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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娃]朱家格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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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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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5: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朱家格言 作者:夏娃

可惡!平民這臭老頭可以再遲鈍一點!
她知道自己是個男人婆,渾身上下欠缺女人味
但長得又高又帥,笑容蠱惑一堆女人也不是她願意的
而他明知她是如假包換、貨真價實的雌性動物
卻硬是把她當哥兒們看待,甚至是當“兒子”般管教
有事沒事就在她耳邊嘮叨碎念個不停
還動不動就展現男子氣概,讓她心裏小鹿亂撞……
唉,她都拋開女性矜持,率先對他來個愛的告白
這呆頭鵝不懂她的心思就算了,竟然當著她的面泡妞!
或許就是因為她不懂打扮得像個女人,也不曾談過戀愛
他才不願承認她已經長大,可以脫離他的羽翼嫁人了──  
什麽?其實他一副假仁假義,表面上跟她稱兄道弟
事實上心存私欲想把她占為己有,不讓任何男人接近她?
哼!最好他是真的有這種“邪惡”心思
否則只怕她等到花兒都謝了,也等不到這臭老頭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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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6:2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朱家父母有格言:有錢就要賺,有賭就要簽。

    怎麽賺才有錢?朱家能賣的房契、地契、田契都賣光就有錢了。

    有什麽賭要簽?炒股、職棒、牌支、樂透,碰到數字就要簽。

    直到能賣的都賣光,該賭的都賭了,“賺錢”不夠賠賭債,怎麽辦?

    朱家父母還有格言──年僅十三歲的朱格言,漂亮美麗、未來看漲的搖錢樹,“當”給地下錢莊的黑道大哥還能“搖”出幾個錢。

    朱格言放學回家,一進門就聽到廚房傳來父母吵架的聲音,她聽到兩人爭吵的原因是家裏已經債臺高築,再還不出錢來就死定了,所以兩人把腦筋動到她身上,一個想把她“當”給南區的黑大哥,一個要把她“簽”給西區的白老大,兩個人都沒發現她已經回來。

    她一臉漠然,轉身回房去。

    隔天,她沒有被賣掉,遠在鄉下的外公、外婆捧著養老金來把她給救出火坑。

    一雙老人氣得差點中風,狠狠把這對狠心的父母罵了一頓,格言的外公更撂下狠話,要和兩人斷絕關系,並且把外孫女帶回鄉下照顧,不許兩人再來探望。

    朱格言從此離開父母親,跟著外公、外婆住到溫柔鄉。

    十三歲之前,她的母親愛打扮她,讓她留著長發,穿著洋裝,一雙大眼睛黑溜溜,唇紅齒白,在外頭人人誇她白凈透亮,氣質出眾,說她長大了絕對是驚為天人的大美女,也讓她差點就淪為黑道大哥的女人。

    十三歲那年,離開父母,她就自己拿了把剪刀把一頭烏黑柔亮、人人羨慕的長發給剪了,從此再也不肯穿漂亮的洋裝。

    經過十年……

    溫柔鄉

    “阿伯,進來吃碗面吧?”

    “嚴家手工面”外頭站了一個白凈俊俏的“大男孩”,看那頭柔軟的短發順著風輕輕飄,總讓人會感覺手癢,很想上前去摸一把。

    “他”那雙濃眉大眼深邃黑亮,像是隨時都會放電似的,一旦對上了,很少女人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人人都聽過“一笑傾城”,卻不知道這“一笑傾城”的魅力有多大,看著“他”勾起笑唇,不經意的笑容卻有著翩翩風采,瞬間一陣狂風掃來,腦中一片空白,這時候不論年紀大小,只要是女人都跟著“他”走了。

    等到回過神來,人已經坐進了面店裏,吃起了那碗“嚴家手工面”來了。

    這個“大男孩”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穿了一件寬松的藍色高領毛衣,一條破舊洗白的牛仔褲,身軀偏瘦,有著一雙傲人長腿。

    這個“大男孩”卻偏偏是個女生,她就是小時候人人誇贊的小美女──朱格言。

    “張大嬸,裏面坐!”

    “啊……我……我……”身材中廣的張大嬸不幸被朱格言攔下,差點也中了她那招牌笑容的蠱惑走進面店裏,這時候有人從店裏沖出來撞了她一下,這才把她給撞清醒,她見從店裏出來的客人臉色發白,跑不了幾步就蹲在路邊狂吐,她一陣頭皮發麻,趕緊擺擺手,匆匆說:“我吃飽了,下次再來。”

    朱格言皺起眉頭,眼看又溜了一個客人,忍不住橫了一眼蹲在路邊吐的客人。

    “阿言,是我老了,煮的面難吃了嗎?”

    朱格言回過頭,看見站在面攤前的外婆愁著臉嘆氣。

    一鍋燒得滾燙的熱湯升著薄薄的煙霧模糊了老人瘦骨駝背的身影,唯有那雙濕潤略紅更顯蒼老的眼睛清晰地刺痛朱格言的心。

    “沒這回事,是我沒學好外公的搟面功夫。”她的聲音幹幹的。

    自從外公過世,這半年來外婆一下子老了很多,人也變得恍惚,常常忘東忘西,只有每天到時間來開店煮面這件事她從來沒忘記。

    這家店,是外公和外婆一生打拚的心血,這裏到處都有著兩人生活的回憶……

    她又怎麽忍心告訴外婆,她現在煮的面已經走了味,連她這個很不挑食的人都吃得出來了。

    “是啊,媽,都是言言的錯呢!”店裏坐著一個看財經雜誌的女人,這時候放下雜誌站了起來。

    朱格言橫她一眼,懶得理她。

    這個女人是她的母親嚴如玉,外公過世時,她搬回來住了。

    嚴如玉一雙塗著閃亮指甲油的奶油手搭在老人肩上,摟著老母親甜笑道:“所以啊,媽,我說言言不適合拿面桿,不如把這店關了吧!再說我把女兒生得這麽漂亮,養來做粗活多可惜啊!”

    嚴如玉一個眼神瞟過來,對女兒眨了幾下眼睛。朱格言直接別開臉去,當作她不存在。

    “媽,您辛苦了一輩子,該是享福的時候了。人家溫文多孝順啊,他說讓我帶您去環遊世界,旅費他全包辦呢。”嚴如玉一張美麗臉龐看上去才三十多歲,比實際年齡起碼少了十來歲,這時候臉上更是堆滿了笑容,充滿算計。

    很不想理她的朱格言,氣得握緊拳頭,情緒正要發作,耳邊卻傳來外婆的喃喃自語……

    “老嚴,你來嘗嘗我煮的面……回來嘗嘗吧……老嚴啊……”

    老嚴啊……外婆總是這麽叫著外公。

    只是外公過世以後,這一聲聲的呼喚,總是像一根針細細地紮在朱格言的心上,她又酸又痛,又悔又愧。

    嚴如玉望著女兒,忍不住抱怨道:“其實你就嫁給溫文,把這面攤收了,我跟你外婆也能跟著享福,這不是很好嗎?”

