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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汐語]青春無忌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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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19: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簡介

男大十八變?
當初外表看起來純情無害的秀氣「小女生」
長大後卻變成自命不凡、追花逐月的狂浪之蝶!
說起來讓他性格大變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當年她的無心之舉,意外揭穿他男扮女裝的事實
害得他美滿的家庭破碎,父母失和不睦
許是刺激太大,他這「受害者」才會成為花花公子
靠那張俊臉四處招搖撞騙,女朋友一個交過一個……
不知從何時起,她對他的感情不再是朋友那麼單純
是他讓她懂得暗戀一個人的滋味苦澀又卑微
他不愛她,這是老早就知道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但她就是學不會放手,一顆心老隨著他喜他悲
只要他偶爾表現出溫柔,她就滿心歡喜
明知道花花公子的承諾只是隨口說說不能信
偏偏她的心笨得執意要愛他,直到換來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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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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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0: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映入游泳池,光影隨著水流波動。
  
  幾條小身影,套著上面有著卡通圖案的泳圈,在游泳池裡來來回回游著。
  
  直到四肢發軟,六歲的李雲裳趴在池邊喘氣,一個粉紅小身影正忙著端著托盤出現,秀氣的跪在地上,端起果汁遞給她。
  
  「來,裳裳,你一定很渴了,這杯是你的葡萄柚果汁。」
  
  媽媽說這個同學最特別,因為這同學的名字叫「李雲裳」,而她叫「花想蓉」,她們兩人的名字組合起來,就是一句很知名的唐詩——雲想衣裳花想蓉。
  
  事實上,她也認為這個叫李雲裳的同學真的很特別,因為她像陽光,笑容特大,活力特強,在一群小朋友中總能讓人第一眼就發現到她。
  
  「謝謝……嘩,真好喝!」李雲裳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見底、清潔溜溜。「花想蓉,你家很大很漂亮耶!以後我要常常來!」
  
  花想蓉是上個禮拜才轉來他們幼稚園的新生。
  
  在幼稚園裡李雲裳有孩子王之稱,很快就和花想蓉成為好朋友,其他小朋友看她們和睦相處,也都和花想蓉成了好朋友。
  
  花媽媽為了表示感謝之意,特地找了一天假日,請她們這群小朋友到花家來玩。
  
  「媽媽說歡迎你們常過來。」花想蓉笑得親切,就好像個天使。
  
  「裳裳,你嘴邊有果汁。」
  
  花想蓉正想拿衛生紙給她,但李雲裳很快地用手臂抹過嘴巴,當作是擦乾淨了。
  
  李雲裳剛剛真的有些看呆,沒見過像花想蓉氣質這麼好的小孩,就算她她長大變成淑女,也學不會那樣笑。
  
  「花想蓉,你下來玩水啊。」李雲裳極力邀請著,彷彿這裡才是她的地盤。
  
  「不用了,媽媽要我在旁邊好好招待你們。」花想蓉秀氣的嘴嫣然一笑,簡直比電視上的童星還可愛。
  
  真真正正好禮數!李雲裳讚許地點點頭,「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喂,你們訂不要花想蓉也下水來玩?」她大聲問道其他人。
  
  「好啊、好啊!」一群天真可愛的小朋友紛紛點頭。
  
  盛情難卻的花想蓉點點頭,看得出受過良好的家教,她慢慢地套上泳圈,撲通一聲跳下水。
  
  旱鴨子的花想蓉,一直是用既羨慕又崇拜的眼神,看著李雲裳在水中扮殺人鯨,到處抓同伴。由於要雲裳的爸爸是游泳教練,所以她小小年紀就有不泳技,是這群小孩之中唯一不必用泳圈了。
  
  突然,李雲裳看見花想蓉藏了玩具在兩腿中間,心裡立刻浮現疑問。才想著,她便伸出手,想要把她的玩具拿給大家看。
  
  「哇,好痛!你做什麼?」花想蓉嚇得大哭了,可是李雲裳仍不肯鬆手。
  
  「李雲裳,你們在做什麼?」其他小朋友全圍過來了。
  
  「大家快點把花想蓉抓上去!她衣服裡面有藏東西哦!」
  
  儘管花想蓉努力辯白,但礙於李雲裳是班上大頭目的淫威,眾人只能連手把對她們很好的花想蓉抬至池邊。
  
  花想蓉被她們壓住手腳,動彈不得。
  
  「你們看,明明就有!」
  
  李雲裳很有魄力地一吼,大力掀起花想蓉的泳裙。可是這樣還是無法讓那玩具現形,於是她動手脫掉她身上的泳衣。
  
  「嘩!」眾家小女生全嚇得倒彈好幾步,尤其是李雲裳。
  
  哪啊按呢?
  
  那麼小的雞雞,滑不溜丟,感覺——好噁心哦!
  
  「天呀!花想蓉是男生,有小雞雞、小雞雞……」一來不知所措,二來感到很沒面子的李雲裳,就這樣一路尖叫奔回家。
  
  花家在巷尾,李家在巷口,這條巷子內的住戶都是八點檔加戲劇午間重播的死忠觀眾群,適巧全聽到這個意外的插播。
  
  隨著那聲尖叫所到之處,群鳥振翅飛起,聲動樹梢,風一揚,吹不盡的落葉,如同拍武俠片般,大把飄下。
  
  夏天已近尾聲,眼見秋天就要到了。
  
  
  第一章
  
  「哪一張照片好?」
  
  十坪不到的房間裡,傳來頗懊惱的自問自答。
  
  「好像全部都不錯,但又都怪怪的。」李雲裳在電腦桌前,顰眉只手撐著下頷。
  
  自從前陣子她把一些舊東西放上網拍賣,小賺一筆之後,她就迷上網拍。
  
  甚至搜刮了姐妹淘不要的二手衣,自行搭配,再自己充當模特兒把那些衣服穿在身上拍下來。
  
  衣服正點,模特兒沒話說——因為只拍身體,沒拍頭嘛!可惜拍出來的照片不美。
  
  李雲裳皺起眉頭,「漁子,你的拍照技術比視障同胞還爛!」當初就是因為漁子的身材有些圓,她才會自己下海當模特兒,由漁子撐鏡。
  
  拍出來的照片模模糊糊,雖然時間即是金錢,但是這種東西PO上網也不會有人要,只能重拍了。
  
  「喂,你就真那麼想當富婆?」躺在床上的唐紫漁,受不了她碎碎念,乾脆放下手中的漫畫,陪她共商人生未來。
  
  這是李雲裳的房間,只因李龜毛小姐有一雙巧手,青綠色的壁紙是她獨自一人貼上去的,房裡的許多日常小東西,也是她發揮創意DIY。
  
  厚紙箱疊成的兩排書櫃,塗上了彩虹。小珠子串成的風鈴,可以蕩鞦韆的吊椅,放在窗邊的魚缸是以前人常用來吃麵的那種大碗公。一道活動式竹簾,把房間分成兩塊區域,一邊是床,一邊有張四方形小桌子,兩塊墊子,算是小而美的客廳。
  
  這裡觸目所及,皆是綠色。
  
  李雲裳的閨房,她幾個好友——唐紫漁、趙倚樓、顧柚芳,加上李雲裳號稱四朵花——都愛來,有如仲夏夜的深林、神秘的世外桃源。
  
  在這裡可以談夢想,可以談人生,也可以頹廢委靡。她們還曾以煙代替鴉片,學陸小曼臥在床上抽鴉片的模樣,只不過李雲裳認為此風不可長。而她們這群不懂事的小丫頭,純粹好奇,根本沒膽子也不是真的想搞墮落,只是做做樣子的玩過兩三次。
  
  現在四朵花,一朵是超級大書獃,一朵四處招蜂引蝶,無暇他顧,只剩下她們這兩朵花在這裡為網拍一個頭兩個大。
  
  「誰知道我將士炒會成為突然失業的中年人!」李雲裳很慎重其事點了下頭,在唐紫漁身邊坐下。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失業的人,其實工作經驗都很豐富,只要體力上還可以,都有機會找到職場的第二春,所以他們所面臨的瓶頸,通常不是外在的環境,而是自己的心境。我現在就要開始訓練自己,不要有思想上的自我限制。」
  
  將來遇到挫折,才不會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完了。
  
  認真說起來,她這人極沒安全感。
  
  「贊、贊、贊!」唐紫漁站在床上,很給面子的大聲鼓掌叫好,「才十八歲的高三生,就能口惹懸河講出這番大道理,可以去演講了。」
  
  「演講個頭!糖醋魚,我告訴你,我是講真的,,我打算把賺來的錢先存著,然後錢滾錢,在二十歲之前買一棟房子。你看我先從認識有錢人開始,怎樣?」
  
  「有錢人不必了。你身邊倒是有個不錯的對象,花家的寶貝、花想蓉、小雞雞……」唐紫漁打趣道。
  
  李雲裳賞了她一記大白眼。
  
  舊事重提就那麼有樂趣?
  
  況且當初在起來純情無害的秀氣「小女生」,長大之後卻變成一隻自命不凡、追花逐月的狂浪之蝶!
  
  「下個禮拜天是花爸的生日,記得通知大家都要到,沒到的,或是沒帶禮物的,下回要來敝人在下我的閨房,就得收門票了。」話裡的「大家」,指的是另外三朵花,還有她們那些有的沒有的男性朋友。關於那些臭男生,能利用的時候就要多利用,比如要他們出錢出力的時候。
  
  「唉唉唉!」唐紫漁裝模作樣的歎氣,「李雲裳,你自己老實說,你對花爸這麼夠義氣,是不是因為對花想蓉有意思,想藉機培養未來公媳之間的感情?要不然你荷包失血就算了,每年還不忘拉我們這群死黨共襄盛舉。」
  
  花爸做人是很好,但李小姐做得這麼明顯,居心可議!
  
  「除了賺錢,我對什麼都沒意思。」這樣意思夠明白了吧?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們大家都挺你把花想蓉。說實在的,花想蓉真是越長真帥,要不是他的第一次淪落在你手裡,我們三朵花還真的不想放過他。」唐紫漁笑道。
  
  李雲裳拿起手中的衣服左看右看,一副對花想蓉的話題不感興趣的樣子。
  
  「你要是真挺我,現在就把小顧call來,我要重拍這些衣服,今天晚上就要放上網竟標。」
  
  小顧,顧柚芳,四朵花當中作風最大膽的。
  
  身高比模特兒矮了些,但比起其他女生又算高了,曲線凹凸有致,會讓男人噴鼻血的類型。
  
  嘿嘿,或許可以說服小顧,稍微露一下身材。賺好色之徒的銀子,她絕對賺得毫不手軟,只要小顧肯出賣色想的話。
  
  「不用打了,小顧不會接的。」唐紫漁扁著嘴,看著碗公里的斗魚,不禁質疑起世上有「如意」這種事?否則斗魚為何要叫斗魚?為什麼只能養一隻,無法雙雙對對?
  
  「哦?」只是一個單音詞的訝疑,李雲裳繼續專心地瀏覽網路上其他賣家的網站,想多學習些拍照的技巧。
  
  「你不好奇嗎?」唐紫漁咬著手指,很無聊地看著忙得津津有味的好友。
  
  「我好奇你就會說?」李雲裳連頭都沒抬起來。
  
  嗯,這個網站設計的太讚了,要是她的網站也這麼漂亮,肯定能吸引更多的買家,比如那些金字塔頂端的富婆。
  
  「其實我也只知道一點點。」
  
  「沒到學校上課,也不來姐妹的聚會,你知道小顧最近在幹嘛?」
  
  「她……」唐紫漁突然變得吞吞吐吐,「哎喲,你也知道她生活多彩多姿,花樣多、朋友多,加入儀隊,又搞社團又參加聯誼,忙得很呢,我看你找其他人當你的模特兒比較快。」
  
  「有鬼。」看她扭扭捏捏的模樣,李雲裳漾出一抹李氏註冊商標的迷人微笑。
  
  她揉揉後頸,只簡單說了兩個字,其餘的要說不說隨糖醋魚去,反正她也不好挖人隱私。
  
  「雲裳,你應該常笑,若我是男人,一定會被你的笑迷得亂七八糟。」唐紫漁湊近端詳她,發現新大陸般地大叫。
  
  「謝謝喔。突然詆毀媚是不是有求於我?」
  
  「人家說真的啦。該怎麼形容呢,你的笑就像……」書到用時方恨少,但唐紫漁仍不放棄地想著,拚命想從腦袋裡找出符合她想法的形容詞。
  
  「對了,就像花想蓉!」她重重擊了下掌心。「你們兩個人笑起來都很野,就像絕峰和孤島。你有沒有聽過任賢不見不見得家教好,但是很出類拔萃?」
  
  「這是讚美還是諷刺?」李雲裳唇邊的笑紋擴大。「還有,我和那個人八字不——」
  
  「雲裳。」李父的聲音突然在房門口響起,「小顧來了,她不上來,要你們下去。」
  
  小顧?房間裡的兩人面面相覷。
  
  直是說人人到。
  
  接著她們衝去開門,爭先恐後地往樓梯疾衝而下,欲會會那消失了好久不見的火辣美人。
  
  是一隻蟬。
  
  「知知」的蟬聲,吸引了李雲裳停住腳步。
  
  她微瞇著眼,將手掌放在眉上,試圖從那片如簾灑下來的陽光,貪看得更仔細些。她在生物圖監上看過,知道那是草蟬,由於它的體色偏向綠色,躲在樹葉上不動,根本不會發現它在那裡,因此她分外驚喜。
  
  四月,春末,這種天氣不冷不熱。
  
  雖然氣候許可,但一個人傻傻站在樹下許久,肚子仰成九十度角也挺酸的,原本想看幼蟬羽化成成蟬的蛻變,卻發覺隱形眼鏡的度數不夠,該去換副新的了。
  
  那是只成蟬,像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風吹得樹葉窸窣響,李雲裳刻意踩著地上的落葉,讓它發出聲響,一步、兩步……穿著夾腳拖鞋從巷頭晃至巷尾。
  
  結果顧柚芳跑來她家是要找唐紫漁的。
  
  那兩人個似乎有心結。不知為何,糖醋魚打死就是不肯跟小顧離開,最後小顧是用著楚楚動人的眼神,商借她的閨房當談判地點。
  
  像這樣把主人拒於門外的不禮貌商借,應該要收費。李雲裳一邊思忖,一邊接近她的目的地。
  
  「花爸,一早就在喝酒啊!」來到花家,李雲裳一走進客廳就看見桌上的酒瓶。嘖,高梁咧!
  
  緊接著她又發現——「咦,沒有小菜下酒,這怎麼行!」她立刻跑進廚房找下酒菜。
  
  「不用看了,只有兩盒水餃、幾粒蛋,和柳橙汁。」不用回頭,花萬鈞也知道她打開冰箱翻找著。
  
  李雲裳拿出冰箱裡的食材,回頭喊道:「有地瓜和地瓜葉。」她也有帶來家裡栽種的蔬菜。
  
  她迅速地把蔬菜洗淨,在鍋裡倒點油並開火,先用蒜頭爆香,再將地瓜葉放入鍋內大火快炒,等菜炒好便起鍋盛入盤裡,接著她將一半的地瓜做成地瓜蛋,剩下的則去皮切塊,放入鍋內,加柳橙汁蓋過地瓜,以大火煮開,熬個十分鐘,盛碗,就是甜中帶微酸的田園甜點。
  
  不一會兒,孤獨老人花萬鈞的面前,就出現了三樣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餚。
  
  「阿裳,還好你來了,花爸已經三天吃不下飯了。」李雲裳的好手藝,讓他不禁食指大動。
  
  「花爸有什麼煩惱,說來聽聽。」李雲裳不忙著洗鍋子,回頭拿了個杯子,先坐下來替自己和花爸倒酒,然後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快感自舌尖傳至大腦,真過癮。再夾了口菜放進跑裡。
  
  這時她才想起來為了拍照片的事,昨天中午和晚餐都沒吃,難怪她現在肚子這麼餓。
  
  花萬鈞接過酒,一仰而盡。「還不是因為住在樓上那個臭小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擔那麼多心幹嘛?」李雲裳不用想也知道「臭小子」指的是誰花爸就只有一個兒子,花想蓉。
  
  「況且……」她故意吊人胃口的不把話說完。
  
  「怎麼樣?」老人家就愛她這一套,非常配合也非常感興趣地追問。
  
  「花爸,不是我多跑,管那只花蝴蝶的事根本是好心給雷親。」
  
  「沒錯沒錯!為什麼我們兩個不是父女?」花萬鈞心有感慨地猛點頭。
  
  「雲裳,我知道你很久沒和臭小子講話了,但花爸拜託你去勸勸他,不要再荒廢課業下。」
  
  「他又惹出什麼好事來?」李雲裳俐落地飲盡杯中之物,添了碗飯,胃口奇佳地大口吃著。
  
  「為了一個女孩子不去上課。」
  
  「感情的事要靠他自己看得開,別人無法幫忙超渡的。」為這種事出馬,只會惹得一身腥。
  
  「我知道。雲裳,你幫幫花爸好不好?我只有這一個兒子。」
  
  「讓我想一想。」李雲裳低著頭,光扒著飯,沒再夾過菜。
  
  她原本就不愛沾惹油煙,只是有些事碰上了,就沒辦法視而不見的閃過去。不像糖醋魚,很愛窩在廚房裡,弄出許多好吃的東西來。
  
  大概是國中的時候,花家的廚房就等於她家的廚房。
  
  一開始是她厚著臉皮到訪,後來練就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在花家來去自如。
  
  自幼稚園時代的「花家泳池事件」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好面子的花媽,渴望擁有一個女兒,所以才會把明明是兒子的花想蓉當成女兒養,就連當事者也被教育得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性別。
  
  現實生活中竟會發生這麼扯的事,而揭開真相的就是當時還在讀幼稚園的她,根本不曉得她做的「好事」,差點毀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族,不過也差不多了。
  
  在那之後,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花爸和花媽大吵一架,當工頭的花爸辭掉工作,專心當家庭主夫,教導小孩正確的性別觀念。而花媽因為花爸沒有工作就瞧不起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所以,花媽自然是不歡迎她的。
  
  最令她訝異的莫過於花爸。他視她如親生女兒,或許是想彌補從「有女兒」變成「沒有女兒」的遺憾。而她樂得有機會襝當年的無心之過。
  
  至於那位男主角,大概是刺激太大,才會性格大變,成為花花公子,女朋友一個交過一個,靠那張臉四處招搖撞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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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分真的很難講,雖然她對花想蓉道過歉,他也表示原諒,不過兩人之間就是有些尷尬。偏偏他們兩個就是很有緣,不只念同一所小學,還念同一所國中、高中。
  
  總之,他對她的態度只能用「晴時多雲偶陣雨」來形容。
  
  久而久之,她學會了如何避開花想蓉,就算兩人碰見,她還是有本事當作兩人根本不認識。
  
  拿一張熱臉去貼冷屁股七八年,夠了!
  
