添花,加入捧他的行列中。所以她堅持反方向的理念——排斥他、唾棄他、貶抑他——均衡一下,以免他被捧上天,忘了他自己是誰。

  因此種種,江青雲永遠記得今生今世將以唾棄雷拓為首要目的,至死方休!

  羅馬豈是一天造成的?積怨成仇,積雪成霜,想要她不討厭他都難!反正,她討厭他的程度已經到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算有時不小心撞見時也會當機立斷的下巴朝天,轉身就走。

  很不幸的,從幼稚園到國中那一段時間,他們不僅同校,而且還同班。直到雷拓考上全台灣最好的男子高中北上就讀後,才得以結束這一段「孽緣」;而她也運氣不算太壞的撈到一所名不見經傳約三流高職,南下住宿就讀去了。

  後來,他出國,她混到二專畢業,出社會。她仍不時牢記她今生今世最討厭的人就是雷拓。因為她實在找不出什麼好理由可以使自己不去討厭他!

  看來老爸老媽是打算賴在雷家頤養天年了!

  江青雲端著一碗泡麵,坐在雷家大宅後面的傭人宿含門口台階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解決她的早餐兼午餐。

  上一代有什麼恩怨糾葛她不太清楚;只知道她那老實得過份、近似弱智的老爹曾經因為祖父生病缺少醫藥費又告貸無門,只好呆呆的捧著房契、田契向地下錢莊借了錢。也不知道契約是怎麼定的,一筆小小的金額竟然可以在數日後滾成一筆天文數字!抵押的房契、田契賠上了都不足以償清欠款。流氓地痞三天兩頭的到家中恐嚇威脅;老實的父母甚至連逃跑都不會,就只待在家中,愁雲慘霧的淚眼相對,除了走投無路,還是走投無路。幸好,雷家——原本江家的地主出手相救了!

  從此以後,父母對雷家更是感激涕零,只差沒立個什麼神主牌位之類的東西來早晚三炷香,天天膜拜叩首。而她那天生無大志,只求安定的老爹理所當然的就當起雷家的司機了!加上雷家給的薪資相當優厚——據說合計下來比種田還好賺——所以她老爸老媽也就賴著不走了。

  雷家還真是有錢。她父親當司機,母親當管家,另還有一個園丁與一個廚師。現今社會裡,若非大富人家,那來這種排場?有錢絕非過錯,但是江青雲卻因此而更加討厭雷拓了。

  「汪!汪!」一隻毛色黑亮的半人高狼犬跑到她腳邊慇勤的吠叫,諂媚地搖尾討好。

  是邱比特——雷拓的父親送給雷拓的生日禮物;而雷拓居然給它取了個噁心巴啦、無聊至極的名字!

  「滾一邊去!你這個狗東西!」她罵著。但邱比特直撲上來,不斷伸舌頭舔她的臉,癢得她直笑。這狗東西顯然不懂得看人臉色!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它是雷拓的走狗,一定要恨屋及烏的連帶討厭它;可是邱比特老愛不知死活的接近她,對她又舔又諂媚,叫她想找時間培養恨它的情緒都來不及。

  「不要啦!別用你的口水洗我的臉——好啦!好啦!我分一半給你吃嘛,別舔我了!」實在被口水淹沒得快斷氣了,江青雲只好妥協,高舉白旗的獻出她的早餐加午餐,從屋內找出一個盤子,撈了些麵條給它。

  邱比特興奮的擺動尾巴,對她感激的叫了兩聲,才低頭吃起來。不知道它的主人是怎麼當的!看它那吃相,活像被餓了三天三夜似的。她拍了拍它的頭,再度端碗仰首喝湯;眼光不經意一掃,猛地,發現不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形向她這邊移走了過來。含在口中的一口湯險些噴出來,匆忙吞下,站起身子,沒好氣的準備往屋內走,假裝根本不知道有人走過來。

  可惜天不從人願;而且那人顯然是還沒學會察顏觀色。看到她視而不見的態度,有點自知之明的人都該轉身而去,但他竟然還開口叫她!

  「青雲。」聲音很近,發自她身後一公尺距離以內。江青雲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溫溫的拂動她髮梢。

  這個討厭鬼怎會挑今天回家?她千探聽,萬探聽,才知道今天他不可能在家,是她拿錢回來的黃道吉日!顯然她將黑煞日看成了黃道吉日。這個傢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以回來,為何獨挑這一天與她衝撞——哎!笑話!這裡是他家耶,他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為什麼不能回來?可是,心中另一個反叛的聲音又道:他的人明明在維也納,據說沒有回國的打算,怎麼會突然出現?這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如果知道他會回國,她說什麼也不會再走入雷家一步——可是……唉……

  很無奈的,她轉身,努力偽裝出一個假笑。

  「哎唷!真是巧,你回國了,我都不知道呢!」即使不是因為雷拓,她也極不願與雷家的一草一木有所牽連,更別說踏入雷家的土地了。

  在雷家的土地中,她的身份永遠是低人一等的傭人的女兒,要對主人奉若神明,必恭必敬不能有所違逆。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次因為她對雷拓出言不遜而遭到父親大人打手心——這一點當然也得列入討厭雷拓的重要因素之一。

  嚴格算起來,他與她有十年沒見面了;與他在十年之後有機會面對面,就免不了一番比較端詳——看他與十年前那少年有什麼不同。

  雷拓,富裕的家境給了他一股貴氣與卓越不凡的才能,加上浸淫音樂世界多年,他的氣質是優雅又脫俗的;這也使得原本就端正出色的面孔多了份濃濃的藝術氣息,益顯俊美。承襲了其母的藝術細胞,雷拓在高二那年毅然放棄高中學業,轉到維也納研習音樂。據說他是前途頗被看好的歌劇創作者,在畢業巡迴演出時,導過幾出歌劇,創新的手法深受樂界肯定。正要展露頭角之時,卻突然銷聲匿跡,不為什麼,只因他是企業家的獨生子,必須承襲家業。三年前轉往美國哈佛修習工商管理,算是和歌劇界劃清界限了。

  他有一張儒雅白淨的面孔,全身乾淨得不像話,好像專生來比較她的邋遢似的。他的頭髮有一些自然卷,卻不曾有過凌亂,非常服貼又柔軟。身上那一套白色休閒服,非但沒一點灰塵在上頭,筆直的折痕挺挺的也不會散開,看起來像櫥窗裡光鮮亮麗的模特兒,找不到一丁點瑕玼可以挑剔。而他的脾氣看來仍是好得不像話,永遠是天使般和煦的面孔對人,上揚的唇角,溫柔似水的目光……

  偽君子!江青雲在心裡偷偷罵他。

  「江叔說你回來了,我來看看你。」他笑著,一雙墨黑有神的眼在陽光之下晶亮閃耀,像一團火焰。

  「來看我做什麼?沒有多長一個眼睛也沒有少一個耳朵,至於沒有變好看倒是對不起得很,教你失望了。不過沒人叫你心存希望!」她坐回台階上,吃她邊沒吃完的泡麵。

  而那個雷拓,死不要臉的!竟然也敢與她挨著坐在台階上,真是紆尊降貴呀!也不怕弄髒了他那套雪白的休閒服!

  她生平最討厭有人與她太過接近。人與人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一種禮貌;尤其男女之間更要牢牢記住安全距離以求自保。雷拓的挨近,更是讓她全身上下爬滿了不對勁的感覺,難受透了!

  雷拓身上有一股極淡的古龍水味,聞起來很乾淨而且不濃烈刺鼻,挺舒服的味道——不過,她一向討厭身上有香味的人,特別是男人。

  「走開!滾遠一點,娘娘腔!」她將碗擱在地上,用力推他。

  「娘娘腔?青雲,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雷拓臉上一副大大受創、備受凌辱的表情,這使他好看的臉上平添一抹抑鬱之色。

  「男人抹香水,你要臉不要!臭死人了!和工廠排出的廢水一樣臭!只有想掩飾狐臭的男人才會抹香水。滾一邊去!」她不客氣的說著。由於她有一張毒舌,使得她至今二十七高齡依然乏人問津。

  雷拓實在不明白自己那裡又惹到她了!

  打從青雲懂事開始,就刻意躲著他,不小心見了面更是少不得一頓冷嘲熱諷,要不就乾脆甩頭而去。

  記得國小六年級時,他送給她一個嵌著音樂鐘的鉛筆盒當生日禮物,卻被她當面丟在地上踩了個粉碎!這還不夠表達她的怒氣於萬分之一,她在他手臂上咬出了兩排齒印才算洩恨。他一直記得青雲為了想買那種鉛筆盒求了江叔好幾個月,卻沒成功,他這才刻意買來討好她,卻沒想到會換來那種下場。青雲不問理由就決定討厭他到底,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喜歡她呀……

  他一直是喜歡她的。她不算天仙絕色,卻是耐看又韻味十足的。秀氣清朗的五官常泛著一抹傲氣與倔強,大而化之的個性使得她從不曾展現出一絲一毫的女性嬌態。身材中等,大概不足一六○吧?以他一八二的身高來目測,她的頭頂只及他下巴。但人小卻死不認輸!令雷拓記憶最深刻的是國小三年級時,他在上學的路上遭高年級的學生攔截勒索,結果青雲不怕死的和他們打成一團,又踢又抓又咬,竟然打得那三個高年級學生落慌而逃!打勝了,但她也好看不到那裡去,全身都掛了彩,滿身泥污狠狽不堪。最嚇人的是她額角開了一道血口。

  到了學校,寧願挨板子,死也不肯說出打架的原因,並且還威脅他不許多嘴,否則要他好看。她那一身灰頭土臉,回家後又遭江叔一頓好打。

  他早知道,在她兇惡逞強的外表下,有著一顆深藏柔情又正義的心;為此,他思念至今。

  毫無預警的,他伸手撥開她額頭右方的劉海,在她右眉上方有條三公分長的疤痕,如今已呈淡粉紅色,不仔細近看,絕對無法發現。他看得有些癡了,不自覺地眼中溢滿柔情。「走開!」江青雲猛地推開他的手,想掙脫出心中因他而產生的壓迫感。

  這種莫名所以產生的壓迫感令她不知所措,急忙想要逃開,卻未能踏出半步。

  雷拓本能的抓緊她,捕捉到她臉上從未浮現過的嫣紅。

  他一楞,不小心給她掙脫開來。青雲迅速躲入屋中,門板重重的關上,撞出砰然巨響。

  她在臉紅嗎?為什麼?一股希望的火苗在雷拓心中緩緩燃起。他微微的笑了,伸手敲了下木門,門內的青雲卻不肯出聲。

  他輕聲道:「青雲,我們會再見面的,台中就這麼一點大,不是嗎?而冤家總是路窄,你知道的。」

  他說完,轉身離去,臉上綻放著笑容。而大宅那邊,一個白衣美人正向他走來,親暱的勾住他手臂,撒嬌開口:「拓,難怪全宅上下找不到你的人,雷媽媽建議讓我來這邊看看。你做什麼跑來傭人房?這邊有什麼值得看的?」方香如緊緊偎近他,刻意將豐滿的胸部往他身上貼去,整個人等於是半掛在雷拓身上。

  雷拓不著痕跡的將她格開在安全距離的範圍外,禮貌的笑道:「和喬治玩得開心嗎?」

  方香如柳眉造作的皺成一線——

  「他呀!最不好玩了,一到美術館就忘了我的存在!他們美國人哪,最不懂得浪漫了……」

  聲音漸行漸遠,直到沒了聲息。

  聲音消失後,江青雲抄起她的皮包,筆直的往車站的方向三步並二步的跑,活似有惡鬼在後面追她,跑得像奧運百米金牌選手。任何有雷拓存在的地方,她死也不肯多待一秒。那個白癡花心大蘿蔔!與他相見一次會倒楣三年!

  直到跳上了公車,她才心平氣和下來,漸漸平復心中的紊亂。藉著玻璃的反影,她不由自主的輕撫額頭那一道小疤痕。反正她本來就不好看,也就不必介意破不破相了。——他的手很溫暖,很柔軟,與她天生幹燥粗糙的手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遠。她一直把他想得太懦弱了,而剛才抓住她的那一雙手,有力得像兩隻鐵鉗,讓她根本無力去掙開逃脫。至於——他記得的往事,她也記得,並且清晰得像昨日才發生似的深刻。

  「你流血了,青雲!」雷拓的聲音中帶著哭意,表情如喪考妣。

  「不要哭!膽小鬼!要是我血流光死掉了,做鬼第一個抓你!就是因為你太沒用,我才會流血!」她怕死了自己會死掉,但是更氣他,氣他的懦弱;用力推開他,大步走向學校。

  「青雲!你不要死!我娶你好了,我要娶你呢!」他一邊哭,一邊追著她跑。

  她半回過頭,跑得更快,大吼:「你不要臉!羞羞臉!我才不要嫁給你!你以為你家有錢了不起是不是?你除了錢,就只是個沒用的男生……」

  回想起那一段往事,她不禁笑了出來。雷拓居然因為她流血而想娶她呢!

  從她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門當戶對開始,就知道雷拓與自己不是一國的,根本不會有交集。甚至一同演話劇時,她都寧願當男生也不願被抓去演公主而與雷拓配對。雖然事實上公主的角色永遠輪不到她頭上。

  江青雲失神的看著玻璃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心裡竟然產生一絲絲無能為力、莫名浮現的惆悵……

  一定是沾到雷拓的晦氣,今天一大早來公司就什麼事都不對勁!

  前天才談妥,打算今天簽約的客戶,居然給敵對公司搶跑了!早知道就當天簽下合約!信用薄如紙,才過一個星期天就全走了樣,沒有立書為憑就統統不算數!她真是失算了!敵對公司肯定是用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方法搶走她的客戶。

  為了這件事,她被叫進經理室,被經理罵了個狗血淋頭,狠狠刮去了一層皮。一大早的美麗光陰就這麼泡湯了,中午還險些難過得消化不良。

  說起他們「信昌」的敵對公司、頭號敵人,就是這棟辦公大樓十二樓的那家「永勤」。兩家公司都是台中商區的中型企業,專營家電類的產品:她則是「信昌」的業務部主任。

  處在外商搶灘攻城掠地、本地商以價格相殘的慘烈情況中,想圖個溫飽混一口飯吃還真是不容易。一方面不只要廠商有精益求精、追求高品質的精神;還得要靠行銷業務人員南北四處奔波,施展三寸不爛之舌、舌燦蓮花的本事,將買家、店家唬得一楞一楞的,才有機會存活下去,進而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

  以價格相殘,一向是同行大忌。「信昌」和「永勤」向來各憑本事爭取訂單,偶爾來個互扯後腿,才會成為死對頭。

  最近據說「永勤」向某大機構挖來一個業務高手坐鎮,如虎添翼似的,業績大幅上揚。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拉客戶,受波及遭殃的可不只是「信昌」而已——不只「信昌」的訂單銳減,別家公司亦然。這種不擇手段的作法遲早會惹毛同業,群起抗爭!只要一人一口口水,「永勤」就會做水災了。她詛咒他們早日下地獄!

  正當江青雲埋首於業務報表時,助理小張閃了過來,站在她辦公桌前。

  「老大,有人找你,在會客室。」

  「誰?」她問。她記得今天沒約人。

  「一個帥哥。」小張狐媚至極的眨眨眼,眨動她那兩排染成藍色的睫毛。

  在江青雲的瞪視下,連忙走人了。

  走入會客室,看到來人,江青雲楞了一下。

  嘿!那不是十二樓「永勤」千辛萬苦挖來的業務高手方治南嗎?他怎麼敢獨自一人單槍匹馬的闖入八樓敵對陣營?不怕被人亂棒打死?瞧他一臉安適自在的。

  「嗨!學妹。」方治南一派自命風流瀟灑的向她打招呼,擺出迷人、英俊又奸狡的笑容。

  說起方治南,她自是不會陌生。說起二人的淵源,不得不提起就讀二專時的那一段歲月。

  二專時,他是高她一屆的學長,在學校意氣風發得很。唯一一次慘遭滑鐵廬是在競選班聯會會長的那一次,敗給了甫入學不久的江青雲。沒辦法,江青雲一向是女人心目中的英雄;上自七老八十,下至牙牙學語的女娃娃都喜歡她,童叟無欺、老少咸宜。剛好她就讀的那所二專學生中又以女孩子居多,江青雲想不當選都難。那次,她幾乎是以壓倒性的勝利擠掉方治南,也從此命定了方治南與江青雲的水火不容。

  「你來做什麼?」她不客氣的雙手交叉橫胸,單刀直入的問,至於塞喧客氣那一套就免了。中性打扮的褲裝使她方便做任何一種粗魯的動作而不顯突兀。

  方治南討好的直笑。

  「別這樣嘛!我今天來純粹是基於關愛之情來看學妹呀!誰不知道當今家電業務界的江青雲是個女中豪傑!業績之高無人可望其項背!」百分之百的阿諛諂媚。

  這傢伙有什麼目的?江青雲雙眼瞇了起來。這個全天下最標準的馬屁精向來不屑浪費口舌去和一個沒利用價值的人說話,更別說是吹捧的話了。

  打她認識方治南至今,他對她向來只有冷嘲熱諷,何曾給過好臉色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所以說,他等於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這值得好好研究一番;不過,她可沒空和他磨菇下去。

  「你很閒是不是?要是滿嘴口水沒地方噴的話,廁所就在你後面,那裡的馬桶應該還可以容納。失陪了,我沒你那麼好命,可以到處晃,我很忙的。」

  話說完,轉身打算走回業務部。

  「我代表『永勤』,竭誠歡迎你的加入。」方治南衝口而出,說出他來訪的目的。

  他本來不想這麼開門見山的,好歹等氣氛熱絡了再提才容易水到渠成。但江青雲是個怪胎,從來不肯理會那些人情不人情的,所有的旁敲側擊她可沒耐性搭理,只有直接把目的說出來,才有得商量。所以,方治南就只能直接開口了。

  江青雲怪異的打量方治南。挖角嗎?曾幾何時她江青雲的身價這麼尊貴起來了?她開始評估這個可行性。「永勤」的規模與「信昌」不相上下,如果跳槽,薪水頂多多個千把塊,這還得考慮客戶要重新培養的問題,搞不好得不償失。加上她無法想像與方治南這傢伙共事的情況,光是看人就倒盡胃口了,何況天天相處?她相信方治南也極不願與她共事,因為她必定會成為他往上竄升的一個阻礙。不知道他得了什麼好處才肯這麼紆尊降貴的來這邊教唆她跳槽?

  不過他也真的太不知死活了,大剌剌的入敵陣挖角,被發現了不被剝層皮才怪!

  正準備回拒他,並且轟他出去時,背後突然蹦出一聲宏亮的大嗓門:「我們非常歡迎方先生加入『信昌』一的行列。」

  是經理周安世的吼聲。

  江青雲側身看向經理那副恨不得將方治南碎屍萬段的表情。心想:也好,讓經理瞭解要留住人才就得有些實際的表示,不要老是讓人在領薪日望著薄薄的薪水袋咳聲歎氣,欲哭無淚。

  方治南落慌而逃,無功而返。

  經理直瞪到方治南滾得不見蹤影后,才轉身直視江青雲。「青雲,只有在一個工作崗位上待得久的人,才會有所表現,不會縛手縛腳。千萬不要輕信花言巧語而毀了以往用血汗打下來的江山,那是愚笨的行為,我相信我手下的大將都是聰明人。」一副義正詞嚴的神色。

  「江山是小有一片,但是卻沒有一點實質的感受,有時候做久了,真是感到好空虛呀,真是不知道自己這麼拚死拚活是為了什麼?」她故意長吁短歎的緩緩轉身。一轉過身,就開始偷笑。

  平常只要她敢有一丁點抱怨,經理必定會搬上一大堆訓詞,直砸待她大氣也不敢吭一聲,誠惶誠恐之餘還得三拜九叩直呼多謝公司栽培之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哈!現在可就不同了!身價今非昔比,居然還有人不知死活的上門誘拐跳槽!經理想不緊張都難。她江青雲好歹是「信昌」北中南四個業務單位中的翹楚哩。

  「青雲,新揚百貨快開幕了,要搶在『永勤』之前談妥進櫃事宜,別讓他們搶先了,他們只規劃一個展示區給國內家電業。」經理在她身後呼叫。

  「知道了!」她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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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5:22 |只看該作者
 
  回到辦公室,拿了公事包立刻出門。

  新揚百貨公司尚未開幕,卻早已打響了名氣。光是號稱全台灣最大規模的百貨公司就足以使人側目了!從動工開始,就已造勢成功,連帶把周圍的地皮炒得熱乎乎——建公寓,建辦公大樓。百貨公司還沒落成,「新揚企業」所屬的建設公司早已賺進大把鈔票,教人想不佩服「新揚」都難。而「新揚百貨」的落成,則代表「新揚企業」多角化經營的觸角正式伸向百貨界,負責人雷明揚的勢力更形擴大,想叫人不注目都難。雷拓的父親雷明揚一步一步在台中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搞不好下個念頭會轉向文化事業或家電業。對於這種財大氣粗的大資本,像「信昌」這種中小企業想與之競爭,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基本上,江青雲非常佩服雷明揚,看他在短短三十年間就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那是相當不容易的。尤其在民國四、五○年代,那些大地主們死守著土地,不肯另辟天地,接受新觀念新技術。當年雷明揚不顧父母反對,在政府施行「耕者有其田」政策時,拿田地和政府交換股票,還被其他地主恥笑愚笨。

  如今,雷明揚成了富甲一方的巨富,當年那些死守土地農田的大地主,反倒一一沒落下去了。

  這除了證明雷明揚的確高瞻遠囑外,更願示了他的非凡勇氣與機智過人!

