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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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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狂沙]長刀無痕[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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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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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九章 狂戰少林

茫茫草原的無星無月之夜,狂風彌漫,猶如慘烈戰場上催人淚下悲涼冷風,風吹盡了幾百年的離別和愛戀,吹盡了生之荒蕪、死之靜美。

    突厥帝國的青青公主在這具無拘泥的草原上遠遠凝望南方,她被深深打動的心在草原上深埋下瞬間的傾情悱惻,始終無法忘記敵國大將楊風,她心頭想起了草原上的動人傳說,想起遼遠草原上男女之間交錯的眼神和情感。

    青青公主的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憶起了楊風坦然寬厚的眼神,“他會憶起緊張地彈起馬頭琴的突厥公主嗎?他會憶起有著寂寞和奔放眼神的異族女孩嗎?我會一世背負這無果的遺憾嗎?”她獨自頂風久久站在夜色中,看著頭頂純美的黑色天空,無星無月而靈犀懌動,周圍很安靜,只有呼嘯的風聲在低低講述著一個個古老而動人的傳說。

    夜風凜冽地刮過廣袤的草原,在風的圍繞中,在巨大的天穹下,青青公主修長的身影兀然佇立成一尊亙古而寂寥的石刻,她虔誠目視中原的方向,無聲祈望。

    遠處傳來了戰馬清戾而悠長的撕鳴聲,喚醒了草原深眠般的沉寂,這時,遠遠近近蒙古包里柔和的燈火亮了起來,點點光芒在漆黑的夜里如一剪雙瞳,溫馴地凝望蒼穹、大地、草原上的芸芸眾生。

    美麗熱情的突厥女子伴隨著馬頭琴粗獷鏗鏘的聲音唱起了祝酒歌,悅耳悠揚的歌音在蒙古包里久久回蕩,無限延展,越發悠遠。潮水般的突厥鐵騎迎著晨風奔馳在廣袤草原之上,他們眼神犀利、英氣逼人,突厥語頓挫抑揚有力,戰士裸露的肌肉如錚錚鐵骨般的斷崖,悠長的曲調纏綿著草原亙古恆久的遼闊與自由。

    突厥帝國兵戎強盛,數十萬彪悍戰士日夜辛苦操練,偌大草原上的眾多部落已經全部歸入了突厥版圖,這些年草原風調雨順,草原上密密麻麻的羊群肥得流油,可是青青公主的雙眸卻閃過了憂色,她久久凝視遠方徹夜燈火未眠的帥營,那是突厥皇爺扎杰的大帳。

    青青公主忍不住深深嘆息,她大哥扎杰精力旺盛,雄才偉略,如同一只翱翔草原的桀驁雄鷹,此時父皇年事已高,只待扎杰登上皇位,必然再次揮師南下,玉門關的挫敗反而讓扎杰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極品的羊羔皮鋪滿帥帳,扎杰衣著柔軟的素色長袍,但卻能予人筆挺硬朗的感覺,自有一股萬夫莫敵,無懈可擊的氣概,面容冷削嚴峻,輪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愈發顯得身分尊崇高貴。

    大漠鷹王忽然飄進入了帳營,竟然沒有夾雜著衣袂破空拂動的聲音,皮膚有種經長期曝曬而來的黝黑,身材枯瘦,有如石像般沉穩,他恭敬對扎杰道︰“稟報皇爺,幽靈山莊被中原黑虎幫,丐幫以及鐵血聯盟聯合摧毀,黑虎幫主趙烈乃是罪魁禍首,悍然聯合中原武林三大幫派進攻幽靈山莊,而且幽靈侯也是被趙烈所殺死!”

    扎杰臉上依然掛著平和笑容,沉吟片刻道︰“幽靈侯乃是中原江湖罕見高手,這些年我們在他身上化了不少心血,本來希望幽靈山莊成為隱藏在中原的秘密棋子,暗中鏟除那些精忠報國的俠義豪杰,為日後進犯中原提供援助,沒想到竟然被一舉摧毀!我始終無法忘記趙烈在千軍萬馬之中帶給突厥的巨大恥辱,趙烈不過乃是江湖草莽,我不想再看到他,你盡快把此人斬殺,絕不能讓他再次阻礙突厥征服中原的計劃!”

    大漠鷹王冷冷道︰“原本期望幽靈侯能攪亂江湖,有所作為,讓中原武林豪杰自相殘殺,可是幽靈山莊的毀滅出乎我的意料,幽靈侯讓我很失望!趙烈的崛起在中原武林的確是個奇跡,他的經歷坎坷,原本乃是亡命江湖的淫賊,可是最終卻建立了實力強大的黑虎幫,名動四海。玉門關外我曾經見過他在千軍萬馬中的勇猛,可是我還沒有把他放在眼中,當日若非不想露面,早就出手把他殺了!”

    扎杰沉聲道︰“趙烈居然能殺了幽靈侯,實力絕對不能小視,听說幽靈侯乃是中原武林排名第三的黑道高手,這次還是請鷹王親自出馬斬殺此人,否則對于突厥帝國征服天下遲早是個隱患。”

    大漠鷹王臉上露出陰笑道︰“趙烈雖然僥幸斬殺了幽靈侯,可是這次還用不到我出手,中原江湖有一個人,趙烈絕對不是對手!”

    扎杰眉頭微皺道︰“那究竟會是誰呢?幽靈侯可是突厥所能籠絡到武功最高的中原高手!”

    大漠鷹王冷笑道︰“此人就是黑道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

    扎杰若有所思道︰“據說刀聖無名乃是中原武林的神話,痴迷刀道,曾經持刀傲嘯江湖,無人能敵,悍然擊敗了江湖中所有刀客,當時就連六大門派掌門人也不敢招惹無名,可惜他的性格任性灑脫,超然不群,早就退隱江湖,他絕不會幫我們突厥斬殺趙烈!”

    大漠鷹王臉上浮現詭異笑容,刀聖無名乃是首名讓他欽佩的中原江湖人,多年前他曾經在沙漠偶然邂逅踫到了當時正值壯年的刀聖無名,兩人雖然未交手,但互相欽佩神交,也曾經在茫茫沙漠痛快喝酒,聯手血洗了當時雄霸江湖的沙漠十三狂神!

    大漠鷹王淡淡道︰“趙烈靠手中長刀威震天下,成為了近年來天下第一的刀客!刀聖無名退隱江湖,乃是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絕代刀客值得他出手,心意蕭瑟,不過他終生痴迷刀道,面對如此用刀高手,豈能不動心?而且我還知道了無名不為人知的秘密,此番必然會再次出山與趙烈決戰,無名刀道已達天人境界,趙烈此戰必敗無疑!”

    扎杰不再說話,起身走出了帥營,清晨的草原異常美麗,旁邊河中水草茂盛,濃綠的水草把河水映成黛色,他高高仰望廣袤草原之上的茫茫蒼穹,遠方朝陽照亮了面容,他轉身揚起衣袖,又握緊了拳頭,洶涌而來的草原清晨之風,清冷之中透著青草的甜香和寬廣,他的心中充滿豪情,想到了中原大好河山,“春陽艷照,萬里寒風嘯,俊馬草原初試,心懸跳、驚中笑!蹄飛豪氣傲,塵揚雄勁驃,平千國、戰旗耀,草原坦蕩,狼為圖騰,狂飆四野!”

    少室山如蒼龍醉臥天際,群峰險峻,穿雲插空,叢林茂麗的峰巒環抱層疊,仿若一朵向天而開的九頂蓮花,北麓翠綠的山峰下,金碧輝煌的少林寺有如一只蟾蜍盤踞蓮瓣之上,飄渺禪音寧靜如水彌漫在風中,兩三名穿著灰色布袍的僧人在寺廟門口低頭掃著枯敗落葉。

    青翠山頭忽然雲開一線,瀉出了一片柔和的清光。山道之上突見數十騎快馬,自南方飛馳而來,馬上人黑緞風氅,被狂風吹得斜斜飛起,驟眼望去,宛如一片烏雲貼地卷來,數十匹高頭膘悍大馬,俱是鐵黑顏色,傲然在寺廟門口人立長嘶,顯得極是神駿威猛。

    黑峰三十二騎端坐在馬上,黑衣勁裝,背負長刀,頭戴氈笠,腰纏織錦,外罩青花一口鐘風氅,腿打倒趕千層浪裹腿,腳登黑緞搬尖灑鞋,濃黑眉毛配著赤紅的面膛,雖然滿身風塵,但仍是氣宇軒昂,俱是虎背熊腰,鐵塔一般的漢子,神態絕無半分畏縮之態,似乎根本沒有把少林古剎放在眼中。

    寺門口掃地的數名僧人目光黯淡,神情淒苦,身子卻是動也不動,面上既無驚色,亦無怒容,依然低頭緩慢地掃著落葉,仿佛沒有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三十二條大漢,黑色駿馬不安地抬腿,驀然伸腿踏住了飄落地面的落葉。

    枯敗掃帚移動到了馬蹄之下,卻始終無法掃走馬蹄之下的枯葉,于是這位身材枯瘦的僧人雙手合十,抬頭低聲道︰“阿彌陀佛,此地乃是佛門勝地,請施主下馬解刀,天邊夕陽快要落山,我今日必須把門口落葉掃盡!”

    黑峰三十二騎此刻亦似泥塑金剛般紋絲不動!掃地僧人口中不再說話,左臂突然掄起,掃帚猛然掃向馬腿,那匹黑馬縱是千里良駒,卻禁不住這掃帚之力,驚嘶一聲,斜斜倒下,馬上之人迅速拔刀劈斷了掃帚,不料僧人跟著一腿飛出,看來明明踢不著馬上騎士,但不知怎的,卻偏偏被僧人踢著了,馬未倒地,馬上人卻被踢得飛了出去,變生突然,僧人動作之快,端的快如閃電。

    被踢飛的漢子迅速縱身躍回,胸口被踢得氣血翻騰,他的眼中射出了驚異目光,沒想到少林派門口掃地僧人居然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他握緊了手中長刀,毫不畏懼,其余黑峰三十二騎迅速翻身下馬,驀然拔出長刀,森冷殺氣卷起了地面飄零的落葉!

    枯瘦僧人黯淡無神的眸子射出精光,佝僂的身軀挺直了,詫異地望著手中被長刀斬斷的掃帚,剛才那一刀快如閃電,讓他來不及防備,旁邊的幾名少林弟子終于停止了掃地,抬頭凝視矯健如龍的黑峰三十二騎,握緊了掃帚,風中忽然彌漫著蕭殺之意。

    趙烈輕輕踏上了少林寺前方的石台階,上面布滿了清幽的苔癬,道路兩旁古木森天,他如同游山玩水的公子,靜靜聆听旁邊松濤的聲音,明明離寺門有百丈之遙,明明是悠閑漫步,可是藍色身影卻忽然就走到了黑峰三十二騎面前,剛才還彌漫在風中的殺氣卻莫名其妙地消逝了。

    深山藏古寺,碧溪鎖少林,雲霧蒙蒙,整個少林古剎裹在如夢似幻的輕煙中,淡淡的檀香味,悠悠的佛曲聲,透過薄薄的雲霧在古寺間彌漫,神話似的境界,似乎勾起了趙烈無盡超逸的思緒,他抬頭凝視寺門上的大匾,上面寫著四個字“少林禪寺”。

    趙烈對門口掃地僧人恭敬道︰“在下黑虎幫主趙烈,少林寺乃是千古佛門勝地,我早就心馳神往,故今日特來拜佛求經,剛才幫中兄弟在此褻瀆神佛,真是罪過!”

    枯瘦僧人冷冷道︰“黑虎幫好大的氣派,江湖豪杰向來都是在山腳就下馬,已經多年沒人膽敢騎馬奔馳到寺門!趙幫主若想到大雄寶殿拜佛,就看有沒有那個膽量和能耐了,必須闖過天王殿、五百羅漢殿,白衣殿、立雪亭、千佛殿,才能到達大雄寶殿,而且黑虎幫的這些兄弟只能在這里等著,不知趙幫主可敢獨自進入少林?”

    古往今來,鮮有獨力闖少林的江湖能人異士傳聞于世,而少林自知樹大招風的道理,一方面,不問江湖是非,明哲保身之余以保武功秘笈不流落江湖;另一方面,加深自身的武學修為,日夜勤加練習少林繁雜深奧的武功,少林僧人幾乎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趙烈悠然揮手讓黑峰三十二騎放下了手中長刀,微笑道︰“孤膽懸日月,豈為功與名,去留但長嘯,四海得縱橫!各位兄弟就在這里等我,素聞少林方丈了空大師乃是出塵高人,心中仰慕多年,今日定要向大師談禪說道,化解我心中的困惑。”他輕輕把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解下,隨手遞給了鄭東,頓時感覺一身輕松。

    “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沉重的朱色寺門緩緩打開,驀然透出了沉澱千古的沉重壓力,隱見里面殿宇重重,連綿不絕的殿堂根本望不到盡頭,莊嚴佛殿上的琉璃瓦,朱碧鮮明,朦朧陽光下越發耀眼了。

    趙烈金發飄逸,抬頭凝視威震天下的少林寺,佛門半開,殿堂中逸出的香火虛幻了他的容顏,前塵真的遠去了嗎?一道門分隔了兩個世界,他含笑抬腿跨過了門檻,施施然走了進去,“砰!”的一聲,寺廟大門迅速關閉,似乎隔絕了外面的萬丈紅塵。

    寬闊的院落顯得格外干淨,濃郁的香氣彌漫在風中,幾株玉蘭樹開了花,趙烈遁著花香走去,果見幾株碧綠的樹上冒出無數潔白花朵,一片片巴掌大的花瓣吸飽了雨露,正盡情地舒展釋放馨香,青燈黃卷,佛號鐘聲,在世人眼中海也似的深深寂寞,誰又知在佛的心中是不是別有一番天地呢?在這時,他分明沒有看到大殿中裊裊升起的香燭。

    天王大殿的石雕步步生蓮,聚著一窩窩淺水,倒映著千年銀杏的影子,莊嚴中泛出幾抹充滿生機的翠綠,前方有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地面全是練功器械,什麼石鎖、棍子、木樁,梅花樁,樣樣皆有,數十名少林僧人正在寬闊的練武場上練功。

    趙烈忍不住駐足凝視,但見十八般兵器旋轉在空中,讓人眼花繚亂,旁邊的兩排兵器架上掛著奇形怪狀的十八般兵器︰刀、劍、鞭、 、拐、斧、棒、椎、杵、鏟、槍、棍、鉞、叉、鐺、鉤、槊、戟,雪亮的利刃在落日下散發出森冷光芒。

    一位身材魁偉的紅袍老僧帶著十多名持刀僧人朝趙烈走來,老僧古銅色的面龐上接著五綹銀髯,面帶微笑卻不失威嚴,老僧凝視趙烈道︰“老僧青竹,素聞趙公子手中長刀驚天下,我在少林數十年修煉刀法,今日特地向公子切磋!只是不知公子那兩把威震江湖的長刀在何處?”

    趙烈淡淡笑道︰“刀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其末曰鋒,言若蜂刺之毒利也,長刀早已在我心中。”他隨手從兵器架上拿了把大樸刀,漆黑刀鞘在陽光下靜止不動,寬闊刀刃驀然自鞘內無聲劃出,刀鋒在空中微微顫動,修長的手指緊握刀柄,握住了刀,他就如握住了完整的生命,豪氣萬千,忍不住朝虛空劈了三刀,風中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

    青竹大師眼中射出尊敬目光,緩緩退下,身後的十多名持刀僧人早就躍躍欲試,每人手中的刀都不一樣,春秋大刀、梅花刀、單刀、雙刀、奮勇刀,滾躺刀、開山刀、三合刀、五虎斷門刀、四門雙刀、馬前四蹄雙刀、滾跳雙刀、白馬分鬃雙刀、三環九連刀、佛傳大刀、羅王大刀、白猿大刀,誰都想和眼前名動天下的趙烈過招,趙烈已經成為天下刀客渴望征服的高峰!

    少林刀術的特點是刀如猛虎,其刀法多為翻身劈掃以及刺、捺、撩、砍、拋等,單刀看手,雙刀看走,大刀定手。趙烈凝視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心中涌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臉上泛起輕狂笑容,忘記了一切,眼中只有手中之刀!

    趙烈飄然出刀,藍色身影如風飄浮,手中樸刀亦如風,風被刀勢帶起,化成一束狂影,隨刀先至,聲勢驚人之極,風一陣比一陣緊,象似群狼在嚎,趙烈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那種陣勢,那種鋪天蓋地的,狂風怒吼的氣勢。

    十多名持刀僧人一起上前激戰,狂風驟起,趙烈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里,半點都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這些僧人卻給驚人的刀風掃得東歪西倒,紛紛踉蹌朝後跌退,狂風呼嘯而過,趙烈悠然從空中飄落,金色長發依然整潔地束在額頭,沒有絲毫紛亂,可是眼中卻隱約透著幾分輕狂。真正的刀者,胸中總是洋溢著激情痴迷和狂放桀驁。

    青竹大師神色凝重,握住刀柄的手滿是汗水,“ ”地拔出了九龍寶刀。此刀形如彎月,刀背的牙鋒孔中,或嵌鋼環,或栓銅鏈,鏈上墜了大紅櫻和銅鈴鐺,刀柄下裹著鏤有雲龍的燦燦吞口,配就圓形護盤,刀身雕刻著九條狂龍,削鐵如泥!他的眼中忽然彌漫著赤紅色光芒,猛然劈出了少林一百零八招“瘋魔刀法”,耀眼的刀鋒如驚天魔龍呼嘯在風中,鋪天蓋地洶涌而來!

    趙烈眼神驀然發亮,悠然朝後輕飄飄滑出,藍色身影似乎隨風飄了起來,風兮,天地之氣也,或有或無,輕于雲煙,漠漠然寓于太虛,淡淡然飄于蒼穹,刀法流暢自然,狂熱奔放,變化萬千,全然無斧鑿痕跡。

    兩人身影迅速在空中交錯變幻,趙烈似乎已經被九龍寶刀激起的魔龍吞噬,“卡嚓”一聲脆響,趙烈手中的大樸刀被九龍寶刀砍斷,青竹大師的眼中已經露出欣喜目光,不料趙烈不退反進,手中的斷刀劃出一道優雅詭異的曲線,驀然就貼在了青竹大師的胸口,時間仿佛凝固,趙烈含笑松開了手中樸刀,反身瀟灑飄出,微笑著對青竹大師道︰“承讓了,九龍寶刀的確是寶刀!”

    青竹大師驚魂未定,冷汗淋灕,不能置信地凝視從胸口滑落的樸刀,斷刀上泛著魚鱗般的光芒,寒冷無比,他頓時感受到了強烈震撼,悲喜交加,一時無語,虔誠的目光久久也未能從斷刀上收回。

    一把精鋼長槍忽然閃電般當胸刺來,槍桿抖起來綿軟如波,一捧紅櫻拂揚似火,鋒利的槍尖閃跳出點點銀星,顯見握槍的僧人功力不凡,槍似蛟龍,槍扎一條線,扎槍如斗虎,收槍如捺虎,挑槍如挑龍!

    趙烈凌空朝後悠然空翻,閃過了這迅雷一槍,後腿輕輕踢在身後的兵器架上,恰巧震起了一把銀色長槍,反手握住長槍,同樣用長槍傲然迎戰,槍尖幻化出無數鋒利影子,全身強悍功力貫注槍身,悍然把對方精鋼長槍震為碎桿,他手持長槍旋轉著落地,槍尖指地,傲然挺立地面,得意洋洋,金發飛舞,似乎回到了曾經輕狂的少年時代。

    少林武功繁雜深奧,十多名少林弟子分別用十八般武器上前挑戰,趙烈臉上掛著懶洋洋的輕狂笑容,同樣傲然利用十八般武器迎戰,酣暢淋灕,每次激戰都能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感受到全新的發現,雖然這些普通的少林弟子並不是對手,可是趙烈卻逐漸收起了驕縱輕狂之心,神色凝重。每種武功都有獨到之處,不同的兵器都會帶來新的喜悅,他開始靜心從這些兵器招式中體會武學精妙,不斷在激烈搏擊中學習各式兵器的特點,並沒有急于擊敗對手。

    天空晚霞漫天,寺院佛光普照。十八般武器很快用完了,趙烈已經連續力戰十八場,渾身大汗淋灕,可惜還沒有結束,少林派不但有十八般武藝,而且還有三十六路拳法,七十二絕技……讓人看得眼都花了︰羅漢拳,小洪拳、大洪拳、六合拳,三節鞭、七節鞭、九節鞭、月牙斧,單拐、雙拐、螳螂爪,龜背功,五百羅漢拳,梅花拐,拈花指,伏虎拳,五郎八卦棍,七十二路譚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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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1:46 |只看該作者
趙烈性格狂放灑脫,居然放手在少林連續痛快狂戰百場!精彩紛成的搏擊和越戰越勇的強悍氣勢讓少林僧人暗自嘆服,天色開始昏暗無光,火紅落日僅剩半個掛在遠方山頭,趙烈長發散亂在風中,雙眼發亮,不停閃爍著興奮喜悅的目光,沉溺在新的武學意境中,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所有招式全部來自實戰,從來無明師指導,這些年專志武道,轉戰天下,從實戰中磨練,精氣神在此時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此番連續百場眼花繚亂的交手,趙烈從中取長補斷,心頭豁然開朗,如同翻越高山之後看到了以前從來未發現的美境,少林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方才激戰雖然耗費了大量真氣,胸口猛烈喘息起伏,但他卻從中獲益非淺,忘記了紅塵凡事,忘記身處危機四伏的少林。天王殿前密密麻麻的僧人忽然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就連地面散落的斷兵殘石也收拾得干干淨淨!

    寺院深藏在郁郁蔥蔥的林木之中,寺內建築加起來達數百余間,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趙烈獨自在院落中靜立良久,冥思苦想剛才匪夷所思的絕技,繽紛絢爛的少林絕技在眼前不斷閃現,心中領悟頗多,武學浩瀚如海,深不可測,目光移往璀璨夜空,心神向往,無憂無喜,內心恬靜一片,整個思感的領域擴闊開去,體內真氣回旋澎湃,忘記了一切,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太陽早沒在西山之下。

    趙烈籠罩薄霧的雙眼忽然閃過了深沉睿智的芒光,臉上飄過詭異笑容,若有所思,少林派剛才顯然並未派出絕頂高手,絕大部分都是少林年輕弟子,可是他們卻展示了少林武學的博大精妙,讓他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少林數百年來屹立江湖,不但因為高僧眾多,而且乃是因為少林藏經閣中擁有浩瀚如雲的武學秘籍,江湖人任學一種都能成為絕頂高手,普通人就算窮盡終生也絕難學完這些少林絕技。

    天王大殿前擺放了個銅鑄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彌漫于整個空間,令趙烈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一陣晚風忽然吹來,天王殿兩扇高達一丈的沉重銅門忽然無風自動打開,露出里面黑沉沉的空間。

    天王大殿中供奉了四大天王的銅像,相貌猙獰恐怖,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持國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持琵琶,增長天王身青色,穿甲冑,手握寶劍,廣目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中纏一龍,多聞天王身綠色,穿甲冑,右手持寶幡,左手握神鼠。

    誦經聲就在天王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中傳出,可是天王大殿中卻不見半個人影,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不敢輕舉妄動。趙烈悠然凝視四大天王,眉目間流過輕狂神態,“蓮花座上坐的天王,真的是佛嗎?我覺得卻像是妖魔鬼怪,一念覺起即是佛,一念不覺還成魔,魔與佛之間,其實只在乎心的差異罷了。”

    趙烈輕松穿越了空蕩蕩的天王大殿,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五百羅漢殿前的佛龕內點亮了燈火,他走進了羅漢殿,里面依然是黑沉一片,但卻傳來循著某一規定韻律的誦經聲,似乎黑暗大殿中有百名僧人之多,誦經聲此起彼落,木魚鐘磬,讓人頓生祥和肅然仰慕之意。

    七十二盞氣燈忽然同時點亮,時間上絕無先後差別,整個五百羅漢殿頓時照得亮如白晝,大殿內的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高矮胖瘦,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寬闊大殿內,密密麻麻的少林僧人盤腿坐在地面念經,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根本沒有人抬頭凝視趙烈,大殿中聳立的那些姿態各異的羅漢佛像都似乎怒視著趙烈,讓他突然有種渺小的感覺。

    “鐺!鐺!鐺!”三下清脆的磬聲傳來,念經聲倏然停止,大殿內的誦經僧人無聲無息全部低頭離開了,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趙烈卻感到了強烈的失落,驀然轉身回首,卻見十八名羅漢魚貫從大殿後雙掌合十地走出來,有若長蛇陣站立大殿,他們面部涂滿金粉,恍惚間竟然與旁邊的五百羅漢有些相似,全部手持重逾百斤的青銅禪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形相各異,個個太陽穴高高豉起,神氣充足!

    趙烈對著十八羅漢露出了燦爛笑容,他們曾經在龍門石窟激戰,十八羅漢面容若井水波瀾不驚,身上的青色僧袍忽然四分五裂,露出上身結實強悍的肌肉,身上依然涂滿了耀眼金粉,恍若十八尊金色銅人!

    十八羅漢迅速在五百羅漢殿布下陣型,每人都攥緊了手中的青銅棍,腳步沉穩。趙烈臉上露出淡然笑容,負手站在陣中,他非常清楚少林十八羅漢的實力,同時也對自己的實力頗為自負,決心再戰十八羅漢陣!十八股充滿剛烈的勁風忽然升起,勁風卷在一處,滿天青銅色的棍影,形成一面近乎實質的青銅色牆壁向趙烈迎面撲來。

    趙烈也太狂妄了,居然赤手空拳迎上沉重銅棍,“砰!砰!砰!砰!”連串氣勁的踫撞之聲不絕響起,空中頓時震出了無數層透明的真氣漣漪,這場激斗比之剛才激烈百倍,只見場中氣勁的踫撞之聲不絕于耳,陣陣金芒和條條青銅色的氣芒不斷閃現,羅漢陣六人一組,三組循環,甚或分成九列縱橫交錯,死死將趙烈圍困,一實兩虛、兩實一虛甚或三組皆虛又或三組皆實,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精妙絕倫。

    十八羅漢的招式充滿陽剛之氣,功力渾厚,大氣蓬勃,路線鮮明,在加上互相輔助,如果要破招也只能用和他們相同攻擊方式並以內力取勝,但十八羅漢的攻力可以完全轉移到一個人的身上,面對漫天棍影,趙烈一時間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趙烈含笑依靠速度在陣中周旋,藍色身影夢幻般輕柔飄蕩在風中,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仿佛他只不過是虛空中的幻影,悠然在滿天青銅色的棍影中來去自如,不過卻始終無法突破十八羅漢的包圍,虛空中忽然有一種寂靜的感覺,隨之周圍的空間突然黑暗下來,他感覺如同在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中一樣,這是一種奇妙的滋味。

    十八羅漢眼中射出凝重目光,堅毅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沒想到趙烈身影似乎完全沒有重量,如鬼魅般移動,驚艷飄逸,眼睜睜地看到漫天棍影不斷重重擊中了趙烈,但重逾百斤的青銅棍似乎在他身上透體而過,藍色身影在禪棍不斷交錯穿行,如風似霧,翩翩悠然飛舞!