  「花爸,我盡力試試看,但沒把握他肯聽我的。」李雲裳最後仍然舉白旗投降。
  
  因為她,花爸和妻子感情不睦,兒子也變得令人頭疼,她欠花爸太多,有機會彌補就彌補吧。但她能肯定她說東,那個臭小子偏要往西。
  
  絕對,百色之百,如果不是,她李雲裳三個字就倒過來念!
  
  「只要你肯出馬,絕對治得了那小子。」花萬鈞倒是對她信心滿滿。
  
  「謝謝你大力支持,等我出來選鎮長,你就是我的競選總幹事。」李雲裳苦笑了下。是呀,她治得了別人,就是治不了自己的心。
  
  她的心,不曉得什麼時候被她弄丟,只要一天沒來花家,她就會覺得怪怪的。
  
  「沒問題,你就像是我女兒……」
  
  「別來這一套想把話題扯遠,事成之後,有什麼獎賞?」
  
  「一瓶三十年的女兒紅。」花萬鈞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容,知道她一定會買賬。
  
  「成交!」李雲裳爽快的答應,然後目光瞄向旁邊的樓梯。
  
  唉,要上去花想蓉的房間,真是舉步維艱啊。她突然想起讀書蟲趙倚樓隨口哼著的句子: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雙網,終有千千結。
  
  
    第二章
  
  一腳跨進花公子的閨房,李雲裳的額頭便被貼了掌紅紙條。
  
  她並不錯愕這突來的「賞賜」,因為這是花想蓉少爺常玩的遊戲。
  
  沒好奇的撕下紅紙條,她念著上面勇奪全省書法比賽第一名的娟秀自己:「『千金散又來,樓台今何在?』怎麼這次濫情故事的女主角有換成樓千台小姐啦。」她放下紙條。
  
  樓千台,包辦他們學校所有第一名獎狀的學妹,長相嬌美,為人謙虛,那麼明顯的獵物目標,李雲裳很訝異花蝴蝶怎麼會到現在才盯上她。
  
  也或許,他盯上對方很久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怪了,她吃味個什麼勁?花想蓉這麼花心濫情,要是哪天神經打結跑來追她,她才傷腦筋呢。
  
  「有熬夜搞網站了喔,額頭會長痘痘。」花想蓉身後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一張俊俏面孔笑嘻嘻的晃到她面前,只差十公分的距離,兩人就鼻尖碰鼻尖。
  
  「我們三個月沒見面,你還是這麼瞭解我,一次就猜中!」他扁著嘴,說的很委屈,接著把籃球員般的健碩體格往一旁的床上倒去。
  
  「陪某人玩了七年這種無聊的遊戲,很難不一次就猜中。」
  
  看來花公子今天心情不錯,沒一見面就找她碴。
  
  李雲裳也躺了下來,雖然床很大,但旁邊的人長手長腳,佔了四分之三的位置。
  
  「不會憐香惜玉啊,躺過去點。」她都快掉下床了。
  
  其實小時候的他們感情很好,只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之間有了莫名的隔閡,最初她努力的想跨越鴻溝,但到最後連「聽天由命」這四個字都搬出來說服自己放棄。
  
  如今這條鴻溝仍在。
  
  他,讓她不得不死心放棄。
  
  但真要說到放棄,又覺得兩人之間有某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在。
  
  他有時候很平易近人,有時候很傲,有時悶悶的給人一個暗淡的笑,真不懂他的情緒怎麼會比女人還多變。
  
  花公子宛如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嘴巴倒是一開一和的,「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是你自己貼上來的。」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她嘴角維持著笑,這個人很可能是在說笑,但她心底仍克制不了有一絲被刺傷的感覺。
  
  就說他不會憐香惜玉,她還巴望什麼?
  
  曾偷偷喜歡他幾年,不過,心傷透。現在是金剛不壞之身了。
  
  「既然房間是你的,床是你的,我也是不請自來,那我走了。」話一說完,李雲裳就起身,很瀟灑地拍拍屁股走人。
  
  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對不起的只有花爸交代的事沒辦妥。但這種事任何時候都可以幫忙,知道她能肯定他兒子現在死不了。
  
  至少……
  
  她也得對自己交代。
  
  她曾答應自己,要活得有尊嚴。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相當有實驗性。計劃靠意志力完成,變化是因外在因素,有時候人的意志真的無法戰勝外在因素。李雲裳想故作瀟灑地離去,然而山大王不許。
  
  花想蓉擒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便又躺了回去。
  
  她喊聲痛,小揍了他一下,以示為自己不平。他不言不語接受那一拳,換成平常,他至少會裝痛的喊一下救命。
  
  時間像夢般悠長,沒有人去刻意經營換了的氣氛。
  
  她無聊的盯著天花板,任由沉默蔓延。
  
  不知道他發了什麼瘋,為什麼留她下來,總之,她不想問。
  
  每次問,每次答案都是讓自己傷心。李雲裳耐著性子等他自動開口,省的熱臉去貼冷屁股。
  
  見她一動也不想動,花想蓉忽然良心發現地把她拉至床中央,避免她不小心摔下床。兩個人,一個仰躺,一個趴臥,他的肩帶點刻意的壓著她。
  
  李雲裳沒推開他。
  
  他身上有洗過澡的沐浴乳的味道,乾爽,清淨。
  
  這個人從小就有潔癖,很多小細節比女生還像女生。
  
  但他瘦削的身材,結實的肌肉,標準百分之百男孩。
  
  花想蓉把頭移過來賴靠在她的肩上,一點也不避諱男女授受不親。
  
  他的神情有些哀怨。李雲裳想過,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比癡情女子更具有吸引力,因為這個世界上的癡情男比癡情女少見。
  
  難怪有人會說,男人擁有世界擁有女人,女人擁有男人擁有世界。從這點看,女人比較重感情,感情是她們的死穴。
  
  「唉,為什麼這個世界就你一個人瞭解我?」突然冒出一句,還是那麼哀怨委屈的語氣,花想蓉渾然不覺自己說話有多傷人。
  
  李雲裳維持著臉上的笑。嗯哼,金剛不壞之身還是有死穴。
  
  她的死穴,她很不想承認,就是花想蓉。
  
  曾經有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好老好老,像是活了幾百幾千幾萬年那麼老。他們可以如此貼近,可是他們彼此卻完全不瞭解,但無損此時此刻那份安詳感。
  
  「真不幸,我也不願意。」李雲裳仰躺著,呆呆的望著天花板,人就怕失去,擁有一點,比全部都沒有好。
  
  從十歲就陪花爸喝酒練出來的酒量,讓她現在就算身體沒力,頭腦卻清醒的不得了,所以才會躺在這裡像個活死人。
  
  她不像花想蓉,他老兄有美國時間搞浪漫的事,她可沒有,想到網拍還沒弄好,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錢很重要,能給她帶來莫大的滿足感。
  
  那她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滿心期待他的風花雪月能成為她的風花雪月?
  
  別傻了,李雲裳!他最浪漫的事絕對不會是她。
  
  她倏地感到寂寞,就在他身邊。
  
  「滿身酒味,你從我爸那裡什麼都沒學到,就只學會喝酒。」這麼近的距離,不用湊近她身邊,花想蓉也聞得到。
  
  他蹙著眉,應該和老爸說別讓她喝酒,至少在他家不行,才十八歲,又不是要做酒家女,怎麼每次都來喝酒?生活那麼不如意?
  
  「彼此彼此,比酒量,你是正室生的,怎麼比不上我這個庶出的?」李雲裳自我調侃。
  
  許多時候,她和花爸相處融洽,連她親生父母也感到吃味。
  
  「男人喝酒天經地義,女人喝酒殘花敗柳。」
  
  「迂腐。」她懶得多說,用手掌當扇子扇了扇。「好熱。」
  
  「喝那麼多酒不熱才怪!」猿臂一伸,花想蓉按了電風扇的開關,陣陣涼風馬上拂來。
  
  李雲裳這才露出笑容。許久,她才道:「你還好吧?」
  
  「我看起來不好嗎?」他反問。
  
  「天曉得,很多人擅長偽裝。」
  
  「但你很懂我。」
  
  「就我所知,誰也傷害不了你。」因為自傲嘛。
  
  「你錯了。」花想蓉突然認真起來,雙眉之間至少打了十個結。
  
  「所以?」害的她也不得不皺著眉。
  
  他用食指撫平她眉間的皺褶,學著她說話。「所以?」
  
  「今天是花蝴蝶講心事時間?先說好,沒有可歌可泣的故事我不要聽。」
  
  雖然非常瞭解此人的性子,但李雲裳仍然錯愕他說風是雨的脾氣。
  
  「幹嘛啊,又不是女生,那麼愛生氣!況且,我說錯什麼了?」
  
  「你,本身就是個錯。」花想蓉把臉轉過來,氣呼呼的指責著。
  
  「喂!你不要做人身攻擊喔!」她推開他的肩。被炸了!還是一顆莫名其妙的原子彈。
  
  「我沒說錯,你就是個錯、錯、錯……」他站起來朝她大吼。
  
  「神經病!你愛誰是你的事,情場失意別把氣出在我身上。」被吼得莫名其妙的李雲裳也火大了。
  
  一百七十公分的她拿起掉在床上的髮帶,帥氣地綁好頭髮,轉身欲走。他飛快
  爬起來,抓住她的頭髮,緊接著是她的慘叫。
  
  「Shit!他媽的花想蓉,我跟你有什麼仇?」被強壓在牆角的李雲裳忍不住口出髒話,這時候還裝淑女就是丟女人的面子。
  
  但女人的面子不好掙啊!
  
  眼前的男孩力大如牛,氣概河山。
  
  經過一番纏鬥,她甚至咬了他的肩膀、手臂,結果痛的是自己的牙齒。最後她放棄了,文明人鬥不過野人。
  
  「剛才那招耍花腿很漂亮麼。」花想蓉諷刺道。
  
  「多謝誇獎!」真他媽的……他媽媽爸爸都很好!李雲裳悶得快得內傷,用手拂開亂髮,盡力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走不了了。終於知道課本上讀到的美國內戰,黑人為何群起反抗白人,喪失自由的感覺超遜。
  
  「什麼時候學的?」花想蓉露出一口白牙,又把她頭髮弄亂。
  
  笑個屁啊!「一位柔道社學長教我的防身術。你幹嘛又弄亂我頭髮?」
  
  「因為你適合這樣。別老是把頭髮綁起來,讓它飄著比較有女人味。」
  
  「我要女人味幹嘛?我要的是精明幹練!」她撅起嘴巴,吹了口氣,將妨礙視線的髮絲吹開,也意帶挑釁的吹進他的眼,帶笑的眼,不服輸的直視著他。
  
  他有什麼好怕?李雲裳在心底這麼問自己。
  
  他,湊巧是她暗戀的人而已。
  
  就這樣而已。事情就這麼簡單。
  
  不懂以前在學校看見他迎面走來,她為什麼會緊張到心臟彷彿要跳出胸口,連忙躲到柱子後面,偷偷瞄著他的身影漸漸走遠。
  
  她不敢上前,只敢遠遠望著。不管是高興還是倔酷著的他,身旁總是圍繞著人群。
  
  他讓她懂得原來暗戀一個人的滋味好卑微。
  
  既像小偷,又像擁有全世界,她的心底藏著那樣一個秘密,沒有人曉得也無法和人分享,她喜歡一個人到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現在,他近在咫尺,笑得放肆,笑得滿意她的狼狽,只要她不再是卒仔,像時下奔放的年輕女孩,敢踮起腳尖讓兩張臉零距離……
  
  「有沒有人告訴你這樣笑丑斃了?」花想蓉說了一句煞風景的話。
  
  「你管我,學弟說很好看!」她又吹了一口氣,惹得他索性把她額前的髮絲往兩旁拂開,露出清秀好看的額頭。
  
  「女孩子亂吹氣很輕佻。」他皺了下眉,「我看你真話假話都分辨不出來,真悲哀。」
  
  「我就愛聽假話,這個世界有幾個人數得出來敢每天說真話?」
  
  「就是有你這種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人類才不會進步!」
  
  「錯,我認為就是這樣,人類的文明和藝術才會突飛猛進。」
  
  花想蓉聽她扯出一套理論,墨染般的眼具備壞男孩的潛質,閃動著難以琢磨的光彩,以一種曖昧、深幽的眼神瞧她。「你喜歡我!」
  
  李雲裳的心震跳了一下。
  
  她望著他。他不會是覺察到什麼了吧?
  
  不可能。這麼多年了,他心裡要是有她,就不會不明瞭他的話有時很傷人,那種無意的溫柔也很殘酷。
  
  「『喜歡』這兩個字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無論哪種解釋,我都不喜歡你。」她緩緩道。沉穩的語氣和沉穩的眼擁有乖女孩的表象,一如聞風不波的井水,拚命安撫住自己的心。
  
  最後她選擇當個卒仔。
  
  連承認喜歡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最好,至少心不會再緊緊糾結到難以呼吸。
  
  這樣,最好。暗戀的心情說破了,搞不好連朋友都當不成。
  
  「我這麼優質的男孩,不喜歡你會後悔。」花想蓉垂頭喪氣地把全身的重量交給她,那種頗傷心的語氣讓人弄不清楚是真是假。像
  
  「你很重耶,別壓著我。」李雲裳只讓他賴了三秒鐘,便狠下心腸一把推開了他。
  
  她一手探到背後旋開門把,倒退這走出他的房間,不忘嘲諷著,「像你這麼優質的男孩,找樓千台小姐喜歡去。」
  
  「你的語氣會讓人以為你在吃醋。」花想蓉倚在門邊,懶懶的說。
  
  「無可救藥的自戀。」她從他話裡聽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快意。她搖搖頭,轉身,不打算繼續待下去。「明天去上課吧,不然你的最新獵物有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李雲裳!」花想蓉叫住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的煩惱,是一次喜歡上兩個人,一個你已經知道,另一個——告訴顧柚芳,我會把到她的。」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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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0:23 |只看該作者
 李雲裳的身子僵了一秒。
  
  花想蓉看著她背對自己的身子,沒有預料中回過身數落他一頓。他看見她踩著堅決的腳步下樓,什麼話也沒講。
  
  接著樓下響起她清脆的聲音,和他父親說她還會再來。
  
  輕輕合上他家的門,慢慢從他窗戶底下走過。
  
  她並沒有像每次那樣痛斥鄙視他的花心:花想蓉對她沉默的反映大吃一驚。他本來很自信滿滿的,對她,也對自己,可是這會兒,他聽見自己的心,有著迷惘、不確定的聲音。
  
  心底一股極大的落寞感,向他襲來。他不明白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有該往哪裡而去。
  
  花想蓉大力甩上門,把自己悶在被子裡,吼叫幾聲。
  
  他哪根筋不對了,為什麼在意著那個老是八風吹不動的李雲裳的反應?
  
  
  走了一段路之後,李雲裳才發覺到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
  
  她抬頭看了下艷陽高掛的天空,好奇怪,並沒有在下雨,那麼為什麼會……
  
  摸了一下臉頰,她才知道那裡已經濡濕了一大片。
  
  淚,是鹹的。
  
  心,很空很空。
  
  花枯萎了就是這樣的心情?
  
  李雲裳再也沒有力氣偽裝甜美的笑靨給誰看。
  
  在離家還有五十公尺的地方,她慢慢蹲了下來,把頭埋進膝蓋裡,很困難地深呼吸著。
  
  她怎麼會一次次徘徊,眼淚不是早就流乾了嗎?怎麼還會淚如雨下?
  
  她根本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花家,腦袋中不斷浮現花想蓉那句話:告訴顧柚芳,我會把到她的……
  
  柚芳很美——她幫自己做過心理準備,有朝一日花想蓉或許會喜歡上自己的好友。但她的身體忽然好冷,世界變化很大,而自己變得渺小。
  
  「你裝這個快死掉的鳥樣子給誰看啊?」倏地,花想蓉邁著八字步,不爽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他在房間裡越想越生氣,才會衝出來找她,這會兒他居高臨下睞著蹲在地上的她。
  
  幸好她還沒回到家,因為他可不想見到李爸李媽那兩張高等學術臉。
  
  李爸,李樹林是他們學校的教務主任,也是個業餘的游泳教練。李媽,李貴英是某間醫學中心的主治醫生。
  
  這世界真要從雞蛋裡挑骨頭,終究還是有公平的地方,像他們這樣的國家棟樑、社會精英,生出的獨生女成績很好,有人緣,就是沒人追。
  
  李雲裳,名字令人無限遐思,但臉蛋平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他想不透李雲裳以前那麼會管他,比他爸媽管的還厲害,可這妮子不知道怎麼搞的,自從去年夏天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拽的比他還打牌。
  
  有時在學校遇上,她竟然可以不打招呼,視而不見地閃過他。
  
  但是真的讓他以為他成了隱形人,還問旁邊的同學看得見他嗎?
  
  最扯的是,這種形同陌路的情形不只是一兩次,想起來就讓人火大,火大的快要炸了!
  
  現在就連他問她話,她頭也不抬,把他視為空氣般的置之不理。
  
  他到底哪裡惹到這個女人,根本不曉得。要判人死刑也得有個理由,偏偏她是個悶葫蘆,平時一副天下太平樣嘻嘻哈哈的,其實她心裡比誰都犯孤僻。比如明明悲傷的時候,她裝高興,明明快樂的時候,她會說出幾句煞風景的話來。
  
  人,活的這麼虛偽幹嘛?
  
  像他,不爽的時候就大聲說出來,能打能罵。
  
  高興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好談。要不然以前那些高年級流氓生也不會對他另眼相待,他們欺負低年級生收保護費樣樣來,就是不敢犯到他頭上。
  
  「喂,我在問你話,快起來。」
  
  花想蓉用腳踢了踢她的小屁股。
  
  女生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樓千台那樣,不然就像顧柚芳那樣才對。
  
  李雲裳這個活寶讀書讀到頭殼壞掉,搞網拍搞到自閉,才會穿著阿嬤級的短褲有礙觀瞻地四處亂跑。
  
  不過,那雙腿……
  
  花想蓉忍不住多瞄了兩下。
  
  細皮嫩肉,又直又勻稱,還真的會讓人想吹口哨。
  
  但不曉得是他力道控制不好還是她太輕,經他一踢,她居然往前栽去,額頭碰到地上。
  
  為了甩掉心底漸漸升起的不安感,他故意用著不在乎的語氣,伸出手,「我知道是我不對,來吧,把你的手給我,我拉你起來。」
  
  花想蓉狐疑地望著那個仍舊沒有動靜的單薄身子。平時她很伶牙俐齒,這會兒幹嘛不站起來罵人?
  