    朱格言目光一凜,冷冷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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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6:5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溫柔小鎮

    接近中午,冬日裏難得的一片暖陽穿透雲層,普照大地。

    兩個醒目的年輕人從健康醫院走出來,惹得在醫院進出的人群頻頻回頭看。

    兩人的穿著都很簡單,街上常看得到的幾百塊的棉T、牛仔褲,一雙踩舊了也不想換的球鞋。

    兩人身高差了半個頭,膚色也有差。較高的體格壯碩,結實黝黑,理著平頭,昂頭闊步,整個人陽光又朝氣,長相是充滿個性的帥氣俊朗。

    他身旁較矮的這個人身高也超過一百七,只是站在較高的這個人身邊明顯瘦弱,不過那身材倒是黃金比例,小小的臉,修長的腿,真是令人羨慕,尤其是那張精致五官,濃眉大眼,嘴唇紅潤,像電視上的明星似的,皮膚也白得如瓷玉,走路時短發飄揚,整個人閃閃發亮,耀眼刺目。

    看兩人長相不同,應該不是兄弟,走在一塊兒倒很有默契,一樣大的步伐,也仿佛有著一致的呼息。

    出來醫院後,沒見他們說話,也沒有眼神交流,只見一個停住不動,一個往停車場走,默契更是好得沒話說。

    這會兒剩下一人立足在醫院門口,註目看他才發現這個長得很中性的“帥哥”原來受傷了,左手裹著厚厚的紗布。

    “格言!”突然有一個叫聲從對面車道傳來。

    轉頭一看,見到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孩從一輛黑頭轎車裏鉆出來,急急忙忙穿越車道跑過來。

    回過頭來,就看“帥哥”望著她笑了──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頓時讓醫院門口像玩了一場“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全場幾乎定住不動看著“他”。

    格言──原來這個“帥哥”叫格言啊。

    “格言,阿姨打電話來,說你受傷了。真抱歉,我哥出差了,公司又突然出狀況,一時走不開,我一忙完就趕過來了。你不要緊吧?”從對面車道跑過來的女孩叫溫柔,她是溫氏制藥公司的千金,兩人是高中同學,到現在仍是好朋友。

    溫柔沒有朱格言出色的五官和修長的身材,但有著嬌柔的女人味和她的名字一樣溫柔的聲音。

    “沒事。”朱格言看她喘著氣跑過來,一靠近就小心地捧起她受傷的那只手憂心地看著。看她一張臉急得都快哭了,她內心過意不去,聲音訥訥地。

    “哪會沒事!聽阿姨說,你被面桿敲到時,整只手都腫了,還破皮流了好多血,她很擔心你骨頭碎了。到底醫生怎麽說?”

    “真的沒事。沒傷到要害,過一陣子就會好。”她看著溫柔沒有表現出來,心裏卻非常不高興嚴如玉每件事都要通知溫文。

    “那你這陣子一定要好好休息哦。”溫柔看著她,又絮絮叨叨地叮嚀和交代了好多話。

    朱格言默默地點頭。

    溫柔安心了些,又突然想到什麽,這時才放開她的手,左右看了看,“怎麽只有你一個人,我通知平二哥了,他還沒來嗎?”

    “他去停車場了。”

    溫柔松了口氣微笑道:“他人真好。哎,要是被我哥知道你受傷了,我卻通知平二哥來接你,又要數落我一頓了。”

    朱格言隱隱扯眉,沒有答腔。

    溫柔擡眼望著她,陽光穿透朱格言白皙的肌膚,她的五官美麗精致得炫目,有時候連她都會著迷。

    她瞥見附近幾個女孩子也正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她,而更多的時候,她們是一臉羞答答地看著朱格言,看起來像是誤會了什麽。

    “嘻嘻,我看還是我送你回去吧。”這種時候她總是喜歡勾住朱格言的手臂,親昵地依靠著她。她突然笑了起來說:“我們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像一對?”

    朱格言瞥她一眼,又看看附近的女生,早已習慣了溫柔的“小鳥依人”和外人曖昧的眼光,滿不在意地任她勾著。

    “你回去上班吧,阿民要順便到我家拿面條。”

    平家餛飩面一直都使用嚴家的手工面條,兩家從以前感情就很好。

    溫柔也很清楚她和平民從小就認識,他們兩個人的相處就像哥兒們一樣,不同的是,朱格言比平民小了六歲,所以平民對她多了一份像照顧小妹妹般的感情,平民也知道朱格言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也許因此對她更有一種老母雞護小雞的心情吧。

    “這樣啊,既然順路就讓他送你回去。”溫柔瞇著眼睛笑,看起來像松了口氣。她一向很怕她哥哥生氣。

    高一那年她強拉著朱格言回家玩,當時絕對想不到她哥哥後來會愛上朱格言。

    她的哥哥溫文是人中之龍,他像美麗的媽媽,有一張俊俏的臉龐,體格像父親帥氣挺拔,他聰明、心思敏捷更心高氣傲……

    她卻永遠記得他和朱格言初見的那一幕──

    那一天,她像現在一樣緊緊圈著朱格言的手臂,偎在她的懷裏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當時正對朱格言說著她有一個好出色的哥哥,常常有女孩子在她家門口站崗,有一個女孩子特別好笑,竟然抱著棉被、拖著行李箱跑來要和哥哥同居,而哥哥甚至連看都沒看過她,卻被爸爸罵了一頓,說他招蜂引蝶,惹一堆爛桃花。

    她正說到好笑的地方,整個人笑倒在朱格言的懷裏,卻忽然出現一股力量把她從朱格言懷裏拖出來,而且那股力量還猛推了朱格言一把!

    她嚇了一跳,擡頭才發現是她哥哥,而哥哥正怒目瞪著朱格言。

    那時候,朱格言的頭發比現在更短,從後面看上去完全是個男孩子的模樣,所以哥哥誤會了,以為她和男孩子在路上摟摟抱抱。

    格言並沒有怪哥哥,她的反應一如往常冷淡,反而是經過她解釋,哥哥才發現格言是女生。

    她看見她一向英姿煥發,英明睿智,心高氣傲的哥哥和朱格言那雙深邃的眼睛對上了,他看清楚了朱格言,看著她如白瓷娃娃般白皙透亮的臉龐和立體的五官,頓時像失了魂、掉了魄,居然直盯著朱格言一臉發熱,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後來回想,也許在這個時候,朱格言就已經徹底住進哥哥的心裏去了。

    她陪朱格言在醫院門口等平民開車出來,忍不住又想到哥哥在格言心裏究竟占了多少位置?

    這些年來哥哥鍥而不舍追求她,為了她把辦公室留在家鄉,一有空就去看她,甚至現在面店生意一落千丈,哥哥還暗中付錢找人去吃那碗變得很難吃的面,這件事最近才被格言知道。

    哥哥對她的真心,可曾感動過她?

    “格言,你覺得我哥哥和平二哥,誰比較帥呀?”哥哥和平民同年,也曾經是同學,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從以前就不對盤,互相看彼此不順眼。

    朱格言始終看著車道上來往的車輛,看見她熟悉的黑色休旅車開過來,停在面前,平民下了車。

    她直接看著那張陽光般耀眼的臉龐說:“都很醜。”

    “你看著誰說醜?”平民裝出一雙兇目瞪她,卻轉眼給了溫柔滿滿的陽光笑容,“小柔特地來看這笨蛋啊?”

    “平二哥,不好意思,剛才公司臨時有事,只好打電話請你先過來陪格言。”溫柔轉頭看向他,卻忍不住地臉紅。平民和哥哥都是很有存在感的男人,過於靠近實在有礙呼吸。

    “哪裏,都怪這笨蛋惹麻煩。”平民一只大掌蓋在朱格言的頭頂上,揉亂她一頭短發。

    朱格言皺眉揮掉他的手,“小柔,謝謝你過來看我,你回去上班,我再跟你聯絡。”

    “小柔怎麽回去?順便送你?”