    十八羅漢身行變幻,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忽然齊聲高呼佛號,“十八羅漢,降妖伏魔!”羅漢殿內的五百羅漢銅像似乎都活了過來,無數金身羅漢彌漫在空中,數不盡的佛像閃動著耀眼光華,十八羅漢則舞動著手中沉重的銅棍,慢慢地浮到半空中,似乎變成了十八個身材高大,全身金色,雙目神光電射,手持金棒的羅漢,完全和周圍羅漢銅像融為一體,十八羅漢陣在羅漢殿中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

    趙烈小視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此時終于陷入了連綿苦戰,眼前佛光金芒亂射,十八羅漢每揮出一棍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勁氣,“叮叮叮!”之聲不絕如縷,更添此戰風雲險惡之勢,青銅棍剛柔兼備,變化無方,層出不窮,趙烈傲然徒手搏擊在堅硬銅棍上,“ ”的一聲悶響,腳底堅硬石板被踩裂凹陷,猛烈真氣使得地面碎裂塵土如潮水般朝四周震出。

    兩支長棍忽然閃電般從後攻至,趙烈不用回頭觀看,只憑感覺向左右搖晃,便間不容發地避過了凌厲攻擊,可惜眼前卻出現幻象,似乎大殿中的五百羅漢銅像活了過來,全部凌空漂浮出招攻擊,密密麻麻的羅漢不停在他身邊旋轉,眼前頓時飄蕩著無數金色佛掌,瞬間將藍色身影淹沒。

    十八羅漢身影詭異變化,似乎融入到五百羅漢的金身幻影中,漫天的佛號梵音震耳欲聾,如同驚濤駭浪壓向趙烈,一名僧人抓住趙烈心神迷茫的瞬間,手中銅棍驀然化虛為實,雷霆萬鈞般揮出,風聲驟響于趙烈背後,忽然無聲無息掃在了他的後背,“鏘!”的一聲悶響,僧人感覺手腕發麻,如同擊在堅硬鋼鐵上,硬是被反震得蹌踉跌退出,手中的青銅棍竟然被反彈震彎,再也握不住,斜斜飛出!

    銅棍挾帶強大真氣重重撞擊在趙烈背心處,藍色長袍被銅棍激蕩真氣如利刃般撕裂,露出了強悍肌肉,趙烈胸口如遭重擊,震得差點經脈爆裂,五髒出血!他咬牙用真氣化去了大半勁氣,勉力化去了對方霸道的渾厚勁氣,他反手握住被震彎的銅棍,仰頭發出憤怒嘯聲,狂暴嘯聲把屋頂瓦片都震裂了,雙手硬生生把堅硬銅棍折斷為兩截,渾身散發出與生俱來的霸氣,氣勢奪人,手持兩截斷棍,飛身旋轉而起,“鏘!鏘!鏘!”地撞上空中密密麻麻的銅棍,瘋狂地連續把對方殘余的十七根銅棍全部擊飛或震斷,氣勢銳不可擋!

    肅然神聖的誦經聲忽然飄蕩空中,如雷貫耳,趙烈恍然大悟,定定凝視飄蕩在空中的無數羅漢金身,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震撼,憤怒瘋狂的猙獰表情驀然消逝,臉上閃過淡然笑容,如醍醐貫頂,隨手把手中因猛烈撞擊而變成麻花狀的兩截斷棍扔在地面,拳隨心動,竟然施展出剛剛在天王大殿前學到的少林羅漢拳,拳法大開大合,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神聖,無數的奇異景象,不斷在脹縮間閃現于在他腦海之內。

    十八羅漢陣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飄逸如風的強悍人影,十八羅漢清清楚楚地看到,每個人影都在施展著少林羅漢拳,無數的人影分分合合,無處不在的淡淡金色拳影仿佛漫天的金色花瓣,撥雲見日般將十八羅漢的身影輕輕震散。

    漫天金身羅漢的幻影隨風飄逝,地面堅硬磚石幾乎全部碎裂凹陷,上面散落著斷裂扭曲的銅棍,屋頂不時落下碎瓦片,少林十八羅漢陣已經敗了,真正敗在了博大精深的少林武學之下,十八羅漢此時仿若泥人雕塑般站在大殿的五百羅漢銅像之中,姿態各異,紋絲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巧妙融入到栩栩如生的金色銅像之中,再也無法分辨誰是僧人,誰是羅漢銅像!

    悠揚的鐘聲忽然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地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清晰地傳到了五百羅漢殿,漫天虛幻飄蕩人影重疊合成了趙烈的身影,他悠然從空中飄落,滿含笑意,心中涌起一種玄之又玄的平靜感覺,雙手合十而立,精赤上身,後背那猙獰的黑色虎頭怒視著肅穆森嚴的五百羅漢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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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章 何為江湖

趙烈雙眉斜飛人鬢,目光奕奕有神,精赤上身走出了五百羅漢殿,皎潔月色下,他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停住了腳步,靜靜站在白衣殿前的花園中,低頭就看到了倒映在月牙狀潭水中的一輪皎潔明月。

    清晰倒映水中的明月依然寧靜如玉,可是月影旁邊無聲無息地浮現了無虛大師的身影,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嚴,手掌更是白如瑩玉,此刻年華雖已老去,但少年時必定是個風神俊朗的美男子,他立在水霧繚繞的潭水邊,立得很穩,猶如亙古不變的佛像,水霧從潭上一絲絲地蒸起,裊裊地彌漫上升,滿池都是,讓水中的身形變得縹緲。

    幾名僧人低頭恭敬送上茶具,暗紅色的檀木茶幾下各式的茶罐傾斜交錯,無虛大師親自在小爐上燒了壺沸騰的清水,心中的神魂都集中在茶上,輕聲悠然道︰“趙幫主力戰百場,然後獨自闖過十八羅漢陣,十年來乃是江湖第一人!”

    趙烈目光閃動,恭敬道︰“大師言重了,雖然十八羅漢陣看起來是敗在了我的手中,但實際上卻是敗在了少林絕學之下,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趙烈心悅誠服。不過此時我只是想請教大師,為什麼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到少林寺?他們兩人乃是江湖少年英雄,俠肝義膽,並非黑道高手。”

    無虛大師答非所問道︰“施主剛才連番激戰,應該感到身心疲憊,何不坐下與我飲茶,品茶講究平心靜氣,人生應該遵循修身養性,順其自然,人有野心無可厚非,但野心大了會貪的無厭,有攀登人生頂峰的意願無可挑剔,但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和人生得失,追求普通平凡沒有什麼不好。”

    趙烈強壓下心中的擔憂憤怒,悠然含笑坐下,隨手倒了杯清茶,看著氤氳的霧氣慢慢升起,看著葉片在水中如雲卷雲舒,沸騰輕狂的心有了一絲寧靜,忽然淡淡道︰“大師乃是世外高人,自然可以做到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超然境界,可惜我乃是凡人,而凡人自有凡人的悲哀,身居佛門廟宇,我此時也做不到佛家的空明境界,做不到境生而心不起,有的還是對逝去時空那些殘存愛與恨的眷戀,做不到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無虛大師凝神細听,雙眼射出驚異目光,抬頭語重心長道︰“施主談吐不凡,絕非普通江湖草莽,瓷盞空心裝萬象,無垠境界小壺中,權利富貴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彈指間,灰飛煙滅。只有茶品人品相得益彰,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的無我之境,一如野鶴游于閑雲,潛龍戲在深淵。”

    趙烈堅定道︰“大師所說禪意太過高深,我還達不到那種境界,只是希望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出少林,龍門石窟那場激戰,在下心急之下多有得罪,還請大師多多包涵,不過此事和他們兩人毫無關系,有什麼恩怨情仇我趙烈一人可以抗下!”

    無虛大師嘆息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身上戾氣太重,當年龍門血戰驚天動地,竟然不過是為了雙手粘滿血腥的魔女,施主認為值得嗎?黑虎幫近年氣勢逼人,恐怕江湖難免會掀起腥風血雨,自古英雄豪杰有幾人能真正稱霸江湖?施主何不听老衲一言,放下江湖,悠然逍遙武林。”

    倒映在水中的寧靜月亮忽然破碎了,化為了萬千流光碎影,趙烈冷冷道︰“曾經我也想縱情逍遙江湖,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可是江湖卻迫使我亡命天涯,當我被江湖人苦苦追殺的時候,怎無人與我談禪說道,解脫我于萬丈苦海中?若非我此時擁有強大力量,大師恐怕也沒有閑情來陪我喝茶吧?江湖只有強者才能為王!”

    無虛大師驀然愣住,若有所思,良久才沉聲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往事隨風,施主何必如此動怒?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當時受傷極重,我不過把他們帶回少林療傷而已,正宗的佛門內功可以讓他們迅速康復。”

    趙烈收回銳利如刀的目光,淡淡道︰“那我就多謝大師好意,現在可以把他們帶下少林了吧。”

    無虛大師伸手輕拂頷下長須道︰“到了少林便不是我做主了,此事只有掌門方丈才可決定。葉飛和張旺財這些日子在少林靜心養傷,終日在達摩洞誦讀佛經,修身養性,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趙烈冷笑道︰“少林歷代弟子犯錯之後就會送到達摩洞面壁思過,達摩洞乃是少林禁地,我就知道此事絕沒有這樣簡單,在下告辭了,多謝大師泡的清茶,我這就去見了空掌門!”

    無虛大師含笑為趙烈倒滿了茶水,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展現了出世的胸襟和高逸的氣度,悠然道︰“施主不要太心急,本來掌門方丈已經在千佛殿等候施主,可惜少林還有一人想與你交手,就連我也攔不住,他就是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少林戰僧凌空。”

    趙烈目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明白即將面臨艱苦激戰,抬起的手忽然又放在了茶杯上,繃緊的身體反而放松了,悠悠喝了口清茶,全身肌肉松弛下來,臉上掛著沉穩從容神態,暗中默默恢復剛才損耗的真元。

    無虛大師沉聲道︰“凌空性格剛烈,武功走威猛道路,天賦過人,年紀輕輕就在藏龍臥虎的少林脫穎而出,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傲然成為名動天下的七大高手!不過他自從在天絕頂血戰魔教眾多高手後,黯然回到少林,十年來竟然再也未與人交戰,終日誦讀佛經。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功力深淺,施主雖然近年來威震江湖,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趙烈眼中並無絲毫畏懼目光,臉上露出尊敬神色道︰“江湖七大高手十年前就名動武林,無一不是絕代豪杰,少林戰僧更是戰無不勝,今日能與凌空激戰,自是趙烈的榮耀。”

    無虛大師低聲道︰“剛才凌空望到施主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于是決心出手與你痛快激戰,因為先前你已消耗大量真氣,所以特地讓我與你飲茶論道,以便你恢復真元體力。施主此時心事成塵,只有倒一盞清茶,方能慢慢品其中真味,希望能達到忘我、無念的無上境界,阿彌陀佛!”

    黑夜中的明月漸漸斜落,一陣冷風忽然吹來,趙烈凝神調息消耗的內力,輕輕伸手握住一縷冷風在手心,它不是溫馨的,也不是美麗的,只是在觸摸的剎那間感覺到了柔軟滋味,有種想把風擁入懷中的沖動,當他松開手時,除了空洞蒼涼,還有一種永往直前的決心,于是他飲盡清茶,起身走進了昏暗的白衣殿。

    狹長的白衣殿燈光幽暗,香火異常旺盛,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依然有無數僧人盤腿坐在大殿兩旁,緊閉雙目,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念著繁復難懂的經文,伴隨著盤旋在空中的裊裊香火和木魚聲,給人的心靈極大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產生膜拜的沖動。

    趙烈沒有停留,緩步從漫天佛號和念經聲中走過,心潮起伏,“為什麼留不住生命里曾經的那些熱淚欲零的瞬間?多年以後,它們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模糊,甚至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會感動人生的得與失。”這些虔誠的僧人就像一面古老銅鏡,這面照出清晰的往事,那面映出模糊的未來,在這之間,他不斷地得到又失去,無盡輪回中獨自疼痛,無處傾訴,從起點到終點,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

    人人都在生生不息的輪回中,彼此尋找,彼此相遇。可是,也一定會有再見,有人走了,有人來了,在心底刻下的那些印記,侵蝕不散,每個人的相遇都是緣法,相互救贖,相互得到,趙烈曾經所失去的,他必定得到,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心中的無上佛法!

    “管不盡人間是非不公,萬事心中輕如鴻,世間的路總有不平,豈能按刀不動?沉沙折戟斜陽外,碧水浮舟負刀歸,冷眼江湖倚霸刀,風雲掃盡惡水沼,幾經喋血鑄傲骨,恩怨情愁酒中斬!”沉重悲涼肅然的木魚鐘磬中,趙烈堅定地走出了白衣殿。

    古寺院落若此時若空曠山谷,一輪明月當空,周遭灑滿的星星像寶石般瓖嵌在黑色的天空幕幔上,初听時只有幾縷低柔的輕音若有還無,趙烈凝神聚氣,似乎又听見了潺潺流水,蜿蜓的流水流向了古樸的立雪亭,水是它是那樣緩慢,只是偶爾產生的踫撞,轉遜又滅了蹤跡,古老的立雪亭就是這樣的平靜樸實,讓人錯覺它是否真實存在。

    少林戰僧凌空靜靜站在立雪亭中,似是始終未曾動過,目光雖然筆直望著前方,卻有如未曾瞧見對面的趙烈一般,年紀也只有四十左右,雙手幾乎垂放膝上,右掌卻是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幾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手很粗糙,就像是海岸邊亙古以來就在被浪濤沖激的岩石,孤傲的臉上有黯然銷魂的感傷,似在回想悠悠歲月,匆匆過往。

    “十年前,我性格暴躁易怒,認為殺不完世上的富殘窮凶,義氣呼熱血,頓覺性命輕,嫉惡何快意,怒目向不平!曾經連續數年在江湖痛快搏殺,出手極重,戰無不勝,無上威風,死傷在我手中的江湖敗類不計其數!可是當年圍攻魔教,天絕頂上血流成河,我也終于敗在蕭碧痕的劍下,卻讓我頓生困惑,江湖黑白到底由誰而定?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凌空抬頭仰望明月,久久沉思,飄然輕聲道︰“十年來,我未再踏出少林半步,苦苦研究佛學,總算明白仁義兩字才是武學精髓,我輩存道義,笑談鬼魅驚,自古真俠者,光芒照汗青!”

    凌空轉身凝視趙烈道︰“剛才見趙幫主在羅漢殿中慘烈激戰,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傲然狂戰江湖!趙幫主乃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古往今來第一人,已然有絕代宗師風範,可惜功力拳法過于霸道凶悍,雖然威力驚人,可也容易傷到自己,故今日現身與趙幫主切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動作,可是忽然就迸發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

    趙烈頂著鋪天蓋地的強大壓力,仍是站得穩如山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無隙可尋的氣勢,他悠然道︰“你我都是憑慘烈激戰名動江湖,今日一戰勢不可免,看看究竟誰能戰無不勝?”

    凌空瞳孔收縮,久久凝視飄然站立的趙烈,似乎找不到破綻,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趙烈銳利的雙眼閃動著野獸般光芒,體內真氣迅速攀至巔峰狀態,淡然一笑,猛然揮拳擊出黑虎拳,電光石火的瞬息間,拳頭不停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著,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踫之念,最駭人是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御,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

    凌空身子凌空飄起,雙掌緩緩推出了少林絕學“大般若掌”,他雖在趙烈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所動,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采守勢,可是凌空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掌勢,雙掌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拳掌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趙烈活像頭靈動莫測的飛鷹,飄然在夜空中做出各種姿態,或盤旋撲擊,或側飛斜上,身體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氣勢愈戰愈勇,拳法越戰越剛,似乎不知疲憊,強悍身子詭異地盤旋著飛起,緩緩落下,驀然才往後仰身,其仰幅之大,就像他忽然變成了一把彎弓,而右拳則以勁箭般往正面斜上方擊出,氣勢驚人,仿佛空氣都被拳頭撕裂,時間也仿佛凝固。

    凌空似乎根本未見恐怖拳風,魁梧身影飄然而起,伴隨口中不斷念著的悲憫佛號經文,少林上乘武功“大般若掌”驀然就閃出漫天金色拳影,他十年來的苦修絕非虛度,功力和心態已到達反樸歸真的境界,禪和拳本來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形態,禪以靜為其特征,拳以動為其特點,少林拳斗如虎,行如龍,動如風,聲如雷,動靜結合,禪拳歸一。

    趙烈立時生出灼熱煩躁的可怕感覺,更駭人是感覺不到絲毫拳風勁氣,便似他忽然聾了,且皮膚亦失去知覺,又或如在噩夢里,驟見電閃,卻總听不到雷聲,凌空這無聲無息,如天道般神聖自若的“大般若掌”,比之什麼狂嘯的拳勁掌風更使人心生寒意。

    凌空十年來坐禪之時,通過默默靜思來修身養性,同時坐禪之時氣沉丹田,通過氣與力的吐納調息,內外兼納,面壁作禪,就是動與靜的結合,達到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心與佛合!

    趙烈神情肅然,仰天長嘯,運盡余力使真氣行遍四肢百骸,再全部滿貫于拳頭上,全身立時涌出森寒凌厲的殺氣,風中萬頭黑虎狂哮,灰塵彌漫,卷起萬股旋轉氣勁竟然把凌空吹到了立雪亭上。

    凌空全身如入冰窖,呼吸艱困,黑虎拳之剛烈名不虛傳,雖然震撼于對方拳風的強悍霸道,依然單腿立于“立雪亭”頂,含笑著或點或掃或撥,不斷將趙烈的凌厲拳風完全封擋,最厲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熱無比的先天氣勁,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侵進了趙烈的經脈中去。

    趙烈強忍全身經脈如被針刺的劇痛,雙拳猛然倏合,暴起發難,嘩啦啦地斜身後彈,擰身扭腰,轉眼往後翻沖,雙手真元聚集,頓時帶起一溜暗紅色的烈芒,呼地一聲,暗黑的雙拳放出了足以刺眼的強光,更可見其中的氣機勁力之強,絕對是貫足了不可輕視的強大真元,嘶啦放出了數條絢爛的長流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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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虎拳的剛烈威猛加上沖力,勁道更加迅猛無倫,顯然也讓凌空大感意外,爪身震力後挫,凌空被沖退了兩三丈,但听到“砰隆”一聲巨響,在兩者相接的空中,馬上嗤啦嗤啦地卷起了一圈圈宛如旋風般的旋轉氣流,拉著一條條長長的暗紅色芒光,就好像是數百條長長的弧線那般,從空中往四方散灑,呼哩呼嚕的強風聲灌人耳膜空中抽散,化成了一條條磨擦出虹光的長弧,使得空中宛如綻放了艷麗的彩色蓮花。

    凌空身子漂浮風中,雙手連劃九圈,掌心過處,大般若掌馬上就帶起了左九右九,合計十八重不斷顫動的圓形波光,宛如一個由光影所組成的漣漪那般,一圈一圈地罩住了趙烈,強大的震力讓趙烈本來還在前竄的軀體,突然間就宛如是個被甩起來的棉絮一樣,呼地一聲就飛了起來!

    趙烈頓時渾身痛楚如火燒,可是眼中目光卻越發冷靜,雙拳巧妙地在虛空晃了一晃,身子便翻騰而起,縱身高高躍到了對方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對方臉門,豈知凌空的真氣竟也迅速從弱轉強,渾厚真氣似化為韌力驚人的纏體蛛絲,把趙烈這投到網內的獵物纏個結實。

    趙烈咬牙盡力把無形蛛絲拉長,身體仍是陷在蛛網之內,且有種把他牽扯回去的可怕感覺,他別無選擇,心靈空洞自然,全心全靈的投入到手中拳頭,心神再進入止水不波的超然境界,身影猛烈旋動起來,渾身一輕,終憑旋動的勁氣從對方的氣場脫身出來,怒吼一聲,雙拳化作深邃漆黑色,迅即揮拳往凌空面門呼嘯劃去,一派與敵偕亡的壯烈姿態,便如蜻蜒砍石柱般,哪怕不能動搖其分毫,也不惜令對方除硬拼外,再無他法。

    “砰”地一聲低沉悶響,凌空竟然被震得飛跌出數丈遠,而趙烈如山般牢牢站在“立雪亭”頂,巋然不動,強悍的古銅色肌肉猛烈顫動,似乎蘊藏著讓人恐怖的力量,嘴邊流出若有若無的一絲鮮血,雖然受傷,可是臉上依然掛著淡然微笑,至少在氣勢上擊敗了少林戰僧。

    凌空雙掌合十,彈地後悠然飄落回亭頂,深深吸了口氣,不禁嘆服于趙烈勇猛的性格和剛烈無雙的黑虎拳,剛才不惜受傷也逼他硬接,趙烈之勇猛,心志之堅韌天下無人能敵,難怪能擊敗江湖中眾多功力深厚的絕頂高手!

    凌空雖然未受內傷,但還是被震得氣血沸騰,手掌虎口微微發麻,他微笑道︰“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不愧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晚風吹亂了金色長發,趙烈沒有絲毫得意神色,眼神凝重,氣勢再不若先前凌厲霸道,剎那間淡泊如水,沉聲道︰“大師功力剛中帶柔,在下十分佩服,剛才一戰,讓我真正明白了少林武學的精髓!”

    凌空微笑道︰“希望趙幫主能記住今日一戰,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我甚為欣賞你威猛剛烈的武功,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少林武術亦參正禪機,冀臻上乘,于是始有內外交修之旨,身心兩修之功,少林功夫是以禪入武,身心兩修,追求的是悟道解脫,成就的是不動心。少林寺是佛教禪宗的祖庭,禪宗以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為要旨,在佛門眼中,參禪才是正道,即做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則氣閑神定,無所思慮,無所畏懼;身空,則騰挪輾轉自如;目空,則無視一切,達到無我無敵的境界,這就是無慮的境界。趙幫主千萬切記!掌門方丈就在前方的千佛殿,你去吧,阿彌陀佛!”

    趙烈眼中流露出感激目光,獨自站在立雪亭之頂,回味自踏入少林來的連續激戰,忽然閉上眼楮,內外天地立時水乳交融地渾成一體,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時空無限地延展著,黑色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映襯著一輪明月,這輪明月又擱在那古色古香的雙層八角的立雪亭尖,天地之間方與圓的對恃,樹木蕭蕭,山林疏落,蒼涼與寂靜裸呈在他的眼中,心中頓時涌上莫名的狂喜。

    千佛大殿結實得近乎木訥,檐梁斗拱粗大樸實,線條簡潔平實,大殿中木雕破敗不堪,朱紅的漆早褪成了褐色,脫落得斑斑駁駁,露出樸拙的木紋。柔和的燭光射來,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透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緩緩跳動的燭火投到趙烈身上,縹緲的佛光映照進來,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他從沒有一刻,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義,走了兩步,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後供打坐用的圓墊上,一個純白無瑕的身影,正與世無爭的安然坐于其上。

    少林了空掌門面色枯瘦蠟黃,穿著件柔軟雪白的長袍,軟得像茫茫雲海纏繞在他身上,身材細如竹竿,竟真的像是被風吹進來的,落到地上猶在飄搖不定,不過他的眼楮竟是慘碧色的,腿部擁著厚厚軟被坐在圓墊上,似乎在病榻纏綿已久,純銀燭燈嵌在壁上,柔和的燈光照著桌上精致瓷器,了空暗淡陰森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挺身而立的趙烈。

    趙烈沒想到少林掌門竟然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是白發蒼蒼的虛弱老人,可是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空黯淡的眸子似乎隱藏著浩瀚深奧的佛法,不知不覺竟然讓他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緩,幾乎沒有了跳動。

    了空碧綠色目光似乎穿透了籠罩在趙烈雙眼中的迷霧,黯淡無神的眸子驀然閃過亮光,聲音飄渺如雲,“施主終于來了,江湖中很少有人能讓凌空佩服,功夫是修行,是參禪,真正目的是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品行素質,少林僧人的練武,正是一種修行,動靜結合、陰陽平衡、剛柔相繼、神形兼備。施主武功太過過剛烈,可是世間物極必反,至剛則欲折,不知施主經過和凌空激戰後,可否明白佛法無邊的道理?”

    趙烈明白眼前的了空深不可測,雖然了空渾身沒有半點銳氣,可是無聲無息就控制了他的心神,直到此時,幾乎寂靜的心跳方才恢復正常,他目光閃爍道︰“趙烈拜見了空掌門,我一直有些疑問,素聞少林乃是佛門勝地,故特來求神拜佛,可是心中卻越發困惑,想向大師求教,世間到底什麼是佛?”

    了空輕聲道︰“心中有佛,看一花一葉皆是如來。心中無佛,對寶像金身也如同面對枯木頑石,所以六祖慧能告誡世人︰諸法緣己,不作外求。自性清靜,見之成佛。原來佛就是自己,佛就是真我。可笑俗子愚昧,舍近求遠,不看自己的本心,卻千里迢迢跑來頂禮泥塑木雕!對于了悟人生,跳脫苦海,豈非緣木而求魚?”

    趙烈心神震動,心里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什麼東西,忽然淡淡道︰“我千里迢迢奔赴少林,果然不虛此行,今日置身少林禪院,所悟頗多,明白了佛法無邊和仁義正氣,不過在我的心中,浩瀚江湖和兄弟義氣就是佛!”

    了空嘆息道︰“無虛自作主張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就知道趙幫主為了兄弟義氣肯定會趕來,我非常欣賞葉飛和張旺財,吩咐寺中僧人悉心照料,他們兩人絕對是罕見之美玉,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必成一代宗師,施主身邊有他們兩人輔佐,難怪黑虎幫近年異軍突起,雄霸武林。可是我在施主的眼中沒有看到佛法仁義,你心中只有江湖,施主可否明白何為江湖?”