  「喂,適可而止喔,我數到三,你再不站起來我就走人。」
  
  見她依舊不理他,花想蓉覺得有些不對勁,蹲下身子把她的頭扳過來,「你……」這才發現李雲裳的額頭流血了,眼皮合上,好像昏了過去。
  
  他沒有任何的猶豫,抱起她就往巷口轉角那家診所飛奔。
  
  他的心狂跳,幾乎快停止,比懷中早已昏厥過去的人好不到哪裡去。
  
  該死的!是誰那麼沒有公德心,打破玻璃也不清理。
  
  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是誰,否則那個人下場絕對很難看。
  
  最好齊哥沒去義診,否則他一定拆了那件毫不起眼的診所。
  
  最好……最好……李雲裳沒事……


  第三章

  診所內靜悄無聲。

  由於是早上,大概是為了省電的關係,電燈全沒開,只有門口及窗戶的日照,不很亮,有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顯得幽暗。裡面幾株長青樹株株翠綠,彷彿不用人照料,也生得很好。

  診間內,李雲裳的額上傷口已經處理好,只是仍然不省人事地昏迷著。

  醫生那張臉五官組合起來算是俊了,但此刻眉目之間打了一個結,臉色很臭,像被倒會似的。

  「她怎麼會這樣?」

  醫生不只臉色像棺材,連語氣也是。

  「呃?她……不小心撞到頭。」花想蓉小心翼翼地回答。

  年輕醫師是鄉里也是全縣的首號青年才俊,簡直和俄國名著《齊瓦哥醫生》主人翁如出一轍的風度翩翩。年紀才二十七歲,去年抱了個十大傑出青年獎回來,還老大不高興,嫌棄這是沽名釣譽的玩意兒,對人生心靈提升沒多大實質意義。

  不過,人沒有十全十美,這人修改孤僻古怪,有長輩緣同輩緣晚輩緣女人緣,就是少了男人緣。花想蓉不禁得意地想,不像他,可是有男同志向他示愛過。

  「那為什麼是你送她過來?」

  醫師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再度揚起。

  「嗯……因為當時我湊巧在場。」花想蓉說得吞吞吐吐,悄悄退後了一步。

  很不巧的,這位傑出,沒有男人緣的醫師正好是李雲裳的表哥。
 
  更不巧的是,他和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天和地的差別。

  對方是天,他是地。對方是有志氣、為鄉里貢獻的年輕醫生,他是功課吊車尾的高三生。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會激起鄉親父老兄弟姐妹的同仇敵愾,反觀他說了很重的一句話,別人會誤以為他在開玩笑。

  所以他若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下場只有五個字:死得很難看。

  「豬花想蓉!」齊文俊倏地自椅上起身,風度翩翩的瀟灑男人,頓時化身成長嘴獠牙的惡魔,逼至花想蓉面前大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你的意思分明就是你害她。」

  花想蓉雖然往後退,仍然下意識充滿保護性地把李雲裳擁在懷裡。

  「齊哥,你這樣說有欠公允。你表妹很奇怪地蹲在地上,我關心地叫她,她都沒有反應。我聽到很奇怪的聲音,像是抽泣聲,可是不可能啊,她是李雲裳,哭是女人的專利耶!我……」齊文俊煞星般的臉,讓花想蓉住了嘴。

  醫學院出身的,眼神果然與眾不同。由眼底散發的陣陣銳光,言明眼神可以殺人,並示意對方死法有很多種。

  齊文俊挑眉,「你在說我親愛的表妹不是女人?」

  「意思差不多……不對,我是指意思差多了,很明顯看得出來李雲裳是個女的。」花想蓉飛快地猛搖頭,希望這樣能讓對方明白他內心絕對沒有輕視李雲裳的意思。

  「你說她很奇怪的蹲在地上?」

  「嗯,非常奇怪。」

  「這個現象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想一下。」花想蓉認真地開始思考,「就是今天到我家之後……但我肯定不是我導致她這樣的,她來是和我爸喝酒。天曉得大酒鬼和小酒鬼碰在一起,兩個人喝了多少酒。」他飛快補充道。

  「你在暗示一個老男人會讓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心情郁卒?」

  「不可能嗎?」他愣愣地反問,「現在不都流行老少戀?」

  齊文俊冷笑了下,「很抱歉,剛剛我耳背聽不太清楚,你再說一次。」

  「嗯,我是說她很奇怪啦,真的很奇怪,要不要請齊叔幫她看一下?」

  花想蓉趕緊把話帶開。開玩笑,他有十個膽子也不想得罪那些婆婆媽媽。

  他媽媽奉行貴婦遠庖廚,每到過年過節他根本和棄兒沒兩樣。唯一幸福的就是這個鄉里太有人情味,能讓他飽嘗各家的美食,哪家的媽媽棕子包得好,哪家嬸嬸年糕做得Q嫩,哪家大姐月餅烘得美味,問他就對了。

  「誰奇怪?碰到我就沒事了。」

  說人人到,一身師公服的齊叔手裡拿著鈴鐺出現在兩人面前。

  「叔,你怎麼在這?」齊文俊臉色更灰暗了。

  職業是師公的齊定天在巷外做完十分鐘的法事、閒扯完五十分鐘的八卦,進來侄子的診所喝口水潤潤喉,剛在茶水間喝完水就聽到有人說什麼奇怪的。

  他瞥見李雲裳不省人事地躺在花想蓉懷裡,立即揮著手上的鈴鐺道:「嗡嘛呢咀咩畔!小俊,我看小裳臉色青筍筍,八成去煞到!來,喝我特製避邪去煞兼養顏美容的齊氏符水,包準她馬上醒來!」一隻白色葫蘆瓶馬上出現在齊文俊面前。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小俊!」齊文俊很不給面子地將臉別開。

  齊定天隨即轉向,逼近神情恐懼的花想蓉,「小蓉,這很有效的!」

  花想蓉正思索著該如何拒絕這個從小到大最疼他的長輩,偏巧懷裡的人兒動了動,李雲裳挑了這個時候張開眼睛,把手伸向齊定天,「齊叔,給我,我想喝。」

  早在五分鐘前她就已經清醒。

  額頭痛的關係,讓她暫時不想睜開眼睛,只好裝作不省人事地聽著兩個看似關心她的男人,一來一往的無聊對話。

  眾人微愣地看著突然醒過來的李雲裳,又看見她搶下那瓶符水喝著,由於動作太過豪邁,水順著她的下巴流進胸前的白色衣服,裡面的少女內衣顯得若隱若現。

  「喂,你當這是酒喝呀?」花想蓉盯著她胸口約三秒的時間,然後發覺她瘋了,才敢喝下那用一大堆亂七八糟香灰做的符水。

  他要搶下她手中的符水,但李雲裳作對似地咬著瓶身不放,白色瓶身瞬間斷裂,碎片劃傷了李雲裳的嘴唇。

  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只是一逕地死命瞪著花想蓉。

  三人看她唇上血跡斑斑,正要幫她處理傷口,她突然站起來往外跑。

  「李……我做了什麼?」花想蓉不禁又氣又自責,伸手想抓住那道飛奔而去的身影,卻只抓到空氣,隨後他也跟在李雲裳後頭跑出去。

  診療室裡,兩雙眼睛望了下彼此,無語相對。

  他們不知那兩人在演哪出戲碼,是愛情的戲嗎?

  「唉,要後悔也來不及了。小蓉,你是男子漢要對小裳負責啊!」齊定天對著遠去的花想蓉背影歎氣,雖是搖了搖頭,但嘴角的笑容卻是特大。他回頭,問齊文俊:「你怎麼說?」

  「哼!愛情,最無聊的東西!」

  齊文俊非常冷淡地回答,然後熄燈,關門,午休去也。

  李雲裳跑不贏花想蓉。

  在離齊哥診所一百公尺的地方,他便抓住她。

  李雲裳彎下腰喘息著,平時她根本沒在運動,喘得厲害。

  「你幹什麼,嘴巴在流血跑什麼跑啊?」

  花想蓉捉緊她的手腕,劈頭便罵。

  她的視線由被他掐出了五道指痕的手腕,不言不語地移至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臉,接著她甩了甩頭。

  快醒一醒吧!李雲裳,不能再喜歡他了,越喜歡只會越傷心而已。

  「你明知道齊叔的符水亂七八糟,為什麼還要喝?」

  花想蓉心倏地一緊,被她清亮的眸子狠狠鎖住。她的眼神太孤寂、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心底宛如被什麼東西纏住,甩也甩不掉。

  李雲裳不說話,依舊是那冷然的眼神,胸口仍是劇烈的起伏。

  「痛不痛?」他吧了口氣,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嘴唇。

  她揮開他的手,依舊沉默以對。

  「能走回家嗎?還是我抱你?」

  一個女生倔強成這個樣子,他還能說什麼呢。

  李雲裳直起身,反手甩了他一巴掌,轉頭走開。

  花想蓉捂著臉,「Shit,好心沒好報,你真的有病耶!」

  突然挨了一記掌摑,任誰也受不了。他瞪著那道超級任性的背影,見她轉身走進一家旅社。

  那是鎮上最美的歐巴桑湘姨開的。鎮上全是愛東家長西家短的三姑六婆,只有守寡的湘姨懂得謠言止於智者。

  花想蓉跟在李雲裳後頭,捂著臉的他一走進去,立即引起三個清潔阿姨和櫃檯內湘姨的注目。

  「小蓉,你怎麼了?」

  又來了!這個鎮上的人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老仗著自己年紀比別人大,就愛在年輕人名字的前頭加個「小」家,不只那個犯孤僻耍龜毛的齊天俊受不了,連他也受不了。

  「親愛的阿姨們,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小蓉。」他一手捂著臉,眼神往四處搜尋李雲裳的身影。她嘴巴流著血走進來,這群好事、眼睛像FBI的阿姨們不會沒看見吧?

  「那不然叫你小花、小想,好不好?小花,你臉怎麼了,幹嘛捂著?」

  小花?花想蓉頭上飛過陣陣烏鴉。「乾脆叫我花花公子算了!我的臉剛才被一隻野貓抓傷,我看見它跑進來,正在找它。」

  一直默不作聲的湘姨,這下微笑著開口。

  「那隻貓,很乖很溫馴,不是你說的野貓。她現在在樓上二一八號房休息。你要找她可以,順便把藥帶上去,她嘴巴受傷。」

  「湘姨,你早說嘛,我就是擔心她的傷。」花想蓉大方地承認,半點也不介意自己被調侃,拿起櫃檯上的藥便匆匆上樓。

  他邊走邊想,李雲裳那個巴掌雷聲大雨點小,甩動的手臂看似用盡力氣,但真正打在他臉上,卻是一點都不疼,看來是有手下留情。

  只是他是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被女人甩耳光?

  待會兒見了李雲裳,他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就算她是他爸的乾女兒,他也不會賣她面子。

  沒錯,他不會賣她面子。

  可是,人家好像從頭到尾都很有志氣,沒跟他討過面子。

  當花想蓉走進房間時,聽見一陣槍聲。

  常跟在職業是警察的大表姐身旁的他,什麼場面沒見過,他反應迅速地東藏西躲,還要帥地由門口翻滾到屋內的沙發後面,當他沾沾自喜安全著陸後,抬頭卻撞到檯燈,痛得他齜牙咧嘴。

  「Shit!」花想蓉和另一個男人的咒罵聲,伴著串串銀鈴般的笑聲一起響起。

  他把頭探出沙發,原來是電視!剛剛咒罵的除了他,還有電視上的男主角在一陣混亂槍戰後,女主角還是被綁架了而咒罵。笑聲是……

  他的視線飛快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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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0:39 |只看該作者
 床上沒人。

  落地窗打開了,外頭的陽台也沒人。

  這裡是二樓,該不會……

  「笨蛋!我在這裡。」李雲裳倚在浴室門口,拿著條毛巾捂著嘴巴,看見他恐懼遲疑的表情,笑罵了句。

  「你都看見了?」聽見她的聲音,花想蓉迅速移到她身邊。

  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啊,剛才還甩了他一個巴掌,現在瞧她笑得多開心。

  「剛剛我那個姿勢帥不帥?」他拿開她手上的毛巾,仔細檢查她仍在流血的嘴,然後幫她上藥。

  「有你表姐陸贏風在,這裡是全台灣治安最好的小鎮,被警政署長發新聞稿讚美那麼多次,搞不好再幾年會被雜誌推選為亞洲最安全的城市。」李雲裳站著不動,對於他輕柔的動作不予置評。

  原以為,她會很生氣很生氣。

  氣他傻氣他笨氣他花心。他根本不懂她的心意,對她粗魯不懂憐香惜玉,又老是追別的女生,今天這一個,明天換另外一個。

  可是當她看見他愛耍帥的愚蠢永遠狀況外的天真笑容,她就氣不起來。

  只氣自己,對他放不不。

  為什麼這樣……

  她想了又想,每次想每次頭痛的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解答。

  也許等到有一天她找到答案,她的心就能自由自在的飛翔,不用再為誰牽懷掛念。

  「這麼勇敢,連聲痛都不喊?」

  花想蓉打破她的冥思,上藥時刻意用力壓了下她的唇。

  誰教她小時候太沒給顏面的揭示他的性別,還性情古怪,害他也陰晴不定起來。更可惡的是讓他覺得自己老做蠢事,比如弄傷她!

  「你再敢試一次,我表哥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痛不欲生。」李雲裳瞪著他,眸底流露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花想蓉得了便宜還賣乖地笑笑,明瞭小貓也是有爪子的。

  怪了,她今天的眼神特別奇怪,總是隱含某種意味。「好啦,這麼開不起玩笑!」他擺了擺手,表示她小氣巴拉開不起玩笑。

  「我開你玩笑好不好?」李雲裳狠狠捏下他的手以示報復。

  「不痛不痛,再用力一點。」花想蓉嘻嘻哈哈地沒正經樣。

  「變態!」她別開臉,有人皮厚,她也就沒再浪費力氣,索性放手。

  「好了,我藥抹得滿漂亮的,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去當「專櫃先生」,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和超完美技術,賣化妝品幫女人化妝,業績肯定很棒!」有人生氣,還是轉移話題為妙。

  「既然懂得擔心未來,為什麼還成天到處惹是生非?」雖然講話嘴巴會痛,李雲裳還是忍不住念上幾句。

  她心裡湧上一股酸味。

  只怕這個色狼八成在心裡想著,幫女人化妝的時候,順便吃幾塊嫩豆腐,再互留電話「交流」。

  「小姐,搞清楚,是是非找上我,不是我去惹是非。沒辦法,我重情重義,兄弟多,有麻煩他們都來找我。」花想蓉把藥放下,合上馬桶蓋,長手長腳地坐在上面。

  「哼,以後你會知道幾個錢就能買到你所謂的「江湖道義」,你不想自己,也要考慮到花爸含莘茹苦把你撫養長大——」

  「有啊?我根本搞不懂我表姐和你表哥兩個人為什麼會互看不對盤?」

  花想蓉對她的憂心不以為意,倒是對兩個水火不容的人感興趣。

  齊文俊是醫生,陸贏風是警察,一個男未婚,一個女未嫁,兩個都是優秀傑出的國家棟樑,也都在同一社區裡長大,偏偏兩個人犯沖,相看兩相厭。

  「他們兩個都太優秀了,一個專門抓壞蛋、嫉惡如仇,一個救人不問好人壞人,所以才會一山不容二虎——嘔!」李雲裳話沒說完,便感到喉嚨湧上一股酸液,她飛快推開佔著馬桶不拉屎的花想蓉。

  「酒精真的不是好東西。」花想蓉見她吐得淒慘,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這小女人就是活該,也不踮踮自己的酒量,才會這麼狼狽。

  李雲裳吐完,整個身子虛癱地靠在水槽漱口和洗臉。

  她今天沒吃多少東西,酒倒是喝了不少,加上情緒異常激動,渾身不舒服。她現在終於知道人在虛弱的時候,很沒防備,眼角的淚早已經飆出來,所以她才假裝洗著臉。

  今天哭的次數加起來比她這輩子還多,嘴巴裡的傷口痛得厲害,人也不舒服。

  「還說我不好,你咧?身上的酒味那麼重。」花想蓉嘴裡的叨念著,抱起她放到床上,再回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幫她拭臉。

  「奉勸人少陪我爸喝酒,你沒欠我家什麼,少來彌補那套。我媽會外遇,是她個人私德的問題,與你我無干。」

  李雲裳沉默著沒說話。

  她直直盯他,彷彿這輩子從沒有仔細看過他。

  原來花想蓉懂,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就在這一剎那,她的心惻惻地痛了起來。

  頓時她為自己和他的所有委屈與壓抑,淚流滿面。

  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吊兒郎當,凡事漫不經心,他也有細心的一面。他知道她心中那道無法抹滅的傷痕,因年紀小不懂事,揭露一個小孩的性別,讓一個美滿的家庭走向破碎、不完整。

  原來,他一直在給她台階下,給她有機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比如來不及挽救及彌補和深深的愧疚。他用另一種內斂的方式,表達他對人世的看法:逝者已逝,來者可追。

  「愛哭鬼,幹嘛這樣盯著我,好像不認識我?」花想蓉拿著毛巾幫她拭淚。但是沒有用,他一擦,她的眼淚馬上又掉下來。「哭得好醜。」

  「你管我!我高興哭就哭,我要哭得更大聲,最好把你嚇跑。」她微微哽咽,生平頭一次耍任性,卻不太成功,無志的是淚水,有聲的是有點吵的冷氣機運轉聲。

  「女人,真麻煩。」花想蓉發著牢騷,仍持續幫她拭淚。

  他像座大山,包容她的脆弱,下一秒,溫馨的感覺消失殆盡。

  花想蓉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鬼叫了聲,「李雲裳,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有那麼偉大,可以破壞一個家庭吧?你嘛幫幫忙,我媽有外遇,我爸頹廢不振,才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那是誰的關係?」

  她哭得鼻子通紅,非常想知道他的想法,也需要別人來幫她紆解心中那股累積多年的自責。

  「是他們本身的關係,他們對婚姻不夠忠心和努力。我知道別人怎麼看我家,但我根本不甩他們。人活著是為自己不是為別人,要呼吸就得先讓自己快樂。」花想蓉說得頭頭是道。

  「倒數第二句是你這輩子說過最有意義的話。但是倒數第一句。我聽不懂。」李雲裳不恥下問。

  她知道他這話並非安慰她,而是被現實逼得努力去實行,呵護太多,就無法長得強壯,無論身心都如此。

  可是他怎麼曉得她的不捨,每個孩子都有母親關懷,他卻沒有;偏偏她母親是個現實的人,對他冷眼以待,吝嗇得不曾施捨些微薄母愛。

  幸好他對人情冷暖不愛鑽牛角尖,缺點就是粗線條。

  「李白那首什麼陵啊山啊江啊,叫什麼?他媽的,真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怎麼想不起來?」花想蓉孩子氣地皺緊眉心,萬分苦惱。

  「你要不要想想第一句,只要你能起個頭,我一定知道。」李雲裳收住淚,見他努力思索的模樣,也幫忙想著。

  他的情緒永遠能牽動她的情緒,他的喜怒哀悲。天地之間,她的眸底,只有他。


  第四章

  「有了!」花想蓉眉開眼笑地喜孜孜道:「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我家一日還——」

  「是『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般已過萬重山。』」李去裳噗哧地笑出來。

  難為他了,國文成績低於四十,還想得出第一句。

  「對!就是最後這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我喜歡得緊。人活著就是要有這種氣度和胸懷,將來才能做大事。」

  「所以?」

  「所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小時不佳長大了了。」

  「所以?」

  「所以像我這樣的人,小時候是只打不死的蟑螂,現在長大了,哈哈哈!就是只千年大蟑螂,更打不死了!」

  「禍害總是遺千年。」李去裳鄭重地點點頭,又問:「所以?」能和他這般閒扯著,真的很幸福。

  「還有所以呀?」

  「你不是常說正課你不行,反應永遠第一。」激將法對心高氣傲的人永遠有效。

  「就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永遠別瞧不起自己!誰曉得明天比爾蓋茲不會是我的屬下,股神巴菲特不會幫我提皮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要你不要去瞧不起別人吧?」仔細想想,他的志氣與歪理也有番道理。

  「敢想」本身就是一項樂趣,這倒是她不大敢做的事。

  她常常還沒跨出第一步,就被自己假想的第二步、第三步……第無數步給綁死,以致在現實裡活得安穩也無味。有些人誤打誤撞,雖說失敗的不少,但也有很多人開創出柳暗花明的一條路來。

  「管它咧,反正統統都是人嘛。人的世界,就是叢林的世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花想蓉向來這麼認為。如果不是這樣,那票親戚左右鄰居為什麼要瞧不起他爸爸?

