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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不小心愛上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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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12: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裴念慈,卻偏偏遇見了…
一個充滿危險、卻又讓她無法自拔的男人。
他不僅掠奪她的真心和身子,更禁錮她的自由。
她原以為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最終卻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而已……
帶著滿腔的仇恨,關逴誓言要報復裴家帶給他的恥辱。
於是他刻意接近嬌美可人的她,帶給她幸福的錯覺,
教她相信他的真心真意全無虛假。
然而只要時機一到,他就會極盡所能擊垮裴家基業,
並收回屬於他的一切!
至於這個天真的女人,他會毫不猶豫送她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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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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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廣闊青翠的草色地上,幾個同為好友的家族聚集在一起,為難得回國的裴滐一家人舉行戶外歡迎餐會。
男人們全聚在一起喝啤酒,聊商機、聊政治;女人們則聚在一起,聊丈夫、聊孩子;至於孩子們——則全都聚集在起居間裡,跟著年齡最大的孩子——裴念慈一起玩。
「姐姐,畫好了沒有?」
一個年約五歲的小女孩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期待地望著她。  
裴念慈給她一個微笑,認出她是卓徜風叔叔的寶貝女兒。
「好了,姐姐全都幫你們畫好了!」
裴念慈丟下手中的油彩,歪著小腦袋,打量眼前一堆圓潤潤、白胖胖的活動畫布,滿意地點點頭。
她從小就愛畫圓,再加上父親經營紐約最有名的服裝公司,所有她早就立定志向,將來要當個名揚四海的服裝設計師。
「我要去給媽媽看!」
小女孩飛快轉身衝向庭院,其他的孩子見狀,也一窩蜂地跟著她往外跑,迫不及待想去給爸爸媽媽看看自己上了「妝」的小臉蛋。
「唉!等等——」裴念慈正想阻止,他們已一貫地跑出門外,誰也沒聽見她的制止。
「完了。」她吐吐舌頭,飛快收拾兒子的罪證據,也跟著溜出門外。
她縮起身體,躡手躡腳地往大人們聚集的反方向——圍牆邊移動,否則要是被逮到,她的小屁股就完了。
然而才剛跨出兩步,她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陣陣抽氣聲。
「喔!My God!」
大人們正聊得開心,忽然看見一群孩子哇啦啦跑過來,乍看之下,還以為自己遭到紅番攻擊了。
原本相貌清秀的七八個孩子,全被人用時下最流行的人體彩繪專用油彩畫成了小紅番,白胖紅潤的臉上分別被畫上富有印地安風味的圖騰,有些頭上甚至還插著羽毛。
大人們全部啞口無言的蹬著站成一排的小印地安人,沒人說得出話,良久——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噴笑,接著才引起週遭的轟然大笑。
他們笑得出來,裴滐夫婦可完全笑不出來,因為他們大概猜得出是誰搞的鬼。
「裴——念——慈!」
裴滐又羞又惱,臉上青筋暴突,他開始捲起袖子,準備抓到那個調皮搗蛋的丫頭,就要狠狠揍她一頓屁股。
這次絕對不再心軟,非要好好教訓她!他在心中發誓。
「對不起!」裴滐的妻子夏淨蓮也好尷尬,忙著低頭道歉,雖然她的兒子也是受害者……
她憐憫的看著念慈四歲的弟弟,臉上塗滿油彩,正一臉天真地朝她嘻嘻笑。
「別這麼說,他們好可愛呢!」
女人們紛紛圍善自己的孩子,噴噴讚賞著裴念慈的美術天賦,直嚷著要拍照留念。
男人們則因愛子心切,大都和裴滐一樣氣紅了臉。
「那個小搗蛋躲到哪裡去了?」
他們左顧右盼,四處尋找裴念慈的蹤影,準備逮到她之後,也在她臉上好好畫幾隻忍者龜。
此時,裴念慈早巳繞過屋角,準備越過綠草廣食的庭院,走向種植在圍牆邊的白樺樹林。
途中,遇到剛從屋裡拿啤酒出來的屋主,她還抿起紅潤的小嘴,露出乖巧可愛的微笑。
「梵叔叔,謝謝你送我的油彩,我很喜歡呢!」
「喜歡就好,如果下次還有新奇好玩的東西,梵叔叔再送給你。」梵天易朝她笑了笑,拎著兩打啤酒走向亂成一團的人群。
裴念慈在他背後吐吐粉紅色的小舌頭,猜測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被她畫成印地安小土著吧?
她倏然停止笑容,因為她看見父親和幾位「受害者家屬」遠遠走來,趕緊轉身跑進樹林,打算暫時進去避避風頭。
老爸八成氣瘋了,她得等地氣消了點再出去,否則這次他一定沒那麼好說話,她可不想讓自己的小屁股疼得幾天都不能好好的坐。
她穿梭在樹影稀疏的白樺樹林裡,瞇眼仰望映照在林子裡的暖暖陽光,耳邊聆聽著悅耳動人的鳥鳴聲。
她不知不覺走到圍牆邊,灰白相間的圍牆其實不高,因此只要稍微路高腳尖,就可以看見遠處重巒疊翠的綠色山頭。
突兀地,她感受到一這大咧咧的目光,從某個不明的方向投射過來。
她轉動頭顱,四下尋找了幾秒鐘,最後在圍牆外頭的小山坡上,看見那道高挑瘦長的人影。
她往上一躍,雙手緊抓著圍牆,狐疑地打量那道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影。
片刻後,裴念慈恍然大悟地朝他大喊:「喂!我見過你喔!」
他們雖然隔著一道圍牆,但相距不到一百公尺,只要稍微加大音量,就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那男人——
不!他或許還不能稱為男人,因為他看起來相當年輕。
那少男有副俊美的東方面孔,卻有雙深邃的藍色眼珠,玻璃般剔透的雙瞳,宛如晴空下愛琴海的湛藍,正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少男冷然望著她,不發一語。
「兩年前我媽媽從紐約藝術學院畢業的時候,我在她的畢業典禮上見過你,對不對?」
當時她本來想迫過去,但被爸爸逮了回去。
「那又如何?」
少男總算開口,但語氣一如他的表情——冷冷的。
「你認得我嗎?否則為何你老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在紐約時是這樣,在台灣也是這樣!」
「我認得你嗎?」藍眸少男諷刺地冷笑。「裴念慈,今年十歲,目前正在念長島私立貴族小學,喜歡畫圖,擅長的樂器是鋼琴和小提琴。父親裴滐是紐約最大的服裝公司——丹爾頓公司的總裁;母親叫做夏淨蓮,目前正在紐約藝術學院教授舞蹈,你還有一個弟弟,名叫裴諾恩,今年四歲。你們目前住在紐約的長島——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有興趣聽,我還可以一項項詳述。」
「你……」
裴念慈實在不得不感到驚訝,因為他們可以說是素昧平生,但他卻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而她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不必驚訝,我會來見你,自然經過一番調查。」
「為什麼?」她不懂。
「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要調查我,還屢次出現在我面前,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你真的認為,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裴念慈!」
藍眸少年只問不答,他用透藍的眼珠,意味深長地瞅她一眼,然後逕自轉身走開。
「等等!你還沒把話說清楚——」
裴念慈焦急地呼喊他,但因為圍牆的阻隔,她無法再往前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漸漸走遠;
「喂!你說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喂——」
她送聲朝他大喊,但他只淡淡地拋下一句。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他……到底是誰?」
裴念慈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山坡後,納悶地喃喃自語。
他們——會再相見嗎?
她竟有點期待下次的相遇,因為——
她喜歡他漂亮的藍眼珠!

十二年後  紐約曼哈頓

「芳姨,早!」
裴念慈走進父親的辦公室;朝氣蓬勃地朝父親的秘書鄧芳打招呼。
二十二歲的,裴念慈,青春、俏麗,正是花樣般的年華。
「小念慈,早!」已年屆五十的鄧芳從電腦後探出頭,看見她,立即笑瞇了眼。
鄧芳從小看著她長大,幾乎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般疼愛。
「別叫我小念慈,我已經不小了!」裴念慈嘟著嘴抗議。
「呵呵,在芳姨心中,你永遠是個小寶貝。」
「真奇怪,我媽也是這麼說的,裴念慈微皺起形狀美好的秀眉,望了望另一扇緊閉的門。
「我爸爸在嗎?」
「正在裡頭看文件哪!」鄧芳朝那扇門昂昂下巴。
「那我進去找他。」
她深吸一口氣後,筆直走向那扇核桃水門。
「幹嗎?上戰場呀?」鄧芳在後頭取笑她。
她回頭朝鄧芳吐吐舌頭,然後輕敲那扇門,逕自開門進入。
「爸爸!」她一進門,便跑向放置在辦公室中央的大辦公桌,用力將自己投進父親懷裡。
「爸——人家好想你喔!一從歐洲回來,人家就先來看你。」她開始對父親灌迷湯。
「你還敢說!」裴滐一見女兒就忍不住揚高嗓門。「你這丫頭沒有經過我們的允許,私自甩掉保鎬,還偷偷跑到歐洲去旅行,你就不怕回來之後爸爸會生氣嗎?」裴滐愈吼愈大聲,他真的氣壞了!
他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古靈精怪,有著精明的頭腦和過人的智慧,然而卻像野馬一樣難馴服。
她最討厭他所指派的那些保鑲成天跟進跟出,說這樣沒自由,因此只要一逮到機會,她就會用計甩掉那些煩人的保鎬,偷偷溜到他不允許她去的地方玩個痛快,枉顧自己的生命安全。
這叫他怎能不生氣呢?
裴念慈睜大漂亮的水眸,雙唇微微顫抖,彷彿震懾於父親的怒氣。
「爸爸生念慈的氣……爸爸不愛念慈了嗎?」她眼眶泛紅,語調哽咽。
「我……」裴滐當然還是疼她、愛她,但念慈老是這樣惹麻煩,枉顧自己的安全,害他和愛妻擔心,他當然會生氣呀!
「我就知道!爸爸只愛弟弟,根本不愛念慈了!」她愈說愈委屈,淚水已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你別胡說!爸爸沒有只疼弟弟,相反的,爸爸覺得自己比較關心念慈。」誰叫她老是惹麻煩,叫他不多關注她一點都不行!
「可是爸爸凶我……」她哭得好不傷心,肩膀一上一下地劇烈抖動。
「爸爸不是凶你,爸爸是擔心你!」疼愛女兒的裴滐一看她哭得好不傷心,立即緊張得手足無措,他上前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好好!別哭了,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該這麼大聲罵念慈,念慈原諒爸爸好不好?」
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冷面無情的裴滐,在女兒面前卻成了搖尾乞憐的小狗,只求女兒重新綻開笑顏。
「我就知道爸爸最愛念慈,念慈也最愛、最愛爸爸了!」她撲進父親懷裡,摟著父親的脖子,親暱地撒嬌。
「念慈要一輩子不嫁,永遠留在爸爸身邊。」
「傻孩子,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耍嫁人的。」裴滐滿足地輕歎口氣,抱緊女兒柔軟的身軀。只要女兒永遠開開心心,他就什麼也不計較了。
「才不要!念慈一輩子都不要嫁人,爸爸要相信念慈!」她抱著父親結實的腰桿,嘟著嘴發下鴻誓。
「好好,爸爸相信念慈。」裴滐安撫地拍拍她的頭。「你剛從歐洲回來,還沒回去看過你媽吧?趕快回家去報個平安,你媽為了你擔心得不得了,你早點回去看看她,也好早些讓她安心。」
「好!」裴念慈乖巧地點頭。「那我先回家去了,晚上要記得回家陪念慈一起吃飯喔。」
「爸爸一定會記得。」裴滐目送女兒走出辦公室,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又在不知不覺中原諒她了。
他一生狂傲霧氣,要風得風、要雨得兩,幾時曾對人這般低聲下氣過?
唯獨對這個寶貝女兒和孩子的媽,他完全無法招架,只要她們母女一掉眼淚,他就心慌得不知所措,就算她們要他上喜馬拉雅山,替她們拍張雪人的照片回來,他恐怕也會照辦。
唉!或許他最愛的這兩個女人,正是他命中的天敵吧!
一步出父親的辦公室,裴念慈臉上的乖順立即消失無蹤,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暗自高興又技巧地自父親的責罵中逃過一關。
「又把你爸『解決』了?」鄧芳起身將文件歸檔,轉頭看見她的笑容,立即搖頭苦笑。
她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小丫頭,對她逃避責罵的小伎倆,當然摸得十分清楚。
「當然囉!」她神情愉悅地走到鄧芳的辦公桌前,得意地聳起小鼻子。
「又是用老方法?」
「沒錯!只要擠兩滴眼淚、說些好聽的話哄哄他,他就樂不可支了。上了年紀的人嘛,總是需要哄的……」
「咳!」
鄧芳看到忽然自總裁辦公室走出的人影,趕忙朝裴念慈打Pass,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裴念慈——」裴滐聽到女兒的話,一張臉氣得漲成了豬肝色。
原來剛才令他感動得想掉眼淚的話,全是她說來哄他的!
這丫頭實在——
「啊!我得先回家了,芳姨再見!」
裴念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門,還聽得到父親足以撼動門板的咆哮聲。
「這丫頭敢說我是上了年紀的人?」
裴滐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他是不是上了年紀的人。她大可去問問她媽!即使已年過五十,他依然精力充沛、體力絕佳,讓老婆夜夜擁有幸福,這樣的他,何來老字之說?
這丫頭居然敢胡說八道!
「可惡!」他氣憤地走回辦公室,打算盡快解決桌上的公事,然後早點回家在心愛的老婆懷中求取慰借。
才剛坐下,桌上的內線電話便傳來鄧芳的聲音。
「總裁,一線電話,是台灣打來的。」
「謝謝你,鄧秘書。」
他拿起話筒,按下一號線路的按鈕。
「我是裴滐。嗯!」
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全身的肌肉霎時一繃。
「嗯……我爸他怎麼了?什麼?!中風?」
裴滐手中的話筒「匡唧」一聲掉落在地上,震驚地跌坐在皮椅上。
他的父親裴敬書中風,有生命危險!


台灣 台北裴宅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誰准許你們通加他的?」
年近八十的裴敬書半躺在床上,扯開嗓子朝老管家大吼。
他身體瘦削,皺紋密的臉上滿是風霜,一雙精明的眼眸依然銳利,
「老爺……」管家林伯畏懼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打從他違背我的話,執意留在美國創業開始,他就不是我的兒子了!」
「是我讓他們通知大哥的!」
一個高挑勁瘦、神情清冷的男人走進裴敬書的臥房,淡然開口道。
「你在搞什麼鬼?」裴敬書瞪著那名神情冷靜的男子,顯然相當不悅。
「我只是不希望您明明心裡惦念著大哥,卻因為一時之氣,而錯過一家團圓的機會。」
裴敬書倏然皺起眉頭,他總覺得這句「一家團圓」,聽起來特別刺耳。
「哼!先別提這個,公司方面怎麼樣?」裴敬書最關心的,還是花去他畢生心血的公司。
「報告義父,公司方面營運一切正常,六月份的股東大會,也將如期舉行。」男子低垂著頭,畢恭畢敬的報告道。
「那就好!只要好好管理公司,將來裴氏所能擁有的好處,少不了你的。」
「關逴明白。」男子仍是低著頭,恭敬地回答。
「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裴敬書大喘一口氣,往後仰躺在柔軟的枕頭上,剛才的大吼大叫已耗盡他所有的體力,使他更顯虛弱。
「那關逴先下去了。」
男子抬起頭,赫然有雙冰魄似湛藍的眼珠。
那雙清澈得無雜質的藍色瞳孔中,隱藏著複雜的心思與令人難以察覺的冷漠。
「請義父好好休養。」
關逴從容轉身,步出充滿藥味的豪華臥房。
「關特助——」一名穿著灰色西裝的年輕男子見他步出房門,迅速上前問道:「老總裁怎麼樣了?」
「和昨天一樣,沒什麼太大的改變。」關逴取出手機,邊走邊撥電話。「和周老的飯局是幾點鐘開始?」他趁著電話接通的空檔,問著始終在身旁的貼身秘書兼學弟葛安泰。
「晚上六點鐘。」
「請他按時赴約,我也會準時到達。」
「是!」
電話接通了,關逴一待那頭傳來聲音便道:「劉老闆嗎?我是關逴。是……我現在有空,可以過去您那裡一趟,『那件事』電話裡不方便說,我們見面再談……好,等會兒見!」
關逴切斷手機的通訊,立即對葛安泰說:「馬上通知司機把車開過來,我們到劉承海那裡去。」
「是……」
葛安泰一邊掏出手機,趁著舉起手時偷瞄了一下手錶:下午四點四十分。他這位學長兼上司還真是商場鐵人,一刻都閒不下來!
晚上六點鐘有約,距離現在剩不到一個半鐘頭,他居然還能趕去赴另一場約。
唉!在關逴手下辦事,不但要有超強的能力,還得有超人的體力,否則就算腦袋不炸開,雙腿也會跑斷。
「安泰,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前方傳來關逴不耐的聲音,葛安泰才驚覺自己竟然停下來發呆,連忙快步追上前。
「抱歉!」
「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我希望在五點十五分以前從劉承海那裡離開,這樣還來得及去拜訪遠洋實業的鄭董。」
「什麼?!」還有一個?!
葛安泰不知是雙腿乏力、還是腳底滑了一下,總之他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突然往前撲倒,險些親吻可愛的地球。
「小心點!」
關逴眼明手快地扯住他的脖子,他才沒真的趴倒在地上。
「怎麼搞的?新婚期縱慾過度,連路都走不好了?」關逴皺眉瞧著這個才剛結婚不到兩個月的學弟兼下屬。
「才……才不是呢!」葛安泰漲紅了臉,又氣又窘地辯駁。
明明是關逴的錯,他不先檢討自己折騰人的功夫,還敢怪他縱慾過度?
就算新婚期間他稍微貪歡了點,但還不至於連路都走不好!歸咎起來最大的元兇就最他這個打不倒的鐵人,他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
「你在嘀咕什麼?」
關逴瞇眼一瞪,葛安泰立即咬住舌頭。
「沒——沒有!」他連忙擠出最無辜的笑臉。
「那就走吧!」
關逴沒時間理會他在背後嘀咕什麼,再度大步走向門口。
「關特助!」葛安泰快步追上他,遲疑片刻後,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最近頻頻和裴氏企業的幾位股東大老聯繫,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
關逴冷冷地勾起嘴角,眼中有著凝結的寒意。
「關特助……」葛安泰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剛才關逴的眼神好陰冷,他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覺得他似乎在暗中進行什麼陰謀。
他相信關逴不會害他、也沒必要害他,那麼——
他想對付的人,會是誰?