    趙烈微笑道︰“什麼是江湖?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馬說,江湖嘛,一幫血性的漢子,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做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買賣;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三說,闖江湖,就是拿命去博,博到了,榮華富貴,博不到,大不起腦袋上碗大一個疤;江南聚賢莊的莊主居乃君說,江湖上混,混的是義氣,混的是名聲,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兄弟赴湯蹈火;滇邊黑雲寨的寨主黑面彭說,江湖就是個地下朝廷,皇帝講的是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犯了王法要殺頭,壞了規矩一樣要掉腦袋!不知道方丈心中的江湖是什麼呢?”

    了空仔細聆听,枯瘦面容露出淡然笑容,雙眼凝視趙烈道︰“銳氣藏于胸,和氣浮于臉,才氣見于事,義氣施于人,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藐視權貴,疾惡如仇,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就是江湖!紅塵江湖萬丈,太遠太長,窮盡一生,也無法走出,何不幻化成江湖中的一粒塵埃?”

    趙烈同樣凝視了空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雄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自我提刀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已經和江湖再也分不開了,生而盡歡,死而無憾,如此而已。”

    了空碧綠色眼中抹過一絲憂慮神色,沉聲道︰“其實,江湖並不在天涯海角,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江湖,或死而後已,或飄然隱去,都飄然無痕。只有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時刻胸懷蒼生,悲天憫人,立志輔國安民而忘懷榮辱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豪杰。施主心中只有江湖霸業,必然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葉飛和張旺財可以安然離開少林,但是施主須用三年時間作為代價,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施主必須留在少林三年,我將利用佛法化解你心中的暴戾野心!”

    趙烈握緊雙拳,還未來得及說話,無形的壓力再次涌上心頭,驀然感到震駭無比,了空的話語竟然如同重錘擊打心房,心跳變得沉重,似乎每次跳動都要耗費大量真氣,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他收攝心神,回復冷靜,深深吸氣冷笑道︰“此刻突厥帝國的數十萬鐵騎虎視眈眈,邊關岌岌可危,黎民百姓即將陷入水深火熱,顛沛流離,可嘆江湖豪杰卻如同一盤散沙,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甚至期望化作塵埃飄散風中,無欲無求,這樣怎能輔國安民?簡直是天大笑話!”

    “江湖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可是千百年來卻未能展示出震懾天下的強大力量,在世人眼中,江湖不過是草莽江湖,綠林強盜,打家劫舍,再加點風花雪月和絕代美女,只知道為了恩怨情仇而窩里斗,根本成了氣候!絕對的力量來自絕對的權力,我要改變這種狀況,江湖不僅僅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刀光劍影的江湖,而且也是瑰麗宏大,波瀾壯闊,可以向天下發出怒吼的江湖!”趙烈驀然站了起來,握緊雙拳,渾身散發出強悍霸氣,眉宇中隱約藏著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穩穩地宛似泰山。

    了空不為所動,垂眼淡淡道︰“只有你經歷磨難過後,悠然走到生命的盡頭,獨挑孤燈,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些發黃變脆的回憶,翻開那些虛無縹緲、荒謬絕倫的往事,那時候你才會知道,江湖不過如同夢境,夢醒何處?夢醒何年?到頭來總歸還是一場空。”

    趙烈目光變幻,身上有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傲然斬釘截鐵道︰“樹若不堅,風必摧之;人不自強,終會敗之。只有不斷的奮斗和成功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這才是人生的意義,每人心中的江湖都不同,在我心中,江湖就是握在我手中的江湖,我要把江湖變成無堅不摧的鐵拳,實實在在做到輔國立功,而不是終日空談俠義!”

    “究竟何為江湖?”了空原本湛然空明的目光剎那間有些迷茫了,心中泛起異樣的感受,他在趙烈身上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氣質,可是卻無法形容,他的白皙雙手忽然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在虛空穿梭揮動,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無形氣場籠罩住趙烈,慢慢讓趙烈體內沸騰的真氣不斷游移全身經脈,逐漸平穩下來,重固根基,他忽然輕輕嘆道︰“老僧已近百年,生命隨時會被風卷走,早就淡泊了世間萬物,閱盡了萬丈滾滾紅塵,我可以看透葉飛和張旺財,可是卻始終無法看穿你!”

    千佛殿正中乃是千佛蓮燈,枋上刻金龍,昂頭翹尾,金光摺閃,全燈刻佛像一千尊,形態各異,鬼斧神工,妙相莊嚴,花雨曼陀紛彩無盡,了空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若有所思道︰“江湖傳聞施主乃是江湖淫賊,真是荒謬,可悲江湖總是黑白混淆!施主經歷萬般磨難,胸懷寬廣,抱負遠大,性格堅韌,江湖遲早都是黑虎幫的天下,只是希望你記住今日話語,仁義為先,胸中裝著俠義,人世間天道輪回,善惡本在一念之間,千萬不要讓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

    良久,黑夜已經過去,金色朝陽映紅了整個世界。無虛大師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緩緩繚繞,他輕輕低頭走進了千佛殿,小心翼翼走到了空掌門身旁,恭敬垂頭低聲道︰“掌門師叔難道真的讓趙烈就這樣帶領葉飛和張旺財離開少林嗎?趙烈此番為了兄弟義氣勇闖少林,居然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恐怕他的聲望將在武林中達到新的高度。趙烈實在不簡單,野心太重,性格極度堅韌,黑虎幫難免會在江湖掀起驚濤駭浪,我實在擔心十多年前的江湖浩劫再次發生。”

    了空睜開了黯淡無光的眼楮,法相莊嚴,凝視周圍密密麻麻的佛像,眼中彌漫著悲天憫人的目光,“這是個極度艱難的決定,趙烈性格復雜深沉,精明老練,渾身散發出統領群雄的獨特魅力,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並沒有把握,他要麼在江湖中掀起千百年最慘烈的搏殺,血流成河;要麼創造江湖千百年來最輝煌的榮耀,成就不滅的神話!只是沒想到我苦修佛法數十年,竟然在萬千佛祖面前做下此天大賭注,也不知是對是錯,真是罪過,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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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2: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肝膽相照

趙烈微微一笑,仰起頭凝視高高在上的神佛,眾佛像卻閉著眼楮,笑而不語,他悠然走出了千佛殿,天色已經徹底亮了,天是透徹的藍,錦帛一樣的清冽,他回頭看見了水中的檀香彌散出飄幻的

    趙烈靜靜凝視水中青蓮,似乎看到了如夢如幻前塵往事和迷茫飄渺的未來,他忽然握緊雙拳,轉身踏過了威嚴肅穆的大雄寶殿,根本沒把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佛放在眼中,當他穿越密密麻麻的神聖塔林時,籠罩迷霧的雙眼似乎流露出淡淡悲傷,可是也透射出了萬丈豪情和堅定決心。

    戒備森嚴的達摩洞前並沒有刀光劍影,而是如世外桃源般寧靜美麗,樹木郁郁蔥蔥,到處鳥語花香,繁花似錦,蝶舞蜂鳴,風中彌漫著混合花蕊和香燭的清淡香味,只要付出過努力,一切就會順其自然。

    趙烈遠遠就望到了兩個並排站立的熟悉身影,清風悠然拂過,繽紛絢爛的落花縈繞飛舞在空中,就在那剎那,驀然涌動在心中的激動興奮遠遠超出了想象,他胸口發熱發燙,心潮澎湃,直到此刻才體會到葉飛和張旺財對于他的重要性!

    趙烈大步上前緊緊抓住了葉飛和張旺財的肩膀,三人都是虎目含淚,心神激蕩之下他們竟然無語哽咽,什麼話也說不出,風雨飄搖多少年,他們經歷了重重艱辛磨難,共同踏過了無盡坎坷曲折的江湖路,殘酷歲月在三人心頭深深印下了無法抹去的記憶,這是可以共患難的兄弟情。

    在這奇異的瞬間,空中飄來蕩去的絢麗繽紛落花似乎凝固在風中,激蕩在他們三人胸口中的兄弟感情如排山倒海般呼嘯盤旋,從這一刻開始,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破壞他們之間真摯深厚的情義,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為了兄弟可以赴湯蹈火,這就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江湖!

    張旺財凝視精赤身上的趙烈,忍不住熱淚盈眶,高聲道︰“沒想到六大門派之首的少林也攔不住大哥,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大哥了,不過我和葉飛沒有給大哥丟臉,我們兩人合力擊敗了血魔王冷血,真是痛快!”

    葉飛看到了趙烈身上殘留青紅淤紫的傷痕,向來沉穩的面容亦泛起激動神色,迅速背轉身擦去眼中閃爍的淚花,反手緊握趙烈的肩膀道︰“大哥激戰幽靈侯遭受了重傷,此番在少林肯定經歷了惡戰,不知又受了多少傷!”

    趙烈裸露的古銅色肌肉強悍隆起,隨手用布條從額頭勒住紛亂長發,淡淡道︰“我沒有受傷,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絕不會讓少林找到傷害你們的理由,必須傾盡全力保證你們在少林安然無恙,少林武功博大精神,佛學禪宗更是高深莫測,不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說到最後,眼中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目光。

    張旺財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這些少林禿驢雖然把我們日夜困在達摩洞,但並沒為難我們,而且無虛老禿驢還利用正宗佛門內功幫我們療傷,了空掌門最是煩人,整日向我們講授佛家道法,耳朵都听出老繭了。”

    葉飛沉聲道︰“少林派藏龍臥虎,高手如雲,絕對不容輕視,這些日子在達摩洞養傷,靜心研讀佛經,不但功力完全恢復,而且更甚從前。了空大師看透了萬丈紅塵,深不可測,超然寬厚的氣度讓我嘆服。”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火紅朝日在跳動的健壯肌肉上映射出細碎光芒,他痛快道︰“江湖絕不能沒有兄弟義氣,為了你們兩人的安全,我就是戰死少林也心甘情願,在所不辭!不過現在一切都已風消雲散,江湖險惡,帶來無盡傷悲,但我絕不後悔,因為遇到了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只要我們三人同心協力,江湖之大,誰與爭鋒?茫茫江湖遲早會被黑虎幫踩在腳下!”

    趙烈,葉飛和張旺財傲然並肩走出了彌漫香火梵音的千古少林,穿越了氣勢肅穆威嚴的重重寶殿,終于回到了萬丈紅塵俗世,痛快帶領黑峰三十二騎旋風般奔下了少室山,馬踏微塵,蹄亂春風。

    一輪落日斜掛天邊,染得天地似被血浸透。夕陽下,古道荒野,空曠無邊的黃塵古道上幾株野草還在風中搖曳,遠遠望去只是一片片荒涼影子,滿目蕭瑟,數十匹健馬閃電般奔馳而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只是在地面殘留了迷蒙灰塵,更顯萬分蒼涼。

    藍色寬闊的大湖悠悠鋪陳在荒原之上,這是屬于北方的湖,雖無江南煙雨湖泊之靈性,卻有開合天地之姿容,水色深碧,浩浩蕩蕩,遼遠無極,如無言的大地之眼對蒼生的一聲浩嘆。

    趙烈望到了這片寧靜的湖泊,身下急馳的黑色駿馬放慢了腳步,他實在太疲憊了,少林寺中的百場激戰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無法承受,一直苦苦咬牙硬撐,當看到葉飛和張旺財安然無恙時,心里壓著的沉重石頭豁然放下,剛剛走出少林,就感覺渾身骨頭都似乎散架了,于是此時驀然勒馬停下,輕盈地翻身下馬,閉上雙眼,靜靜坐在湖畔盤腿調整內息。

    張旺財迅速吩咐黑峰三十二騎在附近戒備,然後在伴隨趙烈在湖畔坐下,同樣開始默默地勤奮練功,他從趙烈身上學到了太多東西,雖然相貌平凡簡單,其實大智若愚,天庭飽滿,一雙小眼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葉飛獨自站在湖畔,蒼白的臉上有著一雙深沉而憂郁的眼楮,寫滿了堅韌,身上散發著一種孤獨氣息,這孤獨氣息就和他腰間的劍一樣,永遠呆在腰間,一動也不動,靜靜欣賞大湖落日的壯觀美景,感到心胸擴闊至無限,人世間一切你爭我奪,都變成永恆中無足道的瑣碎事兒。

    佛說,擁有是短暫的,永恆的只有空虛,或者說,空即是有,有即是空,紅塵只是一個過程。葉飛想起了少林掌門了空說過的這句話,似乎若有所思,他抬頭靜靜凝視平靜的湖面,水面充滿了自由、寬廣而從容,承載著生命悠然的快樂,以及歲月無情的變遷,在這兒,就連飛逝的時光仿佛都已停頓,生活美好得象山水間清新的空氣,可以無拘無束地大口呼吸。

    葉飛一雙明亮如湖水的眼楮淡然掠過白色水鳥翩然嬉戲的湖面,天很高很藍,像無限放大悠遠的夢,他憂郁的凝視著,凝視著那些自由自在的鳥兒,想起了寬闊海上飛翔的白色海鷗,無語的凝視中,他已經深深的感覺到,始終無法擺脫那個悠遠而又憂郁的夢,曾經很美好的回憶,此時也只能是回憶了。

    夜色逐漸暗淡下來,薄薄的煙霧繚繞在湖面,清輝四溢、如夢如幻、豐盈的銀白圓月,似一朵熾烈盛開著的完美無缺的白色野百合,冰雪般懸掛中天。

    葉飛如冰冷岩石佇立湖畔,思緒如雲,右手緊緊地握著腰間之劍,緊緊地握著,仿佛劍是他完全的生命,難道生命中注定只能有劍嗎?自從宛兒投入趙烈的懷抱,他只有把心放在劍上,全心全神放在劍道的追求上,可是心中的孤獨寂寞和痛苦讓他在深夜無法入睡,寂寞會讓人消沉避世,也會讓人發憤圖強,他開始徹夜練劍,性格越發沉默寡言,白日里也難得和幫中兄弟說幾句話。

    趙烈輕輕睜開了雙眼,雖然經過了數個時辰的內力調息,可是依然覺得身心疲憊,他看到清澈湖水中的游魚悠閑自得,湖底卵石歷歷可數,湖面粼光蕩漾,銀鱗片片,湖畔櫸樹叢生,黃綠璀璨,綠的是葉、艷黃是花,更有那滿灘的蘆葦如綠衣美人在風中搖曳。

    清香迷人的山風輕柔撫過,趙烈心緒似霧,亦虛亦實,朦朧恍惚,更像一地斑駁零散的月光,收拾不起,因為他看到了葉飛亙古不動的白色身影,看到了葉飛心靈深處的無盡寂寞,他心中頓時涌上無法言語的復雜情感,心情久久無法平息。

    趙烈欠了葉飛太多,太多……根本無以為報,葉飛的執著和寬闊胸襟讓他感動,他忍不住握緊了雙拳,憑空灑落了熱淚,為了這份肝膽相照的兄弟感情,即使刀山火海也無所畏懼,決不猶豫,別說是小小少林!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群山如蒙上了一層白霜,皓月冷千山。“人世間,此時此刻有誰正在仰望著這輪冷酷月亮?”趙烈靜靜站在深夜里的湖畔,仰望寒月,思緒萬千,許多事一幕幕地走到眼前。是的,有種悲哀在一絲一縷地纏綿、在刻骨銘心的疼痛、在春聚秋離的無奈中,留下牽牽絆絆的長絲,飄忽的心緒似乎順著湖面逐漸蔓延到遠方,心神忽然一顫,驀然發覺遠處有個少女同樣痴痴仰望月亮。

    少女忽然就順著湖畔走了過來,悠然舒展地漫步,連走路時亦帶著舞的韻律,輕淺的腳步一路款款行來,就象踩在一闕清新卻悱惻的小令上,輕輕抬起手,理了一下鬢邊的幾絲散發,衣袖落下,露出一節白如蓮藕的小臂,徑直走到趙烈面前,嫣然笑道︰“公子就是天下聞名的黑虎幫主趙烈吧,我是華山弟子風清舞,你的滿頭金發真是很好看,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金發,不然肯定比你好看。”她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如石像般佇立湖畔的葉飛。

    趙烈凝視如此清新少女,心情非常愉悅,臉上露出輕狂笑容,悠然吟道︰“你的名字如風似舞,人更勝其名,就是春風也比不上你!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他的聲音低沉,一詠三嘆,帶出百折千回的感覺。

    風清舞原本快樂的雙眸忽然露出憂郁顫動,敏感豐富的心被觸動,柔聲接著趙烈話語回應道︰“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願將傾城色,換君未展眉。”說話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忽然轉身痴痴望著葉飛的背影,年輕秀美的臉龐堆滿了哀怨之色,“不知道他能否听到?能否明白我的心?”

    趙烈沒想到少女之心原來是放在葉飛身上,頓時傻傻地愣在夜風中,雙眼閃爍著銳利目光,忽然笑道︰“姑娘肯定就是在挽月樓找葉飛的華山女弟子,葉飛挺身為你激戰血魔王,身受重傷,你快過去陪著他吧。”

    風清舞堅定道︰“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這次趕到少林,也就是為了救出葉飛。”

    趙烈搖頭嘆息道︰“小姑娘真是勇氣可嘉,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就憑你根本無法把葉飛從少林救出來。”

    風清舞幽幽道︰“為了葉飛,我苦苦哀求爹爹來到少林,可惜你卻先到一步把葉飛帶走了,于是我連夜從少林追趕你們,總算追上了,可是葉飛居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夜幕下,湖面沒有拂面的風,沒有飛掠的鳥,沒有樹影婆娑,沒有燈火搖曳,只有無盡的寧靜,趙烈微笑道︰“你爹有那麼大的能耐嗎?”他忽然凝神望著遠方,一條模糊的身影,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快速飄到面前。

    來人頭戴斜頂道冠,額前一塊太極玉,身穿黃邊淡青色長袍,足踏雲耳玄色靴,容貌清秀,一手前拂頷下長須,一手連袖背于身後,氣質優雅,恬淡自然,鳳眼微合,劍眉高聳,幾綹烏發散落在眼前,神情落拓孤傲,眉心伸展處卻帶著飄逸神態,正是華山掌門風遠山。

    趙烈想起了華山英雄劍張楓,眼中立刻閃過陰毒目光,不過似乎很快想到了什麼,雖然對華山派沒有什麼好感,依然恭敬沉聲道︰“閣下乃是華山掌門風遠山,久仰大名,在下黑虎幫主趙烈,拜見前輩。”

    風遠山渾身透著文秀瀟灑的氣質,凝視趙烈道︰“趙幫主近年來在江湖如日中天,今日見面,果然氣度從容,名不虛傳。早在華山就听說了你的傳奇經歷,你和南宮無雪之間的恩怨天下皆知,可是南宮無雪始終未與你正面沖突,看來其中必有隱情,我也不便多管。”他忽然話鋒一轉,森然道︰“可是蕭碧痕不但早年屠殺了華山派眾多高手,近年曾經和你在華山斬殺了華山派的兩名女弟子。”

    趙烈雙眼帶著無限的落寞、孤寂、無奈,好似歷經過無盡的歲月,看透了塵世,充滿著智慧,也充滿了蒼桑,傲然冷冷道︰“前輩今日到這里就是為了找我報仇血恨嗎?”

    風遠山身上自然流露出威嚴氣勢,沉聲道︰“還好當時你並未出手,而且還出手救下了柳素青,不過趙幫主在洛陽為了蕭碧痕,不惜與六大門派激戰,恐怕並非明智選擇。”

    趙烈的眼神透出練達從容,沉聲道︰“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江湖本來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根本沒有選擇。”

    風遠山隱約感受到趙烈身上透出的霸氣,飄然微笑道︰“江湖豪杰自當恩仇自分明,志在風氣清!希望趙幫主以後不要與天下武林為敵,不過今日我卻並非來找你,而是因為小女,我想見見能讓小女動心的葉飛到底是什麼模樣?”

    葉飛的腰帶上系著一柄烏鞘長劍,靜靜站在湖畔,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挺,白衣在月色下仍然白得耀眼,披散著的黑發,也仍然黑得發光,那劍一般筆直站著的身子,就像當年在大海上飛魚幫那個倔強的少年,似乎永遠都沒有改變,若有什麼改變,那只是他目光更明銳,面容更沉毅,那口奪魂攝魄的“大海之心”也更輝煌,更懾人。

    風遠山雙手攏在袖中,目不轉楮地凝視葉飛,隨隨便便地邁步,長劍雖未出鞘,劍氣已如霜刀雪劍逼人而來,整個人卻如一柄淬火飲血,夜夜壁上鳴的寶劍,散發出天上星辰般的淡淡光亮。

    葉飛感覺到了森冷逼人的劍氣,于是冷冷握住了“大海之心”,劍身出鞘的長鳴頓時轉成陣陣沉悶的“嗡嗡”之聲,听起來就像是夏天午後驟起的海浪聲,郁郁而動,蔚藍色劍身的震動非常輕微而又極其快速,遠看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近察就可以瞧出這柄寬如手掌的劍身閃著一層藍蒙蒙光氣,正以一種極為細密的幅度震動著,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在發光,走得很慢,可是整個人都好像是輕飄飄的,他的腳好像根本沒有踏在地面上,就像是浮在黑暗中的劍靈。

    風遠山眼中閃過驚異的笑意,微笑著拔出了冰風劍,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身泛起了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布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也沒見什麼動作,冰風劍剎那間累凝而成一球煙霧,劍鋒化為一點青光,似若雲霞繚繞里的不滅星光,流星般往葉飛雙目間的位置奔來。

    葉飛手中的“大海之心”略微顯得寬大笨拙,可是一劍刺出,劍也彷佛變了,變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他已將生命的力量注入了這柄劍里,一劍輕飄飄刺出,本來毫無變化,可是變化忽然間就來了,來得就像碧波海浪那麼自然,變化萬千,每朵浪花都絕不相同,劍在他手里,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靈氣和寬廣氣勢。

    風遠山僅僅刺出了一劍,似乎輕描淡寫,揮塵如意,華山劍法本是以輕靈流動,清麗飄逸見長,這一劍正是得意之劍法,端地清麗絕俗,流采照人,可是這劍刺出後,本來在動的萬物卻忽然全都靜止,絕對靜止,一直在湖面不停隨波逐流的落葉也已完全靜止,甚至連湖面的漣漪都彷佛也已停頓。

    突听嗆然兩聲龍吟,湖面的萬丈銀波上已多了兩道劍氣,殘月、銀波,落葉與劍氣相映,直似七寶蓮池,大放光明,漫天絢爛劍光突然消寂,只剩下兩柄長劍卓然高舉,劍尖卻搭在一起!旁邊的黑峰三十二騎只覺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視。

    風遠山迅速飄回原處,含笑把長劍插回劍鞘,眼中閃過欣慰目光,顯然甚為喜歡這個沉穩木納的年輕人,更沒想到葉飛在劍道上的天賦並不在張楓之下,他微笑道︰“劍,古之聖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藝精深,遂入玄傳奇。故歷朝王公帝候,文士俠客,商賈庶民,莫不以持之為榮。葉公子年輕帥氣,劍法流動飄然而不乏剛烈,劍之光芒充滿了戰場上帥將無上的孤傲和氣勢,不愧劍帥之稱號!”

    葉飛依然穩立如山,沉沒不語。風清舞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的,撅起小嘴,忽然嗔怒道︰“爹爹怎麼忽然對葉公子出劍?女兒有些話想對葉公子說呢。”她飛身躍到兩人中間,眾目睽睽之下,嬌笑著拉住葉飛衣袖飄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湖畔。

    葉飛和風清舞並肩久久站在遠處,凝視天空的寧靜明月,也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話?淺藍青黛的暮靄籠罩了寧靜湖面,銀碧的月輝水般纏綿。風遠山對于這個寶貝女兒也無可奈何,轉頭悠然對趙烈道︰“此時閑來無事,不知趙幫主可有興致與我弈棋?”

    趙烈凝視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此時雖然在下棋,心中卻是堆滿了太多心事,眉頭微皺,“看來風遠山的女兒頗為喜歡葉飛,我可要盡力撮合此事,絕不能再讓葉飛遺憾了,可是張楓乃是風遠山愛徒,絕不能莽撞惹怒華山派,必須先讓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然後再光明正大地殺死他!”

    風遠山顯然是棋道高手,落子極快,棋盤落子聲幽雅如彈奏琴弦,他的雙眼逐漸露出了失望神色,嘆息道︰“下棋正如學劍,本該心無二用,若是分了心,怎麼能算高手。”

    趙烈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棋未到中盤就已經負了。

    風遠山收起了棋盤上密密麻麻黑白子,搖頭嘆息道︰“夫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衰;務殺而不顧者,多敗;戰勝而驕者,多亡。年輕人做事千萬要慎重,否則就像今日這棋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可惜棋盤已亂,就算給你個機會,想重新來過都來不及了!”

    趙烈收回紛亂心緒,淡淡道︰“有些東西只要想到就可以做到!”他不動聲色,很快將棋子都拿了起來,一粒粒放上了棋盤,記憶力驚人,每粒棋子步位,竟都與方才分毫不差,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迅速全部堆滿棋盤,他靜心拋棄雜念,凝神望著棋盤,微笑著落子。

    風遠山面上此刻不禁露出詫異之色,眼神閃爍著驚奇贊賞之意,但只瞧了趙烈一眼,便立刻凝注著棋局,發現此番落子竟然異常精妙,全然不似剛才的那著昏招,他手中棋子競始終放不下去。

    趙烈微笑道︰“施行決勝謂之取,棄子取勢謂之舍。取舍不明,患將及矣。取舍者,棋之大計。”話未說完,風遠山已落下一子,趙烈臉上忽而微笑,忽而皺眉,忽似苦思不解,忽似深有體會,皺眉苦思良久,猶未落子,舉棋不定。

    風清舞時不時露一絲天真稚氣,人見人憐,潔淨細膩,精巧玲瓏,小鳥般依人,很美麗、很水,幽幽道︰“我得知公子被困少林,就馬不停蹄趕來救你,我在這里說了半天話,可是公子卻始終不肯對我說一句話,我真是好傷心呀。”

    葉飛靜靜站在湖邊,凝視鋪滿湖面的皎潔月光,面容靜如岩石,終于沉聲道︰“我已經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劍道之上,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你回吧。”整夜他就說了這一句話,說話的時候連身子都沒有絲毫移動,頭也沒轉,眼神也沒有任何漣漪,說完之後緊抿嘴唇,依然凝視寬闊湖面。

    風清舞雙眸含著晶瑩淚光,縴小的胸部劇烈起伏著,忽然咬牙轉身離開,踏著岸邊柔軟的蘆葦飄在風中,灑落的滴滴淚水掉在湖中,激蕩起了圈圈細小的漣漪,她拉起風遠山袖口,哭泣道︰“爹爹,我們馬上趕回華山,我再也不想見到葉飛!”