  「就生物學來講是這樣沒錯,人恰好是生物。」今天算是他們之間相處既火爆又和諧的一天,他們聊了很多,她也更加認識他。

  「既然當不成高貴的豹,我要當人人看了會怕的森林之王,獅子。」花想蓉口中的「高貴的豹」自然是走到哪都受人喜歡的人,例如陸贏風和齊文俊那類的社會精英。

  「原來你想當萬獸之王。那我是什麼?」李雲棠好奇問著。

  「你當然是小白兔。」他回答得半點猶豫都沒有。

  「我不要,一點殺傷力也沒有。」更沒有魅力,她喜歡當金絲雀、蛇啊,那些動物比較像能勾引住男人。

  「老鼠好不好?」

  「為什麼我要當老鼠?」

  「牛好了,你還滿任勞任怨。」

  「屁啦!我看你也不是獅子,是種馬。」女朋友一個交過一個。

  「哈哈哈!被你識破,我是常這樣夢想啦。不過,你不想當牛,那麼當羊好了,你應該學學羊的溫馴。來,叫聲『咩』來聽聽。」

  「咩……」她翻著白眼。「你嗎?」

  「像是有點像。不過,好像是只守寡很久的母羊喔。」

  「花想蓉!」李雲裳擰著眉,捶了下他的手臂。真是受不了他。

  「我知道我的名字很文學很好聽,但是你的名字也不錯。」

  「你真的很色耶,三句不離性。」

  敗給他!永遠的樂觀和阿Q的精神。

  「孔子說食色性也。」

  「這麼遵循古人,要不要我學岳母在你背上刺『精忠報國』四個字?」他肯,那她就真得當他老母。

  「千萬不要!」花想蓉猛搖頭,「差點忘記,就算你是辯論社裡最肉腳的一個,學習態度差,常蹺社,但好歹也耳濡目染兩年。」

  「哼,誰跟你多嘴了?」李雲棠撇撇嘴,最不喜歡人家在背後說她。

  雖然她大志要賺錢,卻半點也不想出鋒頭。

  「我的好朋友,辯論社社長,江橋光。」花想蓉與有榮焉地道。

  「神氣什麼,當社長的又不是你。」瞧他那副尾椎快要翹到天花板,她就想潑他冷水。

  「你錯了!當社長不殺罕,希罕的是我本事好,三教九流的朋友全有。就像武俠小說裡,要行走江湖,名門正派妖魔邪派都要認識些,就會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黑與白,黑有時白,白有時黑。」

  「滿嘴江湖,我們現在是學生,又還沒出社會。」

  「你別呆了,我是在為未來做準備。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

  「你喲,說你不看書,必要的時候倒是能說出幾句像樣的話。喂,這個禮拜又看了幾本武俠小說?」如果他肯把看課外書的一半時間拿來溫習功課,成績不會差得離譜。

  李雲裳認為花想蓉是天才與蠢材的綜合體。

  以他固執耿直的性子來說好了,比她更明瞭這個世間的曲折黑暗,卻又保持那份難得可貴的純真。

  「二十本吧,記不得了。隔壁學校新來幾個轉學生,老愛吹牛他們籃球打得有多好,小許聽不過去,我們就去找他們半牛。」

  「沒惹事?」她知道小許。個子小小,為人和運動神經都不錯,沒在唸書,是花想蓉的小弟之一。

  「怎麼老想著我會惹事?」花想蓉不服氣地鬼叫。

  「這學期你被學校記兩支大過,一支小過,有一次拾金不昧、兩次見義勇為的嘉獎,不過已經換掉三次警告。」

  「將來你可以當我的經紀人,我都忘了的事你記得清清楚楚。安啦,李管家婆,這學期結束就和學校說拜拜,我也終於可以解脫。」花想蓉說得輕鬆寫意,瀟灑的模樣,再提把劍簡直像要去浪跡江湖。

  「你不想升學?」

  她悶著聲,胸口也悶。

  「條條道路通羅馬,我有自知之明,我的成績上不了明星學校。」

  「混個文憑也行,這個社會有張大學畢業證書比沒有好。」她希望他不要這麼早就放棄他的未來。

  「混?這不像你喔,你最討厭對人生沒有規劃的人。我和你不一樣,我可以闖出一片天,但不是靠學校教我的東西。」花想蓉的眼底眉梢儘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自信。

  「愚公移山。」李雲棠隨口諷刺了句。原以為他聽不懂,他倒聽得懂。

  「彼此彼此。對了,我忘記這個,嘴巴張開。」花想蓉左手拿著白色小罐子,右手等不及她自動開口,便用手扳開她的嘴。

  「幹什麼啦,這什麼東西?」

  李雲棠張口哇哇叫著,揮手打他,他也沒感覺。這人年紀輕輕,就愛學些老人用來路不明的藥,有病也不肯上醫院。

  「噴藥水,上次我幫王爺爺接骨,他介紹說很好用。你也曉得受傷對我來說是家常用便飯,你放心,這個我試過,不會讓你小命沒了。」花想蓉眉飛色舞地說著,彷彿自個兒是賣藥的老闆。

  「這麼愛打架,你能活到現在是奇跡!」

  由於被他扳著嘴,她只能語焉不詳地數落著。

  「不要講話。」他仔細地幫她噴著嘴裡的傷口,很堅定地相信那藥水的神奇。「講到奇跡,我有支持我活下去的動力!」

  「女人?」她隨口道。

  「好聰明。你怎麼曉得?」花想蓉收起藥,著實訝異她瞭解他的程度,「你簡直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好噁心。」李雨棠扁扁嘴,又忍不住問:「真的?」

  心裡非常想知道,卻不敢問那個人是誰,怕希望太大希望更大。

  他從沒提過這事,這比聽見他喜歡某某某,更讓她感到心裡泛酸。

  她知道從前那是他的遊戲人生,現在聽他這麼講著,她心裡滿是嫉妒。

  「當然是真的——」花想蓉說得很認真,抬起手肘時不小心撞到她的臉頰,正巧是她嘴受傷的那邊臉頰。

  李雲棠痛得齜牙咧嘴,加上心情不好,差點真的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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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0:50 |只看該作者
「對不起。」他飛快道歉,「有沒有怎樣?你今天真的很倒霉。」他小心捧著她的臉,仔細觀察有沒有新的傷口淤青出現。

  「我當災星,還不都是你!」她反唇相駁,眼淚很不爭氣地又流了下來。

  那淚大半因素不是肉體的痛,而是心裡難受他早有看重的心上人。

  「從來沒看過你這麼愛哭。」花想蓉盯著她,突然道。

  「你有看過比我今天更倒霉的人嗎?額頭被玻璃刺到,嘴巴破了,現在臉頰八成也烏青!你的手是什麼做的?」

  「射手座。」花想蓉拿著自己的星座開著玩笑,「不過你哭的樣子……」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敢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我就叫我表哥——」

  「讓我死得很難看!這句話你講過很多遍了。我是要說,你哭起來還滿有女人味的,應該常哭。」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的淚水更加滂沱,著實讓他手足無措。

  「老實說,我還滿怕你表哥那張棺材臉的,你就別哭了。」花想蓉拉著她的衣袖,在心裡暗忖著:女人,真的很難懂,也很麻煩。

  「我就是想哭……」

  她的淚水流個不停,心好難受。

  明明他就在她身邊不是嗎?可是她卻感覺好遙遠。

  她明明很喜歡他,可是她什麼也不敢說。

  那種在自己的情緒裡跌跌撞撞,載浮載沉,不能掌握、控制自己的時光,她以為早已過去了。她第N遍問自己,為什麼她還是學不會安分,學不會瀟灑,學不會滿足?一顆心老愛隨著他喜他悲。

  他不愛她,這是老早就知道的事實。

  他愛著別人這件事,依然能刺傷她的心。

  「怎麼辦?」她抽泣著。

  「什麼怎麼辦?」花想蓉被她問得莫名其妙。女人,真的很麻煩。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想哭!我知道我哭很醜,可是好痛、真的好痛,快不能呼吸、活不下去了……」李雲棠話沒說完,花想蓉已經用吻封住她的唇瓣。

  他以為她說的是嘴痛,但她指的是心痛。

  他以為這樣就能搞定女人。這一招通常很好用,他在別的女人身上試過,算是吻遍天下無敵手。但他不確定會不會挨李雲棠一巴掌,她根本就是異類,不像一般的女人。

  果然,一巴掌沒轟來,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引以為傲的魅力盡失,她仍舊哭著,而且有越哭越烈的趨勢。

  「別哭,好不好?」花想蓉抬起頭,又吻著她唇。吻她,還得千辛萬苦避開她嘴巴上的傷。

  換成別的女人,他早就不耐煩的拂袖而去。

  但對於這位愛哭易怒脾氣詭譎的青梅竹馬,他只能更輕更輕地吻著她,彷彿她是易碎品。

  李雲棠不敢置信他吻了她!

  她沒說話,像平常,在她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時,就不說話。

  但她比平常多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抬起雙手圈圍住他的頸項。

  他的雙唇既溫柔又富有生命力,李雲棠流著淚,像沒有明天般融入他的懷中,融入他羽毛般的柔吻,吻著他擁抱他的感覺像擁有全世界。

  吻,好痛、好甜。

  當他的氣息籠罩著她,她卻流下更多心動心傷的淚水。

  我能不能永遠都不放開你?她真的好想這麼問他。可是她不敢問,畢竟他們不是戀人。

  他們的關係有點複雜,卻又不太複雜,是很瞭解彼此卻又常常拌嘴冷戰,異於常人的青梅竹馬。

  所以,她不敢問。

  一旦問出口,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轉圜的餘地,連曖昧的空間也會被毀滅。

  不是怕否定的答案會傷及自尊,而是怕嚇跑他。

  曾幾何時,她善於掩飾的目光開始追隨著他,如同誇父追日。

  或許是從愧疚感開始。可是那目光從何時變得依戀、善感、會妒會怨,她也無從得知。

  那就像做一場夢,夢醒了,不是曲終人散,而是真正序曲的開始,心痛的開始。

  明天的她會在哪裡,幫老師遞交本子的好學生,過著無聊的生活,自閉的搞著網拍?明天的明天以後,她會不會對這份單向的感情更無法自拔、更深陷其中?

  他呢?會不會忘記此時此刻,一如往常的打架、蹺課、鬧事,將這個吻視同過眼雲煙?

  對於這份感情,她拿不到發球權,她是被動的一方。太多太多的問號,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唯有靠她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好可怕,她現在才知道她好愛他!

  為什麼她是這麼地愛他……

  很愛很愛他……

  「吻我是不是很痛苦,否則怎麼哭得這麼般慘?」花想蓉愛暱地挨在她頰邊,語氣仍是天塌下來都不知煩憂的孩子氣。

  花想蓉不明白她為何哭,真的不明白。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的針。這個世界上,頭一個讓他不明白的人就是他母親,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對她那麼好,她卻還離開他,直到現在他母親都沒有給他答案。既然女人這麼難懂,那就少懂,反正她們也不瞭解他。

  「唉,女人的眼淚我也不是沒見過,就算服了你,怕了你,求求你別哭!」那孩子氣的男聲,七分耍賴二分調侃一分認真。

  她今天太可怕,這麼愛哭!

  可是,她今天又是那麼的可愛!

  少去那份陰陽怪氣,多出溫馴嬌柔,令人心生憐惜。

  就是那份希罕難得嬌柔溫馴,令他和她糾糾纏纏,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別的女孩表現出的嬌柔,他見多了,根本吸引不了他。

  可是李雲棠,堅強一直是她的護甲,一旦卸下那保護色的盔甲,便如同只在暗夜裡才會散發出光輝的稀世夜明珠,奪人目光。

  他埋在她頸間,哄道:「明天帶你去看戲,別哭,好不好?」

  她在他懷裡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還不夠啊?這位小妹妹,老師沒教你做人不能貪心?」他俊朗的嘴勾起一抹笑,手指拂開她額前汗濕的髮。

  突然覺得她好性感。

  幾絲卷髮不聽話地落在她光滑的額頭。

  那眉毛彎彎的模樣,秀氣倔強。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宛如血統高貴的貓咪。

  鼻樑不高不低,搭配上那不大不小的紅艷嘴唇,就是最生動的畫面。每當她不以為然,鼻子一皺、嘴巴一撇,聰明伶俐盡在其間。

  「女人是很奇怪的,就算你想懂也懂不了的。」李雲棠皺著鼻子抽泣著。

  「這個我知道。」他點頭稱道。

  「可是……嗚……」

  「又怎麼了?」

  「我……我……」

  「你怎樣?」

  「我想要你瞭解我。」她出了大糗,可是她控制不住眼淚滂沱直下,心中有股巨大的悲傷能量需要釋放。

  如果只有在這剎那,才能擁抱他親吻他,那麼,就讓她能擁抱的時候盡情擁抱,能親吻的時候放肆親吻,能傾訴相思的時候心情傾訴。

  此時的她,不想當那個永遠帶著保護色的李雲棠。

  太過瞭解她的花想蓉,詫異著她的主動,但他很快地用熱情回報。

  吻不似原先的柔緩,漸漸加重。生命力的吻,溫柔的吻,擁有全世界般的吻,漫天蓋地向他們席捲而來。

  四處唇的貼合,兩顆心的靠攏,拋掉了起初的尷尬,慢慢挑燃起燎原的慾望火焰,令他們想一吻再吻。

  關於李雲棠,這是她的初吻。她帶著心碎,吻著深愛的人。

  對於花想蓉,這是他數不清的第N個吻。他帶著比以往更多出一絲的怦然心動,深切熱烈地索求更多,長指眷戀地撫著她柔順的髮絲。

  熟悉感加上彼此之間的諸多糾結,燃燒出與眾不同的火花,吻融入了更多的相知相惜和異常的心之挑動,宛如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

  強健的手臂緊緊圈抱著她的腰,慢慢地移至床邊,兩人跌落在那張大床上,半刻也沒停止熱吻。

  李雲棠是女孩子,一旦卸下矜持,那份熱情教花想蓉難以抵擋。

  他俯身壓著她,褪去她的衣服,將內衣往上推。

  「花想蓉,這裡阿姨她們會不會跑進來?」李雲棠的十指抓著他的寬肩,努力抗拒誘人的挑逗,想提醒他在這裡做這種事不太安全。

  「剛才進來,我就把門鎖了。」鎖門也是防那些阿姨湊熱鬧,沒想到方便他們做愛。

  他直起身,脫去身上的衣服,拉下褲腰,露出線條好看的男性體格,看得李雲棠臉發紅,閉緊雙眼。

  花想蓉被她這樣難得可愛的表情惹得發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們的身子都準備好了,你呢?」

  她別開臉,嘴巴含著一根手指。

  說出來會嚇著他,她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呢!

  「如果不想男人沒有給你拒絕的機會,就不要這樣咬著手指。」他扳過她的臉,並將她的食指抽出,放入自己的口中舔吻,「因為,這是一種性暗示。」

  她沒有說不,他替她脫掉那件阿嬤的短褲,沒想到她裡面穿的小內褲很可愛。

  如他所料的,她的雙腿很美很修長,是世界小姐的水準。他低下頭,吻那如絲緞般的美腿,又隔著棉質內褲按揉她的敏感。

  她忍不住嬌喘,迷濛的杏眸不敢看著他,覺得很羞人。

  但他壞心的加快手指的動作,更得寸進尺。

  強烈的快感盤據腿間,極度的快感令李雲棠忘情嬌喊,那簡直就是催促著他更快的強力春藥,他忍著高漲的慾望,只想先讓她達到高潮。

  在她的順從之下,花想蓉發現她是完璧之身。

  在他的世界,他已經身經百戰過性事。

  他從那些女人高亢的尖叫,臉上的愉悅,知道他讓他們獲得極大的快樂。

  李雲棠對他而言很特殊,他不只想讓她快樂,還想令她留下深刻美好的回憶。他的青梅竹馬,應該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東西。

  直到她按捺不住地討饒,達到高潮,他也大大抽氣了一聲。

  沒想到他想像中更難克制,他差點忍不住佔有她。

  李雲棠無力地呻吟著,感覺他強壯的手伸到她臀下抬高她的身軀接納他,某種脆弱和恐懼閃過她的臉龐和清澄的眼眸,還來不及說出口自己是處女時,他已有力地往前。

  她痛喊,撕裂之感蔓延她全身。

  「一會就不痛了。」花想蓉安慰著她,露出潔白的牙齒,凌亂的髮落在他英俊的眉上,結實肌肉被汗水沾濕,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耀著古銅色的光澤。

  接下去的片刻,他保持靜止,給她時間接受他。

  等待的時間,他凝視著他身下的嬌饜。

  她的眼眸閃閃發亮。

  完蛋了,他有不祥的預感,這輩子到老死他都可能不會忘記這樣一對眼睛!