第二章

步出中正機場,裴念慈轉動黑白分明的眼珠,好奇地打量週遭的環境。
十幾年沒回台灣,裴念慈對這片土地有些熟悉但也有更多陌生,畢竟她出生、成長都在美國,他們一家人這次回來所要探望的老者她的祖父,她甚至連一面都未曾見過。
關於她父親與祖父之間的恩怨,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曾聽家裡年長的傭人提過這段往事。
她的父親裴滐,原最台中地區數一數二的富商裴敬書的獨子,大約三十年前,她的父親赴美留學,學成之後卻不願回國繼承祖父的事業,她的祖父很生氣,幾經勸說不成,兩人隔著越洋電話大吵了一架,從此便陷入冷戰。
後來她的父親遇到她母親,兩人沒經過祖父的允許,擅自在美國結婚,這件事徹底激怒了頑固封閉的老人家,她祖父憤然與她父親切斷父子關係,二十幾年來不曾往來。
直到兩天前,裴家的老管家打電話到美國,她父親才知道她祖父在一個月前中風,目前已經出院,正在家中休養。
離開機場,他們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台北的裴宅。
裴宅原本位於台中郊區,大約七八年前,裴敬書聽從養子關逴的建議,將公司的重心轉一到北部,並在那時舉家遷移到現在的住址。
裴滐有些感慨,若不是管家事先將新地址給了他,此刻他該上哪兒找自己的父親?
在前往裴敬書臥房的途中,夏淨蓮再次對兩個孩子細細叮囑。
「念慈、諾恩,等會兒見到爺爺,要有禮貌的問好,不管爺爺說什麼話,都不能生氣,知道嗎?」
已過四十關卡的夏淨蓮,仍保有白嫩的肌膚和窈窕玲瓏的身段,難怪她的丈夫裴滐仍對她迷戀不已,不肯百須離。
「知道啦!」裴念慈翻了翻白眼。
她才沒興趣和一個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的老人鬥嘴呢!
跟隨父母進入祖父的臥房,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那個瘦骨嶙峋、頭髮斑白,但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
這就是她的祖父嗎?
她曾看過父親拿給她看的照片,但照片中的他比現在年輕、健康多了,經過二十幾年歲月的摧殘,他已垂垂老矣。
「爸爸!」
裴滐著妻子夏淨蓮上前,略顯激動地喊道。
裴敬書傲瞇起眼,打量這個已經有二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兒子。
他的視線從兒子略有風霜、卻仍俊挺的臉上,移到兒子與妻子緊緊交握的手,再從他們交握的手,移到夏淨蓮柔美婉約的秀顏。
「就是這隻狐狸精迷了你的魂,讓你整整二十幾年不肯踏進家門一步,甚至連你媽過世都沒回來奔喪?」裴敬書譏諷地問。
「爸——」
「你說什麼?」裴念慈聽到他如此形容自己的母親,隨即忘了剛才對母親的保證,馬上跳腳大嚷。
「念慈!」夏淨蓮早知道女兒性子躁烈,一定聽不下公公的冷言冷語,因此才會事先叮囑她不許沒禮貌,沒想到這招根本不管用,她還是這麼急衝。
「媽!明明是他——」
「什麼他呀他的?念慈,他是你的爺爺,不可以這麼沒有禮貌!」
夏淨蓮薄怒地加大音量,裴念慈才不情願地嘟起小嘴,生氣地別開頭。
裴滐安撫地拍拍女兒的手,抬頭對父親說: 「爸,我為您介紹一下,這是您的孫女念慈和孫子諾恩。」他對一雙兒女喚道:「來,過來叫爺爺。」
「爺爺好!」自小中規中矩的裴諾恩立即上前鞠躬行禮。
「你叫諾恩?」裴敬書眼睛微濕,伸出枯瘦且微顫的手,珍愛地撫摸裴諾思的頭。
這就是將來繼承裴家香煙的血脈呀!
他滿足地勾起嘴角,將視線轉向另一張明顯不同、卻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嬌容。
「你叫念慈?」
裴念慈防備地盯著地看了好一會兒,找不到他眼中的算計,才以諷刺的語氣慢條斯理地開口。
「沒錯!我就是那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裴念慈,還得請尊貴的爺爺多多指數!」
「念慈——」夏淨蓮差點沒為女兒無禮的表現而昏厥。
然而奇蹟似的,裴敬書並沒有震怒,他上下打量裴念慈,眼中出現了一絲難得的激賞。
活了將近八十年,他沒有別的神奇本事,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看人奇準。他看得出這小丫頭將來的成就絕對不小,甚至有可能成為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還在唸書嗎?」裴敬書感興趣的問。
「今年剛畢業。」裴念慈意興闌珊地回答。
她本來不想理他的,因為他的嘴好壞,可是媽媽一直用警告的眼神盯著她,她才不情願地開口。
「你學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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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裝設計。」
「服裝設計?」裴敬書有點失望。怎麼不是學商呢?
不過無妨!他望著她,老謀深算地問:「打算留在台灣發展嗎?」
「要看爸媽的決定。」
只不過,不管爸媽要不要留在台灣,她都不想住在這幢暮氣沉沉的宅子裡!
「是嗎?」
裴敬書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忽然外頭傳來敲門聲,他立即揚聲喊道:「進來!」
「義父!」關逴將公事包交給傭人,走進房內,轉身關上房門,然後恭敬地走到裴敬書床前。
「您今天好點了嗎?」
「你——」
裴念慈一看到這男人的面孔,立即驚訝地睜大眼。
她不會認錯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在十歲那年,在梵家宅邸的圍牆外看見的那名少男。
她記得他漂亮的藍眼珠!
經過十二年的歲月,他的外表有些改變,比起那時候,他高壯了些,也成熟了此了在合身西服的襯托下,看起來也更加俊挺昂藏,惟一不變的,就是那雙澄澈如海的湛藍眼眸。
「關逴,你回來得正好!來見見你的大哥——裴滐。」裴敬書朗聲為他介紹。
「大哥,旅途辛苦了!我本來打算親自到機場接機,但因為臨時有位重要的客戶,所以沒能親自接機,真是抱歉!」關逴垂下頭,低聲致歉。
「不要緊的!」裴滐早在十幾年前就聽說父親收養了一名孤兒,但如今才是第一次見面。「你叫關逴是吧!我替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淨蓮,我的女兒念慈和兒子諾恩。」
「大嫂、諾恩和……念慈,你們好!」他轉頭一一向他們問候,雙目與裴念慈相對的時候,稍微頓了一下,不過立即恢復正常。
「你好!」夏淨蓮和善地對他微笑。
「叔叔好。」裴諾恩也乖巧地向他問好,但在看見關逴的藍眼睛時,立即發出驚訝的呼喊。
「哇!叔叔的眼睛居然是藍色的耶!小叔叔,你戴了藍色的隱形眼鏡鏡片嗎?還是你的眼睛天生就是藍色的?」
「諾恩,不許多嘴!」裴滐沉聲低喝,兒子天真的問題令他尷尬極了。
他早聽人提過關逴複雜的身世,知道關逴的藍眼睛正是遺傳自他那從未出現過的父親。
「沒關係!」關逴不是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問,他早已習以為常,也早就麻痺了。
他望著裴諾恩,簡略解釋。「我的親生父親是外國人,我的眼睛遺傳自他,所以是藍色的。」
「喔!」裴諾恩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總算明白了。
夏淨蓮見女兒始終不吭氣,也不主動開口打招呼,便暗示地扯扯她的手。「念慈?」
裴念慈接到母親的暗示,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叔叔。」
「你好。」關逴澹然點頭之後隨即轉開視線,好像他從來沒見過她。
裴敬畫滿意地看著他們的相處情形,開口道:「關逴目前正在修企管博士,他雖然不像一般企業家第二代、第三代放洋留學,但他經營管理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現在我病倒了,就最由他暫時代管裴氏企業。」裴敬書理所當然的說道。
對他來說,關逴只是一名收養來的孤兒,不是裴家的血脈,裴家的產業,他從沒打算交給一個外人,即使是他一手養大的養子。
關逴迅速垂下眼皮,沒讓任何人看見他聽見「暫時代管」時的,眼中所散發出來的怨恨光芒。
「咳咳……」裴敬書突然嗆了一下,開始劇烈咳起來。
在裴家服務數十年之久的老醫生立刻上前為他診視,然後轉頭道:「滐少爺、逴少爺,老爺身體還很虛弱,請別讓他太勞累。」
「那我們先離開吧!讓義父好好休養。」
關逴轉頭,率先走出裴敬書的臥房。
裴滐夫婦上前說了幾句要父親好好休息等話語後,也隨後離開裴敬書的臥房。
「大哥,你這麼久沒回台灣了,晚上你們就留下來過夜吧!」關逴向管家吩咐道:「林伯,你把客房整理一下,好好安頓大哥和大嫂他們。」
「是的,逴少爺。」管家林伯立即點頭稱是。
關逴雖然不是裴家的親骨血,但他過人的能力和他對裴家所付出的心力,沒有人敢為之存疑,他不苟言笑的威嚴,更令人不敢忽視。
「小——小弟。」裴滐想了一會,還是難為情地開口喊他小弟。
雖然關逴整整小了他二十歲,但在名義上,總是他的弟弟。
「小弟,這些年我不在家,你一個人獨自挑起照顧爸爸這分重擔,真是辛苦你了!」
裴滐雖是第一次和他見面,卻有極好的印象。
瞧他對自己的父親如此盡心、周到,多少彌補了裴滐這些年來不能隨侍在父親身邊盡孝的遺憾。
「哪裡!這些都是關逴應該做的。大哥、大嫂,你們長途飛行,一定很勞累,請早點回房休息吧!晚餐準備好時,我會請林伯通知你們。」
「謝謝你,小弟。」
裴滐朝他點點頭,然後挽著妻子的手,跟隨一旁的傭人走向客房。
裴諾恩跟著父母的腳步,一同前往客房,只有裴念慈沒有跟上去,而最站在關逴身旁,用一種過分專注的詭異目光,打量神情逐漸轉冷的關逴。
「念慈?」夏淨蓮停下來喊她。
「我和小叔叔聊聊天,等會兒過去找你們!」她回頭朝母親大喊。
等家人走後,她又將視線移回關逴身上。
「小叔叔——」
「我不是你的小叔叔!」關逴毫不客氣地截斷她的話。
不知為什麼,關逴就是討厭聽到裴念慈喊他小叔叔,他和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金枝玉葉,根本一點瓜葛也沒有!
「咦?你好像是雙面人喔!你在爺爺和在我爸爸面前的態度,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呢!」
「因為你不值得我對你演戲!」關逴不再瞧她一眼,自顧自地舉步向前走。
「為什麼?你瞧不起我嗎?」裴念慈逐步跟著他,好奇地丟著頭,注視他如外國人般深邃的五官。
「我沒有瞧不起你!」他不耐地回答。
她聰明伶俐、相貌甜美、出身不凡,誰敢瞧不起她?
「既然沒有看不起我,那你對我的態度,為什麼這麼不友善?你討厭我?」
「沒錯!」關速直接了當的回答。
「為什麼?」裴念慈沒有生氣,只感到萬分好奇。
她自問沒有得罪他呀!畢竟他們連今天,總共也才見過三次面而已。
「我厭惡的不是你,而最你身為裴家千金的身份!」
「為什麼?」她還是不放棄地繼續追問。
「你問我為什麼?」
關逴停下腳步,猛然轉過頭,譏諷地直視她烏黑晶亮的瞳眸。
「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難道不該嫉妒一個得天獨厚的千金小姐嗎?」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像他一樣,出身微寒、孤苦伶仃,必須寄居在他人的屋簷下,戰戰兢兢看別人的臉色過活。而有人卻像裴念慈一樣,出身尊貴、家世不凡,他們壓根不懂何謂人間疾苦,因為他們只消勾勾手,自然會有人將世界捧到他們面前,任他們拿取。
他恨這種不公平!
人類不是該生而平等嗎?為什麼即使他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就因為他出生時,選錯了家庭嗎?
也正是因為這分妒恨與不平,當年他才會一連兩次瞞著義父悄悄去看裴念慈。
他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幸運的孩子,能夠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擁有他或許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幸福。
「你看起來不像這種憤世嫉俗的人。」襲念慈的語氣裡有些惋惜。
「很抱歉,我正是這種小心眼的人!」
關逴冷睨她一眼,走向地位於走廊盡頭的房間,用鑰匙打開房門。
「喂,等等——」
他沒等裴念慈把話說完,已用力甩上房門。
「真是個難相處的人!」裴念慈瞪著門板嘀咕半響,才不情願地回頭,走向父母和弟弟消失的方向。
臨走前,她回頭望了緊閉的房門一眼,不但沒有因為關逴的冷淡而退縮,反倒更加燃起熊熊鬥志。
在她的腦袋瓜裡,不該有人不喜歡她裴念慈,尤其是她的「小叔叔」。
不是她自誇,從小到大,鮮少有人不喜歡她,就算真的有人討厭她,最後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想法,疼她疼得宛如一塊寶。
所以說,她雖未必是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但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她不相信,關逴這個「小叔叔」會捨得拒她於千里之外!




