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妍]答應給你幸福[全文完]

絕對官僚

答應給你幸福 作者：陶妍

唔……真是羞死人了！她竟然「酒後亂性」親了尹哥哥？！  
不過她總算勇敢地表明她的心意了，她可是喜歡他好久好久了呢！  
可是……為什麼只經過一晚，尹哥哥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不僅將她推給別人，連一向凝視著她的熾熱眼神也變得冷淡陌生，  
難道他忘了當年在他們的「秘密基地」裡，他對她承諾過的話嗎？  
不行！她不許他就這麼逃開！不管逼他面對這段感情的過程多麼困難，  
她也要讓他明白，能給她幸福的人只有他！  

沒想到兒時隨口允下的承諾，如今卻讓他陷入兩難；  
都怪她總漾著甜甜的笑容，讓人難以拒絕。  
曾幾何時，清純的小公主成了折磨人的小惡魔，  
而且還以最無邪的舉動向他提出最要命的請求，  
逼得他必須一再提醒自己要謹守鄰家大哥哥的本分，  
矛盾的是，如果她只是「妹妹」，那他怎麼會對她……

絕對官僚

楔子   

　　一輛黑色的加長型凱迪拉克緩緩駛進「雲石別墅特區」。

　　「雲石」是台北政商雲集的高級住宅區，每戶百餘坪的花園別墅，山林鳥語、雕欄玉砌，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夢幻豪宅。

　　黑色轎車在一幢雙併別墅前停了下來。

　　司機恭敬地打開後車門。「少爺，到家了。」

　　一個年約十歲，面容俊秀、器宇不凡的男孩，一下車便頭也不回地往別墅後方的小山上走去。

　　「尹哥哥，等等我呀！」六歲大的桑雨柔趕忙跳下車，緊緊跟在他身後。

　　「唉，雨柔小姐，小心別摔跤了……」司機在身後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尹哥哥，你別走那麼快嘛！」她穿著黑色皮鞋，吃力地在他身後小跑步，紅撲撲的小臉上嘟著一張嘴。「你的腿那麼長，我跟不上啦！」

　　「女生真麻煩！」以前空空的車廂裡，只有他和老司機相對無言，儘管有些冷清，但他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清靜。自從今年暑假她搬來隔壁後，他的世界就變了樣。

　　「嘖！」書齊甩甩頭，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走去，一下子就把她拋在身後。　　

　　「你等等我嘛，不要走這麼快啦！」她在身後邊跑邊嚷著。

　　他不耐煩地加快了腳步，她真的很煩，愛哭愛跟路不說，一路上又愛碎碎念，明明是她自己腿短，還怪別人走得快！

　　「哎唷！」她一著急腳就笨，一不小心，左腳踩在右腳上，「砰！」一聲，整個人就栽倒在地上。

　　「好痛喔！」她臉上嘴上都沾著泥，膝蓋微微滲出了血絲。

　　書齊一回頭，看到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立刻向她衝了過去。

　　「你怎麼樣了，沒事吧？！」他扶起雨柔，仔細看著她的傷口，「還好，只是一點擦傷。」

　　「哇！好痛啊！」雨柔哇哇地大哭起來。她本來不覺得痛的，只是看他一副很心疼的樣子，她才忍不住哭了起來。

　　「好啦！別哭了。」書齊轉過身來，屈膝半蹲著。「我背你吧！」

　　「嗚……好痛……」她一面哭著，一面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

　　「好吧，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你別再哭了。」

　　「秘密基地？」雨柔的哭聲忽然止住。「什麼秘密基地呀？」

　　「別問這麼多，我帶你去就對了！」

　　「喔。」

　　「奇怪。」書齊背著她，眼光掃著地面。「路上又沒坑洞石頭，你是怎麼摔倒的？」

　　「左腳踩到右腳，就摔倒」

　　拜託，這樣她也能摔倒。　

　　「尹哥哥，好像下雨了。」

　　「我知道。」廢話，他頭髮都快被打濕了，她現在才發現下雨嗎？真是超級遲鈍。

　　「在這裡躲雨吧。」書齊走進山洞，把她放在地上，順手摸摸她的頭髮。

　　「尹哥哥，雨下得好大呀！」

　　「這種雨一會兒就停了，先休息一下吧。」他輕輕拍去她身一的泥巴，用乾淨的袖子拭去她臉上的沙土。

　　「雨會停嗎？」她真希望不要停，這樣尹哥哥就會一直陪著她玩，也就不必回家做功課、練琴了。

　　「笨蛋，當然會停，這叫作午後雷陣雨。」書齊板著一張臉，心翼翼地清理她的傷口，這是他表達關心的特殊方式。他雖然她凶巴巴的，可是看她受傷，心裡還是不忍心。

　　「好了，你先睡一下吧。」他在她身旁坐下，靠著山壁，閉起眼睛休息。

　　「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呀？怎麼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故事書上都說有很多玩具和糖果的……」雨柔睜著大眼睛，四處望著這個空蕩蕩的秘密基地。

　　「你安靜一下，好不好？」書齊閉著眼，不耐地偏過頭去。她真的很煩耶！帶她來這裡就不錯了，竟然還敢嫌東嫌西的。

　　「尹哥哥，你講故事給我聽，好不好？」他把身子挪一下，更靠近書齊一點。

　　「講故事給你聽？」他額角的青筋已隱隱浮現。

　　有沒有搞錯啊？讓她踏進這個秘密基地，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極限了，她現在竟然得寸進尺地要他講故事給她聽？

　　「你不講故事我就睡不著，我睡不著就會一直講話，你又　嫌我吵……」她講得一副很有道理似的。

　　「好吧。」書齊無奈地答應了，她雖然很無理取鬧，但她說的卻是事實。如果他想圖個安靜，還是認命講個故事吧。

　　雨柔趕緊挨近書齊的身邊，她最喜歡聽故事了。

　　「……公主被紡紗針刺到之後，從此便一睡不醒，她在城堡裡沉沉地睡著，外面有一隻巨龍守衛著睡美人，它不許任何壞人進入城堡，直到一百年後，有一個王子想進去城堡，卻被那只巨龍給吃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進入城堡，睡美人從此一睡不醒……」

　　雨柔的眼睛睜得像彈珠這麼大，嘴巴張成了O形。咦？她從來沒聽過這種故事啊……

　　「講完了。」書齊對這個他自己改編的故事相當滿意。

　　「尹哥哥，王子和睡美人最後不是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嗎？」雨柔眼睛裡泛著一絲淚光。

　　「呃……」糟了，大概是他的故事講得太精彩，雨柔的雙眼仍然亮晶晶的，絲毫沒有一點睡意。「會啦。」書齊敷衍地回答著。「王子和公主一定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真的嗎？」雨柔眨著眼睛問。

　　「對啦，不管怎麼樣，他們一定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啦。」

　　雨柔還是定定地望著他。

　　「你先睡一下吧，小姐！雨停了我再叫醒你，好不好？」書齊哄著她睡，他自己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我不敢睡。」

　　「為什麼？」

　　「我怕我睡著了，沒有主子會來救我。」雨柔天真地說。

　　這什麼話？難道她把他當成那只恐龍了嗎？

　　「會啦、會啦，一定會有王子來救你的啦。」

　　「如果沒有呢？」

　　「一定會有。」書齊肯定地對她說。

　　「萬一沒有呢？」兩柔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萬一沒有的話，我一定會去救你的啦……」書齊一把將雨柔的頭按在他肩膀上。

　　靠著書齊的臂膀，雨柔才聽話地閉上眼睛。

　　奇怪，非得這樣才能叫她閉嘴嗎？

　　雨聲滴滴答答的，催人人眠，她就這樣倚在書齊的身上，安詳地睡了起來。直到雨停，書齊才背起睡眼礞朧的雨柔走下山。

　　雨柔心想，嗯，好溫暖的臂膀啊！她知道尹哥哥一定守在她身邊，絕對不會丟下她不管的，這就是所謂的安全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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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桑雨柔六歲那年，隨著父母搬進了台北政商雲集的「雲石別墅」。雨柔的父親——桑至祺是一位成功的銀行家，同時也是一間國際連鎖藝術中心的負責人，在台灣、美國都擁有數間大型畫廊，她的母親則是知名的畫家，身為獨生女的她，從小可說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不僅遺傳了媽媽的繪畫天分，還彈得一手好琴，小小年紀就洋溢著令人欣羨的天賦。

　　在鄰居為他們舉辦的歡迎派對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尹書齊。

　　這次的家庭聚會是尹家為了歡迎他們而舉辦的。尹家的男主人尹立倫是政府內閣高官，出身於台北頗有名望的政治世家；至於稍後即將抵達的江家夫婦，男主人則是有台灣資訊業龍頭稱譽的麗江集團總裁。

　　此時，桑雨柔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望著大人們談話。

　　「來呀！雨柔，快叫人呀！」媽媽拉著雨柔的小手。

　　「尹伯伯，尹媽媽好！」雨柔烏黑長髮上，繫著淡粉紅色的緞帶，白皙細緻的臉蛋，襯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眸皓齒，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小公主一般。

　　「哪來這麼標緻的小姑娘呀？我從沒見過氣質這麼好的小女孩呢……」尹太太把雨柔拉過來攬在懷裡，喜歡得不得了。　

　　「你別看她乖乖的，那是因為她害羞。平時啊，古靈精怪，皮得不得了，這孩子，實在被我們給寵壞了……」桑太太微笑看著自己的女兒，謙虛地說道。

　　「哈哈！要是我有這麼個女兒，也一定會這樣寵她。」尹立倫也是打心底喜歡雨柔，他們夫妻倆只有書齊這個兒子，一直盼望生個女兒，所以對女孩子總是特別的疼愛。

　　「對了，雨柔啊，快來認識你尹哥哥。」尹太太將雨柔推到書齊的面前。

　　十歲的尹書齊，有著俊挺的面容，小小年紀器字軒昂，眼神散發著相當的自信。由於從小生長在政治世家，在父母嚴格的教養之下，他的個性顯得比一般孩子更為早熟而內斂。

　　「尹哥哥。」桑雨柔的個子小，站起來只到書齊的胸前，她眨著靈動的大眼睛，望著這位大哥哥。

　　「書齊，你以後要好好照顧雨柔妹妹喔。」尹媽媽對他說。

　　書齊看著這個女孩，捲翹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眸，天真無邪地直看著他，對他向來嚴謹無趣的生活而言，她像個意外，活脫是個從天而降的小天使，他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怪感覺？

　　「尹哥哥，我們去那裡吃點心吧。」雨柔指著餐桌上豐盛的甜點和果汁說道。

　　尹書齊漠然地看著她，雨柔則是歪著小腦袋看著他。

　　「走吧！有布丁耶！」雨柔伸出手，拉著書齊往餐廳裡跑。

　　書齊從小就缺乏玩伴，政務繁忙的父親幾乎沒有時間可以陪他，因為他的身份特殊，上課下課都有父親的隨扈接送，他根本沒有機會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起遊戲，也因此養成他獨來獨往的個性。

　　「尹哥哥，這個給你。」雨柔遞給他一個布丁，布丁可是桑雨柔的最愛，是因為她很喜歡這個大哥哥，才會分給他的，書齊看著她遞過來的布丁，一動也不動，他對甜點一點興趣也沒有。

　　「尹哥哥，你真好。」雨柔開心地把布丁收回來，笑得合不攏嘴。「你一定是知道我喜歡吃布丁，所以才讓給我，對不對？」

　　「拜託，一個布丁有什麼好稀罕的？」他實在受不了她的自以為是。「要吃布丁的話，我們家可以買一百萬個！」

　　「什麼？你要買一百萬個布丁給我？」她睜大了眼睛，歡喜得不得了。天啊！為什麼她總是能曲解他的話？

　　「我幹嘛要買一百萬個布丁給你？」書齊別過頭去。

　　「我不管，你剛才自己說的，你是大哥哥，不能說話不算話！」她緊纏著他不放。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是一看到她清澈靈動的雙眼向他懇求著，他就心軟了。

　　「好啦！一百萬個就一百萬個啦！一天一個，分期付款，行不行？」書齊把手抽出她的掌心。

　　他沒想到，一時的心軟，讓他往後的人生，再也甩不開這個纏人的小惡魔，不一會兒，兩邊的鄰居都到齊了。

　　江家夫婦帶著他們的小兒子江子傑來到尹家。

　　大人們寒暄一陣之後，江子傑看到了在書齊身後的桑雨柔。

　　「媽，你看！」江子傑指著雨柔。「洋娃娃耶。」

　　江子傑比雨柔大三歲，深邃的眼眸，微卷的頭髮，有點像外國男孩。江太太輕敲子傑的小腦袋說：「小孩子亂說話，那麼漂亮的妹妹怎麼說是洋娃娃呢？」

　　「真的嘛，你看！」子傑跑到雨柔的面前，盯著她仔細地瞧著。「她的眼睛這麼大，頭髮又捲卷的，這不是洋娃娃嗎？」

　　雨柔害羞地躲進媽媽的懷裡。雨柔的媽媽笑著說：「雨柔這卷髮是天生的，生下來就是這樣，跟你一樣喔。」說完，她又摸摸子傑的頭髮。

　　子傑回頭對江太太說：「媽媽！我長大以後要娶雨柔當新娘子。」

　　這句話惹得大人們哄堂大笑。「好呀，就讓他們吧！你看，他們倆看起來就像金童玉女一樣呢！」江太太呵呵笑著。

　　「哼，我才不要。」雨柔對子傑吐一吐舌，扮了個鬼臉。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旁邊的書齊，只見他把頭一撇，一副不干他的事的樣子。

　　大人們的玩笑話，卻在三個孩子的心中，埋下一顆奇妙的種子。

　　「對了，不久就要開學了，不如以後就讓書齊帶著雨柔一起上學吧。」尹先生提議道。因為書齊一向都是由他的隨扈接送上下學，有雨柔一起也好作個伴。

　　「是啊！現在治安不好，小孩子一起上課也安全些。」尹太太附議著。

　　桑家夫妻本來是不好意思麻煩人家，不過因為桑至祺的工作繁重，桑太太的身體又不好，再加上尹家一片好心，他們也就不好意思再拒絕。

　　「我也要跟他們一起上學。」在一旁的子傑忽然冒出這句話。

　　「咦？你這小鬼怎麼了？我們家不是也有司機送你嗎？」江太太不解地問。

　　「呵呵呵！沒關係，我看這三個孩子以後就一起去上課好了，這樣保證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小雨柔了。」尹立倫開心地笑道。

　　「書齊，你是大哥哥，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子傑和雨柔妹妹喔。」尹太太轉身叮嚀著。

　　書齊瞪了瞪天花板，怎麼一天之間，他的生活空間變得這麼擁擠？於是，三家父母就這麼決定，開學後，就由尹家負責接送小孩，而這樣一送，就一直持續到雨柔升上高中。

　　　　　　

　　下了課，桑雨柔背起書包，和幾個女同學走出教室，一路上有說有笑。她走在長廊上，笑得像風中搖曳的花朵。

　　「雨柔，現在幾點了啊？」女同學從身後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地問。

　　雨柔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錶說：「四點五十。」

　　女同學銳利的眼光一掃過她的表，幾乎是尖叫地喊著。「哇！這是卡地亞今年最新款的女表耶！」

　　「啊！好羨慕喲——」幾個女孩瞬間圍了上來，爭相看著這只價值不菲，幾乎只能在雜誌上才看得到的名貴手錶。

　　「這是怎麼回事？」雨柔對大家的反應完全不解，她對品牌完全沒有概念，名牌也不認識幾個，平時身上穿的戴的，全是媽媽幫她打點，不然就是書齊或子傑送給她的，自己很少出門買東西。

　　手上這只表，就是書齊上個禮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至於名貴與否，她真的沒概念，名牌皮鞋一雙就三萬多，她還不是照樣踩在水窪裡，對美麗卻缺乏生活機能的她而言，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畫畫，除了畫畫，就是她的尹哥哥和子傑哥了。

　　桑雨柔一走出校門，就看到銀色的BMW跑車停在門口，今天來接她的是子傑。

　　當她升上高中後，書齊和子傑也已經分別上了T大與C大，在他們各自擁有了自己的車子後，就輪流扮起接送雨柔的護花使者，目的是防止一切「蒼蠅蚊蟲」靠近她。

　　「雨柔，今天來的是BMW王子喔！他長得好帥，是不是混血兒啊？」雨柔身旁的同學羨慕得不得了。

　　「你別亂說，人家江子傑可是純正的台灣之子呢！」另一個女同學搶著回答。

　　「好羨慕喔！雨柔每天都有帥哥接送……」

　　「我才羨慕你呢！下了課可以去麥當勞吃冰淇淋，又可以跟朋友去看電影，還可以跟大學生去聯誼，哪像我，每天像犯人一樣被他們監視！」雨柔嘟著一張嘴。

　　「拜託，你哪還需要去聯誼啊？去聯誼的男生十個也沒有他們一個條件好！」聽了同學們的抱怨，她雖然嘟著一張嘴，心裡卻是甜蜜的。當雨柔正往車子方向走去時，一個穿著名校制服的男生突然向她衝了過來，並遞上一封藍色的信。

　　「桑雨柔，這、這封信請你收下，希望你……能答應和我做朋友。」他支支吾吾低著頭，雙手伸直，小心翼翼地拿著信封。

　　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雨柔心想，唉，難道這個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嗎？

　　果然，江子傑立刻走下車，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高挑身材，立即吸引了眾人目光，他摘下墨鏡，深邃的雙眸令身旁的女孩忍不住發出讚歎。

　　子傑來到男孩的旁邊，一手拿起他手上的信封，一手搭在男孩的肩上，略帶調侃的說：「這位同學，我是桑雨柔的代理監護人，信……我幫她收下了。記住，以後如果你想約她，就直接來找我！」他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著男孩。

　　「對、對不起，對不起……」看到這麼高壯的「保鏢」，男孩神色驚恐，連聲對不起之後就趕緊快步離開。

　　雨柔忍不住笑了出來，轉身對他說：「子傑哥，你幹嘛這樣嚇人家？」

　　子傑替雨柔打開車門。「不這樣嚇嚇他們，蒼蠅永遠趕不走！我看，恐怕我以後得到學校裡去接你了。」

　　「你別那麼誇張，好不好？我看我都快變成受刑人了。」雨柔嬌聲埋怨道。

　　「沒辦法，這是我們三家一致的決議，在你二十歲以前，我和書齊負責當你的親衛隊。」

　　兩人在車內你一言、我一語地談笑著，很快就回到家，車子在雨柔家門前停了下來。

　　「子傑哥，謝謝你了。」雨柔下了車後，回頭對子傑甜甜一笑。

　　子傑搖下車窗。「對了，要不要來我家吃點心啊？」

　　「不能再吃了，我今天要練琴呢！Bye！」雨柔搖搖頭，對他揮一揮手。真神奇，桑雨柔居然能抗拒點心的魅力？江子傑笑笑，便將車倒人車庫。

　　雨柔正要進門時，看到尹家門前停著一台白色的朋馳座車。

　　「咦？尹哥哥回來了……我去找他！』『她二話不說，立刻跑到尹家門口按了電鈴，完全忘了要練琴的事。

　　「雨柔小姐，少爺今天很早就回來了，不過又出去了，也沒交代去哪……」開門的人是張嫂。

　　張嫂的話還沒說完，她就轉頭往外跑。「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去找他！」

　　雨柔飛快地往別墅後的小山上跑去，只有她知道書齊在哪裡，那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桑雨柔跑上山，氣喘吁吁地走向山洞。