  他低下頭覆住她的唇,飢渴地品嚐她誘人的紅唇,突然急切地想向她展示他們的結合可以帶來多少的喜悅。

  被包圍的他的男性氣息之中,她的恐懼喘息漸漸變成呻吟。

  一陣陣快意蔓延燃燒著,李雲棠抱緊了他,渴望著更密切的結合,也怕自己會失落在那巨大的快感裡,於是她一遍遍喚著他的名。

  過了許久,直到他發出一聲巨吼,感覺體內的風暴炸開。

  在他突然放鬆時,沉重的身軀完全壓住她,兩人的喘息交疊,猶沉浸在方才經歷的美麗旋風高潮。



  第五章

  彷彿過了永恆般,只有冷氣機輕輕地運轉著。

  「我們——」花想蓉和李雲棠同時開口又閉嘴,連個眼神也不敢亂瞟。

  他們躲在床上,雪白的被子蓋在身上,裸露的肩臂透露著方纔他們所做的事。

  「我……」

  「我……」

  「你先說好了。」這次,花想蓉搶在兩人又再次陷於極度尷尬的沉默中趕快開口。

  「你可不可以把眼睛閉上,我要穿衣服。」李雲棠吶吶地開口。

  「喔,好。」他把眼睛閉上。聽見她揭開被子起身穿衣的聲響,腦子裡亂想了一堆。

  「你好了沒有?」他這麼問的時候,門把的轉動聲也響起。

  「好了。」李雲棠回頭看著他,心裡充滿了不安,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麼。

  花想蓉睜開眼睛,瞄見她手緊緊握著門把,正打算離去的身影。

  「我……」他坐起身,露出赤裸的胸膛,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講話這麼困難,「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突來的邀約,令李雲棠的眸底綻放愉悅的光芒,但她猶自低著頭,咬著唇,點了下頭,開門走出去。

  他約她看戲。約她看戲!

  時間,放學下課後。地點,雖然坐公車只有四十分鐘的距離,但足以遠離親朋關注的範圍,是另一個鎮上的市區。

  天氣有些不好,細雨濛濛實在不適合約會,不過這並沒有影響李雲棠的好心情。她站在戲院前的廊下,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微笑,眼眸不住地在人潮來往中尋找熟悉的人影。

  怕學校的制服太顯眼,她特地帶了便服到學校換。湘姨給的,一件素雅的水藍色無袖小洋裝,據說年輕時曾穿著它風靡無數男人。

  衣服有了,她卻沒把頭髮紮起來,而是最後一節課請假跑去美發院修剪了下,沒想到不到十分鐘的修發過程,居然讓她煥然一新。

  以前給人陰霾印象的「藝術家頭髮」不見了,取代而之的是自然柔和的飄逸髮型。

  「哎喲,沒想到我的手藝這般好,你這下變漂亮,男朋友認得出來不?」

  美發院的大姐姐問了句。

  那句「男朋友」說得李雲裳心裡甜津津的,就快飛上天。一路輕飄飄地走出美發院,幸好心底仍有絲清明,沒昏了頭,坐對公交下對站。

  李雲棠望了下手錶。

  表上的時針和分針分別指著六和四。

  六點二十分。還有十分鐘,他沒遲到,是她早到。

  為了今天的約會,她騙父母說自己是到唐紫漁家溫書,而且在學校裡已經和唐紫漁串通好,後者很有義氣,二話不好馬上頷首,還補了句:「記得要上一壘啊。」

  她馬上別開臉,沒讓好友看見她紅潮滿佈的雙頰。

  一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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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1:02 |只看該作者
 早奔回本壘了……

  可是她什麼都沒說。

  好事就是要低調,她可不要讓天妒。

  再者,那種如糖似蜜的心情很難描繪,說上千百句也不足以形容內心的感受。

  隨著她腦海裡幻想的諸多浪漫情節,天色逐漸轉暗,雨勢也漸大,她身邊擠了許多躲雨的人。別人濕答答的擦撞到她,她也不以為意,稍微退後幾步,旋即報以一個赧然的微笑。

  她像個藍色天使立在眾人之中,不慌不忙,由於身高的優勢,她仍然可以用視線搜尋著她等待的人。

  她嘴角掛著彎月般的弧度,在等待中,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

  等她再次望向手錶時,時針指向八。

  雨勢已停,人群早散。獨有她依舊佇立戲院前,還有那風雨無休的攤販。

  她剛剛還在想,花想蓉來了,她一定拉著他去買她受吃的黑輪,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

  就這麼一晃眼,可愛的北極熊時針已走向九。

  她走到告示板前,瞄向放映時刻表的最下欄。她嘴角綻開笑,沒關係,只要花想蓉能在五十分之前來,他們還能趕上最後一場。

  九點半……

  十點……

  十點半……

  十一點半……

  雨後的冷風吹拂,李雲棠漸漸感到身子有些寒意。

  對街的小販開始準備收攤,她猶豫地掏出皮包裡的手機,那裡面沒有任何來電或訊息顯示。她看著自己的手顫抖的按幾個鍵,那幾個數字早已烙印在她腦海。

  他不會忘記他們的約的!一定是臨時有重要的事絆住他。

  「喂。」手機裡傳來花想蓉的聲音。

  「是我,你在哪裡?」她忍住不讓聲音洩漏任何情緒。

  「我在家裡,你呢?對不起,我忘記打電話給你,我臨時有事不能過去戲院。柚芳她被鄰校的女同學打傷,是小許通知我,我趕去救她,現在她正在我這兒休息。」

  「喔。」李雲棠停頓了一會兒才應聲,一陣風吹得她好冷。

  愛情令一個人變得怎麼,她沒想到自己對好友受傷的消息,可以如此冷淡、不關切。

  他沒來赴約,是因為柚芳……

  他們兩個人正在一起……

  她的腦袋裡只跑出這兩個訊息,並整理出,這一夜是屬於他們的夜,不是她和花想蓉的。

  噗哧!她笑了一聲,她真是全天底下最笨的笨蛋!剛剛還自作多情地幻想許多不切實際的情節……

  「你笑什麼?你在哪裡?」花想蓉關心地問。

  「我在家看電視。」她撒著謊。

  「那就好。幸好你沒一個人在那兒傻等。」

  「怎麼可能,現在都幾點了。她……有沒有怎樣?」柚芳受傷,花想蓉又曾經放話要追她,此刻他應該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

  他的眼中只有柚芳,完全忘記他們今天有約……喔,也不算完全忘記,他剛剛說了,他很不好意思忘記打電話通知她,就這樣而已。

  「皮肉傷,還好她一向引以為傲的臉沒怎樣。」

  「那……你好好照顧她。」嘴角居然還可以揚起笑,好僵硬的笑。

  「嗯,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去找你。」他溫暖的聲音傳來。

  「嗯。」李雲棠在心底祈求著:不要掛,不要那麼早就掛她的電話,再和她多說幾句,她便不會胡思亂想。

  「那,明天見。」

  「再見。」她應著。

  彼端傳來嘟嘟聲後,李雲棠緊緊壓仰住的泣吟也同時進出。若是花想蓉慢半秒鐘掛電話,一定會聽見。就那半秒鐘,他沒聽見接下來李雲棠蹲在戲院前失聲痛哭,手機掉落在腳邊,孤零零的。

  冷風陣陣拂來,伴著那哭聲,好無助淒涼。

  在她的身後,巨大的電影看板畫著一對深情相擁的情侶。


  「文俊,你看她怎麼樣?」

  李貴英焦急地探視著躲在床上高燒不退的女兒。

  「阿姨,不用擔心,我已經幫她打了退燒針。」齊文俊溫和的聲音很有鎮定的效用,李貴英聽了放心不少,吁了一口長氣。

  「小俊,謝謝你。小裳她怎麼會這樣?」

  「都是我不好。表妹和我一起去看電影,我沒注意到她冷,加上她額頭的傷淋到雨導致發炎,才會引起高燒。」齊文俊在心底加上下句:還有嘴巴的傷也有些輕微發膿現象。

  「你抱她回來時我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你搶了哪家小姐,沒想到是我家小裳。女大十八變,她穿這件洋裝,漂亮得我都認不出來。」聽著齊文俊完美的說詞,李貴英卻認為哪裡怪怪的。

  既然小棠要和文俊出去,明說便行,她又不會阻擋,為何要說去唐紫漁家溫書?

  「阿姨,別說你了,我一到戲院看到表妹也當她是外地來的人。」齊文俊從容地說著善意的謊言。

  其實他哪有和李雲棠約好看電影,今天晚上他只是去那家經常光顧的旺旺滷味,訛詐曉得會看見一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孩蹲在戲院前,那女孩就是李雲棠。

  他見過少言、陰晴難搞、固執已見的李雲棠,卻從沒見過那樣的李雲棠。

  當她抬起那張淚痕斑斑的臉孔,像極遺落人間,被折翼的天使。

  「小裳,這麼晚了為什麼你在這裡?」他問。

  她嘴角勾出淺淺的笑,也不在意狼狽模樣被人逮個正著,呼吸很輕地開口:「看夜景。」

  她的話一聽就知道是謊言,而且那樣的表情很教人心疼。

  四處是平地,又不是山上,再說也只是幾盞淒迷路燈和零落的商店攤販,哪來夜景可看。

  再打量她比平常慎重的打扮,就知道是少女情竇初開,和心上人出來約會。再見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和形單影隻,齊文俊能確定她被放鴿子。

  他不想戳破她的心事,正要問她要不要吃滷味,便見她步履輕飄飄翰他走來,不知道怎地,他直覺她怕驚動了什麼。

  「表哥,我想回家。」她走近說。

  她臉上表情太過強顏歡笑,受傷卻不想多談,彷彿整個世界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而她細瘦的雙肩學不會抵抗拒絕。

  接下來她便在他面前暈厥。

  她暈倒,不省人事,「解釋」這種事便落到他頭上。

  李雲棠的媽媽——也就是他媽媽的妹妹,可是出了名的望女成鳳,他不想表妹被苛責甚至被禁足,只好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天曉得,他這麼孤僻的人,哪會找人看電影,頂多關起門來在家裡看看DVD。

  「小俊,如果你知道小棠什麼事,可別幫她瞞著我。」李貴英憂心地道。

  「阿姨,表妹生活圈單純,在學校只有幾個手帕交,沒什麼的。」齊文俊聽得出來李貴英話中有話,卻堅決不說出他看到的景象,那個已經半破碎的李雲棠。

  「那就好。你是過來人,知道高三最關鍵。我們李家子孫代代出狀元,我不准她丟了我的面子。」

  「表妹成績一向優秀。」齊文俊笑容開朗。這倒是實話,李雲棠擅於自我管理,凡事不用人操心。

  「哼,就是這樣我才沒禁止她老師到花家串門子。」

  「阿姨,你為什麼……」正要問李貴英為何不喜歡花家人,便聽見他姨丈的聲音傳來。

  「貴英,我熬了八寶粥,你快讓小俊出來吃,都半夜了。」

  李貴英和齊文俊相視而笑。是呀,他的滷味可是付了錢卻沒帶走呢。不過能吃到姨丈親手熬的八寶粥算是值得了,美味得很。像

  「阿姨,我幫表妹的額頭抹藥,你先去吃。」

  李貴英點頭。等她走出去,齊文俊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都醒了,幹嘛不張開眼睛?」

  「怕我媽問一大堆。」李雲棠睜開眼睛,虛弱地道:「表哥,謝謝你。」

  「我出來的時候,有瞄見花家燈亮著。照花爸早睡的習慣,在家的人應該是花想蓉。」齊文俊沒提到花家的女主人,那女人跟別的男人跑了,只有花爸這樣的好男人,才會允許她三不五時地回去。

  李雲棠別過臉。

  「你不說話,是想逃避事實。」能讓她失魂落魄的只有一個人,她的心事誰看不出來,全鎮的人都知道。只有這兩個呆瓜還玩著你追我跑,你猜我猜的盲目遊戲。

  「表哥,等到有一天你無可自拔的愛上一個人,到時候你再問我是不是在逃避事實。」她說話有氣無力,喜怒哀樂由人不由她的模樣。

  「不管你怎麼想,馬上就要考大學了,你總要過阿姨那關,有幾成把握?」不理會她愛不愛的理論,他考慮的比較實際。

  「閉上眼睛都能撈到個國立大學。」李雲棠雙目標盯著天花板,不帶感情地道。

  反正她的未來早被安排好,目標是醫學院,畢業後再到美國深造。她在心裡自忖著,難道她的人生就只有這樣?


  李家籠罩在一片低氣壓裡。

  一家才三個人,三個人各據一方,坐三張沙發。

  李樹林和李貴英面色沉重,李雲棠原本巴掌大的臉,經過這段時間考試的煎熬,更形削瘦,臉上的表情瞧不出喜怒哀樂。

  距離她在戲院前昏倒後,已經兩個月。

  這些日子來她受到嚴密的監控。

  外出地點只有學校和實習班,且由家長接送,她爸媽如同FBI,分秒無差出現在接送地點。

  他們病態到只要看見她跟同學多說一句話便截走她,落得她只能苦笑地邊被簇擁到車上,邊回頭朝同學抱歉地喊道:「對不起,我們趕時間。」

  這種情形發生了幾次,她便自動地在放學時間不和同學多說上一句話,一下課便匆匆忙忙背上書包閃人。她父母等上五分鐘可就會到教室來逮人,到時候面子更掛不住。

  同學們看她變得冷漠,也不敢接近。只有她的手帕交們明白這狀況,完全體會和配合她。

  「這是什麼學校,你自己說?」

  李貴英面色難看地把通知單丟到李雲棠面前。

  「貴英,T大也不錯。」李樹林幫女兒說話。

  「有什麼不錯?私立,私立耶,真是丟我的臉。我那些醫生同事都在問我,今年我女兒是不是可以上B大醫學系,每次我都笑著說沒問題,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學妹,人家還包了餐廳打算慶祝,這下我該怎麼說?我要把這張臉往哪擺?」

  「你幹嘛把話說得這麼胸有成竹?T大的校風也是私校中赫赫有名,小裳成績確實能上B大,但不是醫學系,與其這樣不如讓她填自己喜歡的志願。」

  「喜歡能當飯吃嗎?你瞧她填的什麼志願,休閒事業管理?能混出什麼名堂——」

  「貴英,別把話越說越難聽——」

  「爸,媽,你們別為我的事爭執,我會搬出去住,也會自己賺學費。我已經決定要念休閒管理。」李雲棠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想再聽見母親的冷言冷語,也不想再看見父親虛偽的好好先生面孔,她起身走回房間,對於內心期待的親情,心如死灰。

  關上房門,隔離了客廳那兩張錯愕的臉孔,她將自己拋在床上,注視著蒼白的天花板。

  母親,她是知道的,女兒不是生來疼,是生來爭面子。

  父親,她聽見他和姑丈說:「原本以為李家人不是當老師就是醫生,誰知道……」這句「誰知道」聽得人心好酸。

  這兩個月,她早把眼淚流光。

  自從花想蓉說「我明天找你」卻不見蹤影,隔天又讓她聽見他去幫顧柚芳報仇的消息後,她已經醒悟。

  這輩子她從沒有這麼清醒過,事實總得去面對,而事實就是這麼多年來,她活在自己捏造的想像中,如今夢醒,徹底對花想蓉絕望。

  顧抽芳說:「男人就是賤,女人要聰明點,別讓他得逞!你沒讓他吃乾抹淨吧?」

  唐紫漁說:「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

  考進台灣第一學府的趙倚樓說:「雲棠,你不擅長談競爭式的戀愛,除了功課。你,太隨遇而安。」

  想起三位好友對她這段感情下的結論,李雲棠不禁苦笑再苦笑。

  在別人眼中,她好像兩頭空,情場即狼狽,前途也沒了,但沒有人知道她是決定為自己活,所以才會放棄B大,選T大的休閒管理。

  如果她沒有故意考差,母親跟她同事說的沒錯,她的女兒是可以當他們學妹;父親也對,李家人不是當老師就是醫生。

  但人生不能重來!李雲棠也很高興人生不能生來,否則再次的選擇,她一下會活在別人的期待下,而把那個真實的自己不斷壓縮,最後完全失去自己。

  思忖中,書桌上的手機響起。

  「喂,你還活著嗎?沒被你媽生吞活剝?」趙倚樓的聲音自手機裡傳來。

  「沒事,我和他們說我會搬出去住,堅決要念休管系。」

  「哇塞!能對你那個武則天母親講出這種話,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喂,好久沒看到你,我們三朵花在老地方喝珍珠奶茶,來不來?」

  「除非我跳樓,否則現在要從大門走出去,有點難度。他們才剛接下我的戰帖,我不想再刺激他們心臟病發。」

  「好孝順的女兒喔——」

  「唉,別淨說些廢話,我來講。」一旁的唐紫漁搶過趙倚樓的手機,「雲棠,要有心理準備喔,我告訴你,花想蓉住院了!」

  聞言,李雲棠心一窒,眼淚差點滾落下來,但她硬把它們逼在眼眶之中。

  她刻意地不聞不問,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沒想到他的事跡一次比一次輝煌。

  上次被警局的人請去喝茶留宿,這次則是在醫院報到。

  「我知道你難過傷心,但也別不說話啊!怎樣,我們上你家,假借出來喝茶的名義把你帶去醫院看花想蓉好不好?」唐紫漁關心地道。

  「我不去!」李雲棠搖著頭,過了半晌才想起話筒另一端的唐紫漁看不見,「花爸在醫院吧?」

  「那當然,唯一的命根子啊!同學們說他這次是救了某個黑幫老大,又說這個老大為了報恩,醫藥費全由他負責,還要認花想蓉為義子!依我看,這哪是報恩,分明是條不歸路……唉,別廢話,我問你,平常他對我們四朵花也不錯,我們待會要去看他,你真的不去?」

  「不去。」李雲棠淡淡地道。

  唐紫漁轉頭對其他人說:「她說不去。」

  「小姐,你在搞什麼飛機?」顧柚芳搶過手機,對著這頭的李雲棠大呼小叫,「他是你喜歡的人,他現在重傷住院,你太狠了吧!」

  「喂,我看狠的人是你,你幹嘛對她說重話?」趙倚樓替她打抱不平,「花想蓉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她的。」

  「你們兩個走開。」手機又輪到唐紫漁手上,「雲棠,你別理她們。呃……那你要不要我們傳話?」

  李雲棠搖頭,千方百計卡在喉嚨說不出。

  「怎樣?後悔還來得及。」實在不是她囉嗦,而是以之前李雲棠對感情死心眼的態度,現在對花想蓉的冷處理,難免讓人有想像空間。

  「我不打算去,也沒有話要你們傳。」李雲棠勉強把話擠出來。

  「呃……」唐紫漁頓了下,真令人錯愕的答案。「那好吧。我們半小時後才會從老地方出發去醫院,如果你閒得發慌沒事幹就過來吧。」

  「別等我了。」李雲棠笑了聲,很淺很淺。她把頭抬高,望向窗外,不准眼淚再不爭氣掉下。

  這天下午,下過雨後,天空烏雲散開,陽光露臉。

  唐紫漁、趙倚樓、顧柚芳等三朵花在冷攤多等了兩個小時,依然沒有看見李雲棠的身影。



  第六章

  冬走春來。

  陽明山上滿山遍野的櫻花、杜鵑、茶花、桃花美不勝收地爭相開放。花團錦簇的別墅前,兩個男人神情肅穆默默凝視它的氣派幽靜。

  「老大,老大的爸爸五十大壽,你送這個太寒酸了吧?」經過半小時的沉默,其中一個人終於開口。比起他身邊偉岸的男子,開口的男人個子算矮,但那張臉是醜角的五官,長得不賴,適合演喜劇。