  「新揚百貨」的管理大臣是雷煌——雷明揚全力栽培的第二代企業尖兵。

  雖然才剛學成歸國,雷明揚卻已委以開路先鋒的重責大任,全權由他策劃這棟百貨大樓的格局與經營方針,並且完全不過問。這賭注下得的確夠大,不少百貨界的人正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等著看雷煌這個學院派的小子鬧笑話。

  雷煌是雷拓的堂哥,可是青雲並不曾見過。只在小時候聽雷拓說起有一個堂哥在國外讀書,而堂哥的父母在回國探親時不幸墜機身亡;然後雷明揚就領養了他。

  今天來應該會見到他吧?

  進入「新揚百貨」的頂樓,被接待小姐安頓在會客室等候。由於近日來「永勤」十分囂張,她必須小心應付,絲毫大意不得;失去這個進櫃的機會是非常可惜的,連帶也會影響她年終獎金的厚度。

  對於雷煌的風評,她自是有所耳聞。雖然他是雷拓的堂兄,兩個人卻是迥然不同的個性。

  雷煌在三個月前正式到「新揚企業」實習,幾場陣仗打下來,使得那些商場老將收回輕蔑之心,不敢小看了這個初生之犢。

  冷硬強悍、具有高明的企劃能力與決策力——這大概是雷明揚敢將百貨公司交給他經營的原因,即使他一點經驗也沒有。將來雷拓要是也加入「新揚」,憑他那副德性,不被貶到邊陲地帶才怪!若真要拿他們堂兄弟做比較——她肯定人人必會拿他們二人來做比較。恐怕雷拓拼得只剩一口氣還是比不上人家。

  有了雷煌的加入,雷拓還能有十成十的把握去穩坐繼承人的寶座嗎?前景堪憂!如果那個雷煌真的是那麼出色,恐怕公司董事會會不贊成把位子傳給那個學音樂的雷拓。

  雷拓根本不是當企業家的料!江青雲非常明白這一點。

  當雷煌走進來時,江青雲更為雷拓擔憂了!雷煌是個天生的王者,一生下來就注定是運籌帷幄、當企業家的料。

  他全身上下充滿一股向外迸射的熱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氣勢已使他佔了大大的優勢。輪廓上與雷拓有些相似,但他是更陽剛的,氣質上完全不同。

  冷硬的線條,不近人情的眼,俊秀的挺鼻與微薄淡漠的唇,在在散發出一股無人能擋的銳利氣勢。

  怎麼看,怎麼都比雷拓強。她開始為雷拓祈禱了。

  他坐在她面前。

  「江小姐?『信昌』的代表?」隨手放下一份資料在茶几上,濃眉糾結。

  「我以為『青雲』是男孩兒才會有的名字。」

  怎麼著?有性別歧視嗎?在美國生長的人居然還這麼東方!當下青雲就給他下了零分的評量。人家雷拓從來就不會有這種大男人主義。

  她冷淡回應:「我不以為我的名字和進櫃的事牽扯得出什麼關聯。」

  他眉毛微挑,看了她一眼。

  「上回和陳經理談過了?」

  「是的,前天他通知我直接來找您談。這種小小的進櫃事宜,還勞煩到雷先生親自處理,真是太榮幸了。難得雷先生日理萬機,對這種小事居然還親力親為,對您的重視,我實在太感激了!」臉上雖擺著笑容,眼中卻充滿揶揄。

  是呀!小小的事情何須龍頭老大親臨處理?小題大作之外,也顯示出他對這事的刁難。基於這層「認知」,她說話的口氣才不由得挾槍帶棍。

  雷煌當然聽得出她話裡的諷刺,眼中閃過一抹光彩,笑了。

  早聽陳經理說過——所有廠商代表中,以江青雲最值得注意。「信昌」的產品不見得比其他公司精良多少,甚至可以說沒什麼差別,但卻能在數十家家電商中脫穎而出,得到陳經理應允進櫃,而捨棄一些早有品牌商譽,或提出更優厚條件的電器公司。

  這種進櫃事宜當然不必他親自出面,他只不過是想會會她,親自瞭解她的能力到什麼程度而已。光聽她明贊暗損的開場白,就知道這個女人有一張刀子嘴,又利又狠,讓人不得不提高警覺。

  他的笑令江青雲一頭霧水。那有人被罵了還那麼開心?不過他肯定不是一隻省油的燈。

  果然——

  「我這麼親力親為是因為我在考慮是不是要將你們公司的位置讓給『永勤』,畢竟他們開的條件比信昌好太多了。何況就商品品質上而言,永勤並不比你們差。」

  又是永勤!江青雲立即備戰反駁:「所謂的好是指什麼?提高抽成百分比?在超出業績限額時分給你們紅利?這兩點一向是惡性競爭的手段!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最後受害的絕對是消費者。一旦惡性循環下來,商譽破壞殆盡,客人不再上門光顧,當然業績會一落千丈,再怎麼高的抽成百分比,沒有高業績,又能抽到多少?恐怕未來就很不樂觀了。我今天特地拿信昌四年來在台中各百貨公司、各店家銷售的業績與年度報表來給你過目,和永勤一比,高低立見。相信雷先生會做出對大家都有利的決定,讓我們進櫃才是明智之舉。」她抽出資料遞給他。

  雷煌翻看著,不發一言。

  趁這個空檔,江青雲心中已把永勤全公司上下咒了個狗血淋頭。為什麼老愛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自己進櫃不成,還要拖著別人一起沒飯吃!大家各憑本事嘛,輸了就代表他們本事不夠,何必硬扯人後腿?

  如果這筆生意談不成,她要回家刻一個木頭娃娃,上頭刻「永勤」的字樣來天天詛咒,比狠,她也會!

  「我還要考慮幾天。」看完後,他又看向她,用不容辯駁的口氣說著,代表今天的會談到此為上。

  這男人還真是不好弄!她虛應的一笑。

  「雷先生謹慎行事,區區小事還這麼重視,佩服佩服!想必貴公司遠景可期,有你這個大將在此,『新揚百貨』有福了。」說完,收好文件起身。

  雷煌豈會聽不出她語氣中的尖酸刻薄?他雙眼微瞇的站起身,深思的看她。

  江青雲挑釁的揚起眉梢等他有所表示。

  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笑了。

  「江青雲,我記住了!」

  他的笑容與雷拓一模一樣,俊美無倫,只是沒有雷拓的清新無偽。這人的每一個動作都不能輕忽,像是帶有無限心機似的。可是那笑,實在太像雷拓了,使她險些失了魂,心頭跳快了一拍。

  至於他的回答,倒使得江青雲有些後悔自己的口氣太沖。這麼的刻薄,人家還會答應與她合作嗎?一旦搞砸了這件事,回去可不是被臭罵一頓就可以解決得了的。逞口舌之利通常下場淒慘,而雷煌這只笑面虎非旦沒有爆跳如雷,反而笑了,可見其心機之深沉——這種人向來是最難測的。

  她看著他,問:「所謂的『記住』是指?」

  「你說呢?」他的笑意更深,像一隻逗著耗子玩的賊貓,閃著邪惡之光。

  她甩甩頭,搞不懂這人!不過她可不敢再出言不遜,至少現在不行。能不能進櫃的決定還操在他手中,真的惹毛了他,最後倒楣的還是她。於是不再多說一句,乖乖的走人了。這個雷煌!一點也沒有雷拓的可愛——至少她所討厭的雷拓很「清純」,再如何深切的討厭,這一點倒是可以拿來欣賞。

  在她消失於電梯中之後,會客室另一扇直通總經理室的門開了。

  年近六旬的雷明揚,生就一張威嚴的臉,剛硬的線條看起來倒還比較像是雷煌的父親,二人的氣質相當神似。

  他坐入沙發中,半白的髮色顯示出無比的睿智;濃眉深蹙,似陷入深思之中。他不發一言,良久,他抬眼看向一旁雙手橫胸、身體半倚門板的雷煌,開口問道:「就是她了?」聲音中帶著濃濃的質疑。

  「是的。」雷煌也簡單的回答。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玩味的盯著他伯父的雙眼。

  「你認為如何?」雷明揚不動聲色,並且也不帶一絲感情的問。

  「看來缺點比優點多。」

  雷明揚沒有馬上發表觀感;緩緩點燃菸鬥,藉由這個小動作,好似足使他思考千百遍事情的可行性。

  「是塊璞玉。缺點再多,但只要可以雕琢,其他的倒還可以忍受。至於她的個性,我不確定我會喜歡。」

  雖說老江與他妻子在雷家幫傭二十多年,可是雷明揚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江青雲。這麼樸實忠厚的一對夫婦,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強悍的女兒?

  雷煌揚著雙眉,淡淡的說著:「以雷家少奶奶的身份而言,她這種個性極其差勁,會得罪不少人。但若以雷家企業掌舵人來考量,的確不做第二人想,她的精神無人可及。再者,以公公看準媳婦的角度而言,您還沒喜歡上,卻早已深深欣賞了。」

  他絲毫不被他伯父眼中偽裝的威嚴怒氣所震懾,直直的與雷明揚相對,一派的輕鬆自得。接著,他看到雷明揚眼中的愉悅笑意,二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雷明揚搖頭。

  「如果你是我的兒子就好了,我也不必活到這一把歲數還得替那個不成材的兒子物色妻子。」

  「雷拓不是不成材,他只是對商業沒興趣,硬強求也沒用。何況伯父也捨不得。」雷煌的精明不下雷明揚,那有看不透的道理?

  這話惹得雷明揚又瞪眼又想笑。

  「你這小子!要不是你太傲,加上我兒子不成器,說什麼我也不必這一把年紀還如此辛苦。」

  說到這個,雷煌便已坐不住,起身道:「人各有志,不是我傲。」

  雷煌總是逃避這個問題,因此才參與替雷拓尋妻的計畫。雷明揚歎了一聲「所以我說,你應該生為我的兒子,那麼,現在事情早就是另一種單純的局面了。」

  直到雷煌走到門口,雷明揚突然問他:「你覺得她如何?」

  他半轉過身,半依著門板。

  「很適合雷拓。」頓了頓,雙眼閃著晶亮。「我想我會喜歡她。」他笑了,上揚的唇角洩露出頑皮與好笑。「但……」

  雷明揚臉上也浮現笑意,等著雷煌作結論。

  雷煌接著道:「但是,如果要我去和雷拓爭這個潑辣的女人,我想我還是把時間花在公事上頭比較有成效。江青雲不僅難纏,而且在感情上頭實屬遲鈍。雷拓花了那麼多年的心思她都沒看出來,想想心就涼了一半。如果我會看上那女人,那麼往後的生活必定是一場災難。她是雷拓的女人,我想,伯父您想聽我說的就是這個了。」

  「鬼靈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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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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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自己的容貌,江青雲一向是很實際的;她絕對不是天仙絕色那一流的人物,心知肚明自己只是「清秀」而已。清秀的定義是:在台中街頭隨便看一個女人,都可以稱之為清秀,只要不是歪嘴斜眼的女人,一律是清秀的範圍!

  便宜得一斤一毛錢都沒人買。

  所以,當有人站在她面前叫她一聲「美人」時,她心中第一個反應是看看身後的人群中幾時會出現一個大美人;因為她向來欣賞美男子與美女。如果發現身後根本沒有所謂的美人,才會肯定那人是在叫自己。那麼第二個反應絕對不是輕飄飄的樂壞頭,而是認為對方的視力有問題。

  此刻,她正雙手交叉橫胸,不悅的瞪視著眼前這位棕髮藍眼的外國男子。

  這個男人不知道跟蹤她多久了,而他手上那架相機看來非常昂貴,但看在她眼中卻非常刺眼,有股想將之砸爛的衝動。當她發現這個外國人在跟蹤她時,正好看到他對著她按下快門。她厭惡拍照,尤其痛恨有人未經她允許而偷拍她。

  原以為狠狠瞪他一眼後,他必然會急忙逃開。但是,她卻估計錯了他臉皮的厚度,也許外國人的臉皮厚度是要加倍計算的。在她進入速食店不久後,那個外國男人竟然明目張膽的找到她的桌位,然後坐到她對面,並且露出俊美的笑容,以一種熟稔的笑臉對著她看。

  這個跟蹤她大半天的外國男人,打一照面說的話,是這樣的「你是我見過的台灣女人中,最美麗的一個。你真是一個大美人!」很純正的中文,雖然還帶了點外國腔。

  對於這種上門搭訕的人,江青雲沒有吼回去叫他滾蛋就代表她心情還不錯。這個厚臉皮的外國男子一臉的笑意與俊美已吸引住眾多注目的眼光,他非旦沒有被她的冷眼嚇退,還誇張的展現他的笑容;他那笑容也代表了她若不開口說句話他絕不走的無賴。

  「你確定你的視力沒問題?」她窮兇惡極的瞪他。

  「我叫喬治·柏特,你好風趣。」外國人雙目炯炯,如耀目的藍寶石在陽光下閃動。

  「客氣。」她撇撇嘴。

  若不是這個老外太會做戲,就是他的審美觀有問題。江青雲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他——除了一張俊美得可以比美阿德尼斯的臉外,他也是個衣架子,隨便一件平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出色得不得了。他是個模特兒嗎?一個帶點神經質的模特兒?

  至於江青雲為什麼還不趕走他的原因大概在於他的笑容天真無邪,一點也不像大家想像中的色狼。長相俊美的男人通常就這一點吃香。

  「你做什麼跟蹤我?」見他一逕傻笑,江青雲冷淡的開口問。

  而他——喬治·柏特,笑得更燦爛。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大男人卻有著十七、八歲少年的純真笑容,那是很眩人的。他回答:

  「因為我們算是認識很久了,江青雲。」

  一顆手榴彈拋到她手中也不比這句話讓她震驚!她張大眼也張大嘴,脫口叫……

  「我居然這麼有名嗎?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大名竟然可以遠播海外,連隨便一個老外都可以輕易叫出名字的地步!」

  她當然不是高興,事實上她是氣昏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成何體統!這個陌生人——而且還是老外,竟然叫得出她的名字,又好像對她的一切了若掌!這這簡直太離譜了!

  「青雲……」喬治又要開口,而且已親暱的省去姓氏了。

  「是那一家徵信社給你我的資料的?我要去把它的招牌給拆了!」她打斷他的話,推理的第一個結果是這老外向徵信社取得她的一切資料。真是太不道德了!

  張口欲言的喬治卻沒機會開口,一個又尖又高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是個女高音。

  「喬治!你又亂跑了!我們在孔廟那邊找得要死,你卻一個人晃到這邊悠哉,也不與我們打一聲招呼!」

  一個美麗噴火、身材圓潤的女人,穿著一身火紅緊身洋裝,款擺生姿的走了過來;表情雖是嗔怒,卻仍十分美麗。她的一雙玉手正勾在身邊一個英挺的男子臂彎中,那個男人很高……雷拓!江青雲雙眼半瞇了起來,開始覺得那個女人沒那麼美——她竟然不知羞恥的「掛」在雷拓身上!這看在江青雲眼裡,簡直不能忍受!

  「青雲!」雷拓顯然也為這種巧合感到訝異,脫口叫了出來;不過,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喬治已搶先開口:

  「看看我找到了誰?雷拓,你還向我保證我絕對找不到她!我心目中的東方佳麗不正在我們面前嗎?老天!她比照片上更美。」滿臉的欣喜與得意洋洋,說完後還一手橫過桌面,試圖不著痕跡的握住青雲的手,以示熱情。

  不必青雲自己閃躲,雷拓已替她省了事。他以最快的速度坐到青雲旁邊,握住青雲的手,順便打開喬治的祿山之爪。

  「青雲,他叫喬治,是我在美國的朋友。」

  「是你對他提起我的?雷拓,你吃飽了太撐是不是?」她低吼。一邊想抽出自己的手。與雷拓沾上一點點關係都是極不妥的,她心中開始不安,因為他牢握自己的手,雖說他手勁不大,卻也令她掙不脫。

  「雷拓,我還有事,我要走了。」別說是掙不脫他的手了,如果他不站起來,她根本等於是被困住了,別想離開這些人。

  「吃午餐了嗎?」雷拓對她的要求充耳不聞。

  「吃飽了。」光氣就飽了。今天的他特別的厚臉皮。

  一旁被忽略漠視的方香如不甘被冷落的嬌嗔:

  「她是誰?阿拓。」一手擱在雷拓肩上靠得緊緊的,並且以睥睨的眼神斜視江青雲,兩道要殺人的目光不時刺向雷拓握住江青雲的手。

  如果眼光能殺人,江青雲相信自己必然會當場斃命!而那妖女對雷拓的暱稱燃起她心中熊熊的無名火;她還沒有向他算到處宣揚她大名的帳,現在又添上一筆新仇!即使不願在大庭廣眾下丟人,她的臉色也充份顯示出她瀕臨爆炸邊緣的怒氣,她一字一字的咬牙道:

  「我——要——過——去!」

  「雷拓,青雲小姐要走了,你快放開她呀!快起身讓她走出去呀!我會送她平安回家的。」由不得雷拓開口,喬治已經喳呼的張羅了。

  波濤暗湧在兩個大男人之間,一樣的居心叵測。

  情敵當前,雷拓哪有空理會一邊猛抓他,企圖引起他注意的方香如?於是像揮蚊子似的將她的爪子移開,緊緊盯著喬治道:

  「送她回去?喬治,我想你是忘了你來台灣才一星期,連東西南北的方位都還搞不太清楚,送她?身為她的青梅竹馬,當然應是我送才對嘍。」他很優雅的站了起來,以西方的禮儀扶著青雲的手肘走出來。

  她不喜歡這樣!別人在談論她,卻將她當隱形人似的擱在一邊各說各話。

  在走出去的同時,她用她尖尖的三寸鞋跟用力的踩了他一記。

  雷拓眉頭皺了一下,她可真是潑辣!

  「青雲?」

  「放開我!」她低叫,用右手推他,想救出自己的左手,脫開他的掌握;不料腳下一個踉蹌,她竟跌入雷拓的懷中——是了,這就是雷拓的目的,讓她出糗!

  不必她掙扎,喬治連忙站出來扶好她。「小心!小心!」

  青雲忙不迭的揮開喬治停留在她手臂上的手。她非常討厭與人太過接近,男女都一樣,保持一點距離才能以策安全。至於雷拓——老天爺!她仍半依在他胸膛中!沒有那麼敏感大概是因為打小自大一起生活,多年來,習慣了!除了會有些心慌意亂之外,倒沒有那麼厭惡。

  不過,她在打開喬治的手時,不忘狠狠瞪雷拓一眼;而他的表情卻得意的像只偷了腥的貓,絲毫沒有半點悔意,甚至還對她眨眨眼。

  她楞住了!這是雷拓嗎?那個老實溫文儒雅又與世無爭的雷拓?十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他到底是有些變了!那裡還有溫文老實的影子?甚至有些促狹得一如……一如那個雷煌笑起來的面孔!他們果然系出同一個老祖宗!

  她真為自己的處境感到無辜。原本她應該在忙了一早上後,坐到這家速食店享受一頓垃圾食物犒賞自己的胃。那裡知道會蹦出來一個視力有問題的老外,再來一個與她命中相剋的雷拓,又加上站在一邊企圖用眼光將她千刀萬剮的妖女……她何其無辜!