    “不用了,司機送我過來的。”溫柔回頭看一眼,溫家的司機已經把車子繞過來,停在一旁等候。“格言,我下了班再去找你,給你帶好吃的藍莓蛋糕過去。”

    朱格言點點頭,看溫柔離開,才繞過車頭,大步走向駕駛座旁的位置,她才伸出手,就見一只大手已經過來幫她把車門拉開。

    “笨蛋上車吧!”

    “多事。”

    頭頂一片暗影遮了陽光,朱格言沒有回頭,直接鉆入車內。

    她才坐好就見他又湊過來,原來是要幫她系安全帶。只見他鉆入車內,拉著安全帶俯身貼近她,臉幾乎擦上她不見起伏的胸部。

    “我沒手嗎?”她皺眉瞪著他。

    “有人服務的時候,只需要說一聲‘謝謝’。不要連這個都要我教,笨蛋!”幫她系好安全帶,他“砰”地關上車門。

    看起來他今天火氣很大……她瞅著他繞過車頭的高大身影,不經意瞥到幾個年輕女孩正眼睛發直地盯著他看,對著他那張俊朗的臉龐猛流口水。

    她忽然想起剛才溫柔問她的話,平民和溫文誰比較帥……

    直到他鉆進車內,抓著方向盤遠遠駛離車道,她從後視鏡還看得到那些女孩目送車子癡迷的目光,而平民就像往常一樣,從來都對這些仰慕的眼神不屑一顧。

    “手骨碎裂,真是厲害啊。”平民一邊開車,一邊哼道。

    朱格言白他一眼,故意跟著說:“我也覺得我很了不起,拍手來點掌聲吧?”

    “還敢頂嘴!”平民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掄起拳頭往她額頭敲下去。“要是讓你外公知道你把搟面棍拿來當兇器,看他不氣得從墳墓爬出來找你算帳!”

    “又不是故意的。”

    “你要不是故意的,我就跟著你姓!”

    “少臭美,我才不想讓你入贅。”朱格言嗤聲道。

    “你想我還不願意,照照鏡子吧!”平民立刻五爪下山,抓亂她一頭短發。

    朱格言很習慣性地一拳揮過去,很用力地打在他胸膛上,她卻冷不防痛得眼淚差點噴出來。

    平民低頭掃一眼她拿那只包裹紗布的左手打他,嘆氣搖了搖頭。

    “沒見過你這麽笨的笨蛋。”他指的當然不單純是這件事,“你這顆簡單的腦袋在想什麽我還會不知道嗎?你想讓奶奶暫時關店,又不忍傷她老人家的自尊心,就笨得把自己的手給敲碎!你怎麽這麽笨啊!就不會想別的辦法嗎?”

    “你很煩,跟你說不是故意的。”她別過頭去,看著車窗外沿路熟悉的田園風光,眼裏是一股倔強的脾氣。

    “算了,不想跟你這個笨蛋爭。”事實都造成了,罵她也沒用。平民一面開車,一面拉過她的手看了一下,“沒傷到吧?”

    她抽回了手,沒有答話。

    “跟你說話,不會回答嗎?”平民立刻掐著她的臉皮教訓她,“一點禮貌都不懂,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會痛啦!”她又掃來那只受傷的手。

    “你還來!”平民這回適時抓住她手腕,沒讓她碰著傷口。

    她瞪著他,“你不要一副老頭子的口氣,不過比我大幾歲,囂張什麽!”

    平民擺明了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松開她的手道:“醫生交代這只手要好好休息,最近有什麽需要忙的就跟我說。你可別讓溫小開有機可乘。”

    他最後那句話好像在責備她似的,朱格言聽得格外刺耳。“腳長在他身上,他愛來就來,我能怎樣?”

    “你手上不是有很強的搟面棍嗎?我是不介意你把那家夥的骨頭打裂了。”

    “家裏有一個嚴如玉護著他,你說得容易。”

    “……唉。”一說起她母親來,他這個晚輩也不好說什麽,只有嘆氣無言的份。他想了想,既然山不轉,那就路轉,他轉而道:“要不這樣吧,這段時間你到我家住,我來幫你擋溫小開。”

    “不必,我還應付得來。”

    平民掃一眼她那只受傷的手。“雖然溫小開看起來還不至於人面獸心,不過在他身邊有個‘不厭詐’的軍師,我勸你別對自己太有信心。”

    朱格言扯起眉頭。他這是指什麽?他是擔心嚴如玉把她捆一捆,送去給溫文嗎?

    “溫小開很為你著迷,這麽多年了一直窮追不舍。”他眼睛瞄她,上下掃了幾眼,回頭看著馬路,故意用不解的聲音道:“從以前我就懷疑溫小開的性向有問題,怎麽會去看上你呢?這也難怪你媽著急,怕這只金龜婿跑掉,到底可能是唯一一只了。”

    朱格言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不知不覺想到他方才幫她系安全帶,臉貼得很近……她低頭默默看著自己胸前一片平坦。

    其實嚴如玉和她過世的奶奶都是大胸部,然而青春期時身邊的女生開始穿胸罩,胸前突出時,她還沒任何長肉的跡象,那時候不論打球或賽跑,都沒任何負擔,她正慶幸逃過家族遺傳,哪知只是發育得比較晚。

    當她開始發現胸部長出來,造成活動不便時,她就很惱火地把胸部綁起來,一開始不習慣,不過效果還不錯,直到現在連最貼近她的哥兒們都沒發現她有束胸的習慣。

    她也習慣了一身寬松的男生衣著,習慣了輕松方便的打扮以後,她也覺得自己最適合的就是這身衣服。

    她忽然掃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想起溫柔來,想到他面對溫柔時堆起的滿臉笑容,那是看女孩子的眼神,和看她時全然不同。目光一冷,她撇開頭去,冷嗤了聲。

    平民又來五爪下山,把她的頭轉過來,“在跟你說話,走什麽神!”

    “你說什麽?”她剛才確實有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不過以為他老頭子性格又發作,根本沒仔細在聽。

    “我說,你沒責沒任敲碎這只手,害我家沒面賣了,所以一會兒帶你回去收拾東西住到我家來,教我搟面,這是你的責任,懂沒?”他說完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爛借口。”以前外公在時,他有空會過來找外公聊天,看外公搟面,忙不過來時,他還會幫忙。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早就偷偷將外公搟面的技巧學去了,哪需要她教。頂多就是教他多註意一下天氣變化,揉面團時控制好溫度和濕度,調整面粉和水的比例……

    她的心思又飄遠了去,想起外公在世時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平家餛飩面公休或提早打烊,平民常會來找外公,他一來,外公的笑聲就特別響亮,他也常會卷起袖子,在店裏幫忙洗碗、收碗碟,在外人眼裏,這一老一少看上去比她還像一對親祖孫。

    “不然呢?等你被生吞活剝了去,我以後拿什麽臉去見老嚴。”平民又嘆氣搖頭,“你乖點聽話,別再給我闖禍了。”

    “……老頭子!”經他這麽說,她才突然想到平民會這麽討厭溫文靠近她,就是源自於外公。“我不想去,住你家我不習慣,而且我要照顧外婆。”

    認真說起來,溫文沒什麽不好,可惜不對外公的眼……因為他戴的那副氣質斯文的金框眼鏡,老讓外公想起她那敗光家產的父親。

    想到這裏,她就想笑。可憐的溫文,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麽外公總是看他不順眼,而她也沒道理把如此可笑的理由告訴溫文,總得給外公留點面子。