  「先進去再說。」偉岸的男子率先走進去。

  「近鄉情怯」這句話不假,這兩三年的他在東南亞來回奔波處理幫務,今天在東京醒來,明天在緬越入睡,隨著每次的成功出擊,幫內事務不斷擴大,觸角延伸到世界各地,直至他在各個分堂安插好適當的堂主,他的心也渴望回到這片熟悉又令人懷念的土地。

  一回到台灣,適逢他父親五十大壽,他就買下這幢氣派非凡、視野良好的全新洋房。當初買時,主要考慮清靜,不然以他的性子和社交圈,信義豪宅才是他的第一選擇。

  這裡的擺飾是他的母親親手挑的,全是昂貴進口的舶來品,他開了張千萬的支票,條件是他母親不得在他父親未住前先行搬進。

  「嘖,這麼貴重的古董花瓶也擺在這兒,不怕打破嗎?」長相討喜的男人吐了吐舌頭,到處東摸西碰。「哇,這張地毯不是咱們上回到羅浮宮看過的畫嗎?喲,這組沙發真軟,只可惜花色不搭咱們金堂、木堂、火堂、土堂的色調。」

  「許哥,這是給老大爸爸的房子,不是用來搞幫派。另外,花瓶打破,上網找就有了!」走在兩位男人身後的是一位身全身黑的男子,年紀約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我哪會不曉得這房子用來幹嘛!你說花瓶上網找,這怎麼行,憑老大爸爸的身份地位,怎麼可以用仿冒的!」許哥哇哇叫著。

  過了一會兒,他越看小伙子越覺得不對勁,伸手拍了下小伙子的額頭。

  「喂,這段時間我不在國內你是不是變笨了?怎麼才多久沒見,你就全身黑,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是黑道啊?還是哪個幫派辦喪事要你幫忙服喪?」

  「黑道就是要有黑道的樣子。」小伙子很執著地道。

  「豬腦袋,就這樣才死得快。」許哥搖搖頭,不屑地道。回頭看著那位始終沉默的男子,「老大,不是我噓你,老人家熬了大半輩子,總算望子成龍,你應該出手更闊綽點。」

  「那你說,我應該送他什麼才好?」被換作老大的男人,緩聲開口,語氣裡有絲莞爾。

  「依我看,你應該送紐約的整條華爾街、英國白金漢宮、羅馬競技場、東京鐵塔、澳門賭場、蒙地卡羅的美女……」許哥滔滔不絕道。他也就是當年跟在花想蓉身邊的小許,當他說到一半,便覺腰部一疼,緊接著來不及眨眼已經天旋地轉地躺在地上。

  「嘿嘿,老大,手下留情……」他向花想蓉討饒。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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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5 15:21:33 |只看該作者
早晨的陽光親吻著床上人兒白皙與黝黑的臉頰。

  「哦……」頭痛欲裂的李雲裳呻吟一聲,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印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水晶燈,她懊惱自己喝太多的揉著泛疼的太陽穴,一時之間沒注意身下躺的柔軟大床和寬敞的豪華房間,不同於她麻雀般的小窩。

  昨天是花爸的生日,她早就料到酒劫難逃,所以事先和公司請了一天假,這表示她今天可以不用那麼早起來。

  她瞄了眼床頭邊的鬧鐘,才七點,翻了個身,在瞥見身旁那男性的身軀時,頓時以為自己在做夢,合上眼繼續睡。

  霍地,李雲裳直覺不對勁,睜開眼皮。

  慢慢地,她側轉過頭,這這這……她瞄見那裸露在被外的男性胸膛和手臂,視線慢慢看向那張酣睡著、下顎微微冒出胡碴的臉。

  李雲裳低頭看著自己,衣服仍在,伸手摸著自己的臉,用力捏了下,會痛!

  她不敢伸手碰他民,怕只是一場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翻了個身,橫過一條腿壓在她小腹上。

  剎那間,李雲裳飛快用手摀住嘴巴,阻止那差點脫口而出的啜泣。

  那確定的真實向她逼近,要她承認,真的是花想蓉……

  經過昨晚,她以為生命不會有奇跡,她還是像以前那般在自己的床上孤獨地醒來,孤獨地一個人吃著早餐,搭公車去上班,下班後又蜀犬吠日到孤獨的家。

  關於老天對她的厚愛,把她深愛的男人和她置於同張床,李雲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發呆怔愣。

  她知道時光荏苒,歲月悠悠。

  她知道生活不能永遠童話,於是悲傷遺憾陸續登場。

  但,她知道和去面對卻是兩碼子事,她永遠學不會如何接招,他的招。

  深怕錯過地,李雲裳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躺在她身旁的人兒。

  漸漸地,她的喉嚨酸澀,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

  她俯下身,情不自禁要仔細看看他。

  昨夜的針鋒相對飄遠。

  昨夜以前的記憶卻如急流湧現到她的腦海。

  校園中期待的身影,卻在見著身影後黯然地與之擦身而過。

  聽到他情史流言的狂妒。人前拚命維持著高傲自尊,人後的癡傻。他的喜悲,他的好勝,他的無情看似有情。旅館中的結合,戲院前的心碎……

  那張沉睡中顯得安詳的臉,日日夜夜佔據她的腦海。

  老天真的對她太好了……

  它給她第二次選擇的機會,離開,或是留下。

  她選擇親吻他。

  選擇聆聽且不抗拒心裡的聲音,愛他,直到下個世紀末。

  自尊任性怨憤統統消失了,如果時光倒回,回到那個旅館裡,回到她放肆愛他的時刻裡,她的眼裡,只有他,只有排山倒海難以言說的深情。

  不自覺滑落眼眶的晶瑩淚珠,一滴、兩滴的落在花想蓉的臉頰,李雲裳欲以手背擦去已經來不及。她看見花想蓉眼睫揚動,他睜開眼如同早晨裡最美最溫柔最清澈的一道光。

  兩個相互凝視無語,靜止不動。

  她以偷吻者之姿,垂下的髮絲是混沌曖昧的證明,他以被偷吻者的清懶,紅潤的唇,眼眸裡的包容她所有侵犯。

  然後,花想蓉伸出一隻手臂擒住那細緻的雪頸,壓下她的螓首,再度讓兩人的唇零距離。

  一開始他們的唇只是淺吻一下,蜻蜓點水般。

  接下來則是一種源自內心深處的渴求,渴求彼此那柔軟的唇。

  他們急切地互相替對方褪下衣服,花想蓉用結實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接近她赤裸而苗條的嬌軀。

  他在她的身上移動,結實的胸膛摩擦著敏感的雪膚,帶給她一股嶄新的喜悅。

  李雲裳仰首嬌喊著,他的唇好熱,她閉著眼神呻吟,在他愛撫她時,所有理智早已消失不見了。

  待她攀升到極致時,花想蓉吻住她的唇。她的肌膚充滿彈性和光澤,她的嬌軀美妙無比,他對她的慾望變得更加熾熱。

  李雲裳呻吟著,拱起身體迎接他。

  他還是瞭解她的身體秘密,知道吻哪裡能讓她開心,並適當地調整歡愛的節奏,不願激情太快過去。

  強烈的感受穿透他們的皮膚,射向最敏銳的神經。

  他的佔有如此甜蜜,她的手指撫過他糾結的肌肉,采進他烏黑的髮絲裡,並深深吸進他濃郁的男性氣息。一切,彷彿昨日。

  紅潮迅速流經她的全身,她的視線只看得見他赤裸結實而高大的身軀。

  「你還是那麼的熱情。」他低語,把她擁進強壯的懷抱,有力地攫住她的唇。興奮的戰慄竄遍他全身,他渴望已久的甜蜜的吻又回到他的生命中。

  很快的,他的腦中只剩下李雲裳。

  長久積壓的情感和思念像暴風雨般席捲了他們,使他們雙雙戰慄著,他給了她許多許多,她也回報更多纏綿炎熱的親吻與愛撫。

  一陣激烈後,花想蓉停止動作忍住衝動,讓嬌喘不斷的她坐在他身上。

  「自己來,我想看你在我身上的樣子。」

  在他的帶領下,李雲裳輕抬起嬌臀又緩緩坐下,幾番來回之後,她終於抓到節奏,起起落落律動之間,響著女人的喘息、吶喊和男人沉重的呻吟。

  快感急速攀升,隨著每一次銷魂快感燎原般地竄向她的四肢百骸。

  他太厲害了,她受不住地伏在他胸膛上。

  「為什麼哭了?」花想蓉在她耳邊粗喘著低語。

  她嬌喘著,幾乎快跌落他的身子。

  花想蓉瘋狂挺腰,讓她的嬌喊越升越高,酥麻感越來越強烈,難以言喻的歡愉籠罩著兩人。

  一股熱流在她深處噴發!

  李雲裳全身虛脫地壓在他身上,仍重重地喘息著。

  花想蓉伸手撥開她額前的濕發,「剛剛不夠溫柔,下次會改進。」

  她微抬起臉看他,她還在回味著方才美妙的經驗,雖然不想在剛辦完事就開口,但她很納悶,「下次?」

  「以我們之間的性吸引辦,相信我,我敢保證一定會有下一次。」他的眼睛在笑。「你真厲害,我的力氣全被你搾乾了。」

  霍地,她用手掌遮住他的眼。

  「你幹什麼?」

  「不要讓你看著我。」

  「為什麼?」

  「就是不想讓你現在看我。」她又不爭氣地掉下眼淚。

  花想蓉隨她高興,沒有拉下她的手。只是她這樣算聰明嗎?不想讓他知道她哭了,佈滿淚水的臉頰卻貼著他的胸膛。

  關於剛剛他問她為何哭一事,其實他早就知道答案,那是他加入幫派後的事。

  李雲裳的淚,是愛的淚水。曾經有許多女人試圖以淚水將他綁在身邊,但卻被他冷漠無情的拒絕。

  他原以為那是他天性中沒有憐香惜玉這種玩意兒,再次見到李雲裳的淚水,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他應該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如果他的未來了一個她,他發覺自己並不排斥這樣的想法,甚至在心底興起了期待。

  「想喝咖啡嗎?」花想蓉從床上坐起身,陽剛的軀體在陽光照射下,像太陽神阿波羅。

  「呃?」李雲裳看著他的身體,有幾秒種的閃神。

  「這八年來,我每天醒來都要喝一杯咖啡。」他自在地起身,走到衣櫃前挑出一套休閒服穿上。

  「你那樣慵懶性感,如果不想我們一整天都耗在床上,你就趕快起來,免得我又撲向你!」花想蓉目光熾熱地盯著她。

  李雲裳雙頰染紅,圍著床單撿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身上。

  這麼多年沒見到他,她克制不了自己的眼神追隨著他,腳步跟隨著他,不知不覺地來到車庫。

  「我們不是要喝咖啡嗎?」直到上車,他發動引擎,她才回神問道。

  「出去喝。」花想蓉大掌穩健地操控著方向盤。

  「昨天你為什麼說我毒?」車子駛在陽明山大道,李雲裳時而望著他開車的模樣,時而望向窗外的風景。

  「因為男人也會有小心眼。」花想蓉一點也不覺得坦白會不好意思。

  「那一年我在醫院裡,你為什麼不來?」一句話,淡淡地解釋了所有。解釋著他記得過往,也耿耿於懷著。

  她應該偷笑還是該哭?為他的在意。

  「我去也不能改變你受傷住院的事實。你喜歡打架,誰也勸不了。」她去不去,對他而言重要嗎?況且那時的她,也是遍體鱗傷:情傷。

  「現在可讓我打出一片天。」花想蓉轉身,吻了一下她的唇。「我的錢夠我開五家醫院也不成問題。」

  「醫院是用來救人,不是用來救……」

  「救黑社會?」他豪無芥蒂地笑看,「有什麼不一樣,不同樣都是人?」

  「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他的笑讓李雲裳心裡鬆了口氣。

  「你說呢?」他不知道自從他們初次的結合之後她有沒有過其他男人,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非常大,他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這很沒道理,她並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們之間也不曾有過承諾。

  但他仍會想剁掉摸她的那男人的手,挖掉那人的眼睛,然後把對方丟到太平洋去。可是不管心裡有多酸味四溢,他也會克制住,不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這樣才像男子漢。

  另外有個原因,是因為他瞥見她額頭上那道八年前他害她受傷留下來的淺白細疤。若是在古時候,他必須要對她負責,而且現在可能早已兒女成群了。

  「我想你過得很好。」按照他的說法,他算功成名就了。「別年我額上那道疤,好醜。」

  「我偏要看。你放心,這道疤是我害你的,有誰敢說丑,我每一個揍他。我現在很有錢,可以讓你支除疤美容。」他語氣裡的佔有意味十足。

  「我不想做什麼美容,我想留著它。」這是發球他們記憶的一部分,她捨不得將它抹去。

  「有人出錢你還拒絕,嫌我錢……」

  「別亂猜。」她飛快打斷他的話,「反正這疤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不用花那些錢。」

  「我書讀得不多,但我知道每個女人都愛漂亮。」

  「喔。」李雲裳咬著唇,聽起來似乎這幾年他交過很多女朋友。她強顏歡笑的開口:「大概我跟別的女人不一樣。我們要去哪裡?」

  「到了。」花想蓉把車停在一棟華麗的建築前,下車把車鑰匙丟給停車場管理員,隨即繞到她邊邊替她打開車門,牽著她的手,走向那棟建築物的大門。

  「沒想到你喜歡逛百貨公司。」李雲裳有種身為他女朋友的錯覺。

  他們來到這家位於台北高級地段新開幕的百貨公司中庭,花想蓉用手指著上頭。

  「看上面。」

  李雲裳順著他的手,抬頭望向那可以灑下陽光的美麗天窗。

  「喜歡嗎?」他問得很瀟灑。

  「你是問我喜歡那個天窗嗎?還不錯。」只要花想蓉一笑,她就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也會開始胡言亂語。「不過我更喜歡二樓的化妝品專櫃,三樓的仕女服飾,四樓的珠寶店……」

  「送給你。」花想蓉從口袋裡換出一隻精美的信封,「李雲裳小姐,從這個時候開始,這家百貨公司就是你的。」



  第八章

  同居。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對情侶同居?

  又有多少人會像她愚蠢至極到問出那句不該問的話?

  「你愛不愛我?」

  在看見花想蓉的表情後,李雲裳便後悔不該問這句。他沒說話,表情很複雜,她想她是為難他了。

  李雲裳躲在浴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眉眼鎖著哀愁,就連想給自己一個微笑也非常勉強。

  她伸手抹去鏡子上的霧氣,輕觸鏡裡的那個眉頭深鎖的人兒。

  明知不該問,可是又抵不過心底那股快淹沒她理智的洶湧情潮。

  三個月前,那只信封裡裝的是那家大型百貨公司的股權讓渡書,在她呆愣接下的瞬間,她正式成為握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的董事。

  結果不出三天,完全沒有百貨經營經驗的她,便哀求花想蓉換掉她這個董事,她只想閒閒沒事地領股利就好。

  從那個時候起,他們開始同居。

  感覺上,她很像被他包養的情婦。

  但她盡量不去這麼想。她想著他們之間是愛情,只不過他需要時間雲確定他的心意。男人的世界是個戰場,不是只有女人,況且,他的職業很特別。

  霍地,一雙有力臂膀自身後密實地環住只穿著浴袍的她。

  「你在裡面待太久了。」花想蓉貼著她耳朵道。

  她轉過頭,額頭和他相抵著,小手撫著他的臉頰。「走路沒有聲息,是你這幾年的生活方式?」

  為了他,她變得喜歡看黑道片,她知道那些槍裡來刀裡去的人為了自保,謹慎敏捷小心是最基本的,有時還得把自己訓練成冷血無情,不能戀情說愛,甚至六親不認。

  「怎麼不出去?」花想蓉不答反問,明顯地不想討論這話題。

  「你耗去我太多力氣,我走不出去。」她摸著他理成小平頭的頭髮,依舊笑得幸福。

  只要他肯要她,就算被困在他的世界,她也心甘情願。

  「我抱你。」花想蓉輕而易舉的抱起她,走出浴室,把她安安穩穩地放在床上。

  「我要到堂裡開會,六點以前我就會回來,你在這兒等我。」花想蓉從衣櫃裡拿了她一眼就能看出非常名貴的西裝穿上,一邊打著領帶,一邊看向鏡裡的她。

  「怎麼樣?」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回過頭看著她。

  「好帥。」李雲裳曲起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目光緊緊鎖住他。

  「認識你這麼久,你現在嘴巴最甜。」花想蓉走過來,伸手扳起她下顎,傾身深深吻住她。「乖乖等我回來,OK?」

  「晚上想吃什麼,我做。」她雙臂圈著他的頸項,小小聲地喘息著。

  「幹嘛那麼麻煩,叫外頭就好。再說冰箱裡除了酒,好像沒其他東西。」

  「我會去買菜。我、一、定、要、親、手、做。」李雲裳皺了下鼻子,語氣很確定地道,手中把玩著他的領帶。「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所以我要抓住你的胃。」

  「拿你沒辦法,我叫人載你去。我得走了,不然來不及。」他又親了她一下,快步走至門口,隨即又折回來,「對了,這張卡給你,額度無上限,你想買什麼就買。」

  李雲裳壓下心底的失望,接過他手中那張信用卡。

  她以為她能聽見他說「我愛你」三個字,但這極度渴望的三個字,又落空了。

  「花,」李雲裳喊住那道匆促的身影,她對自己說,人不能貪心,有他在她身邊已足夠。「我等你。」

  「不要太累,三菜一湯就可以。」花想蓉對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轉身後,他便斂起笑容,快步離去。堂裡可是有大事情在等著他。


  東方龍幫全堂

  眾人屏息地望向前言那道裊裊白煙。

  站在旁邊排成兩排的兄弟們屏息以待花想蓉如何處理這次幫裡的叛徒——

  鄧長老的兒子。

  「小許,這雪茄是誰買的?」花想蓉坐在椅上,整個人靠向椅背,側面對著眾人,徐徐地吐出一口煙霧。

  「報告老大,這貨是鄧老從英國買來的,進來可不容易,全靠鄧長老和海關的人『熟』,所以我們賺了不少。」

  「哦?」裊裊煙霧籠罩著花想蓉平靜無波的英俊臉孔,令人難以揣測他此時的心情。

  「老大,怎麼了?」沉不住氣的小羅問著。

  「鄧老,你沒有忘記幫裡的兩大禁忌吧?」花想蓉緩緩抽了口雪茄。

  「當然記得,不搞毒品和販賣人口。」鄧天平顫聲開口。

  這次進的雪茄裡面混合著罌粟,他知道花想蓉不搞毒品,所以交代下去這是一位大戶要的,任何人都不許動,誰曉得會有人自作聰明地把它獻給花想蓉。

  鄧天平陰毒的視線瞄向小許。只有他不甩他這位長輩。

  花想蓉身體微往前傾,一手支頷。他那張臉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某個大明星,而非黑幫老大。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他拿著手中的雪茄問著。