    春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葉飛依然凝視平靜湖面上堆積的翠煙,清晰看到了湖面淚水泛起的漣漪,他的心忽然感到無盡傷感,似乎听到了挽月樓上那曲動人心扉的《笑紅塵》︰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長夜漫漫不覺曉!……

    夜風在葉飛的手指間互相纏繞,目光雖然一去萬里,絕無阻滯,可是天地交接處卻分不清哪是雲,哪是影?有些人注定了不能相依,然而也注定了不會遺忘,但卻屬于遙不可及,即使舍得放棄,卻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晨曦前的夜空,看不見倏忽而過的流星,也看不見冷峭孤獨的一鉤彎月,幾枚浮出層層黑幕的星星,有氣無力地散落在天空,棋盤上依然擺放著未完成的殘棋,風遠山早已經飄然遠去,趙烈猶未落子,久久凝視棋盤。

    張旺財低聲道︰“大哥,風遠山已經走了,這盤棋到底誰勝誰負?”

    趙烈淡淡道︰“不以猶豫而害成功,不以小利而妨遠略。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認輸,在我未落下這顆棋子之前,勝負仍是未知之數!”

    萬籟無聲的夜空,趙烈靜靜站著,似乎完全融入黑糊糊的虛空,睜眼面對包容一切的虛空,他忽然對張旺財道︰“烈烈長風,茫茫長路,我們兄弟三人何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青壺煮酒論天下,彈歌一曲傲江湖,笑談狂飲風雲變,江湖兒女誰不醉?”

    “春水瀟瀟悲風冷,舉杯彈指風雲動,勿惱千古煩憂,今夜須沉醉,人生能幾何?壇似小山立,醉眼漸迷亂花飛,莫負青春!”趙烈痛快飲盡了手中的烈酒,火熱的酒一直燒到了心中。

    北方的客棧明顯多了些粗獷氣勢,大堂中擠滿了豪爽魁梧的江湖客和南來北往的旅人,寬敞大堂乃是兩層高的土樓,高達三丈的石砌圍牆環抱出敞開的空地,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沿圍牆設置客房,足有數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繞的回廊,置有數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角落擺放著供駿馬飲水的木欄,寬達兩丈的馬槽里面堆滿了草料清水。

    黑峰三十二騎都是豪邁血性的漢子,酣暢淋灕地飲酒,當他們望向趙烈時,神態恭敬不在話下,骨子里亦透出心悅誠服的崇慕意味,事實上趙烈從無名小卒到江湖淫賊,歷經百般曲折磨難,最後闖出威名,組建黑虎幫,傲然成了天下無雙的武林戰神,早已是武林年輕一輩的欣羨目標,比之那些名門世家的子弟,更使人覺得難能可貴。

    趙烈從來不擺半點架子,生性豪爽而喜歡熱鬧,親切地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兄弟痛快飲酒,酒意涌上胸口,不禁大聲道︰“北方的燒刀子就是夠味,這才是真正的烈酒,一壇烈酒如口,那份濃烈那份粗獷,立刻讓人熱血沸騰,渴望金戈鐵馬,憑生仗刀出關之雄心!”

    黑虎幫眾兄弟和客棧里面的江湖豪杰聞之紛紛叫好,痛快大口吃肉,痛快大碗喝酒,這是多麼歡樂的時刻,也是歡樂的江湖,他們的酒意更濃,歡樂也更濃,似已完全忘記了江湖的悲傷、煩惱和痛苦。

    葉飛平時並不飲酒,但此時此刻,面對眾多好兄弟輪番敬酒,他心緒飄飛如雲,難于平復,忍不住默默飲下了數碗烈酒,滾燙火熱的燒刀子落肚,並沒有感到熱血沸騰,而是感覺到一份醇厚清幽,頓覺柔腸百結,憐香惜玉,思緒亦百轉千回。

    張旺財頭大身短,額角開闊,面上縱然未笑,也帶著幾分笑意,眯著細長眼楮凝望眼前熱鬧歡樂的場面,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復雜喧囂的場面,雖然喉嚨發干,心頭發癢,可是竟然滴酒未沾,並沒有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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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3: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臥虎藏龍

一個青衣年輕人忽然走了進來,喧囂的客棧忽然就沉寂下來,青衣人身形修長高瘦,但神情嚴肅,一副難得露出笑容的樣子,卻能予人冷靜自若的感覺,說不出的孤單高傲,卓立不動,他的右手緊緊握看一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青衣人冷冷道︰“我叫燕雙飛,每天至少要花四個時辰練刀,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就刀不離手,手中的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三月來我已經擊敗了十七名江湖刀客,獨斬川鄂七寇,素聞趙幫主長刀所向無敵,故今日特來挑戰!”雖然面對身經百戰,震撼天下的戰神,他眼中充滿了無畏勇氣,並沒有絲毫畏懼。

    燕雙飛緊握刀柄,雙眼發出興奮神聖的目光,非常渴望與擊敗名動天下的趙烈,這把刀幾乎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他使用這把刀,幾乎比別人使用自己的手指還要靈活如意,這把刀已經不僅是一把刀了,人與刀之間,已經有了種別人無法了解的感情。

    趙烈輕輕放下了手中酒碗,仔細凝視燕雙飛手中漆黑的刀,感受到了一種勇往直前的刀道精神,不論這個年輕人的功力深淺,就是他身上流露出的尚武刀魂和堅定氣魄足以讓人尊敬欽佩,他微笑道︰“刀是好刀,我先敬你一碗烈酒!不過想要與我動手,必須先擊敗無形刀張旺財。”

    張旺財微笑著抽出了其薄如紙的“無形無影無痕刀”,此刀平時能像腰帶般纏繞腰間,巧妙藏在衣下,刀身百煉千錘,可柔可剛,變換萬千,刀身散發出溫柔的淡藍色光芒,淡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燕雙飛目光堅定,凝視著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而蒼白,漆黑的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誰也不知道它的利鈍,刀驀然出鞘後,鋒刃己現,漆黑瑰麗而耀眼,誰也不敢輕攫其鋒,漫天都是漆黑的刀芒。

    張旺財手中的薄刀忽然沒有蹤跡了,無形無影,若有若無的淡淡刀光如同絲絲點點光影穿透了虛空,“叮”的一響,所有動作突然凝結,大地間的萬事萬物在這瞬間似已全部停頓,“無形無影無痕刀”如同柔軟絲帶沒入了他的腰間,不留任何痕跡。

    燕雙飛的刀就停在了張旺財咽喉方寸之間,卻沒有劈下去,整個人也似已突然凝結僵硬,一張英俊清秀的臉卻充滿了驚駭與恐懼,額頭上的幾縷頭發忽然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很快飄散在風中,臉色看來就像是他的刀,黑里透青,青得可怕。

    趙烈對燕雙飛微笑道︰“你知道今日為何落敗嗎?華麗絢爛的變化不過是刀道之皮毛,刀法到了沒有變化時,返樸歸真,化繁為簡,快若驚虹,那才是刀法的精髓,沒有變化就是超越了變化的極限。”

    燕雙飛蒼白的手握緊了刀柄,似乎驀然想通了什麼,眼神發亮,心中依然只有手中的這把刀,忽然抬頭堅定道︰“總有一天我會擊敗天下所有刀客,達到刀道巔峰。”他轉身走出了客棧,走得很慢,可是並沒有停下來,腰板依然筆直如刀,腳步異常沉穩,即使死亡就在前面等著,他也絕不會停下來,年輕的眼神依然對未來充滿期待,執著而痴迷。

    趙烈眼中蕩漾著欣賞笑意,非常喜歡這位倔強勇敢的少年,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蓬勃朝氣和頑強不屈的精神,看到了江湖的多姿多彩和熱血澎湃,江湖總是充滿了激情,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總歸是年輕人的天下,年輕人也正是黑虎幫稱霸江湖的根基,黑峰三十二騎也補充了數名幫中百里挑一的少年豪杰,年紀輕輕就已經挑起了大梁。

    江湖注定沸沸揚揚,風起雲涌,難得片刻寧靜。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忽然遠遠傳來,自遠而近,“蹬,蹬,蹬!”一聲接著一聲,似是走得十分緩慢,不少人只覺耳鼓被震得“嗡嗡”作響,過了半晌,一個魁梧大漢走了進來,鼻長唇薄,眉毛和眼楮間的距離比常人大,頭發眉毛粗濃如鐵絲,留著短須,活像個刷子,輪廓分明,是個頗具男性陽剛魅力的中年漢子,容色陰冷,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

    鄭東低聲對趙烈道︰“此人乃是藏劍山莊的主人霸劍錢天雷,身高七尺六寸,重一百八十四斤,使一把長柄重劍,全長五尺三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據說乃有一副打不死的銅筋鐵骨,一股悍不畏死的剽悍之氣,一套無堅不摧的劈天開地三十六劍。”

    錢天雷傲然道︰“在下乃霸劍錢天雷,藏劍山莊中藏有幾壇數十年的美酒,听說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在這里飲酒,故希望能夠與趙幫主豪飲幾壇,隨便見識一下趙幫主驚天動地的刀法。”

    趙烈凝視高大威猛的錢天雷,忍不住輕輕搖頭,轉身對葉飛淡淡道︰“葉飛,你就出手和錢大俠切磋幾招,他的劍招乃是從無數次艱辛血戰的經驗中練出來的,樸實簡單,狠毒有效,不要太大意。”

    錢天雷沒想到趙烈竟然如此輕狂,他霸氣逼人的臉龐頓時漲成豬肝色,傲然持劍對葉飛道︰“你就是劍帥葉飛吧,老子今天就先滅了劍帥,再挑戰武林戰神。”手中巨劍上黃金吞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葉飛面無表情,不苟言笑,隨手拔劍刺出,其勢之盛,其速之急,足以令人望之色變,堅硬劍身好似蛇身般交叉縱橫,帶起了層層晃蕩的透明波浪,閃電般拉出了數道蜿蜓扭轉的劍芒。

    錢天雷大驚之下,雙手持黃金重劍,出手就是“劈天開地三十六劍”,抖出了一條長達兩三丈的裂裂爆光,在一陣劈哩叭啦的長響中,連爆不停的劍光唰然前射,裂然暴擊,帶著強閃的烈芒,不愧霸劍之威名。

    葉飛悠然飄起,“大海之心”正正地刺出,劍身泛起海浪閃閃,宛如千百層波濤閃動,酒樓轟然一震,劈哩劈啦的爆音續來,頓了一頓,緊接著長芒爆閃,連連撞來,劍芒厲烈無比,使得錢天雷凌厲的劍網立時崩張,然後叭地一聲,“大海之心”就這麼穿網過波,芒中的強閃爆音,較之前更加地猛烈,宛如地裂山崩般地駭人。

    霸劍錢天雷踉蹌著朝後退出,雙手劇烈抖動,幾乎不能握住手中重劍,豬肝色臉龐變得慘白,滿臉羞愧,沒想到竟然不到十招就敗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低頭準備匆匆離開。

    趙烈忽然悠悠笑道︰“錢大俠不是帶來了幾壇美酒嗎?怎麼我沒見到呢?”輕描淡寫的話語中,不經意間就透露出流淌在血液中的幾分輕狂。

    錢天雷尷尬地揮手,幾個頭束金冠,身著紫羅衫,腰懸著長劍的年輕人抬著幾壇美酒走了進來,他們劍鞘上的寶石閃閃生光,劍穗上懸著龍眼般大的夜明珠,可是此時錢天雷根本無顏留在客棧,狼狽不堪地帶領這些威風凜凜的少年離開,全然沒有來時那種氣勢洶洶的氣焰。

    客棧中頓時爆發出粗獷豪放的叫好聲,不少江湖豪杰紛紛起身高聲恭維奉承,此起彼伏,氣氛異常熱鬧,“霸劍錢天雷浪得虛名,簡直不堪一擊!”;“武林戰神戰無不勝,就是江湖泰斗少林派也無法阻擋!”“劍帥葉飛劍法如神,無人可擋!”“黑虎幫高手如雲,乃是天下第一大幫。”……

    鄭東搖頭嘆息道︰“真是樹大招風呀,這些江湖客也不掂量自己實力,照這樣下去,我們兄弟幾乎沒有機會痛快喝酒,總是被這些所謂的高手大俠打擾了興致。”

    趙烈凌空把錢天雷帶來的酒壇吸到手中,輕輕拍開封泥,濃烈的酒香頓時彌漫在空中,心中難免流露出幾絲得意,忍不住痛快道︰“錢天雷雖然金玉其外,不過這些酒倒是罕見美酒,不愧藏劍山莊美名,總算藏了些好酒,哈哈,今日我們兄弟不醉不歸!”

    人群中忽然走出個身材矮短臃腫的肥胖老婦人,滿頭銀絲般的白發,幾乎已禿落一半,身上穿著件寬大舒服的麻布衣衫,手里拄著根長達九尺,幾乎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杖,喘息著走了過來,長長嘆了口氣,望著趙烈喃喃道︰“年輕人好大的口氣,未免太狂了,根本沒有把天下武林放在眼中。”

    鄭東剛才望見葉飛和張旺財技驚四坐,此時躍躍欲試,早就按捺不住了,挺身而出,高聲道︰“沒想到又有高手來向幫主的挑戰,真是麻煩,不如我先陪老人家過幾招吧。”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隨意微笑道︰“鄭東,你出手不要太重,點到為止。”他一邊說話,一邊忙著不停和旁邊敬酒的江湖豪杰痛快飲酒,渾身散發出輕狂而懶洋洋的粗獷氣質。

    老婦人面如圓月,一張滿布皺紋的臉,長長的頭發都已全白了,已是個歷經風霜的老人,滿帶著親切的笑容,面對身邊數個手橫利刃的彪形大漢,似是根本未曾瞧見,語聲更是溫柔慈祥,“黑峰三十二煞也算是相當當的漢子,可是怎麼加入黑虎幫後變得如此目中無人。”

    鄭東並沒有絲毫憤怒生氣,依然微笑著出拳,氣度沉穩,拳頭的沖力帶著旋力突然響起了氣芒破空的厲嘯之音,顯然這些年功力大進,拳法日臻完美凌厲,早已不是當年盤踞山頭的綠林草莽。

    老婦人輕輕握住了長達九尺的木杖,精芒內聚于其中,閃耀的金芒倏起,唰地一聲,金芒宛如波浪般滾滾而出,幻現出宛如冰雕的漫天凝影,不但穿破了鄭東渾厚凌厲的拳風,而且木杖變幻詭異難測,巧妙地橫杖側擊他的肘關節,似乎突破了時空限制,功力之高駭人听聞,所有變化不過火光電閃的瞬間,眼看鄭東的右臂將被木杖生生擊斷!

    葉飛和張旺財大駭之下,紛紛刀劍出鞘,不料空中忽然閃現出淡淡的藍色身影,趙烈搶在兩人前面出手,“砰”的一聲悶響,他伸出右手接住了雷霆萬鈞的木杖,左手還端著剛喝了一半的酒碗,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放下酒碗,動作看來雖然容易簡單,但其中之微妙變化,卻當真妙到毫巔,時間差不得半分,勁力也錯不得半分,動作懼是不差不錯,恰到好處,叫人看了固然舒服已極,又不得不拍案叫絕。

    熱鬧的客棧頓時寂靜下來,趙烈眼中射出驚異目光,剛才竟被對方強大真氣震得胳膊發麻,虎口發抖,左手端著的酒碗驀然無聲碎裂為粉末,醇香的美酒悠然灑落空中,他似乎沒有感覺到酒碗悄然碎裂,而是靜靜凝視眼前弱不禁風的老太婆,神色凝重,久久也未說話。

    鄭東朝後退出幾大步,此時渾身冷汗淋灕,眼前還在浮現剛才那匪夷所思的木杖,深深吸氣,伸手抹去額頭上汗水,驚魂未定,不由感到了一絲後怕。

    老婦人“簌”地收回木杖,挺直的腰板瞬間變得彎曲如蝦,恢復了風燭殘年的模樣,臉上露出親切笑容道︰“趙幫主果然名不虛傳,還算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千萬記住了,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做人一定要厚道!”她轉身蹣跚離開,望上去依然普通而平凡,沒有人能夠看出她乃是絕頂高手,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江湖中根本就沒有過這樣的人物。

    微風吹過,空氣中的酒氣和客棧的喧囂都漸漸化成一片虛無,趙烈忽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寒意,深深吸氣,緩緩走回了座位,走得很慢很慢,靜靜思索,根本听不到客棧中杯酌交錯的喧囂聲音。

    黃昏忽然起霧,黃昏本不該有霧,卻偏偏有霧,夢一樣的霧,趙烈逐漸走入了霧中,人生本就如霧如夢,他像是浮萍落葉那麼樣飄浮不定,而且雙眼也像是這詭異夜霧一樣,虛幻、縹緲、不可捉摸。

    “江湖浩瀚如海,深不可測,不知道還藏有多少像剛才無名老太婆那樣的絕世高手?”趙烈心中涌上無法言語的淡淡失落。狂戰少林,威風八面,就是面對少林戰僧也沒有如此震驚,畢竟凌空早就名動天下,可是一個毫無名氣,從來沒有听說過的老婦人卻擁有驚世駭俗的功力,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陰沉,“江湖之大,高手如此之多,光憑匹夫之勇和強悍搏殺根本不可能稱霸江湖,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是痴人說夢,善泳者往往溺水而亡,江湖之路任重道遠。”

    趙烈收起紛亂心態,忽然仰頭飲下滿壇烈酒,胸膛中依然跳動著渴望征服的野心,眼中閃過堅韌笑容,“江湖中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江湖人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本就該不擇手段!江湖人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並沒有選擇的余地,沒有人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更沒有人能否認,這就是江湖人的命運,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江南的春日溫柔得讓人疼惜,趙烈忍不住勒馬緩行,生怕驚碎了春之寧美,悠然在時間和空間的夾裹中聆听日升月落,細長的手指把溫柔春風聲精心梳洗,雨拍擊、月傾瀉,綠竹葉“沙沙唰唰”,身心感到無限的輕松愜意。

    趙烈悠然對旺財道︰“江南如同寫意水墨畫般柔和靜美,每次到江南都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吳儂軟語,笑語融融,愁眉為之舒展,悶胸為之氣暢,了無縴塵。可惜幫務繁忙,葉飛昨日離開了,不能與我們一起返回黑虎山,自從黑虎幫成立後,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終日在外征戰。”

    張旺財微笑道︰“我已經吩咐三百名長刀鐵騎隨身護衛葉飛,何況江南乃是黑虎幫的天下,大哥不要太擔憂。今日甦州大鹽梟秦五爺請大哥到城中的戲院“夢里水鄉”去看戲飲酒,听說那里乃是江南最奢華的戲院,所去之人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揮金如土的江湖豪杰。”

    鄭東恭敬道︰“秦五爺背景復雜,向來和朝廷官府有密切聯系,極少在江湖露面,依靠勾結官府販賣私鹽,平時里無惡不作,簡直是甦州惡霸,幫主還是不宜和這種人扯上關系。”

    趙烈靜靜凝視春日江南的小橋流水,目光深沉漂浮,並沒有答話。

    月色溫柔照射在長滿青苔的門檐上,趙烈和張旺財身著便裝走進了“夢里水鄉”,順著綠水環繞,竹塢曲水的水廊走到了隱蔽在郁郁蔥蔥樹木中的包廂,黑峰三十二騎在房間外面虎視眈眈地站著。

    豪華包廂中間的桌上放置了一個大銅爐,沉香由爐內騰升,徐徐飄散,為房間蒙上了輕紗薄霧,香氣四逸,讓人心中不由自主地頓生旖念。

    江南大鹽梟秦五爺踏空而來,頭戴飛虎王冠,身披白底黑紋虎皮長袍,手握一支又粗又大,將近兩丈的特粗大關刀,雙眼瞪如銅鈴,眉毛極長,從兩鬢斜飛而起,氣勢沖天,宛如天王降世,項下一串俱有鵝蛋大小十八顆夜明珠,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腰上別著一條瓖嵌七色寶石的虎頭寬腰帶,足踏金絲纏線,銀絲交絞的霸王靴,金光閃閃,貴似人間帝王。

    十六個宮鬃堆雲,錦裙曳地的少女,縴手中各舉著一柄碧玉為竿,羽紗為面的官扇,漫步而出,分立兩旁,然後便有四個手捧金缽的宮裝少女,踏過紅氈,簇擁著秦五爺走上包廂中的蟠龍交椅坐下。

    秦五爺顯示出了穩立如山的氣度,自帶一股殺氣騰騰的迫人氣勢,似乎擁有非凡的功力和氣質,信心十足,仿佛是能于千軍萬馬中視敵人如無物的猛將,臉容有種樸拙厚重的味道,但雙目精靈閃爍,使人知他絕非可以輕易相欺的人物,乃是自負又自私成性,陰險狡詐的人,他高聲道︰“黑虎幫雄霸江南武林,如日中天,趙幫主更是皇帝御封武林戰神,威震天下,我早就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氣宇軒揚,乃是人中之龍。”

    趙烈似乎沒有听到秦五爺的恭維,而是想起了客棧中的無名老太婆,不由輕輕握緊了雙拳,心中百感交集,真正的高手總是藏而不露,返樸歸真,何曾像這些不入流的小混混,仗著學過幾年功夫,就打扮得跟天神似的,排場簡直比幽靈侯還要大,他微笑道︰“秦五爺向來和江湖素無瓜葛,不知今日所為何事呢?”

    秦五爺沉聲道︰“江南自古富庶,遍地都是金銀珠寶。販賣私鹽和經營青樓賭館都是財源滾滾的金山,人在江湖混,不就是圖個權利富貴嗎?目前黑虎幫基本控制了江南武林,只要能得到黑虎幫的支持和保護,那我就感激不盡了,定會每年想趙幫主提供大量金銀。”

    包廂中三面都是垂下的簾子,秦五爺輕輕拍了拍手,左面簾子緩緩拉起,錦繡中居然還有個用白木欄桿圍住的溫泉水池,幾個少女就在水池里,卻只露出個頭,烏雲般的長發飄浮在水上,更襯出她們的臉如春花,膚如凝脂,有的嬌小玲瓏,有的溫柔甜膩,有的健康結實,有的弱不勝衣,臉上雖然不施脂粉,身上卻好像抹了一層可以使皮膚保持柔潤的油,在曖昧的燈光下看,她們的皮膚就像是用長絲織成的緞子樣細致光滑。

    少年英俊少年多金,香花美酒美人如玉,只可惜水並不是清水,趙烈嘆了口氣,知道水下面看不見的那部分,一定更動人。

    秦五爺听到這聲嘆息,眼神頓時發亮,雙眼放射出狡猾的得意目光,淫笑道︰“在下素聞趙幫主愛江山,更愛美人,小的對趙幫主的膽識可是仰慕已久,嘿嘿,南宮雨和展瑩可都是江湖的絕頂美女呀,不知道這些胭脂俗粉可否能讓趙幫主滿意?”

    趙烈輕狂的眼神頓時閃過冰冷寒意,可是得意忘形的秦五爺卻沒有注意到,依舊繼續拍手,右面的簾子緩緩收起︰一個絕色美女亭亭玉立,一雙媚極、艷極的眼波帶著醬翠般綠色,身上肌膚有如白玉一般,粉光致致,溫香滑膩,她隨著樂聲起舞,竊宛誘人的身子當真是柔若無骨,輕紗衫中隱約可見渾圓小巧的腰,正在一陣陣輕微地顫動,只見她全身骨肉勻稱,再也不能增減一分,秋波明媚,微一顧盼便足銷魂,尤其是嬌臉上所帶的那一分微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她的手在自己飽滿的胸膛上輕揉,咽喉里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

    秦五爺顯然誤解了趙烈冰冷目光的含義,以為這些庸俗舞姬不合趙烈胃口,于是不停淫笑道︰“趙幫主乃是真豪杰也,沒想到如此艷麗的女子也難打動趙幫主,她們不過是用來助興的花瓶罷了,夢里水鄉最近新來個秀美的戲子,我早就看上了,正準備把她給干了,不過既然今日趙幫主大駕光臨,我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豪華包廂正前方垂著三層珠光寶氣的簾子,巧妙地使包廂和外面的戲台隔絕開來,此時三層珠簾緩緩升起,露出了湖水中部的巨大戲台,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錯落有致。

    戲台上十多名素衣美女,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當先的戲子身著水綠色的輕紗長裙,質料、式樣、剪裁、手工,都絕對一流,雖然並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卻還是隱約看得見她縴細的腰和筆直的腿。

    趙烈目光發亮,久久凝視中間秀美文弱的戲子,嘴角蕩漾的怪異的笑容。

    秦五爺此時根本沒有半點剛才的威風和氣度,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淫笑道︰“這個戲子雖然瘦了點,但是秀美如水,氣質清高,真是恨不得拔光她的衣服,他媽的,肯定很過癮,看來趙幫主也很中意這個戲子,要不我馬上吩咐手下兄弟把她叫過來!”

    趙烈似乎迷上了這個戲子,並沒有反對,淡淡道︰“那就有勞秦五爺了。”

    秦五爺立刻就心花怒放,只要找到黑虎幫做靠山,大把銀子唾手可得,言語中更加放肆淫蕩,可憐的戲子無奈低頭走了進來,楚楚動人,苗條縴細,他忍不住淫笑道︰“趕快唱曲十八摸來給大爺听听。”

    戲子柔弱不堪,身不由己,根本無法反抗,可是她卻沒有絲毫反應,咬著嘴唇倔強地站著,清秀的雙眸流出了淚水,秦五爺忽然沖上去給了她一巴掌,憤怒道︰“他媽的臭婊子,真是不識抬舉,你想死呀,大爺現在就要讓你好看!”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戲子雙眸中的屈辱淚水,眼神如霧似雲,自從在勇闖少林後,他深深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終日苦苦冥思,希望可以在武學上有所突破,可是並沒有什麼進展,再加上路途中遇到功力駭人的無名老太婆,頓時感覺江湖之浩瀚遠遠超出預料,表面上似乎悠然漫步江南,其實這些天心中煩悶無比,暴躁不安。

    本來趙烈是想到“夢里水鄉”尋份寧靜,放松繃緊的心神,可是事得其反,此時卻感到突如其來的莫名焦躁,他忽然微笑道︰“秦爺,先把其它的女子叫到外面,另外把這些簾子也放下了,這里只需要留下這個戲子。”

    秦五爺頓時心領神會,于是奢靡豪華的包廂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可憐的戲子無助地站著,他體貼媚笑道︰“趙幫主,看來我也得出去了,這個女人就留著慢慢享用吧,等趙幫主爽夠了,我再慢慢折磨她!”