    她最後那句“要照顧外婆”,平民聽了進去,扯起眉頭,不再勉強她。

    把她送回嚴家,交代她“有事情”要打電話給他,他就趕回家做生意了。

    溫柔鄉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禍得福,傷了這只手,引起外婆的緊張,老人家殷殷切切地照顧她,把重心轉移到她身上,不再成天把外公的名字掛在嘴邊,也不再恍恍惚惚望著遠方看了。

    “你福嬸說這帖補藥對筋骨好,我買了排骨熬。趁熱,我餵你。”外婆把一碗熱騰騰、散發著中藥味的藥膳湯端到客廳來。

    他們家是三合院其中一戶,本來這裏住了三戶人家,後來都在外面買了樓房搬出去了,現在只剩下他們這一戶還住在這兒。

    朱格言坐在客廳門邊的藤椅裏,一道暖陽傾斜入屋,正好落在她身上。白皙的臉龐充滿笑容,心情喜悅,看著外婆慈祥的笑容,等著給外婆餵──

    “媽,這種小事不用勞煩您。”

    眼看著那碗藥燉排骨離開她外婆那雙溫暖的手,落到一雙塗滿亮光指甲油的白嫩玉手中,頓時扯落了朱格言燦爛的笑容。

    “嚴如玉,不用你雞婆!”她火氣起。

    “哈,我也沒耐性伺候你。”嚴如玉轉手就把碗交給了在這裏坐了一下午的“客人”,對著“客人”笑盈盈地道:“阿文,你來餵她吧。”

    “好。”溫文點頭,從容地接過碗。

    嚴如玉立刻幫他拉了張椅子,放在女兒面前,“你坐這兒,這樣餵她方便些。”

    “謝謝。”溫文也很大方地坐下來。

    朱格言連起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困在藤椅裏。

    “媽,你好偏心哦,怎麽只有阿言有,我也要吃。”嚴如玉完全無視朱格言朝她瞇眸瞪視的目光,轉身去跟母親撒嬌。

    朱格言聽見外婆“呵呵”的笑聲,一把怒火才悶在心口沒竄燒出來。她聽著外婆慈祥和藹的聲音說著:“都有、都有,在廚房裏,我去盛。阿文也順便吃一碗吧?”

    “謝謝奶奶,我晚點再吃。”溫文先吹涼了一口湯,才送到朱格言嘴邊,深情款款凝視著她。

    “媽,我跟你一起到廚房去吃吧。”嚴如玉刻意讓“小兩口”獨處,摟著母親離開客廳。

    “小言,怎麽不吃?”溫文笑望著她。

    “我自己吃。”

    “你手不方便,還是讓我餵吧。”溫文的態度柔中帶硬,一臉笑容卻又不容她拒絕,一口湯始終等在那兒。“快喝吧,奶奶特地為你熬的,涼了不好。”

    朱格言皺著眉頭,望著外婆燉的排骨湯,才勉強讓他餵。

    他很體貼地夾了一塊排骨餵她,又餵她喝了兩口湯。

    “小言,你明天要換藥吧,幾點?我過來接你。”

    “不用麻煩。聽小柔說,你父親準備讓你接他的位置,最近又給你很多工作,你別在這裏浪費時間。”

    “今天我休假。再忙也要休息吧?明天如果我不能過來,我也會派司機過來接你,你不用擔心。”

    “溫文,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我們不合適──”

    “再吃一塊排骨。”他直接拿排骨堵她的嘴,笑著道:“別說廢話好嗎?”

    朱格言扯起眉頭,默默想起平民那番話……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她狐疑地看著溫文問:“我留長發你覺得怎麽樣?”

    溫文聞言,鏡片底下的眼中掠過一絲閃動的驚喜,他卻維持在她面前一貫的溫和笑容說:“我相信你留長發也很好看。”

    “你覺得男生留長發也很好看?”

    男生?溫文望著她一怔,心底隱隱狐疑,舀了口湯給她喝。“怎麽突然這麽問呢?”

    因為平民說你性向有問題。朱格言看著他,並不想挑起他和平民之間的戰火,她只是要問問看如果她讓自己看起來女性化一點,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喜歡她?

    “……沒什麽。”該說的話,早就和他說得一清二楚,也明明白白的拒絕他了。別說平民困惑,連她也搞不懂像他條件這麽好的男人為什麽偏偏看上她?“對了,你明天不用來,我明天要去阿民家教他搟面,他會過來載我。”

    “你要教他搟面?你的手受傷,應該好好休息,他也真不會想。”溫文眼底一冷,淡淡哼道。

    “不,是我提議的。他們家一直使用我家的面,不能因為我受傷,害他家的店關門。”沒想到她也把平民的爛借口拿來用了。

    說到曹操,曹操到。聽到有車聲開進三合院來,朱格言轉頭一看,目光不幸和平民對個正著。

    黑色休旅車橫停,擋去了客廳門口一片暖陽,平民不悅的瞪視幾乎穿透車窗直視而來。

    想也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麽,她前天才掛保證她能應付溫文,現在就被他看到她在自己屋檐下,還得對人低頭,被人餵食的場面……她猜,他這時候心裏大概在罵她──朱格言,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外公嗎?

    平民下了車,“砰”地關上車門。

    “小言,再吃一口。”溫文笑著餵她。

    “溫──”

    “你沒手嗎?要人餵你,不怕噎著!”平民提著保溫盒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只能用“兇神惡煞”來形容,看起來像上門討債的大流氓。

    “小言一只手沒辦法同時拿碗、拿筷。”溫文冷冷掃了他一眼。

    “阿言,你把桌子當裝飾品嗎?還是要我教你怎麽使用?”“砰”地一聲把保溫盒放在桌上,他的火氣始終針對一人。

    朱格言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瞥一眼保溫盒問他:“那什麽?”

    “雞湯。”平民抱著胸膛,瞪著溫文手裏那一碗。

    “哦,我晚上吃。……外婆煮了藥燉排骨,廚房裏還有,你要吃嗎?”

    聽到是嚴家奶奶煮的,不是溫文帶來的,平民眼裏的刀光劍影才少了一些。

    “阿民來了啊?我盛碗排骨湯給你。”老人家從廚房出來。

    “不用了,奶奶,我自己來。”平民轉身走進廚房。

    “阿民,店裏不忙啊?”嚴如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阿姨。面賣完了,提早收攤了。”

    朱格言突然聽到心臟“咚”地一聲,抹上了一絲愧疚……講這麽大聲,好像故意說給她聽。

    平民在廚房裏自己拿碗筷,盛了一碗排骨湯端到客廳來,掃了溫文一眼,“不來一碗?”