  無奈的歎了口氣。被這幾個人一攪和,那還有什麼用餐的心情?她可不打算加入這一出三人行的鬧劇之中。

  拿起大袋子背上肩,繞過雷拓。

  「我走了。」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才走出速食店沒多久,雷拓立即跟了出來,走在她身邊,低問:

  「在生我的氣嗎?」

  表情有些懊惱與惶恐,這使得他俊美的面孔添上幾分憂鬱:這又像極了她所熟悉的那個雷拓了,不復見剛才的頑皮與促狹。

  她低頭不語,還在思考,雷拓卻已心急的抓住她的手,「青雲,你跟我說話呀!」

  江青雲快速的抽回自己的手,孩子氣的將手藏在背後。她不要雷拓碰到她!每次他碰她時,手掌好像有電,又會生熱,讓她心慌又無措,全身熱呼呼的,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讓她連脈搏的跳動也不規則了起來。她不喜歡這樣!這種虛弱的感覺不應該出現在她這個鐵娘子身上的!她是個悍婆子,人人都知道的。

  「雷拓,我那裡犯到你了?你要這樣子害我!你明知道我討厭不相干的人知道我的名字,偏偏你硬是到處招搖,還馳名國際!這對中華民國台灣的國民外交非常有助益嗎?真是太偉大了!」心中愈想愈氣,氣焰頓時高漲。氣勢洶洶的質問過之後,更是努力、大步的在人行道上重步走。她洩憤的方式,向來是「壓」馬路:當她走到雙腿無力後,肯停下來,就代表她的怒氣已消得差不多了。

  知道雷拓在身後跟著,她故意在人群中左閃右閃,能把他甩掉自然最好;可是,自她有記憶以來,雷拓別的長處沒有,跟人的本事倒是一流,至少從來不曾跟丟她。現在更是不可能了,他身高腿長髮揮了最大的功效,可以準確目測到她的方位,他的長腿一步抵她二步,她跑得氣喘如牛也沒用。

  走了很長一段路——將近二十分鐘左右,江青雲轉入公園入口,像一個心臟病發的老太婆一樣「爬」到一張椅子上喘氣。真的是老了,禁不起這幾分鐘的折騰!她順過氣不久,才有餘力四下看看。如果雷拓不是被她甩掉了,就是自覺無趣的掉頭走了,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回去陪那個肉彈了嗎?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心中又燃著一股無名火,他甚至還沒向她解釋那個外國人的事,居然就跑了:

  一瓶插著吸管的運動飲料出現在她眼前。炙熱的大太陽當頭照,乍見這一瓶週身冒著冰水珠的鋁罐飲料,任誰都會口水直流,只希望一口將它吸盡以清涼消暑。

  她抬眼橫了雷拓一眼,不客氣的拿過飲料,兩、三下就灌光光。瞄準不遠處的垃圾桶,一個空心命中。

  他沒走,這使她心情變得非常的好。不過,她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冰解的跡象,讓人看不出端倪。雷拓坐在她身邊,手邊一份報紙微微扇動,替她送來陣陣清涼的風。

  而雷拓也知道她氣消了不少,現在是解釋的好時機。

  「他是我在哈佛時的朋友。兩年前不小心讓他看到你的照片,其實也只不過是幾張大頭照,了不起再加上一張小時候我們的合照;你不愛照相,相片沒有幾張。然後他追問你的名字,我只隨口說過一次,想不到他就記牢了。」

  「那來的照片?你又怎麼會有我的?還有,只憑幾張大頭照居然就可以使那老外見到我本人後就擺出一副思春發情的面孔,癡呆的看著我,是什麼原因?你灌輸了他什麼不三不四的想法?我可不知道自己美到可以成為某人的夢中情人!」她咄咄逼人的口氣,手指直戳他肩膀;火氣是消了不少,氣焰仍是很高。

  雷拓皺眉。

  「青雲,好女孩不可以請出『思春發情』這一類的話的。一點也不端莊。」

  她拒絕改變話題。

  「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回答呀!我要的是答案。」

  「這裡太熱了,七月天,又是中午時刻,再熬個三十分鐘,我們二人都可以上桌了,成了兩道烤鴨。」他道,拉起她的手,非常自然的握住,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我們找個有冷氣的地方坐,任你拷問。我今天一下午都屬於你了。」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在詢問,語氣卻又有些挑逗,可是沒有她反對的餘地。

  而,打他拉住她的手起,江青雲心裡又浮起了熟悉的燥熱感,心口又急快的跳動了。他能若無其事、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她又怎麼能小家子氣、忸怩的掙脫?那不就弱了自己的威風?於是這次她沒有甩開他的手,只不過為了表達自己的不甘不願,她抬眼瞪他。適巧,他正低頭看她,嘴上泛著一抹溫柔的笑意。這樣深沉的溫柔,又似乎包含著千言萬語,她居然不敢正視了!忙別開眼,一時心中紛亂,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只知心中的燥熱一直往上浮。他……

  怎麼用這種奇怪的眼光看她?

  雷拓的笑容加深了!很聰明的不對她雙頰浮上的紅雲發表意見——除非是不要命了,但心中卻樂壞了。上回他就發現,青雲對他也有著一種理不清的感情,並不是他一廂情願。那個發現讓他心中有了踏實感,對前途樂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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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6:38 |只看該作者
 
  他可不要讓她再逃避下去了。

  向來,這個性格男孩子氣、牙尖嘴利、讓人望之生畏退避三舍的小女人,是不懂臉紅為何物的。但,她此刻竟臉紅了,因為他!雷拓開心的想大叫!她的刀子嘴雖然很傷人,但他還是喜歡她,寧願永遠坐在她身邊聽她罵人,也不願走開——他,雷拓,要定她了!

  「走呀!還不走!」她窘迫的低叫,沒勇氣看他的笑容——那個白癡狀。

  「哦!哦!走了。」雷拓急忙應了聲,拉起她往公園門口出去。

  挑了一家火鍋城吃午餐。坐在冷氣超強的餐廳中吃熱呼呼的火鍋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青雲對火鍋的湯頭情有獨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頂著大太陽也會垂涎麻辣火鍋的滋味。雷拓真是太瞭解她了!

  在狼吞虎嚥得半飽之後,江青雲才有心情聽雷拓解釋原由。

  雷拓抽出手帕橫過桌面擦去她臉上的油漬,自然得像老夫老妻似的。收回手後才若無其事的說:

  「第一,喬治知道你的長相,是因為他看到了我們畢業紀念冊上頭的那幾張照片;唯一一張成人照片是四年前國中同學會上拍下來的。因為我沒回國參加,同學中幾個有聯絡的就洗了一份照片寄給我。加上他對東方歷史與文學的好奇,連帶將你想像成古代仕女,迷得一塌糊塗。你知道,你的瓜子臉給人一種古典的感覺。這次他藉公事之便來台灣,一直央求我帶他來看你,我一直推托,心知你不愛惹上這種事,也不以為喬治有認識你的必要。想不到,你們還是不期而遇了。再來,我沒有灌輸他任何不乾淨的想法,是他太一廂情願。相信我,我甚至比你還討厭他追求你。一直以來,他除了知道你名字之外,再也沒有更多的了。」

  青雲端詳他誠懇的表情,他話中蘊藏著一份難解的深刻訊息在傳遞給她。

  可是她接收密碼的功力太差了,完全不明所以,不過心跳又跳快了一拍。

  這等狗屁倒灶的事,她可沒心情去理。每天被公事攪得昏天暗地,那能分出多餘的時間去當老外的古典美人?想到「美人」這二個字,不覺又是一陣雞皮疙瘩。她與美人沾不上邊,剛才那妖女倒是名副其實的美人。

  「那美人呢?丟下她不管了?」她的口氣有些不善。特別想到那女人貼在雷拓身上的情形就怒火中燒。那個花癡!簡直丟盡了全天下女性的臉了!在二十世紀末的現在,那還有那種「小鳥依人」的弱女子存在?婦女解放運動都幾百年的事了,她竟還興這一套……不過,男人也許只吃那一套。

  「她自己知道路回家。」對於方香如,他也沒有多談的興致。

  由於食物還有一大堆,她的胃也還有一半是空的,再吃個半小時是跑不掉的。不找話題聊就太悶了,江青雲再三對自己聲明——她可不是關心他哦!

  「你回國來打算做什麼?先當你父親的助手嗎?你堂哥似乎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你不擔心?」

  雷拓眼光裡有絲閃爍,戒慎的看向她。

  「你見過我堂哥了對不對?一個很英挺的男人對不對?他在哈佛是出了名的『撒旦』,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你以為呢?」

  說起那個雷煌,青雲不禁又想到三天前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情形。他仍是一派的高傲與偶爾跳脫出的頑皮,帶著一點點捉弄,讓她覺得他在逗她似的。可是沒理由會那樣的呀!他長得真的不錯,可是那與她有什麼關係?非親非故的,雷拓怎麼會問這個?又一臉擔心。

  「青雲?」雷拓有絲著急的喚。

  「我很擔心你的處境。有那一種堂哥,對你而言一定非常辛苦。不過,你放心,畢竟你才是那個正統繼承人,他能力再強也只能當你的手下。」可憐的雷拓,還沒入主新揚企業,就已經承受那麼大的壓力了!可想而知,他未來的路會更辛苦。江青雲當然是討厭他的,不過向來保護他慣了,現在會想安慰他也是正常的,那是兩回事,不相衝突。

  「他勝過我很多,不是嗎?」他苦笑兩聲,雙眼卻比剛才清朗,並且隱含了一絲欣喜。

  「只要你努力,才不會輸給他!你也是哈佛出來的呀!」

  「那就好。」他突然握住她雙手,包在他雙掌中。他有一雙白皙又修長的手,可是手指與掌心間卻很粗糙,並且還長了繭。

  江青雲一時倒忘了要抽回自己的手,反倒翻過他的雙掌,仔細看那兩手佈滿不協調的厚繭,與他貴公子形象差太多了。

  「這是什麼?」

  「彈奏樂器也需要靠氣力呀。我小時候就有了,進了音樂學院更是沒日沒夜的勤練鋼琴與小提琴,就這麼來的,消不掉了。」

  還以為他的手掌應該很柔軟,她居然料錯了!

  「青雲,你會幫我嗎?」他的表情轉為認真,卻問得江青雲一頭霧水。

  他在說什麼?

  雷拓並沒有多做說明,只是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眸光看她;也因為他問得沒頭沒尾,她一個字也沒回答。回到公寓後,她心中還揮不去雷拓那張充滿希冀的面孔。他在打什麼啞謎?

  「阿姨!」一入門,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到她腿上。江青雲一把抱起四歲的小念恩。今天的小念恩梳了兩條麻花辮,一張圓圓的小臉再加上一雙圓滾滾黑白分明的大眼,怎麼看怎麼的可愛!不怕生,嘴又甜,脾氣好得不像話。像這樣的小孩,江青雲必定毫不考慮就生他十個八個。

  可是,就遺傳學而論,她江青雲恐怕沒那福氣。她這面孔或許有點機會生下漂亮寶寶,可是就火爆脾氣而言,一個江青雲為害人間就夠了,不必再生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來加害自己,想早死也不必用這方法!有時候她也受不了自己的拗脾氣。

  「回來啦?」廚房口探出一張美麗的面孔。

  「嗯!」江青雲抱小念恩到廚房,看飯桌上擺著幾樣熱騰騰的菜。問:

  「這麼豐盛是什麼原因?」

  小念恩的母親——史君華,睜著一雙圓圓大眼看她。

  「我忙了一天到底是為什麼?上星期是誰提醒我今天是她二十七歲生日呀?」

  「我也順便告訴了你,我家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在鬼月出生,心裡就亂毛一把的!那還有心情過生日!人家說鬼月出生的人大多有陰陽眼,八字輕,常會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你是說今天的生日不過了?大小姐。」史君華雙手叉腰,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但她那張溫柔嫻雅的慈母面孔,怎麼也做不出窮兇惡極的表情,惹得江青雲直笑。

  「可以打牙祭又有什麼不好?本姑娘不怪你擅作主意讓我記起自己老了一歲就不錯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動呀?賢妻。」

  「再等五分鐘。」史君華也笑了出來,連忙又轉身炒菜。

  從高中時代到現在,能通過江青雲火爆脾氣考驗而成朋友的,就只有史君華了。江青雲向來沒什麼交朋友的心情,獨來獨往慣了!二十多年來,能讓她掛念心中的,就只有雷拓和史君華。

  至於多年不見的史君華,能再重逢也算是奇跡。高三那年,史君華的父母猝死異地,舉目無親之下,她只好隨親戚到美國去了,之後兩人偶有書信往來。這樣平淡的日子在四年半前掀起了風浪,青雲只由信中知道,四年半前君華的親戚為了挽救瀕臨失敗的生意,打算以君華作為交換。收到那封信,青雲替柔順無依的史君華捏了把冷汗;隔了半年,她突然收到一張喜帖,史君華決定接受安排嫁給那個華僑。更戲劇性的,在江青雲心急得半死的第二天,史君華竟出現在她公寓門口,沒有一句解釋就昏睡了一日一夜。請醫生診斷後才知道,她除了營養不良之外,還懷了四個月的身孕。

  這中間的過程,江青雲自是很關心、好奇,但首要的事,就是將好友的身體照顧好。而且,她知道如果君華想對她開口,自然會說清楚,若不肯多說,就代表那傷痛太深。

  在小念恩出生之後,若華終於說出了她那些年的境遇,以及變數最大的最後一年有個華僑一直想得到她;尤其當君華二十歲之後,出落得更加標緻,那股溫雅嫻靜又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氣息最是讓人驚艷!何只老外,連華人圈都為之騷動。她的親戚對她並不是不好,可是利字當前,連兒子女兒都可以當棋子籌碼了,何況一個收留來的小孤女?在君華大三那一年,那個年紀足以當君華父親的華僑等得不耐煩了,於是開始施加壓力。她的親戚不顧君華的苦苦哀求,竟應允了這門親事。

  當晚,史君華絕望的跑了出去;身在異國,她什麼也不能做,連要藏躲起來也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身!她幾乎是認命了,跑出去,只是因為柔順的內心之中僅能以此表示一點點抗議。親戚們沒有攔她,是認定了她必定會回來。是的,除了這裡之外,她又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可是,她太沒有警戒心了!夜晚的紐約市,獨行女子即代表了危險。當她發現不對勁時,已被幾個乞丐似的猥瑣男子困在一條死巷子中,他們身上充滿了酒臭與惡臭,一雙雙詭異的眼邪惡的看著她,像是一隻隻欲將人生吞活剝的禽獸。

  她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她拚命的掙扎,絕望的想逃出這些人身邊。可是另一種消極的聲音由心中響起:死了算了!兩種不同的結果還不是相同的悲慘?!她即使逃開了這些人,終究還是要像個玩具般給那個老男人玩弄一生…

  當她這麼想時,已經被推倒在地,衣衫在拉扯間已無法遮蔽身體!可是,就在她認命的閉上眼時,她聽到男人哀號的聲音,而警笛聲由遠而近——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過度的驚嚇早已使她陷入半昏迷狀態;依稀只聽到有人用英文在交談,而且有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入一個溫暖的懷中……

  「那女孩有沒有事?雷。」

  「沒有,只是嚇昏了。」抱著她的男人回答。

  「你認得她嗎?」

  「她是我妹妹。」

  「哦!那就不必回警局做筆錄了,下次別讓她一個人晚上出來。」

  「知道了。」

  救她的,是一個東方男人,他的英文名字只有一個字,叫「雷」。她醒來後,「雷」一直訓誡她的無知、不懂人心險惡;才說兩句,史君華就淚如雨下,那個叫雷的男子立即慌了手腳,輕輕的將她摟在懷中。他是個不會說溫柔話的男子,有嚴厲的面孔,卻有一顆善良的心。

  如果她的一生注定要毀在一個老男人身上,那麼她至少可以不讓那人得到她清白的身子。自父母死後,這個叫雷的男人是唯一不求回報、真心對她好的人,她喜歡他。當夜,她「勾引」了他;那個男人起先是拒絕她的,可是她是鐵了心了,不顧一切與他擠一張床,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原本以為她的人生就將結束於二十二歲的秋天,今後只當自己是一具沒生命的娃娃,認命的嫁給那個娶過六任妻子、情婦一大票的華僑當妻子……至少,她人生之中有值得紀念的事了,不是嗎?悄悄離開那個雷之後,她知道,她愛上他了。但是這付建立於萍水相逢的愛只有她才會珍惜收藏;至於雷……

  他絕對是不會記得她的!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自動投懷的女人不是嗎?以他的英俊挺拔,會對他獻身的女子豈只她一人?

  她的逃婚在於:她懷孕了!在婚禮舉行的前三天,她偷偷回國。美國那邊鬧翻了天也與她無關,沒有人知道她回台灣了。為了孩子,她決定活出自己的生命,再也不受人擺佈。而地也不再是孤單一人,小念恩是她的至親骨血,她要用所有的愛撫育她女兒,不再柔弱任命運作弄。

  一晃眼,也已四個年頭了。

  青雲動容的同時,不禁也想著小念恩的父親;只知道是個東方人,不知國籍,不知道完整的名字,若華會愛上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也真是神勇了,糊里糊塗就獻了身。說感恩獻身似乎較為實際,談到「愛」就不可思議了。不然念恩的名字為何要取成「念恩」?

  但君華四年來拒絕眾多追求者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深愛那個男人,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什麼事都好商量,她愛人的事沒得談。江青雲認為君華昏了頭了,四年來也不想多說,嚇退許多好男人也沒辦法,郎有情妹無意本來就沒戲唱。

  也好,反正她有女兒了,還結婚做什麼!男人也只不過是用來提供精子罷了。大多時候,一點用處也沒有,生活中多了一個男人還真礙眼。

  「今天不上班嗎?」一邊吃,青雲瞄了下時鐘,下午六點半了。白天君華在公寓中帶小孩,也替兒童故事書畫插畫賺取生活費。晚上有青雲在,她就到二十四小時商店當夜間會計。雖然公寓是青雲買的,不用付租金,但君華堅持要付分期款的一半。

  「我辭掉了。念恩已經大到可以上幼稚園了,我想將她送去幼稚園,然後找份白天的工作,晚上用來畫圖。」史君華餵著女兒吃飯,輕輕說著。

  江青雲托首看她。君華太溫柔賢慧了點,想在爾虞我詐的商場生存恐怕很難。雖然她英文底子好,可以當秘書之類的工作;可是,就青雲所知,主管級的男人通常都不太安份,見到有點姿色的女人都會想入非非。君華這一踏入,恐怕不妥,她那裡應付得來那些人心險惡?

  「你要找那方面的工作?」

  君華從桌下抽出一張報紙。

  「新揚百貨明天開幕,目前還缺很多人,如果應徵不成內部職員的話,當收銀員也是可以的,時間固定,又可以配合念恩的時間。店員恐怕就不行了,時間太長。」

  新揚百貨?雷煌管的地方?至少青雲可以相信雷煌不是好色之徒。她拿過報紙,看看應徵項目,念了出來:

  「秘書,待遇三萬八起。事務職員,一萬伍。企劃專才,二萬伍……唔,秘書好了,其他會計、店員、收銀員的待遇都太少了。至於秘書,還可以在三萬八之外加上治裝費、加班費,一路加下來相當可觀。」

  君華瞪她一眼。

  「我不要應徵這種曖昧的工作,不管待遇多少,有沒有與上司勾三搭四,反正流言一定會不斷。」

  江青雲拍胸脯保證:

  「雷煌那個人我見過,絕對不會與下屬亂來,他公私分明的態度絕不會有流言傳出。我就是放心他才讓你去呀,他是雷拓的堂哥。你想,一個呆瓜的堂哥會有什麼威脅性?」

  史君華嗤笑出來。雖然她沒見過雷拓,而可憐的雷拓也老被青雲形容成超世紀大白癡;可是,若華認為,青雲是喜歡雷拓的,受上他而不自覺。好吧!