    趙烈發出了陰慘慘的冷笑︰“不錯,你的確該出去了。”一陣陰森森的冷風吹過,窗外走過的黑貓忽然露出驚恐目光,卻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機敏和靈活,喘息著,蹣跚爬過,看來幾乎已不像是一條貓,似乎感覺到什麼。

    空中忽然出現了拳影,沒有任何預兆,趙烈甚至根本沒有轉身,反手一拳,秦五爺堆滿淫笑的臉頓時變成了爛柿子,頭顱居然順著脖子旋了幾圈,魁梧的身子“砰”然倒在地面,慘碧色的燈光清晰照在地上扭曲變形的尸體上。

    張旺財迅速沖了進來,如同趙烈的影子,形影不離。趙烈冷冷道︰“吩咐鄭東把尸體拖出去喂狗,這種人渣留著無用,黑虎幫寧缺毋濫,絕對不能吸收這種敗類,記得順便把他手頭的私鹽生意接手過來。”

    秦五爺很快被黑峰三十二騎拖了出去,就連地板的血跡也擦得干干淨淨,豪華包廂里面似乎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依然散發著高貴香料的味道,站立中間的戲子驚異地望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抬頭凝視身著藍色長袍的趙烈,掛著晶瑩淚花的雙眸忽然閃現出興奮目光。

    趙烈悠然笑道︰“張小樓,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真的沒想到會再次踫到,你還是那麼倔強而秀美,可是為何沒有呆在宋青河身邊?此處龍蛇混雜,戲子無論戲里戲外都是很容易落淚的,這里並不適合你。”

    天氣是半陰半晴,灰蒙蒙氤氳著,夜色更深了,有寒意自水面深處涌來,張小樓抱起雙肩抬頭看天,半空里濕漉漉的,斜風吹過,忽然就落下了雨,仿佛是天上掉下的一顆顆珍珠,夜雨敲打芭蕉,瀝瀝滴斷肝腸,似幽閨怨閣少女的嗚咽。

    雨不緊不慢一滴滴地打著芭蕉,趙烈閉目聆听清脆的雨聲,心事如霧,輕輕悠然道︰“小樓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杏花香,這是何等悠然的意境啊,讓人無限想象,可是我覺得此時宋青河應該呆在你的身邊。”

    張小樓幽幽道︰“雖然我呆在他身邊很長時間,可是根本無法觸及到他的內心深處,許多時候,即使和他靠得很近很近,我也感覺似乎間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覺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寧靜,幾乎陷入了無欲無求的境界。”

    趙烈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抬頭奇怪道︰“為什麼你會產生無欲無求的情感?我認識宋青河已經很久了,本以為你已走到了他的心中,可是為什麼忽然就離開了,難道就沒有一點留戀?難道他平時對你不好嗎?”

    細雨如愁絲,涼涼秀秀蒙蒙地打在湖面,趙烈銳利目光逐漸彌漫著絲絲點點的迷惑,心中默默思索,“宋青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連張小樓都舍得放棄,拋卻了兒女私情,顯示出超強的冷酷沉穩,我該如何對付鐵血聯盟?”

    張小樓輕聲道︰“他和普通人不一樣,雖然面帶溫柔笑容,我卻總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滋味,呆在他的身邊,有時候我都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也許是因為他的相貌比女人還秀美的緣故吧。其實他對我很體貼細致,溫柔如水,從來不會發火,也不會勉強我,可是我卻感受不到喜悅,興奮,激動和甜蜜,即使我離開,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傷感,所以我放棄了曾經夢想得到的寧靜,但是我並沒有絲毫怨恨,因為他的內心也同樣充滿了極度的孤寂。”

    趙烈心中涌動著無法言語的怪異感覺,似乎深有感觸,輕聲嘆息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孤寂也是一種意境,一種寧靜和神奇的玄秘,我可以明白宋青河的心境,若要在江湖中生存下去,若想逐漸變得強大,他就必須放棄許多東西。”

    一雙燕子忽然從遠方飛來,停在六角亭欄桿上避雨,仿佛還在尋找昔日的舊夢,只可借亭子依舊,人卻已全非了,燕子飛來又飛去,來過幾回?去過兒回?張小樓柔聲道︰“也許一段不完美的情更讓人難忘銘記,也許青春本就是一個破碎的夢,我並不後悔,或許注定就是落淚的戲子,我很小就習慣了戲子的淒苦生涯,所以當寧靜的生活突然降臨的時候,我反而不習慣了,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她說話的時候,燕子迅速飛走了,頓時感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無所歸依的疼,無法言說的痛。

    趙烈若有所思,目光格外迷茫,有些東西變得很模糊,很曖昧,可是始終抓不住,看不清,于是微笑道︰“相約不如偶遇,反正你在這里也呆不下去了,不如隨我帶黑虎山住幾天,那里山輕水秀,你肯定會喜歡的。”

    張小樓如小家碧玉般端莊秀美,一點都不張揚,只把縴縴素手,撩起額際的垂發,別在耳後,自然而寧靜,讓人不由生出柔軟的憐意,她靜靜凝視水中清幽恬靜的樓台倒影,戲子就如同水面的浮萍,時刻隨波逐流,不知道何處才是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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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拈花一笑

黑虎山下規模宏大的黑虎城還未完工,到處是熱火朝天的工地和密密麻麻的工匠,趙烈為了兄弟義氣而狂戰少林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黑虎山,周長空早早就率領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站在黑虎山下恭迎。

    標志性的藍色身影和飛舞金發才出現,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頓時歡聲雷動,忍不住高呼,“武林戰神,戰無不勝!”那些精神抖擻的長刀鐵騎更是心神激蕩,紛紛拔出雪亮長刀,不停用力在風中揮動,然後他們忽然齊刷刷把數百把長刀拋回身後的刀鞘,明晃晃的刀身不停在空中旋轉,映射燦爛陽光,發出了耀眼絢爛的光芒,這些好兄弟正是用趙烈獨特的收刀方法表達發自內心的激動和欽佩。

    不知為什麼,當趙烈望到眼前喧囂熱鬧的場面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憊,幾乎無法挺直腰板,漫天飛舞的鋒利長刀並沒有讓他感到意氣風發,而是感覺到了蒼白無力的眼花繚亂,雖然已經很累了,可是他已經無法停止征戰江湖的步伐,只能咬牙不停朝前走。

    趙烈從清晨到黃昏都靜靜坐在書桌前面,甚至沒有進食飲水,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書桌上攤放著幾卷枯澀佛經,眉目卻緊緊糾葛起來,臥虎藏龍的江湖和少林寺的百場激戰讓他所悟頗深,不但體會到了武學博大精深,而且深深明白江湖之路的艱難。

    趙烈的功夫都是來于實戰,簡單毒辣,詭異狂暴,無堅不摧,剛烈天下!雖然依靠無數慘烈激戰和強悍意志震懾江湖,可是其間經歷了太多險象環生,九死一生的血戰,最終卻換回了渾身內外的累累傷痕。物極必反,至剛則易傷其身,每到陰雨天他身體上多如牛毛的傷痕便會隱然疼痛,全身經脈氣息時常暴突紛亂,此時在武學上已經無法再往前突破,修為提高遇到了極大的阻隔。

    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並濟,以柔克剛,動靜結合,以靜制動,氣閑神定,神形兼備,那才是武學的更高境界,可是趙烈這些天做不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無法達到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境界,並不能把功力融會貫通,反而變得急躁焦慮,因為青少年時代並沒有經過系統的武學修煉,根基不穩,內力招式修煉全部依靠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留下了許多隱患。

    此時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趙烈自從在寧靜的江南水鄉度過一段平和歲月,頓悟武學,武學修為得到極大突破,然後根本沒有休息,也沒有時間靜心修煉,終日奔波激戰,雖然依靠在運動中修煉真氣,內力近幾年突飛猛進,但也導致經脈內息澎湃紊亂,幾次差點走火入魔,誤入歧途,于是此番回到黑虎山後,特地找了些佛經來苦苦研讀,希望能化解其中困惑,可是半月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

    宛兒穿著雪白衣服,正獨自坐在閨房中,手托著香腮,瞧著瓶中芬芳茶花呆呆地出神,她天庭開闊,眉目如畫,皮膚更比那玉瓶還白上幾分,那鮮艷的茶花與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趙烈自從回到黑虎山來,終日苦苦練功冥思,她實在惦記,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風雨欲來,雲像魚鱗一樣,一片片蓋住了天空,使光線半點也不能泄露出來。于是,原本已是黃昏時分的天地,此刻更加陰晦了,仿佛夜色即刻就要到來,天空忽然響起恐怖的炸雷聲,刺眼閃電瞬間穿透了烏黑沉重的雲層。

    陰沉狂暴的氣候讓趙烈心神更加無法寧靜,炸雷聲震得桌面上的茶杯似乎都在顫動,雨水還未飄落,可是他的額頭忽然布滿汗水,渾身隱隱作痛,頓時感到心煩意亂,驀然起身在書房內走來走去,體內經脈氣息沸騰紛亂,轟隆隆的雷聲可是狼的吶喊?狂放的閃電,撕裂天空,為何帶來赤裸裸地痛?

    狂風忽然停歇了,整個世界瞬間進入極度寧靜,傾盆大雨驀然嘩啦落下。有些事,歷經了時間的洗禮,會漸漸淡于無痕;而有些事,卻因穿鑿錘煉,沉積于靈魂深處,再也無從抹去,偶一觸及,便是徹心徹肺的疼痛,趙烈驀然感到無比狂亂暴躁,猛然揮拳震碎窗戶,對著漆黑的雨夜發出了狂哮,強悍真氣震得那些空中飄落的雨滴紛紛朝外涌出,形成了一條白花花的水龍呼嘯著奔入黑夜!

    宛兒悄然走了進來,心疼地望著煩躁不安的趙烈,她的腰肢很致細,柔軟的白色衣裳淋濕後,在她細腰以下的部份突然蹦緊,便得每個部份的曲線都凸起,分外誘人,她柔聲道︰“烈哥,雨夜寒涼,我砌壺熱茶為你暖身。”她烏黑的頭發高高綰起,一襲純白的綢衫將江南水鄉女子的婉約和靈動烘托的淋灕盡致,淺淺的笑容,微翹的蘭花指,虔誠的伸出了雙手,接過茶盅,澄黃透明的水色,暗香涌動。

    趙烈凝視乖巧宛兒,她清秀、潤澤、嬌媚、溫柔,透著靈性,眉宇間蘊涵著山水靈秀,清冽的雙眸沁入心脾,他的心驀然沉寂下來,湊唇輕飲她遞過來的溫熱清茶,一縷芬芳順喉而下,溫潤香滑,初時尚有絲絲苦味,過後則口齒漸漸生津,漸漸地,窗外暴雨更加狂暴了,似乎想摧毀世間萬物,可是他卻再也听不到狂風暴雨的呼嘯,雙眼緩緩閉合,進入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境界。

    書室添香清茶霧,一燈靜點似枯禪,不覺夜半寒浸骨,流水無聲山皓然。清晨,暴雨終于停歇了,天空依然飄蕩著淡淡雲層,趙烈沐浴更衣,焚香靜氣,微笑著睜開雙眼,疼惜地望著趴在書桌上沉睡的宛兒,縴巧但浮凸有致的酥胸輕柔地起伏,她忽然睜開了朦朧如水的雙眸,他于是拉著她柔軟的小手,踏著早晨飄渺的薄霧漫步青翠黑虎山。

    雨後的清晨格外清新自然,雲層逐漸褪去,萬丈的金光噴薄而出,散落的露珠在翠綠的葉子上滾動,暖日驅散滿山晨霧時,一切均已澄明了,趙烈的心也隨之明朗起來,那種被塵囂所侵擾而狂躁不安的心此時也完全安頓下來,陡然覺得一種悠然和愉悅爬上心壁,盈注著春日生命恆久的氣息,久久佇立山澗,順流而望,明淨秀美、婀娜多姿的清水清澈見底,山下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可以毫無阻攔地望到遠方的火紅朝日和大好河山。

    趙烈感到心胸變得舒坦開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明亮甜潤的溪水從容不迫從青翠山澗流過,無聲雀躍的魚兒不時隱約可見,峽谷、峭壁永恆地沉寂,細沙和卵石流淌成無比自然的姿勢,千里萬里雲明。

    陰沉的天空驀然就變藍了,這樣的藍,是觸手可及的,溫柔拂來軟軟的風,帶著絲絲潮濕味道,樹發出柔枝嫩芽,醉人的綠,趙烈靠近了碧綠的溪水,萬千年不斷更替的水草裊裊飄漾成美人的長發,一望無際的漣漪泛出無限溫柔與深情。

    趙烈眼神發亮,直抵溪水之畔,靜靜順著溪水漫步,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紛亂的心終于沉靜了,他沉醉在略微寒冷的春風里,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流動的溪水,仿佛清澈的溪水有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不知名的翠色鳥兒順著溪水,丟下幾聲啼叫疾馳而去,趙烈臉上似笑非笑,又喜又嗔,目光變得深切、熱切,微風吹過,他忽然閉上了雙眼,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似乎在清溪水中遠望到了一輪圓月,澄碧清泠,洞明無染,能把渙散的思緒照得明明白白,波光閃爍,溪水映射出細碎的光芒,進入了奇異的境界。

    恍惚間似有花氣漸近漸濃起來,他走過去,就見蒼勁彌堅的枝干上綴著嬌艷欲滴的花苞呈在眼前,不過剎那間,站在梢頭的

    宛兒驚異地望著緊閉雙目站在溪水邊的趙烈,春風微微吹起了散發出野性的金色長發,臉色沉靜,渾身散發出飄逸輕靈的滋味,如同雨後洗刷過的青翠山峰,透著無盡的生命,似乎藏著幽遠的深邃,她雙眸閃爍著喜悅欣慰,似乎又回到了美麗江南的難忘歲月。

    熱氣如千川百河般由趙烈腳板的涌泉穴升上,與從頭頂泥丸宮流下的冷氣,穿過大小經脈,匯聚往丹田氣海處,一冷一熱兩股氣流,交融旋轉,當旋力聚積至頂峰時,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萬道氣箭,閃電般蔓延全身。這過程周而復始,每次之後,真氣便增長了少許,傳入他耳內的聲音亦大了許多,皮膚和空氣接觸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良久,溪水還是永不停歇地流動,趙烈悠然睜開雙眼,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的細微拂動。

    趙烈身著柔軟貼身的藍色長袍,腰間隨意用帶子勒住,顯得腰細腿長,灑脫不羈,他睜開充滿喜悅的雙眼,緩緩揮出了黑虎拳,不似以前那樣凌厲霸道。周身空透,沉穩,輕靈,藍色身影移動似春風楊柳,起伏象浪拍雲崖,轉換猶薄霧縈繞,氣血若潮氣潮落,神意如行雲流水,動則運轉自如,形同璣珠落玉盤,靜則周身氣血柔暢,如滴水入沙,妙不可言,動靜合一,如氣蒸騰,無形無象。

    藍色身影雖然輕若鴻毛,拳法卻是大開大合,靜如大地回春,氣象萬千,動如江凌直下,氣勢磅礡,天隨人意,人與天同,趙烈默默在心中念道,“天地隨我開,日月隨我合,山林隨我傾,萬魂隨我移,天地隨我之呼吸鼓蕩,日月隨我之旋轉運行!”拳頭隨意拍擊在溪邊的堅硬岩石上,如果換作以前,這塊巨大岩石早就轟然碎裂,可是此時卻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連聲音也未發出。

    黑虎拳風充彌八荒,無處不及,恢弘無涯,變幻無定,比往日多了幾分大氣,趙烈此時全身經脈氣度平和渾厚,終于擁有一代宗師的飄然風範,收拳飄落地面,悠然道︰“意之所動、氣之所指、神之所往、形之所趨、力之所致、法之所隨,意若靜、氣則定、神乃閑、形必合、力定聚、法無為。自然而然、適應百態、化解千般、包容萬物、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靜中觸動、動中有靜,處處無法,處處法。”

    宛兒語聲卻是嬌滴清脆,宛如黃鶯出谷,抬頭奇怪道︰“大哥,這是黑虎拳嗎?怎麼全無往日威猛氣勢,不過看起來很舒服流暢。”話未說完,她忽然驚異地望到剛才被趙烈隨手拍中的堅硬岩石竟然化做粉末,迅速被水流沖走,不留任何痕跡。

    明亮的書房中散發著鮮花的味道,趙烈精神煥發,目光銳利,絲毫沒有疲憊感覺,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楮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周長空趕緊低頭恭敬道︰“幫主獨自狂戰少林,轟動江湖,黑虎幫威名大震,稱霸江湖指日可待!不知幫主準備如何對付英雄會和鐵血聯盟?听說幫主此次帶回的女子乃是宋青河以前的女人,難道幫主想利用這個女人對付宋青河嗎?英雄會兩次激戰鐵血聯盟,再加上南宮世家的毀滅,實力遭受很大損失,此時腹背受敵,已經沒有太多選擇。”

    趙烈沉聲道︰“我太了解南宮無雪了,所以才會多次對英雄會施于援手,功夫不負苦心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黑虎幫遲早會吞並英雄會,現在需要等待一個好的機會,過幾天我會去找南宮無雪,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黑虎幫真正的威脅在北方的鐵血聯盟,我始終找不到宋青河的弱點,其實我帶回張小樓,並不指望能用來威脅宋青河,只是希望他能有所顧忌,不過他既然能舍棄張小樓,明顯表露了稱霸江湖的野心。”

    周長空冷笑道︰“屬下最近查到可靠消息,宋青河送走張小樓後,很快就接回了一個神秘女子,他經常陪在這個女子身邊,呵護倍至!可見宋青河也並非如江湖傳聞那樣鐵石心腸,無懈可擊,這可能就是他的弱點。”

    趙烈眼中閃過驚異目光,冷冷道︰“馬上查明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我和宋青河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鐵血聯盟這些日子養精蓄銳,應該也快對黑虎幫下手了!”他有時深沉,有時灑脫,有時憂郁,有時歡樂,有時候寬大仁慈,有時卻又會忽然變得極端冷酷無情,周長空從未見過性格如此復雜的人,也許就因為趙烈這種復雜多變的性格才能造就江湖不滅的神話。

    冰冷的江水緩緩地從落雁島四周淌過,時不時泛起微微的漣漪,影影綽綽的樹林倒影在江水中,南宮無雪俊秀面容下閃動著落寞目光,飄逸氣質下的雪白頭發,這些是那麼大的反差,更有白衣勝雪,獨自站在水邊,雨後天空的彩虹與江水無聲地映照,不僅將孤島淒美的冷艷輕柔與江水融為一體,也把那種彼此依存、榮辱得失與共的關系分明地凸現出來。

    孤帆遠影,一葉小舟破浪遠去,南宮無雪凝視佇立小舟上逐漸遠去的熟悉藍色身影,心中卻是百感交集,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剛才趙烈留下的低沉話語,“即使不出動黑虎幫強大的力量,我也完全能夠獨自刺殺了司馬空和張楓,雖然比捏死幾只螞蟻要困難點,但我不想就這樣簡單殺死他們,絕不會讓他們死得太痛快,必須讓兩人在江湖中身敗名裂,生不如死!其實我的成功和黑虎幫的崛起對于他們就已經是一種無盡的痛苦折磨了,只有把他們重重踩在腳下才是最大的懲罰!”

    向來謀略過人的南宮無雪也不得不承認,趙烈準備對付司馬空和張楓的計謀的確完美無缺,趙烈心計之深遠遠超出了想象,只要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有些事情忽然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司馬空和張楓必須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可是趙烈的野心太大了,報仇血恨並不是他的終極目標。

    南宮無雪高貴俊秀的臉上露出了堅毅神色,骨子里面涌動著知恩圖報的血性,趙烈頂著巨大壓力,多次施于援手,恩重如山,江湖風雲變幻,好男兒自當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他和英雄會已經沒有了太多選擇!

    英雄會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南宮無雪想起曾經輝煌燦爛的往事,身上的白袍忽然如鼓風一般,全部漲起,全身骨骼發出密集的一陣脆響,束住頭發的繩子驀然斷裂,白發散落風中,他必須讓整個江湖明白英雄會的實力,英雄會並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黑白雙煞忽然從風中飄來,恭敬站在南宮無雪身後,露出了兩張枯黃瘦削而又丑陋的臉,看來就象是兩個黃臘的人頭,他們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卻很大,將眼楮都擠到耳朵旁邊去了,身子也象是毒蛇,細長,堅韌,隨時隨地都在蠕動著,而且還黏而潮濕,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覺得惡心,兩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左面的人臉色蒼白,右面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他們的目光惡毒銳利,就象是響尾蛇的眼楮,但對南宮無雪卻是絕對忠心。

    南宮無雪對黑白雙煞沉聲道︰“這些日子我經歷了太多變故,幾乎不能把精力放在英雄會,也許江湖中都已經忘了英雄會,北方鐵血聯盟咄咄逼人,英雄會絕不能節節敗退,也該讓鐵血聯盟知道英雄會的實力了,我絕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倒。”

    黑白雙煞悠然飄回到了密林中,南宮無雪握緊雙拳,顯然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定,這將是他生命中最艱難的決定,不管江湖怎麼說,他也會按照心中的想法堅定地走下去,這是他心中固執的信念,春風吹起了潔白長袍,他獨自站在江邊,星魂月魄練霓裳,照影青江傷白發,蒼白英俊的臉龐布滿了憂郁傷感,剛好和垂落的滿頭白發構成奇異的魅力,讓人忍不住被深深吸引。

    南宮無雪感受到了相濡以沫般的生命情緣,以及生命苦澀與人世滄桑的慘痛,更讓人領悟到了一種空靈的禪意,落雁島有著那幽谷深林般的原始美,令人恍若遁世,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江邊沙地上滿是沙暈,一層一層,一圈一圈,衰敗的蒿草靜靜地枯萎其間,縴縴蘆葦在江風地撫慰下,撲閃著霜紅的葉片,南宮無雪抬眼望去,灰蒙蒙的樹林與春日的晨霧溶在一起,他在這荒寒幽寂之美中,體會到了一種特有的寧靜,一種生命的快意與悸動,仿佛是在心頭注入了一泓清水般的那種純清,那種輕盈,那種坦然。

    南宮無雪的手已完全沒有血色,手指很長,手指形狀很秀氣,好像連握劍都很吃力,他俯身抓起一把沙粒,緊緊地攥著,然而,沙粒卻從指縫間滾落下來,堆積在腳尖,此刻,他分明听到了一種細膩而又真切的呢喃,沒有愜意,沒有舒坦,一種世事的愴然悲傷,江霧彌漫,江水從身旁悠悠流過,靜靜地听著,更听出了那地老天荒的安閑,境界何其寂寥。

    記得曾經彎月黃花瘦,記得曾經柳眉遠山愁,記得曾經千秋恨萬古愁,記得曾經柔和月華在晨曦里迅速消逝,南宮無雪仰望著寂寥的天空,柔風吹起了他的千種風情,飄灑在盈滿露珠的孤島上,最終吹成一管幽涼的蕭音,散落在清晨的薄霧之中,輕輕點點的回憶,就可以輕易粉碎他堅強背後的脆弱,感受著那一種痛,赤裸裸的痛。

    一朵白花隨風飄零,南宮無雪柔順的長長白發亦似雪舞,拈花一笑,撢衣無痕。于是佛說︰莫悲,五百年回眸,五百年擦肩,再過五百年後,又可相逢一笑。縱使散了,不如拾落花一瓣,傷心人的笑顏,從綻開到落寞,是一瞬?一世?還是千百劫?他微笑著輕輕彈指,白花飄起,剎那芳華,落英繽紛,悠然去吧。

    趙烈輕輕從晃蕩扁舟上飄然而下,忍不住回首,隔著煙波浩淼的長江凝望落雁島,淡淡輕霧逐漸讓落雁島變得飄渺,心中感觸萬千,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知迷茫的未來,付出未必能有回報,可是若不拼搏,就絕對沒有一絲希望。

    張旺財率領大隊長刀鐵騎整齊地站在岸邊,圓圓臉上的笑容很親切,雖然年紀沒有趙烈大,可是眼角已有了些皺紋,但一雙眼楮卻還是年輕的,帶著種嬰兒般的無邪和純真,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正是那種脾氣很好,而且一定很喜歡朋友和孩子的人,女人若是嫁給了他這種男人,是絕不會吃虧的,也不會後悔的。

    趙烈顯然也被旺財親切的笑容所感染,忍不住回憶起當年他們偶遇的搞笑場面,輕輕道︰“時間如水,飛流消逝無痕,轉眼間,你已經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可我總是覺得好像剛剛才在黑虎山遇到你。”

    張旺財沉聲道︰“那時候我不過是個江湖小混混,根本看不到未來,雖然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可是卻經歷了太多東西,時間無痕,可有些東西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他輕輕撫摸身邊那株古老的樹木,樹干斑駁粗獷,體現其生命的頑強與毅力。

    趙烈追憶坎坷曲折往事,無限唏噓,輕輕抬頭望去,天際正有薄如蟬翼的白雲悠閑地飄來飄去,近處時起時落的風聲襯得江邊格外冷淡又幽靜。

    張旺財忽然道︰“周長空已經查明宋青河身邊神秘女子的身份,她竟然是江湖失蹤多年的凌波玉女李苓玉。”

    趙烈臉上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驚異道︰“我曾經在塞外山村偶然邂逅李苓玉,可是她怎麼會忽然和宋青河扯上了關系?茫茫江湖中也許只有宋青河讓我無法看透。”

    張旺財沉聲道︰“宋青河正好在這個時候邀約大哥到百里之外的水雲間,難道其中有什麼詭計嗎?而且他也太放肆了,居然要求大哥獨自前往水雲間,還說若不是大哥獨自赴約,就絕對見不到他,我總覺得其中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趙烈並沒有正面回應,而是沉吟道︰“據說當今聖上也曾經多次微服到水雲間看戲,所以水雲間因此而聲名遠揚,不但會聚了了江南水鄉的靈動,更是集聚天下著名的戲子在那里唱戲,張小樓恰好也是個戲子,怎麼會如此巧合,宋青河為什麼要選擇戲院呢?他和李苓玉到底是什麼關系?”