　　傍晚的夕陽斜斜地映入山洞，陽光灑落在書齊的身上，他果然坐在那裡看書。

　　他低著頭，濃密的睫毛、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樑，所有上天所打造的完美五官，都綜合在他和諧而出色的面容上，如同希臘串話中的雕像般均勻美好。

　　書齊靠著山壁，白色絲棉襯衫，低腰牛仔褲，顯示出他修長習稱的身材，即使如此隨性的穿著，也遮掩不住他的貴族氣質。

　　「這麼用功呀？連我來了都不知道！」雨柔彎下腰來，盯著他看。

　　「怎麼會不知道，老遠就看到你跑上來了。」書齊始終低頭看著書。

　　書齊的個性沉穩內斂，和開朗率直的子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哦，你有心事喔。」雨柔百分之百確定他今天的心情不好因為到現在書齊都還沒抬頭看她。

　　「你又怎麼知道我有心事？」

　　「哈！我猜對了吧？」雨柔洋洋得意地說著。「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呢？」她挨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書齊笑了，從小就是這樣，她總是有本事逗他笑。

　　雨柔還沒出現之前，書齊的童年是寂寞的。

　　由於父親是知名的政治人物，因此他的一舉一動更需特別低調而謹慎，在別人眼中他總是個懂事得體的孩子，功課好、領導能力強、有上進心，但是，他並不快樂。在訓練有素、溫恭有禮的外表下，是一顆漠然、壓抑的心，然而，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會卸下他的防備。

　　「告訴我嘛，什麼事讓你不開心？」雨柔倚著他。

　　尹家在台灣是有名的政治世家，尹父希望書齊大學畢業後繼續攻讀政治研究所，但書齊其實對政治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你知道，我明年就要畢業了，這幾年我的股票賺了不少錢我和幾個朋友想成立一間企管顧問公司。」書齊淡淡地說著。

　　「喔，我知道了，尹伯伯不答應？」

　　書齊不說話，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從小，他什麼事都聽父親的安排，現在，他決定要走出這個無形的牢籠，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尹哥哥，你放心，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她認真誠摯眼神，讓書齊心中受到深深的感動。

　　「喔？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成功？」他笑著問。

　　「當然，因為我會幫你啊！」雨柔拉著他的手繼續說著：「尹哥哥等我畢業，我要到你公司當你的秘書……」她認真地勾勒著未來。

　　書齊頓時覺得很感動，他出生名流家庭，富裕的生活讓他無憂無慮，高人一等的地位讓他總是備受禮遇，但是，有誰真正擔心他的夢想？認真傾聽他內心的聲音？

　　只有她，每當他對繁重不堪的生活感到無奈，每當壓力就要超過他的警戒線時，雨柔那張天真的笑臉，那副天塌下來都不怕她的事的模樣，就會映入他的腦海。然後，所有的煩腦憂慮，就像畫面停格似的，再也沒有嗓音，再也不會擾人。　　

　　平常雖然覺得她很囉嗦，但是現在他安安靜靜地聽她說著，望著她翦翦秋瞳，輕撫著她的頭髮，心裡有一股溫暖的氣旋流過。

　　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吻她。

　　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內心的矛盾，但他隨即撇開這個想法，在他心目中，雨柔根本只是個孩子，是個不屬於現實世界的純真天使，雨柔是他的責任，是他必須要保護的「妹妹」。

　　書齊臉上浮現一抹陰鬱的神情，那是兩柔從不曾見過的樣子。

　　「怎麼了？尹哥哥？」雨柔仰起臉。

　　凝視著雨柔天使般的臉孔，忽然刺痛他的心。

　　「對了，聽說江伯伯正在和你爸爸談一個合作案？」他刻意轉移話題。

　　「嗯，是子傑哥提議的，說什麼藝術和資訊的結合之類的，我也聽不懂。」

　　「『藝術』和『資訊』？嗯，真是完美的結合。」正如同她和子傑。書齊臉上浮現了笑意，但那笑容卻是複雜難懂的，他想，雨柔是不會懂的。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書齊站起身來。

　　「為什麼？我還不想回去呢！」雨柔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回去吃飯了，再說，你的鋼琴老師也等你夠久了吧？！」不顧她的耍賴，他拉雨柔往外走去。

　　雨柔不情願地讓他牽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尹哥哥的眼神似乎倉促地逃避著什麼？

　　他總是這樣，從小對她總是忽冷忽熱的，他會送她最珍貴的禮物，卻冷冷的說那是店員硬推銷給他的，他會嫌她煩，嫌她囉嗦，卻總會牽著她的手。

　　他有時好溫柔，可是在某些時刻裡，雨柔卻覺得他似乎有意逃避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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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貴族般出眾優雅的尹書齊，與明星般耀眼帥氣的江子傑，在大學中早已是最受歡迎的風雲人物，而在桑雨柔就讀的女校裡，這兩個人也已然成為女孩們心目中最受歡迎的夢幻情人。

　　雖然不可能和他們說上話，但是對那些女孩們來說，每天能夠在下課時看到他們的背影，就已經是她們最大的幸福了。因為這樣的權利，只屬於桑雨柔一個人。雨柔的同學們私下都稱他們兩人為「代理監護人一號」及「代理監護人二號」。

　　雨柔的好朋友曾問過她，到底喜歡監護人一號還是二號？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耶，他們都是我的哥哥啊！」雨柔總是這麼回答，比較喜歡誰？這是雨柔心底的秘密，似乎打從有記憶開始，這兩個人就已經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書齊和子傑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不過，她仔細想想，似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每當「他」出現，她的心跳會不自覺地加快；只要「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好安心，空氣也彷彿自動調節到最宜人的溫度，好像春天裡的一池溫泉，令人溫暖又舒暢。

　　雨柔是個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天之驕女，然而在她什麼都不缺的生活裡，也似乎唯有「他」，能夠讓她感受到少了些什麼。

　　但這幾天的桑雨柔，臉上帶著明顯不高興的表情，她跟自己生氣，跟布丁生氣，也跟畫筆生氣，跟泰迪熊生氣。

　　因為前幾天她坐在子傑的車裡，聽到了一個令她難過極了的消息。

　　　　　　

　　那天，來接她的是子傑，「咦？今天不是尹哥哥來接我的嗎？」她坐上銀色的BMW跑車，手裡抱著一桶爆米花。

　　「書齊今天要忙畢業展的事，所以叫我來『代班』。」子傑看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雨柔。「你啊，再吃就可以去參加小象隊了！」

　　「你不懂別亂講！這叫豐滿，像劉嘉玲呀、凱薩琳麗塔瓊斯……都是這樣的啊！」雨柔說完又放了一把爆米花到嘴裡，她自己其實瘦得跟章子怡沒兩樣，所以拚命想增肥。

　　「咦，說到凱薩琳麗塔瓊斯，書齊最近交了一個女朋友，長得倒還真的有點像她！」

　　「什麼？」雨柔的心像忽然停止跳動般，好不舒服！天啊！這是什麼感覺？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反應。

　　「騙人！你說什麼？尹哥哥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雨柔用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瞪著子傑。

　　「傻瓜，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怎麼會告訴你呢？」子傑笑道。「是真的！我看過了，而且還滿漂亮的，是成熟美艷的那一型……不過，也還不能算是女朋友吧？」

　　「什麼叫還不能算是？到底是還是不是啊？」雨柔著急了。

　　「因為書齊說過，凡是沒帶回家裡去的，都不能算是女朋友。不過，我看人家對書齊可是很認真……」

　　「才怪！尹哥哥不會喜歡胖胖的女人。」雨柔心想，從小到大，她去過尹家不下一千次，那他算不算是他女朋友呢？

　　「咦，你剛才不是說那叫豐滿嗎？現在又說人家胖了？」子傑故意逗她。「難不成只許州官肥胖，不許百姓豐滿？」

　　「哼！不理你了。」雨柔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心情無端憂鬱了起來。

　　回到家後，雨柔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她也不明白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到現在心裡都像有根銳利的刺那樣，酸酸的、痛痛的……

　　媽媽問她怎麼了？她只回了一句「不舒服」就跑上樓睡覺去了。可是她覺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瞪眼看著床頭的一對泰迪熊，那是書齊托人從德國買回來送她的。

　　她用力敲著泰迪熊的頭，像是洩忿似的說：「可惡！可惡！可惡你……」

　　沒過多久，樓下的電鈴響了起來，媽媽開門後，對著樓上喊：「雨柔，書齊來找你了！」

　　聽到媽媽的話，她整個人跳了起來，又隨即躺進被窩裡，故意拉高被子遮住臉裝睡，但是那凍結的心跳，卻漸漸恢復、甦醒，撲通、撲通地跳著……

　　「哎唷，別跳了！被他聽到了怎麼辦？」她摸著自己的心臟，喃喃自語。

　　她聽著他走上樓的腳步聲，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怎麼啦，你媽說你不肯下樓吃飯？」書齊走近她的床邊。

　　「哼！」雨柔賭氣地轉過頭去，不理會他的討好。

　　「你媽咪說你不舒服，轉過來讓我看看，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了？哼？你自己做的好事還來問我？雨柔的小嘴翹得半天高。

　　書齊拿起床上的泰迪熊，附在耳畔，若有其事地點頭說：「喔，泰迪熊說他剛才被打了。」

　　雨柔噗哧笑了出來，他真的夠瞭解她。「都是你害的，你今天為什麼不來接我？」

　　她終於說話了。書齊忍住笑意，當女孩子願意開口說話時，就表示危機已經解除了一半。

　　「稟告公主殿下，再過幾天是屬下的畢業典禮，所以這幾天比較忙，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時照顧不周好嗎？」他耐著性子哄她，沒辦法，每次只要她一鬧脾氣，全家人就會派他出動，似乎難纏的桑雨柔只聽他一個人的話。

　　她笑了，但為了不想讓他看到她笑得這麼甜，雨柔故意把臉埋在枕頭裡。

　　「下樓吃飯吧！你媽要我今天留在你家吃飯。」書齊說。

　　「哼，你說來吃就來吃喔？我家又不是飯店……有沒有帶什麼禮物呀？」雨柔轉過頭來。

　　「我帶了天母那家你最喜歡的烤布丁和乳酪蛋糕，要吃就快起床！」

　　哇，想到又香又濃的烤布丁、淋上苦苦的焦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雨柔一個箭步衝出下床，但又突然拉住書齊。「尹哥哥，你說！你比較喜歡劉嘉玲、章子怡，還是凱薩琳麗塔瓊斯？」

　　這是什麼跟什麼？她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個問題？書齊沒有多想就順口說了一個全世界男人都會回答的答案。「都喜歡。」

　　「厚——那你說，她們誰比較美？」雨柔跺著腳，心裡升起一把無名火。

　　「都很美。」書齊一本正經的回答。「環肥燕瘦，各有各的美。」

　　雨柔不說話，直瞪著他。「都、很、美、嗎？」

　　看到她眼中的火光，書齊終於明白問題所在。

　　「噢，不過，都比不上你美。你不只美，還比她們有氣質。」這樣回答應該夠標準吧？

　　「真的？」她斜睨著他。

　　「嗯。」他忍著笑。

　　雨柔拿起枕頭丟向他，嬌嗔著。「哼！你唬弄我！不理你，我下樓吃蛋糕了！」她笑著跑下樓，她就是喜歡書齊哄她，其實生了大半天的氣，還不就是為了聽他這一句話。

　　　　　　

　　書齊畢業典禮那天，子傑和雨柔一起參加。

　　雨柔穿著一套D＆G的白色紗質及膝洋裝，露出均勻的小腿，頸上繫著一條金色的小方絲巾，簡約的線條正好襯托她甜美的外型與年輕的氣質。再擦上今年最流行的粉嫩娃娃妝，五官顯得更為精緻，當她和高大俊碩的子傑一同走在校園裡，立刻像明星般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雨柔的美不僅是單一的嬌艷或清純，而是兩種不同特質的和諧相容，加上從小受到藝術的薰陶，更散發著一份靈動脫俗的氣質。　　

　　她遠遠看見書齊拿著畢業證書走來。

　　「尹哥哥，」雨柔捧著一束百合向他奔去。「我爸爸人在美國趕不回來，特地交代我向你道賀……」雨柔這時才忽然發現，書齊身邊有個穿著黑色學士服的女孩，直如瀑布的長髮，濃眉大眼，飽滿的唇上擦了正紅色的唇膏，顯得成熟而嫵媚。

　　這一定就是子傑所說的「凱薩琳麗塔瓊斯」吧！雨柔轉過頭看看子傑，子傑揚揚眉毛，一副「我沒騙你吧」的表情。

　　「雨柔，我跟你介紹，這是我的同學林紫霓。」書齊拉著雨柔，然後對林紫霓介紹。「這就是雨柔。」

　　林紫霓微笑著向雨柔打招呼。「常聽書齊說他有個漂亮的妹妹，今天才終於知道他不是吹牛的。」她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十分嫵媚。

　　雨柔勉強一笑。「我不是他妹妹。」

　　子傑立刻走向前。　「對呀，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書齊完全沒體會到兩個女人微妙的心情，和雨柔並肩一起往前走。

　　林紫霓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眼中有股說不出的失落。

　　「走，我們去吃飯，今天我請客。」書齊提議道。

　　「不對，今天慶祝書齊畢業，應該是我請客。」子傑走到前面，搶著要做東。「搭我的車一起去吧！」

　　換下黑色學士服的林紫霓，穿著一件紅色削肩針織上衣，黑色及膝裙，配上一條金屬質感腰鏈，高挑的身材，使她比起一般同齡女孩顯得更成熟嬌媚。

　　自從一進這問學校，憑著她亮麗耀眼的外表，及優秀的外語能力，吸引了不少追求者，但這位校花級人物，卻偏偏只鍾情於書齊。

　　好幾次，她有意無意地向書齊表白，書齊卻始終沒有給予她正面的回應，雖然書齊一直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但她總有一種模糊的直覺，似乎，書齊早已心有所屬。

　　可是就她幾年來的觀察，這個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於是她只好安慰自己，年輕氣盛的男人本來就不容易定下來，只要緊緊跟在他身邊，她相信總有一天，書齊會屬於她的。

　　　　　　

　　進入飯店後，侍者帶領他們到窗邊的餐桌。

　　走在前面的書齊先人座，當雨柔正要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時，沒想到林紫霓卻搶先坐下那個位置。

　　雨柔僵著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子傑趕緊拉開書齊對面的椅子，對雨柔說了聲：「Ladyfist！」才及時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一頓晚餐下來，雨柔一直很努力地維持著笑容，也很努力吃著眼前的佳餚，避免自己露出不開心的表情，而紫霓的生活成了他們聊天的主要話題。

　　「紫霓的爸爸是外交官，她大學之前都是在國外生活，一直到四年前才回到台灣，所以，她的英文說的比外國人還標準。」

　　「喔？那你年紀輕輕就去過不少國家嘍？」子傑頗有興致的問道，他一向對國外旅遊最有興趣了。

　　「嗯，是去過不少國家，不過我爸媽管得很嚴，除了參加一些外交宴會，根本沒什麼機會出去玩。」林紫霓開朗地笑道。「對了！」紫霓忽然想到另一個話題，傾身問雨柔。「雨柔，等你大學畢業後，你想做什麼呢？」

　　「啊？」糟糕，布丁卡在喉嚨裡，雨柔用力吞了下去，畢業後要做什麼？她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林紫霓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果然如她所料，頗有交際手腕又見過世面的她，一眼就看出雨柔的不經世事，在人前表現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種，攻擊別人的弱點來突顯自己的優點，是她最常用的方式。

　　「對啊！現代的女孩要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你對你未來的生涯有什麼樣的規劃呢？」紫霓手肘撐在桌上，雙手交握，輕輕擺在臉側。

　　「我……我只會畫畫，沒有想過什麼規劃……」雨柔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生涯規劃」，不就是這樣快快樂樂的畫畫、吃布丁，然後睡覺嘍！有什麼好規劃的？

　　紫霓嫣然一笑，像這種稚嫩的小丫頭，她才不會放在眼裡呢！「這怎麼行呢……」林紫霓正要發表高見，卻被書齊的話擋了下來。

　　「雨柔還年輕，等她畢業還有兩、三年呢！何必現在煩惱這些問題？」書齊有技巧的替雨柔解了圍。

　　「說的也是，雨柔還是小孩子。」林紫霓笑著說。

　　雨柔聽她這麼說，心裡亂不舒服的，好像挨了一記悶棍。

　　「我看，不如先來談談你們的規劃吧！」子傑趕緊接著說。

　　「書齊畢業後準備和幾個朋友開間公司，我會去幫他。」紫霓說這話時，深情凝望著身旁的書齊。

　　「書齊，你已經決定了？」子傑認真問道。

　　「嗯。」書齊點頭。「我對政治沒有興趣，還是當個商人單純一點。」

　　「其實我們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才知道，書齊是個很有天分的企業家喔！」林紫霓在一旁搭腔。

　　雨柔不禁嘟起小嘴，什麼嘛！講得好像她是尹哥哥的賢內助似的。

　　看見林紫霓拿起桌上的水杯，輕輕喝了一口，雨柔忽然大叫一聲。「啊！」

　　「怎麼了？」書齊問。

　　「那、那是尹哥哥的杯子……」雨柔指著林紫霓手上的水杯。

　　「呃……」子傑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反應。

　　「沒關係。」書齊淡淡地說道。「我喝酒就好了。」

　　「對啊！這有什麼關係嘛！」紫霓笑著說。

　　怎麼會沒關係，這是「間接接吻」耶！雨柔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書齊瞥見她異樣的神情，心裡納悶：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怎麼一會兒坐立難安，一會兒又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林紫霓再度拿起水杯，輕啜了一口，朝著雨柔微微一笑。

　　雨柔不喜歡她的笑容，彷彿她所有的心事都被她猜中了似的……

絕對官僚

第三章

　　不久之後，書齊和兩個有志一同的朋友，成立了「威肯企管顧問公司」，搜集全球最新的企管資訊，為國內的中小企業提供經營管理的諮詢服務。

　　起初，書齊的父親並不贊同他棄政從商，但看著幾個決定的年輕人衝勁十足，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在業界也頗受好評，尹父的態度才由反對而轉成支持。

　　憑藉著靈活的商業手腕、誠信的處事風格，以及經營管理得當，再加上父親的人脈幫助，「威肯企管顧問公司」在短短兩、三年間，就成為業界的第一把交椅，而外表俊碩、年輕多金的尹書齊，自然也成為台北市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這天，就讀藝術系的雨柔下了課，來到了「威肯」。其實她平常很少來這裡，她知道尹哥哥在公司總是很忙的。不過，今天她是特地來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進了「威肯」，她直接往總經理辦公室走。在辦公室前就看到了林紫霓，她身穿一襲咖啡色的套裝，顯得精明幹練。膝上五公分長度的窄裙，搭配一雙黑色尖頭高跟鞋，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