    “……還不餓。”溫文推了一下眼鏡,淡淡道。

    平民看著他,一臉了然地點了點頭,大剌剌地坐在客廳裏吃了起來──“嚴家手工面”變得難吃,原因出在哪裏,早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至於這碗藥燉排骨……還好,中藥味重了點,不是太難吃。

    朱格言望著平民大口大口吃著外婆燉的排骨,嘴角不自覺地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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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7:3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小時候每年放寒暑假,父母都會帶她回鄉下住幾天,所以她從小就認識阿民。

    只是那時候年齡有差距,很少玩在一起,她甚至懷疑阿民根本就不記得她。

    搬來鄉下住以後,她的成績每況愈下,外公很憂心,拿錢要她去補習,但她偏不去。

    後來外公才拜托阿民來幫她看功課,她是從那時候才慢慢和阿民混熟。

    阿民都稱她那段時間為叛逆期,他說東,她偏要往西,叫她寫功課,她在紙上畫了一只平頭烏龜,教她念書,她自顧自地哼著“你是傻瓜”的歌。

    要是換成別人來教,早就被她氣跑了。

    偏偏平民這人個性也很拗,她愈是不聽話,他愈是和她耗到底……年代久遠,她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麽契機,讓她後來就不再故意和他作對了,只依稀記得他變得愈來愈了解她,慢慢都能看穿她內心的想法。

    後來,他以“大哥”自居,不只盯她的功課,有好吃的也一定有她一份,她做錯事也少不了挨他的罵,所以她常叫他“老頭子”、“管家婆”。

    “嚴婆婆,牛肉面和榨菜肉絲面各包一碗。阿言,幫我切點海帶跟豆幹,一份燙青菜。”

    “好,馬上來。”

    “阿桃,你這胎是男的吧?”嚴家奶奶看著她八個多月大的肚子,一邊煮面,一邊聊天。

    “是啊,婆婆好會看,好多人猜我這胎是女的呢!啊,阿言,多幫我加點辣。”

    “好。”

    農歷過年後,“嚴家手工面”重新營業,朱格言的手好了,嚴家奶奶煮的面又恢復了以往的水準,老顧客也陸續回來了。

    嚴家奶奶負責煮面,朱格言負責搟面、切小菜、端盤子,至於嚴如玉則在過年後又不見了。

    她總是愛來就來,想走就走,朱格言也早已習慣了,只是她這回難得住了半年多才離開,嚴家奶奶有點舍不得女兒,朱格言才勉強打電話問她上哪兒去了。

    事實上,她本來也以為嚴如玉會一直住下來,畢竟她是要逼她嫁給溫文好等著享受丈母娘的威風,如今她的目的還沒達到,人就失蹤了,她這個做女兒的難免心裏忐忑,內心不安。

    結果一通電話證明她還是白擔心了,嚴如玉只是見她和溫文這裏沒戲唱了,靠她這棵搖不出錢來的小樹肯定會倒,還不如趁她美貌依舊,自己去找棵大樹來依靠。

    她不知何時交了新男友,搬去和男友同居了!

    算了,人平安就好,去哪兒都隨便她了,她不在,她和外婆兩人生活更輕松。

    “婆婆,炸醬面一碗。阿言,一盤燙青菜。”住巷尾的張大嫂走進來。

    “馬上來,裏面坐。”

    張大嫂一坐下來,就看見墻邊矮櫃子上放了一大束的藍玫瑰,她馬上驚喜大叫:“藍玫瑰!這是哪裏來的?”

    朱格言悶頭做事,連頭都沒擡,更沒應聲。

    “阿文請助理送來的,說是給阿言的生日禮物。”嚴家奶奶一邊煮面,一邊回頭笑著說。

    “哈,我就猜一定是溫家少爺送的!”

    溫文對朱格言的追求,從溫柔小鎮到溫柔鄉的大街小巷,從老到少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

    “這種藍色的玫瑰最近才研發出來,要從國外訂才有呢。想不到我竟然能夠看得到,真是太美了!”張大嫂特地起身走近去觀賞,看了好久都還舍不得離開。

    店裏還有兩桌不是太熟識的客人,這時也回頭去看那束花。

    “大嫂,面好了。”朱格言把炸醬面和燙青菜端上桌,滿不在意地對她說:“大嫂要是喜歡,就帶回去好了。”

    張大嫂聞言,不好意思地坐了回來,趕緊搖手道:“你別開玩笑,溫少爺特別為你訂的,絕對不可以。”

    “阿言啊,還嫌那束花占位子,呵呵。”嚴家奶奶笑道,“其實擺起來看還不錯。”

    “豈止不錯!婆婆,這花是稀世品種,可貴了呢!”顯然“還不錯”這三個字惹到“識貨”的張大嫂,只聽她哀哀叫。

    “多貴?”嚴家奶奶看看那束花。因為阿言不肯收,她想一束花沒多少錢,不好讓那位秘書一直在外面等,才幫忙收下,張大嫂娘家是種花的,現在一聽她說這束花很貴,她不安地問:“要上千塊嗎?”

    “婆婆,您別說笑了,這種藍玫瑰可是夢幻逸品,一支就上千塊了,我看這麽一大束再加上運費,十多萬都不只呢!”張家大嫂話才說出口,店內客人一片嘩然,全都起身去看那束花了。

    “哇啊!好貴哦!”

    “我以為是染的,真的是藍玫瑰呢!”

    幾個客人的聲音此起彼落,而嚴家奶奶聽說一束花要十多萬還不只,早就嚇傻在那兒。

    朱格言正在給外帶的客人找零錢,結果這位客人錢還沒拿,就跑去看花。朱格言回頭看了張大嫂一眼。她當然也不知道這束花要這麽多錢,否則絕不會讓外婆收下……這溫文是瘋了嗎?

    張大嫂又忍不住和其它客人湊在一起,近看那一朵朵色彩夢幻的玫瑰花,忽然感嘆地說:“價錢還是其次,能夠一次訂到這麽一大束稀有的藍玫瑰,那可是要費一番苦心的。溫家少爺可真是位有心人。”

    有心人?她說這叫“有錢沒處花”才是。朱格言心裏正這麽想,忽然對上了張大嫂回過頭來看她的目光,她眼神之中滿含羨慕和曖昧的味道,把朱格言看得眉心更鎖。

    “大嫂,面涼了。”她提醒她。

    “阿言,這新品的藍玫瑰,花語就叫‘夢想成真’。你說,溫家少爺是不是很有心呢?”溫家少爺在朱格言十八歲那年就向她求婚一事,當時在被朱格言拒絕以後,可也是轟動了好一陣子。

    朱格言卻是一臉不明所以然,望著張大嫂那欣羨的笑容看了好久,才得出一個結論……所以說,溫文渴望“夢想成真”,希望藉由這束藍玫瑰傳達給她知道,是這個意思嗎?

    “大嫂,他這束花真的應該送給你才對。送給我是浪費了。”她沒想到有這麽一天她也當了“牛”——溫文送這束花給她,真的是“對牛彈琴”,徹底浪費了。

    她回頭瞥了一眼昂貴的藍玫瑰,忽然覺得這束花擺在面店裏更格格不入了。

    溫柔鄉鎮真的是個小地方,不到半天的時間,一束十多萬的夢幻藍玫瑰的話題就從溫柔鄉的“嚴家手工面”延燒到溫柔小鎮的“平家鮮活餛飩面”來了。

    “溫大少今年送給阿言的生日禮物是一束十多萬元的玫瑰花呢!好羨慕哦!”

    十多萬?鑲金包銀嗎?

    “對啊,阿秀說她中午跟朋友去吃面有看到那束花,她說一輩子沒看過那麽美的花,這輩子要是有人拿這束花跟她求婚,她一定嫁。”

    一定嫁?是嫁花還是嫁人?

    “不用、不用,只要對像是溫大少,拿塑料戒指跟我求婚我也嫁了。”

    好、好,快去嫁,省得他來纏阿言。

    “你去買一束十多萬的藍玫瑰反過來跟溫大少求婚,就算你跪到死,溫大少也不會娶你,還指望人家拿塑料戒指跟你求婚,少做夢了。”

    別這麽浪費吧?