    張旺財顯然並不太關心這些問題,憂慮道︰“我覺得宋青河太過神秘陰險,雖然控制著強大的鐵血聯盟,可是江湖中卻無人知道宋青河的出身來歷和武功深淺,仿佛此人憑空出世,如同天外飛仙,忽然就奇跡般擔任總盟主,毫無名氣的宋青河卻帶領鐵血聯盟在北方武林高歌猛進,勢如破竹,鐵血聯盟的氣勢和實力更勝歐陽堅未死的時候,此時鐵血聯盟和黑虎幫的激戰一觸即發,大哥還是不要貿然赴約,恐怕其中必有陰謀陷阱。”

    趙烈目光閃爍,沉思片刻道︰“世人往往看不到別人付出的艱辛努力,宋青河為了登上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耀眼輝煌成功的後面不知堆積著多少辛酸血淚?我決定獨自去水雲間,我有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宋青河絕對不會親自殺我,如果想取我性命,何必等到今日?曾經有無數絕佳的機會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放棄了。”

    柔和陽光懶洋洋地照著大地,趙烈听出了江邊蒿草、蘆葦隨風飄舞的喜悅,听出了綠色柔枝軟葉的吸露的呢喃,他靜靜凝視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和世間的哀苦,荒涼幽寂的江水有種頑強生命力,體現了生命激情與不屈意志,輕輕解下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隨手遞給張旺財道︰“你帶領長刀鐵騎在附近等我,黑虎幫和鐵血聯盟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這是我早就料到的,也是無法避免的。”

    水雲間建造得頗具匠心,雕梁畫壁,樓閣庭院,重疊交錯,廊道更是迂回曲折,花樹石台三三兩兩交相輝映,從高處看去竟似乎隱有一種玄機,空氣很潮濕,縱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層水霧。

    偶有流鶯在花下低語,這是嬌媚繽紛的春天,水清山秀,揚花拂面,趙烈鼻翼間掠過青春的濕潤味道,周圍都是一片朦朦朧朧,他在約定時辰準時在水雲間坐了下來,並沒有看到宋青河的身影,當嬌嫩寒花滿院香時,他只有獨自憑欄,臨風把酒。

    時間緩緩流逝,依然未見宋青河的身影,趙烈眉頭微皺,暗自思量,“宋青河向來冷靜準時,今日為何遲遲未來,難道其中真有什麼陰謀嗎?”他默默提高了戒備,寧神斂息,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所有人都凝神望著戲台上精彩絕倫的演出,不時發出贊嘆喝彩聲,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可是忽然間,這些嘈雜聲都奇異消逝了,所有觀眾都屏息凝視戲台,睜大了眼楮,紛紛流露出迷醉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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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四章 絕代妖嬈

趙烈隨意抬頭望向戲台,但見台子中間坐著一個戲子,身著青衣,外套小圓領、對襟寬裙帶水袖,下邊襯著裙子以高雅彩色和散枝花紋樣為主,她靜坐台上,縴長優美的玉手按在琴弦上,雖然秀臉經過抹粉或裝飾,可是其天然美態超然于俗世之上,更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美麗奇異的眼楮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楚楚含淚,花容秀麗無倫,烏黑漂亮的秀發襯著一對深邃而媚的眼楮。

    一襲青衣宛若臨波仙子,雖妖嬈而素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溫婉清麗,端莊典雅,她看見池上雙鳧形影不離,草間鴛鴦共娛春日,朝去暮還,嬉戲蓮葉中,她的心里淒淒惶惶,想起花開時無人共賞,花落時無人同悲,花滿枝時無人會,日將老時無人陪,她的心里淒淒哀哀,夜幕低垂時,輕撥琴弦,幽聲與月光一瀉千里,可惜枕上情絲冷澀,愁人半夜難眠。

    萬物秉承月光的滋潤嫵媚,都發出了幽幽的光,就像夜空那片暗暗的藍,淡柔輕冷的月光幻釋了一天的疲憊,整個世界只有一彌清澈綺麗的流水,趙烈的心隨著悲傷寂寞的曲調上下起伏,可是卻隱隱感到戲子並不如表面般柔弱,而是在渴望某種驚心動魄的人或事的出現。

    台上樂聲四起,男男女女,雜然而坐,戲子開始起身在戲台當中飄舞,衣帶飄飛,仿佛想遮住所有的憂愁,她有著處子般的容顏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霧中的露水清澈靜心,櫻桃紅唇生得邪韻誘惑,完全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嬈摸樣,眉目輪廓非常和緩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其雙眼之中彩光不斷流轉變化,直讓人不見則已,一見則難以抗拒如彩紅般的艷色。

    青衣悲涼的調子,一唱三嘆,聲聲繞梁于耳,動情感人,傷就傷及肺腑,哀就哀及心胸,痛就痛心徹骨!甜美婉轉的嗓音縱情演繹,襯托在鮮明艷麗的戲台背景下,卻處處匿藏著激情的伏筆,哀而不傷,以她獨有的方式娓娓道來,她在絢麗戲台中獨舞,她的舞似真非真,似虛非虛,她的舞乃生命之絕響,舞姿也仿佛凝固在殘寒的風中,美得淒涼,美得心碎,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真乃絕代妖嬈。

    台下的觀眾頓時听得如痴如醉,嘆為觀止,沉溺于戲子的嬌媚妖艷和淒婉的嗓子,她筆直的鼻梁可令任何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情,大小恰如其分的豐滿紅潤的香唇口角生春,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可是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再加上唱音如飄逸的天籟之音,更感到她是不應屬于任何人的。

    蘭花指,水袖舞,縴弱的身段和靈巧的姿態,當水袖摔過時,如天嬡飄空,靈妃注目,她行雲流水的嗓音和唱腔,婉轉多情,顧盼傳神,回眸一笑百媚生,楊柳腰如花照水,蘭花指輕輕一點就抵得上萬語千言,步步蓮花如凌波般的微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答閑尋遍,幽閨自憐。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悲傷的唱詞直讓人傷感得肝腸寸斷。

    趙烈品嘗一杯香茗,飲下一杯溫酒,靜靜聆听才子佳人的煽情故事,眯著眼楮哼著水調,心神為之震蕩迷惑,听曲吟歌酒意闌珊,自然梳解疲憊,猶似乘白鶴飄逸,如醺醺然狀,適當佯醉放浪形骸,也方顯有他本色之灑脫。

    如此愜意迷醉的生涯,也許也就在水雲間才有,江南的曲巷深宅里,如果缺了這慢條斯理的弦索叮咚,也真的就沒有江南的意境了,趙烈悠然思付,“雖然宋青河未能準時赴約,但能望到如此驚艷絕倫的戲子,也算不虛此行,何處找這樣一份清麗淡雅?何不留住這樣的寂靜深幽?”

    戲子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花徑,听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她驀然回首,淒然痴痴一笑,淡淡胭脂淡淡酒,蝶夢換流年,青衣空自舞,光影交錯中,那看破世情的悲美一笑讓趙烈也忍不住深深沉醉了。

    周圍的人群更是痴迷地望著驚艷奪目的戲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細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長發飄逸,青裙襲地,身姿綽約,冰肌若雪,明月稀星下,一雙瞳入剪秋水。

    窄窄的幾道水,彎彎的幾拱橋,悠悠的幾個小亭,閑閑的幾條小船,湖畔金柳,戲子柳葉一樣的美眉,笑影帶淚,脈脈含情,似是相惜又似相訴,似要相守又似相送,即使听不清她的話,听不懂她的歌,會不清她的意,可是她一揮輕盈的水袖,恍惚間是天上兩片水樣的雲彩,蓮步輕巧,裙裾飛舞,似乎還能清楚地看見膚如凝脂的冰肌。

    螓首蛾眉羅衣皺,雲髻亂,縴腰瘦,冷露斜飛春衫透,亂心頭,皺眉頭,讓人無比疼惜,很美很美的一種意境,很柔很柔的一種情境,春花秋月難相留,如煙如霧恨悠悠,戲子忽然妖嬈萬分地朝趙烈一笑,笑容中透著無法言語的悲傷和痛苦。

    趙烈痴痴凝視,心頭忽然劇震,並沒有感到被美人青睞的得意輕狂滋味,因為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突如其來的震驚,剛飲入口中的溫酒驀然朝前猛烈噴出,張開的嘴巴竟然再也無法合上!

    此時若有人暗中偷襲趙烈,肯定得手,因為極度的震撼讓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已經完全傻了,許久也未能有任何反應,腦海一片空白!他分明看到了宋青河陰柔的影子,台上妖嬈驚艷的戲子竟然是宋青河所裝扮的,“天啊!他居然男扮女妝唱戲,沒想到如此美艷動人,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宋青河眉宇間的陰柔之氣越發凝重,從未離開趙烈的那一抹流轉回眸,翠荷遮面,香雲盈腮,綠水含煙,青波含羞,玉手縴縴,細枝依依,戲台上飄舞的羅衣水袖舒展著古今寂寞,人生如戲,悲歡離合轉眼都是空,那一轉身一回眸的幽怨和百媚千嬌,如同刀割火燒般鐫刻在趙烈的內心深處!

    朦朧光線下,宋青河如    話埽 故僑鞜吮迫說難  羰郯祝 橙秈液歟 蠖  泖輳 慮崛魏梅紓 芭 砂 歉還筧倩 烤透愀還筧倩 E   遣嚆 烤透悴嚆 E   塹 ˇ窬玻烤透愕 ˇ窬病E 前 鞘狼檠觶烤透閌狼檠觥!鄙敉裨疾嚆  萌俗砩嗡潰 墑鍬湓謖粵葉腥詞潛鷯幸環  鈄濤叮  砟咽埽 灘蛔:腿淮蛄爍隼湔健br />
    趙烈久久凝視宋青河痴痴纏綿的目光,似乎產生了錯覺,仿佛宋青河乃是美貌如花的女子,而非統領鐵血聯盟數千強悍幫眾的總盟主,他心中頓時泛起無比怪異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根本無法描述,渾身不自在,不舒服,心中的迷茫,困惑和驚異堆滿了心胸,恍惚間產生了疑問,“這真的是那個深沉陰險的宋青河嗎?為何如此妖艷迷人?難道我是在夢中,可就算在夢中也不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宋青河飄然退到台下,余音繞梁,密密麻麻的觀眾依然沉浸在婉約妖嬈的戲曲中,如痴如醉。良久,他們才紛紛起身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可是直到此時,趙烈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完全恢復過來,嘴巴也還沒有合上,眼前還是不停浮現妖艷身影和哀怨眼神。

    宋青河輕輕坐在了趙烈前面,早就褪下了身上的女裝和臉上胭脂,依然秀美如女人,目光似是視若無睹,眼神沒有驚異又或嗔怒的任何變化,語氣保持平靜冷淡,輕柔道︰“我做事向來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遲到,我早就已經到這里了。”

    月色影射下的水雲間似乎有影兒在搖,也有枝兒在擺,也是一樣的綠,也是一樣的柔,虛虛實實的,似幻非幻般,如期而至的變換,一切都來得那麼悠閑,去的那麼自然,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感覺如同在夢幻之中,趙烈眼楮一眨不眨,靜靜地凝視了宋青河許久,還是未能完全想通明了,這是第一次跟宋青河這麼長時間的近距離相對,他忽然感受到了宋青河身上殘留的余香。

    趙烈勉強平息震驚心緒,沉聲道︰“從第一眼望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和異乎尋常的冷靜,可是卻不知道你居然擁有如此深厚的唱戲功底,若是你未選擇江湖,而是成為戲子,恐怕早就成為了天下聞名的戲子。江湖中能讓我心存感激的沒有幾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曾經三番五次放過我,而且給予了極大幫助,我們之間既非朋友,也非敵人,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宋青河忽然宛爾一笑,更有著令人著迷的千古風情,娓娓柔聲道︰“我首次與你邂逅在淒美山谷,你把頭靜靜埋在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還清晰記得你那濕漉漉的長發和明媚眼神。其實我清楚知道你也同樣野心勃勃,我不殺你,也是因為你有利用的價值。你依靠堅強意志和頑強不屈的奮斗,經歷無數強悍搏殺後,終于一步步登上的權力的高峰,獲得成功,名動江湖,統帥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我們之間遲早會走到兵刃想見的地步。可是我並不懼怕壓力,心中反而涌動著喜悅和興奮,今日你獨自前來,而且身邊未帶長刀,就不怕我乘機殺了你嗎?”

    趙烈心中怪異荒誕的滋味越發濃重,深黑沉郁的眼眸彷佛也籠著一層霧,淡淡道︰“你也許早就想好了對付我和黑虎幫的方法,但是絕不會殺我,若想殺我,早就可以殺死我,因為在鐵血堡中乃是最佳機會。”

    “對我來說,壓力就是動力,其實我們兩人這些年互相利用,最終你我都在江湖中獲得了成功,可是成功的方法卻完全不同。我依靠無數慘烈血戰才換回今日的成就,可是你未經歷任何激戰,而是憑借連綿不絕的心計登上了權力高峰,不戰而勝,你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成為武林中最神秘的江湖霸主。”趙烈悠然喝了口清茶,無限感慨。

    宋青河微笑道︰“我今日的確不會殺你,以前總覺得依靠拼命搏殺而獲得成功乃是莽夫行徑,有很多事情利用計謀就可以輕易獲得,何必整天打打殺殺?可是物極必反,你依靠剛烈天下的武功和堅韌意志打下了江山,聲名遠揚,籠罩著絢爛璀璨的光芒,威名之盛,天下皆知,黑虎幫也因此得到了迅速發展!”

    宋青河忍不住也喝了口清茶,嘆息道︰“而我雖然同樣控制了鐵血聯盟,以柔克剛,利用出其不意的計謀讓鐵血聯盟橫掃北方武林,雄霸北方江湖,可是我卻不如你在江湖中那樣光彩照人,如雷貫耳,影響力根本不能與你相比,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鐵血聯盟在氣勢上已經無法和黑虎幫相提並論了。”

    趙烈寧靜道︰“此時你我分別控制著江湖中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會,心中同樣充滿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曾經的情感已經化為烏有,也許很快就會展開激烈搏殺,逐鹿天下,看誰能問鼎江湖,誰能笑到最後?”

    宋青河臉上笑意更濃了,柔柔的目光和輕輕的笑意讓趙烈也不敢凝視,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話語卻讓人摸不到頭腦,柔聲道︰“是山就有高度,是水就有寬度,無論多高多寬,是真實的,你知道就好,只要內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麼偶爾的追憶都會帶來會心的一笑!千百萬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經歷與淡忘,你我皆一樣,就像這風和月,年年花相似,歲歲雪無痕,化無歸何?還是莫談風花雪月了。”他的雙眼里泛著柔柔的光茫,柔得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哀怨,唇角揚著輕輕的笑意,輕得仿佛能把漫天的蕭瑟不經意的帶走。

    趙烈像對名山勝景的由衷欣賞,心間不由升起了一股叫人難以言喻的驚艷感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迷茫了,心跳得很不正常,他淡淡道︰“每次見面我都會驚嘆,世間竟然有如此俊美柔和的少年?”

    宋青河雙目中似乎彌漫著朦朧水意,眼里卻透著淡淡的寂寞,神情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慵懶,目光朦朧,彷佛看得很遠,又彷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他靜靜道︰“我無法忘記你充滿野性而強悍的輕狂目光,你的堅韌頑強我讓我嘆服,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時常在夢中憶起你狂放飛揚的長發。”

    水雲間內依然上演著纏綿悱惻的戲曲,哀怨的樂曲聲混雜婉轉歌聲縈繞在空中,一切都是虛無而沉醉,趙烈似乎不敢抬頭凝視妖嬈詭異的宋青河。

    宋青河潔白無暇的手隨著節奏輕輕指敲打著桌面,手如柔荑,美如春蔥,柔若無骨,眼神忽然彌漫著淒美的痛苦,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終于咬牙低聲道︰“很久以來,我的心中就隱藏著一種莫名沖動,一種想為你唱戲的沖動,想讓你看到我妖嬈的模樣,無論如何我也完成這個心願,因為未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了結了這個心願,我才能全心全意對付黑虎幫,才能狠心殺了你,不然這將會是生命中永遠的遺憾!今日終于得償所願,今生今世,我不會再為誰而唱戲,這將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成為戲子。”

    趙烈此刻卻已有點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而且如坐針氈,渾身寒毛豎立,冷汗淋灕,簡直無法接受這種荒謬情感,驀然感到極度的震撼,那是怎樣的一種魂動顫栗?雖然無法理解宋青河的獨特想法,他的心中卻涌上酸楚難過的滋味,渾身不安,實在是不想深入思索這個敏感問題,難道今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種錯覺嗎?

    趙烈目光閃爍,只能轉移話題,滿臉苦笑,忽然輕聲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是真名士自風流。听說昔日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凌波玉女呆在你身邊,你應該非常喜歡她吧,難怪你送走了張小樓。”

    宋青河哀怨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冷漠,臉上柔情如薄雲散盡,冷冷道︰“你想利用張小樓來威脅我嗎?看來你已經想了很多了,不過已經沒有關系了。李苓玉曾經說起過你,也許是一種緣分,你想認李苓玉作姐姐,我就滿足你的要求,等我回到鐵血堡,馬上讓她到黑虎山來找你,我對她已經厭倦了,正好找個理由讓她離開。”他瞬間就恢復了往日的極度冷靜,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分心了,剛才柔情萬種的風姿瞬間消逝。

    宋青河自小就男扮女裝演戲,童年屈辱的生涯在心靈烙上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當他發現對女人毫無情欲的時候,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本來以為張小樓可以讓他擺脫這種恐懼,于是強迫自己接受了張小樓,可是失敗了,短暫激情過後,壓根就對女人沒有激情,于是張小樓走了;後來遇到了李苓玉,他被悠悠往事再次點燃了情欲,希望可以利用李苓玉破解壓抑了很久的心魔,可是結果猶如飲鴆止渴,逐漸從有情有欲到有情無欲,最後變成無情無欲,他常常在深夜夢中回到熟悉戲院,身著妖嬈戲服唱一曲哀怨纏綿的肝腸斷。

    趙烈心中驀然感到了冰冷寒意,無論張小樓還是李苓玉都已經不再是宋青河的弱點,他忍不住嘆息道︰“萬物是由心而生,因緣而滅,實相虛生,生命再次輪轉,只有在陰雲濃郁的時候,才會有明月的高潔清秀,無形無蹤,無聲無色,比水還要純,比雲彩更散漫。”

    宋青河靜靜聆听,冷靜淡漠的眼神包含了一點淡淡的哀傷,他的眸子卻是漆黑的,就像是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樣,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多少秘密,多少情感?他冷冷道︰“江湖風雲變換,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十年磨一劍,霜寒未曾試,我們兩人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有在刀光劍影中才能得到徹底解脫,趙幫主保重,月寒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趙烈雙手把金色長發攏到腦後,悠然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恨,千種風情,萬般恩怨,何不付之一笑!”他臉上的凝重就如薄雲散盡,嘴角略略往上牽,眼里縈繞的薄霧也變成水光瀲灩,笑容溫暖而明朗。

    “春思如織,漠漠香塵隔,十里亂弦叢笛。閑卻半湖春色,愁煙凝碧,映簾底宮眉,梨雲夢冷,杏香愁蝶怨良宵。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嘆秦箏素弦塵彌,化作嬌鶯飛歸去,猶任紗窗舊綠。消瘦影,嫌明燭,待把宮眉橫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听曲。余絕代妖嬈空掩袖,倚寒竹,玉箏鏡里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趙烈藍色的身影隨著低沉話音飄然遠去,戲院里面依然人來人往,喧囂紛亂。

    宋青河靜靜坐在如夢如幻的水雲間,傾城般驚艷,如斯的艷到骨子里的妖嬈,卻又有著不顧一切的堅忍倔強,臨水照影,柳眉緊鎖,月色朦朧,多少夢回深處,依然心痕在,或許是雨打芭蕉,梧桐零落,他忽然在意念中揮出那讓萬物寂滅的青色幽冥劍芒,斬碎了無盡永恆的空虛。

    月亮潑下了一片淡銀色光華,澆灌著萬物,月光脈脈,如線如縷,上下瑩徹。如有葉,則葉影參差;如有花,則花影迷離;如有舞,則舞影凌亂,趙烈此時也是滿臉無奈笑容,心亂如迷茫雲霧,似乎還在驚嘆宋青河的驚艷舞姿和妖嬈玉容,他輕輕搖了搖頭,負手靜靜凝望天上明月。

    良久,趙烈還是未能從剛才匪夷所思的震撼中走出來,仿佛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慘烈廝殺,怎麼也無法接受宋青河那深情哀怨的目光,心情有些壓抑,總是感覺水雲間的經歷如同夢境般虛幻詭異,他的雙眼輕輕地眨了眨,似乎宋青河曼妙的霓裳舞姿就在那月影中飄飛,妖艷身影隨著月波輕輕的蕩動,周圍一圈一圈的星星就像戲台上的燈火,恍惚中,燈火闌珊處繁華已然落盡,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重重嘆息。

    張旺財恭敬站在後面,明顯感覺趙烈有些神情恍惚,于是低聲道︰“大哥為何整夜唉聲嘆氣,今日到水雲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宋青河到底在搞什麼鬼,不知旺財可否能為大哥分憂?”

    趙烈滿臉尷尬,苦笑道︰“今夜實在有些郁悶,水雲間發生的事情恐怕世間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我寧願這是一場夢,可就是在夢中也不會看到如此荒誕場面!哎,旺財,附近有沒有熱鬧的地方,你陪我去喝個痛快,今夜我決定不醉不歸,反正也睡不著了。”

    張旺財嘆息道︰“附近方圓百里沒有什麼酒樓,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豪華賭場,暗中已經被黑虎幫控制,賭場每年都要向黑虎幫交納大量銀子,通宵營業,非常熱鬧,不如我陪大哥去那里放松一下,我會安排數百名長刀鐵騎在周圍警戒。”

    黑暗的長巷里靜寂無人,只有一盞燈,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了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可是轉入簡陋的大門後,穿過重重走廊,馬上就進入到了一個豪華大廳,里面充滿了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和骰子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賭徒耳中,這就是世界上最動听的音樂,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在賭注上。

    趙烈悄然走進喧囂賭場的時候,身上並沒有佩帶長刀,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可是里面的賭徒還是不由自主要抬起頭,有些人不經意間就能發出耀眼光芒,想讓別人忽視都很難,趙烈無疑都是這種人,才走進賭場就引起轟動。

    賭場大廳金碧輝煌,堂皇富麗,連燭台都是純銀的,在這種地方輸了干兒八百兩銀于,沒有人會覺得冤枉,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賭桌,四面的牆壁粉刷得像雪—樣,上面掛滿了名家的書畫,賭客大部分都是威風八面的江湖豪客,可是他們在趙烈面前卻不敢放肆,都是面帶恭維笑容,畢竟面對著名動天下的武林戰神,而且這里還是黑虎幫的地盤。

    屋子全是暗的,只有屋頂上掛著一盞奇形的大燈,燈光卻被純白的紙板圍住,很難照到別的地方,就因為四下都是暗的,所以燈光更顯得強烈,燈光全都照在一張鋪著綠氈的圓桌上,綠氈四周以金線拴住,桌子四周,是凡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然後是一圈發亮的銅欄桿,圈著發亮的銅環,桌子上整整齊齊放著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和一對雕刻精致的象牙骰子。

    一個微帶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發胖,顯見是生活優裕,隨便地穿著件輕衫,身上也沒有什麼惹眼的裝飾,迅速走來對趙烈恭敬道︰“小人乃是賭場主人秦明,趙幫主大駕光臨,真是篷壁生輝,以後賭場還仰仗黑虎幫多多關照。”

    趙烈身穿剪裁合身,手工精致的藍色長袍,坐在桌子中央,環視四周,發現房間陳設競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做作的庸俗氣息,桌子上也沒什麼金杯玉盞,幾件精美瓷器甚至已是遠古之物,他微笑對秦明道︰“秦老板太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見外。這里環境雅而不俗,顯然秦老板也是世外高人。”

    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黑,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二,江南听風齋主,黑雲寨寨主,長身玉立的追風劍客,神采飛揚的天涯刀客,豐滿迷人的相思夫人……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客興高采烈地圍坐在桌子旁邊,他們既然無法在武功上壓倒趙烈,如果能在賭桌上大勝武林戰神,日後在江湖中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秦明戴著潔白的軟帽,穿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戴著雙潔白的手套,潔白得瞧不見一絲灰塵,親自為眾江湖豪杰擲骰子,牙牌在綠絨上推過,骰子在盤中滾動,大量的金銀,錢票,迅速的,不動感情地被吃進賠出。

    趙烈很少來到賭場,也並不擅長賭技,可是依然憑借敏銳感覺連贏了五把,賭注也在成倍數往上累積,已達到上萬兩。不料風雲突變,他一次不但把贏來的銀子全部輸掉,而且還陪上了旺財遞過來的幾張銀票,可是他似乎更開心了,喜歡這種輕松爽快的感覺,微笑著飲盡杯中美酒。

    賭場上自然有贏有輸,可是無論輸贏,趙烈都淡然處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水雲間中郁悶壓抑的心情得到釋放,不知不覺中,他的桌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每次下注,無論輸贏,他都會把讓旺財把大量銀子痛快分給旁邊觀戰的賭徒,這也贏得眾多賭徒紛紛叫好。

    江南听風齋主不安地在椅上蠕動著,一雙起了紅絲的眼楮,羨慕而妒忌地瞪著趙烈,他己輸出整整一萬兩白銀,終于起身離開了,其他人雖然也是輸家,神情仍鎮定,但他們的雙手卻已微微有些出汗,牌也像是更重了。

    賭桌上不斷有人離開,自然有人接替而上,大部分是輸光了身上銀子,也有極少人不動聲色贏錢後悄然離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整個賭場的賭徒幾乎都擠在這張大廳中央的桌面周圍,興奮地望著大把銀子流水般晃蕩,人聲鼎沸,激動地望著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每次趙烈贏錢的時候,整個賭場都如同沸騰的開水,引得眾多賭徒大聲喝彩恭維。

    相思夫人的眼楮已發出了光,明媚如秋水橫波的眼楮偷眼去瞧趙烈,腰縴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只希望趙烈給她一絲微笑。可是沒有微笑,一絲微笑也沒有,趙烈根本就沒瞧她,這種被人輕視,被人冷淡的滋味,她簡直不能忍受,但卻又不得不忍受。

    追風劍客穿著寶藍的長衫,寶藍的頭巾,頭巾上綴著塊碧綠的翡翠,腰畔系著條碧綠的絲絛,上面系著碧綠長劍,雙眼閃爍冷靜精光,一直跟隨趙烈下注,贏了不少銀子後就起身觀望。

    關外馬賊大當家劉老二頭戴貂皮帽,反穿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胡子,顯然輸紅了眼,就連手中蒼翠欲滴,價值連城的水煙壺也輸了,只能漲紅臉離開了,可是目光是死死盯著落入趙烈手中的水煙壺,顯然水煙壺乃是他的心愛之物。

    趙烈輕輕朝旺財使了個眼色,旺財心領神會,起身悄然出門追到劉老二,微笑著把那個極品翠煙壺和幾張銀票遞給他,微笑道︰“趙幫主見劉當家乃是響當當的好漢,希望有機會能一起痛快喝酒。”

    賭場里面越來越熱鬧,趙烈忽然連接輸了十八把,因為每次不過輸了幾百兩銀子,開始趙烈並沒有在意,可是這些銀子全部被對面默默無聲的老頭贏走了,誰也不知道老頭是什麼時候坐下來的,老頭昏黃的雙眼半合半閉,嘴里不斷地打呵欠,像是終年都沒有睡醒,無聲無息就連贏十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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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9 02:5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刀之聖者

老頭忽然對趙烈道︰“賭這些金銀太無聊,不如我們來賭你的兩把長刀,很喜歡你的長刀,我已經很久沒有握刀了。”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了霧,霧漸濃,他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濃霧里,仿佛自遠古以來就在那里站著,又仿佛是剛剛從濃霧中凝結出來的。

    秦明顯然已經看出了這個老頭是來找茬的,于是輕輕敲打桌子,幾個如狼似虎的打手沖了進來,打手凶惡表情下卻閃爍著冷靜目光,追風劍客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沒想到賭場里面藏龍臥虎,這些打手居然都是功力強悍的高手。

    一條鏈子忽然“嘩啦啦”往老頭脖子上直套了下來,好粗好重的一條鐵鏈子,套人脖子的手法也很有技巧,很熟練,其余凶悍的打手發出數聲暴喝,兩柄劍,四把刀,三桿紅纓搶閃電般刺出,配合得天衣無縫,其中任何一把兵器都足以致命,連趙烈都不禁替老頭捏了把冷汗。

    老頭卻只伸出兩根手指來一夾,一條鐵鏈子立刻被夾成了兩條,眾人眼前一花,兩柄劍,四把刀和三桿紅纓搶全部 里啪啦掉在地面,而且全部斷裂彎曲,那些氣勢洶洶的打手則呆若木雞地站著,如同白日里見鬼,那些圍坐在桌子四周的江湖豪客都是高手,此時更是眼中射出驚駭目光,渾身冷汗。

    趙烈的眼卻沒有花,再也沒有剛才的輕松愜意,忽然神色凝重地望著對面的老頭,目光銳利如刀,心跳都仿佛已經停止,老頭雖然身子佝僂蒼老,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刻畫著所經歷的危險和艱苦,仿佛正在告訴別人,無論什麼事都休想將他擊倒!