　　「你好。」雨柔向她打聲招呼。

　　「你好呀，雨柔，你是來找書齊的吧？」紫霓溫柔嫵媚的嗓音總有一種成熟女人獨有的磁性。　　

　　「嗯。」雨柔點點頭，當她正要往總經理辦公室走去時，忽然被林紫霓的聲音阻止。

　　「等一下，我還是先打電話進去通報一下比較好。」客氣有禮的聲音背後，有一種旁人聽不出的冷淡與敵意。

　　「喔。」她應了一聲，在門外乖乖的等著。

　　為什麼？雨柔心想，尹哥哥知道我要來呀！但她又想到這畢竟是他的公司，還是守規矩點好了。

　　「好了，來，我幫你開門。」

　　「啊，不用了……」雨柔還沒來得及說完，林紫霓已經敲了總經理室的門。

　　「書齊，雨柔來了。」林紫霓笑盈盈地說。

　　書齊坐在真皮辦公椅上，西裝筆挺的他，散發著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男性魅力。

　　他雙手交握著，手肘倚著辦公椅的把手，手裡握著一技萬寶龍鋼筆，那是公司成立時雨柔送給他的禮物，他抬起頭，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笑意。「怎麼了？今天等不及我去接你，就自己跑來了？」

　　「我都已經快大學畢業了，不用再讓你們每天接送了啦……」雨柔討厭他總還把自己當小孩子看。

　　她把皮包丟在沙發上，隨意地四處看看。

　　「紫霓，你先去忙吧。」書齊發現紫霓還站在門口，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林紫霓點點頭，退出辦公室把門關上。她早預料到是這種狀況，每次都是這樣，只要雨柔一出現，他的眼裡就再也沒有任何人。

　　雨柔在窗台邊坐下，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顯得有些落落寡歡。

　　「尹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這可難了，你說過的話這麼多，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句？」書齊放下公文走向她。

　　「一句很重要的話呀！我說過……要當你秘書的。」

　　「當然記得。」書齊走到窗台邊，和她面對面坐下。「不過，這要等你畢業之後才行啊，不是嗎？」

　　她低頭不語，繼續看著地面上的行人。

　　「更何況，秘書的工作很累人喔！要接聽電話、安排行程、收發公文、做會議記錄，必要的時候還得陪總經理去應酬！不信，你去問問紫霓就知道了……」

　　「不用問了，我知道我不能勝任的。」雨柔垂下眼簾，一臉委屈地說。「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畫畫。」

　　她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像林紫霓那樣，精明、能幹、利落，能輔佐他處理繁忙的公務。她看不懂財務報表、學不會Excel，只看得懂樂譜；她不會寫公文、打字速度超級慢，只會塗顏料……在她的世界裡，只有顏料和畫筆。

　　聽了她一番喪氣的話，書齊終於明白她鬱鬱寡歡的原因了。

　　「笨蛋，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有他獨一無二的價值，你有藝術天份，又有一顆善良純真的心，這才是最珍貴的，你明白嗎？」書齊摸摸她的頭，寬大的手掌，傳遞著熟悉的溫暖。

　　雨柔覺得好感動，這就是她深深迷戀書齊的原因，雖然他總是若即若離，雖然他總不像別人對她那樣百依百順，但是，他就是這麼的瞭解她。

　　即使他有時對她凶巴巴的，但雨柔知道，這世界上尹哥哥最疼愛的人就是她。

　　她只要皺個眉、閃個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那種感覺，讓她覺得他們之間是沒有距離的，而且不會有任何人可以介入。直到，那個長得像麗塔瓊絲的女人出現……

　　林紫霓在你心目中也是獨一無二的嗎？

　　她不敢問，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林紫霓懷有敵意的態度，就是無法釋懷。

　　「對了，你今天來這裡，不是要告訴我一件好消息的嗎？」

　　是啊，本來是一件好消息的，但現在的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一進門開始，她就覺得有人一直在暗示她這不是她的「地盤」，這種女人間的暗自較勁，雖然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但是她真的感覺到了。

　　「喔，就是上個月學校幫我送去意大利參加畫展的作品，得到了評審獎。」雨柔平淡的說著，就像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真有你的，天才小畫家！」書齊輕推她的頭。「我們今天找子傑一起吃飯，一定要為你慶祝一下！，』

　　「我不是『小』畫家！」雨柔低聲抗議。

　　「好，對不起，算我失言，你現在是『大』畫家，好不好！」

　　書齊開心地說著，即使談成一件上千萬的案子也沒看他這麼高興過，他隨即撥了內線給林紫霓。「紫霓，幫我把今天晚上的約會全部取消！」

　　林紫霓拿著話筒，遲疑了幾秒鐘。「書齊，今晚和太古集團的總裁有個飯局，他們是很重要的客戶……」她沒想到他竟然會取消這麼重要的約會。

　　「叫羅傑去吧！他是副總經理，由他出面也不會失禮。」

　　「可是，書齊……」

　　「紫霓，我已經說了，就這麼辦吧。」書齊的口吻雖然溫和，但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看著書齊掛下電話，雨柔擔心地問：「你晚上有重要的約會啊？這樣會不會不大好……」

　　「沒錯，我晚上真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會……」

　　書齊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害得雨柔也跟著緊張起來。

　　怎麼辦呢？她好想跟尹哥哥一起吃飯哦，可是又不願意耽誤到他的公事……

　　「不過，是和一位桑雨柔小姐有約。」

　　雨柔張著嘴，看到他得意地笑著，忽然明白，原來他是在捉弄她，這才嬌嗔地說：「喔！可惡耶你，我還以為捉弄我是子傑的專利呢！」她心裡甜甜的，心中的不愉快也隨著兩人的笑聲頓時煙消雲散，她知道，尹哥哥還是重視她的。

　　　　　　

　　書齊帶著雨柔，開車前往天母最著名的「卡莎蒂亞法式餐廳」，那裡有她最喜歡吃的法式烤布丁。

　　雨柔最喜歡這樣和尹哥哥待在車子裡，無論他們身在哪一條路上，都是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就算在路上塞車，他們也總是愉快地談天說笑，完全不覺時間流逝。

　　到了餐廳，子傑早已經在座位上等候多時。

　　「兩位，我前菜都已經吃完了耶！」子傑指著手上的表。

　　「那就再吃一盤吧。」書齊拉開椅子座下。

　　「對不起啦，子傑哥，都是我吵著要回去換衣服才遲到的啦。」兩柔吐一吐舌，嬌滴滴地向子傑撒嬌。　　

　　她穿了件粉紫色的細肩帶合身洋裝，搭一條淺褐色的狐毛小披肩，這樣的裝扮不僅洋溢著青春氣息，更流露出她優雅不凡的氣質。

　　「好吧，看在你打扮得這麼漂亮的分上，就原諒你們讓我等了半個多小時。」無論等了多久，只要看到雨柔的笑容，再大的火氣也會被澆熄。

　　「不過……」子傑請侍者為他們兩人倒上一杯紅酒。「先各罰一杯吧。」

　　「太好了，我正渴呢。」雨柔拿起酒杯，咕嚕咕嚕就喝了下去。

　　「拜託，那是酒耶！」書齊皺了皺眉。「哪有女孩這樣喝酒？你會醉的。」

　　「才不會呢！我爸爸說，跟好朋友喝酒的時候就別管什麼社交禮節了。」

　　「嗯，我贊成桑伯伯這句話，我乾一杯！」子傑替她撐腰，也喝了一杯。

　　「真受不了你們兩個，好！那我為雨柔獲得畫展評審獎，乾了這杯！」

　　「太好了，我今天好高興，我還要再喝一杯……」雨柔臉上泛著紅暈，開心地說著。

　　「先吃完你的主餐，待會兒再讓你喝個夠。」書齊把她的酒杯拿走，放在自己的杯子旁。

　　「是啊，我們三個好久沒一塊吃飯了，今晚一定要好好聊聊！」子傑看著雨柔，擔心她每次一高興就忘我，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她這個人，酒量根本差得可以，三兩杯酒就可以讓她躺平。

　　「就是說嘛！都怪尹哥哥工作這麼忙，害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說真的，書齊，我真是佩服你，短短幾年就把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我看，沒有人猜得出來你當初是念政治的吧？」

　　「你也不差呀！麗江集團這麼龐大的企業，你不過只花一、兩年時間就輕鬆上手，我看伯父很快就會把經營權交到你手上了。」

　　「哈哈，我到現在還只是個特助而已，至少還得再磨練個幾年吧。對了，書齊，你現在工作這麼忙，不如以後就由我來負責接送雨柔上下課吧？」

　　一旁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雨柔聽到這句話，突然不知該把嘴裡的牛排吞下去還是吐出來，只怕晚開口，書齊就答應了。可是，她該怎麼說好呢？

　　「拜託，我家又不是沒司機，你們要是忙，我請司機送我就可以了，再說，我都這麼大了，自己也會坐捷運，好不好？」雨柔早就想過不要再麻煩書齊和子傑了，只是大家愈來愈忙，見面的機會愈來愈少，她捨不得失去和他們唯一能說說話、談談天的機會。

　　「小姐，這不是有沒有司機，還是會不會坐捷運的問題，你們學校裡要追你的男生至少有一『拖拉庫』，沒有我這個親衛隊護駕怎麼可以？」

　　「沒關係。」當他們倆一來一往的爭辯時，書齊忽然說話了。「公司雖然忙，但我的上下班時間很自由，所以，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們輪流接送雨柔吧！」

　　書齊不理會他們兩人的爭論，悠閒地享用他桌前的美食。

　　聽了書齊的承諾，雨柔終於鬆了一口氣，趕緊啜了口紅酒，好險啊！這時子傑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啊？什麼……真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待會兒就趕到！」接著又是連番道歉後才掛下電話。

　　「怎麼啦？」雨柔傾身向前，兩手托著腮。

　　「糟糕，我忘了今天是我大學同學會，現在全班只剩我一個還沒到……雨柔，不好意思，我得先趕過去，沒辦法陪你吃布丁嘍！」

　　「沒關係啦。」雨柔吃著布丁，一臉幸福美滿的表情。

　　「子傑，你先走吧！等雨柔吃完甜點我們就回去了。」

　　「好，那我先走了。」子傑拿起車鑰匙，穿上西裝外套。

　　「子傑哥，開慢一點喔。」雨柔叮嚀著。

　　回過頭，看著她甜美的模樣，子傑眼神中充滿了不捨，他真後悔沒有關機。

　　雨柔吃完最後一口布丁後，意猶未盡的又拿起了酒杯。

　　「時間不早了，雨柔，我們回家了。」書齊見她滿足地吃完甜點，看看腕上的手錶說道。

　　「等等，人家還沒喝完這杯呢。」雨柔向他舉起酒杯。「再陪我喝一杯嘛！布丁配上紅酒最好吃了，又香醇、又滑嫩。」

　　「這是最後一杯喔。」書齊依著她，再陪她喝了一杯。

　　不過，放縱她的結果，就是得扶著她大小姐走路，免得她摔倒。

　　書齊扶著微醺的雨柔坐進車裡，忍不住叨念著。「剛才就不該聽你的讓你再喝那一杯，看我待會兒怎麼跟你媽咪交代？」

　　「我又沒有喝醉，有什麼關係嘛！我媽咪才不會罵我呢！」她醉得連腳步都有點站不穩了。

　　「你媽咪當然不會罵你，被念的人一定是我。」書齊把她放進車裡，轉身小聲說道。

　　「嗯？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布丁很好吃。」他啟動了引擎。「乖，繫好安全帶。」

　　雨柔整個人無力的臥躺在座椅上。「好舒服喔！是真皮的喲。」

　　「聽話，先把安全帶繫上！」

　　「你剛才說什麼？布丁真的很好吃嘛！它很軟喔。」

　　看著躺在座椅上的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他只好傾身幫她拉起安全帶。

　　當他的身體越過雨柔，一陣溫暖芬芳的鼻息吹拂著他的頸項，勾起他男性的自然反應，書齊的胸口、喉嚨突然有種乾渴的感覺，他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

　　「嗯，好軟、好香、好滑哦……」

　　天啊？布丁也能被她形容得那麼暖昧嗎？他一手拉起安全帶，卻不小心觸碰到雨柔的胸部，一時間，他的心跳失速了……

　　該死！她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豐滿？！

　　「嗯。尹哥哥……」聽到雨柔喚他，他猛一回過頭，正好和她面對著面，兩人鼻子貼著鼻子，距離不到一公分。她面帶紅暈，眼神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染上一層薄霧，顯得萬般嬌媚動人。

　　「尹哥哥……你碰到我了哦。」她輕聲笑著。

　　天啊，此時她柔軟的鼻音，聽來竟像惡魔的呼喚……

　　書齊無法抑制他狂跳的心動和愈來愈凝重的呼吸。他從沒發現，他的雨柔妹妹已經長成為一個會令男人為之瘋狂的成熟女人。

　　她轉個身，肩帶輕輕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膚和一道深深的乳溝。

　　「你看著我嘛！人家有話想跟你說呢……」雨柔櫻唇微張，眼神散發著性感的魔力。

　　車裡瀰漫著眩人的情慾氣氛。情況再也無法控制了，他任由他的神智，被她的性感魅力所征服。

　　一陣暈眩感摧毀了他的理智，沖滅了任何思考，他緩緩低下頭封住她殷紅的嘴唇，夢境般柔軟的觸感，令他完全沉醉在她的芬芳與溫柔裡。

　　書齊靈巧地開啟她的朱唇，輕觸她的舌尖，雨柔感到全身一陣戰慄，挺直了腰，雙手環繞著書齊的頸子。

　　這是夢嗎？一定是夢，她的王子終於來到夢中，輕輕吻醒她。

　　「啊……」雨柔禁不住他這樣的刺激，擺盪的小腿無力靠在方向盤上，高跟鞋一踩——

　　「叭——」忽然響起的喇叭聲，讓書齊一驚，瞬間恢復了神智。

　　「天啊，我……我在做什麼？」書齊立刻扳開雨柔繞在他脖子上的雙手準備起身，雨柔卻不依，酒意未退的她，留戀著書齊懷裡的溫暖，與令人迷眩的氣息。

　　「我不要你走，書齊哥，你不要走……我好喜歡你……」酒精的後坐力逐漸發散，她的雙手逐漸鬆軟，卻還喃喃夢囈著。

　　書齊把她推回座位，幾番纏鬧後，終於在酒精的幫忙下讓她乖乖躺好。他猛地踩下油門，切入快車道，以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往回家的方向開去。

　　這是怎麼了？他的身體燥熱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迫著他。他居然滿腦子都是對她的遐想？是他們之間的感情變質，還是他一時被情慾沖昏了頭？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在雨柔酒醉時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此時他已無法思考，更無法轉頭面對沉沉睡去的她。

　　　　　　

　　十一點多，書齊將雨柔送回家中，立刻掉頭回到公司，除了有許多未處理的文件外，更重要的是，他想一個人靜靜。

　　他扯下領帶，打開門之後，隨即發現整個辦公室空無一人．只剩下林紫霓坐在秘書桌前，處理著一堆文件，她襯衫上的兩顆扣子是解開的，長髮披落在肩，一臉倦容面對著電腦螢幕。

　　「紫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去？」他驚訝地問道。

　　「這些報表還沒有處理，我希望明天一早能夠整理好給你，另外，還有幾份合約要趕著簽呢。」林紫霓將視線從螢幕移開，專注地望著他。

　　她已經等了他一個晚上，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他不可能把沒做完的工作擱到明天。為了桑雨柔，他或許可以放棄和重要客戶吃飯，但他是不可能不回來處理公事，她太瞭解他的個性了。

　　「紫霓，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

　　「我的付出，只能得到你一句謝謝嗎？」她和桑雨柔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未免差太多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為公司付出了全部心力，她知道他待她不薄，加薪、分紅都少不了她，平時在工作上，書齊也總是特別照顧她。但是，他卻從來沒有主動邀她單獨吃過一次飯。她雖然不要求回報，但難道他不能夠因為她的付出，而多給她一分愛憐嗎？

　　「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

　　「問得好。一個男人能夠為一個女人做什麼？如果他不能夠愛她，無論他給她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他愛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她要的是什麼？」

　　「紫霓，對不起……」他已經三番兩次婉拒了她的「好意」。

　　「這麼聰明的你，難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

　　他怎麼會不明白？林紫霓是個好女人，以她的家庭背景，她大可不用出來工作，但現在，她卻為了這個公司天天加班，毫無怨言，兼具美貌與智慧的她，身邊不乏追求者，而她卻為了他，蹉跎了青春……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感情無法強求，愛上誰或不該愛上誰，並不是他能控制的。的確，如果男女之間你情我願，是可以激出短暫的火花，但那不是愛情。他很明白，林紫霓要的不是那種關係，而愛情又怎麼能當成一件饋贈品？

　　眼前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結束這場沒有結果的對話。書齊拎著西裝，默默走進他的辦公室。　　

　　林紫霓忽然跨向前去，從身後緊抱住書齊。這個舉動太突然，讓他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為什麼那麼不在乎我？為什麼不能多看我一眼？我只求你心裡有我啊……」紫霓不住地啜泣，雙肩微微地顫抖著。　

　　「紫霓，你聽我說……」書齊轉過身來，扶住她的肩膀，企圖想對她說些勸慰的話。

　　她卻搖搖頭，緊閉著雙眼。「我不想聽，吻我！我只要你吻我……」她不相信，他對她真的能無動於衷？如果她對他再主動一點……

　　林紫霓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使力讓身體更加緊貼著書齊。她靠近他的耳畔，輕輕吹氣，丁香小舌輕舔著他的耳朵，惹得書齊的身體微微一顫。

　　她拉起他的手，覆上她起伏的胸前。「書齊，要我，我是心甘情願的……」林紫霓主動獻上她的芳唇，熱情的嬌軀往他身上貼近。

　　「紫霓，你別這樣，我一直把你當作好朋友……」書齊緩緩推開她，他的語氣溫和，不想傷害到她。

　　他是個男人，面對林紫霓這樣成熟美艷的尤物，他並不是全然不心動的。尤其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但他還是壓制住男人衝動的慾望，就像這些年來，對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們一眼。因為在他心中，隱隱約約有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牽制著他……

　　「是為了她吧？」林紫霓突然停下了動作。

　　書齊不明白林紫霓的意思。

　　「你喜歡的人，是雨柔吧？你一直喜歡著雨柔吧？」

　　紫霓突然說出的這句話，令書齊震驚，「你在胡說什麼？我一直都只把她當妹妹看。」他不自覺放大了說話的音量，情緒有點失控。

　　「是嗎？只是『妹妹』嗎？」她特別加重了妹妹那兩個字的語氣。

　　書齊想起今晚在車子裡的狀況，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那是他最不願別人窺見的秘密。

　　「是的，她是妹妹，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他提高聲調加強這句話的肯定性，然後轉頭走回辦公室，悶聲不響地拿起煙。　　