  如果青雲都這麼保證了,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那麼,我明天一早去應徵好了。他們十點開幕,九點就開門了,早點去應徵才不會耽誤人家的時辰。」

  「我陪你去,在門外壯膽也不錯,不管有沒有被錄取,我們都可以陪小念恩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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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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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壯觀呀!新揚百貨只缺二十來人,卻來了一百多人應徵。一大早就擠得新揚頂樓人山人海。這還不包括寄履歷表的信件。

  最出色的是應徵秘書那一邊,二十來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個個打扮得妖嬌美麗。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們中那一個被錄取,雷煌身邊都會有一個美女秘書。

  在筆試過後,就是面試了。

  由於太多人競爭,史君華已無心爭取。她的編號是二十一號,倒數第五。

  她看向青雲。「我們走了,好不好?」

  「為什麼?既然來了,就要撐到底。你又沒有那一點不如人,尤其你英文拔尖,誰比得上?來,小恩,給媽媽加油。」

  「媽媽加油!」念恩撲入母親懷中,笑呵呵的。

  「我覺得不安。」君華輕撫女兒的臉。念恩除了眼睛像她之外,其他都像那男人,因此雷的面孔她不曾遺忘過,只要看小恩就知道了。為什麼那扇面試的門會使她不安呢?

  「又不只你一個。別人還不是一樣!」

  「青雲!」雷拓驚喜的聲音遠遠傳來。

  江青雲嚇了好大一跳!她沒想到今天會遇到他,他來做什麼?

  一身休閒打扮的雷拓,俊美的面孔已招來各方注目。他站定在她面前。

  「雷拓,你怎麼來了?」

  「來幫忙面試呀!快十點了,雷煌要下去與我爸舉行開幕儀式,剩下的工作由我接手。」

  這正好!青雲雙眼亮晶晶的拖了雷拓就閃到沒人的角落。

  「打個商量,錄取二十一號,其他刷掉。」

  他皺眉看她。

  「這怎麼可以?利用裙帶關係進來,代表她能力有待加強,不出三天,雷煌也會將她掃地出門。」

  「能力不是問題啦!我保證行不行?而且她絕對沒有一丁點想勾引男人的企圖,其他二十多人可就居心難測了。雷煌才不需要一個花癡秘書呢!我的朋友有小孩了,對英俊男人免疫,能力強……喂!你到底答不答應!我生平第一次求人耶!」她殺氣騰騰的瞪他。

  她一生氣,雷拓只有舉白旗的份。

  「先讓我看看是何方神聖好不好?」

  「來。」她拉住他的手走近史君華。

  互相介紹後,史君華別有深意的看看這個雷拓,根本是與青雲太相配了!

  一看就知道脾氣非常好,又聰明得不得了,一個可以治得住青雲的好男人!全天下就只有這個雷拓適合站在青雲身邊了。而且,他眼中的愛意與溫柔只有在看青雲時才會出現,偏偏青雲沒有那麼細膩,看不出有人對她一片真心。

  而雷拓也肯定了青雲的眼光,會不會與雷煌有什麼火花產生他不知道,可是這種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值得娶回家珍愛那一型的,出來工作讓人有些不忍;但這並不表示她能力不好,她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與日文,大學又主修企業管理,是個人才。

  「一個人情。」雷拓低低在青雲耳邊低喃。人選決定了,不必青雲要求,他相信自己也必然會錄取她。可是不趁這機會向青雲討人情怎麼可以?千載難逢哪!

  「知道了。」她瞪他一眼。

  在雷煌由另一處專用電梯下去後,十五號以後的人都由雷拓與其他主管面試。史君華自然是高中了。

  史君華得知自己雀屏中選後,笑了笑,別有深意的看了眼青雲,又看了看雷拓,沒有多說什麼,抱起女兒笑道:「我先帶念恩去七樓美食部門吃午餐。

  你可以在那邊找到我們。」

  「哦。我一小時後過去。」青雲對她揮了揮手,就被雷拓抓入辦公室內。

  「說吧,你要我怎麼還這個人情?」即使她討厭雷拓不顧青梅竹馬一場,開口閉口討人情,但欠了就是欠了!她這個人除了脾氣比較不好外,可沒有賴帳的習憤。被他這麼迫不及待的抓進來也好,早死早超生嘛!免得往後連本加利滾成一筆巨債,牽扯不清。

  雷拓倒了杯汽水給她,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中,雙眼中有著一抹深思,更有著完全的專注,定定的看著她。

  「你知道,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即使我修了幾門課,但那畢竟只是紙上談兵。」

  青雲皺眉。

  「省去一些廢話,咱們直接說重點如何?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我父親準備撥一間公司讓我經營。」

  「連見習都沒有就要你獨當一面?太狠了吧?」青雲叫了出來。不過,繼而一想,她又覺得沒什麼了。「可是,你們家的關係企業向來經營得很好,已經建立起卓著的信譽,你當上龍頭也不須太惶恐,照著原來的步子走,總不會出錯的。加上有你老爸當靠山,還怕什麼!」

  「新揚機構不曾涉足過家電業。你們那一行有家公司叫『志鴻』,你聽過嗎?」

  「『志鴻』?半年前倒了嘛。產品平平,經營不善又不肯改革……」青雲瞪大眼。「我的老天!你的意思是說你老爸買下那一間破公司要你去經營?那個老頭子心中倒底在想什麼?他怎麼可以這麼做!給雷煌這間百貨公司,卻給你那間破公司?你對家電業根本完全不懂呀!半年來沒有任何人肯買『志鴻』,就是因為沒有那家公司有把握讓它起死回生。他們的機器太老舊,廠房又破,辦公設備更不必說了,一旦接手,五年內不僅賺不了錢,還要先投下巨資去整頓一切。你父親想加入這一行可以自創品牌,風光一點呀!堂堂新揚繼承人窩在那間破公司,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呀!」

  「我父親是要考驗我的能力,你沒發現我回國後不曾正式在媒體上曝光嗎?他要我不能張揚自己的身份,要我在五年內讓『志鴻』起死回生,如果辦不到,他決定要把位子讓給雷煌,這我是很贊成。可是另一項我百分之百反對,如果五年後我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那麼我就得聽從父親的安排娶金大海的女兒金盼咪為妻。」

  一股酸意在青雲心中冒泡。她尖刻的說:

  「金盼咪?很好呀,是個大美人。」

  房地產大王金大海就這麼個掌上明珠,容貌中上,身材一級棒,三年前參加中國小姐選美居然「跌破觀眾眼鏡」奪得后冠,從此以大美人自居。巴結奉承的人一大票,天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歌頌,更顯得她姿色的不凡。

  「青雲,她不是我要的!」雷拓蹲在她身前,專注的看著她。「幫助我,青雲。我需要你!」

  「我可不要破壞人家的姻緣。」她忍不住躲開他的眼光;他這種神色會讓她不安。

  「我看你是要使我萬劫不復!我眼光有那麼差嗎?看上那個女人?你自己捫心自問,那個女人好在那裡?我為什麼會想要她?」

  青雲笑了出來。

  「她很好養呀,肉又多,晚上可以供你取暖。你每天只要供應她吃不完的食物與衣服珠寶就行了。」

  金大小姐的好吃是出名的,又想要好身材,又拚命吃,幾次減肥休克的新聞上了花邊的頭條。

  「你笑起來很美,有種小女孩的羞澀與純真。」在他面前,青雲大多時候都是很凶悍的,她的笑容偶爾出現會使他驚艷。雷拓此刻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目光癡癡的看著她。

  他這種柔和的口氣,溫柔似湖水的眸光,形成一道魔咒,使青雲一時之間大腦停止運轉,杏眼圓瞪,楞楞的看著他。

  這個表情可愛透了!任憑情感驅策的,他俯近身,唇瓣輕輕印在她鮮紅欲滴的櫻唇上,像蝴蝶試探花朵似的輕觸了下。只見青雲雙眼瞪得更大,卻沒一點動靜——沒有賞他兩記火辣辣的鍋貼,也沒有當場踹他下十八層地獄……她恐怕是嚇呆了!這麼難得的好機會,給了雷拓萬分的勇氣。小心的再湊近她,這次,他吻得很徹底,像蝴蝶開始採擷花蜜,輾轉吸吮後,本能的探入她口中興她舌尖糾纏逗弄……他聽到懷中的青雲倒抽一口氣的驚喘,但他不容她稍有清醒,整個將她摟在懷中,讓他的吻、他的心、他的激動來震撼她……二十年了!千辛萬苦才有一小步的進展,他寧死也不放過!

  二人在長長的、幾乎破金氏世界紀錄的缺氧情況下結束親吻。還在猛喘回味的當口,青雲先是一記左鉤拳,再來是一記上鉤拳,一點防備也沒有的雷拓就被打倒在地毯上了。江青雲怒氣未平,脹紅的俏臉一半是嗔怒,一半是羞,整個人撲上去捶打他。由於他臉上早已掛綵,所以她放過他那張俊秀的臉,找他身體攻擊。

  雷拓不敢笑出來,即使現在身受皮肉之苦,可是為一個纏綿的吻,太值得了!他甚至可以確定這是青雲的初吻!為此,他的嘴巴幾乎裂到耳後。除了臉上那兩拳有點疼之外,其他落在身體上的拳頭像在捶背。潑辣如江青雲者,到底是女流之輩,又是不常運動的上班族,不必雷拓討饒,她已打得全身無力;於是改用捏的比較省力。雷拓卻開始大笑反抗,她簡直是在對他呵癢。

  「你敢笑!你敢笑!死雷拓!你這個殺千刀!上刀山、下油鍋,死一百次還不夠的登徒子!」她大吼。

  「這是在搞什麼鬼!」一個冷冷的、含著嚴厲譴責意味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雷拓坐起來,雙手還拉著青雲,二人同時看向門口的雷煌。

  雷煌一臉譏誚的看向雷拓,似笑非笑的。

  「嘖!嘖!什麼也不會的你,對調戲女人倒很有一手。如果在公事上頭也這麼罩得住就好了。」

  雷拓一時楞住了。

  剛才還氣雷拓氣得半死的江青雲此刻心中又燃起了一把火,目標是雷煌!

  他怎麼可以用輕蔑的眼光看雷拓?又是滿口的不屑,他憑什麼?

  「雷拓還沒開始一展身手,你憑什麼妄下定論說他沒有能力?」

  雷煌嗤笑一聲,雙手環胸,掃了眼她——

  「那家破公司是我伯父丟給他玩的小玩具,本來就沒敢期望會成功。我們太清楚他的能力了,才不讓他入主新揚企業,怕垮掉呀!五年?不出三個月,『志鴻』必定又成一間廢墟。給他二十萬創業基金,就當丟入茅坑吧!」

  這個人一定是覬覦雷拓的寶座太久了,現在才會處處打擊雷拓!先前對他的好印象一掃而光。江青雲怒瞪雷煌。

  「你是看準了雷拓不會成功?然後好接收新揚企業?你別作夢了!」

  雷煌聳聳肩。

  「條件可不是我開的,他們父子間的協議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雷拓不會成功。」

  「我才不會讓你如願!」青雲吼了出來,用力拉住雷拓:「我幫你!明天我就去辭職!立刻去幫你整頓公司!」

  「真的?」雷拓大喜。

  「我該下去了,若華還在等我。」她瞪了雷煌一眼,附在雷拓耳邊交代:

  「小心這個小人。」

  話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即使雷拓已是成年人,卻仍需要她保護,基於一種責任,她義不容辭的卯上雷煌了!

  雷煌與雷拓目送青雲消失在電梯中。

  「特級辣椒一根,正好配你這個被打得半死不活卻還哈哈大笑的白癡。」

  雷煌不勝感佩的打量雷拓的臉,右邊臉頰與下巴已浮上瘀青。「你非禮她了對不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雷拓只以笑容搪塞過去,問出他的疑問:

  「你在玩什麼把戲?」

  「助你一臂之力呀!請將不如激將,那個女人太難弄了,而你卻又非她不可。老實說,我也不忍見到你娶金盼咪那個肥豬。既然本年度的終結目標是讓你成家生子,你至少還有挑對象的自由。就她了,至少比那個中國小姐好。」

  不管雷煌心中另外有什麼主意,至少這一點他和他是聲氣相通的,而他確實也請動了青雲。雷拓別有深意的笑了,「不管我老爸在打什麼算盤,青雲我要定了!」

  「虧你受得了。」雷煌一臉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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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青雲,你大小姐迫不及待的拉我回家,就是要我背叛我的上司,當你的間諜?要不要每天記錄下他的一言一行呀?吃幾粒飯?喝幾口水?早上不是向我拍胸脯保證雷煌是個好上司?怎麼此刻卻成了一個居心不良、卑鄙無恥的小人了?」史君華一反平日的柔順溫婉。如果要她去臥底絕對是免談的。她寧願跳出是非圈,再找別的工作。

  江青雲雙手撐雙頰,嘟嘴道:

  「他是好上司,但不是好親戚,我替雷拓打抱不平呀。現在雷拓的地位岌岌可危,我不幫他就沒有人可以幫他了!聰明一世的雷明揚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次誤聽讒言交給他一間破公司來整他。反正我不能坐視不管。」

  史君華也雙手托腮看她。

  「你不是很討厭他嗎?你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擔心他死活做什麼?他倒了不正稱你的意?理應拍手叫好才是。」

  這個青雲,對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死不承認對雷拓有意,卻老是替他擔心,這麼矛盾的行為卻做得理所當然。史君華半揶揄的笑看她。

  「那是兩回事啦!君華,我不是叫你背叛你上司,只是要你多注意一下,凡是有不利於雷拓的計畫,偷偷知會我一聲,我才好預防呀。等明天我到公司辦完離職手續後,正式成為雷拓手下,也是實際工作的人,我要訂定計畫整頓公司,還得要教雷拓一些工作事宜,無瑕它顧。你行行好嘛!」青雲勢在必得的纏著君華,不到黃河心不死。

  史君華歎了口氣,抱起熟睡的女兒起身道:

  「好吧,在不違反職業道德的範圍內,我盡量。」

  真是刺激呀!她史君華居然當起間諜來了。這雷煌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可以讓青雲這麼忌憚戒備?不管了!不管了!明天正式上班就知道了。她開始對她的上司好奇了起來。在走入房間時,她就著半開的房門,突然想起什麼,問:

  「青雲,你今天上午在辦公室待那麼久是幹什麼?」

  她這無心的一問,卻使江青雲瞬間雙頰飛紅,不只如此,青雲握在手中的茶杯更是失手掉落地上,變成碎片。

  「青雲?」史君華飛快的將女兒放在小床上,蓋好被子,馬上衝了出來,不是為了那一堆碎片,而是因為男人婆江青云「居然」臉紅了!她們朋友十年多,她可從來沒看過青雲臉紅過。

  「我——回房睡了!」江青雲撫著雙頰,連忙要跑回房間。君華這一提醒,她的記憶立即鮮明的映出早上雷拓吻她的情景,那種慌亂與燥熱又出現在每一顆躍動的細胞之中。老天爺!她被吻了!她被吻了!那個討厭的雷拓竟吻了她!

  史君華由身後拉住她,緊緊盯看她慌張的眼,半是玩笑的猜測道:

  「這麼不安,不會是給雷拓吻了吧?」一語中的!

  由江青雲圓瞪的大眼中,史君華知道自己猜對了,低呼:「他不要命了?後來呢?他還活著嗎?」

  「喂!你這算什麼朋友?我被侵犯了,被偷去初吻了,你不問我有沒有事也就罷了,竟然反過來問我那只色狼還有沒有命!」江青雲咬牙切齒的瞪著她的好朋友。即使她江青雲再凶悍潑辣,倒底也是個女人,遇上這種事,畢竟她是受侵犯的一方啊!史君華的反應太過份了!雖然君華關心得沒錯,她的確把雷拓打得要死不活,但……那傢伙竟然在笑!

  「我當然是關心你才會問呀!如果你把你未來的上司打死了,那你不就失業了?哎呀!反正他得到一頓痛揍也是值得的,畢竟江大小姐辛苦珍藏的初吻,二十七年來未經人採擷,他想得到,自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好了,不談這個了!」由於客廳有碎片,若華乾脆拉青雲到她房間,二人並坐在床上,若華低聲問:「感覺如何?」

  「那會有什麼感覺?」不是她不想說,而是這種事相當微妙,無法形容,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好久,反問:「你呢?那個『雷』吻你時,你又是什麼感覺?」

  史君華馬上泛紅了臉,吶吶開口:

  「那不同呀。你與雷拓打一出生就認得,青梅竹馬二十七年。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而且又是我主動的……在懷著一種獻身的心情下,其實是非常害怕的,只知道……當他愛我時,那種肌膚相親的感覺像電流,大腦全失去了功用,只任憑情感驅策的淪陷……我想,你與雷拓之間的感覺應該更好才是,因為你與他不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接吻。」

  江青雲仍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

  「我與雷拓——我們一同長大沒錯,可是我們不是情人。」

  「不管是不是情人,我問你,你喜不喜歡那個吻?」史君華問。

  她喜歡!江青雲老實的回答:「我不後悔初吻給了雷拓,不可否認……他技巧不錯。」那麼好的技巧是誰教他的?還是他吻過太多女人才會那麼熟練?

  沒來由的,江青雲心中悶了起來。

  「如果是雷拓以外的男人吻你,你能接受嗎?」史君華不動聲色的問著,企圖點化青雲看清自己的情感。

  雷拓以外的男人?誰?腦中浮出幾張面孔,都給青雲嫌惡的甩開了。「除非他想下地獄了,膽敢碰我!」她猛然發現比雷拓可惡的人還真多!相較之下,她遠比較能接受雷拓。

  「那就是了。」史君華笑歎了下,起身道:「雷拓真的跟你很相配。先別談論愛不愛、配不配的問題。告訴你,如果一個男人能單用吻就足使你七暈八素,那麼,更美妙的感覺在等著你去領受……如果你想當單身貴族,決定獨身一輩子,何妨找個能讓你失魂的男子來啟蒙你,感覺一下那種滋味。」

  「君華!」江青雲不敢相信君華會說出這麼大膽的論調!她居然建議她找雷拓去體驗肉體的感覺!太荒唐了!

  「嘿!別大驚小怪,你以為我的女兒是怎麼來的?這方面我的確懂得比你多。當我沒說吧!反正你又不敢。」她笑著走出去。這麼大膽的建議,目的是撥動青雲的心湖。基本上,青雲是個保守的女孩,對身體的親密,嚴謹的認定該在結婚後才能談及;對性一事排斥又慎重,可是她必然也是好奇的。即使她大力鼓吹獨身也阻止不了這種好奇。所以史君華才故意這麼說,一旦說動了青雲對雷拓身體的好奇,一旦有了理不清的關係,誰還管門當戶對的芝麻小事呀?而青雲的心結就在於雷拓和她身份的不同,她希望雷拓懂得把握機會。沒有人比他們二人更相配了。

  青雲楞楞的看著闔上的房門,臉頰又熱了起來!君華說的比親吻更美好的……老天哪……她不敢多想了!

  死雷拓,為什麼要偷吻她!討厭!討厭!討厭死了!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將小念恩送往離公司不遠的幼稚園後,史君華懷著好奇又膽戰的心情踏入「新揚百貨」的頂樓。

  雷煌,她的上司,會是個怎麼樣的人?不管是好是壞,她都需要一個安穩的工作。

  八點三十分上班,她八點鐘就坐在總經理室門口的小區隔間。工作還沒有明確的分派下來,她只好著手先將瑣碎的雜物分類放好,再利用電腦將一些資料建檔,相信很快就會派得上用場。

  當人聲愈來愈吵雜後,也代表上班時間快到了。這一層樓除了總經理室外,還有企劃部與開發部,其他一些事務職員在下面一層。電梯門一出來就是會客室,正前方是總經理室,左右二方就是區隔的兩個部門。有人上來,她第一個看得到;而上來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史君華。

  她是相當令人賞心悅目的;不是美艷噴火,而是那抹沈靜溫婉會讓人心曠神怡又樂於親近。所以,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白淨的瓜子臉上是古典的美麗,極少見的美麗,會讓人無法移開目光而深深凝視。

  頂樓的員工比較早進入公司。抱著求教的心情,史君華一直保持笑容回答他們的詢問與正視他們的注目。即使圍著她的這群王老五問的問題愈來愈偏向私人性質,她仍是維持不變的微笑。幸好,八點三十分的鈴聲已響起,各人回各人本位,否則她恐怕要掛不住笑容了!他們對她好奇得太過份了!幾個兄弟姊妹、有沒有男朋友、血型、星座、年紀……如果上班鈴沒有響,他們恐怕會連三圍也問出口吧!史君華苦笑了下,如果她是青雲,那麼這些男人那敢這麼不知分寸?但個性天生,又能奈何?