    天涯刀客乃是名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臉上泛著嚴厲陰森之色,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中忽然露出恐懼神色,喘息著朝後退出,不料老頭忽然隨意隔空虛抓,天涯刀客別在腰間的天涯刀若如給一條無形的力量牽扯,迅速落入了老頭手中。

    老頭干癟枯瘦的手輕輕握住了天涯刀,可是就在他握住刀柄的時候後,一切都忽然變了,刀本是死的,可是在這一瞬間卻好像受了某種妖法一指,忽然有了生氣,散發出絢爛的光芒,衰老枯瘦的老頭生仿佛也在這一瞬間忽然變了,眼中竟似有光芒閃動,佝僂的身子也漸漸挺直了,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光澤,已將凝固的血液又開始流動。

    趙烈瞳孔收縮,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了老頭握刀的手上,本來干癟枯瘦的雙手似乎變了,變得晶瑩雅致,如同象牙雕成的手,修長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光潤而整潔,燈光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老頭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這雙沉凝銳利,令人不敢逼視的眸子足以令人心停止跳動。

    趙烈心跳剎那恢復正常,忽然有種很奇怪微妙的感覺,眼前居然閃過了刀神凝無心的影子,他凝視無名老頭,深深吸氣,忽然冷冷道︰“你就是刀聖無名。”賭場里面的人聞之心驚,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紛紛朝後退出。

    老頭兩鬢添霜,此時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天涯刀落入手中的一刻,人和刀就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他悠然道︰“我靠手中的刀,得到了一切,連不該有的,我都有了,那就是寂寞。”語聲是柔和的,平靜的,緩慢的,優美的,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煽動力。

    趙烈緩緩站了起來,心頭涌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忽然從旺財手中取過了兩把長刀,仔細緩慢地把兩把長刀綁在後背。

    刀聖無名凝視趙烈道︰“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嗎?突厥的大漠鷹王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

    趙烈臉上露出冷笑,嘆息道︰“突厥帝國非常想得到我的項上人頭,只是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刀聖也會為了突厥異族而來殺我,真是太失望了,本以為刀聖已經達到刀之天道,心中早無塵世俗心。”

    無名的雙眼似乎早已洞悉紅塵俗世,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淡淡道︰“我從來沒有把大漠鷹王和突厥帝國放在眼中,他們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真正原因,你還記得被你所殺的凝無心嗎?”

    趙烈眼中露出尊敬目光,似乎又看到了凝無心清澈透明的眼神,沉聲道︰“凝無心醉心刀道,乃是我心中的刀神,永遠不死!”

    刀聖無名似乎在回憶往事,忽然平靜道︰“人若無心怎能明白刀之真道?凝無心自小便獨自游歷奇山異水,立志要在刀道上超越我,因為凝無心本是我的私生子,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趙烈心頭感到了震撼,總算明白剛才為何會從無名身上看到凝無心的影子,抬頭寧靜道︰“刀聖今日就是來為報仇而來嗎?凝無心雖非我殺,但的確因我而死,我早就預料到今日一戰,渴望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刀之王者?”

    無名似乎看破了世人的生、老、病、死、憂愁、得意、悲哀、歡樂……,雖然站在喧囂賭場中,可是卻如同站在寧靜山野中,淡然道︰“舍刀之外,我的心中再無他物,不過今日我卻並非為凝無心而來,他敗在你的刀下,應該得到了解脫,殉身刀道也是一種榮耀。十多年來,我感到非常寂寞,幾乎已經忘記了心中之刀,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刀客能讓我握刀了,可是今日我看到你的時候,卻有了握刀的強烈沖動。”

    天涯刀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刀,刀身清澈如一泓秋水,溫婉如情人的眼波,一側有幾道暗紋,若隱若現如遠山,但落在無名手里,平凡的刀也變得有了逼人鋒芒,無名的手出奇穩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結在空氣中,這是武林中極其可怕的一只手,“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只要一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今日你可敢與我一戰?”

    趙烈感受到巨大壓力,可是依然微笑道︰“刀乃百兵之膽,若無勇往直前的膽量和無所畏懼的霸氣,根本沒有資格用刀!世間萬物生生不息,星辰之變化升沉,草木之盛榮枯蒼,流水之連綿不絕,日月之千古運行,如心中無懼,則刀法有生生不息之玄機,只要能從自然之玄機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然能無堅不摧,無物不克。”

    無名凝視趙烈道︰“若要由自然動靜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萬物變化之理中悟出刀道,這是何等困難之事,若非具有絕大智慧之人,縱然勤練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來,能以意悟刀,上通武道之人,實是絕無僅有,你乃是千古江湖中獨一無二的刀客。”他說話的時候,人已與刀奇妙融合,其實他手中的天涯刀似有可無,他的人就是刀,只要他的人在,天地萬物都是他的刀,這也正是刀道最高深的境界。

    趙烈忽然從深心中涌起一種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渾身冷汗淋灕,這是從未試過在與敵手交鋒前生出的情緒,就像登山者面對突然拔起千刃的險峰,駕舟者在浪高風急,遠離岸陸的黑夜怒海中掙扎,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蒼白感覺。

    偌大賭場忽然安靜了下來,極度死寂,就連黑夜中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都忽然變得清晰如雷鳴,沒有人移動,所有人全部僵立地面,如同忽然變成了一尊尊泥塑菩薩。

    良久,趙烈目不轉楮地凝視飄然站立的無名,總是感覺到無法描述的無形壓力,他遲遲沒有拔刀,似乎在思索什麼,目光變得異常冷靜,逐漸忘記了生死和拋卻了俗世,終于“ ”地猛然拔出了長刀。

    趙烈體內真氣動極而靜,靜極而動,隨其自然變化,不收不縱,無增無減,就在握刀的剎那,真氣凝于刀鋒,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氣、他的力、他的靈、他的魂仿佛都已在這一瞬間凝聚在長刀,心中一片空靈,再也無所畏懼,狂戰少林後,武學進入到全新境界,此時,他無論體力,精神,功力還是刀意都達到了出道以來的最高巔峰!

    滾滾翻騰的灼熱刀氣彌漫在風中,可是忽然消斂無蹤,代之而起是陰寒肅森的寒氣,變幻莫測。四周的江湖豪杰想也未曾想過竟有人能利用拔刀的氣勢,發出這麼強大奇異的變換氣勁,他們頓時身不由主的後退一步,根本無法抵抗無形有實的龐大刀氣,深深體會到武林戰神的恐怖實力。

    長刀驀然化作變幻無形的絢爛光芒,刀影仰觀不得其形,俯視不見其蹤,相抱卻虛于懷,相握卻空無一物,茫茫乎無影無形,閉目卻感其刀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忽如情人之呢喃在耳邊縈回,忽如悲愴之嚎號,震怵心扉!趙烈用刀至此,已臻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至境。

    豪華賭場的空中忽然蕩漾著無數層透明真氣漣漪,趙烈和無名瞬間就從大廳中奇異消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眾人心頭震驚,紛紛潮水般沖出房屋,但見兩條人影已經飄然飛躍在明月高掛的虛空中。

    趙烈全部精神和真元貫注于手中長刀,刀從意、意從刀,心意交融,無意無刀,兩把長刀如同他的靈魂,隨心所欲地手中詭異變換,長刀無邊也並非總是發出火焰刀芒,狂風刀法千變萬化,寓于萬象之中,其匪夷所思的詭變讓人嘆為觀止︰只見空中風雲變幻,時而春風拂拂,桃李芬芳,心飄遐意;時而夏風陣陣,熊熊燃燒,火焰凶猛;時而秋風翊翊,雁南飛,悵把雕欄倚;時而冬風冽冽,飄舞無痕。時而晨風沾霧,如處子之膚,嫩而滑兮;時而夕風斜陽,浩瀚沙漠,天高雲淡。

    狂風呼嘯而過,連綿不絕的刀勢永無止境,趙烈手中長刀無邊驀然變成了長刀冰心,暴雪刀法其靜時,只听蟲鳴鳥叫,吱吱喳喳,漫天寒雪飄舞如花,柔中帶剛烈;其怒時,天地為之變色,鬼神為之驚慌,蒼天為之淚下,人間如地獄,其妖艷絢麗程度已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江湖豪杰和數百長刀鐵騎仰首觀戰,只看見長刀絢爛繽紛的刀芒彌漫在月夜,趙烈渾身解數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把過去所有領悟的刀法發揮得淋灕盡致,愈打愈得心應手,暢快至極點,刀刀逼人,威猛氣勢和武功造詣已經達到出道以來的最高境界,恐怕江湖中也沒有幾人敢與他招招硬拼,藍色強悍的身影如夢如幻地縈繞在巨大清晰月亮四周,根本看不到刀聖無名的影子,高空之中猶如無數璀璨煙火連環爆裂,就連皎潔月色也顯得黯然失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縱使是同一個鐵匠打制出來的刀子,亦在輕重鈍快上有分別,所以武者對隨身兵器非常重視,因為沒有經過一段長時間去掌握兵器的特性,會受拖累而難于發揮出最高境界,可是平凡普通的天涯刀落在無名手中,卻忽然變得不平凡了。

    兩把長刀帶出了強大無匹的凶厲之勢,充滿一往無還的堅強氣魄,刀法之剛烈,天下無人能擋,就是無名也不敢與其硬拼,潮起還有潮落,可是趙烈似乎永遠不知疲倦,每刀都累積上一刀的殘余刀勢,重重疊加之後如同滾雪球那樣膨脹,百招過後,刀芒和夾帶的真氣已經達到了駭人听聞的氣勢,趙烈刀法之霸氣得到了完美體現,越戰越勇。

    無名就像在驚濤駭浪,暴雨狂風的大海中掙扎求存,攻中藏守,守中含攻,每在全力出擊或格擋後稍留余力,以調節體內真氣,那是系乎輕重的把握,當中微妙處,非是臨陣對敵時,是沒法掌握的,似乎已經落了下風,無名雖然置身凶險慘烈激戰中,依然忍不住長笑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我從未試過這麼痛快的激戰。”

    瞬間百招已過,雖然趙烈一直佔據上風,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涌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和窒熱恐怖的刀氣,往無名滾滾卷來,可是無論狂風暴雪刀法氣勢如何驚天地泣鬼神,如何威猛狂暴,如何毀天滅地,變化如何詭異妖艷,始終未能把無名徹底撕裂。

    無名似乎感覺不到水泄不通的恐怖壓力,臉龐不含絲毫喜怒哀樂,悠然跨前一步,忽然一刀橫削而出,妙象紛呈,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大巧若拙,能化腐朽為神奇,沒有半點花巧變化,但卻奇異破掉了趙烈所有刀法變化,隱見水光雲影,流轉不盡,意態無窮,似水流不斷的刀式劃出一道藍芒,宛如把無名的心意用刀寫出來,避重就輕劈開了趙烈的刀芒,直取趙烈胸膛。

    明月的邊沿很明亮,很清新,像被剛洗滌過一樣,月的四周沒有一片雲,很干淨,好似一面平靜的深藍的湖。趙烈似乎胸有成竹,冷冷凝望飛來的驚艷刀芒,沒有絲毫畏懼慌亂,雙眼閃爍著詭異目光,右手握住的長刀冰心在兩丈許的空間內不住變化,每一個變化都是那麼詭異難測,刀勢如日照中天,光耀大地,其實最要命的乃是借著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他的左手無聲無息握住了長刀無邊,準備暗中從無名左肋刺入,這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匪夷所思的詭招,也是真正致命的一刀!

    無名雙眼雖然被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所迷眩,可是心靈之眼卻敏銳感覺到了空氣中細微的氣流變化,心無旁騖,手中的天涯刀驀地化作一道碧光流雲,突破了時空限制,刀刃循某一條優美至超乎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弧線,速度似乎比閃電還快,竟然搶在長刀無邊刺中他左肋前劈在了趙烈的胸膛上!

    趙烈雙刀在手,也許心中想得太多,反而適得其反,此時只覺得腦海中轟然充滿了鮮血,思維頓時停頓了,清楚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恐懼,心如死灰,天涯刀冰冷的刀刃已經劃破了他胸膛的衣服和表層的皮膚,而此時長刀無邊距離無名左肋還有兩寸,這個距離足夠無名側身閃開長刀無邊的詭異刀鋒,淡淡月色下,他忽然看到了無名臉上寧靜的笑容。

    時間仿佛在剎那間停止,無名手中的天涯刀並沒有絲毫停頓,依然朝前劈進了趙烈的胸膛,瞬間就只剩下的刀柄抵在趙烈的胸膛!

    趙烈的心跳都已經完全停止,死亡的悲涼和失敗的痛苦如海潮般彌漫在腦海中,可是堅硬鋒利的天涯刀身忽然憑空化為碎片,鋒利刀鋒每朝趙烈胸膛前進一寸,就有亮晶晶的碎裂刀片滑落,寸寸斷裂在趙烈的胸口,而無名的身子並沒有避開長刀無邊,但見黝黑無聲的長刀重重扎入了無名的胸膛,無情透胸而過。

    明月顯得格外嫻靜,就這樣一動不動,靜靜地畫在天空,看過去像山水畫中濃濃的一抹黛色。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趙烈根本沒有時間收刀,也無力收回這刀,只能眼睜睜望著長刀無邊刺透了無名的身體,無名含笑而立在虛空,整個人異常空靈通透,不染一塵。

    趙烈心中的震撼和失落無法描述,心有余悸,雖然經歷過太多九死一生的激戰,可是此戰卻讓他明白了太多東西,真切體會到穿心而過的痛苦滋味,心神極度激蕩困惑,萬分悲憤道︰“你為什麼要震碎天涯刀?為什麼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淡淡道︰“你刀法之剛烈霸道出乎我的意料,長刀如山洪暴發,海嘯雪崩,百招之內把我的刀勢完全壓制住,讓我竟然無法出刀反擊,刀道之詭變絢麗更是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遠勝我年輕的時候,我十年前就在江湖中擊敗了天下所有的刀客,以至于黑榜前十再無用刀之高手,可是從未見過天賦如此之高的刀客,實在不想毀了你。”

    趙烈心情變得異常沉重,目光充滿了尊敬欽佩,一字一句道︰“可是前輩為何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微笑道︰“我早就說過,只要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何況當時我把全部真氣用在震碎手中的天涯刀,根本無力再躲開那詭異而雷霆萬鈞的一刀!”

    趙烈沒想到無名心胸如此開闊,而他自己卻想利用詭招擊敗對方,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如鐵鑄般的身軀似乎瞬間就垮了,渾身無力,悲痛道︰“可是此戰應該是我死在刀下!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

    無名凝望身邊璀璨明月,悠然笑道︰“十多年來,我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生命對我已經沒有了意義,心中和手中都已無刀,可是若忘記了刀,就算成為飄然出世的聖者,但卻不再是刀客!劍飄然尊貴,可以成仙出世,可是刀之鐵血,刀之鋒銳,刀之剛烈,刀之霸道都注定無法飄然出世,希望我的鮮血可以點燃世間更明亮的光芒。”

    明月似乎更皎潔神聖了,兩人似乎凝固在虛空中,無名隨手把長刀無邊從胸膛中拔了出來,額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忍受著巨大疼痛,白眉下嵌有一對閃亮生輝的眼楮,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和寬容,眼中甚至閃爍著喜悅,“你讓我再次點燃了心中之刀,你未來在刀道的成就肯定可以超越我,因為你血液中有著征服的野心,這會讓你永遠無法忘記心中之刀,必然成為刀之尊者,刀之霸王。”

    兩人輕輕從空中飄落在屋頂上,趙烈慢慢抖落長刀無邊上的最後一滴血,血落地屋頂迅速化開,滲成一朵瑰麗鮮紅如烈日的血花,他的眼里流出了淚水,心頭感到了強烈感動,無名乃是真正的刀之聖者。

    無名凝視趙烈道︰“你過分看重刀法匪夷所思之詭變,剛才你若不想著利用詭道擊敗我,憑借你剛烈霸道的刀法,我也很難勝你,可惜你心機太深沉了,這反而導致你被我擊敗。千萬記住,詭道可以稱雄一時,可是絕難稱雄一世!”

    高空的明月發出的聖潔光芒似乎全部照射在無名身上,“自然之動靜,萬物之變化,千變萬化,其實不過隱含在一個變化之中。武功以力取,刀道以意會,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難,是以天下通達武功之人雖多,可是參透刀道者,卻如風毛麟角,若非胸襟寬大,見聞淵博,人情通達之人,縱然苦練一生,也絕不會達到刀道的真正巔峰。”他的目光蘊著無可比擬的智慧,宛如沉思的哲人。

    趙烈頓時若有所悟,胸口如遭重錘,剛想開口說話,駭然發覺無名已經安然合目,全身再無半點生命氣息,曾經縱橫天下的絕代刀聖終成永遠回憶,徒留那道驚艷刀影銘刻在明月之上。

    匯聚在院落中的密密麻麻武林豪杰和數百長刀鐵騎眼中都露出了尊敬興奮目光,刀聖無名縱橫江湖二十年,揮刀斬盡天下刀客,不少江湖刀客膽戰心驚,聞風喪膽,甚至棄刀而改學其他兵器,創造了江湖神話,可是此時武林戰神已經創造了江湖中新的絢爛神話。

    趙烈驚魂未定,長長嘆息一聲,深夜涼風吹過,剛才驚出的冷汗讓他此時渾身發冷,若非無名手下留情,看破塵世名利,武學修為已達聖道,他早已經是刀下亡魂了,武學之道深邃無邊,江湖中根本無人能夠永遠不敗!他慢慢插刀入鞘,面上毫無表情,心情異常低落而復雜,目中卻帶著種蕭索之意,黯然傷神道︰“今日一戰,我敗了!”

    眾多興高采烈的江湖豪杰驀然愣住,神情詫異無比,瞬間安靜下來,氣氛顯得格外壓抑死寂,可是忽然有人大聲道︰“趙幫主雖然殺死了刀聖無名,但是毫無嬌縱得意,趙幫主為人謙虛,虛懷若谷,實在是讓人欽佩嘆服,他才是武林中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潮水般的歡呼聲頓時直沖雲霄,此起彼伏。

    趙烈驀然覺得渾身發冷,悲痛萬分,久久凝望著下面興高采烈的江湖豪杰,耳畔彌漫著雷鳴般刺耳的歡呼聲,神色逐漸變得陰沉難測,“這就是所謂恩怨分明的江湖嗎?誰能真正分清江湖中的是非黑白和恩怨情仇?

    塞外的春風不似江南的風,吹不綠河岸的淺草,裁不出萬條的綠絲絛,充滿了粗獷豪放味道,狂風吹起了濃濃黃沙,鋪天蓋地、氣勢洶洶地沖來,將天地之間攪得一片昏暗,所到之處黃塵滾滾,可是肆虐風暴卻被堅固雄偉的鐵血堡阻隔了。

    鐵血堡中隱秘的花園中已是滿院春色,池塘一年四季生滿浮萍,塘邊有幾株苦楝樹,每到春天的時候,浮萍和苦楝樹都開滿淡紫色的花,浮萍的花如菱形,一朵朵點綴在池塘里,好像夜空中的繁星,苦楝樹的花是一簇簇的,香味很濃,于是整個春季,宋青河都會在這里聞到淡淡的芳香。

    以往這個時候,凌波玉女李苓玉總會靜靜站在水邊,顧影垂憐,可是此時卻只有宋青河孤獨的身影,他凝望水中秀美絕倫的倒影,雨忽然淅淅瀝瀝落下了,水中倒影也變得模糊了,他還是站在水邊,身上衣服很快就濕漉漉了,一縷涼意隨著雨絲穿透了他的靈魂。

    狼牙刀夜怒火頂著雨絲匆匆走了進來,沉聲道︰“稟報總盟主,沉寂多時的英雄會忽然展開了猛烈反擊,鐵血聯盟猝不及防,南宮無雪利用連環計謀讓我們遭受了很大的損失。”

    宋青河依然凝視布滿漣漪的池塘,似乎毫不在意英雄會的攻擊,面無表情清淡道︰“南宮無雪本來與趙烈仇深似海,可是最近他們之間卻發生了微妙變化,兩人之間的恩怨似乎得到了化解,英雄會和黑虎幫也越走越近了,趙烈性格異常堅韌,居然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夜怒火憂慮道︰“最大的威脅正是來自江南黑虎幫,趙烈連接斬殺了黑榜排名第三的幽靈侯和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震驚江湖,傲然登上了黑傍排名第二的寶座,氣勢之盛,江湖中根本無人能與之相比!黑虎幫更是發展迅速,氣勢如日中天,而且種種跡象表明,英雄會和黑虎幫將聯合對付了鐵血聯盟,這也是我最擔憂的事情,鐵血聯盟即將面臨嚴峻挑戰。”

    宋青河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壓力,神色也未有絲毫變化,冷冷道︰“我已經下定決心對付趙烈了,在他最得意的時候,也就是他面臨最大的危機的時候,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趙烈,他的弱點我太清楚了。不過南宮無雪態度的轉變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並不會對最後的結果造成影響,鐵血聯盟必然能稱霸江湖,趙烈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不然也不會在鐵血堡中輕易放過他。”

    夜怒火不再說話,根本無法看透冷靜沉穩的宋青河,只能小心翼翼低頭退出了花園。

    小雨一直下,冷風過後,宋青河的頭發有些零亂,更添了幾分陰柔嬌媚,那水中的影子剎那之間變得渾濁不清,似曾相識卻又如此陌生,他悄然聆听風雨,于靜靜的雨中整理心緒,濕淋淋的長衫展示了他修長的體態,張小樓和李苓玉的影子都融于那一縷風一滴雨里,美人依舊,可是曾經美麗的印象漸化成有形的雨滴,在心空里輕輕地滴落心底。

    宋青河心中充滿了征服一切的野心,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長發長刀的藍色身影,趙烈同樣充滿了野心,鐵血聯盟和黑虎幫勢不兩立,于是不得不想方設法殺死趙烈,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從心中忘記,他驀然握緊了雙拳,可是心中還是感到了隱約的疼痛,清秀的雙目淚花閃動,憑添了幾分憐惜,他獨自站在冷雨中追逐回味著心情的顏色,曾經灰色的往事也在風吹而過中,淡淡地忘卻消失,不再留戀與尋找那走過的腳印,化為不滅的記憶悄然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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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美人依舊

時光如水無痕,承載著太多的記憶緩緩流走,哀怨的春日飄然而去,絢爛的夏日無聲溜走,險峻的黑虎山越發青翠,滿山都開滿了芬芳嬌艷的花朵,黑虎山下的黑虎城終于竣工,很快將會有成百上千的幫眾進駐氣勢雄偉的黑虎城。

    深夜時分萬籟寂靜,趙烈靜靜漫步在黑虎城中,周長空和張旺財恭敬跟在後面。城內氣象森嚴,分布著數百間房舍,十多條街道井然有序,青石鋪成的大道交錯連接,最有特色處是依山勢層層上升,每登一層,分別以石階和斜坡通接,方便車馬上行,遠遠望去,但見屋檐庭院層層疊疊,巍巍壯觀。

    街道旁遍植樹木花草,又引進山上泉水灌成溪流,穿插在園林居所中,到處形成小橋流水,池塘亭台的無窮美景,空間寬敞舒適,極具江南園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個山上的大花園內。主殿黑虎堂在最高處的大坪台上,樓閣崢嶸,建築典雅,以木石構成,由檐檐至花窗,縷工裝飾一絲不苟,營造出巍峨的雄渾氣派。

    天空掛著一彎月牙,可是冥冥之中,趙烈卻發現找不到他的影子,仿佛早已失落融入夜中,心緒悄然隨風而飛,只有那夜風依然清晰于耳,情之牽絆,意之沉墜,他于月升星移間,閱盡人間榮辱繁華,冷淡地守著一輪清輝。

    月牙溫良地懸在眼前,那樣的近,似乎伸手可以摘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卻又依稀看得見隱去的半面,就如趙烈的心事,欲掩欲遮,彌散在整個夜里,濃濃的一層又一層,經年累月也不褪。

    周長空忽然輕聲道︰“幫主,明日就將是黑虎城的落成大典,黑虎城依山勢而建,背靠黑虎山主峰,山峰高插入雲,秀出群山之上,使黑虎城雄視整個平原,城中所有宮殿房屋,甚至一草一木均按周易八卦的神秘序列加以安排,其中隱藏了無數厲害無比的機關陷阱。屬下經過殫思竭智的構思,全部建築均按天地人之道來運作,相輔相成,秘異莫測,城前護溝深廣,引進青山崗的溪流,成為天然的屏障。除了由黑虎山主峰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徑是一條直通城門的大吊橋,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可以迅速收放。城牆由高大的圍牆和眾多箭樓組成,通過橋梁與外界連接,城牆更是高達六丈,牢不可摧,偌大黑虎城機關重重,易守難攻,千年來,江湖從未有過如此規模宏大的城堡,黑虎城從明日開始將成為武林的中心,因為黑虎幫此時已經是江湖第一大幫。”

    趙烈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神色,而是抬頭默默凝望深邃浩瀚的無邊夜空,今晚天氣極佳,視野開闊,黑虎城覆蓋在璀璨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無邊無際,黑虎城前的蜿蜒城牆上火把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上面巍然聳立著眾多箭樓,連綿不絕的宮殿躲進黑夜的陰暗里,詭異難測,散發出神秘詭異的氣息。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全部黑虎幫眾已達八千,此時不但江南武林完全落入黑虎幫的控制,而且黑虎幫的勢力已經跨越長江,控制了中原武林的大部分地盤,英雄會果然正如大哥所預料,基本退守在長江上,不但沒有和黑虎幫爭奪地盤,反而苦苦和鐵血聯盟糾纏,極大地牽制了鐵血聯盟,讓黑虎幫乘機擴大了勢力,南宮無雪吩咐英雄會的兄弟絕對不能和黑虎幫發生沖突,所以這些日子來,黑虎幫發展異常迅猛,雄霸江湖。”

    周長空接口道︰“目前長刀鐵騎已經發展到二千人的龐大規模,大部分隨葉飛和黑峰三十二騎在外征戰,因為寒月護衛不但要配合長刀鐵騎征戰江湖,而且還需要協防黑虎城,數目也達到了一千八百多人,留守總部的八百黑虎鐵衛今後將主要負責黑虎城的日常護衛。這些幫眾全部都是幫中精銳,作風頑強強悍,意志堅強不屈,戰斗力驚人,總數達到四千多人,江湖中根本沒有任何幫派可以抵擋!”