　　林紫霓垂坐椅子上，她不再追問下去。身為他的秘書，她知道當尹書齊抽起煙時，最好別再去吵他。而身為一個聰明的女人，更不會蠢得在這個時候對男人窮追不捨。

　　他說他只是把雨柔當妹妹看不是嗎？但是，為什麼他說這話的神情這麼的痛苦？

絕對官僚

第四章

　　昨晚的一切是一場夢嗎？她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了啊！

　　但是她明明記得尹哥哥抱著她、吻著她呀！啊，一定是她喝多了酒「誤」了事……

　　兩柔一早醒來，就在餐桌上發呆，盤子裡的吐司也沒吃半片。

　　「叭——」屋外傳來了喇叭聲。

　　她一聽就知道，這是BMW跑車的喇叭聲。

　　「子傑哥，是你啊？」她背起包包，走出門外。　　

　　江子傑伸長了手，替她開了車門。

　　「尹哥哥呢？」她問，今天應該是書齊來接她的呀！

　　「他說最近有個重要的案子在忙，這一陣子由我負責接你嘍！」

　　「喔，是這樣嗎？」雨柔看著窗外，是嗎？他不是說再忙也會來接她的嗎？

　　「原來尹哥哥也是會騙人的……」她自言自語、小聲地說著。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子傑見她的表情有異，忍不住問道。

　　「啊？什麼？」聽到子傑忽然這麼一問，她整個人嚇了一跳，要不是坐在車子裡，她肯定會從座椅上跳起來。

　　「你們昨天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開玩笑，尹哥哥怎麼會跟我吵架！」兩柔背挺得直直的，「哼」一聲撇過頭去。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她醉醺醺的，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書齊的那一吻，她可是非常、非常的清楚。那纏綿深刻的感覺，好像前一刻才體驗過．直到現在，她還清楚地感受到他柔軟的唇。

　　看到她嘟起嘴的模樣，子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想也是，諒他也沒那個膽欺負你……」

　　「欺負？尹哥哥為什麼會欺負我？」雨柔不明白，為什麼要說「欺負」呢？「子傑哥，你一語雙關喔！」

　　「我是擔心你昨天喝醉了，你知道嘛，人一喝醉……」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尹哥哥會趁人之危？」

　　「喂！」子傑趕緊否認。「我可沒這麼說喔！」

　　「對嘛！尹哥哥才不是這種人呢！」雨柔說這話完全不覺心虛，尹哥哥才不會趁人之危，因為是她勾引他的嘛！

　　「難道你不希望我來接你嗎？」子傑的聲音忽然變得好沉、好溫柔。

　　雨柔回過頭來看著子傑，他的手仍然放在方向盤上，視線看著前方，平穩的駕駛著，一臉平靜的模樣。

　　「還是……你比較喜歡看到書齊？」

　　雨柔先是愣了一愣，接著忽然把手用力往子傑臂膀上一拍。「哎喲，你在說什麼啦？這跟誰來接不來接沒關係嘛！不是誰來的問題，是、是答應人家的事沒做到，這是……不守信用的問題啦！」好不容易把話拗過去，雨柔鬆了一口氣。

　　「那麼，我問你，我答應過你的事從來沒有食言吧？」

　　雨柔側著頭想一想。「嗯……應該沒有吧。」

　　「那，我再問你，我和書齊兩個人，你比較喜歡……」

　　子傑真正想說的話才正要說出口，雨柔卻忽然大叫一聲。

　　「啊，學校到了，我看到我同學顏綺麗了，子傑哥，我先下車嘍！」

　　子傑將車停了下來，雨柔迅速開了車門，回頭對他嘻嘻一笑，然後往門口跑去。

　　子傑看著她跑向一個穿著時髦的女孩，他搖搖頭苦笑，雨柔真的長大了，至少，她終於感受到在他們之間存在著異樣的氣氛。

　　「小柔，今天又是BMW王子送你來的啊？」顏綺麗挽著她的手。

　　頭髮染成酒紅色的綺麗，穿著一件駝色的皮短裙，咖啡色長靴，時髦得像是走秀的模特兒，青春又可愛。

　　雨柔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唉，我想，也許我應該買一台車了……」

　　「不行、不行！萬萬不行！」顏綺麗大叫著。

　　雨柔被她的叫聲拉回現實。「什麼不行？」

　　「你如果自己開車，那我以後就再也看不到超級大帥哥了，天啊！這樣上學還有什麼意思啊？」綺麗誇張地說著。

　　顏綺麗是外文系的系花，因為和雨柔同修法文課而變成朋友。活潑外向、個性開朗的她，身上永遠是最時髦流行的裝扮。那是一種和雨柔截然不同的個性，獨立自主，卻總是我行我素。

　　「小柔，不如這樣，你找個機會介紹我認識他們。」她像只小貓般親暱地攬著雨柔。

　　綺麗是個充滿熱情的人，對自己喜歡、想要的東西，一定是勇往直前熱烈追求。

　　「他們？他們是誰？」雨柔一時間還無法意會過來。

　　「就是你的『監護人』啊！你不是說過跟他們只是朋友嗎？何況，你總不能兩個都要霸佔吧？我呢，只要一個就好。嘻嘻。」

　　「哦，哪一個？」雨柔好奇地問。

　　從小到大要求雨柔做這種事的女同學不計其數，但她好奇，有「外文之花」美譽，愛慕者才真是一「拖拉庫」的綺麗，到底是喜歡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剛才那一個。」綺麗輕輕撞上雨柔的肩膀，向她眨眨眼。

　　「剛才那一個？你是說……子傑？」雨柔的臉轉向她。

　　「對啊！」綺麗猛點頭，臉上蕩漾著異樣的光彩。「尹書齊很帥也很有氣質，不過我覺得桀驚不馴的江子傑比較適合我……」

　　「哦？你覺得子傑比較適合你？」雨柔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對啊！全世界這麼多人，就是有人會讓你一眼看到他，就覺得自己適合跟他談戀愛啊！難道你沒有過這種感覺嗎？」綺麗笑著反問她。　

　　「啊？」雨柔不知如何回答。

　　她對書齊哥哥有過那種一眼就覺得「就是他了」的感覺嗎？應該有吧！

　　「好不好嘛！找個機會介紹我們認識喔。」綺麗拉著雨柔的手臂，邊說邊笑，沉浸在幻想和期待裡。

　　雨柔點點頭。「好啊，找一天吧！」

　　綺麗完全沒發現，雨柔的心思早已飄得好遠、好遠。她不停地在想，為什麼呢？為什麼今天尹哥哥不來接她呢？真的是因為公事嗎？

　　還是因為昨晚……

　　　　　　

　　偌大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只要一關上門，就和外界的嘈雜完全隔絕，變得靜默無聲。

　　在靜默的空間裡，容易引人沉思。

　　書齊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拿著煙，另一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臉上的線條寂寞而剛毅。

　　昨晚那一幕幕激情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裡重複著，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酒精造成一時的意亂情迷。

　　但為什麼，她的巧笑軟語，至今仍在耳畔揮之不去？

　　她已經佔據了他的大腦小腦，像電腦病毒一樣阻礙他所有記憶體的思維運作，不然他也不會放了一桌的公文不處理，一個人站在窗前抽煙。

　　「書齊，一線電話，雨柔找你。」話機擴音器裡傳來林紫霓的聲音。

　　書齊回過頭，看著電話機上紅燈閃爍的一線。

　　走向辦公桌，正欲拿起電話的他，卻輕輕的對著話機說：「告訴她我不在。」

　　林紫霓立刻按下一線，將書齊的命令完全無誤地傳達。

　　「喔……他不在啊？」即使在電話的另一端也能清楚感受到雨柔失望的語氣。

　　「……」林紫霓對著電話不語。

　　「好吧，那我再打電話給他好了。」

　　「再見。」

　　掛上電話後，林紫霓走進書齊的辦公室。看他獨自佇立在窗前的背影，彷彿有些孤獨……

　　「怎麼了？自古英雄多寂寞？」她笑著走到他身邊。

　　書齊沒有任何反應，他知道她在調侃他。

　　「為什麼不接雨柔的電話？」

　　「你進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他似笑非笑地走回辦公桌。「那表示你這個秘書現在很閒嘍。」

　　書齊拿起一疊厚達五、六公分的文件，重重地交到紫霓的手上。

　　「請你將客戶資料建檔。」說完便埋首在一堆公文之中，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他不慍不火的口氣雖然沒有怒意，但嚴肅的表情，卻讓林紫霓不敢當他是在開玩笑。

　　雖然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但畢竟他還是她的老闆，林紫霓只好識相地閉上嘴，乖乖抱著那疊文件走出他的辦公室。

　　而正準備專心批閱公文的書齊，目光卻又停留在手上那枝黑色的萬寶龍鋼筆上頭。

　　　　　　

　　下了課，雨柔走在校園的長廊上。

　　已經連續好幾天，書齊都沒出現，這些日子都是子傑來接送她上下課。

　　以前，如果書齊不能來，一定會打個電話告訴她，再不然，隔天他一定會帶著她最喜歡的布丁或蛋糕來向她賠罪，難道，他最近真的忙得沒空理她了嗎？

　　本來想，如果書齊不打給她，那麼她也不要再去找他了，可是經過了這幾天，她實在沉不住氣了。

　　下了課，她用手機打電話到書齊的公司，又是林紫霓接的。

　　「麻煩你，我找尹書齊。」奇怪了，明明是尹哥哥的專線，為什麼是她接的呢？

　　雨柔聽了好一會兒的等候音樂，不安地走來走去。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接起電話。「不好意思，總經理現在在開會中，沒辦法接電話，嗯……你是雨柔吧！要留話嗎？」林紫霓客氣地說。

　　「你可以請他開完會後撥個電話給我嗎？」

　　「書齊開完會後要趕著跟一個客戶吃飯，我想他可能沒有時問可以回你電話喔！」林紫霓以非常專業的口吻拒絕了她。

　　雨柔噘起了小嘴，在心裡咕噥著，什麼嘛！開口書齊，閉口書齊，不知道在辦公室裡要稱「總、經、理」嗎？哼！真是不專業的秘書！

　　「好吧！那不用了，我再打給他好了，謝謝！」

　　留話有什麼用呢？這幾天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每次不是在開會，就是電話中，再不然就是外出洽公，尹哥哥真的好忙啊……可是，再怎麼忙，總不會連回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吃過晚飯，雨柔又來到尹家門口，按了電鈴，對講機傳來張嫂的聲音。

　　「我找尹哥哥。」雨柔對著小螢幕說。

　　聽到雨柔的聲音，尹媽媽來到對講機前。「雨柔啊，書齊還沒回來耶，你先進來坐坐吧。」

　　「不用了，尹媽媽，麻煩您告訴書齊一聲，我來找過他就可以了，我走了。」

　　她從樓梯走下來時才想到，傻瓜，要找他打行動電話就行了，還轉告個什麼呢？她認真的、用力的按下了十個號碼，可是得到的回應卻都是——

　　「對不起，您所撥的電話現在沒有回應，請稍後再拔……」

　　雨柔坐在家門口的樓梯上，掛上了電話，她不想進門，又不知道書齊在哪裡，於是只好坐在僂梯上發呆。

　　一陣晚風吹來，唔，有點冷吶。

　　那天，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吧，這樣的夜色裡，她醺醺然地躺在書齊的懷裡……他溫柔地吻著她，從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哎唷，她想著、想著，臉都紅了啦！

　　她一會兒搖搖頭，一會兒又不自主地笑了起來，雖然沒人看到她現在這副傻樣，不過，天上的星星們大概都知道，她戀愛了。

　　直到巷口有車燈出現，雨柔抬起頭，心想這回一定是書齊的車沒錯了，她正要走出去，卻又猶豫了起來。嗯……還是給他個驚喜好了，她坐在樓梯上，利用一盆桂花遮住她的身影。

　　不久，書齊停好車，打開車門出來，雨柔正要起身，卻看到另一邊的車門也被打開，走下車的竟然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人——林紫霓。

　　林紫霓？她怎麼會在尹哥哥的車上呢？尹哥哥為什麼會帶她回家呢？難道是因為她，他才沒有空來接她的嗎？

　　「呵呵，今天晚上真是有趣……」林紫霓穿著一襲黑色的連身禮服，綰起頭髮的她，看起來風情萬種。

　　雨柔像個小偷似的，躲在桂花後面，打翻了心底的醋罈子，攪得整個五臟六腑又酸又痛。

　　「是啊！那個陳董竟然還不小心把酒灑在你身上，我看，這個案子他是非交給我們不可了！哈哈——」書齊面帶笑容。

　　可惡！尹書齊，你真可惡！竟然還跟她笑得那麼開心！雨柔在心裡忿忿地罵著。　　

　　她蹲在樓梯角落邊，不由自主地拔著那盆花，她好氣！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不敢走出去面對他們兩人，最後也只能看著林紫霓挽著書齊的手，兩人狀似親密、有說有笑地走進尹家……

　　冷冷清清的門外，只剩下她，和一盆可憐的桂花。

　　桂花傷懷的香氣飄在夜色裡，不知何時，她生氣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在星空下銀閃閃的，她摸摸臉上的淚，像個從未見過眼淚的天使。

　　這是怎麼回事？他從來不帶女孩子回家的不是嗎？看著別的女人走進尹家，她的心裡酸酸的好難受啊！這代表著什麼呢？他真的要林紫霓當他的女朋友嗎？那天在車子裡的纏綿悱惻……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那一夜，雨柔徹夜地失眠了。

　　　　　　

　　「你怎麼啦？最近老是愁眉不展的……」顏綺麗關心地問。

　　她們倆並肩走要校園裡，雨柔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領短袖毛衣，黑色毛呢小喇叭褲，黑色的尖頭短靴。

　　和她要好的朋友都知道，雨柔的穿著正反映出她當天的心情，而她今天的穿著，正好證明了她今天的心情——黑到底。

　　「幹嘛不說話？股市今天跌停板啊？」綺麗的手搭在她肩上，故意逗著她。

　　雨柔終於抬起頭。「什麼跌停板啊？」

　　「不然你今天怎麼穿得一身黑？」綺麗說完，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爽朗的笑聲引來其他人的注目。「綺麗，你很討厭耶，人家心情不好，你還故意鬧我！你不知道在人家傷心時，笑得那麼大聲，是很不道德的嗎？」

　　「哎唷，不是我說，人生在世就是要懂得及時行樂嘛，了不瞭解呀？何況，你美麗絕倫的臉蛋不適合苦著一張臉喔！」

　　說到及時行樂，綺麗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事似的。「對了，說正經的，你到底有沒有幫我約江子傑啊？」綺麗推一推她。

　　雨柔沉默不語，她最近心情糟透了，哪有時間想到這種事？

　　「到底有沒有嘛？」

　　「好吧！」雨柔想了想。「這樣好了，不如就今天吧。」

　　反正今天也一定是子傑來接她，不如大家一起吃個飯，這樣也算對綺麗有個交代。

　　「真的？！」綺麗睜大著眼。「哇！小柔，你最好了！」她興奮地抱著雨柔。「喂，你說，我要不要先回家換一套衣服？」綺麗的心情仍處於高度亢奮中。

　　「隨便啦。」　　

　　「妝不要畫得太濃比較好吧？」

　　「隨便啦。」

　　「那，我要不要先去洗個頭髮……」

　　「隨——便——」

　　　　　　

　　下了課後，江子傑帶著她們倆來到一間高級的私人俱樂部，身穿西裝的侍者帶領他們走進一間華麗而幽靜的廂房。

　　趁著綺麗去洗手間，子傑忍不住向雨柔抱怨。「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子傑才一到校門口，雨柔就帶著綺麗一腳跨進他的車裡，然後直嚷著肚子餓要吃飯，他一看就知道她們心懷不軌。

　　「沒什麼啊，就是吃個飯嘛！肚子餓總要吃飯啊！」

　　「只是吃個飯那麼單純嗎？我用肚臍想也知道你在搞什麼鬼！」

　　「既然用肚臍想就知道，幹麼還要問人家！她說想認識你呀，大家做個朋友嘛……」雨柔囁嚅地說著，其實是自己心情不好，想借酒澆愁，綺麗也說要及時行樂呀！他這麼凶幹什麼嘛！

　　「這麼說，你現在是把我當作牛郎，替我仲介客人嘍！」子傑靠躺在沙發上，雙臂張開靠在椅背上，蹺起了二郎腿。

　　「你這麼帥，當然不用我來仲介啦！」她看看他的臉色，又向他靠近了一點。「哎喲，子傑哥，對不起啦，下不為例嘛……」雨柔雙手合併，高舉在頭上，做出求饒的動作。真是的，綺麗長的那麼漂亮，嘴巴又甜，他還不滿意呀？每次介紹美女給他認識，他總是擺一張臭臉。

　　門忽然被打開，綺麗補好妝走了進來，直接走到子傑身旁坐下。

　　「好棒喔，是私人包廂耶！還附設卡拉oK喲……」綺麗環顧四周，開心地拉著子傑。「太好了，雨柔，來！喝杯酒、唱唱歌，心情就會好了。」　　

　　「哦？她今天心情不好嗎？」子傑抬起頭看了雨柔一眼。

　　「你沒看到她今天穿的衣服嗎？」綺麗指著她那一身的黑。

　　子傑看了看她，那張被黑衣包圍的小臉蛋，顯得楚楚可憐。

　　「你怎麼了？」子傑問。

　　「沒什麼……股市長黑，我就穿黑色的衣服。」她瞪了綺麗一眼，話中別有涵義，暗示她別多話！

　　綺麗聳聳肩，一副「不關我的事喔！」的表情。

　　「雨柔，現在景氣不好，股票別亂買，要投資的話，先來問問我，或者問問書齊也可以啊！」

　　綺麗翻了翻自眼，心裡暗哼：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碰！」雨柔拿起酒杯。「好，為我可憐的股票乾杯！」

　　綺麗識時務地趕緊舉起酒杯。「來來來！為我們台灣的股市乾杯！」這是她的經驗法則，千萬別跟心情郁卒想買醉的人唱反調，快喝！快喝！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

　　「他沒有錯——只是沒有愛我很久——」

　　「頭髮甩甩，大步的走開，不憐憫心底小小悲哀——」

　　「啊——哇袂醉！哇袂醉！哇袂醉——」

　　兩個女孩拿著麥克風，一首接一首唱個不停，喝完了一杯又一杯，雨柔還繼續唱著，綺麗已經半倒在子傑身上。

　　子傑看她們醉得差不多，他按下內線，吩咐沒有按服務鈴，不許隨便進入包廂。他不希望讓別人看到雨柔喝醉的模樣。

　　「咦？這首歌是我點的！」聽到熟悉的旋律，綺麗忽然坐起來，拿起麥克風。

　　「這是我點的！」雨柔也抓著麥克風不放。

　　「我知道——他——不愛我，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綺麗忘情地唱著莫文蔚的「他不愛我」。