    “哎,咱們溫柔鄉鎮的白馬王子,人瀟灑,性溫存,風度翩翩,風流倜儻,偏偏是看上阿言。”

    唱黃梅調啊?

    “對啊,天底下沒有女人會拒絕溫大少的求婚,就只有阿言。”

    那是阿言有眼光。

    “幸好是阿言,要換成別的女生,我一定饒不了她。”

    “哎,為什麽阿言不是男生啊?”

    唉,他也常想問老天爺啊!為什麽阿言不是男生?阿言要是男生,他就不用常為她煩惱了!

    一張桌子圍了四、五個女生,叫了幾碗餛飩面,幾盤小菜,就在熱滾滾的面攤前聊了起來。

    今天假日,店內生意很好,平民下面的一雙手沒停過,聽著來來去去的客人總有幾桌聊到那束藍玫瑰,聽得他直搖頭,心裏卻有一股莫名的怒氣無處發作。

    齊治國包著餛飩的手沒閑著,嘴角的笑容也沒停過,聽著幾個女生聊是非,又聽到平民打鼻孔裏哼出的輕蔑,笑著說:“藍色的玫瑰花不知道長成什麽樣子,我也好想看。”

    平民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也喜歡花嗎?”

    “哪個女孩子不愛花呢?有人送花都會很開心的。”齊治國看著他意有所指地說,特別還補了一句:“今天是小格言生日呢。”

    平民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回頭朝坐在屋內的平天下嚷道:“大哥,聽到沒?‘有人’送花大嫂會很開心的!”

    裏頭倒也沒令人失望,立刻就丟來響應:“好啊!我送你一棵鐵樹開花!敢指望瞎子去買花!”

    齊治國頓時紅了臉,馬上給平民一個白眼,向裏面澄清道:“我說的是小格言,她也是個女孩子,如果阿民送她花,她會很開心。”

    “哼……‘他’變性了嗎?”

    “哈哈哈,大哥也這麽想吧!”

    “算了,今天媽不在,我人單力孤,懶得跟你們說。”齊治國看著平家兄弟一鼻孔出氣,搖搖頭,繼續包餛飩。

    “阿民哥哥……我要外帶一碗鮮蝦餛飩面。”一個小女生走進院子裏,站到攤位前,聲音害羞臉泛紅,還不時偷偷看著平民。

    “好。”平民把幾碗面煮好以後,才打包了一份交給她。

    齊治國看見小女生一臉崇拜和仰慕。每天有好多女孩子是為了看平民而來,一聲聲嬌柔的“阿民哥哥”,看來連阿民自己都聽得很習慣了。

    她想起阿民最初聽到一群小女生這麽喊他,好幾天都全身僵硬,眉心打結,為了做生意,和氣生財,勉強扯笑點頭,現在想到他那時候的表情,還是會忍不住偷笑。

    “笑什麽?”平民看她一眼。

    “沒。”他們家阿民臉皮薄,不像天下臉皮就像城墻那麽厚,足可抵擋千軍萬馬的攻擊,就算他的緋聞已經在溫柔小鎮裏傳得人盡皆知,他也照樣在外頭趴趴走,一點都不怕被人指指點點——想什麽都能想到她老公去,她趕緊打住心思,轉頭問阿民:“阿言生日,你要送她什麽?”

    阿言生日,要送她什麽?平民忽然答不出來。

    老實說,他根本就忘了今天是阿言的生日。

    他只記得她店裏那張工作臺已經用了很久,破破舊舊、有點搖晃了,她舍不得丟,更不肯換新的。所以他正等店裏打烊,要去把它修好,這樣阿言搟面時也比較輕松。

    “嚴家手工面”從早上十一點賣到晚上八點,關門時間比“平家鮮活餛飩面”還晚。

    平民把車子停在店門口,看時間不到七點,嚴家奶奶已經在店前刷洗鍋子,準備收攤了。

    “奶奶,今天這麽早休息?”他下了車,先把一塊厚重的大木板扛進店裏,才回頭拿工具。

    “是啊,阿言生日,我早上鹵了一鍋豬腳,等會兒回家煮面線。阿民,一起來吃。”

    “好啊!我先去把桌子釘好。”

    “謝謝你啊,老是麻煩你。”

    “舉手之勞而已。”平民走進店裏,看一盞日光燈忽明忽暗,閃爍不停,“這盞燈要換了。”

    “是啊,阿言去買燈管了。”

    他以為她在裏頭揉面團,原來去買燈管了。這家店前後加起來就十幾坪大,後面是一個小廚房兼儲物間,店面就是幾張四方桌,還有靠角落一張矮櫃。

    矮櫃裏收放著幹凈的餐具,矮櫃上平常就收著調味料的瓶瓶罐罐……一切都沒改變。

    哪來的十多萬元一束藍玫瑰?

    平民熟門熟路的打開廚房的燈,放下工具箱,把外面的木板搬進來,卷起袖子就開始忙碌了。

    他先把工作臺翻過來,量好尺寸,鋸掉幾公分桌腳,再做一些補強。

    朱格言回來時正好看到他在做補強工作。

    “你來了?”

    “嗯。放著,我待會兒裝。”他正在釘桌腳,頭也沒回就道。

    她看見靠墻壁一塊厚木板,眼底立刻有一閃一閃的柔光,伸手去摸,表面平滑,已經仔細處理過,大小就和工作臺的臺面一樣,看起來是他特別去訂做的。

    “我來幫忙。”朱格言放下燈管,立刻卷起袖子。

    平民也沒阻止她,兩個人合力把一張工作臺重新打造,忙了一會兒終於弄好了,搬回原位。

    “試試平不平穩?”平民還在四處檢查看看。

    “嗯,可以了。”朱格言看著新搭舊的桌子,嘴角揚起,眼眶卻紅了,思緒遁入了外公還在時的光景。

    “……這張桌子是外公親手做的。他每天在這裏揉面、搟面、切面條,每天做得汗水淋漓,他還是笑得很開心。每次工作完他一定把這張桌子擦得幹幹凈凈,一塵不染。外公很愛惜這張桌子,即使破了幾個洞,他也舍不得丟。他總說等到臺面不能再用,再鋪上一塊木板就能用了。”她摸著新的臺面,想念很深,出口聲音卻壓抑,刻意輕淡。

    平民一手搭在她肩上,忽然用力拍了她肩頭兩下,“老嚴現在看到這張桌子,一定笑得合不攏嘴,大贊我是木工天才,十項全能。”

    朱格言滿懷的思念與愁緒瞬間打住,轉頭看他得意笑咧嘴的表情,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

    她心裏笑了,滿腔惆悵煙消雲散,臉上卻沒表情,什麽也沒說,直接走開去。

    平民抱著胸膛,看她準備要揉面團,他就取過燈管,去外面換燈管了。

    每一年阿言生日,他都不曾擔心溫文會來糾纏她,今年也不例外。因為今天剛好也是溫文祖父的生日,溫文身為長孫,不可能溜得掉。

    吃過了豬腳面線,平民先前在來的路上買了一個奶油蛋糕,也拿出來切了吃。

    吃過蛋糕以後,嚴家奶奶先去洗澡了,平民才忽然想到什麽,回到車上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她。

    “生日快樂。”

    “……什麽?”朱格言雙手捧著他遞過來的禮物,微微的怔忡,內心莫名起了一陣悸動。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我大嫂送你的。她本來想過來幫你慶生,不過我哥現在看不見,不愛出門,今天我媽去外地進香不回來,她得留在家陪我哥。”他在客廳門口的長廊坐下來,擡頭仰望星空。

    “……幫我謝謝大嫂。”她忽然笑了起來。還以為他突然轉性了,每年都送她蛋糕,今年多出一份禮物來,嚇她一跳。

    她開心地坐在他身邊,拆起精美的包裝來。

    他轉頭看著她的笑容,停頓了一會兒,終於問她:“那束花呢?”