第三章

深夜一點,關逴看完手邊的文件,走進臥房附設的浴室沖了個澡,在腰間圍著一條浴巾,邊擦著濕髮,邊走回床邊坐下。
他低頭用乾毛巾擦去頭髮上的水滴,裴念慈的名字,突如其來的竄入他的思緒中。
即使閉上眼,他仍能清楚地看見她雪白的肌膚、紅嫩的柔唇、和甜美慧黠的笑容。
她的確是個美人胚子!
十四年前,他在紐約第一次見到八歲的裴念慈的時候,就猜測到她將來長大,絕對會是個令男人神魂顛倒的絕世美女。
結果他果然沒猜錯!她的確美得脫俗絕麗,令女人嫉妒、讓男人為之癡迷。
然而——
「煩!」他甩開毛巾,信步走到窗前,雙手叉在腰上,仰頭望著天上的一弧明月,強迫自己將她自腦海中驅逐。
她不是他的仇人,卻是極有可能阻礙他前途的人。
想起裴敬書稍早那番話,他便難以抑止胸口的怒氣。
暫時代管?!
哼!裴敬書那隻老狐狸倒會算計,領養他這個爹娘不要的孤兒回來替他管理裴氏,等裴家真正的繼承人回來了,再一腳將他踢開。
他想得倒美!
關逴陰鷙地瞇起眼,湛藍的眼眸深處,有著被人利用的深刻痛楚。
若不是聽到裴敬書親口說出的話,現在他或許仍沉浸在被提攜栽培的喜悅中,傻傻地為他掏心挖肺、做牛做馬,只希望能回報他的知遇之恩。
他是二十年前,在南部的某孤兒院裡,被裴敬書看中,然後帶回裴家栽培最大的。
他並非無父無母,只是他的親生父母都不想要他。
他的母親是高雄遠洋碼頭附近的風塵女子,某位外國船長停駐台灣期間和她過從甚密,等到那名船長走後,她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她試著和那名船長聯絡,以為可以乘機要脅他娶她,但因為船期不定,她始終沒找到他。
等她終於找到那名船長,並得知他早已有妻有子時,她已經懷孕超過六個月,來不及墮胎了。
滿懷怨恨的母親生下他後,便將他當成出氣筒動輒打罵,這是在他五歲之前的事,他幾乎都快忘了。
五歲那年,有個中年富商願意娶他的母親當小老婆,但不願接納他這個小拖油瓶,他的母親為了榮華富貴,毫不考慮的將他送到孤兒院,自己則跟隨那個富商遠走高飛。
因為他那雙特殊的藍眼珠,從他一進孤兒院就遭到其他小朋友的欺負,因此逐漸造成人格的扭曲。七歲那年,急欲尋找接班人的裴敬書正巧到南部洽公,在某種因緣際會的情況下遇到他,他才脫離那個地獄,正式入籍裴家。
不過裴敬書並沒要求他更改姓氏,只把他原名關錯的「錯」字改成「逴」字。雖然發音極為相似,但意義卻完全不同。
「錯」代表他的出生是種錯誤,是種拖累與不幸。但「逴」卻最高遠的意思。
他以為自己更名關逴,代表他即將展翅,飛往更高、更遠的天空。但他太天真了!
他永遠不會忘記,十六歲那年,無意中發現的事。
記得那天學期結束,他照例又拿回全學年第一的獎狀回家……
「義父,這是我的獎狀!」
他將剛從學校領回來的獎狀交給裴敬書。
「哈哈!關逴,你果然不負我的期望,將來振興裴家,就靠你了!」裴敬書笑客滿面池收下那張獎狀,還吩咐管家林伯好好收藏起來。
「義父,明天開始我就放暑假了,這兩個月我會去公司實習,希望能跟著您學到更多東西。」
「好!好!」裴敬書滿意地猛點頭。
「義父,我知道大哥不肯回台灣,讓您很難過,但今後我會替您挑下裴氏這個重擔,到時候,您就可以早點退休,不用再那麼勞累了。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是真心誠意想為義父分憂解勞,而不是覬覦裴氏的家產,但義父卻把他當成心懷不軌的小人,處處提防他、監視他。
「是嗎?那義父的將來就靠你了?」裴敬書假裝露出驚喜的表情,然而等到關逴一走,他立即輕蔑地大笑。
「哈哈,那小子大天真了!他真以為我領養他、讓他進裴家大門,就是想讓他繼承裴家的產業嗎?別癡心妄想了!裴家的產業,怎麼可能、又給一個外人來繼承?尤其是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混血雜種!裴家的產業,只能、又由裴家的人來繼承,否則他以為我為什麼不讓他改姓裴?那小子充其量只能當只看門狗,暫時替我看管裴家的產業,等哪天裴滐願意回國繼承裴氏企業,這只看門狗就沒有用處了!」
裴敬書的這番話,徹底擊碎了關逴的心,他站在書房外,面色蒼白,緊理成拳的雙手不住顫抖。
原來義父之所以費心栽培他,不是因為關心他、疼愛他,而是因為他是隻尚有利用價值的看門狗,有了他的幫助,裴氏企業才能順利營運下去,轉交到裴家正統的繼承人手上。
他萬分悲痛,像被裴敬書用利刃刨出鮮紅的心,他不懂為何相處多年的義父,竟然一點也不瞭解他?
他從沒貪圖過裴家的一分一毫,惟一想的只有如何回報義父的恩情,但義父那番話不但搗碎了他感恩的心,更擊垮了他脆弱的自尊。
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只流浪狗,稍有人對他好就感激不已,被人當成了利用的工具還不自知,一心把對方當成恩人般膜拜,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心裡是如何嘲笑他的!
自傲又自卑的他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從此心性遭變,他無法原諒裴敬書如此對待他,他要報復。
從那天起,人前他依然是順服聽話的關逴,但人後他卻開始默默進行一項重大的計劃——既然義父當他是條看門狗,那他就讓義父嘗嘗,被自己親手豢養的看門狗反咬一口的滋味!
他一定要讓裴敬書終生後悔!
他冷然一笑,刷地拉上窗簾,扯開腰間的白色短浴巾,跨上蓬鬆的床,掀開絲被躺下休憩。
時間!此時此刻,他需要的是等待果實成熟的時間,等到他籌劃的計劃逐一成功時,就是情勢逆轉的時候。
到時——
或許他會好心留一個空房間,收容裴敬書那隻老狐狸!

一大早,裴念慈神清氣爽地步出房門,跟著領路的女傭走進餐廳準備用餐,不經意看見正在餐桌上看報的關逴,她立即堆起甜美的微笑,上前打招呼。
「小叔叔,早!」
關逴淡漠地瞄了眼牆上剛指向八的時鐘,又將視線轉回報紙上。
「真稀奇,你居然這麼早就起床了!」
他還以為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鐵定都睡到日上三竿才捨得離開柔軟的床鋪,沒想到她竟是只早起的鳥兒。
「睡不著了嘛,大概是時差問題吧!小叔叔,你在餐桌上看財經日報,不怕消化不良呀?」裴念慈接過女傭端來的熱咖啡,湊唇輕啜一口。
「我已經習慣了。」
關逴放下報紙,拉開椅子起身。
「小叔叔,你要去哪裡?」裴念慈急忙放下咖啡迫問。
「去看義父。」
「我跟你一起去!」裴念慈抓起一塊牛角餐包,咬著走到他身旁。
關逴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等她,直接走出餐廳,走向裴敬書的臥房。
裴念慈三步並做兩步跑,仍然很快追上他。
嘿!她可沒那麼容易讓人甩掉!
到了裴敬書的房門前,關逴舉起手敲門,等到裡頭傳來回應,他才推門進入。
他走到床前,發現裴敬書還沒醒來,於是問站在一旁的家庭醫師王煥。
「我義父今天狀況如何?」
「老爺的氣色看起來是好多了,不過還是沒辦法到公司坐鎮,他的身體狀況禁不起這樣的操勞。」家庭醫生回答。
「是嗎?那就讓他老人家多休息一陣子,也請王醫師多費心照料。」關逴沉穩地叮囑道。
「是,這點我明白。」
「唔……」裴敬書悠悠醒來,看見床前站立的身影,立即撐大眼皮,露出驚喜之色。
「念慈?」裴敬書奮力撐起身子,精神立即好了不少。
「爺爺,早安!」裴念慈蹦跳地走到祖父身旁,甜笑著喊道。
雖然昨天的初次會面並不太愉快,但她不最個愛記恨的人,再加上對方又是她的親爺爺,就算有什麼不愉快,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呵呵,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裴敬書一反以往對人嚴苛的態度,甚至露出罕見的慈祥表情。
他向來只重視傳宗接代的男孩,並不特別疼愛女孩,但念慈這孩子就是得他的緣,他想不疼都不行。
「睡得很好,謝謝爺爺。」見爺爺軟化了對她的態度,她笑得更甜了。
「你剛回台灣,想去哪裡玩嗎?爺爺讓關逴陪你去。」裴敬書急著想討孫女歡心。
「我嘛——」裴念慈怕麻煩人,本來想拒絕,但不經意看到關逴不悅的神色,突然想逗逗這個老闆著臉的「小叔叔」,於是立即改口道:「好呀!我早耳聞台北的陽明山風光秀麗,還可以洗溫泉,正想去玩玩呢!」
「那好!」裴敬書轉向義子命令道:「關逴,我人躺在床上不方便行動,你替我好好招待念慈,不管她想去哪裡都替她好好安排,別讓她玩得不盡興,知道嗎?」
「可是——義父,公司方面還有很多事需要我處理,我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尤其還是把時間浪費在玩樂這種事情上!關逴寒著臉提出抗議。
「胡扯!公司花錢養那一大票人是幹什麼的?難道那麼大的公司,少你一個人都不行嗎?眼前你最重要的亭,就是好好陪念慈出去玩,明白嗎?」
關逴恨恨地咬牙,瞪著笑靨如花的裴念慈片刻,才僵硬地點點頭。
「關逴明白了。」
「那你下去吧!記得把公司的事務安排一下,專心陪念慈去玩,我不希望聽到念慈說她玩得不盡興。」
「是。」
關逴轉身走向房門,經過裴念慈身旁時,寒冰似的視線筆直射向她,裴念慈才發現:喔喔,他生氣了!
好像玩得有點過火了!她俏皮地吐吐舌頭。
「念慈,我保證,你會玩得很『愉快』!」
他的聲音雖然輕柔無比,她卻沒由來的瑟縮了一下。
怎麼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映照進來,她竟覺得渾身發冷呢?
她突然有點後悔,或許她不該激怒沉睡的猛虎。
這下子可慘了!

「好熱喔!」
裴念慈泡在由岩石砌成的溫泉池子裡,四周煙霧蒸騰,宛如靈山仙境。
她那泛著排色紅暈的俏顏露在水面上,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喚,沿著小巧的下巴滴入池子裡。
這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折磨嘛!
她泡在將近四十度高溫的池子裡,愈想愈不對。
關逴那傢伙居然在盛夏的中午帶她來洗溫泉?
莫非他想熱死她不成?
她吐出一口熱氣,用手抹去滴入眼睛裡的汗珠,再也耐不住蒸籠似的悶熱,決定離開這熱死人的池子,到餐廳去享受冰涼的飲料和冷氣。
她穿上衣服,一離開圍著氰氳蒸氣的溫泉浴池,立即感受一陣微風迎面拂來。
好涼喔!
她舒服地歎了一口氣,邊搖著紙扇,邊沿著日式建築的迴廊,走向前頭用餐的地方。
一進餐廳,她便看到關逴坐在一張竹製的矮桌前,正在啜飲一杯冒著清涼泡沫的冰啤酒。
他身上的西裝沒有一絲皺摺,梳理整齊的頭髮一絲不亂,整個人清爽得像剛出門一樣,根本不像在熱烘烘的溫泉浴池裡泡過操。
她突然明白了!他在正午時分帶她來泡熱死人的溫泉,自己卻坐在這吹冷氣、喝啤酒納涼。
她腦中轟隆一聲,怒火霎時狂銀而起。
她瞇著眼,氣沖沖地上前質問:「你根本就沒去洗溫泉對不對?你利用中午最熱的時候帶我來洗溫泉,自己卻不洗,就是存心想整我沒錯吧?」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向來只有她整人,幾時變成她被人整了?
「想洗溫泉的人是你,可不是我!」關逴輕鬆地將自己的惡行撇得一乾二淨,悠閒地舉起冰涼的啤酒送到嘴邊。
「你——可惡!」裴念慈生氣地搶下他手裡的啤酒,本來想倒掉,但左右看了看,不知該倒在哪裡,最後乾脆全倒進自己的嘴裡。
關逴左手托著腮,藍眸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著她把啤酒喝得一滴不剩之後才淡淡地說:「這杯啤酒裡頭加了杜松子酒。」
雖然只有一小杯,但混合的酒最容易醉。
「什麼?呃!」
她驚訝地睜大雙眼,隨即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突地襲向自己。
「我的頭……好暈!」
她的身體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手腳也使不上力,她瞇起眼,看見整個天空都在轉,接著人便往後一仰,軟趴趴地倒下。
「小心——」關逴飛快接住她,拍打她的臉頰。「裴念慈?醒醒!裴念慈?」
關逴發現她的臉色紅得嚇人,怕她發生什麼意外,連忙將溫泉餐廳的老闆娘喊來。
「您別擔心,我先來看看!」美麗的溫泉餐廳老闆娘過來檢視了一下,笑著對關逴說:「不要緊的,她只是喝醉了。」
「真的醉了?」
關逴不敢置信,居然有人酒量這麼差?!
「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把她丟在這裡不管吧?
真是自找麻煩!關逴開始後悔,不該讓她碰那杯酒。
「不然您先帶她回去吧!讓她睡個覺、休息一下,應該就會沒事了。」美麗的老闆娘建議道。
「也好!」否則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關逴付了賬,輕鬆地將她抱起,走向自己停在外頭的車。
她的身體好軟,輕盈得像根羽毛,身上還有種淡雅的香氣,好閒得令人忍不住深吸嗅聞。
他小心地將她放進汽車後座,替她調整躺臥的姿勢,她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掛著輕淺的微笑。
她孩子似的天真模樣逗笑了他,他撫摸她豆腐似的軟嫩臉頰,第一次對她露出微笑。
「你夢到誰了?」
「唔……」她彷彿回應他的問題,微微嘟起紅潤的小嘴,發出咿唔的低吟。
那宛如邀物的柔媚姿態,突兀且迅速地燃起關逴心底的火焰。
他微瞇起眼,瞪著她白裡透紅的可愛醉容,僵硬地愣了好半晌,才忍不住低下頭,像觸到磁石的鐵塊,緩緩將唇貼向她的臉頰。
他輕觸她軟嫩的臉頰,流連片刻後轉移陣地,一寸寸溜向薔薇色的粉嫩紅唇,然後沒有一絲遲疑地銜住它。
「唔……」迷濛中,裴念慈隱約感覺到,有樣溫熱乾爽的物體,正貼在她的唇上摩挲、移動。
她很想睜開跟,看看那是什麼東西,卻怎麼也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關逴用靈活的舌頭撬開她的唇,含住她軟滑的香甜小舌吸吮,大手則沿著纖細的腰技往上滑。
「嗚……」裴念慈被吻得難以呼吸,在睡夢中發出嗚嗚的微弱抗議聲。
「裴念慈……」
關逴隔著鵝黃的短褲,撫摸她,忍不住發出粗嗄的喘息聲,但隨即被自己充滿情慾的聲音駭到。
他猛地跳開,像看怪物一般瞪著海棠春睡的裴念慈。
他怎麼會做這種事?他居然吻了裴念慈!
雖然他從不承認自己和她有任何親戚關係,但她好歹還處在昏睡的狀態,他居然飢渴得不顧一切,差點生吞活剝了她。
「不行!」他抱著頭喃喃自語。
裴念慈一定是個妖女,否則怎會有這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看來以後他得離她遠一點,免得自己尚未實現的大好計劃,全毀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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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13: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唔……好痛!」
裴念慈醒來後,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她的頭從沒這麼痛過,痛得快要裂開,好像有人拿著斧頭把她的頭劈開似的。
她奮力撐開眼皮,卻被異常刺眼的光線照得睜不開眼,因為只要稍微將眼皮撐開一條縫,眼睛和腦袋瓜就疼得不得了。
「我的眼睛……我的頭……」媽呀!好痛,誰來救她?
「頭很痛嗎?」
聽見溫柔熟悉的關切嗓音,她知道上天聽到她的呼喚,救星出現了。
「媽——」她扁起小嘴,可憐兮兮、又帶點撒嬌意味地喊道。
「唉!你這孩子,小叔叔好心帶你去洗溫泉,你怎麼會在那裡喝得爛醉,還麻煩人家把你帶回來呢?」夏淨蓮一面用熱毛巾替她擦拭白淨秀麗的小臉,一面輕斥道。
「人家只喝了一杯啤酒而已!」她接過母親手中的毛巾,嘟著嘴辯解。
「拜託!姐,你連喝杯酒也會醉,真是沒用耶!」才十四歲的裴諾恩在一旁取笑。
「少笑我!以後等你喝醉,就會知道我的痛苦了。」裴念慈朝他扮鬼臉。
「少教壞你弟弟!」夏淨蓮纖長的五指輕點了她的額頭,將一杯濃茶塞進她手裡。「把這杯濃茶喝掉,快點下床刷牙洗臉。」
「是!」裴念慈瞪著那杯濃茶半晌,才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
她下床走進浴室,對著浴室的鏡子刷牙,忽然想起昨天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夢見關逴吻她,而且還吻得很……色情!
害她連在夢裡,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那當然最一場夢!
像關逴那麼冷厲又暴躁的男人,才不會用那麼火熱的唇吻她呢!
而且如果是他的吻,一定也是既冷硬又無趣,絕不會那麼溫柔、纏綿……噢!她快變成色女了。
她呻吟一聲,飛快扭開水龍頭,使勁盛水潑灑自己的臉龐,讓自己盡快從情色的夢中清醒。