  在雷煌似笑非笑的目光揶揄下,雷拓清了清喉嚨;隨著電梯燈號往上移升,接近十六樓時,才道:

  「雖然她是青雲力薦的人,可是我也是經過一翻肯定才錄用她的。往後你就會知道那女孩的能力不錯。」

  雷煌悠閒的背靠牆,睨他——

  「我可沒有多說什麼,你緊張個什麼勁?還特地陪我一同來公司上班。你的公司快開張了,理應很忙才是,硬跟過來做什麼?怕我會欺負你力薦的人才嗎?」

  這就是雷拓今天跟在雷煌屁股後面的原因了。

  「也不是這麼說啦,反正我今天沒事,陪你辦公也不錯,順便當個中間人,介紹你們正式認識。」

  「反正哪,江大姑娘力薦進來的人,你非得照應到底就是了。」嘖!愛情!雷煌真是可憐這個小堂弟被江青雲欺壓定了。

  跨出電梯,第一眼,雷煌目光定在前方秘書座位上的人身上。目光霎時閃動了一下,立即銳利的半瞇了起來。是她嗎?……

  刻意保持的平靜無波卻逃不過一直在觀察他的雷拓的雙眼。雷拓何等的敏銳?不置一詞的將眼光移向史君華,心中閃著疑問。青雲的朋友無可置疑是個古典大美人,但那肯定不是令雷煌震動到心悸的原因。雷煌早已練就成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高深功力了,那會因乍見美女而感詫異?何況比史君華更出色的女子多的是……那麼雷煌的反應就值得好好玩味研究一番了…雷拓領雷煌走向史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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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午休時間,史君華獨自躲在洗手間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可能!不可能!他……他怎麼會是教她牽念了四年的那個「雷」呢?

  早上,當雷拓將雷煌介紹給她,說是她未來的直屬上司後,她差點昏厥過去。她一直回想不起來當時自己的反應有沒有很失態,只知道一顆惶然的心幾乎跳出胸口。幸好!幸好雷煌只是簡單的點了一下頭就進入辦公室內了,一點也沒有在意她的表情。這代表他對四年多前那突如其來的一夜已沒有記憶。是呀!他怎麼可能記起呢?比起當年的淒楚無助絕望,加上青澀的面孔,如今的她何只蛻變成熟而已!外在變了,時間也相距太久了,他怎麼會記得那一夜的萍水相逢?可是,她記得,一清二楚的記憶深刻。那一夜過後,她在昏黃的燈光下仔細的將他面孔雕刻在心版上;知道自己對於這個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將會永遠永遠的記住,所以無法自已的癡望他,生怕有個遺漏。

  想不到,在飛越大半個地球後的今天,他們會在自己的國家中再度相遇。

  台灣很小沒錯,但小成這模樣也太離譜了!該說是那虛無縹緲的緣份使然嗎?

  如果這麼認定,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在他與她仍是形同陌路的情況下……愛他?是呀,在與他又相見之後,這份癡念更深了。但,他們不會有結果的;基本上,他們一點感情基礎也沒有,卻共同有了一個女兒。既然他對她無半絲印象,她應該放心又死心的,目前,也只有如此了。原本她就不曾存過希望,那麼,這再次相見的機緣,又是為什麼呢?

  失神凝視鏡中那個倉皇的自己,只能苦笑這份執著與癡傻。至少……雷煌的出現讓她知道,她的女兒是血統純正約台灣人,他有名有姓,是個大戶人家子弟。這給了她將來面對女兒詢問時,有更多的資料可以陳述。

  是嗎?是嗎?這就是上天安排她再度見到雷煌的原因了。是嗎?……

  青雲老笑她是把報恩看成戀情,才會執著一個無名無姓的陌生男人。她知道不只是那樣而已,否則多年來不會心如止水。今日一見,她更是深深明白了自己真的在第一眼時就失去了心,那顆心至今仍懸在他身上;不是感恩,是真實並且無可救藥的愛上他,因此才會對別的男子慇勤心意感到退避與負擔……

  她……注定要飽嘗這份不能公開的苦戀了!

  不管前些天她有多麼不想要這份工作,現在,史君華知道,她會待下來,待在雷煌身邊,成為他得力的下屬;雖然不能表明心意,但至少……至少能看到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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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8:21 |只看該作者
  雖然是下午五點半了,那顆火紅的太陽還賴皮的不下山,囂張的在一批批下班人潮中潑灑熱浪,散發媲美正午的熱度。

  汗流浹背的江青雲靠在大樓的柱子旁,拿報紙扇風,企圖揮開一身的燥熱,卻是徒勞無功。

  早上她遞上辭呈時。經理大驚失色之餘立即發動口水攻勢挽留她,又是加薪又是加福利,又是唾棄別家公司的不健全,以為她被人高薪挖角。再來是人海戰術,凡能說動江青雲不離職者,賞金二萬元。為了白花花的銀子,說客前仆後繼,她險些被口水淹沒滅頂。

  她從來不知道公司少了一個她會造成恐慌。既然她那麼重要,為什麼從不曾表示在薪水袋中呢?可見她以前太老實了,如果假意來個出走,保證薪水袋麥可麥可外,還可以加官晉爵。她以前怎麼沒想到呢?現在上頭要加她薪升她官也沒用了。為了幫雷拓,她有義務要助他一臂之力。

  見大勢已去無可挽回的經理開始死心了,利用下班前半小時,一反哀兵之態,破口大罵她不念舊情、不知感激、無情無義……

  江青雲只當他瘋狗一隻,慶幸自己不必再龜縮在他淫威之下討生活。

  雷拓說五點四十分要來接她去公司看一看,順便列出未來半個月要做的事情。他什麼也不會,她只有從頭帶起,無論如何,她不會讓雷煌看雷拓笑話的。

  正在左看右看時,瞥見電梯口走出一個惹人嫌的身影,江青雲背過身子,假裝沒看見。對於那個方治南,她沒有和他打交道的心情,也慶幸以後不必再見到這一號人物。

  「喲!這不是學妹嗎!聽說你辭職了。」方治南可不讓她清靜,裝模作樣的用拔尖的嗓音叫著。

  這棟大樓中總有幾個吃飽了沒事做的閒人喜歡到處閒嗑牙,散播消息互通有無,她現在總算知道資訊發達到什麼程度了!

  江青雲睨了他一眼,不開口。

  方治南顯然自說自話的本事很高桿,對這個軟釘子竟渾然不覺。他又道:

  「不知道學妹打算到那兒高就呢?想必是被大公司挖角了吧?」口氣酸溜溜的,又有些不懷好意。

  江青雲還是不理他。

  「都不是嗎?」方治南咧嘴笑得三八兮兮。「喲!你可別說要嫁人了。你不美也就算了,但那脾氣呀,有人敢娶你才怪!不過如果你有大批嫁妝就不一定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冒著被你打死的危險也是值得的。」

  跟這種人一般見識無異是降低自己的格調;江青雲縱使一肚子火也不願搭理他。從沒見過男人像他這麼三八的,小氣又沒度量,還愛嚼舌根、嘴碎。

  方治南見江青雲不吭氣,以為她示弱了,不禁得意洋洋的又自己開口自己回答:

  「等人嗎?還是等男朋友?你這種人會有男朋友嗎?哈哈哈!我不相信。」

  江青雲打開大公事包,方治南下意識的退了一大步;可是,她絕不是要拿什麼武器出來痛打這個三八男人,她只是拿出一本記事本與一隻筆,低頭不知在寫些什麼。方治南又好奇又怕的頻頻探頭,但又不敢太接近。誰都知道真正惹毛了江青雲是不智的。

  「青雲!」

  一輛保時捷跑車如一陣雪白旋風般駛來,停在大樓前,雷拓走過來叫著。

  而方治南不敢相信的盯著名貴跑車與眼前這個英挺儒雅的男人……他會是這個男人婆的男朋友嗎?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她那有勾引人的姿色?

  「嗨!我等了好久了,天氣又熱,加上一隻蒼蠅在身邊吵來吵去,典型夏天的寫照,可不是!」江青雲用力拍了下方治南的後背,巧笑倩兮的挽著雷拓走向車子。

  上車後,猶見方治南那張寫滿無法置信的臉,江青雲有點虛榮的滿足。

  「那人是誰?你拿什麼東西貼在他背上?」雷拓俐落的駛入下班的車陣中,覷了個空問她。

  原來雷拓注意到了!好眼力!江青雲很想裝出一張無辜又冷然的臉,但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與他舌戰有失我的身份,但我向來又是有仇必報的人,只好『筆伐』他了。紙條上寫著:『瘋狗一隻,歡迎免費蹂躪踐踏,請打我,打一次奉送一百元。』」

  雷拓深深的看她小女孩似的笑臉。

  「你的笑容好美。早說你該常笑的。」

  青雲別開眼,直視前方;她不喜歡他專注凝視她的眼光,那會令她渾身不自在。打從昨天那一吻之後,許多事都變了,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只是面對雷拓時,無法再理直氣壯的使弄霸氣了!反而在他深邃的眼光中感到無措而不敢正視。她討厭這感覺,討厭這種處境……

  「青雲,你在想什麼?都失神了。」雷拓湊近她,關心又好奇的問著。

  毫無防備的江青雲在一回神時就見到雷拓近在咫尺的大特寫,嚇了一跳,整個人猛往後靠,企圖拉開距離,卻換來一聲痛叫。閃得太快,她後腦勺非常用力的去親吻車窗玻璃,眼冒金星的哀叫出來。

  雷拓忙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大手一伸,將她整個人摟入懷中,心疼的揉她後腦。「疼不疼?疼不疼?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應該是很疼的,雷拓甚至聽到玻璃幾乎碎裂的聲音,防彈玻璃呢,老天!

  「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莫名奇妙又陰魂不散的笨蛋!」這在頭昏腦脹的當兒,罵人的話居然可以不經大腦運行就傾瀉而出,看看江青雲的功力爐火純青到什麼程度!早就知道雷拓是她命中的黑煞星,偏偏二人總是碰頭!果真一遇到他就沒好事。害她心中有了無法理解的思緒,然後他的吻又使一切變了質。他真是渾蛋一個!

  「只要你開心,我當笨蛋,當任何東西都好。好了,現在告訴我,這疼不疼?」雷拓無比關心的細問。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受到傷痛的青雲。小學三年級那一次的流血事件讓他內疚自責到現在。

  江青雲極力壓下內心那股因他的抱擁而產生的悸動與愈來愈難抗拒的喜愛……喜愛他大手輕揉她的感覺……不行!她怎麼可以喜歡雷拓——將自己格出他的雙臂之外,冷道:

  「不要毛手毛腳的!」實在是愈想愈有氣。「如果不是你常常沒有分寸的伸手過來摸我、看我,我那會發生意外?不要事後才表現出一副關心憐惜的噁心樣子,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我不是你身邊那群裝模作樣的千金小姐,沒那麼嬌貴!」江青雲的本色——潑辣到底,百分之百的淋漓盡致。

  對於這一點,雷拓不但不會反感,不會生氣,反而是笑容以對。他本來就是欣賞她這一點嘛,精神好的女人永遠是最亮麗的。他吁了一口氣。

  「能大叫,就代表你真的沒事了,我們先去吃飯。下午我大概看了一下公司與廠房,的確是慘不忍睹,我想,我們那些資金用來補充辦公設備與機器就消耗殆盡了,那來的餘額振興公司?別說支撐五年,並且讓它轉虧為盈了,恐怕第一個月的薪水就發不出去了。至少……雷煌是料對了這件事,他自己也說沒把握可以振興這家公司。」這件事絕對不誇張,在他的計算之下,創業基金根本連牙縫也塞不滿,他幾乎是有些灰心了。

  話題一導入公事,青雲立即與他同一陣線。只是,基於要替雷拓爭一口氣,她倒沒有把事情看得很悲觀。那家破公司的情況,她早已做過最壞的估量,但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這中間的差距肯定是在二人計算上面有出入。

  經過比對,兩者之間的差距的確滿大。然後,他們用了四小時的時間討論振興方案,根本沒有空閒讓青雲去想二人之間的感情問題。唉!學院派與經驗派之間還有得耗嘍!

  也好,江青雲安慰自己,將心思專注在公事上,二人就沒有時間去觸及私人之間的問題,任這些理不清又不願理的事情去擱置或者遺忘都好,至少那是比較安全的。潛意識中,她明白有些什麼事在二人之間醞釀,但她還不準備去面對。

  接下來的日子,江青雲的生活簡直可以用「轉陀螺」來形容;她忙得連睡眠時數也得小心計較,沒有所謂充不充足,能小睡片刻就該偷笑了。但,她仍是注意到了君華的異常,有時忙到三更半夜,回到公寓時仍會見到君華失神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神色帶著幾分淒楚。自從她成為雷煌的秘書後,似乎常常如此。江青雲不否認自己的感覺神經相當遲鈍,但當她能感應到別人的不尋常時,通常就代表事態已經十分嚴重了。於是,她挑了一個星期六下午的空檔,在早上十點時撥電話約君華下班後一同午餐。決定在百忙之中暫丟下工作與君華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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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君華苦笑的掛上電話。失常?心情不好?這兩個形容詞用來形容她目前的心情是多麼的微不足道!貼切一點的說,半個月來,她不僅戰戰兢兢,也有些惶然淒楚,更有著魂牽夢縈、心魂俱失的想望他,又怕他發現她心中的秘密。她一直告訴自己,念恩是她今生賴以生存下去的動力,她的一切。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懷了念恩,生下她,女兒當然只屬於母親的。她不必有任何罪惡感,她沒有刻意要偷他的種;男女交歡過後,會有孩子是相當自然而然的,她總不能去拿掉吧?那是她的骨血呀!

  可是……史君華疲憊的揉著太陽穴,想著半個月來上班的點點滴滴。半個月來的主雇關係,讓她深刻的瞭解到——雷煌,她愛了四年的男人,他是一個在工作上一絲不苟又冷漠的人;他能力卓絕,目光如劍,足以傷人於距離之外;馳騁於詭譎的商場上以冷硬無情聞名,並且勢如破竹。這樣一個青年才俊,這樣一個讓商場老將心驚的後起之秀,其行事方法充份顯現出他的性格——沒有他達不到的目的,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這樣的一個男人是容不下欺騙與謊言的。而,在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之中,他又有一股浩然的正義之氣。沒有人知道這一點,可是君華知道,不然不會有四年半前的搭救。在他冷硬的表相下,他有一顆高貴的心。

  她總是不由自主的追隨著他的身影,卻又躲避他銳利的眼光。他與她總是在玩著這樣一種閃躲的遊戲;雖然彼此心知肚明——至少,她就是知道他的目光不時的投向她。那種眼神,總令她全身的細胞戰慄抖動,是喜悅也是害怕——那不是愛慕的眼光,而是充滿著探索與疑惑。是因為他發覺她常偷看他而引起他的好奇?還是他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對她真的還留存著印象嗎?當了他的秘書後,才知道他的記憶力好到什麼程度!當她還在用電腦查詢某些檔案或帳目時,他卻可以立刻且正確無誤的指出存放地點或金額,而那些甚至還不是他刻意去記的,只是有時候不經意的看了眼她建檔時存進去的數字而已。那麼……她不安的閉上眼,他有那麼可怕的記憶力,又怎麼可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呢?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盡可能的躲開他的逼視,卻又制止不住想看他的衝動。她不敢奢望能與他有任何再接續的故事,那麼,這一點小小的希冀是可以原諒的吧?明知道是無底深淵,跳下去就注定得永遠沈淪,但她就是抑遏不了心中那股對他的思念……

  「史小姐,不舒服嗎?」一束濃艷怒放的大紅玫瑰花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眼前,伴隨而來的是刻意偽裝、故做紳士狀的聲音。

  史君華放下雙手,緩緩的睜開眼,露出職業性的微笑,但那笑意卻掩蓋不了她眼中的愁鬱。對於這個前些天才蹦出來的追求者,她實在不想去虛應他;可是又無法惡顏相向,只能消極的拒絕他的邀約。

  方治南拉了拉他那件漿得直挺挺、有稜有角的白色西裝,再摸了摸五分鐘前才由理容院吹整好的頭髮,露出自認最帥最迷人的笑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香花贈美人。」

  「謝謝。你來找我們總經理嗎?他正在十五樓開會,應該快上來了。」史君華將花擺放在一邊,極力忍下想打噴嚏的衝動。她易過敏的鼻子可受不了這麼濃郁的花粉味。倒了一杯茶給他,想打發他走,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她為難的模樣,看在方治南眼中倒成了含羞帶卻的解釋。

  打第一眼看見史君華,方治南就知道,他終於遇到他的夢中情人了。就是她!這個美麗溫柔又賢淑的女人。

  一直以來,他已抱定了獨身主義,只因現今社會裡囂張到不知三從四德為何物的女人嚴重出產過剩,古老社會中那些好女人已不復存在。光是由那個男人婆江青雲身上已看到太多,多到令他心生恐慌而不敢碰觸,情願獨自過一生。他這個「好男人」可不能被那些可怕的女人糟蹋。

  史君華是當今社會中僅剩的好女人了,再不好好把握,只怕他真的得孤獨一輩子了。

  終於,史君華忍受不了花香的荼毒,打了一個噴嚏。她雙手急急摀住,更追不及待的挪動位置,拉開了與花的距離。天哪!這花就和它的主人一樣,令她無法忍受。

  方治南用造作的溫柔低語:

  「怎麼了?感冒了嗎?要不要緊?」邊說邊靠近,俯身趨前探視。心想這樣的慇勤,史君華想不感動都很難。

  史君華急忙搖頭。

  「我沒事!方先生,想必您也很忙,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也必須辦公……不如……」她想找個較委婉的措詞請方治南離開,可是……太直接的話她又不好意思講,只能吞吞吐吐的說著。

  可是史君華恐怕不知道,通常臉皮厚得可比城牆的男人是聽不懂含蓄的暗示的;而方治南正好是其中之一。

  「沒有什麼事比看你更重要。我今天是特意來陪你的!」說完,居然自己挑了個椅子坐下了,那姿勢看來有長坐的打算。君華內心一陣驚慌,天哪!他不會是想等她下班吧?才十點而已!除了中午與青雲有約之外,等會雷煌就要回十六樓來了,她不希望他看到這情形。

  自上班以來,她與同事間的相處一直保持著溫和又淡然的方式,使得原本有意追求她或正處於觀望態度的男同事不得其門而入,無從下手起。原本,她就無意接觸感情的……並且,她也不希望讓雷煌覺得她行為不檢點……偏偏方治南硬是坐著不走,這會給雷煌帶來怎樣的猜測?

  她咬著下唇。

  「可是我得上班呀,方先生。不必有人來作陪的。」

  「沒有關係的……我——」方治南正想表現出他自以為是的體貼,不料另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夾著無上的威嚴從他身後傳來,打斷他的話語。

  「我想史小姐的意思是:你該回去了!在上班時間,我一向要求員工百分之百的投入,除非你想害她失業,否則應該知道此刻該怎麼做才叫正確。」

  是雷煌!他不是由公用電梯上來的,而是由他私人的電梯直接回他辦公室,再出辦公室走出來,所以史君華無法猜出他何時回來的。還有……他聽到了多少?轉回身時才發現,他那扇門不知打開多久了,而雷煌眼眸的顏色比平常更深沉了些許。

  沒三兩下,方治南就落慌而逃了!此時的雷煌看來非常不好惹,他那種眼光,不必多說,方治南也得識相的走人了。他至少還懂得有些人他是得罪不起的。

  瀰漫在雷煌與史君華之間的沉默,被她抑忍不住的噴嚏聲打破!

  雷煌瞄了眼那束濃艷的花束,只淡淡道:

  「叫小妹丟了吧!你鼻子對花粉過敏,而這些東西也不適合你。如果雜事處理完了,進來一下。」話完,轉身回他的辦公室。

  他怎麼會知道她對花粉過敏呢?史君華抑不住心跳加速、血液往臉上衝的情緒。這是很少人知道的,唯一在公司出現過不適症狀的情況是在半個月前,第一次有同事以追求之姿送了一束香水百合給她,而她勉強接過後就一直跑化妝室去擦眼淚鼻涕!那真是丟臉,那一整天她鼻子紅得像小白兔,幸好那天雷煌沒有召見她,她一直躲在資料室打電腦……他怎麼會知道呢?