　　看著MTV裡的女孩孤單望著男主角的背影，雨柔的心忽然痛了起來，那黑白螢幕上落寞的表情她很熟悉，幾天前她才嘗過這種滋味，直到現在仍無法忘記。

　　誰說她喝醉了？喝醉了怎麼還會心痛呢？怎麼還會忘不了他呢？原來真正傷心的時候是喝不醉的，再多的酒精，也麻醉不了她對書齊的思念……

　　她握著麥克風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子傑看到流著淚的雨柔，微微一怔，打從有記憶以來，他幾乎沒有看過雨柔掉眼淚，因為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什麼事會令她落淚，也沒有人忍心傷她的心。

　　「雨柔，你怎麼了……」子傑站起身，卻被身旁的綺麗給拉了下來。

　　雨柔抹乾眼淚，起身打開門，往屋外衝出去，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哭泣的樣子，更怕子傑會追問她。

　　「等等，雨柔……」子傑掙脫開綺麗的手，正要往外追出去。

　　「你別追了啦，這時候她需要的並不是你。」綺麗突然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子傑停下急欲向前的腳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冷冷地說。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綺麗趨前，從背後輕輕環抱住他，撫摸著他結實的背肌。「她的眼淚是為另一個男人流的，你還不明白嗎？」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把心裡的秘密隱藏得很好，但看在局外人的眼裡，卻是十分清楚明瞭。

　　雨柔只有在看到書齊時，眼神會泛著光彩；也只有在看不到書齊時，會跺腳生氣、愁眉苦臉，她心裡愛的是誰，綺麗早就瞭然於心。

　　聽到這句話，子傑整顆心涼了下來，血液裡的溫度也涼了下來。他心中一直隱約擔心的事終於成真了嗎？

　　「她真正喜歡的人是尹書齊，不過，恐怕她也是現在才發覺。」

　　他垂著頭，像個受傷的孩子。是這樣嗎？從小，也總是看她追著書齊的身影跑，子傑一直知道，在雨柔心中的天秤上，他和書齊從來是不相等的。他以為，只要無微不至的守護著她，總有一天會打動她的心……

　　「放心吧，他會照顧她的。她的傷口只有尹書齊能治療，而你現在需要的是——」綺麗緩慢地將子傑轉過身來，雙手捧著他的臉。

　　震耳的音樂不斷放著，整個房間裡瀰漫著酒精、悲傷和暖昧的氣氛……

　　她踮高腳尖，柔軟的唇瓣吻上他的。「今晚，什麼都別想，我只想讓你快樂。」綺麗的聲音低沉而性感。

　　他是年輕，是壓抑的，是有慾望的。可是，他的失落、他的痛苦、他的不甘，雨柔從來不知道。

絕對官僚

第五章

　　雨柔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多遠？她想回家，又不敢坐計程車，抬起頭來看到前面不遠的電話亭，下意識地拿起皮包裡的紅色手機。

　　也許是天氣冷，也許是因為害怕，她的手顫抖地撥著熟悉的電話號碼，害怕再次聽到那句無情冰冷的回話。

　　電話響了四、五聲，正當雨柔失望得準備掛上時，電話那端傳來了她許久未曾聽到的溫柔聲音。「喂？」

　　她終於壓抑不住的哽咽起來……

　　「雨柔？是你嗎？」

　　「……」雨柔只是傷心地哭著，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麼晚了，你在哪裡？」聽到她啜泣的聲音，書齊著急了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尹哥哥，你為什麼都不接我的電話？」

　　「對不起，我剛和客戶吃完飯，我不知道……」不行，他心虛了，因為他無法欺騙一個完全信任他的人。

　　「尹哥哥……你來接我，好不好？」

　　「你在哪裡？子傑呢？他今天沒去接你嗎？」該死的！他不是交代過於傑，這陣子要他去接她的嗎？

　　「我不要別人！」她對著手機大喊。「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來接我……」

　　「好、好，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立刻去找你！」

　　「我不知道，我剛從子傑哥常去的俱樂部裡走出來，路口有一問STARBUCKS，尹哥哥，我好冷喔……」她仰頭看著STAR－BUCKS的招牌。

　　「我知道那間店，你先進去喝杯咖啡等我好嗎？」

　　「尹哥哥，人家已經過了營業時間，關門了。」

　　「好，那你在門口等我別亂跑，我馬上就到。」書齊將方向盤一轉，駛進快車道。

　　嗶嗶！雨柔的手機發出了電力不足的警示聲。「你還要多久才會到啊？我的電話快沒電了……」

　　「放心，我馬上就到了，你不要亂跑。」他專心開車，用最快的速度奔馳著。

　　「你是不是躲著我？為什麼都不來找我？」手機又發出嗶嗶的警示聲。

　　「你別亂想，我最近真的比較忙……」他心虛了，因為他確實強迫自己不去接近她。

　　從小，三家的父母，都把她和子傑當作是「兩小無猜」的金童玉女，而他這個做哥哥的，似乎只有照顧她的責任。

　　隨著時光過去，她已長成一個嬌媚動人的少女，卻仍像從前那樣老愛黏著他，而書齊卻已分不清自己對她的感覺，並深深為此而苦。

　　那份寵溺和關愛，究竟是兄妹之情？還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情？

　　他以為不看她、不聽她，就能忘了她。

　　他以為保持距離、劃清界線，就能切割兩人之間的關聯。

　　他怕再一次把持不住他的感情，更怕那鴉片似的愛慾，會讓他沉迷……

　　「尹哥哥，我好想你……」

　　嗶嗶——電話完全斷電了。

　　書齊緊握著方向盤，喃喃地說：「雨柔，我也想你。」

　　原來，他是愛她的。

　　當他意識到自己完全失去控制的狂亂心跳，微微出汗的手心，他就已經清楚的感受到，他是多麼的在意她。

　　他決定，不再躲避自己愛著她的事實，他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她身邊。

　　書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愛情是很奇妙的，哪裡是他說躲就能躲的了的呢？以往他總是逃避它、壓抑它，而現在它以加倍的份量反撲，讓他體會到擔心失去一個人的痛苦。

　　就如現在，他急切地渴望著，能再度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秋夜裡，她穿著單薄的毛衣站在街頭。腳酸了，在路邊蹲下來，雙手環抱著自己。紛亂的思緒令她聽不進來往的車聲、人聲。

　　「對了，剛才喝了好多酒，難怪頭好暈。」』

　　尹哥哥應該快到了吧，該怎麼說呢？她盯著冰冷的路面，渾沌的小腦袋不停地思索著，今天一定要跟他告白。

　　她要大聲告訴他，她愛他！不管他是不是喜歡那個林紫霓。也許他又會怪她喝那麼多酒吧！但這一切都是他害的呀！她喝得那樣醉，她那麼的痛苦，難道他都沒有一點責任嗎？

　　街道是那麼寂靜，露水凝結在街邊的長椅上。夜色裡，一雙黑色皮鞋走進她的視線，她抬起頭，視線往上移，灰黑色的西裝褲、藍色襯衫……是那張熟悉的臉孔，那雙深邃溫柔的眼眸。

　　是他。

　　她仰著小臉，淚珠又不聽話的流了下來，她正想開口喚他，卻忽然被他一把抱起，緊緊擁在懷裡。

　　「唔……」雨柔被他緊緊抱住說不出話來。

　　書齊緊緊抱住她冰冷的身軀，以體溫溫暖著她。

　　好溫暖、好溫暖啊！雨柔知道，這是她的尹哥哥，只有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不用怕！再也不用怕了！只要他出現，所有的煩惱、傷心、恐懼就煙消雲散了。

　　「尹哥哥，我有話告訴你，我……我今天一定要告訴你！」雨柔仰著頭，神情略顯緊張。　　

　　「我先說——」書齊搶先一步，用手摀住她的嘴。「我、愛、你。」

　　她眨著晶瑩的大眼睛，癡癡地望著他。不會吧？是不是聽錯了呀？尹哥哥竟然說愛她？那、那她剛剛想了好久的告白都派不上用場了啊！

　　「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雨柔將自己的臉埋入他胸膛，嬌聲地問。

　　「沒有辦法。」書齊用手撫摸著她的髮梢，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我沒辦法面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辦法面對你。我一直壓抑自己對你的感情，直到那天我才清楚……」

　　「直到那天？」雨柔嬌斥著。「好不公平喔！人家可是喜歡你好久、好久了，你竟然到那天才喜歡我？太不公平了……」她嬌滴滴的告白，讓書齊的嘴角揚起了溫暖的弧度。

　　「傻瓜。」書齊用手輕敲她的額頭。

　　「你才是傻瓜，我愛了你那麼久，你都不好好珍惜人家。」

　　他沒有說話，卻把她抱得更緊了。

　　會的，會的，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他是一個不擅表達感情的人，不過，他對自己承諾，他一定要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乖，那麼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書齊摟著她往前走。

　　雨柔不依的站在原地，低著頭囁囁地說：「我不想回家。」

　　書齊以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握緊了她的手。

　　　　　　

　　雨柔來到窗邊，看見滿天的星星，和一望無際的台北夜景。

　　「哇，好美的景色哦！」

　　這是全台北最豪華的五星級飯店，書齊剛剛訂下頂樓最雅致的觀景套房。

　　「你打電話給媽咪了？」書齊穿著白色浴袍從浴室走出來。

　　「嗯，我說今天要在同學家過夜。」

　　「你這個小騙子。」他走到她身後，雙手繞過她的纖腰，輕輕環抱住她。「記住，以後不可以隨便跟男人說你不想回家，知道嗎？」他深吸著她的髮香，在她耳畔輕聲細語。

　　「我偏要說，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回家！可是，我只跟你一個人說而已，我這輩子就要賴著你了……」她淘氣地說著。

　　「你知道說這種話要付出什麼代價嗎？」他的眼神中有一絲邪魅的光芒。

　　雨柔害羞地低下頭，她嫣紅的嬌顏、迷醉的眼神，早已讓他無法自持。

　　「我再也無法忍受想要你的慾望！」書齊的吻落在她細白的頸窩。

　　「嗯……尹哥哥……」那種迷亂又舒服的感覺，再次襲上全身。玻璃窗上映著她心醉神迷的模樣，又嬌又俏。

　　「可是，我那天看到你帶林紫霓回家……」雨柔雖然沉浸在情慾裡，醋意卻未消。

　　「那天我們和客戶吃飯，結果客戶把酒灑在她衣服上……我只好先帶她回家清理一下。」他一面解釋，一面繼續吻著她的香肩。

　　背脊傳來一波波的戰慄與悸動，她的身體早已投降，只是嘴上仍在逞強。

　　「哦？那為什麼不送她回家，而要回你家呢？」雨柔閉著眼睛，聲音充滿曖昧，質問的語氣已支離破碎。

　　「餐廳離我們家比較近呀！好，我以後絕對不帶任何人回家，好不好？」在這種「非常時刻」，她居然還有力氣盤問他？看來，不給她點教訓是不行的……

　　他緊緊抱住嬌喘著的雨柔，愛憐地撫著她汗濕的長髮，她紅著臉，彷彿已醉倒在他無邊無盡的溫柔中，兩人甜蜜相擁入睡。

　　　　　　

　　天仍濛濛亮，書齊斜躺在床上，單手支撐在腦後，看著身旁熟睡的小女人。

　　睡夢中的雨柔，細緻的臉龐緊貼在枕頭上，唇角隱隱漾著幸福的微笑，白色被單下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散發著小女人的嬌羞與風韻。　　

　　「嗯……」雨柔輕哼一聲，她呼吸著潔白床單上特有的清新香味，混合著屬於書齊特有的男人香氣。她睡得好安穩、好舒適，感覺就像有人一直在身邊守護著她。

　　她慢慢地睜開眼，書齊的微笑立即映入了她的眼簾。

　　「嗯，你偷看人家睡覺。」她懶洋洋地轉個身。

　　「又不是沒看過。」書齊用手指輕推她的額頭。

　　「睡得好不好？」

　　「嗯。」她點點頭，笑著說。「只不過腰有點酸。」

　　「只是有『一點』酸啊？」書齊不懷好意地看著她，一雙手伸進被單裡。「那表示還可以再來一次嘍！」

　　「啊！哈……別搔我癢，我最怕了……」雨柔格格地笑個不停，躲到被子裡。

　　書齊一把摟住她。「看你往哪躲？」

　　「啊！」雨柔忽然大叫一聲，坐了起來。「糟了……」

　　床單從她胸前滑落，露出雪白的豐滿……書齊倒抽一口氣，天啊！這種香艷刺激的畫面會讓人一早就噴鼻血的。

　　雨柔注意到書齊的眼光，趕緊抓起被單遮在胸前。

　　書齊輕咳了一聲，故意清清喉嚨。「怎麼了？」

　　「子傑哥早上會去接我，可是我不在家……」雨柔咬著下唇。「都是你啦……」

　　「你怕他生氣？」書齊話裡有濃濃的醋意。

　　「才不是呢！我為什麼要怕他生氣呢？」

　　「也許，我該找個機會和子傑談談。」

　　「談談？談什麼呀！」

　　「你這個少根筋的傻瓜，難道你就看不出子傑從小就喜歡你嗎？」書齊可沒忘記他們小時候，子傑第一眼看到雨柔時就吵著要她當新娘子呢！

　　「唔，不知道。」雨柔搖搖頭，像隻貓似的耍賴貼進他懷裡，撒嬌地說。「我只想著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呀！」

　　書齊憐愛地將她擁入懷中。她就是這樣，對自己喜愛的事物，就會投人全部的心思與熱情，但對其他的事物，卻總是少一根筋、反應遲鈍。

絕對官僚

第六章

　　週末的午後，一對戀人在小山丘上，靜靜地倚偎著。

　　書齊忙裡偷閒，和雨柔來到「秘密基地」，享受著美好的午後時光。他悠閒地坐在草地上，靠著巖壁看書。

　　雨柔舒適地躺在草地上，頭枕著書齊的腿，長髮柔順地披散而下，讓煦煦陽光就這樣照著。

　　「尹哥哥，我覺得好幸福喔。」雨柔閉著眼睛享受陽光，臉上的表情柔和而甜蜜。

　　書齊笑著，手來回輕撫著她的秀髮，視線則仍然停留在書本上。

　　這也是他最幸福的時刻，因為他終於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他想，他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愛上了她，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或許是當哥哥的使命感，總讓他覺得雨柔是個妹妹，或許他一直以為雨柔也只是把他當哥哥看，也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大人們開的那個玩笑，讓大家不自覺地總把子傑和雨柔視為一對，直到那天，他才知道雨柔對他的心意……

　　「你有沒有聽到嘛！」雨柔仰著臉看他。「人家說我好幸福喔。」

　　「聽到了，我答應過會讓你幸福的。」書齊將視線從書本移到了她的臉龐，愛憐地看著她。

　　「哼！人家喜歡你這麼久，你都不明白，害我傷心了這麼久！」

　　「怎麼突然又算起這筆帳了？」

　　「哼，我天天都要跟你算這筆帳。」

　　「對不起，桑小姐，本人不知道你的心意呀！都怪我人在福中不知福，好不好？我一直以為能帶給你幸福的……另有其人啊！」

　　「另有其人？」雨柔聞到話裡有酸酸的味道，立刻翻身趴在他身上「什麼叫作另有其人？你說，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

　　她一邊吵著，一邊壓上書齊的胸膛，這一掙扎、一扭動，書齊的臉立刻脹紅了起來。

　　「雨柔，你別亂動嘛……」書齊困難沙啞地說。

　　「為什麼不能動？人家在跟你講話，你卻只顧著看書！還叫人家不能動，我偏要動，怎麼樣？」

　　「好！這可是你自找的！」他一個翻身將雨柔壓在身下，正要低頭好好「處罰」她的胡鬧時，她卻忽然跳了起來。

　　「啊！我答應綺麗今天要陪她去『遠企』買皮包的！糟了！糟了……我來不及了！」雨柔著急地拉起書齊，向他撒嬌。「送我去嘛，不然我要遲到了。」

　　她硬生生澆熄了書齊剛升起的慾火，卻完全沒發現自己闖下的「大禍」！

　　「自己挑起人家的慾火，卻還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書齊痛苦地站了起來。

　　「啊？你說什麼？」這女人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故意裝傻？

　　「沒事！」書齊甩甩頭，拿她沒辦法。「走吧！我送你去血拼。」

　　「又不是我——」她糾正他。「是綺麗要血拼，不是我！」

　　「尹哥哥，你背我，好不好？」她嘻嘻笑著，然後跳到書齊的背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小時候你也是這樣背我的啊！」

　　「拜託，小時候你才十幾公斤，現在你已經快五十了吧！」

　　「你亂講！人家才四十五而已。」

　　「四十五還叫而已？你真敢說！」

　　兩人雖然拌著嘴，臉上的表情，卻清楚說明了他們此刻幸福的心情，黃昏的夕陽，把他倆的背影拉得好長，一路上纏纏綿綿。

　　「我背、我背，就算你變成老太婆我也背，好不好？」

　　雨柔開心地笑著，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真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那我可就要變成殘廢了！」書齊爽朗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山坡上。

　　一抵達「遠企」門口，雨柔飛快地向書齊送上一記親吻。

　　「別玩得太晚了。」書齊叮嚀著。

　　「嗯，綺麗會送我回家的。」雨柔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她和書齊簡直容不下片刻的分離。都是綺麗啦！沒事買什麼皮包嘛！

　　雨柔下車後，向書齊揮揮手，等他的車離開視線後，才一轉過頭，就看到綺麗站在她身後。

　　「哇！你嚇人啊？」雨柔拍著胸脯。

　　「是你自己太忘我了，好不好？我已經叫了你兩聲了耶！」綺麗穿著時髦的流蘇短裙，一手叉著腰，斜睨著她。

　　「走啦，去看你的皮包吧。」雨柔聳聳肩，抬起下巴往前走去。

　　「那麼捨不得他呀？」綺麗追問著。

　　「別說我了，你和子傑進展得如何？」雨柔終於找到一個反攻的機會。

　　「哪有什麼進展啊？」綺麗面不改色。「他女朋友這麼多，也不差我這一個……」

　　「怎麼會這樣呢？」她從沒聽過子傑有女朋友啊？他那個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對女人要求可嚴得很呢！

　　「哎唷！別說這些了，陪我看皮包吧！」綺麗走進CUCCI的專櫃。

　　「嗯，這款白色的不錯耶！」綺麗一看到漂亮的皮包，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喂，你有沒有什麼生涯規劃啊？」雨柔走在綺麗身邊，隨意拿起一個皮包看看。　　

　　「生涯規劃？你吃錯藥啦！這種問題怎麼會來問我？」綺麗誇張地笑道。然後放下手中的皮包，拿起另一個紅色金鏈的皮包。「我這個人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懶得去規劃什麼人生。嗯！這個紅色的比較炫哦。」

　　「喔。」雨柔沒說話，低頭看著皮包，心想：這世界上真的是什麼人都有耶！有像林紫霓那樣企圖心強烈，一切按計劃實現自我的人；也有像綺麗這種及時行樂，從不在乎未來的人。

　　「哎，做人嘛！當自己就好了！」綺麗拍拍兩柔的肩膀，把紅色的皮包遞給小姐。「這個幫我包起來，謝謝。」

　　購物一向速戰速決的綺麗，迅速在帳單上簽下名字。「你呢？你有什麼計劃嗎？」會問別人有什麼計劃的人，一定是自己有什麼計劃吧。

　　「我想從下個禮拜開始，去我爸爸的畫廊裡教繪畫課，畢業後大概也是這樣吧！我想不出什麼偉大的計劃耶……」

　　「這樣就很偉大了，好不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是最棒的事了！不用去在乎這個社會的價值觀或別人怎麼說。」