梳洗過後,裴念慈走到庭院呼吸新鮮空氣,或許是那杯濃茶奏效了,她的頭不痛,精神也好多了。
「咦?小叔叔!」
她在庭院晃了半圈,看見正要出門的關逴,立即快步跑過去。
「小叔叔,早!」
「是你?」關逴顯然不是很高興看到她,只從眼皮下瞄了她一眼,兩條長腿還是一步也不停地往外走。
「小叔叔,你這麼著急,要去哪裡嗎?」
「上班!」關逴緊抿的唇,吐出兩個字。
「可是爺爺不是要你陪我嗎?」
「我沒那麼多閒功夫陪著你整天玩樂!我桌上堆積的公文已經快比我高了,你知不知道?!」
「那我也跟你去公司!」裴念慈立即決定。
她最怕無聊了,既然他不肯再陪她去玩,那她只好跟他去公司了。
總之,留在台灣這段期間,她是賴定他了!
「我去上班,你去幹什麼?」關逴瞪著她,緊擰的眉頭足以絞死蒼蠅。
「那是我爺爺的公司,我去參觀一下不為過吧?」
她朝他甜笑,殊不知這句話恰巧戳中他的痛處。
「當然!裴家的大小姐想參觀公司,我這個外人,自然沒有置喙的餘地。」他冷諷著回答。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並沒有那種意思呀!」裴念慈也皺起了眉。
這人的防衛心怎麼那麼重?
「人心隔肚皮,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除了你自己,沒有別人知道!」他冷冷地回答。
「你……」他的態度真是氣死人,裴念慈長這麼大,還沒碰過有哪個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她忍住怒氣,假意甜笑道:「親愛的小叔叔,就算我是個滿腹心機的壞女人,也還不至於把壞念頭動到自家人身上。再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小叔叔』呀,你說是不是?」
「很抱歉!我並不認為自己是裴家的人。」關逴斷然否認。
「第一,我並不姓裴。第二,我只是裴氏企業的財產代管人,還沒資格自詡為裴家人!還有——我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爭吵上,如果裝大小姐還想前往公司參觀,就請動作快一點。」他往牆邊一靠,譏誚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陰陽怪氣的態度弄得裴念慈滿肚子火,不過她才沒那麼容易被他氣跑呢!
她裴念慈沒別的好處,就是勇氣夠、教力十足,而且……臉皮夠厚!
跟著關逴坐上黑亮如鏡的高級轎車,車子便沿著仰德大道往山下駛去,關逴一如往常專心看文件,裴念慈別像只小麻雀般東張西望。
她無聊地瞧了半晌,發現窗外的景色都差不多,而身旁惟一能說話的人又只盯著手中的文件,她向來是悶不住的人,只好偷偷觀察他來打發時間。
她偷看他低垂著眼眸的專注臉龐,發現他的睫毛好長喔!
她在心中驚歎。
雖然又長又翹的睫毛遮住了她最愛的透明藍眼珠,但是這麼濃密的長睫毛,真是令女人嫉妒呀!
還有他的鼻子也好挺!
他絕對有西方人血統,那宛如藍色玻璃珠的深邃眼瞳、又挺又直的高挺鼻樑,和長得不可思議的濃密睫毛,在在都是鐵的實證。
只是——
一個擁有外國血統的人,為何會成為孤兒,最後還被她爺爺收養呢?
她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到底為什麼……
「你到底在看什麼?」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一聲不耐的低喝傳進耳裡,才猛然驚醒。
「啊?」裴念慈眨眨眼,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有些莫名其妙。
「你以為你在動物園,而我是裡頭的稀有動物嗎?」關逴甩開手中的文件,決定他受夠了!
像她這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要他如何專心看文件?
「你說什麼?」即使裴念慈真的在看他,也無法接受他用這種令人生氣的口吻說話,於是立即反擊道:「不好意思,你怎麼敢肯定我是在看你呢?畢竟——被偷看也該有被偷看的本錢嘛,你說是不是?」裴念慈笑嘻嘻地回答,卻在談笑間倒打他一靶。
「你——」關逴氣得嘴角抽搐。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意思是——他連讓女人偷看的本錢都沒有?
「哼!」他懶得和她鬥嘴,逕自拾回剛才扔掉的文件,繼續理首其中。
和她纏鬥不但耗神費力,而且毫無意義,他沒那麼多功夫陪他一起磨牙。
「嘻……」裴念慈掩嘴偷笑,看他一副快被氣炸的樣子,她竟會有種怪異的滿足感。
唔,糟了!她該不會有虐待狂吧?
「關特助!」
裴念慈跟著關逴走出電梯,就看到一個面容俊秀的男人,略顯焦灼的朝他們快步走來。
「關特助,瀚海的代表再過三十分鐘就到了。您今天比較晚,我還以為您不來了呢!」害葛安泰差點以為自己得親自披掛上陣。
「我有點事耽擱了。」說到「耽擱」兩個字的時候,他刻意掃了裴念慈一眼。
裴念慈怎會不知道他是在怪罪她?不過她假裝沒聽見,臉上依舊掛著甜美可人的笑容。
「關特助,這位是……」葛安泰好奇地盯著裴念慈,他從未見過她。
「我叫裴念慈,你好!」她大方地朝他伸出友善的手。
「你好!」即使葛安泰先前並不認識她,但很快就被她的笑臉融化了原有的防備。
「安泰,你要好好招呼人家,她可是我義父的親孫女,和我這種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替代晶是不一樣的,你明白嗎?」關逴尖銳地諷刺。
他討厭裴念慈給葛安泰的笑容!連他也解釋不出原因,但只要一看到她對葛安蔡露出甜甜的微笑,心裡就覺得不舒服。
「你——」裴念慈發誓,她真的、真的不想跟他吵架,但她發現這根本辦不到!
他說話總是那麼難聽,她又沒得罪地,他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好好和她說句話,非得像只長滿刺的刺媚,見到人就扎嗎?!
不過裴念慈豈是那種輕易服輸的人?人家愈是故意惹她生氣,她愈不想讓對方如願,因此她馬上收起怒容,對葛安泰甜笑道:「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杯咖啡?我早餐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現在肚子好餓呢!」
「好的,馬上來!」葛安泰心花怒放地點頭,正準備去泡咖啡,卻被關逴吼了回來。
「慢著!」
「啊?什麼事?」葛安泰不解地回頭。
「你忘了瀚海的代表馬上就要來了嗎?馬上去把會議的資料先準備好!」關逴語氣冷硬地丟下命令。
「可是裴小姐她說——」
「是她的咖啡重要?還是瀚海上千萬的訂單重要?」
「這……當然是……訂單重要。」
「那還不快去!」
「是。」葛安泰歉然朝裴念慈苦笑,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唉!」裴念慈大歎一聲,刻意提高音量。「現在我沒咖啡喝了,這下你應該滿意啦?」
關逴瞪著她瞧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從口袋的皮夾裡抽出一張綠色的塑膠卡片,遞到她面前。
「你拿著這張卡片到巷口的法朗屋去,他們自然會把你消費的金額記在我的賬上。」
「法朗屋?」
「唔。他們的焦糖瑪琪朵據說還不錯,很多女孩子喜歡。」關逴竟像個嘮叨的女人,向她陳述法朗屋的好處。
「謝謝!我會去喝喝看。」裴念慈收下那張卡片,放進自己的包包裡頭。
反正等會兒他進會議室開會,一定要花不少時間,她可不想傻傻地坐在辦公室裡枯等,白白浪費寶貴的時間。
去喝杯香濃的咖啡,至少可以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光。
見她收下卡片,關逴才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準備等會兒的開會事宜。
關逴的辦公室的門一合上,隔壁辦公室的門立即開啟,葛安泰像只小土撥鼠,賊兮兮地探出頭,左右張望一番之後小聲地問:「關特助走了?」
「嗯哼!」裴念慈帶著笑意,朝那扇緊閉的門昂昂下巴。「噴火龍剛進去。」
「唉!關特助就是這種拗脾氣,一接觸到公事就六親不認。」葛安泰走出辦公室,大聲搖頭歎氣。
「他是個工作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從她回國的第一天,就發現這個事實了。
「沒錯!但是——你居然不怕關特助耶!凡是認識他的人,很少有人不怕他,因為他根本不會笑,那副嚴肅的表情,光看就很嚇人。」
葛安泰拉長臉,模仿關逴的一貫招牌表情——面無表情。
「哈哈!」裴念慈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了。「他不笑的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太和善。」
「不和善這種說法大客氣了,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足以嚇退一大票殺人放火的流氓——」
「葛安泰,你在那裡響咕什麼?快給我進來!」
驚人的吼聲從關逴的辦公室裡傳出,葛安泰渾身一震,彷彿聽到獅吼的老鼠,渾身一抖,立即侵懼地縮起肩膀。
「完了!被他發現我在這裡和你說話……我老婆八成要守寡了。」
葛安泰哭喪著臉走向關逴的辦公室,懊悔自己不該多嘴。
「願上帝保佑你!」裴念慈送他一句無關痛癢的祝福,然後翩然轉身,到關逴推薦的法朗屋去喝咖啡。
既然是他喜歡的咖啡,她想——
味道想必應該不差吧?
算算時間,裴滐一家人回到台灣將近兩個禮拜了,由於工作繁忙的緣故,關逴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與他們共進晚餐,稍微盡盡地主之誼。
今晚廚師準備了道地的法國春雞、奶油蔬菜濃湯、香草烤腓魚和幾道瑪莉皇后相當喜愛的甜點,不但美味可口,用餐的氣氛也很融洽。
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裴滐突然放下刀叉對關逴說:「小弟,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們的照顧,我們打算過兩天就回紐約去。」
「什麼?」裴念慈沒預料會聽到這件事,銀叉「匡唧」掉落在盤子上。
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不只是她,關逴也感到相當說異,唯一不感到意外的,只有裴念慈的母親和弟弟,他們早就知曉裴滐的決定。
關逴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大哥為什麼這麼急著走?」
「爸爸的情況已經好多了,而紐約那邊的事業不能這樣長期丟著不管,所以我想先回紐約一趟,等過陣子事情比較不忙的時候,再回來看看爸爸。」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留你們了。」
關逴拿起刀叉,機械化的將剩餘的餐點吃完,心情沒來由的沉重起來。
如果裴滐一家打算回紐約去,那麼裴念慈勢必也會跟著走吧?
大好了!那個麻煩精走了最好,這下再也沒人會來煩他,他樂得輕鬆自在!
他試著這麼告訴自己,然而心情卻始終像暴風雨前的雲團,黑鴉鴉、沉甸甸。
這種難受的情緒是什麼?不捨嗎?
他捨不得什麼?難道他捨不得那磨人的小妖女
「我不知道那能吃……」
關逴隱約聽到夏淨蓮的聲音,自恍惚中拉回思緒,抬起頭看她。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現在吃的味道好嗎?」夏淨蓮指指關逴的盤子,羞怯地朝他一笑。
關逴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往自己的盤子一看,才發現他竟然把盤子上裝飾用的石斛蘭吃掉了。
他抓起草綠色的餐巾抹抹嘴,佯裝鎮定地回答;「我偶爾會品嚐鮮花的味道,口感還算不錯。」
他推開椅子,顧不得禮儀,低語道:「抱歉,我先行離席,大家繼續慢用。」
他刻意忽略另一道追逐他的目光,匆忙轉身離去,裴念慈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地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餐廳門口為止。
其實她早就沒了胃口,但是怕父母追問理由,所以還是將切成小塊的食物,勉強塞進嘴巴裡。
想到即將與關逴分離,她就難以克制心底那股不捨之情。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不捨的感覺?
直到即將與關逴分離的此時,她才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她是在意關逴的!
不!她不只是在意而已,她喜歡關逴,她——恐怕是愛上他了!
她應該對這個結果感到震驚,但她並沒有。
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早就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與其他男人不同。
從回國的第一天,她的眼中就只看得見他,她厚顏黏著地,假借爺爺的命令纏著地帶她出遊,為的不就是想要更多與他相處的時間嗎?
那時她不明白,現在她才想通,原來早在當時——不,或許更早!
早在她八歲那年,見到那雙湛藍瞳眸的第一眼,愛意就巳深檀她心了!
她垂下眼眸思考著,該如何讓關逴明白——她的感情。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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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個吻比往常採得熱烈、激狂,他彷彿行走在沙漠中乾渴的人,一看見豐沛的水源,便迫不及待上前汲取。
他捧住她的後腦,再次與她唇舌交纏。
他的牙齒撬開她的唇,火熱的舌大刺刺地登堂入室,直接品嚐她口中的芳津,曖昧地與她纏繞、糾纏,裴念慈低吟一聲,手環過他的頸項,伸出粗舌碰觸地,放任自己回應他的吻。
她熱情的反應,就像一把燎原之火,輕易點燃他心中的情慾火苗。
他伸出大手,鑽入她細肩帶的小可愛之下,捧住一邊柔軟飽滿的酥胸,來回搓揉愛撫。
「嗯……」她細碎的呻吟,更有如火上添油,讓火勢愈燒愈猛。
他完全失去理智,此時眼中所看的、腦中所想的就只有她!
他急躁地將她的小可愛上衣往上拉,露出粉紫色蕾絲花邊的胸罩,他的雙眼冒出紅色的火焰,需索的唇飛快的轉移陣地,使勁吸吮。
「噢……」裴念慈抱緊地的頭,深深地吶喊。
她從未經歷過這種狂野的激情,以往的機靈聰穎全部消失不見了,只能被動的跟著地,任他在她身上施展神奇的魔法。
關逴的唇再度回到她臉上,在柔嫩的臉龐上印下密密麻麻的細吻,當這一切再也不能滿足他時,他想要的更多!
他粗喘著掀起她身上的牛仔短裙,右手從牛仔裙下擺鑽進去,欲探索最神聖、隱密之處。
「哈啾!」裴念慈突然打了一個噴嚏,適時喚醒關逴遠揚的理智,他在此時恢復清醒,惶恐地看著衣衫不整的彼此。
他沒想到會這樣!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吻,卻意外引發熊熊大火,而那把火愈燒愈旺,愈燒愈激烈,害他險些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
「念慈!我們不能這樣……」他強迫自己推開她,不捨地抽回手。
「為什麼不行?」她睜開眼,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那般生氣。
「再這樣下去,我會克制不住要了你!」
「那就……不要克制呀!」她羞紅臉低嚷。
「不行!再怎麼說,我終究是你名義上的『叔叔』,如果我碰了你,那對旁人來說,是一種亂倫的行為。」
「可是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呀!對我來說,你是關逴,不是什麼小叔叔,而我是你的女朋友,就算我們有親密關係,也不是亂倫呀!」
「但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們會說閒話——」
「你怕人家說閒話?」
「不!只是……」比起自己,他更顧慮她。
她年紀尚輕,又出身名門世家,這樣的她未曾體會過人間的險惡,他怕這樣的她,根本禁不起惡毒流言的摧殘。
「你在意我?你怕我被流言擊倒?」她看出他的心思,軟軟地朝他一笑。
「不必在意!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如果這是為了愛情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我可以承受。」
她的勇敢,幾乎撼動關逴的決心,但他仍選擇做困獸之鬥。
「不!你還是走吧!萬一被你爸爸知道了,他一定很生氣,那後果不是你找可以想像的!」他故意提起她父親裴滐,希望她會因畏懼而退縮。但——
「噢!那我們可得小心一點,千萬不能被他發現了。」她根本不害怕,還俏皮地對他眨眨眼。
她的風趣幽默,令關逴忍不住失笑,而她堅強、不服輸的勇氣,終於令關速拋開所有的禁忌,全面棄械投降了。
他認了!他真的無法抗拒她混合著純真與狂野的魅力,如果愛上她會讓他下地獄,那他就下地獄吧!
他低吼著攔腰抱起她,貼著她的唇痛苦地呻吟:「你爸爸一定會宰了我!」
「你怕嗎?」她嬌笑著親吻他性格的下巴。
「不!」他朝她一笑,步履堅定地走向臥房。
走進深色調佈置的主臥室,他將她放在鋪著深藍絲質床單的床上,然後起身寬衣,但眼睛始終沒離開過她迷濛醉人的神情。
「關逴……」偌大的大床沒有了他,顯得既空曠又冷清,她朝他伸出手,渴求他的溫暖。
「等我,我馬上就來。」
他踢掉最後一件貼身的衣褲,然後立即回到她身邊。
她身上只有一件短短的小可愛和一條被掀到大腿而敞開的牛仔短裙,但他還嫌這些東西礙眼,擋住他探索她美麗的途徑。
「你穿得太多了!」
他喃喃抱怨,抓住小可愛的下擺,輕鬆地除下那件粉紅色的小可愛,至於下半身那條泛白的短牛仔裙,也很快遭到同樣的命運。
他又脫掉牛仔短裙,然後繼續往最後兩件又薄又軟的衣料進攻。他解開胸衣的小扣子。
「關逴……」她半瞇著柔媚的眼,微喘地喊著他的名字。
「腳抬起來。」他拍拍她的大腿,要她幫助他除去她身上最後一件束縛。
她微抬起臀部,感覺到身上最後一絲遮掩的絲質布料滑過大腿,從纖細的腳踝落下。
他毫不留戀地扔開那一小片質料極好的薄軟布料,粗糙的大手撫上她腿部柔嫩的肌膚,並沿著曲線美好的小腿往上爬。
她睜大眼——
「噢!」幾乎是立即的,她倒抽一口氣,無法自己的發出羞人的呻吟。
她的手指難以克制地蜷縮起來,修剪整齊的指甲掐進他背上的肌肉裡,為他帶采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她這種毫不掩飾的熱情反應,令他差點當場崩潰,他不能再等了!
「唔!」
一個有力的衝刺貫穿了她,她咬住他的肩頭,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
好痛!
「你還是……」
關逴有些驚訝,他早聽說西方人大膽開放,而她從小出生、成長在美國,所以他以為她必然也有過不少性經驗,沒想到……
「對不起,接下來不會再疼了。」他輕吻她的唇,柔聲安撫。
她無法思考,任憑感官主宰她全部的知覺。
她看見紅色的火花在她眼前進現,隱約中她似乎聽見自己的尖叫,但並不是很清楚……
因為她昏過去了!
溫熱的水潑灑在身上,裴念慈的意識才幽幽轉醒。
「這是……」她睜開迷濛的雙眼,發現自己被氤氳的霧氣包圍住。
再仔細一看,她是在一個黑色大理石打造的寬闊浴缸裡,浴缸放了滿滿一池熱水。
她試著在水中伸展自己的手腳,不料卻碰到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肌膚,她訝異地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下還有一個肉墊——關逴。
「你怎麼在這裡?」她呆愕地張大嘴。
「洗澡。」關逴簡潔地回答。
「那我怎麼會在……」她想問——我怎麼會在浴缸裡?
「你昏過去了。」他邪魅地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還記得嗎?我們剛剛——」
「不要說了!」她趕緊摀住他的嘴。
做是一回事,大咧咧的討論又是另一回事。
她害羞的模樣看起來好美!關逴微瞇起眼,細細地欣賞。
她雪白的肌膚,透著盈亮的光澤,暈紅粉腮有著少女的羞澀,眼波迷濛流轉,醺人欲醉。
「你覺得好一點了嗎?」他不自在的動動身體,粗嗄著嗓子問。
「我?」她想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我好多了,你為什麼問——」
她不經意移動臀部,才知道他為何要問。
「你……」她的臉立即爆出火紅。
「我還想要你!」關逴抱著她自水中站起,讓她轉身面對他。
他們抱緊對方,在水乳交融的激情中,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同時也得到更多的喜悅。
他們的激情仍然持續著,而窗外的夜空中,卻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皎潔的明月,像要告訴他們什麼……