  不想了!不想了!雷煌顯然還有事要交代她,她得快點叫來小妹將這束「雜事」處理掉。

  到達約定午餐的地點,已經十二點過二十七分了。江青雲以著慣有的快步子,抱著幾乎快高過她的文件、企劃書前來赴約。是遲到了沒錯,但她真的已經盡力了,為了趕赴這個約會差點使她氣絕身亡,相信君華會體諒她目前分身乏術的處境。

  史君華畢竟是瞭解她的,而且也不會委屈自己;她早已點了一份三明治邊吃邊等她了。絲毫沒有憤怒的樣子。

  不待江青雲多解釋,史君華就笑道:

  「比我預料中早了半小時,我還以為雷拓不會那麼早讓你脫身呢!目前草創時期,你這主角不在,他那配角就沒戲唱了。」

  果真是知交十年的好朋友!

  「我用溜的呀!把他騙出去買自助餐,就趁機溜掉了!雷拓實在太依賴我了!好像一刻沒見到我就不能拿主意似的,可是真的逼他去處理事情又相當俐落!真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忍不住要抱怨她那上司兼夥伴。算準了她吃軟不吃硬兼俠義心腸,雷拓真的是吃定她了!而她還得表現出一副捨生忘死的情狀,天天義不容辭的與他膩在一起,這是不分日夜的。唉!到底是何苦來哉?

  不過,今天的約會可不是以雷拓為討論目標,江青雲點好了餐點後,立刻導入正題。「先說說你的近況吧!實在是好笑,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要談心居然還得特地約一個時間!你忙,我也忙,可是我忙得單純,你呢?」

  「我?」史君華苦笑了下。「要說什麼?多的只是自尋苦惱罷了。」

  真要說,也不知該打那兒說起了,不過是心情的轉折難平復罷了。

  「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有事了!還推說沒事。咱們相知一場也不是三兩天的事,你就直說吧!反正下午我很閒,不介意聽你講十卡車的陳年往事、心事、雜事!」江青雲的直言無諱常令人招架不住。

  「有人在追我。」史君華挑了件時事來說。

  「雷煌?」江青雲雙眼晶亮了起來!早就想到他們二人是相當登對的,只是近來雷煌被青雲列入壞人之一,印象自然打了些折扣,但無可否認的,他們真的是挺相配的一對。

  「不是!他——怎麼可能會看上我?」史君華不安又結巴的說著……天哪!青雲怎麼會一出口就直指雷煌?她與他……絕對不會有什麼的。

  江青雲刻意逼視好友的一臉不安。嗯!問題的確是出在雷煌身上沒錯……

  可是,她同時也瞭解君華的死心眼,君華早已篤定這一生只為念恩的爹守身守情,那麼,雷煌做了什麼事令君華的心動搖了?

  「哦……不是他,那是誰在追你。如果是不三不四的人,恰巧你又看不上眼,那就別提了吧!我沒興趣知道。」青雲現在只想挖出雷煌與君華之間發生的事。

  史君華笑了笑,那人的確是不三不四又相當自以為是;不過,青雲會想知道的。

  「他是你的學長,也是家電界相當有名的業務高手,被你貶為男性敗類、業務界之恥的方治南。」

  江青雲當場噴出口中的冰水,幸好史君華有先見之明,早已抓起大手帕摀住臉,否則將會很難看。

  「那傢伙?你與他何時有這個機會相識?天哪!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個不入流的東西居然可以使你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吧?」

  「不是他,只不過他那種追求法很讓人受不了就是了。」史君華歎了口氣;如果青雲可以替她打發掉方治南是最好不過的了。她不想與任何男人來往。

  「方治南那東西咱們別浪費口水去討論,有機會再見到他,我會讓他死得很難看!現在咱們直接抖出主題如何?近來的大事。」江青雲愈發覺得君華是有意規避掩藏事情的重點,這挑起了她更大的好奇心,今天她非把重點挖掘出來不可!

  史君華咬住下唇,與青雲對視。知道躲不過了,卻不知道說出來好不好。

  依青雲的性子,當她知道雷煌就是念恩的父親後,反應必是嚇人的。青雲會想法子讓雷煌來追她,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再不,就是會把念恩存在的事實告知雷拓……千折百轉,是好是壞誰都不能預料。但君華心裡只認為這樣做必會使事情變得更糟;而且……當一切都無所遁形時……她要如何面對雷煌?她真的不敢想像。

  經再三斟酌,史君華仍決定不說重點。

  「雷煌令我害怕。」這是事實。

  「他對你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嗎?」青雲相信雷煌有這個能力,但君華向來是心如止水的,除非她也動心了?

  「他沒有。」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君華,你這樣閃爍其詞讓我很累你知道嗎?」

  史君華不語,低頭把玩嵌有念恩照片的項練墜子。

  而江青雲也順著她的眼光一同注視照片中的小念恩,也不知怎會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她居然開始覺得念恩的長相與那個雷煌很相似……那眉,那笑,那輪廓……雷煌……雷……

  「老天爺!雷煌那傢伙不會正好就是小念恩的爹吧?!」江青雲低呼出聲。

  怎麼她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對雷煌的熟悉感是來自小念恩的容貌呢?

  「青雲!」史君華嚇了一大跳,放開手中把玩的墜子。她沒料到青雲會猜出來……她應該沒有那種敏感神經的!居然會給她猜了出來!

  「是不是?」

  事到如今,史君華還能再辯解些什麼?她只能點頭了,並且訴說著一切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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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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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今天雷拓要陪她一起來爭取這個外國客戶的;但因她的一陣河東獅吼,雷拓也給閃得遠遠的,還到十萬八千里外,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由於國內小家電市場已達飽和狀態,如果想在短期內建立聲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從代理名牌這條線來打知名度。如果能在代理的同時也能順利的將自己產品經由對方公司流通到海外就再好不過的了。但以雷拓目前的經營成本狀況而言,鐵定是無法開發屬於自己的產品,所以只好抄這種捷徑了。不過,這倒也是個不錯的方法,也比較安全,雖然獲利有限,但至少可以減低虧損的風險。

  自從知道雷煌是小念恩的爹後,青雲便自動的在「討厭雷拓」的罪狀上再添上一筆。想想,雷拓今天被她炮轟得實在很冤枉,唉!誰叫他有那種堂哥!

  頂著烈日,江青雲騎著機車找到了「威廉機構」。

  這是一家相當具規模的美商公司,光是保險、食品這二項產品,五年來已在台灣市場打下一大片江山。如今更引進小家電,想另辟戰場。無怪乎消息一傳出,就招來數十家公司爭相競爭,想來也是看準了它有可觀的利潤。

  江青雲知道自己是沒有什麼勝算可言的。第一,她與雷拓共同成立「雷龍股份有限公司」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沒有信譽、沒有資本、沒有過輝煌的業績。第二,她與雷拓因為不沾雷明揚的光,所以三人只是個小小小的小人物而已,上不了檯面。第三,來爭取代理權的公司中不乏大企業財團,她,算什麼東西?光是上星期預約的事,被排到今天下午三點就知道她被忽視到什麼程度!而那個約會還是她厚著臉皮,一天打十幾通電話去煩人家秘書小姐才得以爭取到的。據說人家威廉公司早已在上星期六決定了代理公司,那她今天還來做什麼?來給人看笑話嗎?

  不過,她江青雲在業務界打滾了五年,對目前這種情況還不致於太灰心,只要有一丁點機會,她就不會放棄。身為業務員,說穿了,全仗那一張嘴;草創時期的小公司,是沒有任何身段可言的,更沒有那些不必要的自尊。

  衝到辦公大廈大門前的門廊上,才剛想要擦擦汗、整整儀容時,卻聽到身後傳來熱情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一口標準的京片子!

  「青雲姑娘!青雲姑娘!」

  姑娘?江青雲險些給口水嗆死,給汗水淹死!都民國幾年了還有人會用這種落伍斃了的稱謂!是誰?是誰?

  在想的同時,心中即浮現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眼前這個「ㄌㄜㄎ丫」、棕髮碧眼的帥哥老外,她怎麼有點眼熟?

  對了!是雷拓的外國朋友!那個半個月前說她是天仙美女的視障傢伙!叫喬治·柏特是吧?一時之間沒能馬上認出他來絕非青雲高超的記憶力退化,而是喬治·柏特的穿著讓她疑惑。上一回看到他時,他是一身輕便的襯衫加牛仔褲,很隨意的穿著,看不出任何氣勢。今天的他可不同了!全身昂貴的三件式西裝,襯托出他出眾的體型與貴族的氣勢。哦!是氣質的不同讓青雲一時之間認不出來。

  青雲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兒見到他。所謂的「大台中」不會小到這等地步吧?也許她可以假裝已忘記他,今天的會談成功率幾乎等於零,她實在沒什麼心情去虛應這不相干的人。

  可是這個喬治·柏特並沒有給她任何的機會,一走近她,只差沒來個熊式大擁抱,他興奮過度的笑叫:

  「我遠遠一看就知道是你!可見我們是有緣的!雖然雷拓百般阻撓我們相見,可是,咱們仍是有緣千里來相見了!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

  青雲反倒認為這是撒旦的惡作劇。她冷著一張臉,不說一個字,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轉著眼珠子,考慮要不要假裝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可惜她還沒開口冷言冷語,喬治·柏特就拉住她雙手。

  「來來!進來坐,你來談生意的嗎?要到什麼地方去?不急的話,進來坐嘛。」就見他熱誠的拉住她的手要往威廉機構大門進入。

  天哪!這人難不成還當這家公司是他的?江青雲掙開他的手,凶巴巴的叫:

  「不要動手動腳的!大庭廣眾之下,想當色狼呀!不要來煩我,我今天是來辦正事的。你是雷拓的朋友,與我可是一點干係也沒有,少來煩我!」

  喬治·柏特這人恐怕是有些被虐待狂,在如此凶悍的叫吼過後,居然仍是一張燦爛如朝陽的陽光笑臉,簡直與與白癡無異!

  江青雲不小心瞄了一下手錶,低叫了一聲,老天!她這一耽擱居然遲到了!這筆生意會有希望就真是天方夜譚了!趕緊摸摸頭髮,撫撫衣服,瞪了喬治一眼後,就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入威廉機構。

  一個人有沒有身份地位,端看別人的眼光與對侍的方式,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青雲與威廉機構的經理常立華大主管約好三點,而在她三點零二分奔上四樓時,才知道那個勢利眼的常立華只給了她五分鐘時間。也就是說,她喘過氣後只剩一分鐘的時間可以介紹自己公司代理產品的行銷理念了。這算什麼!

  更令她氣絕的事還在後面,三點零五分過後,常經理要約見的正是「永勤」的業務主任——那個處處與她作對的方治南!而那個方治南此刻故意提早到,奉上了二包大禮之後,就在一旁諂媚的替常大經理遞菸點火奉茶的。

  那個常大經理瞄了青雲的兩串香蕉後,更是不用正眼看她。只淡淡說了一句:「你遲到了。」

  這時,方治南裝模作樣的睨她。

  「江小姐,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成天無事可做就等著耗時間嗎?我們常經理,堂堂一個威廉機構行銷部經理,日理萬機,分秒如金,那容得與你一同虛耗?這麼的不守時,誰還敢輕易的將產品給你們代理呀!更別說你那破公司還只是個成立半個月的無名公司而已,會不會隨時倒閉可說不准哪。」

  「公司的成敗如何是要看各人經營手腕如何,我相信,如果當初『永勤』對我挖角成功,規模不應僅止於此!」

  這個馬屁精!不知在常經理耳邊說了多少她的壞話!江青雲很得牙癢癢之餘,自然開始反攻,反正,這筆生意是百分之百無望了。

  「你這個死男人婆!」方治南跳了起來,他再魯鈍也聽得出這女人話裡所指的是什麼。

  江青雲甩都不甩他,直視常經理道:

  「不知道常經理目前屬意由那家公司代理?」

  「雖然還沒有決定,但是貴公司仍處於草創期,恐怕還沒有能力擔此重任,你們還是等公司上軌道了再來吧。威廉機構的信譽可不能拿來當兒戲。」

  常大經理如是說,一副高高在上的睥睨神氣。

  「也就是說,常經理不管各路人馬實力如何,能力又有多少,反正能送紅包、送大禮的人就在考慮的行列中了,是不是?草創期的小公司的確沒有多餘的金額來提供大經理您揮霍。」青雲一肚子火,反正沒希望了,還有什麼話不敢說的?尤其在知道常大經理與方治南是一丘之貉之後。這人也太過份了,只預留五分鐘給她,這口氣說什麼她也吞不下。

  當江青雲開始口不擇言時,就代表著她講出來的話之尖酸刻薄是無可比擬了。威廉機構的常大經理當下脹紅了臉,幾乎是氣得有些結巴的指著江青云:

  「你——你——居然站在我的地盤上放肆!你——」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江青雲雙肩一聳,有些報復過後的快感。正打算轉身走出這間辦公室時,冷不防撞進一具溫暖結實的胸懷。

  她第一個直覺想法是:那個礙眼的傢伙擋了她的去路,還順道吃她豆腐?

  當下一個巴掌就要甩上去,幸好那人運動神經還算發達,及時握住她的手腕,阻上了那一記鍋貼。

  「是小生我唐突了佳人沒錯,可是姑娘也不該一出手就打人,那會壞了姑娘的風範。」

  這聲音,是標準的京片子,這會是誰?自然是那個叫做喬治·柏特的傢伙嘍!他怎麼進來了?青雲站好後,腦海裡就只有這個想法:莫非「威廉機構」門禁不夠森嚴,人人得以來去自如?她肯定喬治·柏特是尾隨她身後進來的。

  「不認得我了嗎?」他又笑得與楊光一樣炫目。

  「你擋了我的路。」說完,她往他旁邊走去;在這裡多待一刻都會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不料,喬治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以著她沒聽過的威嚴口氣道:「我認為,這案子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他以為他是誰呀?人家不當他是瘋子亂棒打死就該偷笑了,居然敢在別人的地盤上頤指氣使的?江青雲好奇的想知道接下來的情況會是怎麼樣的局面?

  就見方治南與大經理一個是面含輕蔑,一個則是冷汗直冒,臉孔蒼白又僵硬,圓瞪的雙眼活像撞鬼了似的。這情況,實在頗值得玩味,尤其冒冷汗的那人是常大經理。

  一陣靜默。

  而造成這不尋常氣氛的人已悠哉的走向真皮沙發,很閒適的坐了下來。然後睨著常大經理——

  「有什麼不對嗎?」

  就見常大經理一疊聲直叫:

  「沒沒沒——沒什麼不對!不知您認為這案子有何不妥?」邊低叫,邊躬身往喬治·柏特的身邊跑去。

  這情況何只弄得她一頭霧水!連那個方治南也由輕蔑轉成錯愕,不明所以的與她對看了一眼。

  莫非這個喬治大有來頭?不會呀,他姓柏特,根本與威廉這個大姓扯不上關係;而且雷拓說過,喬治是個攝影師,幾曾與商業沾上關係了?

  然而,對於她的一臉問號,喬治·柏特只是露出了溫文又深沉的笑容,便開始對那常大經理談起話來,語氣中儘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原來「威廉機構」是喬治·柏特外公的產業!而他,即使依從興趣成了浪跡世界各地的自由攝影師,到底也仍是眾多遺產的繼承人之一。即使將來沒當上龍頭,這一層親戚關係就夠他呼風喚雨了!這次台灣之行,順道代替他外公來台灣評估其分公司營運狀況和公司上上下下人員的表現。能不能陞遷,端看這位「太子」的評估報告是好是壞了!難怪常大經理會冷汗直冒。

  早該知道雷拓的朋友群中不可能有泛泛之輩,但江青雲再怎麼仔細看,還是覺得這老外一點也不像世家子弟,也難怪她從不認為這人會有什麼地位了全是穿著不同招致評估錯誤!在喬治·柏特的攪和之下,這一筆希望渺茫的代理生意居然落到她手中,成了「雷龍企業」公司開張半個月來第一筆生意,並且是大生意。她應該對喬治痛哭流涕以示感激的,但一觸及他那花癡似的眼光後,她決定省下任何感謝之詞,免得引來不必要的糾纏。只一個雷拓已弄得她心神不寧,她實在不想再招惹來另一個,搞成三角習題。匆匆打發掉喬治要送她回公司的好意後,跨上機車,一路飛車回公司。

  事實上,打從那一次雷拓吻了她之後,二人之間似乎更加陌生了!但陌生的同時又存著一種心知肚明的親暱,撲朔迷離的!讓向來處理事情喜歡一清二楚的她覺得無所適從了!只能在兩人獨處時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之中,不然就是擺一副冷硬的面孔讓雷拓知難而退……可是,這似乎並不是她心中所想要的相處方式!她要的是……她要的是……是什麼呢?自己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唉!好煩!

  再來,就是君華的事讓她牽腸掛肚了!老實說,君華與雷煌的事超出她腦力所能解決的範圍!一個搞不好就真的完蛋了!雷煌是怎樣的一個人她還不是十分清楚,君華現在的心意如何她也看不真切,藏著小念恩這個秘密對她這個直腸子而言是相當痛苦的。所以青雲能諒解君華之前瞞她的苦心。到底這事該怎麼解決才好呢?撮合雷煌與君華是代表羊入虎口還是幸福美滿?沒有人敢肯定。

  唉……多事之秋,也難怪她總是一肚子火了。

  踏入公司,才想著要對雷拓和顏悅色一點以彌補中午對他亂發脾氣的歉疚感。不料,映入眼簾的卻是雷拓與那肉彈嬌嬌女方香如有說有笑的景象,內心煞時湧上熊熊大火!

  她今天頂著烈日,為公司拚死拚活的做業績,他雷拓躲在公司不做事吹冷氣也就罷了!居然還叫女人來「坐台」!真是好不愜意!真是超級王八蛋一個!

  雷拓見青雲回來,立即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拉住她雙手叫:

  「太好了!青雲!你不愧是業務高手!果然扳回劣勢搶到這筆代理的大生意了!喬治剛才打電話來通知我,說你的口才無人能比!今晚我們去吃大餐慶祝一番!」

  「我很累,不想去。」青雲冷淡的開口,企圖抽回自己的雙手,可是雷拓近來大膽了不少。發現到她的口氣有絲暴怒,立刻專注的盯住她雙眼,心眼一轉,唇角居然浮上一抹詭笑,相當的別有深意。

  青雲在他這種眼光的注視下發現自己很想送他一巴掌,同時又想使自己消失;他那眼……把她看得太透澈了!朝夕相處近一個月,已使雷拓可以完全掌握青雲的心思,加上青雲一直是個直腸子的人,要瞭解她並不難。雷拓沒讓青雲掙脫,很牢的握住她雙手。

  「奔波了一整天,總要慰勞一下自己呀!你哪,從來就不懂得照顧自己。而我這個掛名老闆的人,就理所當然的要珍惜手下愛將的身體呀!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

  「你——你胡說什麼!」雷拓這句話,竟使得她脹紅臉!她居然這麼容易被看穿嗎?這使她有居於弱勢的無力感,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殺風景的是目前處在被遺忘地位的方香如。她可忍受不了雷拓與那男人婆有這種親暱的舉動!扭腰擺臀的走過來,嬌聲嬌氣道:

  「阿拓!你忘了我們剛才還在說今晚黃老闆家的酒會嗎?那種工商界鉅子雲集的場合可以讓你這間小公司迅速建立起知名度,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嘛!」

  雷拓搖頭,拉著青雲躲開了方香如的手。

  「對不起,香如,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經營這間公司只能靠我自己,如果沾了我父親的名氣,等於仍是靠家中勢力,這不是我要的,也不是我父親要我創立這公司的原意。今晚我無法陪你去了,很抱歉!」

  「這算什麼嘛!雷伯伯搞什麼嘛!堂堂一個雷家大少爺卻窩在這破公司吃苦!這要是傳出去了,怕不笑掉人家大牙,多丟人哪!」方香如跺著腳叫著,一雙眼死盯著江青雲那雙被雷拓眷顧的手。再笨的女人也看得出電拓鍾情於這個沒半點女人味的男人婆;雷拓甚至肯因她而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吃苦!