　　雨柔以充滿驚訝的眼神看著綺麗。

　　「幹嘛？」綺麗摸摸自己的臉。「我的妝糊掉了嗎？」

　　雨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好有個性喔！」有的時候她真的很羨慕綺麗，關於她的風聲流言也是在學校裡傳得滿天飛，但她就是這樣特立獨行，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勇敢的做她自己。

　　「嘟——嘟——」同一時間，書齊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皺起了眉頭。「怎麼會突然要解約呢？」他聞到了危險的味道，這是他這些年在商場的實戰經驗所訓練出的獨特能力。

　　「好吧，等我明天進公司再談吧！」前一陣子合作好好的公司，怎麼會突然要解約呢？

　　不到五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書齊的臉色顯得非常凝重。

　　「爸，事情真的那麼嚴重？」彷彿晴天霹靂般，書齊的聲音變得緊繃而沙啞。「好，我現在立刻回家。」

　　他關上音樂，車裡忽然變得安靜冷清。此時書齊的心情像被隕石擊中，連呼吸聲都變得沉重。這太諷刺了，他才剛剛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戀情，他才剛剛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卻在忽然間，上天要他變得一無所有……

　　　　　　

　　由於國會內閣改組，書齊的父親尹立倫失勢，不僅官位不保，還被無端捲進一場弊案，可能得面對官司纏身、身受牢獄之災的。

　　當然，「威肯」的營運也因此受到了波及，有心陷害尹家的人，自然是四處放話、惡意中傷。但是對書齊而言，他真正擔心的不是「威肯」，而是他的父親，他不能讓父親一生的清譽受人抹黑。

　　看著父親憂心忡忡，愁容滿面，他心裡知道這次的事件一定對尹家造成了相當大的傷害。

　　「爸，難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尹家一家人坐在客廳裡，尹立倫的面色顯得相當凝重，而尹太太也含著淚，擔心不已。

　　「政治本來就是這麼現實，把你利用完之後再一腳踢開，這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最後，竟會被自己的親信出賣……」說著、說著，尹立倫握緊了拳頭。

　　一年前，他就是因為太相信他的部屬，才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簽下那份文件，沒想到一時的大意，竟然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立倫，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可以證明嗎？我們都知道你是清白的啊！」尹夫人握住尹立倫的手，眼底滿是憂愁。

　　「還能有什麼辦法？那文件上面都有我的簽名，怎麼也脫不了責任……除非，能找到老吳，不過，他現在恐怕早已經逃到國外去了……」老吳是尹立倫的舊部屬，也是當時那件案子的經辦人，講到他，尹立倫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爸，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書齊堅定地看著父親。「只要有一絲機會，我絕對不會放棄。」

　　書齊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撥了幾通電話，聯絡幾位司法界及徵信社的朋友。由於他一向重朋友，做人也很豪氣，不僅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顧受讚賞，也因此結交了不少朋友，在各界建立了良好的人脈關係。　　

　　「那好，一切就拜託你了。」書齊掛上電話，看著牆上的掛鐘，已經指著十一點了。他沉思了一會兒，又拿起電話，撥給雨柔。

　　「還沒睡？」書齊溫柔地問。

　　「在等你的電話呀，我要聽到你的聲音才睡得著。」

　　「雨柔，最近公司有個案子比較忙，所以，這幾天我不能陪你了。」書齊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疲憊。但是，他並不想讓雨柔知道家裡發生的事。

　　「喔……」她雖然很失望，很不捨得，可是尹哥哥是在忙公事啊！她不能太任性的。

　　「乖，快去睡吧。」

　　「嗯。」雨柔講完電話後，立刻乖乖地爬到床上，在這世界上，她最聽尹哥哥的話了。

　　唉！她真的病得很嚴重了，因為現在的她，一定要聽到書齊的聲音才睡得著呢！

　　掛上電話後，書齊拿了一件外套就出門了，深夜裡，他開車回到公司，因為家裡、公司要處理的事太多，這幾天，他可能都要睡在辦公室裡了。

　　　　　　

　　一大早，不到八點，林紫霓來到書齊的辦公室。

　　「我就知道，你昨天一定又沒睡了！』』林紫霓拿著早餐，放在他的辦公桌前。

　　書齊苦笑，他真的有點累了。

　　「紫霓，麻煩你幫我泡杯咖啡，好嗎？」

　　「沒問題，我幫你多加些牛奶好了！」紫霓拿起他的專用咖啡杯，走出辦公室。

　　她一走出去，就看到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先生，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紫霓客氣地問著。

　　「我們找尹書齊先生。」對方簡短地說明來意。

　　「尹先生還在休息，請問有什麼事？我可以替各位轉達。」紫霓再次詢問對方。

　　眼看其中一個男人直接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紫霓向前阻擋著。「先生，請你不要擅自亂闖好嗎？」

　　「什麼事情？」這時，聽到外面嘈雜聲的書齊剛好走了出來。

　　「書齊，這些人沒經過同意就闖了進來……」

　　「沒關係。」他看到這幾個人的架勢，大概清楚了他們的目的。

　　「尹先生，請跟我們回局裡一趟，有個案件需要您配合說明。」那人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了偵察人員的證件。

　　「好的，我知道了。」書齊走回辦公室，一面穿上西裝，一面交代紫霓。「我晚一點再進公司，上午請副總代我主持會議，記得，有電話一定要幫我留言。」

　　「書齊……」紫霓惶恐地看著他，擔心他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書齊給她一個能夠安定人心的笑容，然後隨著那幾個男人旋風似的走出大門。

　　　　　　

　　幾個小時之後，書齊眉頭緊蹙，踏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公司，林紫霓立刻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你還好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檢方只是請我交代一下公司的帳目，沒什麼事，你放心。紫霓，我有件事要麻煩你……」書齊將事情的始末告訴林紫霓，並請她協助整理資料，最後不忘交代她。「這件事要保密且低調處理，我不希望影響到公司員工的士氣。」

　　「我知道。」林紫霓用力地點頭。

　　「嘟——嘟——」這時書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立即接起電話。「怎麼樣？」書齊急切地問道。

　　「找到人了，他現在在馬來西亞，我剛剛才聯絡到他。」來電的人是書齊昨天拜託的朋友。「書齊，這件事可以解決，不過，需要一筆不小的數目。」

　　「怎麼說？」　　

　　「對方是你父親的老部屬，他說他也不願意連累你父親，他願意出面作證。但是，他需要一筆錢作為安家費。」

　　「多少？」

　　「兩千萬。」

　　「好，你盡快替我安排，我要立刻去一趟馬來西亞。」

　　書齊掛上電話，深呼吸一口氣，事情能解決最要緊，花多少錢他不在意；必要時，就算賠上「威肯」，他也在所不惜。

　　「書齊，讓我陪你一起去吧！」林紫霓走近書齊，輕握著他的手。

　　「紫霓，你……」

　　「我去至少也多個人幫忙，況且，我在馬來西亞也有一些朋友，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幫得上忙。」紫霓溫柔地說著。

　　「好吧！」書齊點點頭，不再拒絕她的好意，畢竟，他現在確實是需要人幫忙。「你先回去整理一下，我們明天出發吧！」

　　「嗯。」紫霓點點頭，面露喜悅的神色。

　　「對了——」書齊叫住轉身要走出辦公室的林紫霓。「這件事，別讓公司的人知道，就說我們去出差，另外……我不想讓雨柔知道。」

　　紫霓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我不想讓她擔心。」書齊低頭，看著那枝萬寶龍鋼筆。

　　他不願意讓雨柔知道這件事，因為在她純真無邪的世界裡，不需要去瞭解這些無端的煩惱。或者，潛意識裡，他又想逃避……因為，他知道這次事件的嚴重性！可能讓他們尹家摔到谷底，從此再也無法翻身！

　　　　　　

　　「對不起，您所撥的電話現在沒有回應……」

　　雨柔懊惱地掛上電話。「奇怪了，尹哥哥的手機怎麼一直關機呢？」

　　因為書齊說最近有一個重要的案子要忙，害她都不敢去找他，可是，她真的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嘛！

　　他們的戀情才剛剛開始，她卻接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的人．現在連電話都打不通了！「糟了！尹哥哥該不會又在躲我了吧？」雨柔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

　　她立刻跑到尹家門口，但電鈴按了半天，卻沒人出來。「奇怪？怎麼尹伯伯一家人都不在呢？連張嫂也不在……」看來，她只好去「威肯」找他了。

　　　　　　

　　「尹總啊？他出國了，咦？桑小姐，難道不知道嗎？」櫃檯小姐一臉笑容的回答。

　　「什麼？」雨柔怔怔地站在那裡，出國了？怎麼可能？他從來都沒提起啊！

　　雨柔往裡面一看，林紫霓也不在她的座位上……

　　「那，林秘書呢？」

　　「喔，林秘書和總經理一起出國了。」櫃檯小姐仍是一臉笑容。

　　雨柔整個人彷彿突然被閃電擊中似的，好痛！怎麼會這樣？他們兩個一起出國？發生了什麼事？是為了公事嗎？為什麼這種事，他都不跟她說一聲呢？難道他一點也沒把她放在眼裡？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嗎？

　　她心中有一百個疑問，不知道該問誰？

　　「唉……桑小姐，有句話我是為你好才說的啦！」那位櫃檯小姐吞吞吐吐地說著。

　　「你要小心那個林秘書喔，她啊，整天黏著尹總……對他眉來眼去的，我們都替你打抱不平呢！」

　　這時旁邊倒茶水的小姐也跑來湊熱鬧。「對啊，他們最近每天晚上都在辦公室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雨柔的臉色一沉，他說他有事情要忙，所以才不能來找她，結果卻每天晚上跟林紫霓待在辦公室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櫃檯小姐立刻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泡茶小姐。「哎喲！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啦！」

　　「你自己還不是說的比我多！」泡茶小姐不甘示弱地回嘴。

　　在她們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下，雨柔早已面色沉重地轉身離開，依稀還聽到她們竊竊私語著。「出差？我看是去蜜月旅行吧，哼……」

　　雨柔手裡緊緊抓著皮包，快步跑出那棟大樓，她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著，什麼時候下起雨，她都沒發覺。雨點落在她的髮上，她想不透，為什麼會這樣？

　　「不行，我要相信尹哥哥，他一定是因為很忙、很忙，所以才沒時間告訴我的……」她努力地說服自己。

　　「叭叭！」一輛汽車疾駛過來，在她身邊停下，喇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頭。

　　「雨柔？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子傑按下車窗，對她大喊著。「下雨了，快上車！」

　　雨柔坐上車後，仍然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這個樣子把我嚇壞了。」子傑開著車，不時還用眼角餘光偷瞄她的表情。

　　「嗯，沒事啦！」雨柔笑笑地回答。

　　「你，最近還好吧？」子傑有點不知該說什麼。

　　「哎唷，你幹嘛講話一副很陌生的樣子啊？我們是那麼好的朋友，怎麼好像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似的！」她裝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

　　子傑被她這句話給逗笑了。「是啊！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

　　這句別有涵義的話，她到現在還是聽不懂。

　　「你要回家嗎？」子傑問。

　　不！她只要一靜下來，整個腦子想的都是書齊，她會無法控制的胡思亂想。她不想回家，但是她又想起書齊曾經對她說過，不能隨便對男人說這句話。「陪我上陽明山看看夜景吧！」

　　子傑方向盤一轉，車子往山上的方向開去。今晚的交通特別順暢，路上的車輛及遊客顯得相當稀少。

　　雨柔凝視著窗外，無人欣賞的夜色似乎顯得更寂寞了。

　　她從來不知道想念一個人，可以想到布丁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

　　她忍不住輕歎一聲。尹哥哥，此時的你，究竟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從小到大，他們幾乎是天天見面，天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像這樣分隔那麼多天，而且連一通電話沒有，可還是第一遭。

　　子傑忽然把車子靠路邊停下，山下就是台北城的一片燈火。

　　「雨柔……」趁著夜色，他想對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即使他知道她喜歡的人是書齊，但不到最後，誰會知道結果呢？

　　「你一直，只把我當作朋友嗎？」子傑忽然這麼一問，眼神直辣辣地盯著雨柔。

　　車內的空氣似乎瞬間凝結了。

　　「子傑哥……」雨柔一時之間還無法會意過來。「我把你當作哥哥呀！」

　　「哥哥？」子傑輕笑了一聲。「和書齊一樣的哥哥嗎？」

　　聽到書齊的名字，雨柔的心像忽然被人抓起一樣，撲通、撲通地，像要跳出來似的。

　　「這樣說吧！如果我和綺麗交往，你會覺得怎樣？」子傑偏過身來，手臂靠在椅背上。

　　「綺麗？那……那很好啊，她一直就很喜歡你呢！如果你們兩個在一起的話……」

　　子傑打斷了雨柔的話。「那林紫霓呢？如果書齊和林紫霓在一起呢？」

　　書齊和林紫霓？為什麼又把他們兩個人扯在一起？她最討厭聽到她的名字！難道他們之間的傳聞是真的……

　　「不！那不一樣！我不要……我不要尹哥哥和她在一起！我不要……」雨柔激動地說著，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佈滿她無助的小臉。

　　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和成串的淚珠……子傑的心痛了，為了他自己而痛。

　　「我知道，我終於明白了……」

　　「子傑哥，其實，我和尹哥哥已經……」雨柔一直想告訴子傑，她和書齊之間的事，只是找不到機會開口。

　　「別說！」子傑忽然大力敲著方向盤。「叭——」車子的喇叭聲響徹山谷，他整個人往前趴在方向盤上。

　　「子傑哥……」雨柔看著痛苦的子傑，害怕得哭了起來。她伸出手，放在子傑強壯的手臂上。

　　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從小她喜歡尹哥哥，也喜歡子傑，但她心裡卻明白那是不一樣的。和子傑在一起時，她覺得很自然、很舒服，但看到書齊時，卻多了一種心動的感覺，她的眼光，會不由自主的跟隨著他。而且，只要在書齊身邊，她就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一種安全感。

　　子傑抬起頭，深吸一口氣，他是個男人，男人就不該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為難。不是嗎？

　　他用手撥撥額前濃密的亂髮，露出一個瀟灑的笑容。

　　「傻瓜。」他摸摸雨柔的頭。「沒事的，我們回家吧！」

　　子傑將車子再度駛回車道，一路上沒再說過話，他無話可說，如果雨柔愛的是書齊，他輸得心服口服，雖然心痛，他還是會成全他們，他最愛的女人，和他最好的哥兒們……

絕對官僚

第七章

　　在馬來西亞一間國際飯店裡，一個穿著灰色襯衫、面容落魄的男人坐在書齊面前，他就是老吳，也是唯一能證明尹立倫清白的人。

　　「是我對不起尹先生，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他一直是個好長官。是、是我一時財迷心竅，我對不起尹先生……」他不斷地自責，在書齊面前，他簡直抬不起頭來。

　　一年前，老吳的兒子剛去美國唸書，太太又長期生病住院，正是全家最需要用錢的時候，又因股票慘跌投資失敗，迫不得已，才接受了廠商的賄款，並利用了尹立倫對他的信任，簽核了這份合約，沒想到一年後，這件案子被揭發後，更被人利用作為攻訐尹立倫的武器。

　　「吳叔，我父親知道你的困難，所以並沒有追究，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希望你能出面澄清這件事。他清廉公正的一生，不能被這件事給毀了！」

　　「放心吧，我已經考慮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會跟你們回去，但是……」老吳欲言又止。

　　一旁的林紫霓馬上看出他的猶豫，立刻說道：「你放心吧，你的困難，我們會幫你解決的！」

　　老吳感激地看著書齊，雙腿跪了下來。

　　書齊向前扶起他，對他作出承諾。「您放心，我會照顧你的家人，至於那筆安家費和你兒子的學費，等我們明天回到台灣後，我會立刻匯進他們的帳戶。」

　　老吳緊緊握住書齊的雙手。「我對不起尹先生……」這一年來他在良心譴責下，過著寢食難安的日子，想起因他而受牽累的長官，他不禁老淚縱橫，沒想到書齊竟然還答應照顧他的家人，史是讓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老吳離開後，空蕩的房間裡只剩書齊和林紫霓。

　　紫霓泡了一杯茶，遞給書齊，見他眉頭深鎖，她溫柔地問：「怎麼了？現在事情終於解決了，怎麼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呢？」

　　書齊歎了一口氣，林紫霓試著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探得一些訊息。

　　「在想雨柔？」林紫霓畢竟是聰明的，在他身旁這麼多年，她總能摸得著他的心思。

　　這些天來，他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雨柔，平時也幾乎都把電話關機，這絕對是不尋常的。

　　書齊凝視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天使圖，純白的羽翼下，有著柔美的臉龐和金色波浪般的長髮，他深邃的眼眸漸漸浮上一絲落寞。

　　「恐怕，我已經沒有權利再想她了……」他的聲音裡有種深深的悲哀。

　　「為什麼這麼說呢？」林紫霓不解地看著他，雖然為書齊擔心，心底卻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昨天晚上，我接到羅傑的電話，這幾天裡，有人不斷放出對公司不利的消息，現在已經有好幾家公司向我們提出解約，再加上我父親這件事，公司的財務狀況已經出現危機了……」書齊平靜地說著，平靜得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不會的！」林紫霓倚在他身旁。「現在我們已經找到老吳，這件事等我們回到台灣就能解決了，不是嗎？何況，以我們平時和銀行間的關係，財務上的周轉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啊！」

　　書齊淡淡地一笑，搖搖頭說：「問題的癥結並不在老吳，這是我父親的政敵打擊尹家的手段，即使我父親免去了牢獄之災，但這事件對我們尹家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當然，『威肯』更不可能倖免。」從小在政治環境下長大，書齊深深明白政客問的鬥爭有多殘酷！

　　「書齊，我們會有辦法的……」紫霓試圖想安慰他。

　　但書齊似乎一點也不難過。「坦白說，我並不在意這次的失敗，因為事實上，『威肯』的成就，的確有部分是因為父親的關係。而現在，正是我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的時候。」書齊炯炯的眼神中綻放出動人的光彩。

　　「但是，這需要時間，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更久，我沒有理由讓雨柔跟著我吃苦。」書齊說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雨柔從小就是一個受盡寵愛的女孩，任何人看到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多疼愛她一分，包括尹家、江家，包括我和子傑。每次，不論我有再多煩惱，只要看到她天使般的笑容，就會覺得其實沒什麼好值得苦惱，她給了我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書齊幽幽地吐露心聲，像訴說一個故事般。

　　「所以，我從小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保護她，我要努力維持她那美好的世界，沒錯，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王子，我只是城堡外面、負責保護公主的那只巨龍……」

　　「所以，你不想破壞她的幸福？」紫霓把頭輕靠在他的肩上。

　　她太瞭解書齊此時的心情，因為這麼多年來，這正是她的心情寫照。「書齊，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雨柔的幸福是子傑，而你的幸福……是我……」