早晨七點,清晨的霧氣才剛散去,和煦的陽光照人充滿綠意的庭院裡,映得樹葉上未乾的露水閃閃發亮。
成群的鳥兒啁啾地從枝頭飛落到地面上,銜起老人灑在草地上的麵包屑,貪婪地塞進小小的嘴喙裡。
老人坐在輪椅裡,由中年看護推著到庭院裡看花、餵鳥、曬太陽,這是他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之後,經由他極力爭取,醫生才勉強同意的休閒活動。
「爺爺,早!」
裴念慈在天亮之前由關逴悄悄護送著回來,稍事梳洗之後,若無其事的走出房門。
為了避免引人懷疑,關逴昨天並沒有留下來過夜,送她回來之後,就立刻前往辦公室。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裴敬書有些詫異,她居然不到八點就出現了。
「這……嘿嘿,我昨晚比較早睡嘛!」她怎能說,其實她根本沒睡?
都怪關逴和她昨晚太貪歡了,整個晚上幾乎都在那張大床翻滾,根本都沒睡。
「念慈,這陣子你都和小叔叔在一起?」裴敬書抓出一把麵包屑灑向空中,鳥兒們立刻上前追逐。
「啊?!」
裴念慈剛才有些失神,乍然聽到爺爺這麼問,還以為他發現他們交往的事了,頓時嚇了一跳。
「是……是呀!」
「念慈,爺爺想和你談談你小叔叔的事。」
裴敬書將裝有麵包屑的袋子放在一旁,沒發現身後的看護將手伸入口袋裡,悄悄按下錄音機的按鍵。
「小叔叔的事?」裴念慈秀眉蹙起,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您要跟我談小叔叔什麼事?」
「你最近都跟著地,就連上班、應酬都在一起,根據你的觀察,關逴這個人怎麼樣?」
「他?」裴念慈倉促一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爺爺怎麼會問她這種問題呢?問她根本不準呀!
她愛關逴,自然能包容關逴的一切,即使最關逴的缺點,但在她眼中也全然變成了優點,爺爺應該去問別人,答案會比較中肯吧?
「那爺爺換個方式問你好了,你覺得關逴的個性如何?」
「他呀——」她想了一會兒,才保守地回答:正雖然有時候讓人覺得脾氣不好,處理事情的態度太過強硬,但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而且非常有恆心和毅力,立定的目標,不論經歷多少挫折一定會完成,這是他最大的長處。」
「聽你這麼說,你好像倒挺欣賞他的?」裴敬書挑了挑眉,又問:「既然你欣賞關逴,那接下來你打算繼續跟著你小叔叔學習經營裴氏,還是回美國去?」
「都不是。」她搖頭道:「我打算暫時留在台灣;進入裴氏服裝公司的設計部門擔任設計師。上次我試著設計幾款衣服,反應還不錯呢!」她驕傲地宜布。
「不,你先別急著去碰設計的事!」裴敬書抬起手,迅速阻止道:「念慈,爺爺現在吩咐你一件事,你要牢牢的記住,仔仔細細的去做。」
「什麼事?」裴念慈看爺爺一副認真嚴肅的模樣,也不禁慎重起來。
「爺爺要你從現在開始,寸步不離的跟著關逴,除了下班和上廁所之外,其他的時間你都必須緊跟在他身旁,不管是開會、或最出去和客戶碰面,你都一定得跟著去,知道嗎?」
「為——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念慈被爺爺的命令搞得莫名其妙,關逴又不是犯人,幹嗎要她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呵呵,這麼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讓你學習經營裴氏企業的訣竅,關逴雖然出身不好,但倒是個商業奇才,這點最值得你好好學習的。畢竟將來裴氏企業還是要交還到你們姐弟手中呀!」裴敬書沒有說出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懷疑關逴背著地搞鬼。
這幾天有一些裴氏的老股東來探訪他,順道問起他要關逴大力收購其他股份的事,而裴敬書根本未曾下過這道命令,他這才知道,關逴這條看門狗已經有了反叛之心。
所以他要孫女牢牢盯著他,只要一掌握到他反叛的證據,立即將他踢下代理總裁的位置。
「爺爺——」他怎麼還想著這件事呀?
諾思將來光是繼承爸爸的丹爾頓服裝公司,就有他忙的了,而她對經商也沒有半點興趣,他老人家怎麼還指望他們姐弟倆呢?他有關逴不是嗎?
「呵呵,爺爺知道你目前還不想繼承爺爺的公司,但是只要你跟著關逴慢慢的學習,將來自然就會有意願繼承的。」只要她願意繼承,他立刻驅逐關逴。
「可是……」她想著該如何拒絕爺爺的要求。
要她像監視關逴一樣刻意跟著他,她辦不到!
「你別擔心,只要我不說,關逴不會知道的,你還是可以繼續跟著地,想去哪裡玩都沒關係,只要你別忘了爺爺交代你的事,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就好了。」
「爺爺,我——」
「這是件小事,你辦得到的,對吧?」裴敬書望著她,眼中充滿期望。
「我……嗯。」面對裴敬書期待的眼神,裴念慈天法說出「不」字,但她心底十分明白,她絕對不會照爺爺的話去做。
她沒辦法這麼做!
如果她在關逴身邊,絕對是因她想和關逴在一起而不是為了幫爺爺監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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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關先生!」
關逴在晚上七點回到家,照例先去看看裴敬書,剛走出裴敬書的臥房,裴敬書的看護就悄悄追出來小聲地喊住他。
身材微胖的中年女看護,是他在裴敬書身邊佈下的眼線。
「關先生,這裡有一卷錄音帶,最前幾天老爺和裴小姐的談話內容,我全部錄下來了,您回去聽聽看就知道了。」
看護將錄音帶交到關逴手上,並不時左右張望唯恐被人瞧見。
關逴警戒地瞇起眼,知道看護這麼說,必然是有事發生了。
他冷硬地微一傾首,將錄音帶收進西裝外套的口袋,並說:「明天我會給你一張支票,算是額外的獎勵,以後老頭子身邊的動態,你繼續幫我密切注意,隨時回報給我。」
「我知道。」
看護點點頭,假裝若無其事的回到裴敬書的臥房去。
關逴走回自己的房間,將口袋裡的錄音帶放進錄音機的播放槽裡,按下啟動按鍵,清脆悅耳的熟悉嗓音便隨著錄音機的轉動傳了出來。
他坐在床邊,凝著臉,將裴敬書與裴念慈祖孫倆的對話,盡數收入耳中。
「……這是件小事,爺爺相信你辦得到。」
「我……嗯。
「……不!」他聽見最後那聲應允,立即閉上眼,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
他宛如自虐般,不斷回想起那句輕柔的回應。
她答應了!
她居然答應幫裴敬書那隻老狐狸監視他!
她可知道,他已經對她付出真心了?
為了她,早已水到渠成的計劃,他遲遲拖延著未進行,為了她,他甚至願意放棄掠奪裴氏的計劃,將裴氏企業讓給她。
他如此待她,而她是怎麼回報他的?
和她的親爺爺同仇敵愾,將他逼入死無葬身之地的絕境?
裴敬書不瞭解他也就算了,連她也認為他貪圖的是裴氏偌大的財富權勢嗎?若不是為了獲得裴敬書的肯定,他何苦挑起這麼重的擔子,拚命往自己身上壓?
他的眼角滲出悲淒的淚水,再也沒有比此時更令他覺得孤獨、悲痛的了!他最在乎的長輩、他最愛的女人,卻聯合起來背叛了他正如棄地而去的母親!
即使是那個沒有盡過母親職責的女子,他都未曾如此怨恨過,但對他們他真的好恨!
他抬起頭,眼中不再有任何淚滴,他已經用冰將自己的心層層封起,這樣他再也不會覺得痛。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他要他們後悔如此對待他。他不再仁慈,決定按照最初的計劃,確實的去執行!
他立即抓起自己的行動電話,撥給秘書葛安泰。
電話一接通,他立即說:「安泰!聽清楚,我要你……」
那頭的葛安泰正在吃晚餐,聽到他的執行命令,嘴裡美味的飯菜,再也嚥不下去。
「關特助,您……確定嗎?」
「我非常肯定!下個禮拜的股東大會,我要宜布這個消息,你要有心理準備,到時候——我會升你為裴氏的新任總經理。」
『謝……謝謝關特助——不!謝謝關總裁。」
聽到職務連升數等,葛安泰卻無法霹出真正的笑容。
下個禮拜一是裴氏的股東大會召開日,到時只怕裴氏要……
風雲變色了!
唉!

中午的休息時間剛開始,裴念慈立刻離開設計部門,前往關逴的辦公室找他。
她搭電梯到關逴所在的樓層,沒想到電梯門一打開,正好看到關逴走進電梯。
「關逴,真巧!你要去哪裡?我正想找你一塊兒吃午飯呢!」她驚喜地說道。
「我和客戶有約!」關逴態度冷淡地回答。
「咦,你和人有約?」裴念慈眨眨眼,有些詫異。
以往他的行程,她和他的秘書一樣清楚,但這幾天他突然變得好奇怪,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行事相當低調神秘,有時問遍整間公司,都間不出他究竟去了哪裡。
「怎麼,不行嗎?請問是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需要都向你報備呢?裴大小姐!」
這句話諷刺的意味太過明顯,裴念慈再怎麼遲鈍,也不可能聽不出來,她再也無法忽視他近來異常的表現了。
「關逴,你究竟怎麼了?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大可以老實告訴我呀,你這樣冷嘲熱諷,讓我很難受你知道嗎?」
她試著與他溝通,想找出問題在哪裡,但他根本不想好好的談。
「我對你沒有不滿,相反的,我對你滿意極了!你的『通天本領』,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說話依然夾槍帶根,挖苦意味濃厚。
「你能不能不要一開口就諷刺我,平心靜氣的跟我說話呢?」他的態度,令她也不禁冒火了。
關逴想大吼:因為我看穿了你的假面具!
但他竭力忍住了,時機還未到!
「抱歉!我心情不好。」
關逴迅速恢復平靜的面容,淡淡地開口致歉。
裴念慈狐疑地打量明顯暴躁不安的他,他的面孔熟悉依舊,但她卻覺得他好陌生,好像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
他……究竟怎麼了?
她幾乎想破頭,卻怎麼也想不出他驟然轉變的原因。
「你中午和誰有約?不如由我陪你一起去吧!」
她心想:如果他沒心思應付客戶的話,她還可以幫他應付客戶。
然而她的體貼,卻讓關逴誤會了。
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她跟著去的目的是要監視他。
無妨!既然她想看,那他就讓她看個夠。
「是正凱實業的周小姐。」
「周凱苓?」裴念慈立即皺起眉頭。
他和誰碰面,她都不介意,但和周凱苓那隻母章魚一起吃飯,她就是心裡不舒坦。
誰叫那隻母章魚老打他的主意,而且企圖太過明顯,連遮掩的心思都懶得花。
她想把他藏起來,不准他和周凱苓碰面!
但她並不是這種小心眼的女人,而且她也沒有臨陣脫逃的前科,如果周凱苓堅持介入她和關逴的感情,那麼她會讓周凱苓知道,誰才最關逴真正的女人。
到了公司附近的歐式餐廳,周凱苓那花癡老早就來等候,她一見到關逴,立即不顧矜持地貼了上來,完全無視於裴念慈的存在。
「關總裁,人家等了你好久,你怎麼不早點來呢?」
周凱苓矯揉造作的嗓音,害裴念慈抖落一地雞皮疙瘩,但以往對女人最沒耐性的關逴,這次反常的沒有不悅之情,反而還神情愉悅的與周凱苓有說有笑。
上了餐桌之後,周凱苓更是肆無己心憫的霸佔了關逴對面的位置,將裴念慈擠到斜對角。
用餐期間,裴念慈沒有說一句話,只機械化的往口裡送進食物,一面冷眼旁觀他們狀似熱絡的談笑,等不到最後的甜點和咖啡上桌,她已經被一肚子氣脹飽了。
「你們慢用!」
她扔下餐巾,取出一千元大鈔放在桌上,決定先回辦公室。
「哎呀!裴小姐,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可以請客的。」周凱苓虛假地叫嚷。
「不必了!」她冷冷地回絕,刻意掃了關逴一眼。
他正低頭專注地切開盤於裡的牛小排,對於她的反應,根本毫不在意。
他簡直欺負人!她真的生氣了。
她扭頭走出餐廳,沒再回頭看一眼,所以不知道在她走後,關逴立即抬起頭,用一雙複雜迷惑的湛藍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
周凱苓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扮演的只是個被利用的小配角,還使出渾身解數,極力誘惑耐心瀕臨爆發邊緣的關逴。
「關總裁——」
「抱歉!我也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登門拜訪令尊和令兄。」關逴拿起桌上的賬單倏然起身。
「可是甜點還沒送上來呀!」周凱苓呆愕地說。
「如果你喜歡的話,三份通通給你吃吧!」他不再看她一眼,逕自走向結賬櫃台。
周凱苓張大嘴,傻愣愣地目送他的身影去結帳,然後步出餐廳大門。
「關逴!啊——」她扯著頭髮,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放鴿子了!

中午那段小插曲,讓裴念慈真的動了氣,以往下午時間,她大都會抽空出去走走,找些設計的靈感,但今天她那兒也不想去,整個下午都把自己關在設計室裡,把滿腹的怒氣全宜洩在可憐無辜的設計稿上。
「夏綠蒂,我們要下班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幾位同事下班前,特地過來和她打聲招呼。
「你們先走吧!我想把這幾張設計稿完成。」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答道。
她不想回家!回家就表示極有可能遇到關逴,而目前的她,還不想跟他說話。
「噢……」大夥兒偷瞄她的稿子一眼,紛紛暗自咋舌。
那被塗得慘不忍睹的圖,根本不能算是衣服除非貨主是地府的閻王老爺和黑白無常老兄!
「那……再見!」大夥兒乾笑兩聲,趕緊揮手道別。
她朝他們微笑,待他們一走,她的笑容立即垮下,繼續在已經不成人形的紙上模特兒身上加重線條,又塗又抹。
不知畫了多久,她的眼睛酸澀得難受,正想離開座位到廁所洗把臉,忽然有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為什麼還不下班?」
她飛快跳起來,轉身一看——果然是關逴那討厭的傢伙!
「你來幹什麼?」她嘟著嘴,生氣地別開頭,不想看他英挺的俊顏。
「你這麼晚還不回家,義父關心你,當然會打電話來關切。」
裴念慈一聽,火氣更大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她爺爺打電話來關切的話,他根本不會來找她了?
「你可以告訴爺爺我在加班,不勞你親自費心來找我!」
「你還在為午餐時的事生氣嗎?」他的話中隱含著戲謔的笑意,顯然相當欣賞她的怒氣。
「我沒有!」
你有!你不但變成小氣善妒的女人,還成了一個說謊的騙子!
另一個聲音斥責她。
「小騙子!」她鬧脾氣的可愛模樣逗笑了他,他情不自禁捧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住她噘起的唇。
「唔——」她一時愣住,他已大咧咧地佔據她的唇。
他在她的唇上流連許久,吮盡她唇中的甘美,然後又緩緩地退開。
她望著他臉上久違的笑容,不由得被他忽喜忽怒的複雜情緒給搞糊塗了。
「關逴,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變得這麼暴躁易怒?是不是公司發生了什麼事?」她柔聲追問。
「回去吧!義父年紀大了,別讓他為你擔心。」關逴收起淡淡的笑容,轉身走向門口。
「關逴——」
「你很快就會知道!」
關逴走出房間,順手關上辦公室的門。
那一瞬間,裴念慈似乎在關逴身上看見一抹難言的哀傷,她想喊住他,但他已走出設計室。
他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很快就會知道?
但她現在什麼也不知道呀!
她望著辦公室的門,覺得關逴最近的行為,真是愈來愈令人費解了。

裴念慈得知關逴取代她的爺爺裴敬書,成為裴氏企業的新任總裁,是股東大會當天下午的事。
那天的股東大會,關逴宣佈他手中擁有高達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順理成章踢掉老邁的裴敬書,成為裴氏企業的新任總裁。
這個消息立刻引起軒然大波,不但公司內部震驚不已,就連商場上也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讚成關逴正式接任裴氏企業,但也有人對他抱持懷疑的態度,怕他整垮裴氏企業。
裴念慈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足足有好幾分鐘的驚愕,完全無法思考。
關逴手中擁有裴氏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她完全不知道,而他也從來沒告訴過她。
為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爺爺一生最重視的,就是他的事業嗎?他為什麼要自她爺爺手中搶走裴氏的經營權,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許多人說他忘恩員義,利字當頭便不顧裴敬書對他的養育之恩,野心勃勃地謀奪屬於裴家的財產。
但她不相信他是這種忘恩奪權的人,她要去找他問問!
她在眾人的錯愕中衝出門,直奔頂樓的總裁辦公室。
「裴小姐?」
葛安泰正在收拾物品,準備遷移到總經理辦公室去。
「葛秘書你在這裡?太好了!」她顧不得禮貌,抓住葛安泰的手臂激動地問。「關逴在哪裡?」
「總裁?我不知道!」葛安泰抓抓頭,顯然也很困擾。「自從中午股東大會結束後,總裁就說要出去走走,但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回來,我也正擔心他。」
「他應該有帶手機出去?你打過了沒有?」
「我打過了,可是手機沒人接。」
「他到底去哪裡了?」
裴念慈又急又擔心,他不說一聲就擅自離開公司,沒想過他們會有多著急嗎?