    她停下了手,皺起眉頭,“你聽誰說的?”

    “來吃面的客人。”

    “哼……”吃面就吃面,幹嘛拿她當小菜配。扯著眉頭,她繼續拆包裝。

    見她輕哼一聲就沒了下文,他等了會兒,又問:“花呢?”

    他不曉得她以前是不是也收過溫文的花,不過她從來不收貴重禮物這點他是肯定的。每年她生日,溫文也都是以溫柔的名義合買一份禮物送她,她總不能連好朋友送的生日禮物都拒絕。

    今年這束花,聽說是以溫文的名字送來的,而她也收下了。雖然他大概也猜得出來,她應該是以為一束花沒多少錢,所以才收下來,不過總覺得還是滿不高興的。

    “送人了。”他板著臉正要質問她,她突然出了聲。

    “送誰,來吃面的客人?”到底她還是收下了溫文那束花!一股火氣倏然騰起,滿腹中燒正要開口念她——

    “不是,我叫快遞,以溫文的名義送去給他祖父了。”她完全沒發現他的陰陽怪氣,邊拆著禮物,打開盒子。

    平民轉頭看著她好一會兒,忽然摟住她的肩膀哈哈大笑,“做得好!我真想看看溫小開的表情,肯定精采!哈哈——”

    朱格言被他突然大力摟住,一時不防跌入他懷裏,她一手捧住禮盒,一只手就這麽不小心抓到了不該抓的地方去……

    “哈……”平民頓時沒了笑聲。

    朱格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正確無誤的壓在他兩腿中心點,觸摸到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位……好尷尬的落點。

    她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抽出了手,再努力地挺直腰桿,身軀擺正,完全當作沒這一回事,繼續打開盒子,看大嫂送她的禮物。

    空曠的院子裏幽暗不清,唯一的光線從客廳照出來,地上一個框框,兩個緊緊相依的影。

    大嫂送她的禮物是一個八音盒,打開八音盒,有一對坐著秋千的可愛玩偶,玩偶一男一女,緊緊相依,輕輕搖晃秋千,一首熟悉的音樂輕輕響起……是“愛的故事”。

    寒風帶著一股冷意,她卻一身的熱氣不停竄上來,燒得臉紅耳熱,特別是那只碰了不該碰的地方的右手,特別的不知所措。

    肩膀上的那只手,早就收了回去……她瞥到他不停搓著兩手。

    “冷嗎?”

    “啊?……不,還好。”平民停止了動作,雙手似乎不知要擺哪,最後擱在大腿上。

    兩人像是在比賽看誰坐姿最正,地上的影子拉得直挺挺,中間隔了一條細縫的光影。

    “這個……八音盒好可愛。”不知為何,她今天的心跳特別快。

    “嗯,你喜歡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平民喃喃地說。

    嗯?……這不是大嫂買的嗎?她默默轉頭看著他,他好像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頓時面色窘迫,緊緊閉著嘴巴。

    “大嫂……和大哥現在感情很好。”她不知道自己突然說些什麽,心臟跳得很快,嘴巴就自己動了,捧著八音盒的雙手更加小心珍惜。愛的故事……只有阿民知道她很喜歡這首曲子。

    “嗯,他們感情很好。現在大哥去哪兒,我大嫂就跟到哪兒,對我大哥很不放心,怕他一個人出門有意外;我大哥嘴上嫌大嫂煩,不過我看他心裏挺樂的,他其實很愛我大嫂黏著他。”

    平民好像找到了話題就趕緊滔滔不絕地說。

    “……真看不出來平大哥是這種人。”她聽著、聽著,慢慢聽了進去,耳朵不再那麽熱。

    跟平天下接觸的機會不多,印象裏他是一個很有深度,很內斂,很成熟,精明幹練又冷漠少情的男人。也因為是這種男人,所以他的成功不意外,年紀輕輕就事業發達理所當然,會被老板千金看上,搞外遇似乎也不需太大驚小怪。現在說他是喜歡老婆黏著他的男人,她反而會跌破眼鏡。

    “哈哈,也許我大哥多少有點改變了吧。……大哥回家住的這一年裏,有時我也會想,不知道大哥出這場意外是好是壞?那時大嫂已經準備跟大哥離婚了,如果不是大哥出事,現在看不見了,可能我大嫂也不會留下來。他們的感情很難像現在這麽好。”他大哥出事,也多少改變了他對人生的想法……

    “……那,對你來說呢?是好是壞?”她的聲音隱隱變了調而不自覺,音樂停了她也沒發現。

    “什麽是好是壞?我當然不希望大哥出事。你怎麽會這麽問呢?”他扯起眉頭。

    “你以前喜歡大嫂,甚至讓外面的人誤解你們是夫妻,如果大哥沒出事,他們可能已經分手了,可能你跟大嫂有機會在一起。”他們是哥兒們,感情好到不用言語都可以看穿彼此的心事。平大哥外遇那段時間,他心裏對齊治國有什麽想法,她都看在眼裏,她只是從來沒說而已。

    他忽然就沈默了。

    她坐在一旁,莫名地愈坐愈冷,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便自己玩起八音盒來。

    “你好像長大了。”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來。

    一句聽起來很感慨,像父親般發出的嘆息,隱隱約約她好像抓住了這一句話發出的訊息,又似乎是她自己多疑,但一種突然被冷水潑來的感覺纏繞不去,仿佛內心剛剛點起一盞小小的希望的火光就這麽不經意地被澆熄了,心情因此像溜滑梯般滑落了。

    “阿言,洗澡了。”嚴家奶奶洗好澡,在裏頭喊她。

    “好——”她立刻站起來,手裏緊緊拿著八音盒,低頭看著他,深深地說了一句:“……謝謝。”

    平民有一刻的不自在,倒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起身揮揮手,“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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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像父親般……

    在洗澡時,她的腦袋不停地轉,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所以,他除了當她是哥兒們,是妹子,還當她像女兒嗎?

    她拿著毛巾擦幹頭發,忽然望著桌上的八音盒皺眉頭。

    撇開眼不想再看,目光對上鏡子裏的自己……她看著自己的模樣,深邃的輪廓,分明的五官,還有一頭短發更像男孩子般,缺少女孩子柔和的線條,臉的皮膚好像幹了點,嘴唇也是。

    她記得溫柔的皮包裏總會放著一條護唇膏和口紅,而她連護唇膏都沒買過,更別說是保養品了。

    這張老舊的化妝臺是以前嚴如玉使用的,現在是她在用。桌上也只有吹風機,一把梳子,不像溫柔房間裏的化妝臺,擺滿了瓶瓶罐罐,有保養品、化妝品、口紅、腮紅、香水等等。

    也許,平民不是當她像女兒,根本就當她像“兒子”?

    她一楞,莫名地更心煩氣躁,很不甘心地哼了聲,隨即揮開了煩躁。管他把她當女兒還是兒子,這重要嗎?想這個做什麽?