　　書齊依舊看著牆上的畫，沉默無語。此時此刻的他，是沒有資格談論幸福的。

　　　　　　　　

　　「嘟——嘟——嘟——」桌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一聲、兩聲……他眼神仍空洞的望著窗外，電話仍不死心地繼續響著，躺在床上的綺麗翻過身子，拿起枕頭住耳朵。

　　又來了！每次做完愛，他就像個沒魂的人似的，平常玩世不恭的他，現在卻連一句體貼的話都不肯說，只會悶不吭聲的拿著煙猛抽，枉費人家剛才那麼賣力的取悅他！真是個不溫柔的情人啊！可她偏偏就是迷戀他迷戀得無法自拔。

　　電話再次響起，子傑像回過魂似的站了起來，緩緩走到桌前，拿起電話，聲音沙啞而慵懶。「喂。」他的表情瞬間凝結。「書齊？」

　　「……知道了，我會準時到的。」子傑掛上電話後，將圍在腰問的浴巾一拋，迅速地穿起衣服，一手扣著襯衫的扣子，一手拿起西裝，向門外走出。

　　「喂，你要去哪？」綺麗坐起身，一臉失落。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說完，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子傑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重要的事？這可稀奇了！綺麗再度倒向床上，這個男人最近總是失魂落魄、懶洋洋的，什麼事都不想做，會有什麼事讓他這樣慎重緊張？　

　　她神情憂鬱的歎了口氣，唉！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為什麼她已經把他抱得那麼緊，卻仍抓不住他的心？

　　沒想到在感情中一向如魚得水、來去自如的她，竟然會這麼想不開。難道是老天看不過去，故意讓她嘗嘗為情所苦的滋味嗎？

　　　　　　

　　「子傑哥，這麼緊張地把我叫出來到底有什麼事？我們要去哪啊？」

　　而這一連串的問題卻得不到子傑的答覆。雨柔坐在車裡，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神情如此凝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書齊回來了。」子傑面無表情地說。

　　雨柔聽到這句話，腦袋忽然一片空白。他回來了？一個禮拜不見到他了，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他終於回來了嗎？

　　「你知道尹家的事嗎？我最近聽到一些關於尹伯父的傳言……」子傑將尹家最近所發生的事，一一告訴雨柔。

　　「……尹哥哥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雨柔不明白，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書齊一個字都不對她提呢？為什麼他總是一個人承受一切呢？

　　「或許，他是不想讓你擔心吧！」子傑安慰著她。「反正，待會兒就可以見到他的人了，有什麼問題再問他吧！」

　　「待會兒？」雨柔不明白。

　　「對，我們現在就去機場接他。」子傑加速地往機場方向駛去。　　

　　雨柔站在接機室，緊張地抓著子傑的衣袖。

　　「傻瓜，有什麼好緊張的，書齊在電話裡已經說了，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不是嗎？我們只是來接他回家的。」子傑微笑地安撫著她。

　　雨柔猛點頭，可是手還是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

　　他不懂，和情人分開多日再見面時，心情有多麼的複雜。

　　她一方面是喜悅的，因為終於可以見到那個令她茶不思、飯不想的人；另一方面，她又是多麼的惶恐，怕這一切會有什麼改變。因此只要一個眼神，她就可以知道，對方是否懷著和她一樣熱切的期盼，還是早已將她給遺忘了……而那決定性的一刻，就要到了。

　　出關的人不多，他們立刻就看到了書齊。

　　「他在那裡，你看到沒？」子傑指著前方不遠的地方。

　　「尹哥哥……」她終於看到朝思暮想的他。

　　書齊提著行李向他們走來。雨柔在書齊看到她的第一眼中，找到了一份驚喜，以及和她同樣熱切的感情，但隨即就被冷淡及陌生所取代。

　　她看到了他身旁的林紫霓，小鳥依人似的跟在他的身邊。

　　意識到雨柔的注視，書齊立刻將手扶上紫霓的腰際，兩人親密地站在他們面前。

　　這個動作讓雨柔和子傑都大為震驚。

　　「子傑，謝謝你。」書齊伸出手，向子傑道謝。「麻煩你了！」　　

　　「說這什麼話？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麼？」子傑心想，這傢伙擺明是找我來演戲的！

　　走進停車場，子傑打開了車門。

　　「書齊，我們先送紫霓回家嗎？」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看了看後塵的書齊和紫霓。

　　「不，先回我家吧，紫霓累了，我想讓她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再送她回家。」書齊深情又體貼地望著紫霓。

　　「好吧！」子傑弄不清書齊和林紫霓是怎麼回事，但他關心的是坐在他身旁，一臉深受打擊，卻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的雨柔。

　　書齊看了一眼照後鏡中的雨柔，她受傷而委屈的表情，早已讓他心痛不已，但是他既然沒有帶給她幸福的能力，就不配擁有這份感情。

　　車子到了別墅前便停了下來，雨柔還坐在車上，看著書齊幫林紫霓提著行李，兩人一起走進尹家時，她的心彷彿有數千枝針插入。

　　「我知道，尹哥哥一定是很累了，所以沒有力氣和我說話，我應該要體諒他才對……等他睡完一覺，我明天再去找他吧……」雨柔不斷為自己注射強心針，唯有這樣，她才能深深的吸一口氣，才能阻止眼淚流下來。

　　　　　　

　　雨柔站在尹家門前，這已經是書齊第三天晚上沒有回家了，至少昨晚雨柔在這裡等到三點多，都沒有看到他的回去。

　　她不敢打電話給他，她是提不起勇氣撥那個號碼，也許是潛意識裡害怕聽到他冷漠的聲音。

　　街角轉進一輛白色的車子，是他，他終於回來了……太好了！他旁邊的座位是空的，那曾經是她的專屬座位，並沒有坐著別的女人。

　　書齊停下車，看到了雨柔，她瘦了……清秀的臉龐，有一股不屬於她的憂愁，他的心又隱隱作痛。「該死的！」他在心裡暗罵道。

　　他推開車門，走向雨柔，也許該讓她更清楚知道他決絕的心意。

　　藕斷絲連只會把兩個人扯得更痛！

　　「尹哥哥……我做錯了什麼？」她劈頭就問了一個放在心中多日的問題。

　　深情如星的雙眸，無辜地望著他，他要如何說得出那些傷害她的話？　　

　　「你當然沒有錯，錯的是我。」他困難地說著。「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不想你跟著我受苦……我……我很抱歉。」

　　雨柔搖著頭，撲進他懷裡。「不要道歉，為什麼要道歉？無論你遇到什麼困難，我都不會離開你，你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他太瞭解她，她會為了他付出一切，不在乎財富和享受，但是他不能這麼做！

　　「尹哥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誰也趕不走，我會陪著你度過一切困難……」

　　書齊堅硬的防備幾乎要被她融化，他甚至自私地想再次緊緊抱住這令人感到窩心的女孩，但他隨即想起他現在的處境，今天下午，就為了一張三百萬的支票，忙得焦頭爛額，他怎麼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呢？

　　是的，短短幾天內，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企業家、貴公子，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人情冷暖他已經嘗盡，他絕不能自私地讓雨柔和他一起承擔這一切。

　　他用力推開雨柔，以冷峻的表情拒絕了她。「別這樣，這是為了你好，你回去吧！」書齊轉身就要離開。

　　「不要！我說過我這輩子都要賴著你！你趕不走我，誰都趕不走我……」雨柔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她不想失去他！　　

　　書齊轉過身來一把推開雨柔，大聲向她咆哮著。「你懂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煩！你已經纏了我十幾年，可不可以拜託你放手了？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尹哥哥……你在說什麼？這樣說好傷人的……」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殘忍話語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是個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瞭解我所需要的？怎麼可能幫得上我？」書齊抓著她的肩，用力往後一推，雨柔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跌倒在地上。

　　她跌坐在地上，手心磨破了皮，膝蓋微微地滲出了血。

　　她不痛，因為心被撕裂的感覺掩蓋了一切，而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她幾乎看不清眼前這個人，他真的是她的尹哥哥嗎？

　　她跌痛了嗎？書齊硬著心腸，終究沒有走過去扶起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令雨柔痛徹心肺的話。

　　「經過這件事，我發現……紫霓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女人，我們之間的事，就當作是我對不起你！」丟下一句對不起後，書齊毫不猶豫地便轉身離去。

　　「不要，尹哥哥，你不要這樣對我……」雨柔雙手撐在冰冷的石子路面上，低著頭不住地啜泣。　「你不要這樣對我啦……」

　　月光下，書齊的眼角閃爍著透明的晶瑩，他強忍住心中的不捨與痛苦，他不能回頭，因為只要一回頭，他就會害了她……他告訴自己，這一切是為了她好。

　　　　　　

　　氣象報告說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個冷氣團，寒流真的來了，難怪她全身都涼涼的。

　　雨柔在閣樓的畫室裡待了一整天，她知道自己生病了，病得很重，但不知道是什麼病？

　　胸口好疼，疼得一直掉眼淚；吃不下、喝不下，連呼吸都太累，不想動，哪裡都不想去，全身無力卻又睡不著，腦海裡一直有一個人影，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這究竟是什麼病？

　　桌上的顏料都已經乾涸了，雨柔手裡握著畫筆，面對著白色的畫布發著呆，她穿著柔軟的白色連身裙，蜷曲在椅子裡，像一個折翼的天使。

　　她幾乎不敢回想那天夜裡的情景，她從來沒見過那樣殘忍冷酷的書齊，她寧願他永遠像她記憶中一樣溫柔，就算他只當她是個妹妹。

　　如果幸福來得如此困難、如此短暫，她寧願不要嘗試愛情，因為擁有後再失去的痛苦，是更令她無法承受的……

　　「鈴……鈴……」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喚回了雨柔的神魂。

　　她立刻跳起來，拿起桌上的手機，一定是他，他又像從前那樣。知道她正在難過，就來安慰她了。

　　「喂！」一股失望再度湧上心頭。「喔，綺麗啊……」凡事有期待，就會有失落；期待愈大，失落愈大。

　　「我說桑小姐啊，你是怎麼了？連續幾天沒看你來學校了，下個月就是畢業典禮了，你還不來準備你的作品展？」

　　「我不舒服。」她無精打彩地回答。

　　「唷，桑雨柔說話從來不曾那麼簡潔有力耶！不舒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理不舒服呀？」綺麗呵呵地笑著。

　　「都不舒服！心理影響身體，身體影響心理……我快死了……」她難過得要死了，這沒良心的朋友還拿她開玩笑。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有點嚴重喔！」聽到雨柔濃濃的鼻音，綺麗才發現事態好像有點嚴重，雨柔雖然是個嬌嬌女，但她個性樂觀開朗，很少會這麼沮喪的。

　　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下來。

　　「怎麼不說話？我去你家找你好了？」

　　「綺麗，你告訴我……」雨柔認真地問。「如果愛情最後的結局是傷心，你會選擇曾經擁有？還是寧願一切都沒發生過？」　　

　　喔……綺麗忽然明白了她的心事，有時候，愛得太認真，　得冒上點傷心的風險。　　

　　「我跟你是不一樣的人，小柔。」綺麗笑著說，「我是個享樂主義者，對我來說，曾經擁有更勝天長地久，也因為我不怕失去，所以我會勇於追求自己要的東西。」

　　綺麗的自信深深衝擊了她，她不想失去尹哥哥，她不在乎什　　麼富裕的生活，她最恐懼的就是失去他！　　

　　「那麼，你呢？」綺麗問著。

　　「我？」雨柔陷入了沉思，她從來沒有失去過什麼，生下來就擁有美好的一切，甚至連眾人的關愛都是唾手可得的，她曾經為了追求什麼而努力過嗎？為了什麼而不惜一切的付出過嗎？

　　書齊對她而言，就像空氣一般自然存在，人從來不需要付出什麼，就能擁有空氣，就像她也從不需要努力，就能擁有書齊的愛。

　　但她深愛著書齊，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因此，她決定為他們的愛情再做些努力，至少，她應該讓他瞭解她的心情。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自怨自艾，我不該只是躲在這裡難過。」雨柔忽然振作起精神，雙眼散發出愛情的光彩。「謝謝你，綺麗，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拿起一件藍色的牛仔外套直奔樓下，她就是這樣一個什麼心事都藏不住的人，她的愛，她的傷，她的喜悅和眼淚，總是真真切切的表現出來。

　　而現在，她決定將這樣的心情讓書齊明白，不論前方有什麼困難，只要跟他在一起，她什麼都不在乎，至少，她要再努力一次！

　　　　　　

　　雨柔來到「威肯」的樓下，手裡提著一盒布丁。

　　她想對他說：「如果你還願意，就讓我們一起分享這盒布丁，分享人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可她又怕自己一緊張又說不出話來，別看她平時伶牙俐齒的，一旦被人拒絕，她可是連站都站不穩的。

　　於是她把想說的話寫在一張小卡片上，放在布丁盒裡。「這樣如果尹哥哥願意吃這個布丁，那麼他就會看到了。嘻嘻！我真聰明！　　　

　　她在騎樓下等著，因為尹哥哥一定很忙，她不想上去打擾他，所以，她還是決定在這裡等他下班，雖然天氣真的有點冷，不過，期待的心情令她雀躍不已。

　　天色漸漸暗了，雨柔的心仍怦怦跳著，樓下的風好大，眼看著大家都已經下班了。「呼，好冷喔！尹哥哥怎麼還不下來呢？」她雙手交互搓揉著取暖。

　　「咦？桑小姐？你怎麼在這裡呀？」眼尖的櫃檯小姐一走出大樓就看到了雨柔。

　　「喔，我在等尹大哥……」雨柔有點不大好意思。

　　「怎麼不進去呢？外面很冷吧？」她拉著雨柔走進大樓裡。

　　「沒、沒關係，他在忙，我在這裡等他就好了。」雨柔推辭著。

　　「忙什麼？現在哪還有什麼好忙的！」公司都已經沒案子了，哪還有什麼好忙的。「快進來吧，你的臉都凍白了，我幫你打電話上去通知一聲。」

　　「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了，真的……」

　　櫃檯小姐已經拿起電話，撥了分機號碼，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總經理，桑小姐來找您，她正在樓下呢！」

　　書齊微微一怔，這麼冷的天氣，她還跑出來做什麼呢？難道，那天他傷得她還不夠嗎？還是無法讓她死心？

　　他決定這次一定要快刀斬亂麻，讓她徹底地死心斷念。否則，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叫她上來吧！」書齊的口氣裡，有一種冷漠到底的決心。

　　「桑小姐，你快上去吧！」櫃檯小姐笑笑地說。

　　「嗯，謝謝。」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大概是天氣太冷了。

　　「哦，對了，別忘了你的東西。」櫃檯小姐指著桌上包裝精緻的布丁。

　　雨柔對她微笑點頭，拿著布丁，快步走進電梯。

　　哎呀！怎麼這麼緊張呢？又不是沒來過這裡，為什麼她覺得頭昏沉沉的，心臟又猛跳呢？　　

　　「叮咚！」電梯門開了，雨柔忐忑不安地向「威肯」走去。　　

　　她探頭往裡看。「啊？都沒人了……」對啊，這麼晚了，大家都下班了吧！

　　她推開大門，慢慢走向盡頭的最後一個房間，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透出裡面的燈光。

　　她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要走進去，就聽到了一聲女人的嬌吟。「書齊……嗯……」

　　一陣男女的喘息聲從房間裡傳了出來。

　　她聽錯了吧？有個女人在喊尹哥哥的名字？而且還是用「那種」聲音！　　

　　她小心地推開門，卻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

　　衣衫凌亂的林紫霓，躺在書齊懷裡，肆無忌憚地親吻著他。

　　臉頰嫣紅的她，而那妖魅的呻吟，正是從她口中逸出。

　　而書齊竟擁著紫霓，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正擁著別的女人。

　　雨柔驚訝得發不出聲，她捂著臉，無法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手中的布丁盒應聲落地。

　　「雨柔？你……」紫霓顯得有些失措，他們才停止這曖昧的動作。

　　不可能的！雨柔雙手掩著臉，卻掩不住那奪眶而出的淚水，她想轉身逃開這場噩夢，雙腿卻不聽使喚，一動也不能動。

　　「不可能、不可能……」雨柔喃喃地說著。怎麼會這樣呢？我是來挽回我的愛情的啊！

　　「雨柔，你進來怎麼不敲門呢！」紫霓語帶埋怨，雙手整理著衣衫。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雨柔哭著、喊著，她看著書齊，這個她深愛著的人，如今卻令她柔腸寸斷。

　　「有什麼不可以？」書齊輕拂額前的髮絲，一臉漠然地說。「我和紫霓下個禮拜就要訂婚了，親熱一下有什麼不對嗎？」

　　「不好意思，我們決定得太倉促，還來不及通知你……」紫霓嬌羞地補上一句。

　　書齊的話，像冬夜裡的一記響雷，重重震撼了她，也擊潰焚燬所有的愛與希望。

　　她不敢相信眼睛所見，更無法相信耳朵所聽到的話，為什麼一切變得那麼快？快得讓她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

　　騙人！都是騙人的！說什麼是為了她好？根本都是騙人的！

　　說到底，是他背叛了她、欺騙了她……

　　「你告訴我，人的心是用什麼做的？為什麼可以變得那麼快？」她神情淒愴地扶著牆壁，差一點點，雙腳就要癱軟下去。

　　「過去無論你對我說了什麼重話，我都相信你是愛我的，從我六歲開始就一直相信這件事，為什麼現在，這種信任卻完全都破滅了？我再也無法相信你了！」

　　她在發抖，她的身體好冷，頭好暈，誰來告訴她，這世界是怎麼了？

　　書齊別過頭，狠下心不看她。「別再說那些小孩子的話了！我打電話給子傑，叫他來送你回去。」

　　「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會走！」雨柔擦乾眼淚。「我來，原本是想為我們的感情做最後一次的努力，看來，這一切都是多餘的。」是的，不僅多餘，而且可笑！

　　抹乾淚，雨柔臉上忽然出現一種堅強的神情。

　　在這一刻，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脆弱、不經世事的小女孩。在書齊的眼中，他看到一個被背叛、被傷害得體無完膚，卻堅強地站起來的女人。

　　雨柔轉身走出辦公室，她告訴自己，至少要好好的、直挺挺的走出這裡，走出他們的視線。

　　一個人有多麼傷痛，從她的背影可以看得出來吧！看著她那孤單而脆弱的背影，書齊幾乎要站起來追上她，那一刻裡，他曾有一絲動搖，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紫霓緊抓著他的手。「你不能衝動，否則一切都白費了，不是嗎？」

　　這是這場愛情爭奪戰的重要關鍵，也是林紫霓唯一的機會，她當然不能錯失。「你讓她去吧！不用擔心，她身旁還有很多人會照顧她的……」

　　書齊閉上眼，雨柔決絕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她一定恨他吧？或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恨他了。