  此話一出,眾人皆倒抽了口氣。這情形已經非常明顯,平時作威作福、位居高位的鄧老知規犯規,依幫規,這情形得加倍懲罰。

  一般人都以為黑幫不幹些壞勾當便無法生存,但自從花想蓉接下幫主之位後,經過他大力的整頓和把企業漂白,從此「東方龍」不靠走私毒品和從事色情行業,光靠投資、炒股票、房地產和經營賭場酒店,獲得亮麗非凡。

  許多兄弟在花想蓉的鼓勵下,甚至跑去進修,學習第二專長,也就是說打打殺殺已經落伍了,現在的黑道要縱橫天下,就得靠頭腦。

  「……花大,這不是我幹的啊,是我那不孝兒子幹的,他是中間人,跟我介紹這個價格比市場面低六成,我……一時貪心也就沒懷疑。」鄧天平發抖地跪了下來。他見過花想蓉如何處理叛徒,只希望這次他能念在他是前老大得力助手的份上,饒他一回。

  「鄧老,一人做事一人當。」花想蓉拿出一把雕功細緻的尺玩著。兄弟們都知道那把尺叫「生死尺」。

  這尺是前任老大留焉的,每回要處理幫內叛徒,不是老大一句話,而是由這把生死尺決定。

  當然,執法者是老大,所抽出的確生死尺,若是「生」的那面,便饒叛徒一死;反之,若是「死」的那面,就只給幾分鐘讓叛徒交代遺言,遺言交代完畢便和這世界說再見。

  花想蓉至今擲出的生死尺,會在空中要特技般地漂亮翻幾圈,還沒和他唱過反調。

  這也是手下們心懼他的原因之一,通常只要看花想蓉的臉色,就知道那人該死該活,投生死尺只是個形式。

  「我沒說謊呀,真是這樣。」鄧天平喊冤。反正他兒子脫幫叛逃,早已被安排偷渡到大陸去,諒花想蓉一時半刻間也找不到人。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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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你以為我找不出人和你對質?」花想蓉朝小許使了個眼色,「把人帶上來。」

  鄧天平回頭,心想不會有人如此大膽敢出賣他。但他沒料到被帶上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兒子。

  「你……」他指著花想蓉,想不到後者如此神通廣大。

  「鄧老,你是前任幫主的義弟,別說我不能情面,給你選擇機會,留你還是留你兒子,你自己選擇。」以往花想蓉總是賣鄧老幾分面子,但日子久了兄弟也會不服,這次他非得做出讓人心服口服的明快處置。

  「老大,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強暴女人和販賣人口。」鄧天平的兒子渾身顫抖著求饒,又轉頭看著父親說:「爸,你已經這麼老,再活也沒幾年,你死吧,我會燒很多紙錢給你的……」

  「不孝子!花大,你殺了他!」鄧天平氣得渾身發抖,別過頭不去看兒子如同小狗搖尾乞憐的神色。他也貪生怕死呀。

  「哼,那就這樣吧。」花想蓉起身,生死尺一出,俊挺的身軀便步出大廳。不用回頭看,他也知道那尺被擲出的是哪一面。


  世界就是這麼小。

  超市裡,李雲裳看著前方正在挑水果的母親。

  自從她念大家後便很少回家,所以當她看見永遠高貴的母親,頭上竟出現白髮時,心裡不禁湧上難言的感慨。

  「媽。」她走上前喚著母親。

  知道母親一定是到舅舅家住,才會到這個社區裡的超市買東西。一個月裡總有幾天,母親會到弟弟家住住走走,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的好感情,一直是身為獨生女的她所羨慕的。

  母親和她一樣不會開車,這會兒又沒看見舅舅或表哥,看來她一定是自己搭車過來。

  「你……也來買菜啊。我聽說你租的地方廚房小,很少下廚。」李貴英瞥了眼她推車裡豐富的菜色。

  「嗯。」李雲裳笑得很淡。不用問也知道這個「聽說」來自何方。原來一直有人在負責傳遞她的消息。

  「最近過得怎樣?」李貴英隨口問。

  「上個月剛加薪。」李雲棠簡單回答。

  當年母親瞧不起的科系,因為人們越來越注重休閒的關係,現在變得很搶手。要不是她堅決留在台灣,公司早就派她到首爾工作。

  照理母親之間的感情應該很親密,但她沒多提工作,也不想提及她和花想蓉的事,她知道母親瞧不起花想蓉。儘管他已經是呼風喚雨的黑道大哥,她仍然想保護他。

  「你爸很想你。」

  「我知道,我會找時間回去看他。」

  「請我吃晚餐吧。」李貴英突然道。

  「呃……」李雲裳有些愣住。

  「不歡迎?」

  「不是。」李雲棠搖搖頭,做子女的怎麼可以拒絕父母的要求。「你還要買什麼嗎?我已經買好了。」

  「小俊的媽托我買咖哩粉,說明天要做咖哩雞。你先去結賬,然後到外面等我。」

  趁著母親結賬的空檔,李雲棠走到超市外頭,用手機撥了通電話給司機,要他先回去,然後她招了輛計程車。

  此時的花想蓉在做些什麼,她很想知道。

  回到家見不到她的他,會是什麼反應?


  「這道香菇雞湯味道太鹹了。」李貴英仔細品嚐著女兒做的菜。

  一桌子的菜全是李雲裳一個人所做,除了湯之外,其他全沒法挑剔。早知道女兒的廚藝這麼好,她就不會當這麼多年的老媽子,平白無故讓外人花萬鈞佔便宜。

  「喔,要不要加點水?」李雲裳心不在焉地應著。

  她看向牆壁上的鐘,時針指向七,可是她的手機還沒響。

  不,應該說是有響,但全都不是花想蓉打來的。她突然想起來,她沒花想蓉的手機號碼,他也沒有她的,但他可以問司機,可是他還是沒打來。

  「不用了。你怎麼了,一口飯吃了十分鐘還沒吞下去?」

  「我——」李雲棠才想回答是在想工作上的事,小鳥啾啾的門鈴聲便響起。滿心期待是花想蓉的她,飛快迎上去開門,早忘記母親在場。

  果然是花想蓉,她緊緊抱住他。

  「幹嘛?爽我約又對我這麼熱情?」花想蓉滿臉笑容,很開心自己受到這麼熱情如火的歡迎。

  「等你等到六點,我就決定過來了,心想你一定是後悔不願煮,所以我帶吃的過來。」他指指手上香味四溢的披薩,走進屋裡。

  「花……」李雲裳站在門邊,想告訴他她母親正在這裡。

  「別怪我,我今天特別想吃披薩。不過有買你最愛的珍珠綠豆沙,我的則是威士忌。」花想蓉嘴角的笑容,在見到餐桌旁的李貴英時,瞬時凝結。

  「伯母好。」他有禮的打招呼。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他嘴角的笑弧迅速回到臉上。

  「媽,花想蓉在跟你打招呼。」

  顧慮到他怕心情,李雲裳主動牽起他的手,兩人十指緊握。

  「我沒耳背,來者是客,你先請人家坐。」李貴英目光冷淡,一句「來者是客」將距離拉得遠遠的。

  三個人面對面坐著,卻沒有人拿起筷子,直到花想蓉開口打破沉默。

  「糟糕,沒準備伯母的飲料,伯母想喝什麼,我馬上去買。」他很有誠意地站起身。

  「花,我媽喜歡喝紅酒,麻煩你了。」李雲裳也覺得他先離開一下比較好。這裡的氣氛太窒悶,在他回來之前,她會跟她媽媽溝通好,請她不要用面對仇人的態度對待花想蓉。

  「不會麻煩。」花想蓉給她一個寬心的笑。

  「現在的黑社會有這麼慘嗎?買個酒還得大哥親自出馬。」李貴英冷冷拋出話。

  「媽。」李雲裳喊了一聲,訝異母親赤裸裸的鄙視。

  花想蓉慢慢轉過身,臉上的神情不卑不亢。「伯母,『東方龍』是間很賺錢的公司,如果你想投資,我們可以提供你專業的投資顧問。至於買酒是不是需要大哥親自出馬,關於這個我可以回答你,有時我甚至三餐自理,廚藝不會比大飯店的廚師差。」

  「沒有媽的小孩,當然三餐自理。」李貴英諷刺道。

  「媽,你太過分了!」李雲裳漲紅臉地推開椅子站起。

  她無法置信從小教她要謙虛、要包容待人接物的母親,居然這麼對待她心愛的人。

  「雲棠,沒關係。我看今天我先回去。」

  花想蓉真的無所謂,這種話他從小就聽過太多遍,只是仍難免有被針紮了下的感覺,因為說這話的人是李雲裳的母親。

  他在乎李雲裳,連帶也在乎她親人對他的態度。

  他雖然是個大男人,但也曉得一個女人所選擇的對象,若是不被家人祝福,那麼她會難過會遺憾,就算她會選擇所愛。

  「明天我去找你。」李雲棠毫不理會母親不贊同的目光,送花想蓉到門口。

  「對不起。」她踮起腳尖,小聲地在他耳邊說,為他感到委屈。

  「沒關係,沒必要和長輩起衝突。」花想蓉開玩笑地說:「明天我要你好好補償我。」

  「你最好了。」李雲棠拉著他的手捨不得放開,她想吻他,深深吻住他,但屋裡傳來母親的叫喚。「我進去了。」

  「等一下!」花想蓉一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我想親你。」

  她笑了,很幸福的笑著承接他熱烈如火的深吻。

  吻,是戀人的密語,攤開生命的篇幅,找尋夢的路線圖。不管明天會不會分離,或永遠廝守,這一生都因此一吻而美得令人屏息。

  「我也要走了。」李貴英的語氣有些寂寥。

  在看見女兒滿面喜悅地走進來後,她發現身為母親的自己,在女兒心中也沒有什麼地位。

  「媽……」李雲裳輕輕喚著,她曾經下定決心追求她的愛情,也曾經放棄,如今與花想蓉的重逢給了她足夠的勇氣,她不容許自己再有後悔的機會。

  但,她同樣不希望傷害到她的母親。

  「別說了,剛剛我已經打電話叫小俊來載我。你這兒離他家不遠,他應該到了。」李貴英快步走向門口。

  「我送你下去。」李雲裳知道母親固執的性子,只能隨她的意。

  「不必。」李貴英冷冷地拒絕。她走了幾步,霍地回頭看著女兒。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黑道,有今天沒明天?就算他不惹別人,別人也會來惹他,你能跟他一起過嗜血的日子嗎?如果有一天你們有了孩子,要拿什麼保護孩子不會被仇家找上?」說完,李貴英搖了搖頭,走出李雲裳盈滿淚水的視線。

  她也談過幾次戀愛,在她年輕的時候。

  然而她在女兒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神,看見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勇氣——此生此世只認定那人、生死相隨的決然。

  李雲裳目前母親離開,心裡很感激她的關懷。

  她何嘗不想像個平凡人擁有平凡的幸福?只是沒有天荒地老又如何,她和花想蓉兩心互許,她不要再一個人哭泣,不要再像受傷小獸在黑夜裡孤獨的舔舐傷口,不要被記憶日期復一日追趕。

  她愛一個人,單純地愛著,就算想很多也無法自拔。

  只願愛他,也被他愛。


  收拾好餐桌上的飯菜和碗筷,李雲裳才坐下來休息,便感覺到背後壓到東西。她回頭一看,是母親的皮包,她想也沒想就拿起它奔出門。

  她知道李貴英有個習慣,就是沒隨身攜帶證件不行。

  當她奔下樓梯,穿越公共庭園,突然聽見前方有談話聲。

  「我知道你會在這裡等我。」

  李貴英胸有成竹,迎上在角落抽著煙的花想蓉。

  「我和你都一樣,不希望我們愛的人受傷。」

  倚在牆邊的花想蓉站直身,帥氣地丟掉手中的煙,用鞋子擰踩它。

  「你的愛只會像地上被你踏熄的煙蒂。」李貴英對花想蓉存有很大的成見,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現況,都讓她不滿意,她理想中的優秀女婿不是醫生便是老師。

  花想蓉迎上她的視線,接下她眼裡的不屑。「我會給她幸福。」

  「離開她。」

  「對不起,辦不到。」

  「八年前你就辦得到。」

  「就是有那樣的經驗,所以現在我能肯定的告訴你,這次我不會離開她。」花想蓉語氣堅定。

  「你是個花花公子,當年你做得到,現在你一樣可以做到。」李貴英說得斬釘截鐵。

  「當年那麼做只是為了忘記她。我以為接受你的意見就是成全她,讓她的人生完美。結果呢?」花想蓉苦笑了下,「白白浪費八年的時間,現在我知道,她的人生有我才完美,我也是。」

  「你休想!我不會讓我的女兒跟著一個末路狂徒,我會想盡辦法拆散你們!八年前我要顧柚芳去誘惑你,你不是被她所迷嗎?我甚至叫人欺負她故意絆住你,讓你去不了戲院赴約——」

  砰!

  暗處的李雲裳,手中拿著的皮包掉落在地上。

  花想蓉和李貴英同時轉頭看去,他們看見李雲裳站在一棵盆栽後面,渾身發抖。

  李雲裳先看向李貴英,那麼高貴端莊的人,卻使計破壞女兒的愛情。她再看到向花想蓉,英挺的面容一半籠罩著陰影,另一邊有著光影的側面,彰顯他異常俊氣,仿如他的世界,一邊黑,一邊白。

  「雲棠……」花想蓉伸手要擁抱住她。

  「別過來!」李雲裳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直落個不停。「你們好壞!真壞!把我當成什麼?有沒有人問過我的感受?我像一個玩偶,什麼事都不知道,被設計、被放棄……我最愛的兩個人……哈哈……」她又是哭又是笑,神情哀戚。

  下一瞬間,她轉身奔回公寓,想要逃離他們。

  「放開我。」花想蓉欲追上去,李貴英卻拉住他。

  「這樣的結果最好不是嗎?」

  「他媽的!要不是你是雲裳的媽,我會狠狠給你一拳。難道你不怕她想不開?」花想蓉咬牙切齒道。

  「她是我的女兒,她不會那麼不堪一擊。」李貴英沒有感情地說。

  「就算不會,我也要陪在她身邊。」花想蓉甩開她的手追過去。

  他會解釋清楚,也相信雲裳會再次他。

  老天,他從來沒求過什麼事,但這一次,她一定要相信他!



  第九章

  冷掉的披薩。

  沒有人動的珍珠綠豆沙。

  和被主人遺棄在門外的威士忌。

  李雲裳睜著再也沒有淚水的眼眸,呆坐在餐桌前凝視著它們好久好久。

  「李雲裳、雲裳、小裳、裳……拜託你開門……」門外,花想蓉不斷拍打著那快被打壞的門板。

  李雲裳想大叫要他走,但嘴巴才張開動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喉嚨哭得乾啞。

  她站在花想蓉和李貴英的立場想過,自己若是他們兩個,她做的不見得會比他們更好。所以好怕反應似乎過度情緒化,好似他們犯了天大的錯。

  她不該是這樣的,應該把握她和花想蓉的現在,努力勸母親接受和祝福他們。往事難再,何必陷溺其中?

  她同樣思考過,以自己的立場。

  在屋內寂寂的光影中,在花想蓉不斷叫喚她名字的嗓音中,可是心中有一首悲傷的曲子,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旋律,一種不能解釋的情緒湧上心頭。

  李雲裳慢慢閉上眼睛,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懂得並且學會愛。

  往事難再,她在其中,哀傷地發現他們兩人都說愛她,但也都不夠愛她。

  那……

  她以嚴苛的標準審視他們,她又愛他們?