    張旺財似乎想得更多,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神色道︰“北方鐵血聯盟這半年來並沒有往日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沒有攻擊黑虎幫,宋青河似乎銷聲匿跡了,可我總覺得宋青河絕對不會放棄與黑虎幫爭奪天下的機會,恐怕此時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默默穿過寬闊大道,越橋登廊,順著山勢盤旋而上,通過第二重的院門,眼前豁然開闊,盡端處是一座黑色宏偉的主殿,黑虎堂坐落在全城核心,如同巨大猛虎立在黑虎山下,左右是兩個偏殿,各有一條約二十丈長的廊道相連,如黑虎身上兩邊飛出巨大翅翼,氣勢磅礡。

    山下原本生長的數百株高大槐樹並沒有被砍伐,而是巧妙如羅傘般環繞在黑虎堂前庭院中,與主建築渾成一體,互相襯托成參差巍峨之狀,構成一幅森然肅穆的感覺,趙烈大感暢快,繞槐樹一圈緩行欣賞,才緩步登上有牌匾刻上“黑虎堂”三字的建築物的白石台階。

    黑虎堂偌大威嚴的空間里,趙烈獨自背門立在堂心,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體型像標槍般挺真,身披青藍色垂地長袍,屹然雄偉如山,金黃色頭發勒在頭頂上,兩手負後,未見五官輪廓,已自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

    晴空萬里,雲淡風清,城前水波倒影出巍峨的黑虎城,趙烈高高站在數丈高的城牆上,旁邊站滿了精神抖擻的黑虎鐵衛,眾人臉上有洋溢著極度興奮的笑容,感到了發自心底的自豪榮耀,以後這里將成為他們的家,成為他們為之奮斗拼搏的地方!

    趙烈兩側是單檐黛瓦蓋頂的箭樓,造型輕巧別致,富有靈氣,寬達兩丈城牆上全用水磨青磚鋪墊而成,城牆下面護城河天險難過,正門的城頭上十二只栩栩如生的巨大黑虎雕塑依次排列,形態各異,黑虎張口怒哮,露出了森冷恐怖的獠牙,底部點綴磚細花朵,高達兩丈的黑虎氣勢偉岸威猛,如同猛虎下山,隨時可以把世間萬物撕得粉碎。

    黑虎城內可以看見寒泉飛花,高閣涵雲,千岩萬壑,環山而視,步移景易,黑虎山峰突兀于城後,綠樹掩映,幽谷、石崖、飛梁、絕壁,城堡,境界多變,一如天然,盤旋上下,如高路入雲,氣象萬千,簡練遒勁,結構嚴謹,錯落有致,渾若天成,形成一片巍峨壯麗的建築群。

    黑虎城前方的平原忽然傳來震懾大地的馬蹄聲,但見地平線上卷起了漫天塵土,葉飛率領六百名長刀鐵騎趕回了黑虎城,慶賀黑虎城的落成大典,潮水般的鐵騎飛速朝著黑虎城奔馳而來,密密麻麻黑色駿馬四蹄翻飛,氣勢震人心魄,馬胸馬頭各拴著許多黑色鐵甲,馬上左右兩側配備著兩把鋒利長刀,沉重冰冷的長刀代表著黑虎幫威震天下的無上榮耀!

    葉飛清瘦蒼白的臉上終年帶著一種冷冷淡淡的驕傲,不是自負看不起別人的驕傲,而是一種超脫物外,自然流露的驕傲,這種驕傲並不刺人,只會使人尊敬,他率領長刀鐵騎在黑虎城前的護城河前面勒馬整齊停住,訓練有素,沒有分毫雜亂,格外沉靜穩重,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顯示出戰無不勝的氣勢,馬匹排成的隊列卻宛若刀裁劍削,整齊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齊刷刷一片!

    趙烈背負雙刀凝視陣容鼎盛的長刀鐵騎,心中無限感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無需刻意回憶,那些痛苦的、快樂的、失落的、傷感的、悲壯的,慘烈的,纏綿的往事紛沓而來,攪得思緒萬千,久久也未能平復,無盡的思緒漫過心痕,冰冷冰冷地凍結著他的心。

    連綿不絕的猛烈鞭炮聲從城頭響起,延伸到城中,震耳欲聾,熱鬧的鑼鼓,嗩吶聲彌漫在偌大的黑虎城中,無數色彩艷麗的彩色帶子紛紛從高聳的城頭飄落,氣氛顯得喧囂熱烈,從這一刻起,江湖再也沒人膽敢輕視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黑虎城的建立標志著江湖新的統治力量的誕生,誰也無法阻攔,勢不可擋!

    趙烈的江湖生涯充滿了傳奇,曾經是亡命江湖的淫賊,此時是震懾天下的黑虎幫主,也是所向無敵的絕代刀手,更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這些看法加起來,使他像天神般受到幫中兄弟的尊敬和崇拜,城頭上強悍的藍色身影堅如磐石,生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感覺!

    此時匯聚在黑虎城內外的兩千名兄弟豪情滿胸,心中充滿了興奮和自豪,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已經成為了江湖最強大的力量,黑虎幫紀律嚴明,作風頑強,每個人都有機會,年輕弟子夜以繼日地苦練精妙霸道的狂風刀法和黑虎拳,成長迅速,杰出人才不斷崛起涌現,更有許多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加入,使得黑虎幫實力得到了快速擴張。

    長刀鐵騎忍不住拔出了鋒利雪亮長刀,閃閃生光的千百枝長刀反射出絢爛的光芒,駿馬興奮地用前蹄刨著地面,黑虎城頭的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也不甘落後地拔出刀斧和弓箭,這些兄弟揮舞著手中雪亮兵刃發出震天動地的整齊呼喝。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趙烈望著忠心耿耿的數千兄弟,望著腳下氣勢巍峨的黑虎城,心中熱血沸騰,豪情萬丈,無法自己,他再也不是任人追殺宰割的無名小卒,曾經的痛苦屈辱都已經是往事,手中掌握著江湖中最強悍的力量,總有一天會成為主宰武林的霸主!

    趙烈忽然仰頭發出了震撼天下的怒吼,充滿野性的金色長發驀然沖天散開,恐怖的哮聲直沖九天雲霄,竟然壓過了黑虎幫眾發出歡呼聲,就連黑虎城後面青翠險峻的黑虎山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黑虎幫的兄弟感受到了強烈震撼,紛紛露出了尊敬崇拜的目光,此時的趙烈渾身散發出耀眼光芒和驚心動魄的魅力,依靠無數慘烈激戰震懾天下,依靠頑強拼搏和堅苦卓絕的努力成為武林霸主,趙烈在他們心中乃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沖天長發輕輕飄落在了肩頭,趙烈握緊雙拳,深深吸氣,臉上充滿霸氣的神色迅速恢復了寧靜,拂去紛雜的世俗往事,看天際風雲變幻,想世間星移斗轉,嘆人生聚散悲幻,恍然中,藏在心中深處的影子閃現眼前,霎那間感悟。

    也就在此時,趙烈心中忽然感覺到突如其來的絲絲柔情,心開始猛烈地跳動,猛然抬頭凝視黑虎城下寬闊的平原,眼中射出了不能置信的目光。塵世間,榮耀為何物?到頭來,鏡花水月,白雲飄渺,惟有情之一物,生死相許。

    據說天涯海角有奇花一株,于彈指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然後凋零,這花,生得艷而寂寞!一個白色無暇的身影飄然站在遠方,仿佛已經亙古就站在那里,當她感覺到趙烈的目光時,她緩緩走了過來,瞬間穿越了時空,剎那穿越了廣袤平坦的原野,喧囂熱鬧的黑虎城驀然安靜下來,絕無半點聲音發出,所有兄弟都屏住呼吸,目不轉楮地望著飄然而來的白色身影。

    蕭碧痕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著的遠山,美得神秘而朦朧,她腰縴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眼波比珠光更美麗,更溫柔,她靜靜站在黑虎城下,冷冷面對密密麻麻的長刀鐵騎,衣袂飄地,就像是天上的仙子。

    黑虎城下的數百長刀鐵騎感到了極大的震撼,目瞪口呆地望著飄然站立的絕色美人,葉飛嘆息著輕輕揮手,長刀鐵騎忽然默默無聲地朝兩邊閃開,蕭碧痕就這樣從數百鐵騎中輕柔走過,如同一陣春風拂過,讓人心曠神怡,她的秀發以乎經過悉心梳理,宮髻雲鬟,自有一種高貴秀麗的動人韻味,她沒有春日百花的諂媚,也沒有夏日的浮華與臃腫,更沒有秋日的輕佻的炫耀,有的只是那種本真的傲然冰冷,錚錚鐵骨般的孤獨。

    那一刻,趙烈心潮澎湃,忍不住熱淚盈眶,本以為不會再流淚了,偶爾的淚水洗刷著莫名激動,或許這就是時光的倒流,無數驚心動魄的搏殺奮斗後,終于功成名就,可是隱藏在心中的柔情越發強烈,此時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多少個日日夜夜,為了江湖霸業,他拼命壓制住無邊無際的思念,可就在這剎那,當牽腸掛肚的人兒出現面前的時候,心中的感情如火山海嘯爆發,再也無法控制。

    蕭碧痕旁若無人地從森冷刀叢中輕柔走過,雙眸中只有那魂牽夢縈的藍色身影,她輕輕停在了護城河畔,清楚看到了趙烈眼中滾落的熱淚,愛恨幽幽幾時休?她的心頓時心疼得碎了,剎那間,她在心中猛烈哭泣,從來沒有後悔,“我願如煙花飛向遙不可知的天空,升騰,燃燒,綻放,哪怕只有瞬間的燦爛!”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沒有絲毫顧及和猶豫,腳尖輕輕點在寧靜美麗的水中,蕩起了美麗漣漪,白色身影飄了起來,徑直飛向了傲然立在城頭的藍色身影,她在心中對佛說,“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歲月無痕,千年萬年的百劫里,就讓我貪戀這一世吧!”

    就在蕭碧痕笑容綻放的剎那,群峰對語,頑石點頭,鐵樹開花,燦爛的花朵紛紛飄離枝頭,隨風飄舞,縈繞在她身邊,她的皮膚細致光滑如白玉,有時看來甚至像是冰一樣,幾乎是透明的,她美麗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脂粉,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比最亮的星星還亮,遠遠近近的黑虎幫兄弟都看呆了眼,竟然被她的花容風采所痴迷,誰都忘記了她乃是江湖中曾經最凶殘血腥的黑道絕頂高手。

    蕭碧痕帶著心靈的悸動在浮光掠影中飄飛,那所有過往的一切散發出淡淡的芬芳,啟開了前世今生的悲傷,她在每個寂寞的深夜里沉淪游離,在依稀閃動飄然的思念中,身子剛隨風飄起,她已經淚如雨下,滴滴淚水似珍珠落下,就在數千幫眾赤裸裸目光中,眾目睽睽之下,如一朵盛開白蓮花飄到了趙烈身邊。

    趙烈曾經玩世不恭,曾經輕狂風流,曾經淡泊自如,曾經冷酷無情,曾經暴烈如火,可是此時摟著她不停顫抖的柔軟身軀,伸手就觸及到她的晶瑩淚水,清楚感受她芳心深處的滾燙熱情和思念,頓時忘記了一切,心中充滿了柔情甜蜜,低頭凝視懷中伊人,她的身體似乎還繚繞著若有若無的雲煙,嬌臉上的羞紅已是艷色四溢,可是在如雪般白嫩的皮膚上依然冷如冰霜,美人依舊,可是他是否也依舊呢?

    趙烈和蕭碧痕靜靜漫步在喜氣洋洋的黑虎城中,山水明秀,廳榭典雅,花木繁茂,從城門進入中園,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垂柳拂水,池邊廳堂林立,錯落有致,溪橋相連,山、水、石、池、林、亭、堂融合後宛如天然。

    蕭碧痕心中的澎湃思念早就溢出了胸懷,可是當面對日思夜想的人兒時,忽然感到異常緊張,滿腔柔情卻不知道該如何訴說?陽光淡淡地照過來,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美麗而蒼白,蒼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水晶。

    趙烈則是完全相反,灑脫隨意,心情格外輕松愜意,談笑自如,神采飛揚,不停向蕭碧痕介紹剛剛完工的黑虎城,眼神中的落寞與迷離一閃而過,輕狂邪氣的眼神蕩漾在雙目,懶洋洋的淺笑里透著些許暖昧的壞,言談中含著隱約的微微霸道和得意。

    蕭碧痕越發沉默緊張了,縴細白皙的雙手緊緊捏住,手心全是汗水,許久都未說話,只是靜靜聆听,許多精神抖擻的幫眾望到趙烈,迅速側身恭敬地站在街道兩邊,偌大黑虎城顯得井井有條,數千兄弟駐扎在城中,紀律嚴明,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自信,展現了蓬勃朝氣。

    蕭碧痕望著這些精明強悍的幫眾,心中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一切都恍若如夢,無法相信數年前趙烈還是亡命江湖的無名小卒,她柔聲道︰“當年的魔教也未有黑虎幫今日的氣勢,你真是創造了江湖神話,短短數年就已經成為名動天下武林戰神,真是不可思議。”

    趙烈臉上輕狂之色驀然消逝,淡淡道︰“昨夜我漫步黑虎城的時候,同樣感覺一切都不真實,似乎如夢境般虛無飄渺,可是身上那些累累傷痕和無盡傷痛清楚告訴我,今日的成就絕非輕易獲得,我曾經付出了太多東西。”

    蕭碧痕心疼道︰“你為了江湖經歷了太多慘烈的搏殺,九死一生,可是我卻未能為你分擔,心里真是很難受,好多時候,我真想為你做點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你以後不要太拼命了,受傷太多對身體不好。”

    趙烈心中很是感動,忍不住輕輕拉住了蕭碧痕的手,入手感覺冰冷順滑,柔若無骨,他微笑道︰“我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你為何忽然趕來黑虎城?我本來想過段時間派人到江湖中找你,你能在黑虎城落成的時候趕來,我真的很開心。”

    蕭碧痕幽幽道︰“我獨自住在川北荒涼的高原,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可是有天忽然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封信,若非你派人送來了這封信,我根本沒有勇氣來找你,本來決定獨自在淒美高原了卻殘生。”當日她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可是心神激蕩,淚流滿面,就連捧住書信的雙手都在顫抖。

    趙烈驀然愣住,因為根本就未曾寫過信!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疑問,眉頭微皺,目光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信呢?”

    蕭碧痕輕聲道︰“我怎會忘了你的字跡,關于你的東西,我什麼都不會忘記,這封信我一直放在懷中,夜夜都會取出來閱讀,也不知讀了多少遍了。”她想起信中那些悱惻纏綿的話語,滿臉暈紅,含羞從懷中拿出那封信。

    趙烈壓住心中疑問,含笑取過了書信,潔白紙張磨損很厲害,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了,書法瀟灑不羈,狂而不亂,如列陣之排雲,如百鈞之駑發,如高峰墜石屈折,如鋼鉤萬歲枯藤,豪邁之氣躍然紙上,果然與他的字跡一模一樣,毫無分別,“到底是誰偽造了這封書信,為什麼要讓蕭碧痕來到黑虎城呢?”他雖然在心中苦苦思索,依然面帶笑容悠然道︰“看來你也不是很想我,如果沒有這封信還會來看我嗎?”

    蕭碧痕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可是眼中的哀怨神色早已經說明了一切,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無法入睡,多麼期盼可以陪在趙烈的身邊,可是深夜夢醒,依然孤苦地躺在冰冷空曠的床上,無盡的思念讓她輾轉反側,總是習慣在太陽未升起的時候,獨自站在清冷瑰麗湖畔凝視水中憔悴淒美的影子。

    風中忽然彌漫著無邊柔情,似乎要把趙烈徹底融化。張旺財忽然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對著趙烈耳畔說了幾句話,趙烈神色凝重,回頭對蕭碧痕微笑道︰“你千里迢迢趕到江南,一定很疲憊了,先到房中歇息,黑虎幫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稍後我再來找你。”

    趙烈快步走上了高聳的城牆,放眼朝下面望去,但見護城河外會聚了數十名江湖豪杰,遠方隱約可聞陣陣馬蹄聲,顯然不斷有江湖人騎馬奔馳而來,城牆上的大批寒月護衛不敢大意,早已經彎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森冷長箭對準了那些氣勢洶洶的江湖客。

    張旺財低聲道︰“蕭姑娘剛進入黑虎城,這些憤怒的江湖豪杰就紛紛趕到,全部都是為了蕭姑娘而來,估計都是和蕭姑娘有著血海深仇,他們甚至想要硬闖黑虎城,我見勢不妙,吩咐迅速拉起吊橋,若非他們看到城頭的森冷長箭,恐怕早已有人飛渡而上,而且不斷有人趕來,似乎早有預謀。”

    趙烈目光深邃陰沉,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封神秘書信,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宋青河那哀怨狠毒的目光,“難道是他偽造了這封書信?江湖中也只有他能摸透我的心思,想到利用蕭碧痕來對付我,真是給我出了極大難題,可是他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我們該怎麼對付這些武林人士?他們並非與黑虎幫有仇,只是想殺了蕭姑娘報仇血恨,非要讓大哥給他們一個交代。蕭姑娘前些年和整個江湖結怨太深,此事非常棘手,整個江湖很快就會知道蕭姑娘來到黑虎城,恐怕以後黑虎城將永無寧日!”

    趙烈靜靜凝望城下那些憤怒激動的武林人士,久久也未說話,夕陽層次分明,綻放出生命中最絢麗的色彩,艷紅如血,遠映巒峰疊,他的臉與夕陽融化成一種顏色,鮮血的顏色,在落日的余輝里,總有一份深遠而又落寞的心境,本來就無法寧靜的心此時如漲潮的水慢慢地往上涌。

    日頭緩緩落下山巒,暗紅隱晦的色彩彌漫整個天空,可是城下眾多武林人士並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依然固執地與城頭冷靜飄逸的寒月護衛相持。趙烈神色變幻難測,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忽然輕輕對旺財道︰“吩咐寒月護衛放下手中弓箭,打開城門,垂下吊橋,我就親自出城給他們一個交代。”

    重達萬斤,高達兩丈的堅固城門忽然打開了,隨著城頭粗達胳臂的繩索絞動,巨大吊橋緩緩垂落在寬闊護城河上,趙烈負手悠然獨自從吊橋上走出了黑虎城。

    眾多江湖豪杰剛才還是氣憤填膺,囂張激動,可是當他們望見趙烈的時候,頓時噤若寒蟬,瞬間安靜下來,趙烈面掛灑脫笑容,飄逸金發隨風微微晃動,緩步走來,並沒有背負恐怖長刀,可是他們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如同一座沉重大山壓了過來,幾乎不能呼吸。

    趙烈徑直走到眾多武林豪杰面前才停下來,含笑道︰“不知各位前輩到黑虎城所為何事?”

    田家堡“小諸葛”田通臉孔窄長無肉,臉頰瘦得凹陷下去,悲痛道︰“我們都是為了魔女蕭碧痕而來!她在十多年前屠殺了田家堡上下三十多條人命,此仇不得不報!趙幫主乃是當世大英雄,精忠報國,渾身是膽,恩怨分明,我向來佩服,還懇請趙幫主交出蕭碧痕,還武林公道!”

    趙烈悠然道︰“各位大俠如何知道蕭碧痕在黑虎城中呢?”

    蕪湖大豪“快手劍”隋如平咬牙道︰“我接到神秘消息,蕭碧痕將會在今日現身黑虎城,故連夜快馬趕來,沒想到她真的藏在黑虎城中,我的夫人和兒子都被她殺死,此仇不報非君子!”

    趙烈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果然有人在暗中策劃,可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于是冷冷道︰“這些都是陳年舊事,與我無關,蕭碧痕此時已經退出江湖,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她現在乃是我的女人,誰若想動她,就必須先取下我的人頭!”

    夜色忽然陰沉下來,森冷的殺氣彌漫在冷風中,眾人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數十名武林豪杰感到渾身發冷,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雖然他們心中萬分悲痛,可是面對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竟無人膽敢說話,更無人膽敢動手。

    “龍狼斧”屠正方乃是鬢髯繞頰的凶猛大漢,背插雙斧,身披獸皮黑革,氣勢迫人,忽然反手拔出手斧,持斧傲然朝前走了出來,手心全是冷汗,雙手也在微微顫抖,拼盡全力咬牙朝趙烈劈出斧頭。

    鋒利斧頭勁把地面沙塵帶起,引發起了劈哩啪啦,轟隆嘩啦的陣陣悶響,刺眼光球爆起,讓人心驚膽戰,可是趙烈含笑悠然赤手迎上鋒利斧頭,雪亮斧刃重重砍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卻把可以斬金斷玉的斧頭生生握在手掌中。

    屠正方想要抽出斧頭,驀然發覺手中雙斧紋絲不動,臉色劇變,滿臉連鬢絡腮胡子卻讓他的臉布滿了殺氣,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法變幻迅速,忽然橫身彈起,雙腿重重踢在趙烈胸膛,“砰”的一聲悶響,屠正方反而全身如遭雷殛,居然被給沖得直彈上天,接著轉跌往十步開外,而威震天下的龍狼斧卻已經落在趙烈手中!

    觀戰的群豪面目慘白,忍不住齊刷刷朝後整齊退了一步,趙烈功力深不可測,遠非他們可以匹敵,“小諸葛”田通心有余悸,目光閃爍道︰“趙烈,你不要太得意,雖然我們並非你的對手,可是江湖藏龍臥虎,只要蕭碧痕膽敢呆在黑虎城,這里就休想有片刻寧靜,我就不信匯聚全武林的力量也無法對抗黑虎幫!”

    夜空忽然灑落了細細雨絲,群豪頓時感到了透心的冰涼,趙烈和身後的黑虎幫實在太強大了,“快手劍”隋如平堅定道︰“我向來十分景仰趙幫主,也不想與趙幫主動手,可是我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有仇必報,絕對不會離開這里,我要等到魔女出城的那天,寧死也要與魔女拼命。”

    趙烈隨手把龍狼斧扔下,淡淡道︰“各位可以隨便在城外停留,如果沒有人上來找我挑戰,我先回城休息,深夜寒涼,寒雨飄落,各位千萬不要淋雨著涼了,最好到附近多買幾把雨傘。”他靜靜凝望同仇敵愾的數十名武林豪杰,目光深邃難測,悠悠轉身踏上了大吊橋,藍色身影很快就走入了夜晚迷蒙的濃霧中,再也無法分辨。

    一盞燈相伴一道孤獨身影,窗外夜色迷蒙,夜空淅淅瀝瀝的飄著雨,風偶爾擠窗而入,蕭碧痕真切地感受到了雨夜的那份涼意,一個人靜靜的倚窗听風雨,心情隨著夜風蕩起了層層漣漪,就似不經意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留下一道道有形的痕跡。

    夜色逐漸暗淡,夜風透著莫名的悲涼,可是趙烈依然遲遲未來,蕭碧痕面前滿桌菜肴根本未曾動過,她沒有心思吃飯,芳心飄來蕩去,心里全是趙烈的影子,想起今日總算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心頭終于漫上從未有過的寧靜,可是心中曾經滴落的淚水有誰能看到呢?“雙蝶舞窗心難恬,孤身漂泊江湖間,憶古思今心憔悴,誰人共我淚潸然。”

    蕭碧痕不沾片塵的白衣上卻沾惹著幾瓣落花,她是美麗而慵懶的,慵懶得甚至不願伸手去拂下身上那幾瓣花,她只是坐在那兒,默默痴痴地思念和期盼,象一尊玉石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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