　　看著書齊心痛的表情，紫霓溫柔地投入他的懷裡，細語著。「縱使只是陪你演一場戲，我也願意，請你不要走！」

　　「放心吧，我不會去找她的。」書齊將她的身子推開，歉然地說著。「但是，現在的我也不可能再接受另一段感情。」

　　他走到那盒摔落在地上的布丁前，彎下身子，拾起那張小卡片，臉上露出了再也藏不住的痛苦，他緊握著那張卡片，以宣誓般的口吻說：「在我的心裡，只有桑雨柔一個女人。」

　　書齊拋下林紫霓往辦公室外走去，是的，他說過他不會去找她，但看到她傷心脆弱的模樣，他怎能放得下心？

　　至少，他要確定她平安回到家，他才安心。

絕對官僚

第八章

　　一陣寒風迎面襲來，雨柔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在刺痛著，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氣，走出那間辦公室。

　　一走出大樓，整個人就像虛脫似的，一步拖著一步，像在雪地裡行走似的，每一步都要命的沉重。

　　書齊默默跟在她身後，始終和她保持二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傷心欲絕的她根本沒有發現，週遭的事物，對她而言早已失去任何意義。

　　「下起雨來了呀……」雨柔伸出手，望著天空，冰冷的雨水滴滴打在她的臉上。

　　看到她這樣的舉動，書齊不禁蹙緊了眉頭。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上前抱住她的衝動。

　　他只能默默陪著她走，陪著她淋雨，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只想一直這麼走下去，最好永遠都不要停下來。什麼都不去思考，讓雙腳拖糕重的身子，去它自己想去的地方。　　

　　就這樣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一整個夜裡，走過了大半個　　城市。而現在，凌晨三點，她居然走回了雲石別墅。　　

　　真是可笑啊，就連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現在看來，都變得如此陌生。

　　這巷弄裡的每一處都充滿著他們的回憶呵！她終於在書齊的家門前，停下腳步。

　　這就是雙腳要帶她來的地方嗎？雖然他已經背棄了她的愛，但她的潛意識還是帶她來到了這裡。

　　為什麼呢？她為什麼要在他家門口停了下來？為什麼要這樣望著他的房間？書齊緊握著拳頭，不斷地自問。

　　突然，一陣暈眩感向雨柔襲來，彷彿再也承載不了那過多的傷心與疲憊，身子一軟，整個人昏倒在地上。眼看她小小的身體。就要和這冰冷的地面相依為命了

　　他再也壓抑不住了，衝向前去一把抱住了她。

　　「小柔！」

　　在她徹徹底底絕望的時候，她彷彿聽到他的聲音，感覺一陣溫暖包圍著她，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抱起，牢牢地、緊緊地，用他的身體包圍著她。

　　她彷彿聽到他急切地喊著她的名字，但那聲音卻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

　　這時，子傑的車正從巷口駛進，書齊立刻攔下車子，將雨柔抱上車。

　　「子傑，快送她去醫院，我去通知桑伯伯。」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子傑看著她濕透的全身和蒼白的臉色，急忙拿起外套覆蓋在她身上。

　　「別說這麼多了，你快送她去醫院！」

　　書齊心急如焚，望著離去的車子，然而，他並沒有往桑家走去。他知道這一切，該讓給子傑去做。

　　　　　　

　　她作了好長一個夢。

　　在夢裡，她還是個小女孩，有一天，她心目中的王子出現了，幫對她說了好多她聽不懂的話。

　　她掩著耳朵，拒絕聽、拒絕接受，這不是她要的幸福，她拔腿逃開，一直跑、一直跑，天開始下起了雨，最後她逃到森林裡，那裡又黑又暗，她好累、好冷、頭好重，她想她一定是生病了。

　　她看到眼前有一間小木屋，窗戶還透著溫馨的燈光，她正想走過去，往前踏出一步，竟失足掉落無盡的深淵，她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無止無盡墜落的恐懼……她以為自己就快要死了，這時忽然有個人一把抓住了她，那溫暖的感覺逐漸從手心裡傳遞過來，讓她冰冷的身子，漸漸有了溫度。

　　是她的王子吧？她的王子終於來救她了嗎？

　　雨柔緩緩睜開了眼，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映入眼中的是子傑擔心的表情。

　　「子傑哥……」她虛弱地出聲。「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睡美人醒來，卻看不到她的王子。

　　「你放心，這裡是醫院。」子傑關心地說。

　　原本躺在沙發上的桑媽媽立刻走到床前。「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你嚇死媽咪了……」

　　「媽咪，對不起……」看著媽媽哭紅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讓父母擔心了。

　　「你真是太亂來了，還好是子傑發現了你，及時把你送來醫院。」看著虛弱的雨柔，桑至祺壓低了聲音，不忍太責備女兒。

　　兩天？她只記得，那天走著、走著竟下起了雨，但是她沒有傘，也不想躲雨。她一直走、一直走……之後的事，變成模糊的片段，似夢又似真，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是子傑哥救了她？　　

　　那……尹哥哥呢？她想問，卻不敢開口。何必再問呢？如果她還在乎她，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應該是他不是嗎？　　

　　「你發著高燒又淋了雨……醫生說，現在有並發肺炎的可能。」子傑疼惜地看著她。

　　「小柔，醫生說你現在很虛弱，你先睡一下，媽咪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雨柔無力地點點頭，精神及體力都尚未恢復的她，顯得十分虛弱。

　　「子傑，今天，就麻煩你照顧雨柔了。」桑太太握著子傑的手，

　　「放心吧，子傑會照顧她的，我們明天一早再來吧！」桑至祺搭著太太的肩，一同走出病房。

　　桑家夫婦離開後，子傑坐在床沿，深情的眼光，似乎透視了她內心的秘密。

　　雨柔低下頭，視線滑落到他的手，那溫暖厚實的手掌緊緊包覆著她的。

　　「我睡著的時候，是你一直握著我嗎？」她眼眶又湧上了一層薄霧。

　　子傑點點頭，他的溫柔反而更令她難過，「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一顆顆淚珠又從她眼眶中滑了出來，雨柔搖搖頭，她只覺得好累、好累……她不想說，甚至根本不想提起那件事。

　　「好，那就別說了，你先睡覺好嗎？」子傑放低了聲音，手卻始終不曾放開過她。

　　看著雨柔熟睡的面容，子傑萬分心疼，這樣傷心憂鬱的神情，不應該出現在她無憂無慮的臉孔上啊！當初他之所以退出。是為了她的幸福，而現在，顯然她並不快樂，彷彿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

　　子傑已經決定，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他不會再放棄她，他要一直守護她。

　　這時，病房的門悄悄被打開。

　　走進來的人，面容憔悴，神色並不比床上的病人好多少。書齊知道雨柔住了院，掙扎了一夜，雖然知道她身邊有子傑陪著，還是忍不住想看看她。

　　子傑使個眼色，壓低了嗓音。「她剛剛睡著，我們出去談」

　　一走出病房，子傑狠狠地將書齊推到牆上，他緊緊握著拳頭。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把她害成這樣！」子傑忿忿地怒吼。

　　書齊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一張像是放棄了全世界的絕望臉孔，讓子傑握緊的拳頭揮不出去。

　　「她，已經沒事了吧？」書齊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他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燒已經褪了，情況也總算穩定下來。不過，醫生說還要再觀察幾天。」子傑轉過頭，背對著書齊。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書齊鬆了一口氣，天知道當他看到雨柔昏倒時，有多麼的懊悔、著急？現在，只要知道她平安他就可以放心了，他不會打擾她的。

　　「你？」子傑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著書齊，雨柔躺在病床上，他居然連進去看都不看？「你就這樣走了？」

　　「不然呢？我現在可連買籃水果的錢都沒有了。」書齊自嘲地說。

　　子傑簡直無法相信，難道尹家的情況比他所知道的更嚴重？「公司有什麼困難你說出來，讓大家幫你……」

　　「子傑，謝謝你的好意。」書齊打斷了他的話。「好好照顧好雨柔，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他舉起沉重的步伐，往醫院門口走去。

　　他的背影，好寂寞、好淒涼。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讓她幸福不僅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的。」子傑在他身後大聲喊著。

　　書齊微微牽動了嘴角，黯然地一笑，就像沒聽到似的繼續往前走。

　　　　　　

　　深夜裡，病房外是寂靜的，走道外空無一人，只有日光燈照，著走道通明。　　

　　一個高大的身影，徘徊在病房門口，連續幾個夜裡，這男人都這樣站在雨柔的病房門口。

　　他悄悄推開門，無聲的走近病床。從他熱切關愛的眼神中，可知道那病床上的人，一定是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他伸出手想摸摸那消瘦的小臉，手卻停在半空中，然後收回。

　　他愛她、想她，卻只能遠遠看著她，甚至連觸碰她都不敢。因為，他沒有資格，她會病成這樣，他知道，都是他害的。

　　「對不起，雨柔……」他低聲說著，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矛盾與抱歉。

　　他該走了，他只能在黑夜裡偷偷的看她一眼，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安慰，也是唯一能支持他面對生活中一切挫折災難的力量。

　　「你能得到幸福是最重要的，原諒我，這是為了你好。」

　　拂曉前，他孤單的身影，離開了清冷的病房。

　　陽光透過白色紗簾照進病房，江子傑走了進來。

　　桌上花瓶裡插著新鮮的瑪格麗特，而雨柔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

　　「子傑哥，我好多了，你不用天天來看我啦！」雨柔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

　　這些天來，子傑幾乎每天都來醫院報到，擔心她燒不褪，擔心她吃不下，自己卻變成了熊貓眼。

　　「你還說，才幾天沒見你就搞成這樣？我不天天來看著你還行！」子傑故作生氣地責備她。

　　「沒那麼嚴重啦，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嘛。」雨柔吐一吐舌，撒嬌地說。

　　「對了，子傑哥……尹哥哥，他知道我住院嗎……」她想知道，書齊知道她生病了嗎？難道他一點也不關心她？甚至不來看看她？

　　她並不知道，每一個夜裡，他都來看過她，在一旁悄悄地守護著她。

　　「他知道，他來過一次。」子傑不想欺騙她。「不過你在睡，他不想吵醒你。」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雨柔小心地問，一雙明眸偷偷觀察著子傑的表情。

　　「他說你沒事就好，看看你就回去了。」子傑照實說。

　　「喔……」雨柔低下頭，眼眸似乎黯淡了下來。

　　「他真的對你這麼重要嗎？」子傑的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原以為得到的答案會是一連串的淚水，沒想到雨柔卻抬起頭來，眼眸清澈而明亮。

　　「那都已經過去了。」她唇畔漾起一絲開朗的微笑，雖然有點勉強。但她已經決定不再哭喪著臉，至少，尹哥哥找到了真正適合他的伴侶，她應該祝福他們的。

　　「尹哥哥下個月就要和紫霓姐訂婚了。」

　　「訂婚？林紫霓？」子傑強壓住心中的震驚，因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書齊對林紫霓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怎麼可能突然要和她訂婚？

　　這是怎麼回事？以書齊的個性，他是不可能接受林紫霓的幫助，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麼利益交換的事情，除非……他是用這個借口來讓雨柔死心！

　　二十幾年的兄弟，同樣都是男人，又愛上同一個女人，子傑怎麼會不知道書齊的想法？

　　「子傑哥！你在想什麼？」雨柔盯著他的臉問。

　　「哦，沒有，沒事！」子傑立刻轉換了笑容。

　　「尹哥哥的決定是對的，所以我被甩了呀！誰叫我那麼沒用，什麼都不會呀！」她歪著頭，眼睛瞇成一條線，告誡自己千萬別讓眼淚掉下來呀！

　　不會很久的，只要再多一點時間，她會忘記書齊的，或許，她並不需要忘記他，只要把他藏在心裡的角落裡，那段美麗的回憶，就會永遠永遠只屬於她一個人。

　　「雨柔！」子傑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已經好了呀！這幾天你還照顧得不夠呀！」雨柔不知道是真的聽不懂，還是故意裝蒜？「我明天一出院啊，就要去吃它一百個烤布丁！」

　　「好，就吃一百個烤布丁。」子傑笑著摸摸她的頭，沒關係，她真不懂也好，裝傻也好，是該給她一點時間的。

　　「還是……不要吃烤布丁好了。」她的笑容瞬間消失在嘴角，好像忽然想起什麼傷心的事情。

　　「沒問題，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吃！」子傑對她的寵溺完全不亞於書齊。

　　只可惜他不明白，雨柔真正的心情。烤布丁……這個東西，她其實再也不想吃了，看到它，就好像想起那天痛苦的回憶……從此以後，她還是不要吃烤布丁了。

　　　　　　

　　空氣好，天氣晴。

　　今天，子傑來醫院接雨柔出院，兩人坐在車裡有說有笑的。

　　「哇，難得台北會有這麼好的天氣呢！」雨柔好久沒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

　　「是為了慶祝你出院吧。」子傑也顯得十分開心。「先回家吧，你爸媽都在家裡等你呢！」

　　「嗯。」雨柔點點頭，雖然已經痊癒，但清瘦的臉孔仍顯得有些蒼白。

　　「那我爸媽怎麼不來接我呢？」雨柔問。

　　「當然是要給你個驚喜嘍，聽說你媽還親自幫你燉了雞湯和好幾鍋的補品呢！」

　　「唉，我媽煮的東西……哪能吃啊？拜託喔，我可不想再進醫院了！」雨柔誇張地形容著。

　　「你別那麼誇張好嗎？桑媽媽那麼賢慧美麗，怎麼可能像你說的那樣嘛！」子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這你就不懂了！我媽雖然人長得漂亮有氣質，但是女人的容貌和廚藝通常是成反比！」雨柔想起整鍋油膩膩的雞湯就頭痛了起來。

　　「好了！到家了，你不吃也得吃。」子傑看著前方笑道。

　　當方向盤一轉，車子轉彎進入了雲石別墅，看到那三間豪華的宅院，雨柔的心情忽然變得沉重。

　　不！她還沒有準備好，她還沒有準備好天天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出入那棟房子，那對她將是多大的一種折磨。

　　「停車。」雨柔下意識喊出了這句話，自己也吃了一驚。

　　子傑踩了煞車，停在巷口。

　　看著那棟房子，雨柔的表情愈來愈蒼白……

　　當然，子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好吧，既然不喜歡吃雞湯，我們就別回去了！」子傑把車掉過頭，駛離那條巷子。

　　「嗯？」對子傑突來的舉動，雨柔感到有些訝異。

　　「你忘了？我家在山上有個別墅，那附近有座農場，空氣好，還可以洗溫泉，不如我們去那裡住幾天，對你的身體也比較好，怎麼樣？」

　　住到山裡去？也好，反正尹哥哥就要訂婚了，她留在家裡也是難過，雖然已經決定要祝福他們，可是，說心裡不難過是騙人的。

　　一個明知不屬於你的人，卻還不時出現在自己眼前，恐怕是一種最殘忍的酷刑吧。或許避開他們是對大家都好的選擇，反正……尹哥哥已經不會在乎她了。

　　雨柔點點頭。「好呀，反正還有一個禮拜才畢業典禮，就當作去度假吧！」

　　傷心的人，傷心的回憶，還是離他愈遠愈好……

　　　　　　

　　翠綠深綠的山巒遠近重疊，彷彿是山水畫中的景致，裊裊炊煙和潔白如雪的雲朵，更是在台北市看不到的優美景色。

　　「這裡真漂亮……還有羊呢！」雨柔穿著雪白的鵝絨羽毛衣，坐在牧場柵欄上，指著遠處的羊群。

　　「我們真可悲不是嗎？有錢買下這樣的別墅，卻沒有時間來享受它。」子傑感歎著，人世間的確有很多金錢買不到的東西。

　　「真可惜！這裡的風景這麼美，我卻沒有把畫具帶來，不然就可以把它永遠留下來了。」

　　她動動手指頭，好久沒有畫畫了。

　　「那可不一定。有時候，留在心裡的東西會更美。」子傑站在柵欄後，雙手倚在木條上，他的話中似乎別有涵義。

　　「咦？把它畫起來不是很好嗎？就可以留作紀念呀！」

　　「把它放在心裡，回憶時才是最美的。」

　　「嗯——你這樣說也很有道理啦！」雨柔發覺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想逗他開心。「不過，你什麼時候變成憂鬱的哲學家啦？」

　　「我只是感慨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我們來山上已經快一個禮拜了。」山上的生活悠遊自在，一點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子傑哥，你為了陪我都沒去上班，真是對不起！」雨柔的眼神裡充滿了抱歉。

　　子傑笑笑。「你真傻，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網路這麼發達，我只要用電腦、電話遙控，什麼事都可以搞定！我剛才還跟公司開了一個視訊會議呢！」

　　雨柔斂下眼神，話雖如此，但她總不能一直任性地留在這裡吧！

　　不僅子傑有公事要處理，她也必須回去面對現實。

　　「倒是你，後天你的畢業典禮，你總不會不參加吧？」

　　「是呀，終究還是得回去的……」她的話語中透露著許多的無奈。

　　其實，她怎麼會不想回去？雖然跑到這裡是想忘記某個人，可是誰知道離得愈遠思念卻愈深……但是她更怕見到他，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書齊？她真想永遠逃避這個事實。

　　「唉！要是可以……我真想永遠留在這裡啊！」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她無心的一句話，卻撥動了子傑的心情。

　　「那就留在這裡吧！」子傑雙手繞過雨柔，從身後輕輕環抱住她。

　　「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離開台北，到這裡生活。雨柔，嫁給我，讓我照顧你，好嗎？」

　　「子傑哥……」雨柔萬萬沒想到子傑突然有這樣的舉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她不自然地轉過身，用雙手隔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我還是該回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才對啊！何況，我媽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不許我再任性了……」

　　她不是不明白子傑對她的心意，只是她一時之間真的無法思考這個問題，更無法給他任何回應。長久以來，她的心裡只有書齊一個人住在裡面，她對子傑，一直只是像哥哥那樣。　　

　　「何況，綺麗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複雜……」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推拒借口，但也的確是雨柔心中的顧慮。　　

　　「雨柔，我和綺麗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感情，這點她也明白，何況，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

　　子傑解釋著他和綺麗的關係，他不希望雨柔因為這個因素而拒絕他。　　

　　「別再說了，其實，我也沒有資格過問你的事……」

　　「雨柔……」

　　子傑還想再解釋什麼。

　　「子傑哥，」雨柔打斷了他的話，決定開誠佈公地面對他。「坦白說，我現在的心情真的亂成一團，但我不想只是因為在尹哥哥那裡受了傷，就投向你的懷抱，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我想，我們需要多一點時間來理清這一切……」

　　「好了，我知道了。」子傑臉上掛著能安撫人心的微笑。夠了，這樣就夠了，至少她終於認真考慮了這個問題，或許，她需要的只是時間。　　

　　「啊！好可愛喲！」這時，突然有一隻小綿羊跑來了雨柔的腳下，她輕輕抱起它。「子傑哥，你看！好可愛的羊咩咩喔。」

　　子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青梅竹馬的默契，他知道，或許她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接受他的感情他願意等。

　　「天暗了，我們回去吧。」

　　子傑搭著她的肩。

　　「嗯。走吧，我肚子也餓了呢！」雨柔抱著小羊，臉頰貼著它柔軟的卷毛。

　　等回台北之後，她會給子傑一個答案，無論她是否接受他的感情，她應該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