  她是否就是那個有資格說「愛」的人?才這麼想著,她的心豁然開朗——

  她想到自己失約,花想蓉一點生氣也沒有,還快樂地幫她帶來晚餐。

  她想到他在佔有她時的憐惜,想到他在面對她母親時,他的落落大方、體貼,以及不卑不亢,這些都足以證明自己沒有選錯人。

  他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上她,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

  那裡的他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便要為了愛一個人獨自面對她強悍的母親,沒有人瞭解他。

  李雲裳想到花想蓉的那些情史,原來是為了忘記她。

  她想不到有人愛她愛到肯為了她的前途而忍痛放棄她。

  他大可不必在意她母親,不管一切的追求她,但他沒有,他選擇另一條讓她飛翔的路,雖然那不是她想要的。

  但她想花想蓉現在懂了。

  她清楚聽見他告訴她母親:她的人生要有他才完美,他也是……

  李雲裳責怪起自己的狠心,不等大腦下達命令,雙腳便自有意識地邁開步伐前去開門。

  門一開,相愛的兩個人彼此相視,花想蓉才想開口解釋,手機突然響起,他拿起手機關掉電源。

  「當年,戲院失約的隔天早上,我有去找你,但是你媽……」他的苦笑說明許多事。「我不是你想的那麼壞,我只是——」

  這一次,換她屋內的電話響起。李雲棠也不理會,一直凝視他,一秒都捨不得移開視線。但那電話鈴聲,在夜裡響得特別令人心驚,聲聲催人急。

  「喂!樓下的,拜託接電話好不好?」樓上的住戶不耐煩地站在樓梯口喊著。

  花想蓉牽起李雲裳的手緊緊握著,往屋內走去,接起電話。

  「伯母,如果你想拆散我和小裳,我勸你別白費心機,我們會共同面對你的考驗……」

  「老大,你在說什麼?」小許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我要告訴你不好了,大嫂的媽被鄧老的人抓走。」

  「你現在在哪?」

  花想蓉瞥了她一眼,李雲裳則直直地盯著他。

  「你不是派我們在大嫂樓下站崗,我叫小羅跟在大嫂母親的後面,保護她回家,誰知道那女人半夜不睡又跑出去,小羅在她家門口打瞌睡,後來就接到鄧老的電話……」

  「我知道了。」花想蓉打斷小許的話。「戲老要什麼?」

  「他要你。」

  「他在哪?」

  「說起這就有氣!他媽的,他膽子也真大,人就在堂裡。」

  「我馬上過去。」花想蓉掛斷電話。

  「我也要去。」李雲裳臉上滿滿擔心,不待他開口便說。

  花想蓉抵不過她的堅決,牽起她的手迎向他們的未來。

  風掠過他們的肩、他們的髮,黑色長風衣飛揚如舞,伴隨著白色衣衫,兩人奔向黑暗。

  黎明將來,曙光未現。在夜的邊緣,宛似有條時光隧道,人們可在那自由漫步穿越,只要有愛的加持,便能穿越重重黑夜。


  東方龍幫水堂

  被莫名其妙抓來的李貴英開始對花想蓉刮目相看。

  她環視著這個令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黑道大本營。

  也許抓她來的人太匆促,又或許認為她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所以壓根兒沒蒙住她的眼睛,一點也不忌憚她會記住他們的面孔,或有機會逃出這裡。

  從她進來東方龍幫,根本感覺不到電視電影中演的黑幫會有的氣氛。

  左金木,右水火,正中央的是土堂,五個堂的屋形設計樸素簡單,尤其她現在所處的水堂,清雅得像是女人居所,完全不像眼前教唆綁她來的主使者會住的地方。

  「鄧老,我們沒抓到花大的女人,但抓到那女人的媽。」一各男人顫聲地開口。依他對鄧老的瞭解,一個巴掌是最輕的處罰。

  果然,啪地一聲,一記巴掌立即甩來。

  「混蛋,全是群飯桶!還好我留了條後路,就算這女人制伏不了姓花的小子,還有慕蓉嫣。」鄧天平教訓完手下,望向那雙手被縛的女人。

  「鄧老,你的意思是……你抓了大小姐?」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全感到不敢置信。

  他們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前途幫主的孫女。

  前幫主有個女兒,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先出世的叫慕蓉嫣,另一個叫慕蓉芷。慕蓉芷從小被送到國外,幫裡沒有見過她。至於從來不管幫內事務的慕蓉嫣,是從人心目中最美也是最善良的女人。在她面前,兄弟們既自慚形穢又巴不得獲得她的青睞。

  所以,當他們聽見心愛的大小姐落入鄧老的魔掌裡,心中全湧上不平。

  大小姐對人很好,每回幫中兄弟出事,她會關懷問候,卻不問事由,有人死了,也會派人安撫死老家屬,還給豐厚的安家費。

  性子清冷的她,不理會幫裡賺不賺錢,做不做壞事,但她理「生死大事」。

  只怕鄧老忽視了大小姐在大家心中的專門從事,才會貿然這麼做,

  「鄧老,你要幫你兒子報仇,我們全沒話說,但這事和大小姐沒關係,你放了她吧……」

  砰的一聲槍響,求情的人倏地住口,兩眼直直地瞪著鄧天平,只見他眉心被開了個血洞,洞口直冒出鮮紅的血,不一會兒整個人便趴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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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輪得到你講話,我還叫鄧老!」鄧天平吹了吹槍口,殺人對他來講,就像捏死只螞蟻。

  李貴英頭一回看見這麼殺人不眨眼,嚇得直打哆嗦。

  「媽……」李雲裳人未到聲先到,要不是花想蓉握緊她的手,她早貿然的衝進來。

  她心急母親的安全,當她看見李貴英人雖安好卻嚇得臉色蒼白時,心裡暗自責備花想蓉事不關已的鎮定。

  「嘖嘖嘖,閻羅王也抓不走的花大,這回居然帶了個女人前來,果然愛情會讓人改變啊!」鄧天平一見花想蓉跨進水堂大門,立即抓來李貴英擋在自己身前。

  雖然花想蓉身邊只有那個沒有用的女人,但他還是得防備。

  「你不要傷害好民。」李雲裳焦急地喊著,大壞蛋居然把槍抵著她母親的太陽穴。

  「歡迎你殺她!正好替我省事。」花想蓉無所謂地說著,他將李雲裳攬進懷裡,撫著她的髮絲,親吻她的髮際。

  他此話一出,令在場的人全部傻眼。

  「你……你別玩什麼把戲,我真的會殺了她。」鄧天平一方面料不到自己的完美計劃會失敗而自亂陣腳,一方面又折服花想蓉的從容。

  此刻水堂裡全是他鄧天平的人,但花想蓉竟然連絲毫忌憚了憮,反而抱著小美人卿卿我我。

  「……你不是說真的!」

  李雲裳呆愣地望著心愛的男人。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

  花想蓉將她的頭髮撥到耳後,輕吻著她的耳珠,臉上噙著孩子氣的笑,卻口吐令他懷裡人兒倒抽口氣的話,「至於你媽,她反對我們在一起,死有餘辜。」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殺了她替你省事!」鄧天平一氣之下真想殺了李貴英。

  但一想到目前手中這個人質,可以用來制伏花想蓉的女人時,扳機遲遲扣不下去。

  「不要!」

  李雲裳欲奔過去,但掙不開花想蓉的懷抱。

  「你放開我!你好壞,放開我……」

  她流著淚,奮力地捶著他的手臂。

  「小裳,你媽死了,就沒有人可以再阻止我們。」花想蓉將她圈護得更緊,朝鄧天平又道:「你要殺就快殺。」

  「不要,求求你不要……」李雲裳替母親哀求著,整個人幾乎要暈厥過去。

  老天,她的淚水還流得不夠多,她和花想蓉的情路還不夠崎嶇嗎?

  「他媽的,還不派個人去把大小姐帶上來!」鄧天平被李雲裳哭得心煩意亂,又不甘被花想蓉利用成為替他剷除阻礙的劊子手,於是朝身邊的手下破口大罵。

  須臾,一個花般嬌弱的美人兒被帶了上來。

  她長髮飄飄,身著中國傳統服飾,清麗脫俗得簡直不像這個世上的人。

  李雲棠感到擁著她的花想蓉倏地僵直身子。

  「鄧老,你放開大小姐。」

  花想蓉臉色一沉,眼神陰駑的瞪著他。

  「哈哈哈!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愛李雲裳,倒栽蔥栽在大小姐手上。」

  瞧花想蓉緊張的模樣,鄧天平得意地放開李貴英,將槍口抵在慕蓉嫣的頭。

  有了慕蓉嫣這張王牌在手,少掉那個沒有半點用處的老女人有什麼關係。

  死裡逃生的李貴英,飛快地跑向女兒。

  「媽,你沒事吧?」

  李雲裳被宛如無尾的花想蓉纏住,只能騰了同只手,仔細打量母親是否安好。

  「我……沒事。」李貴英安撫著女兒。

  她瞄了眼未來的女婿——花想蓉,現在她心底是這麼認定的。

  她知道花想蓉故意說那些話,激得鄧天平放走她,心底讚賞他的臨危不亂。

  「殺了大小姐,後果你擔不起!」

  花想蓉淡淡地道。知道大局已定的他,放開李雲裳,兩母女霎時抱成一團。

  「哼,這裡都是我的人,誰敢……」

  霎時,水堂裡五十來個兄弟全掏出腰際的槍,瞄準鄧天平,連帶上慕蓉嫣的人,也把槍抵在他的太陽穴。

  「你們做什麼?還不趕快把槍放下?」鄧天平知道大勢已去,因為沒有半個人理會他。

  「我說過了,殺她的後果你擔不起。她可是鎮幫之花,比你我還要有人氣啊。」花想蓉搖了搖頭。如果鄧天平沒抓住大小姐,那麼要保全小裳的母親,還要讓她們倆人全身而退,他的勝算並不大。

  但鄧天平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個老頭子居然自以為能比得起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蠢!也不想想別人平時是燒香積德,他可是殺人積怨。

  知道花想蓉又再次安全地化解危機,他那些躲在暗處裡伺機而動的手下,全蜂擁而出。

  「把他送進地牢,改天我再處置他,另外,這些人……」

  「花大,我們知道錯了,請收留我們為你效忠。」

  鄧老的手下全放下槍,跪在地上朝花想蓉求情。

  「叛者不用是我一貫原則,不過……」花想蓉語帶保留。

  「花大,這些人本性不壞,他們忠於主子也沒錯,只是跟錯了主子。」小許幫忙求情。

  「嗯,我也是這麼,況且他們從鄧天平手裡救出大小姐,算小兵立大功,將功抵過,所以他們可以繼續留在幫裡。」花想蓉知道經過這一次的測驗,他對水堂可以完全放心了,這些人會誓官運亨通水堂,保護水堂的主人。

  「耶!」一群人抱在一起歡呼,如同重生。

  慕蓉嫣也露出淡笑。

  「雲裳,我們走吧,我突然感到肚子好餓。」

  花想蓉伸手圈住李雲棠的肩,危機解除,飢餓感便襲來,他可是還沒吃到披薩呢。

  未料,李雲裳給了他一個大白眼,逕自摟著母親,豪不理會花想蓉地走出東方龍幫。

  望著心愛人兒的背影,花想蓉這才想到他疏忽了李雲棠的感受,還沒跟她解釋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看來他這位黑道大哥的情路還真是坎坷啊。



  第十章

  「愛情是什麼?」

  「噗!」花萬鈞忍不住噴出口裡的高粱酒。黑道大哥為情所困,竟然也會問這種問題?不過轉念一想——「也對,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動作飛快地拿出雨傘擋住朝他噴來酒液的花想蓉,神色鎮定地將傘放下。

  「直教人生死相許,沒這麼誇張吧?」他悶悶地喝著酒,眉心打了十個結。

  「死去活來」倒比較像他這幾天見不著李雲裳的心情。

  他要見她易如反掌,叫人把她架來,撞破她家的門,或是去她公司堵她都可以,但一來他認為這樣做孬,二來他不想勉強她,所以這段時間就讓兩人好好冷靜。

  不過,他媽的!心情還真是悶到不行。

  「兒子,你跟老爸喝酒,幹嘛還帶傘?」真是太不給面子了。花萬鈞夾口菜放進嘴裡咀嚼著。

  「避免剛才的狀況。」花想蓉毫不諱言,幸好成功搶救了桌上的食物。

  叮咚!門鈴響起。父子倆眼裡同時迸出亮光,期待來人是近來避不見面的李雲裳。

  「老大,有個大美女說要找你,要讓她進來嗎?」小羅進來,眼神裡閃著春天降臨的訊息。

  父子倆垂下肩,歎口氣。是大美女就不可能是李雲裳。

  「把她打發走。」花想蓉有氣無力地道。他認識的女人何其多,現在他一個都不想見,除非那個人叫李雲裳。

  「同學,發達了就不認人啦?」顧柚芳從小羅的身後走出來。臉上漾著笑容。

  「小顧,你怎麼會來?」花萬鈞神情頓時戒備起來。

  他狐疑地在兒子和顧柚芳之間來回望著,這兩個人以前的關係就非常曖昧,現在兒子和他乾女兒情關遭劫,該不會在此時殺出個程咬金吧?

  「為了我的好姐妹羅。」顧柚芳不請自坐。「花爸,你放心,我不是來搶你乾女兒的男人。」

  「嘿嘿,我又沒說什麼。我很歡迎你來。」花萬鈞心事被看穿,尷尬地搔搔頭。

  倒是一旁的花想蓉,聽見李雲裳的名字,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沉默地喝著酒。

  「花想蓉,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雲裳?」

  「我愛不愛她關你什麼事?」花想蓉偏著頭,專情又苦澀地微笑,盅惑又炫目,顧柚芳看得差點心神被迷定。

  唉,只可惜這麼俊的男人,是別人的了。

  「既然你愛她就別在這裡耍酷,她公司的主管跟她求婚了,你不想雲裳變成別人的老婆,就去把她搶回來。」

  「雲裳喜歡他嗎?」他是個黑道大哥,比起平平凡凡的上班族,能不能給李雲裳幸福,還是個未知數。

  儘管理智這麼告訴他,但花想蓉心底如同打破十缸的醋,酸得不得了。

  「我只知道她現在過得很不快樂。好了,我話只說到這裡,你們能不能復合就端看各人的努力與造化。」

  「也許是愛太淺。」花想蓉突然冒出這句話。

  顧柚芳猛翻白眼,「你指雲裳嗎?太可笑了,她愛你超過十年,如果你還懷疑她的愛,那你太可惡了!自私的人,永遠得不到真愛。」語畢,她甩頭離去。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花想蓉飛快站起來。

  「兒子,加油!把小裳追回來當我的媳婦!」花萬鈞朝兒子揮著手,鬆開連日來鬱結的眉頭,然後轉向顧柚芳,「小柚,謝謝你。」

  「花爸,不用謝了。」顧柚芳苦笑著,「我是泥菩薩,渡得了別人,渡不了自己呀……」

  真的很羨慕啊,看著別人成雙成對,但自己仍然形單影隻,唉,不知道她的真命天子何年何月才會出現。


  李雲裳呆呆地望著窗外。

  這幾天她行屍走肉地上著班,幸好她平時人緣不錯,工作上不小心犯下的幾件錯事,都有同事幫她收拾善後。

  儘管如此,她內心仍是過意不去,開始考慮是不是該休個長假,以免因為心神不寧,對公司造成更大損害。

  「雲裳。」她的上司從身後喚著她。

  「嗯。」她回頭,今天她的情況好多了,神遊太虛的時間並沒有太長。

  「課長有事交代?」

  「昨天我問你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

  李雲裳眼露迷惘,一會兒才恍神大悟,不好意思地回道:「課長,我……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的求婚。」

  這真的非常奇怪,從來沒有追過她的課長,竟然向她求婚。大概是她對異性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花想蓉身上,所以根本無視旁人對她的有意。

  「課長,你為什麼會向我求婚?」在她差點咬掉自己舌頭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為什麼?」斯文老實的課長摸了摸頭。「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該結婚不是嗎?上回我媽來公司,就是幫我挑媳婦,她很喜歡你。」

  「可是課長不覺得結婚對像應該是要喜歡的人嗎?」此刻李雲裳完全忘了自己的情傷。

  「誰不想和自己喜歡的對象結婚呢,只是能夠白頭偕老的又有幾個?選擇一個自己不討厭又不是那麼愛的人來結婚,應該會比較好吧。」課長推了推臉上黑色的大眼鏡。

  「但你求婚的對象是我,這樣我不是很可憐嗎?」李雲裳促狹地道,一掃先前愁雲慘霧的心情。

  「呃……可是你已經拒絕我了。」

  一向在公事上能言善辯的課長,面對女人的調侃居然手足無措起來。

  「對呀,課長,你這樣太遜了喔,一定會被女人拒絕的啦。我看你也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想找個人湊對,其實你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對不對?這樣吧,我們下班後到公司附設的咖啡廳去喝一杯,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雲裳,她已經下班了。」

  顧柚芳偕同花想蓉來到李雲裳的公司,卻得到這樣的答案。

  「怎麼會?她明明告訴我今天要加班。」

  李雲裳上班的地點是一家國內有句的度假中心,能在這種地方上班感覺還真的不錯。

  「是這樣沒錯,不過她今天是和我們課長一起走的,肯定好事近了。」

  「你知不知道他們去哪了?」花想蓉迫不及待地追問。

  櫃檯小姐搖首:「很抱歉,我不知道。」


  「撲空了。」顧柚芳望了眼面無表情的花想蓉。

  「既然來了,就進去這裡附設的咖啡廳坐坐,我想看看雲裳工作的地方。」

  在他們同居的這段時間裡,花想蓉根本沒有想到要去瞭解李雲裳的工作性質。

  原本以為光用物質滿足她就夠了,可是這會兒他才發覺他瞭解她非常少,如果今天不是顧柚芳帶他來,他還不知道她工作地點。

  他這樣,算是個失敗的情人吧。

  「你不緊張?」

  顧柚芳綻開笑容,這樣才像個黑道大哥。

  「我不會放棄她的!就算她打算嫁給別人,也得先過我這關。」花想蓉一臉胸有成竹的表情,在看到前方咖啡座裡,李雲裳正和一個男人說笑時,頃刻瓦解。


  花想蓉跟在李雲裳身後。

  這是他第一產供銷走在女人的身後,跟著她回家。

  在咖啡廳裡見到李雲裳開心的和別的男人聊天的模樣,花想蓉並沒有衝動的上前把她帶走,其他他是很想那麼做,但多年來黑道的沉浮生涯,把他磨得更像個男子漢,也令他急躁的性子收斂不少。

  看得出來她不想和他說話,因為她裝出無視於他的樣子。

  「雲裳。」

  在她拿出鑰匙要開門之際,花想蓉喊住她。

  街燈下,他看見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我想和你談談。」懇求的沙啞聲音在默認裡響起。

  他得到的回應時——她沉默不語,開門,走進去,關門,把他阻隔在她的家門之外。


  李雲裳的後背貼著門板。

  怎麼會有人這麼笨?

  要找女朋友和解,還帶前任女友來——

  雖然她母親已經證明花想蓉和顧柚芳完全沒有曖昧關係,但以前他對顧柚芳的關懷,加上今天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又是那麼登對,讓她這個正牌女友既是吃味又感到自卑。

  不只是顧柚芳,還有慕蓉嫣……

  她不是不是想和他和解,她也想聽聽他的說法。

  當她愛著的時候,是如此的患得患失,惶惶欲裂的心是那麼的不安和充滿危機意識。

  反觀他,是那麼地冷靜理智。

  如果他看見她和別的男人狀似開心的說笑著,不要那麼冷靜,而是上前帶走她;如果他剛剛不是沉默地走在她身後,而是抱住她……

  為什麼男人不懂女人對所愛的男人,心真的很軟,只要他們一點點呵護,她們就會被打敗。可是,他們通常都不明白。


  說男人不懂女人,並不是正確的說法。

  至少他們有一套做法,能在情場殺出條生路來,那就是——不要臉!

  「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裳6」

  李雲裳躲在被子裡,想把那渾厚溫柔的嗓音置之不理,可是怎會有辦法呢?

  這哪叫黑道大哥啊,一副好嗓子簡直可以去當歌手了,而且她肯定是第一個跑去購買唱片的——如果花想蓉不是在她樓下彈吉、架著麥克風唱歌,深怕全世界無人不曉她這號人物的話。

  「她有雙溫柔的眼睛……」

  有嗎?她怎麼覺得面對他時,她老是被他氣得凶巴巴。

  「她的名字叫做李雲裳……」

  「不要再唱了!」李雲裳跳下床,跑到窗戶邊,朝底下吼著。

  一吼完,她忍不住用雙手蒙住臉。天啊,她被他逼得……根本就是個潑婦!

  花想蓉這番求愛舉動,不只沒被到鄰居們指控為嗓音,樓下社區庭園裡居然還開起演唱會,群眾幫忙打著拍子,還在副歌時來個大合音。

  她在「花園社區」真的出名了!

  「李雲裳到底是誰啊?」有人問著。

  「遜!你不知道喔,就是這個深情男子唱的女主角!」

  「廢話,我問的是你有沒有見過她,她長得是圓是扁?」

  「應該長得像現在的某個玉女明星吧……」不然哪能獲得這位大帥哥的青睞!

  「笨!」旁邊忍不住的婆婆媽媽湊上來,公佈答案:「她胸部小小,個兒高高,有時見到人不理,有時又會很熱情的向你打招呼,個性陰晴不定,忽風忽雨。她還很小氣,從沒見她請過左鄰右舍蛋糕,有次跟她借醬油還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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