而在他們急著找人的同時,關逴早巳離開台北,驅車南下。
他來到高雄,憑著小時候模糊的記憶,再加上向附近居民打聽的結果,終於找到他小時候曾經居住過的育幼院。
這附近的人告訴他,這間育幼院已在多年前遷往地處,目前沒有人居住,因此庭院裡荒煙邊草、杳無人跡。
他推開繡壞的鐵門,走進雜草及膝的庭院,沿著同樣長滿草的小徑,走進當年他所居住過的狹小空間。
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裴敬書,當時他還伸出寬厚的大掌,撫摸他小小的腦袋。裴敬書永遠不會知道,那時他有多感動!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他的親生母親,在他五歲那年就拋棄了他,他對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對他來說,裴敬書是世上第一個疼愛、關懷他的人。
就是這分感動,讓他掏心挖肺,即使為他做牛做馬,也毫無怨尤。
但——他萬萬沒想到,裴敬書對他的關心全是一種假象,他真正在乎的是裴氏企業、是流有裴氏血脈的正統繼承人,收養他這個養子就像養一條狗,除了看家守門之外,沒有其他的用處。
他好恨!他恨自己的一番感恩之心,被裴敬書如此糟蹋輕忽,所以他不再對他展現自己真正的情緒。
在裴敬書面前,他永遠擺出最謙恭卑下的姿態,讓裴敬書以為,他只是他眼前一條聽話的忠狗。但在心裡,他卻暗自計劃著如何自裴敬書手中奪走他的最愛裴氏企業。
既然裴敬書只當他是「財產代理人」,那他就讓裴敬書失去至高無上的權勢,讓裴敬書變得和他一樣,一無所有!
他面無表情地再次打量早已滿灰塵的室內,然後轉頭走出屋外,步下台階,沿著小徑,踏著與當年裴敬書帶他離開育幼院時截然不同明顯重腳步,離開這個他早該遺忘的地方。
他走出大門,百感交集地凝瞟早巳銹壞的鐵門片刻,然後帶著沉重的心情,緩緩拉上那扇門。
一如他毅然斬斷他與裴敬書之間的恩情,隨風飄向天際。
從今以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裴敬書再也不能傷害他的心,而他也不會再急切地想討他歡心。
再也不會了!




第八章

關逴在華燈初上時回到裴宅,此時宅子裡早已亂成一團。
震驚錯愕的傭人、暴跳如雷的裴敬書、焦灼擔心的裴念慈,還有忙著找人的管家林伯,弄得屋頂都快掀了。
關逴甫進門,就看到傭人們個個驚喜的朝後頭大喊:「逴少爺回來了!逴少爺回來了!」
關逴走進屋內,看見好幾個傭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偷覷他,還不時交頭竊竊私語,於是故意問她們。「怎麼了?」
「逴少爺,你真的搶了老爺的股份,霸佔了裴氏企業嗎?」說話的傭人在裴家幫傭將近二十年,算是從小看著關逴長大的,她實在很難相信,當年那個有雙漂亮藍眼睛、笑得純真燦爛的小男孩,竟然變成今天這種忘恩負義、冷酷無情的人。
關逴沒有回答,只淡淡地說:「我先去看我義父。」然後便自行走開。
一路上看見他的傭人,震懾於他身上的冷厲氣息,紛紛自動讓到一邊,將通道讓給他。
他還沒走到裴敬書的臥房,就聽到敞開的門內傳來老人憤怒沙啞的嘶吼聲:「不准你們找他回來!像他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叫他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滾——咳咳咳!」
「爺爺,您別激動呀!」裴念慈馬上扶著地坐下,替他按摩胸口,舒緩他的呼吸。
「不好意思,我已經回來了。」關逴走進裴敬書的臥房,原本總是恭敬的態度如今完全轉變,他冷眼望著裴敬書咳得發紅的臉,藍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關逴!」看見他平安歸來,裴念慈鬆了口氣,不過隨即想起白天發生的事。
「關逴,你為什麼瞞著爺爺,私自吃下裴氏的股份呢?難道你不知道這麼做,爺爺會多傷心、難過嗎?」她皺起眉頭,不贊成地責問。
「我不該買下裴氏的股份嗎?」他搖搖頭,啞聲低笑。「你們真以為裴氏企業交給我,不會比交還給老頭子好?」
他走到正瞠大雙目瞪著他的裴敬書面前,提高嗓音道:「你們可以問問他,這幾年裴氏企業幕後真正的經營者是誰?最誰在裴氏企業發生財務危機時力挽狂瀾,裴氏企業才不至於在上一波衰敗的景氣中被擊垮?」
「你說什麼?爺爺?」裴念慈轉向老人尋求答案。

老人緊抿著嘴,怎麼也不願承認,前幾年逐漸頹敗的裴氏企業,的確是由關逴一手撐起的。
大約七八年前,受到經濟景氣衰退、股市一蹶不振的影響,裴敬書所經營的裴氏服裝公司也受到不小的衝擊,甚至差點面臨破產倒閉的窘境,最關逴提出高瞻遠矚的建議,要裴敬書進行跨行轉投資,並將公司的資產全部由中部遷移到台北,裴氏才逐漸從差點倒閉的狀態中起死回生,並慢慢蓬勃發展起來。
「就算是你又怎樣?你不是裴家的人,沒資格繼承裴氏企業,我辛苦創立的江山,不可能交給一個外人,尤其是一個混血的雜種!」裴敬書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強烈的憤怒與鄙夷。
裴敬書的話,再次在關逴的心口上劃下一刀。
「我是外人?呵呵……」關逴開始大笑,但任誰都聽得出他笑中的酸澀痛苦。
「沒錯!我身上確實沒有一滴裴家的血液,但我對裴氏企業、對你這個義父所付出的心力,哪一點輸給真正的裴家人了?是你始終防備我,是你始終不肯接納我……」他心緒大亂、面孔扭曲,不斷喃喃自語。
「關逴——」裴念慈看得出他有多心痛,正想上前安慰他,卻被他冷漠的眼神制止。
「請你別靠近我,裴大小姐!我關逴只是一個混血的雜種,你若靠我太近,當心被我傳染低賤的疾病。」
「關逴,你怎能這麼說?你明知道我不會嫌棄你!以你對我的瞭解,我像是那種以家世、權位衡量人的人嗎?」
「千萬別這麼說,裴小姐!我對你並不是那麼的瞭解,畢竟我唯一能瞭解你的地方,就只有在床上而已。」
他曖昧地咧開嘴,殘酷地當著老人的面,揭發他們曾有過的親密關係。
「關逴!」裴念慈漲紅臉喝止。
「你說什麼?!」關逴的話宛如一顆炸彈,瞬時炸褐裴敬書震驚萬分。「你碰了念慈?」
「沒錯!」關逴爽快地承認。「以床上情人的標準來說,你的孫女雖然稍嫌生澀,但熱情洋溢、主動大方,不失為可造之才,如果好好磨練,將來你的孫女婿一定會很幸福。」
「你說什麼渾話!」裴敬書氣得身子搖搖欲墜,臉紅得像要炸開一樣。
「爺爺!」裴念慈連忙上前扶他坐下,並回頭怒斥關逴:「住口!你到底說夠了沒有?」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把他們之間的關係,當成攻擊她爺爺的武器!
「我想應該說夠了!」關逴佯裝不在乎的聳聳肩,說:「總歸一句話,裴氏企業我已經接手,你們別指望我會歸還經營權,像我這種一無所有的孤兒,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感興趣了!只要你們安分一點,別來惹我,裴氏就會好好營運下去,但如果你們激怒了我——那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我要跟你斷絕關係!」裴敬書顫抖的手指著地,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吼。
「悉聽尊便!」關逴開始覺得無聊煩躁,想離開這場混亂了。
「關逴,等等——」裴念慈見他走向門口,立刻迫過去呼喊。
但關逴只是筆直向前走,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很清楚,從他下定決心與裴敬書決裂的那一刻,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兩個月後  裴氏企業

自從升任為總經理之後:葛安泰不但不清閒,反而更加忙碌了,因為關逴從兩個月前就幾乎不管事了,公司的事務幾乎都丟給他,因此他每天都得等到八、九點才能下班,有時更慘,要到半夜十一二點才能回家。
這天他照例又加班了,留在關逴的辦公室裡,替他批閱堆積如山的文件。
「關逴——」裴念慈闖入關逴的辦公室,但並沒有看到關逴的身影,只看到累得臉色青白的葛安泰,正苦命的加班趕看公文。
「怎麼是你?關逴呢?」
「裴小姐?」葛安泰握筆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著她。
「你別發呆!我問你關逴呢?他上哪兒去了?」裴念慈忍住焦躁,放慢說話的速度。
「總裁他……」葛安泰放下筆,神情有些為難,顯然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沉思片刻,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對不起,我不知道總裁去了哪裡。」
「你不知道?」裴念慈忍不住提高音調。
她知道葛安泰以前是關逴的學弟兼秘書,現在又被關逴提拔躍升為裴氏的總經理,依他們匪淺的交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關逴去哪裡?
「我沒有騙你,裴小姐,我真的不知道總裁去哪裡!」說起這個,葛安泰也很想哭。
「總裁自從接任裴氏企業之後,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不再醉心於事業上的衝刺,而是一改常態,把公司的事全丟給我一個人處理,自己則跑得不見人影。找不到他最常有的事,有幾次還是酒店打電話來,要我把醉昏了的總裁領回去,找才知道他在哪裡……」
「他太過分了!」裴念慈憤怒地抿起紅唇。
關逴這陣子的荒唐事跡,她多少曾經耳聞,他成天和那些明星、模特兒、酒國名花廝混,有關他的花邊新聞天天上報,再加上人們喜好傳播耳語的習慣,她想不知道都難!
她明白他心中的苦,她知道得不到認同、被人質疑否認是很難受的事,所以她沒有怪他荒唐,一直給他時間適應,希望他度過這段悲痛期之後,能夠重新振作起來,面對真正的自己。
但——她顯然想得太天真了!
他接手裴氏企業已有兩個月,不但依舊天天尋歡買醉,甚至還丟下裴氏企業龐大的事業不管,分明是想讓裴氏垮臺。
因此她再也無法棄置不管,她必須和他談個清楚,問他到底在想什麼?
「葛安泰,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替我連絡到他。請你轉告他,我在他的公寓裡等他,如果等不到他,我是不會走的,直到他回來為止,我都會在那裡!」
她不允許關逴再逃避,這次無論如何,她一定要等到關逴!

「唔……」
裴念慈的小腦袋用力頓了一下,立即從睡夢中驚醒,她發現自己還坐在關逴的沙發上,身上只蓋著一件關逴的外套。
她竟然等地等得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朝牆上的時鐘一瞥——兩點十五分。
眼看再過幾個鐘頭天就要亮了,關逴卻還沒回來。
她摸摸空蕩蕩的胃,肚子餓得有些難受。
她在這裡等了他一個晚上,什麼東西也沒吃,為了怕關追回來正好錯過,她不敢隨便離開,而關逴的冰箱裡什麼也沒有,因此她只好餓著肚子柏等。
她轉回視線,膠著前方象牙白的牆壁,繼續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回家的關逴。
就在她等到又快睡著的時候,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他終於回來了!
她又餓又累,早巳沒有力氣起身迎接他,只能懶洋洋的坐著。
「關總裁,這就是您的住處呀?」
回來的不止他一人,一個打扮妖艷性感的女人扶著關逴進門,塗著誇張眼影的雙眼市儈的打量關逴的公寓。
裴念慈緩緩起身,視線落在那女人短得幾乎蓋不住屁股的紫紅色短皮裙,和底下那雙日本辣妹最愛的黑色十寸高筒靴,還有低得露出深長乳溝的豹紋緊身上衣,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行業的女人。
她再將視線轉向關逴,已有幾分微醺的他將大半個身子全貼在那女人身上,不過一雙寶藍色的眸子倒還很清澈,他近似挑釁的望著她,像在等待她的怒氣或嫉妒!
「你十萬火急的把我找回來,究竟有什麼事?」關逴與她對視許久,才終於開口說話,只是聲音異常低沉沙啞。
是生病了嗎?裴念慈皺眉猜想。
「我打擾了你尋歡作樂的好事嗎?」裴念慈掃了那女人一眼,冷冷地問。
「哎喲!什麼尋歡作樂?說得真難聽!咱們夜上海酒家,可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場所。」女人擺動塗著鮮紅蓿丹的纖指,誇張地叫嚷。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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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14:22 |只看該作者
哼!果然是從風月場所帶回來的女人。
裴念慈壓根懶得理那女人,只間關逴。「你為什麼要帶這女人回來?」
「一個男人花錢帶女人出場,你說是為了什麼?」關逴發出諷刺的笑聲,像在取笑她的無知。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看上這種女人。」裴念慈不相信關逴不但自尊心受傷,連品味都下降了。
「喂!你這女人說什麼?」
酒家女職業不高,脾氣倒不小,她手叉著腰,宛如潑婦般扯開嗓子叫罵:「你這掃興的女人,難道看不出關總裁根本不想理你嗎?為什麼還不滾出去,非要在這裡礙眼不可?」
裴念慈不理會那隻像母雞般咯咯叫的女人。目光一徑鎖著關逴。
「關逴,告訴我,你真的看上這種女人嗎?」
關逴注視她略顯消瘦且蒼白的面孔,硬生生抹去心疼的感覺。
他永遠不會忘記,她親口答應裴敬書監視他,她背叛了他的愛!
他勾起嘴角,殘酷地說:「沒錯!我最看上她了。」
「為什麼?」裴念慈像被打了一拳,向來被人捧為稀世珍寶的她,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個酒家女?
「因為她不像某些出身高尚的千金大小姐,嘴裡說著好聽的謊言,心裡卻想著如何算計對方,這種女人,我關某高攀不起!還是玲娜這種女人適合我,至少我確確實實的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是為了錢!」
「哎喲!關總裁,怎麼這麼說嘛,人家也是真的喜歡您呀!像他這麼年輕、英俊又富有的男人,誰不愛呢?」玲娜笑得花枝亂顫,豐滿的身子拚命往他搓揉。
關逴冷冷地勾起嘴角,從皮夾取出一大疊鈔票扔在桌上,然後宛如帝王般往沙發一坐,朝玲娜和裴念慈昂昂下巴。
「聽清楚了.從現在開始,只要誰服侍得令我滿意,這些錢就統統送給誰。」
關逴此言一出,玲娜立刻以極快的速度脫掉身上的衣物,光溜溜地趴跪在關逴面前,迫不及待的伸手去解他的皮帶。
「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不想過來分一杯羹嗎?」關逴看也不看正與他的皮帶奮戰的玲娜一眼,視線只牢牢地鎖住面色雪白、像石頭般動也不動的裴念慈。
裴念慈沒有回答,更沒有走過去,她用一種滿含著心碎與絕望的悲痛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關逴,像要牢牢記住他今天這種殘酷的模樣。
關逴沒有發現她眼底的心思,他仍繼續用殘酷的言語當武器,滿足地享受傷害她的快感。
「喔喔——我差點忘了!你是裴家的大小姐嘛!裴家的大小姐打從一出生就合著金湯匙,要什麼、有什麼,自然看不上這些小錢,是我太不自量力了,以為這點小錢就能收買裴大小姐,真是抱歉,玷污了裴大小姐您的光環!」他假意道歉,但話中句句最譏諷。
「你成功了。」裴念慈終於開口了。
她緩緩啟唇,一字一字地說。
「什麼!」這句話來得沒頭沒腦的,關逴一時沒聽懂。
「你成功的抹煞了我的自尊,把我變得和那女人一樣低俗!」
「你這死八婆在說什麼?!」
原本跪在關逴腿間的玲娜站起來,大有衝過來打裴念慈一巴掌的氣勢。
「別衝動。」關逴抓住玲螂的手腕,表面上看起來像在安撫她,但只有玲娜知道,他捏得她的手有多痛。
「哼!」玲娜悻悻然跪下,重新把心思放在關逴身上。
裴念慈努力平復自己紊亂的情緒,逼回眼眶裡的淚,昂起下巴說:「關逴,如果你因為我是裴家人而恨我,我可以接受,但請你誠懇面對自己的心,既然接手裴氏企業,就該好好的經營,把握自己手中所擁有的,最後才不會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這是我的忠告,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裴念慈挺直背脊掉頭走向大門,她的驕傲不允許她讓別人窺見她內心的創痛。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關逴在她身後問,語言因恐懼而顫抖。
為什麼她的話聽起來像在道別?
她終於死心絕望,決定要離開他了嗎?
不——
「裴念慈?」
她走向門口,沒有回答。
「裴念慈!」
這次回答他的,是她的關門聲。
「可惡!讓開——」他猛力抓開玲娜鑽入他褲襠裡的渴切小手,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拖到門外,然後用力將大門甩上。
「滾出去!」
「關總裁……人家沒有穿衣服啦!」
玲娜瑟縮著身體站在門外,隔著門朝裡頭大喊同時還得密切注意周圍情況,免得有人經過看到她光溜溜的身子。
「拿去!」關逴沒心思去撿她散落一地的衣物,直接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扔出門外,順道附贈一大把鈔票。
「這些統統給你!」
「啊!謝謝關總裁!謝謝關總裁……」
漫天飛舞的紙鈔,讓玲娜忘了自己沒有穿衣服,忙不迭跪在地上,一張張撿起不斷落下的鈔票。
呵呵,發了!
真的發了!