  「丟不丟人是我們雷家的事,放心,與你無關。」雷拓已沒了笑臉,溫和冷淡的望著道:「我與青雲要先走了,如果你還想留下,請記得替我們將大門反鎖。」

  這是逐客令。方香如臉色乍紅乍白,心中明白自己的失言使得向來溫和的雷拓有些動怒了。拉不下臉之餘,她只好用力踩著高跟鞋走人了。

  好像還沒見過雷拓生氣,他生氣了嗎?青雲好奇的抬頭看他,卻望入他閃著頑皮的雙眸,他輕笑:

  「終於使她消夫了!」輕啄了她臉蛋一下。「走吧!我在全國飯店訂了位。」

  她楞楞的任他牽著走出公司,一手捂著他親過的地方,這雷拓也是會用心機的……她現在才知道!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公司裡同仁的聚餐史君華從未參加過,因為她得去接小女兒;即使是非加班不可,她也會咬牙埋頭苦幹,真做不完,下班後再搬回家中做。當然,一旦那種情況發生時,她說什麼也不敢直視她的上司雷煌的。

  照理說,在百貨公司上班,她不該會有太繁重的工作,每天不過是例行公事的與各廠商聯絡、傳真業務,只有在月底結算時才足以稱得上忙——但那是指——如果她只是一個百貨公司老闆的秘書的話!但,她不是,她是雷煌的專用秘書,她的工作量沉重到這個月多了一個助理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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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59:31 |只看該作者
 
  雷煌是「新揚百貨」的總經理沒錯,但他同時又擔下了「新揚實業」、「新揚食品」這兩家公司的指揮工作。近些年來,雷明揚的心力大多擺在赴越南的投資。在無法兩方兼顧的情況下,雷明揚正逐漸的將企業指揮權移轉到雷煌身上。他是個精力充沛、行事俐落的上司,他處理工作快速又精確,一天交代下來的事多得嚇人,幾乎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對於這份超重的工作,自然在薪水袋中找回了補償,雷煌一向不會虧待下屬。可是,史君華心知肚明,她拚命追逐他的腳步,追得好艱難。當然不能說她能力不足,她有再好的能力,到底也只能做一個人的事而已。況且她自知不是女強人的料,學不會雷煌俐落果斷的本事。

  而這樣待人待己都嚴謹的上司,無形中在下屬間產生了一股強烈的驅策力量;那股力量成功的使雷煌手中那三家公司在一個半月之內業績成長了百分之五十,並且還以驚人的速度在增加當中。

  他是這樣的一個魔鬼上司,一個工作狂,但你卻無法從他的神態中看出來。他冷然傲岸的表情一向是從容的,他的步伐是沉穩不紊的……這使得他旗下的每一個員工在他的領導下,都能貢獻出最大的能力。

  這場員工聚會來得突然卻不意外。「新揚百貨」在成立二個月來爬上了台中市百貨界營利排名的冠軍寶座,傲視群雄般的閃動炫人光華。相對的,也輕易的讓那些老字號的百貨公司瞠乎其後。

  消息一傳出,雷煌立即決定晚上要請所有員工上啤酒屋吃通宵,以示慶祝,並且允諾在月底加發一個月薪水。雷煌是個很厲害的上司,平常的一個小恩小惠,就能使全體員工感激涕零,更加的全力以赴。

  說什麼史君華也不敢在大家開心之際說自己不能參加,只是……小念恩怎麼辦呢?她不確定天天加班的青雲今晚會不會在家。儘管希望相當渺茫,但她仍是撥了電話到青雲的公司。

  「照顧小念恩?沒問題!大不了我今晚別加班就是了。雷拓,滾一邊去!」電話那頭的江大姑娘正一腳踢開黏上來要求加班的雷拓。現在的工作的確很忙,但還及不上小念恩重要。君華需要給自己一個假,了無牽掛的玩一玩。青雲當然百分之百的支持。

  「如果你很忙……」君華急急的說著,卻被青雲打斷。

  「住口!女人。今晚不到十二點千萬別回來,知道嗎?灰姑娘。好好的玩一玩,念恩有我就行了。如果你沒回來……嘿嘿,那我可真要放鞭炮了!」青雲嘻笑的直叫,也不給君華說話的機會,說了聲拜拜就掛斷了。

  君華盯著電話筒,無奈的歎了口氣。青雲在說些什麼嘛!什麼叫不回家?

  不回家她能去那裡?不知怎的,一抹紅雲悄悄的襲上她白皙的雙頰……哦……

  她想到那去了!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總經理室的大門,卻看到半依著門的雷煌,這使她嚇了好大一跳!他怎麼出來了?

  他雙手閒適的橫胸,手中拿著一份資料,一雙深眸正玩味的盯著她臉上的紅暈瞧。是那種少女懷春的嫣紅面孔,一個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卻有著十七、八歲的羞澀,她居然還這麼的青澀!

  「晚上去嗎?」他問,緩緩的走近她桌子。

  她連忙站起來。

  「去。」

  「有車嗎?」他將資料交給她。

  「我搭公車。」

  「太晚了不安全,我們一起去。」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教君華連拒絕都不敢,只好以沉默代替答應。

  「家裡有讓你牽掛的人嗎?」很突兀的問話,讓她抬起錯愕的眼,冷汗霎時冒了滿額。他為什麼這麼問?

  「沒有!」

  太快的回答顯示了她的不安。君華咬住下唇,深深希望這話題別再談下去了。她的人事資料上寫得清楚明白,他早已經看過了,又何必多問呢!

  突然,他左手手指輕勾起她下巴,湊近了臉,「你一直很怕我,是嗎?我有這麼可怕嗎?」

  她沒有回答,不敢回答,他的接近抽走了她週身所有的氧氣,呼吸困難之餘更讓她覺得全身酸軟無力。

  「這樣的戰戰兢兢,其實是不必要的,如果你明白的話。不覺得累嗎?時時刻刻的武裝是防我,還是防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他扯出一個笑容,終於放開她,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而史君華只能虛脫的任自己的身體癱在椅子中,無奈又無助的摀住面孔。

  天哪!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呀!是一隻欲撲火的飛蛾,雖怕那炙熱,卻又渴望那光?這些日子以來,她掙扎、猶豫,深怕雷煌真的想起四年半前的事!但她就是無法忍下心離開。留在這裡——只為了可以多看一眼她心中縈念不忘的男人,即使他對她早已沒了記憶。畢竟已經多年了!可是……可是……他到底是她生命中唯一與最初的男人啊!她哪能堅定心意的不去看他,不去想他?!即使二人在未來的生命中不會有交集,但她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滿足了。呵!這個可悲又癡傻的女人!她是注定得這麼過下去了,直到此生終了。可是,這樣的日子得過多久呢?不累嗎?事實上,她身已疲,心已倦,卻依然癡傻的執著。

  夜晚降臨得十分快速。

  當第一顆伴月的星子悄然出現時,夜幕即迅速的籠罩整個中天,追逐移向西天的炫目霞光。是夜了!

  這樣清朗的夜晚向來少見,星子一顆一顆的閃動。史君華步下雷煌的車,第一眼就是看向天空,在大廈林立中依然可見的一小方夜色。

  她的少女時代幾乎來不及出現就消失,從來就不曾有那種心情來賞春花秋月。念恩的出生,給了她一個努力活下去的使命。快五年了!為人母的她更是沒有多餘的閒暇去想那些現實以外的東西。「玩」對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今夜的慶功宴聚會可說是生平第一次屬於「她」自己的日子。這倒教她有些茫然了。

  「史小姐,不走嗎?」

  她的助理王美帆低聲叫著,輕推了她一下,並提醒她大老闆注意她很久了。

  「哦!走了。」急忙收回自己的心思,跟隨雷煌的腳步進入啤酒屋。

  每當雷煌走出辦公室向她交代事情時,她的助理不是躲到化妝間就是混跡在同事之中假裝很忙。

  雷煌很可怕嗎?他少有冷厲面孔,但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是十分嚇人的。

  別說是初出社會約王美帆了,就連其他見多識廣的廠商代表見到雷煌都會心情緊張。這樣的人來啤酒屋,下屬會玩得盡興嗎?史君華懷疑。

  才想著,雷煌就移近身形在她身邊道:

  「三十分鐘後與我去參加一個酒會。」

  「呃?」她嚇了一跳。這二個多用的專任秘書工作,並不曾陪他出席過宴會,今天怎麼會突然要求?而且,她身上的套裝是半舊的平價品,不適合參加大場面;她臉上只有口紅的妝點,她的頭髮,她的……反正,她全身上下都沒有參加宴會的準備就是了。

  「可是——可是——我們才剛來——您是主管,怎麼可以先走?」她結巴的說著。

  雷煌泛出淡笑,瞄了眼舞池中無法開懷盡興的員工們。「我以為這麼做對大家都好。再怎麼親切的主管都會給下屬造成壓力,何況是我這種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來?我不認為我適合出席那種名流酒會。」她厭惡極了那種光鮮炫目表相下的物慾橫流;四年半前她就是從那種世界逃出來的。如果雷煌想讓「所有的」員工玩得盡興,那麼就沒有理由要拉著她一同去吧!他一定知道,任何人與他在一起都不會感覺到自在,尤其是她!

  「放你單獨一人在這裡很危險。玩瘋了的男人最會用酒後亂性那一套,而你是標準的小紅帽。」他拍了拍她的肩,起身走向吧檯,找老闆去了。

  她的助理王美帆立刻黏了上來,挨著她坐,神秘兮兮道:「老總八成對你有意思。」

  「美帆,別生事。」君華掩藏住內心的悸動,輕輕斥著。他——怎可能看得上她呢?而……他到底記不記得她?四年半前的她?

  「才不是咧。全公司單身女性有二十人之多,為什麼他會只當你是小紅帽?難道其他女人真的長得安全到色狼不屑一顧的地步嗎?我一直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十分特別,只是從來不曾有過行動,才不敢胡亂猜測的。現在我可是百分之百肯定了。」眼角餘光瞄到頂頭上司又回來了,急忙跳入舞池中。

  但她那一番口無遮攔的話卻在君華心中造成波瀾。在別人的眼中,他們之間真有這麼曖昧嗎?為了掩飾那份心惶意亂,急忙灌下一杯生啤酒。清涼在喉,溫熱在腹,霎時臉上映著紅暈。

  就著暈黃的燈光,他仍看到了她臉上的異樣,伸手撫上她的臉,觸及那灼熱,下了定論「你的酒量不行。等會到會場後別喝酒。」

  「嗯。」她忙躲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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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華昨夜果然沒回來,太聽話了吧!在天大亮驚醒後,青雲抱著鬧鐘呆坐在客廳,開始幻想君華會不會發生什麼天災人禍。直到時鐘直指六點正,她再也按捺不住,撥了一通電話到雷拓那邊。

  這時的雷拓當然還在睡夢中,響聲響了二十來下,才不甘不願的接起,雷拓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彼端傳來,「不管你是誰,這樣擾人清夢的行為很不道德你知道嗎?」

  青雲的滿腹焦慮怨氣原本該用大吼表現出來的,可是逸出喉嚨的卻是哭泣聲,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死雷拓!你睡死好了!」

  「青雲?青雲!你怎麼了?」剩下的睡意全被嚇光了,雷拓的聲音迅速轉為清晰明朗。江大姑娘哭泣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打他有記憶以來,從來就沒看過青雲哭,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

  「君華——君華失蹤了!她昨晚一整夜沒回來,說是要參加員工聚會,卻一去就沒消息,她一定是遇到壞人了啦!」青雲猛吸鼻子,眼淚卻一直掉。這個時候她可沒想到丟不丟臉的問題,只想有人分擔她的焦慮急切。對雷拓,她無需刻意隱藏。

  「你的室友?等等我!我馬上過去!」雷拓沉吟了下,當機立斷的交代完,就掛上電話。

  為了工作上的方便,雷拓早搬出家中,住到公司附近的公寓,離青雲的公寓只有十分鐘的車程。一會兒後,雷拓就到了青雲的住處。

  看到青雲紅腫的眼眶,心疼的情緒立即佔滿雷拓全身細胞,她真的不曾如此脆弱過。

  「她不會有事的,你別亂猜。有沒有可能去朋友家或同事家借住?也許她喝醉了。」雷拓坐在茶几上,注視著青雲的一臉不安,忍不住捧著她雙頰,安撫的親她額頭。

  「她才沒有什麼朋友!回國四年多來,她的生活圈子中除了念恩,就只有我了……如果她真的喝醉了……呀!」青雲猛然推開雷拓,跳了起來。「雷煌那傢伙的電話是幾號?」

  雷煌是最大的嫌犯!她怎麼沒有想到呢。如果昨夜君華是與雷煌共度的,那麼——事情就好辦了!不管有沒有什麼事發生,她都會叫雷煌負責。老天保佑君華昨晚是在雷煌家中度過的!

  沒空對雷拓解釋太多,取得電話號碼後,正要撥號時,卻聽到君華房中傳來小念恩的哭聲,她推了推雷拓,「進去哄小孩。」

  雷拓當然只有照做的份。

  電話聲響劃破靜謐的清晨傳入她昏昏沉沉的大腦中。史君華從沙發中跳了起來,飛奔到床頭接起電話,怕吵醒床上安然沉睡的人。為了節省時間,她整個人橫過大床,幾乎是半趴在床上的接過擺在另一頭的電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壓到或吵醒宿醉的雷煌。但此刻她可沒有多餘的心思來想親密不親密的問題。

  「喂?」一大清早的,誰會打電話來?不管是誰,接了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立場接雷煌的電話。

  料想不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竟是青雲的聲音,「君華?你真的在那邊?你還好吧?是清醒的嗎?昨夜為什麼沒打電話回來?」

  「我——太忙了,當處理完一切事情時,也迷迷糊糊的睡在沙發上了。」

  說完這句話,君華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做的重要事情是什麼了!難怪心頭總覺得牽掛著什麼事,原來是忘了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青雲疑惑的問:

  「忙?你昨夜沒有喝醉嗎?還是雷煌抓你回他公寓加班?」

  「喝醉的是雷煌。其實也不能算是喝醉,他昨夜就有些發燒,想不到喝了幾杯酒後就立即帶我離開會場,上了車我才知道他已相當虛弱了。雖然看了醫生,但是放他獨自一人生病沒人照顧我不忍心,就留下來了。」

  「醫生診斷後怎麼說?」青雲不怎麼相信隨便發個燒就會昏迷不醒。

  君華遲疑了下,忍住笑。

  「老實說——他的酒量很不好,對酒精相當過敏,超過三杯酒,他就有些神智不清了,加上他原本就有些發燒,才會變得昏迷。」

  「那他現在怎麼樣?還好吧?今天可以上班嗎?你要不要回來?」青雲連串的發問,知道雷煌不是完全高高在上的感覺真不錯,對酒精過敏?哈!

  「冒了一夜的汗,他好多了,他的家庭醫生說他的體質與眾不同,即使是宿醉,他也有辦法在第二天神清氣爽的上班。等會我也該回去了,否則我這一身與昨夜相同打扮的衣服不知會招來多少蜚短流長了。」

  「快點回來,咱們見面再聊,小念恩哭了,我得快去抱她,那個臭雷拓,哄個小孩也不會!」說完立即掛掉電話。

  君華無奈的笑了笑。掛上電話後,忍不住低頭偷看床上的雷煌,這一看,大驚失色,手臂一時撐不住力量,整個人跌趴在他身上……他醒了?他醒來多久了?早知道這種姿勢的曖昧,此刻跌到他身上更是無法形容的尷尬,急忙要站好,卻被他抓住雙手,她半身仍是貼在他身上……面孔湧上一波一波的紅潮。

  「我——我要回去了!」

  從他手心傳來的溫度看來,他的身體已無不適;清晨未梳洗的他看來像個大男孩,卻又慵懶性感得要命,一點也沒有上班時候那種嚴肅冰冷……四年半前的那一個清晨,他的面孔也是這樣的……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能喝酒了嗎?」他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

  他果然醒來好一會了,而且還聽到她與青雲對話的內容。

  「對不起——她,她是我的室友,很關心我昨晚沒回去,所以……」雷煌那種邪氣的表情對她造成很大的壓力,在辦公室的那一套中規中矩的應對此時是不適用的;那麼,她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私底下的雷煌呢?

  「你在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呢?在你我心知肚明之後,差的只是沒有明說而已。」他目光深沉的輕語,毫不意外的看到君華花容失色的表情。他又說了:

  「我一向忌諱與自己的下屬有任何感情糾葛,所以我一直隱忍著;倒是你,成天膽戰心驚的躲著我,令我疑惑。怕我認出你嗎?認出你又如何?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那件事之所以困擾我是因為你的處子之身與動機,加上不告而別,純粹報恩嗎?我不認為。事實上,我覺得我被利用了。」

  「你怎能這麼說?……」她低呼出來。

  「因為再次見到你直到現在,你一直很心虛!」他一針見血的指出。

  「我並沒有利用你!」她慎重的聲明。那件事之後,意外的懷孕並不在她預料之內。

  「那麼你怕我什麼?只是單純的怕我認出你嗎?認出了又如何?」他的聲音轉為咄咄逼人了。

  她咬住下唇,有些脆弱的看著他。他為什麼要逼她?他這麼聰穎絕頂的人,難道看不出她的心思嗎?當她知道多年前的他居然是一個有身份地位的人之後,卻仍無法自拔的死心認定他是她終生所愛。在明知二人不會有結果的情況下,依然可悲的貪想那每天相處的時間,只為多看他一眼。

  「雷先生……」

  「叫我雷煌。在我直接挑明了之後,就代表我們之間已無法回復單純的主雇關係了。你以為呢?」他的口氣有些煩躁。

  他一直在觀察,在克制。倒不能說四年半前那一段露水姻緣留給他多麼深刻的感受,畢竟那時二人之間絲毫沒有感情基礎。不過,他記得,記得那絕望的雙眸與那張嬌美的面貌,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再次相見後,她的眼光在追隨他,卻又在他注視時像只受驚的兔子般逃避著他,這引起他的好奇了!

  腦中也立即浮出四年半前那一夜的印象。是她!沒有錯。

  在好奇過後,接著而來的,是她待人處世的方式,與拚命工作達成他交付的任務的努力吸引了他。她應是那種賢妻良母,安然待在家中佈置一個溫暖家庭的好女人。社會上的工作壓力與冷漠無情與她是格格不入的,即使她將工作做得很好。老實說,能跟得上他腳步走的助理沒幾個。

  雷煌自知自己向來冷靜過了頭,對愛情一事玩不來熱烈的那一套:也從不知一見鍾情為何物。史君華對他的吸引是漸進的。她怕他,卻又關心他,她總是對每個人展現親切的微笑,不知不覺中,她的影像已印在他心上了,開始追逐她的目光。在知道不少男士在追求她之後,才猛然知覺到自己對她居然產生獨佔欲了。

  「為什麼你會在台灣?」他一直以為她應該是華僑。

  「那邊……已沒有親人了,台灣至少是我的根。」從美國逃回來至今,她努力去忘掉那邊的一切;雖是錦衣玉食,卻暗藏著肉慾橫流的污穢。那邊的人,大概早忘了她吧?輕輕掙脫他的雙手,她撫了撫裙擺,不敢看他道:「我要回去了。」

  他盯著她雙眼看,突然說出一句令人摸不清的話「我不是一直都那麼高高在上的。」

  「呃?」她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送你回去。今天你就休息吧!我准你假。」他下床,望了自己一身皺巴巴的衣服,眉頭一皺。

  「等我一會。」即走入更衣室中了。

  君華仍在咀嚼他那句話的意思,陷入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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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00: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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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相親!」江青雲的聲音霎時提高了八度半,對著電話大吼。

  這引來雷拓急切的注視與公司其他四位新進人員的注目禮。

  「老爹!如果你打電話來就是要我後天回去相親的話,我坦白告訴你,我這個月都不會回家了!你當我七老八十嫁不出去呀!我如果真的嫁人了,將來你們沒工作了誰來養你們?什麼?不要我養?你說的,別再提了!如果那人條件那麼好,要嫁你自己去嫁!別想害我,我現在很忙,再見!」甩上電話,江青雲幾乎快噴火了!

  在公司漸漸有了訂單,忙得她幾乎沒命之時,就是有無聊的人會打無聊的電話來煩她!

  「青雲,江叔他……」

  「不要提他!你想去相親是不是?」她凶巴巴的叫回去。一旁抓過皮包東翻西找,找出昨天雷拓給她的薪水袋,相當厚的一包,比她以前待了五年的公司還多上一倍。不過以她上個月那種死拚活拼的努力來說,她是受之無愧的。

  她將袋子交到雷拓手上。

  「有空替我交給我爸。」

  「走!我們去喝下午茶。」雷拓收過袋子,連帶抓起她的手就往門口走去。一點也不避嫌。

  「喂!我們還要上班!」青雲反倒彆扭了!每次只要他對她有一點親密舉動,她就會無法清醒的思考!