第九章

自從那天的事情發生後,關逴不敢去問裴念慈的行蹤,也不再出門尋歡,他索性把自己鎖在公寓裡,不是蒙頭大睡,就是對著牆壁發呆。
他不知道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過了幾天,直到某一天,尖銳的門鈴聲突然響起,打斷這種毫無目標的頹廢生活。
「誰?」關逴過了五分鐘,才懶洋洋的起身去開門。
當他拉開門,看見外頭站著的裴敬書時,整個人霎時愣住,足足過了好久才回過神。
關逴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來這裡找他!
「你倒好,躲在這裡逍遙!」老人杵著枴杖,動作緩慢地走進屋內。
「裴老爺——」看護想跟進去,卻被他制止。
「你在外頭等著就好!」
「是。」看護剛踏進門檻一步的腳,又趕緊縮回去。
關逴看著老人如同走進自己的房子般,一進客廳就逕自找個位置坐下。
「你打算站在那裡跟我說話嗎?」裴敬書重咳一聲,威嚴十足地開口。
即使他們已經終止收養人與被收養人的關係,但一時之間,他仍改不了以往嚴厲的說話語氣。
關逴恢復鎮定,順手關上大門,走到他面前。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嘛!」兩個月前最後一次見面時,裴敬書還只能靠輪椅代步,如今他不但可以靠著枴杖行走,而且走得還蠻平穩的。
「哼!為了替我的寶貝孫女討回公道,就算用爬的我也會爬來。」裴敬書的枴杖往地上一敲,凌厲的老眼朝他一瞪,沉聲問:「關逴!我問你,你到底對念慈做了什麼?」
「我對念慈做了什麼?」關逴拂眉重複他的質問,笑得險些無力。「老頭子,我承認我和你的寶貝孫女上過幾次床,但那已經最很久以前的事,這兩個月來,我連她的一根頭髮都沒碰過。不信你可以看——」關逴故意指著地上玲娜之前留下來的衣物說:「我自有其他的紓解管道,沒必要再去招意你那鑲金包銀的孫女,不過你為什麼突然來找我問這種問題?難道是她懷孕了,在過濾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你這混蛋說什麼鬼話?」裴敬書猛然站起來,因激動而劇烈咳嗽。「咳咳!念慈不是那種女人,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你要是敢再說這種話,當心我割了你的舌頭——咳咳……」
「你的身體不好,就不能平心靜氣地說話,一定要這樣大吼大叫嗎?」關逴恨自己還關心裴敬書的身體狀況。
「哼!」裴敬書再度坐下,但氣息顯然比剛來時急促了許多。
「念慈回紐約去了!」他瞪著關逴,冷冷地開口。
「什麼?」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關逴仍是吃了一驚。
她真的走了?丟下他,獨自回到距離他千萬里之遙的紐約。
「那裡本來就是她的家,她回去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關逴的意識早巳飄出他的身軀,但他仍擠出不在乎的笑容,言不由衷的說道。
「沒錯!她回紐約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她並不是高高興興的回去,而是被你這混蛋氣走的!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惹她生氣,連我的苦苦挽留她都不聽,執意要離開台灣?」
「我哪有做什麼事?我只不過讓她看到我最真實的一面罷了!」他掛著沒有笑意的笑容,指指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
「原來念慈就是這樣被你氣走的!」裴敬書氣得險些喘不過氣。「原以為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就算裴氏企業被你用不光明的手段奪去,我仍相信你會好好經營它,讓它延續下去。沒想到——你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有了權勢,就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就像穿上衣服的猴子,還以為自己是個人。哼!不愧是品行低劣的混血雜種,早知道你如此忘恩負義,當初我寧願收養路邊的一條狗,也不會收養像你這種不知感恩的渾蛋!」
裴敬書惡毒殘忍的話語,一宇一句都像把利刃,深深刺入關逴的心底。
即使他做得再多,也得不到裴敬書的一句肯定。
「說得真好!」關逴扭唇冷笑,面頰緩緩抽動,緊握的手上,青筋一條條的浮現。「像我這種下賤的人,的確沒資格掌管裴氏企業,所以我決定放手,不再干涉裴氏企業的營運。」
「你的意思是……」裴敬書愣了愣。
他的意思是說。要將裴氏企業還給他嗎?
「既然你嫌我沒能耐管理裴氏,那我就乾脆放手,找個買主把裴氏賣了,拿著這筆錢到拉斯維加斯或大西洋城豪賭,還能夜夜擁著美女共度春宵,如此才不負我這個混血雜種的壞名聲,你說是嗎?」
「你——」裴敬書萬萬沒想到,關逴竟然打算賣掉他花費畢生心血辛苦經營的裴氏企業。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關逴,開始大口喘氣,乾瘦的胸膛隨著地愈來愈頻繁的呼吸,一上一下地劇烈起伏。
關逴看他不太對勁,連忙問;「你怎麼了?」
「我……呼……呼……」敬書想開口說話,但——口氣哽在胸口,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不消片刻,他的臉包漲成豬肝色,沒多久,又轉為紫紅色。
「老頭子?!」
關逴覺得不對勁,連忙趕到他身旁,正好接住他驟然倒下的老頭身軀。
「老頭子?你怎麼了?快告訴我呀!」
關逴用力拍打裴敬書乾癟的面頰,企圖喚醒他的意識,但裴敬書依舊說不出話,只是拚命喘氣,呼吸的力道愈來愈微弱了。
「老頭子!」關逴發出驚恐的吼叫,想也不想便一把抱起乾瘦的裴敬書,打開門往外頭衝。
「天哪!裴老爺怎麼了?」
看護一看裴敬書被抱出來,臉色呈現可怕的紫黑色,慌得手腳直發抖。
「我……我叫救護車!」
「來不及了!我直接送他去醫院!」
關逴等不及電梯升上來,便抱著裴敬書從樓梯往下頭衝。
他一邊往摟下跑,一邊對裴敬書說:「老頭子,忍著點!你不是很恨我嗎?快醒過來!等你醒來,我答應不閃不躲,讓你打個痛快……還有,只要你好起來,我就把裴氏企業還給你,你可以親自到裴氏監督坐鎮,多好?如果你不好起來,我就把裴氏企業搞得天翻地覆,讓裴氏陪著你消失在這世界上!你聽清楚了沒有,老頭子!」
說到最後,關逴的鼻頭逐漸發酸,聲音也開始沙啞。
「雖然你領養我的目的,是為了利用我替你管理裴氏,而不是真心把我當成一家人,但我卻真的在乎你!我把你當成真正的父親,不管你怎麼對我、或是我對你做了什麼,在我的內心深處,你始終是我最敬愛的人。我掠奪裴氏企業,只是為了報復你對我的忽略,並不是真的貪圖那些財富呀!你懂嗎?」
跨下最後一層階梯,關逴衝出大門,直直衝向馬路邊攔計程車。
「老頭子,義父……求你撐著!要是你敢就這麼死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真的,我不會替你送葬,還會恨你一輩子……所以你要撐著!知道嗎?」
一路上,關逴不斷對裴敬書打氣喊話,一心只想盡快將他送到醫院救治,因此並沒有發現,裴敬書的眼角掛著一滴透明的液體,隨著自己奔跑的動作,無聲無息地流進他稀疏的白髮中。
關逴在醫院的急診室守了十個小時,直到裴敬書脫離險境,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離去。
那天之後,關逴每天到裴敬書住院的醫院探視他,但從來不敢讓裴敬書知道他來過。
「逴少爺,您來了!」在醫院幫忙料理事務的管家走出門外,正好看見他站在門外。
每天一下班,關逴一定先到醫院探視裴敬書,確定他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才會放心地回家,管家已經碰過他好幾次了。
「我義父今天身體的狀況還好嗎?」關逴一見到管家就問。
「還不錯!醫生也說,老爺復原的情況愈來愈好了。」管家高興地說。
「那就好。」關逴點點頭,稍微安心了。
「遠少爺,您今天還是不進去嗎?」
「我?」關逴神情複雜地沉吟片刻,搖搖頭說:「不,我不進去了!」
他抬起頭對管家說:「我馬上要回去了,不過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等會兒你進去見到我義父,請你替我轉告他,我決定將裴氏企業交還給他,等他的身體一恢復,我立刻交出經營權,請他……好好休養!」
「逴少爺,您——」管家震驚地張口結舌,不敢相信他竟然打算放棄這麼一大筆財富。
「記得把這些話轉告我義父。」關逴默默轉身,準備離開醫院。
「逴少爺——」管家正欲喊住他,忽然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介入。
「慢著!
「老爺!」管家轉過頭,發現裴敬書不如何時竟出現在病房門口。
原本應該躺在床上休養的裴敬書扶著牆壁站在門邊,雙目直視關逴。
「你就這樣……走了嗎?」老人虛弱地開口,說話有氣無力,關逴必須仔細聆聽,才聽得清楚地在說什麼。
「我……」關逴自覺愧對他,所以始終低著頭。
「你想就這麼丟下裴氏企業,當個半路逃跑的懦夫嗎?」裴敬書質問。
「我是想把裴氏企業還給你——」
「不需要!」裴敬書大喝一聲,隨即劇烈地咳嗽。「嚷咳……」
「你好好休養,別多說話。」關逴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想為他拍背順氣,但又怕遭到拒絕。
裴敬書咳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正常。他緩慢地開口,繼續說道:
「臭小子,你給我聽清楚,既然你已經接手裴氏,就不准半途收手!我要你像從前那樣,好好替我經營裴氏企業,不准有任何一點懈怠之心,否則我可是會生氣的!」
「可是……您不是最在乎裴氏的嗎?」關逴詫異地問。
「沒錯,我是很在意裴氏,所以我把裴氏交給你,你要負責替我延續裴氏的生命,榮耀裴氏、壯大裴氏,讓它能夠永續經營下去,我希望我孫子的孫子,都能知道裴氏的大名。
裴敬書的嘴角,掛著關逴二十年來罕見的真心笑容。
「您——」
「別問我為什麼作出這個決定,我只能說,算是被你感動了吧!」
他在昏迷之前,聽到關逴在他耳邊說的那些活,不禁流下懺悔的眼淚。
他終於豁然省悟,明白從前的自己是多麼的現實勢利,而他對關逴這個孩子,又是多麼的冷漠、無情。
那一刻他原諒了關逴的背叛,因為逼得他不得不這麼做的人,正最他自己呀!躺在病床上的時間,足以令他想明白了。
富貴權勢不過是過眼浮雲,即使他擁有世上所有的財富,兩腿一伸,仍然什麼也帶不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執著於那些身外之物,反而忽略了身旁真正值得在乎的東西呢?
所以他決定將裴氏企業交給關逴,其實他早就知道他是繼承裴氏企業最好的人選,卻因為私心而不肯把裴氏交給他,非要指望不知何時才肯回台灣繼承的子孫身上,才會意來這些風波。
他露出輕鬆的笑容,發現心中的窒礙清除之後,真是海闊天空、舒暢不已。
「你進裴家已經二十年了,不管怎麼說,你都算裴家的一分子,所以裴氏企業交給你繼承是再適合不過的,你可得真心接受,不准推辭喔!」
「義父……」關逴望著他慈葛多了的臉龐,感動地紅了眼眶。
「不過我有個條件!」裴敬書加了一條但書。「我要你去紐約把念慈帶回來,娶她為妻、且要一輩子疼她愛她,永遠給她幸福快樂的生活。這個要求你願意去做嗎?
「義父,並非我不願意去做,而是念慈不會願意嫁給我,因為她根本不愛我!」
關逴沉痛地說:「我已經知道你要她監督我的事了,你想想看,如果她愛我,怎麼會答應幫你來監視我呢?可見她對我根本毫無感情,她一點也不愛我!」關逴每每想起這件事,一顆心就隱隱作痛。
「傻小子,你錯了!」裴敬書大搖其頭,總算知道關逴前陣子突然變得陰陽怪氣的原因。「我是向她提過監視你的事,但她並沒有給我肯定的答覆,後來也沒有提供我任何資料,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管家,念慈絕對沒有背叛你!」
「她真的不曾這麼做?」關逴驚喜地睜大眼,隨即又愧疚地低下頭。他總算明白,自己犯了什麼可怕的錯誤!
想起自己是怎麼氣走她的,他不禁冷汗直流,她一定恨死他了!
「那丫頭愛你很深,你那麼待她,她的心一定受傷很重,不曉得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復原。我要你把她帶回來,好好的疼她、愛她,不許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否則就算我死了,也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找你算帳!」裴敬書粗聲恫嚇。
「關逴明白!」關逴嘴邊掛著憨傻的笑容,誤會解開之後,他的胸中有滿滿的愛。
「義父,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念慈帶回來,絕對不會讓她留在紐約繼續傷心難過的。」
「小子,該改改稱呼了!」老人笑著說道。
關逴黝黑的面色有著微紅,靦腆地開口:「爺……咳!爺爺……」
「乖孫子!快去吧!去紐約把念慈帶回來。」
「是。」