  待拉她出大門後,雷拓攔著她的肩,低頭在她耳邊說:「你以為我們增加四個員工是做什麼用的?咱們負責打江山,他們負責處理,這才不會累人。中午只吃兩個三明治,你一點都不覺得餓嗎?」

  青雲的食量一直很大,尤其工作量又重,一天吃五餐是司空見慣。這一提醒,她果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好吧!上那兒去吃?」

  上了車,他直往市區駛去。確定今天下午沒什麼重要的事之後,他才敢忙裡偷閒拉青雲去吃下午茶。其實他有一肚子問題想問她,加上近來喬治那傢伙追查到他公司地址後,三天兩頭的送花來,以追求之姿死盯著青雲;這可令雷拓心裡著急得要命。偏偏青雲凶悍無人可比之外,對感情一事卻沒一點本事,難怪雷煌會可憐他了。

  在一家頗富情調,采光明亮的下午茶餐館前停下車來,雷拓領她下車道:

  「新開張的餐廳,東西挺精緻的。」

  裡面的座位安排完全以情侶為訴求對像;紅木小圓桌,兩張椅子,一束當季鮮花。沒錯!這是情侶才會來的地方。

  「這裡似乎不適合我們。」青雲與雷拓正等著侍者領位,她輕扯了扯他衣袖低語。

  「誰說的?」他挑高眉反問。青雲得認清一個事實——今生今世,她只能屬於他了!吻也吻過了,摟也摟過了,有這樣的親密,基本上他們應該可以算是一對戀人了!他早已發現青雲並不討厭他偶爾的偷襲,甚至還算得上喜歡,否則她早將他殺死不下百次了。可是她居然選擇逃避,拒絕去深思箇中原因;反正,她就是不肯正視與他可能會產生的情愫。她討厭他的家世,他知道;她討厭他的優秀,他也知道。可是他不相信青雲一點也不喜歡他,她只是不懂得去處理既喜歡又討厭的感情罷了……不,應該說,這女人不懂得如何去對待自己的感情。她以易怒的面孔面對一切太久了,已不知如何才能變通。既然心電感應不行,他就明說吧!再這麼情意暗傳下去,若讓別人捷足先登,可就不是捶胸頓足可以挽回的了。

  從窗口看出去,是一片熙來攘往的人潮。外面的噪熱擁擠,益加顯得這一小方天地的閒適和與世無爭。加上室內傳來小小聲、若有似無的古典音樂,無形中給了人更多寧靜的安適感。

  坐下五分鐘之後,江青雲立即愛上這個地方——管它是不是情侶才來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前來,睡個午覺也不錯。剛巧它的位置介於商業區與市郊之間,距她公司又近。啜了口冰鎮水果茶,她滿足的吁了囗氣:

  「偶爾忙裡偷閒也不錯。」對她這個只會努力工作的蠻牛而言,這種事是絕無僅有的。

  「還有其他很多地方也相當不錯,改天再帶你去。」他雙眸笑意盈然。西照的光線正好投射在他這一方窗口,照出青雲光滑的臉蛋,更顯得純美無瑕。

  青雲的長相的確只屬清秀,但她毫不修飾的面孔卻是絕對的精緻——她有相當好的皮膚;臉上唯一的傷痕就是被劉海遮住的那條小傷疤了。的確有些不可思議,青雲的肌膚從未刻意保養,卻能得天獨厚。

  被看得不自在,她粗魯的低叫:

  「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沾到東西嗎?」

  「不!你好美。」雷拓忍不住一手輕撫她臉頰。這種小巧的圓桌給了他很大的便利性。

  她應該一手打開他的毛手,可是,她居然在那種既輕柔又微顫的觸感中產生了悸動,幾乎快要不能自已的依附在他那溫柔的手掌中。雷拓是第二個說她美的人,她努力的將心思放在談話上,「你也瘋了是不是?怎麼也說我美?喬治那傢伙也許眼睛有問題我不怪他,可是你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說我美就太虛偽了!倒不如說我工作能力強還來得實際些。」

  「在我眼中,你最美……青雲、青雲……你真的不是明白嗎?真的看不出來嗎?」他的聲音既低沉又灼熱,與他晶亮的雙眸一樣灼人。

  「明——明白什麼?又看出什麼?你把我弄糊塗了,雷拓。」青雲講話開始結巴了,一心只想逃開他的凝注。當他一本正經的要求她正視他時,反倒她會因害怕而退縮。她哪!紙老虎一隻!

  「是你自己硬裝糊塗,我不要等了。我要你的回應!」他抓住她雙手,臉孔逼近她,近得她都可以感覺到他散發出的灼熱氣息了!

  「雷拓,你放開!大庭廣眾之下的,多難看!」她低聲叫著,不敢太惹人注目。

  「難看?還有人比我們更惹火呢!情侶在一起不親密才叫怪異了!」他用下巴指向另一角落的客人——那舉動已經有妨害風化之嫌了。

  「情——侶!」她差點因這兩個字而窒息,她與他什麼時候變成情侶了?

  沒有成為仇人是唯一的進展,成為同事的身份是最近的事,至於「情侶」……

  她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雷拓的肩膀聳了下。

  「這樣說也許有點激情,也有些肉麻;可是震撼性比較大。」

  「我不以為我們會進展到那種可悲的關係。雷拓,我們之間不可能!你別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好嗎?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一起工作下去。」青雲的口氣是驚慌的。打小到大,她從來沒想過會與雷拓有什麼關係,他一直是她的假想敵,真要是變成了情侶,那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調適自己的心態了!

  「可以的!你與我相知二十年,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瞭解的?我要的,只是伴你一生共白首而已啊。除了我,還有那一個男人進得了你的心?青雲,你不小了,你也不笨,你只是不願正視自己的感情而已,連帶的使我益加乾著急了起來。」

  「雷拓,你在逼我。」她這次再也不敢直視他目光了!她一直不想去深思,怕惹來一團困擾。

  「我只要你明白,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人。我要定你了!」

  他的手又撫上了她的臉,緩緩移動著,然後趁她失神時,再次吻了她……

  「我要你,我愛你……」

  她想,她一定是在作夢,不然就是暈了頭了。

  下班之後,青雲的精神一直很恍惚,腦中想的是雷拓信誓旦旦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這應該是一句戲劇性的台詞,不應該在現實社會中出現的三個字——也許該說,屬於她江青雲的感情世界,不該有這麼浪漫的用詞。

  她一直將愛情與婚姻想得很簡單。當她想要有一個孩子,又不想讓孩子在單親情況下成長時,她就得有一個婚姻來讓孩子的存在合法。可是她並不想隨便就挑一個孩子的爹,那麼,她就必須去找人談戀愛了。確定此人品行尚可了之後,就步入婚姻吧,那就是一個完美的句點了。至於往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她早有心理準備,反正她本來就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

  可是,一旦那「孩子的爹」的面孔換上了雷拓時,就非常不可思議了。與他結婚生子?同床共枕?地無法想像……

  一旁冷眼旁觀很久的史君華放下手中沖泡好的一壺水果茶,支首注視青雲千變萬化的面孔。青雲剛才用餐時差點將飯吃到衣服中,並且弄得滿桌狼藉卻不自覺——小念恩的吃相都比她好看!她在想,青雲是受了什麼刺激了?包準與雷拓脫不了干係。要招回她的魂嗎?對於雷拓與青雲這一對感情進展緩慢到不可思議的情侶而言,若真的沒有進一步的推力,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準會停擺。今天雷拓對青雲表白了嗎?

  「唉……」青雲歎了口氣。天可證,她從沒有想過要當雷拓的太太,可是她無法不想到一旦真的二人走入禮堂後接踵而來令人頭大的問題——二人社會地位的懸殊,二人學歷的差距,性格上的南轅北轍;上流社會該有的那一套氣質風範她一樣也不會。與其嫁到夫家低人一等,倒不如平凡些來得快活自在。

  麻雀變鳳凰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把戲,話中本來就含了無限譏誚諷刺。只有「門當戶對」才能尋得對等的地位……一旦與雷拓有了什麼,煩惱可不只這一些。

  「如果歎一次氣會減少三分鐘壽命的話,小姐,我看你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史君華一雙手十根手指頭在青雲眼前晃很久了,最後還是決定開口拉回她的魂遊太虛。

  「真幽默。」青雲有氣無力的靠躺在沙發中。

  「在想什麼?在發呆了二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之後的現在,別對我說『沒什麼』這三個字。」

  「我心裡很煩。今天有一大堆無聊事纏身,天氣偏又該死的熱死人!掛在天空中的大太陽只會傻笑。」她指著窗外,發現星月已上之後,一同遷怒:

  「連今天的月亮也圓得很諂媚!煩死了!」

  君華睨了她一眼。

  「很抱歉,江大小姐,今天正好是農曆十六,月亮每個月的今天都會特別圓,不是因為要巴結你的關係。接下來你不會是想說燙到你舌頭的水果茶也犯到你了吧?」

  果然,青雲吹也不吹一下就大口喝下水果茶,被燙到了舌頭。忙吐出來之後,青雲瞪著好友,「小姐,七月天耶,拜託你以後煮水果茶先拿去冰一下好嗎?」

  「你以前自己說過,在冷氣房連麻辣火鍋都可以吃得痛快,現在倒來抱怨我的水果茶。氣管不好的人別老是想吃冰的東西。」

  「你今天故意和我唱反調!」青雲抱怨連連。

  「才不,是你有心事。」君華繞過茶几,坐在茶几上道:「雷拓向你表白了是不是?」

  青雲不可思議的瞪視君華。

  「你上輩子是個算命的嗎?」

  「有可能。」君華肩聳了下。「老實說,能讓你坐立不安的人一直只有雷拓而已,不必猜測別的。加上你一直不怎麼懂得隱藏,一有心事全印在臉上了。依你向來冷淡又無情的處世態度來推算,雷拓是唯一可以引起你激烈反應的人。不是他,會是誰?——今天他真的向你表白了呀?他怎麼說?」

  「他喜歡我嗎?他今天是這麼說的,而且又吻了我!很霸道的那種吻……」青雲的臉充滿困惑。

  「他喜不喜歡你,老實說你自己心知肚明,不必我來替你『旁觀者清』的確定。問題只在於你願不願意去正視而已。青雲,對自己老實一點。」

  這一點明,青雲果真心虛的低下頭——她心中是有些明白沒錯,但卻一直拒絕去想。雷拓會喜歡上她是挺怪異的一件事。

  「一般男人都不會喜歡強悍的女人,那雷拓為什麼會不同?我死也學不會溫柔嫻雅那一套。」是他有病嗎?想要一個悍妻?

  「英雄救美的結果是美人以身相許。那麼反過來說,也是可以行得通的。」君華戲謔一句。

  「君華!」

  「別叫!別叫!開玩笑的。」她正色道:「其實你的內心並不像你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凶悍冷淡。這一點,雷拓與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看得最真切。你的正義感、直爽與率性不拘,都令他著迷。各花入各眼,美麗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定義。雷拓是個有內涵的男人,他的包容不代表軟弱,他的溫柔不代表沒個性,你自己心中應該也是知道的;並且一直將他放在心中。在高中時代,我常聽你提到最討厭的人是雷拓。現在我就直說吧!其實你只是想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以「討厭」來掩飾「喜歡」,光明正大的天天思念他。也因為你心中一直有他,才會完全封鎖自己的感情生活,全心全意在事業上衝刺,你一直在等他。」

  青雲可不是她自己想像中的平凡沒姿色。她雖談不上艷麗,可是她端正又清秀。眉目清朗的五官是很惹人注目的,尤其專科時代以口才聞名各校,是風雲人物,曾經也有好幾封情書在她桌上出現,只是她不以為意罷了!更懷疑是別人故意惡作劇,於是跑去將人臭罵一頓。以後的乏人問津就是這麼來的。

  「你怎麼回答他的?打他一巴掌嗎?」君華小心的問著,她可沒忘記雷拓第一次偷襲被揍得很慘。

  「我——呆掉了。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做出限制級的動作——天哪!我居然沒有打他還與他一同丟臉!」青雲掩住雙頰,開始覺得無臉見人。

  「現在害羞太晚了!青雲,你一直愛著他,是不是?」

  放下雙手,青雲看著君華良久、良久……歎了口氣,用很絕望、絕望得像是世界末日到來的聲音道:

  「是的,我愛他,好久、好久了……」

  說來好笑;江青雲的父母在雷家服務二十年了,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見過雷明揚這個企業大亨。當然,雷明揚的照片偶爾會出現在工商報紙上,但都模糊得看不清面目如何。

  所以當她第一次與雷明揚碰面時,根本不知道她面對的就是大企業家雷明揚。

  這一天,雷雨下了一早上,中午的天空陰陰沉沉;四個員工有二位出去跑業務,有一位去載貨,另一個會計上郵局去了。而雷拓不在是因為青雲逼他去向客戶爭取生意。以往總有青雲陪著,而雷拓空有滿腹博士級的理論,卻與現實社會大大脫節。沒錯,青雲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放得下雷拓,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但雷拓不能老是依賴她,他必須學著獨當一面……身為一個大企業的繼承人,他得逼自己成才,即使不是他興趣所在。尤其他又有一個能力驚人的堂哥讓世人拿他們大做比較。她不要雷拓被人取笑沒用。

  現在,她有些明白雷明揚交給雷拓這間破公司的用心了。可是雷拓應是屬於藝術層面的。小時候,她常在晚上聽到主屋傳來琴聲,很美很美,是雷拓那雙靈巧的手指彈出來的,她知道。沉浸在音樂聲裡的雷拓是如此讓人失魂……

  不可否認的,她愛死了他彈琴時的表情,與那傾注他所有感情流瀉出的樂音。

  她真的不忍心他從此沉淪在銅臭的商場中——畢竟他鐵當不成一個傑出的企業家!

  正埋首寫一份企劃書,就感覺到一抹凌厲的注視從門口傳來。她直覺的抬頭看過去是一個年近六旬,衣冠筆挺的老人。一雙灰白濃眉與深沉睿智的眼傳遞了太多威嚴精明的氣息。瘦長的身材被昂貴的西裝襯得無比英挺。一看就知道是大老闆級的人物,忽視不得。

  「請問?」青雲站起來走到門口,疑惑的看著老人。

  「我來看看你們公司。你這家公司原本不是倒閉了嗎?現在又以黑馬之姿加入小家電界,憑的是什麼?」老人發問的語氣像主考官。

  青雲想:這人可能是公司近來打算爭取的幾個客戶之一;不過這個人比較細心,會來看看公司狀況。而這樣的人,也代表著比較難纏。

  「以前的經營不善是因為老闆不能知人善用。我們敢接手這家公司,是看中它原有的設備與廠房規模,重新整頓之後,我們『雷龍』呈現出來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新氣象。這樣子的比較,相信高低立見。尤其上個月我們第一宗生意就爭取到『威廉』的代理權,順利的打響第一炮;目前為止,我們的業績正呈現高度成長。」她抱出一堆資料,並且指著牆上釘著的業績表。

  老人看也不看一眼,仍看著她。

  「聽說貴公司都是靠你江青雲一人撐起來的,那個正主兒老闆只是個阿斗罷了。」

  是誰?誰這麼中傷雷拓?

  「恐怕您聽到的是惡意的流言了。您知道,由於『雷龍』成長百分比驚人,漸漸可以與具有商譽的公司相提並論,難免會有同業人眼紅,進而散播不實謠言。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想分裂我們公司內部的組織。事實上,我們總經理雷拓先生是甫自哈佛留學回來的工商管理碩士,要提專業,有誰比得上他?他不常出去開拓業務是應該的,只要他會用人,懂得計畫,身為老闆,他何必那麼辛苦?這樣開明的上司反而給了我們這些下屬表現的機會,想不到竟招來這種惡意的中傷,不知先生是從那聽來的?對了,先生貴姓?」青雲這時才想起要問這位老人的姓名。

  「呃……楊。」雷明揚——也就是青雲眼中的陌生老人,淡淡的說了一個姓氏。他走到沙發旁坐下,接過青雲奉上的白開水,啜了一囗。

  「楊先生,對於不實的謠言,一般人很難做到完全不採信且置之不理的地步。不過楊先生肯前來印證虛實的精神是很令人感動的。」青雲努力在腦中回想在開發的客戶中有那一個是姓楊的?似乎有一、二個,可是都在北部,不會有人有那麼好的興致跑來台中看虛實吧?

  接下來,那個令人不敢小覷的「楊先生」一連串問了很多尖銳的、專業的問題,逼得青雲幾乎有些招架不住。這客戶未免太難纏了!比主考官還嚴格,可是這老男人又有一種無形的威嚴讓人無法當他是無聊人士打發掉。就這樣,整個下午的精華時光全泡湯了。老人滿意走人時,她才發現老人根本沒有成為她客戶的打算。今天的她根本沒一點績效!

  老人的車才開走,就見雷拓騎著她的摩托車回來了,疑惑的盯著與他擦身而過的名牌車。

  「剛剛誰來過了?」雷拓拿下安全帽,站在門口與青雲對視。

  「一個莫名其妙的老人。坐了三小時,喝了我五杯白開水,最後我才發現我浪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一個無意成為我們客戶的陌生人身上。」

  雷拓怔了一下,沉思了起來……

  「失魂啦?下午和客戶談得如何?」青雲拍了他肩膀一下,問她最關心的事。

  「你說呢?」他笑了,倏地摟住她,給她一記長吻。近來青雲已習慣他的抱摟與親吻了。雖然不肯明說,可是他知道青雲已經認定他是她的男人了。

  「雷拓,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別分散我的注意力。」她拒絕沉醉其中,先辦正事要緊。雙肘撐在他胸膛,阻上他的再次掠奪。

  「當然是成了!你是個一流的師父呀,這二個月來的見習,雖然不及你的本事,倒也有幾分火候了!」他摟著青雲進入公司。已是下班時刻,他道:

  「今天不加班,我們去接小念恩吃飯吧。」

  近日來,接念恩已成了雷拓與青雲的工作。雷煌突然加重了君華的工作,天天不到晚上十點不放人。也不能說是加重啦,只不過,雷拓意識到這個堂哥似乎也陷入情感中了。

  對於這個自幼即成孤兒,一向獨來獨往、深沉冷淡的堂哥,雷拓認為最有尋得真愛建立一個家庭的必要。他看得出電煌內心深處的渴望,而史君華的確是一個好女人,也會是一個好妻子——即使她已有一個女兒。

  說起小念恩,雷拓眉頭又皺了起來;對那孩子,他一直有個疑惑,卻不敢輕易下定論。

  「在想什麼?」收拾好東西,鎖上大門,青雲扯了他衣袖一下。

  「念恩很可愛,以後我們也生一個來抱抱。」

  「八字還沒一撇,你想得美!」她可沒有當他老婆的勇氣。目前同事兼情侶的身份就夠了。至於生孩子,可不在她計畫之內。

  「當然想得美,我們的孩子呀!有你的面孔,你的個性,我的血液與才情——才說到一半,就見一輛吉普車停在他們面前。是戴著太陽眼鏡,金髮與夕陽相輝映的喬治·柏特。瞧他一身古銅的膚色散著夏天的熱度!上回看到他時,他還是個白面書生,這回他倒成張飛了。

  「哈羅!青雲姑娘,久違了!」他俐落的跳下來,正好站在青雲面前,順手推開雷拓。

  雷拓迅速摟過青雲。

  「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到泰國拍夏日風情嗎?怎麼才七天就回來?」

  顯然泰國太近了,才會任他來去自如。

  「與那些庸脂俗粉共度七天已是我忍耐的極限了!好不容易拍攝工作完成,現在你又想對我動什麼歪念頭?難道這就是中國人的待客之道嗎?」喬治臉上的笑意與眼中的氣憤形成強烈的對比。二個男人之間暗潮洶湧。

  發生了什麼大事?使兩個原本是好朋友的人變得有些反目成仇?青雲看了下手錶。

  「有恩怨自個兒解決去,我要去接小念恩了。」她可不想因這檔不關她的事而浪費時間。

  結果。兩個男人立即換上一副面孔。

  「我陪你去!」他們異口同聲叫出來。

  「隨便!」她向天空翻了下白眼。這兩個男人究竟在搞什麼把戲?像是在搶玩具的小孩似的。

  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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