第十章

紐約 長島

入夜之後,紐約地區數一數二的高級住宅區——長島充滿寧靜悠閒的氣氛,涼爽的秋風徐徐吹來,將道路兩旁的楓樹都染成了鮮艷的黃橙色。
裴念慈心情不好,沒有下樓陪父母和弟弟一起吃晚餐,夏淨蓮怕她餓著,於是吩咐傭人替她把餐點端進臥房裡,她拿起叉子隨便扒了兩下,又將叉子丟回餐盤。
她好煩,而且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走到有著漂亮白色蕾絲的玻璃窗前,推開窗戶,眺望遠處明亮的點點燈光,不覺心曠神怡。
夜色真好!
既然她心煩,而夜色又這麼好,浪費了豈不可惜她決定溜出家門,到外頭走走。
她翻身爬到窗台上,抓住窗邊一棵有十幾年樹齡的槐仁樹枝幹,身手矯捷地往下滑,再跳躍到地上。
這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遊戲,不通報任何人,就這麼從窗戶溜出去。
剛開始她的父母不知情,還以為有人闖人家中將她綁走,急得差點去報警,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她頑皮爬樹溜出去玩了。
她越過廣大的院子,走出自家大門,沿著社區的人行道,意識縹緲地往前走。
她一路低著頭,踱呀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等她回神時,自己已經站在她的芳鄰——滐勃遜家門口。
「哎!夏綠蒂,晚安!」
珍娜滐勃遜和丈夫吉姆正要出門,看見她站在門前,立即露出笑容。
「珍娜阿姨、吉姆姨丈,你們好!」
裴念慈也回以甜美的微笑。
「你來找滐瑞是不是?他在房間裡,你自己進去吧!珍娜阿姨現在要出門去,不招待你了。」 
「珍娜阿姨,你們去忙吧!不用特地招呼我!」
她朝兩人揮揮手,直接走進滐勃遜家的大門,然後筆直朝她青梅竹馬好友滐瑞的房間走去。
她懶得中規中矩的走大門,請管家開門讓她進去,然後再爬樓梯到二樓,又去敲滐瑞的房門。
爬樹快多了!
她沿著房子的外牆走到滐瑞的臥房外,抬頭看看上方——咦,沒有燈光!
難道滐瑞睡著了?
晤!有時滐瑞會為了躲避她這個「瘟神」而裝睡,所以她還是決定上去看看。
她按著以往的「捷徑」,攀著最靠近牆邊的一棵樹,利落地爬上二樓。
由於現在才剛入秋,天氣還不是很冷,所以渫瑞的窗戶是敞開的,她輕盈地躍上滐瑞臥房的窗台,從敞開的窗口跳進去。
「滐瑞——」
她—發出聲音,就立刻發現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因為屋裡傳來奇怪的男性粗喘和女性的呻吟聲。
她正想裝作沒來過,再從窗戶溜出去的時候,驚人的尖叫聲已經響起。
「啊!有人——」
女人尖叫著拉起床單,遮住自己半裸的身軀。
「搞什麼?」滐瑞迅速點亮床邊的台燈,幸好下半身還穿著褲子。
他看見裴念慈坐在窗台上,一副不知闖了禍的無事表情,朝他嘿嘿乾笑。
「怎麼又是你!」
滐瑞抱著頭,痛苦地大吼。
這已經是她不知第幾次「不經意」地闖進來,打斷他進行到一半的「好事」。
滐瑞發誓,她再這麼整下去,他遲早會變成性無能。
「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這樣呀!
「滐瑞,我要走了。」滐瑞的女友裹著床單走進浴室穿衣,然後便說要離開。
滐瑞上前安撫她兩句,送走了女友,才雙眼冒火地瞪著裴念慈。
「你還真會挑時間,每次來都剛好是這種時候!」
「不能怪我每次都打斷你的好事,是你自己太色了,成天都在做這檔風流事,才會老是讓我碰上!」
裴念慈想起最後一次見到關逴時,他懷中樓著的酒家女,於是酸酸地問:「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麼好色,非得四處拍花惹草才能獲得滿足?」
「那是別人,可別把我算進去,我打算改邪歸正,找個女人定下來了。」
滐瑞打著赤膊走到宙前,將敞開的窗戶拉上,他可不希望再有另一個人從這裡跳進來。
「和剛才那個女人?!」
「是呀!她叫佩茵,我很喜歡她。」滐瑞靦腆得像個孩子。
「跟你以前的那些女友來比,她還算不錯,至少是我看得順眼的。」
「喔,為什麼?」滐瑞好奇的問。
「因為她是你所有的女友中,惟一被我撞見床上的事還會臉紅的。」
「呵呵,你還真是明察秋毫呀!」滐瑞笑得尷尬了。
難道他以前交往的女人都沒有羞恥心?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心裡有解決不了的煩惱?」他取出煙用打火機點上。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有煩惱?」裴念慈驚訝極了,她不知道滐瑞竟然懂得未卜先知。
「拜託!我們認識多久了?打從你出生第五天開始,我就認識你了!你肚子裡有那……什麼蟲,我還不知道嗎?」
滐瑞說著彆扭的中文,勉強表達出他的意思。
他從小和裴家一家人相處,對中國文化也很有興趣,裴滐請老師來替裴念慈上中文課的時候,他也吵著要一起上,所以他懂得不少中文,不過他畢竟是外國人,因此學得零零散散不說,還常常詞不達意。
「哈哈,是肚子裡的蛔蟲!」裴念慈大聲取笑他。
「唉!」滐瑞被她取笑慣了,也不以為意,聳聳肩繼續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每次你只要心裡有事,就會爬窗戶上來找我,咱們談一談、聊一聊,你的心情就會好多了,這麼多年了,難道我還不會瞭解你嗎?」
滐瑞的話,害裴念慈的眼淚差點潰提。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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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14:36 |只看該作者
「還是你最瞭解我!」她上前抱住滐瑞的雙臂,嗚咽地說:「你這麼好,為什麼我沒愛上你呢?」
如果先愛上滐瑞,她就不會愛上關逴那個臭男人了。
「拜託,別嚇我!」滐瑞光聽到要娶她就手腳發軟。
「那是因為我英明睿智,才抵抗得了你的魅力,否則我早被你欺凌得不見天日,哪還能像今天這麼逍遙。」
滐瑞和裴念慈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小時候常有紛爭,但滐瑞大都會讓她,因為如果他不讓她,她就會跑到他父母面前告狀,然後他的父母就會揪著地的耳朵,逼他向她道歉。
也因此,長相甜美、惹人疼愛的裴念慈在滐瑞眼中,宛如播著尾巴的小惡魔,他瘋了才會想娶她!
「雖然你漂亮得像朵玫瑰花,但滿腦子都是古靈精怪的鬼主意,誰娶到你誰倒霉,每次找那票兄弟求我把你介紹給他們,我都勸他們三思而後行。畢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失足成千苦恨哪!」
「你說什麼?」就算他說的全是事實,也未免太傷人了吧?
裴念慈用力捶他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隱藏在心底的傷痛,似乎也好多了。
「滐瑞,謝謝你!」她望著滐瑞,突然有感而發。
他一直像個大哥哥般照顧她、包容她,她很幸運,擁有像他這麼好的朋友兼兄長。
「幹什麼?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肉麻的話?這根本不像你,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嗎?」滐瑞佯裝害怕地縮在牆角發抖。
「你……」裴念慈嘴唇抽動,差點沒被他氣死。
難得她想向他表達謝意,他卻是這種氣死人的態度!
真是……算了!
「你慢慢躲在那裡發抖吧!我不奉陪了!」
她打開滐瑞的房門,揮揮手,大大方方的從門口離去。
這次,她走樓梯比較快,所以不爬窗戶了。

裴念慈走出滐瑞家的大門,心情輕鬆了許多,腳步也不禁輕快起來。
只是她剛走沒幾步,就被人由身後猛力攫住,她發現自己被批入一個男性的胸膛裡,還來不及求救,就被強硬地帶往停在路旁的汽車中。
「啊——」
她被塞進汽車裡,正想放聲尖叫,忽然看見眼前熟悉的面孔,眼淚霎時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討厭!她怎麼哭了?她根本不想哭的。
都是他,害她變成一個愛哭鬼!她忿忿地抹去眼淚。
「我來,當然是為了找你。說!你來這裡做什麼!」關逴兇惡地質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居然還敢用這種口氣質問她?
明明是他找風月場所的女人來把她氣跑了,現在居然還敢這麼大聲吼叫,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
「你一個女孩子家,三更半夜溜進男人房裡,磨蹭了老半天不出來,你們到底躲在房間裡做什麼?」他提高嗓門大吼,嫉妒得簡直快瘋了。
他在下午到達紐約之後,就直接趕到長島,一直守在裴家門外,好不容易等到她踏出家門,卻因為一時不知該跟她說什麼,所以才一路尾隨她來到這裡,親眼看她爬窗戶進入某個人的房間。
他站在圍牆外,看見那個窗口出現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激動得差點崩潰,他幾度想破門而入,但最後都被理智克制住了。
他幾乎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看到她帶著類似滿足的淺淺笑容出來,他想也不想,立刻上前擄人。
「我去找滐瑞……」裴念慈有點莫名其妙。
奇怪!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那傢伙叫滐瑞?」很好!
如果此時那個名叫滐瑞的傢伙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二話不說,先飽以一頓老拳再說!
「你千里迢迢跑到紐約來,到底想幹嗎!」他這副抓姦的惡劣態度,弄得裴念慈也很不高興。
他高興時就找個女人來氣她,不高興時連她躲回紐約,他都還大老遠飛來找麻煩!
「我……」關逴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帶我回去?」裴念慈努力壓下心頭不斷跳躍的喜悅分子,佯裝不在乎的問,「誰叫你來帶我回去的?」
如果他說是他,她裴念慈一定不顧女人的尊嚴,馬上飛撲進他懷裡,就算跟他到天涯海角也無所謂。
「這是……你爺爺他老人家的意思。」
在商場上強悍犀利、所向無敵的關逴,一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就變笨了。
「你說什麼?」裴念慈立即提高音調。
關逴沒發現她的憤怒,還繼續說:「你爺爺說,他願意把裴氏企業交給我,但條件是我必須把你帶回台灣,娶你為妻,好好疼愛你。這是他老人家的願望,我不能不答應!」
當然!先決條件是他也正好愛著她,他才願意接受,否則就算她爺爺用十個裴氏來交換,他也不會答應。
「關逴……」裴念慈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好溫柔、好溫柔的對他說:「你是個渾蛋!」
裴念慈氣嘟啷的推開車門下車,一步也不停的走向裴家的方向。
他根本死性不改嘛!
他來紐約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得到裴氏企業才來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在意,她只覺得自己的鼻子好酸好痛,痛得她淚水直住下流,完全沒辦法控制它。
「念慈!等等——念慈!」
關逴趕緊將車鎖上,然後邁開長腿在後頭急起直追。
「念慈!」
裴念慈不理會他的呼喚,繼續加快速度往前走。
關逴也跟著加快速度,他腿長,很快就追上她。
「念慈!你到底——」他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旋過身,看見她哭得唏哩嘩啦的小臉,霎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成這樣?」
他惶恐地鬆開她的手臂,是他弄疼她了嗎?
「那是因為我太高興了!」她吸吸鼻子,用力抹去臉上的鼻涕、淚水,倔強地昂起下巴。
「關逴,我不會跟你回去,因為我是個人,我有屬於自己的尊嚴和自主權,我不想成為你爭權奪利的工具!」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關逴總算明白,她誤解他的話了!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有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無所謂!」裴念慈聳聳肩,收起弱者的眼淚,開始迎頭反擊。「反正我不會跟你回去,這裡才是屬於我的地方,其實我早就發現,過去的那段感情根本是個錯誤,從現在開始,我要積極參加社交圈所有的宴會,睜大眼睛替自己找個好對象,然後把你教會我的床上技巧,全部拿去造福我未來的丈夫——」
「你想都別想!」關逴扯住她纖細的手臂,齜牙咧齒地大吼:「你想嫁給別人,等我死了再說!」
「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說我潛力十足,將來絕對可以讓我未來的丈夫幸福。」他別以為她會忘記他曾說過那些殘酷的話。
「我所說你未來的丈夫,指的就是我自己!」
她以為他真捨得將她拱手讓人?
「你曾經說過,自己心裡的想法,只有自己清楚,我想你也是一樣的。那時你心裡怎麼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當然你高興怎麼說都可以,沒有人知道你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他以為她那麼好騙嗎?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我要你跟我回去,我要娶你為妻。」關逴勘黑的臉染紅了,顯然並不習慣說這樣的話。
「因為我爺爺的命令?」她譏諷地反問。
「不!不是因為你爺爺的命令!而是我……我……」他窘迫地望著她的雙眼,結巴了好久,才終於吐出埋藏在心底多時的心聲。「因為我愛你!」
「騙人……」今天裴念慈特別愛哭,才短短一句話,又把她惹哭了。
「噓!別哭。」
關逴憐惜地上前抱住她,輕輕地搖晃,柔聲誘哄:「我愛你,真的愛你。」
「既然真的愛我,那時候為什麼不說,還帶煙花女子來氣我?」她哽咽地問。
「我……」關逴重歎一口氣,知道坦白的時刻到了。「那是因為我誤會你了!」
「你誤會我?」裴念慈詫異地問:「我有什麼好讓你誤會的?」
關逴這才把他所聽到的錄音帶內容,以及自己的誤解全部告訴她。
「因為我不甘心被你欺騙,所以才會掠奪裴氏的總裁之位,我以為這樣就能報復你,讓你痛苦……」關逴愈說,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
他根本不值得她愛,他的個性乖戾、報復心太強,美好的她值得更體貼、更優秀的男人,但因為他實在大愛她,怎麼也無法將她讓給別的男人,所以只好自私的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原來如此。」聽了他的解釋,裴念慈才明白當時他突然反常的原因。
她的怨氣奇蹟似的消除了,雖然他的行為並不可取,但追根究底的原因還是因為在乎她。
既然是因為在乎,那她也不想計較太多,畢竟將來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老是惦記著過去的舊仇,怎麼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關遠見她始終不說話,怕她還在生氣,於是試探地問:「那麼……你肯原諒我嗎?」
「當然啦,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嘛!」她微微一笑,面容平靜得令他有些害怕。
「那……你肯嫁給我嗎?」關逴又吞著口水問。
「這個嘛——」
裴念慈假裝考慮了好一會兒,才笑瞇瞇的說:「只要你取得我爸爸的同意,我就嫁給你!」
要她同意嫁給他是很簡單啦,但要她爸爸同意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她狡猾地把最麻煩的人物留給關逴,讓他在婚前好好見識一下岳父難纏的本領。
「你爸爸?」關逴差點忘了,還有這號麻煩人物等著地。
原本該稱為大哥的裴滐,對於他這個「小弟」即將娶走他的寶貝女兒,不知有何看法?
他嚥了下口水,知道他絕對不會答應得太爽快。
看來,接下來恐怕有一場硬仗好打了!




尾聲

「就是你這小子想娶走我的女兒?」
裴滐站在關逴面前,神情煩躁地走來走去,像隻剛出閘的猛虎。
「是!」
奇怪!幾個月前不是還親切地喊他小弟嗎?這會兒怎麼變成小子了?關逴在心中苦笑。
「你憑哪一點讓她幸福?就憑你從我父親那裡繼承的產業嗎?」裴滐犀利、不客氣的問話,令夏淨蓮、裴念慈母女急速倒抽一口氣。
「老公——」
「爸爸!」
「你們別插嘴,我問的是這小子!」裴滐低吼道,視線仍牢牢釘在關逴身上。
若依關逴以往的個性,面對如此不客氣的問話,他一定會動怒,但這次他奇蹟似的沒有生氣,只平靜地望著裴滐,真誠的回答。
「不!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足那麼在乎能不能繼承裴氏企業。以前我奪取裴氏企業的經營權,最為了獲得義父的重視,如今我繼承裴氏企業,則是為了讓他老人家安心。我答應過他,會將裴氏視為自己的生命,壯盛它、榮耀它,一如對待我自己,所以我不能放棄裴氏的經營權來向你證明我對念慈的真心。但——我可以保證,絕不拿取屬於裴氏企業的任何利益,即使是一分一毫,我都不會貪求。我另外有一問自己創立的私人產業,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會用自己賺取的金錢讓他們過著不虞匱乏的生活,絕不會讓他們有一點不快樂,這點請你放心。」
「哼!」裴滐的回答是不以為然的冷哼。
「真是了不起!那麼把念慈交給你,我就放心了。」夏淨蓮露出崇敬的笑容,點頭對關逴表示肯定。
「淨蓮!」裴滐皺著濃眉,不贊同地低喊。
「滐,我覺得關逴是個很難得的年輕人呀,我看得出他很愛念慈,而念慈也深愛他,既然他們小倆口彼此相屬,為什麼要狠心拆散他們呢?」
夏淨蓮個性溫柔,向來聽從丈夫的話,但這次她非常堅持自己的主見,事關女兒的幸福,她不能讓丈夫無理的刁難他們,甚至拆散他們。
「這小子大了念慈整整八歲!」老牛還妄想吃嫩草!
「滐,你也大了我八歲。」夏淨蓮柔聲提醒。
「還有這小子讓念慈傷透了心,我不能原諒他!」裴滐漲紅著臉,繼續揭關逴的瘡疤。
「當年你讓我吃的苦,絕對不會比關逴少,你甚至還曾經逼我拿掉肚子裡的念慈,可是我仍然原諒了你。事實證明我的寬容是對的,因為這些年來,找一直過著無人能及的美滿生活,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我真的好快樂。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能給關逴一次機會,讓他向我們證明,他也能夠像你一樣,給我們的女兒最大的幸福?」
「我——」裴滐咬著牙,怎麼也吼不出內心的真心話——
因為我不要這個小子搶走我的寶貝女兒!
夏淨蓮見丈夫神情掙扎,顯然內心正陷入天人交戰,於是暗示地向關逴使使眼色,要他趁裴滐猶豫不決時加把勁說服他。
關逴也不是個不可雕琢的蠢材,他一見未來的岳母使了眼色,立即大步走到裴滐面前,揚聲喊道:「岳父大人!」
「幹什麼?」裴滐倒退一步,直覺將身子往後仰。
叫這麼大聲,想打人呀?
「你在叫誰?我還沒答應你娶念慈,別喊得這麼親熱!」裴滐別開頭,冷然譏諷道。
關逴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地單膝跪下。「我真心城意的懇求你,求你將念慈嫁給我!」
「你——」裴滐沒料到他還有這招,頓時吃了一驚。
「求你恩准!」關逴毫不畏懼地直視裴滐的眼睛,以同樣宏亮、堅定的語調,再次朗聲請求。
「爸。」原本還帶著看戲的心情旁觀的裴念慈,這下也心軟了,她技著父親的手臂,幫著心上人遊說:「爸,你看關逴跪著好可憐,你就答應他嘛!」
「你說什麼?」裴滐大感忿忿不平。
這小子才下跪求婚不到五分鐘,念慈替他覺得可憐,那他在她小的時候路著大半天給她當馬騎,她怎麼不覺得他這個爸爸可憐?
裴滐酸酸地計較著女兒的偏心。
「爸——」裴念慈搖晃父親諾大的手掌,繼續展開溫情攻勢。
「老公,你就答應了吧!」夏淨運也陪著女兒一起軟言哀求。
「你們——唉,算了!隨便你們,念慈想嫁就嫁吧,反正女兒大了,我也管不住了!」
雖然在妻子和女兒的聯合攻勢下,裴滐勉強舉起雙手投降了,但他仍有滿肚子的不甘心。
「爸,你千萬別這麼想!結婚以後,我一定會常常帶念慈回來探望你們,而且我也會像念慈一樣孝順你,你不但不會少一個女兒,還會多一個兒子。」
男人畢竟還是最瞭解男人,關逴的話,果然平撫了裴滐失落的心情!
「哼!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裴滐雖然還是板著臉,但嘴角已忍不住浮現笑意。
罷了!反正念慈這丫頭本來就是個麻煩的惹禍精,他受了二十幾年的罪,也該卸任休息了,就讓關逴代替他的職務,替他好好管教這個小麻煩精吧!
而那頭的關逴還不知道,自己攬下了什麼大麻煩,依然抱著裴念慈,笑得無比開懷。
裴滐忽然有點同情地。
小子!希望你的心臟夠強壯,否則想要像我一樣健康、強壯地活到五十歲,可有得撐了。
這是他這個未來岳父的誠懇忠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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