    朱格言不再去想,打開吹風機,胡亂的撥著頭發,沒三兩下就把頭發吹幹了。她對著鏡子撥順頭發,揚起嘴角想著,這就是短發的好處。

    她關掉吹風機,才發現手機在響。

    “餵?”

    “你出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是溫文,低沈的聲音透露不悅,壓抑著怒氣。

    她都還沒答應,他就已經把電話掛了。

    外婆的房間在隔壁,老人家洗完澡就上床睡覺了,她雖然不想出去見他,卻也不希望溫文來敲門吵醒外婆。

    她皺著眉頭往外走,伸手拉開門,忽然想到她剛洗完澡準備睡覺了,根本沒有束胸。

    轉身回頭拿了一件厚外套穿上,拉起拉鏈,才走到外面來。

    三合院內一片幽靜,看不見溫文的車子。她走出去,看見不遠處的竹林下有車燈亮著。

    這條路上沒有幾戶人家,都相隔一段距離,兩旁一邊是竹林,一邊是稻田,晚上沒路燈,黑壓壓一片。

    “怎麽停這兒?”她走過來。

    “我想奶奶已經睡了,開進去我怕車聲吵到老人家。小言,生日快樂。”溫文站在車旁,黑夜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聽得出他溫和的聲音和剛才在電話裏完全不同。

    “……謝謝。”她兩手插在口袋裏,緊繃的心情放軟了下來。

    “上車好嗎?外面冷,車裏溫暖,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笑著道。

    想到他應該已經知道她把花送回去了,卻沒劈頭罵她,反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點了點頭,手還沒伸出去,溫文已經幫她拉開車門。

    她坐進駕駛座旁的位置,立刻嗅到淡淡的酒味。是不意外他今天有喝酒,不過喝了酒還開車不太好吧?

    車內的小燈亮著,她看見車上掛著一個很可愛的小海豚吊飾,她記得在溫柔那輛紅色小車裏也掛著一個。

    她很早就知道他們兄妹的感情很好,有時候她還挺羨慕溫柔有一個這麽疼愛她的哥哥,不像她連一個兄弟姊妹都沒有,遇到事情沒個手足能商量。不過她有平民這個哥兒們,也算不錯了……

    “怎麽皺著眉頭,有煩心事?”溫文上了車就一直看著她,她一臉走神不知道想些什麽,他輕輕握了她的手。

    “沒什麽。你要說什麽?”她把雙手插進口袋裏,擺出一張酷臉。

    “小言,難道你生日,我連一束花都不能送你嗎?”他柔聲嘆息,嘆出了他受傷的心情。

    “我跟你說過了,你沒有必要把時間和金錢浪費在我身上。”她很幹脆地說。

    溫文凝視著她,淺淺一笑,用指背輕輕刮過她的臉龐,“我花在你身上最多的不是金錢,也不是時間,是我的感情,你到底懂不懂啊?”

    她扯起眉頭,轉過臉瞪著他,“我就是不懂你的感情,所以你更應該去找一個懂你的人。為什麽你到現在還不死心呢?”

    她只當他是溫柔的哥哥!

    溫文愛憐地笑望著她。“小言,因為你還不懂情,不識愛,所以你才會不明白我為什麽不死心,也正因為你還不懂,我才不死心。我希望我是第一個教你懂情識愛的男人。”

    她不懂情,不識愛嗎?是因為她不懂打扮得像個女人,還是她不曾談過戀愛,給他這樣的感覺……所以平民才會把她當“兒子”看嗎?

    她真的不懂情,也不識愛嗎……

    她又走神了,一臉恍惚的表情卻莫名地揪緊他的心,溫文瞇起了眼,抓緊她手臂,“在想什麽?”

    朱格言一怔,眼前迅速掠過晚上那尷尬的一幕,臉上瞬間熱騰騰,忽然不敢看向同樣是“男人”的溫文,她別開了臉去。

    “沒什麽,你說完了吧?我要回去睡了。”

    溫文卻警覺不對勁,方才才說她還不識情愛,但為什麽這一瞬間她的感覺變了?是什麽使她改變?或者是誰使她改變?

    他感覺得到她眼裏看的人不是他!……是平民嗎?

    “你還有什麽事——”她打開車門,卻一條手臂被扯住。

    她才回過頭,還來不及放手,就被一把拉入懷裏,堵住了嘴巴!

    猛然嗆來一陣濃烈酒氣,把她的腦袋醺成一片空白,她全身僵硬地傻楞著,等到意識回來才知道溫文是在……吻她?

    三魂七魄迅速歸位,這時候卻感覺一條濕熱的舌頭鉆入嘴裏,帶著一股苦苦的酒味舔她,她惡心得五臟六腑全翻了!

    她瞪大眼睛,眼裏射出兇光,狠狠殺了他一百萬遍!

    她兩只手扯住他的衣服,用力想把他扯開,卻發現溫文比她所想象還來得高壯巨大,強而有力。她一陣的反感和氣憤,想不到溫文會這樣對她,她開始用全力反抗他!

    溫文把她困在車座上,像一堵厚實的大墻壓著她,輕易鉗制了她的手腳,拉下拉鏈,剝去了她的外套!

    “你瘋了……嗚!”她想破口大罵,卻被他封住了嘴。

    他用一只寬大的手掌就抓住她一雙纖細的手腕,他的另一只手從她平坦的腹部鉆進衣服內,撫摸她的胸部!

    她全身顫起雞皮疙瘩,拚命的抵抗,氣得好想殺了他!

    “你……沒想到……”他沒想到藏在寬松衣服底下的身材如此完美,纖細的腰身,柔嫩吸指的肌膚,渾圓飽滿的胸部,她怎麽有辦法藏得住?

    溫文眼裏早已是一片充斥情欲的黑暗,懷裏抱的是深愛多年的女孩,他癡心等待,苦苦追求了這麽多年,一直無法有結果。而此時此刻就在他的身子底下——

    “放開我!我會宰了你!”她瞪著一雙兇狠的眼嚇阻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抗拒他,對他咆哮。

    今天晚上祖父的壽宴上,這個他深愛多年的女孩把他送的花轉送給了祖父,讓祖父捧著那束花狐疑地看著他,他有口難言,也只有苦笑的份。

    “你知道……今天晚上我有多難堪嗎?整個家族的親戚都在場,看著那束花竊竊私語——中午在‘嚴家手工面’裏引起騷動的藍色玫瑰花,晚上卻出現在祖父的壽宴上——你退我禮物的方式可真特別!”

    他嘶啞的聲音叫出不堪和羞怒,朱格言緩緩停止了掙紮,看見他眼底裏受傷的痕跡。溫文一向高傲自信,顯然這回她徹底打擊了他的尊嚴……所以他才如此生氣嗎?

    “……我一時沒多想,我道歉。”她以為他只是生氣,在她道歉以後,他會放開她。

    她還是沒有察覺到他有多麽熱愛她,愛得毫無理性,不可自拔……溫文凝視著她,深沈的眼裏染著濃厚的欲望,也許他從來不想這麽做,但此時此刻,他早已經無法控制!

    “小言,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更美、更迷人……”

    他俯身吻她,她無法動彈,只能別開臉去!

    他濕熱的唇帶著酒氣吻在她的臉、她的脖子上,她短暫的心軟和歉意又被怒氣給填滿——

    “你喝醉了!放開我!”她當他喝醉了,還可以原諒他,他是溫柔的哥哥,一直以來對她也都還不錯,她不想討厭他!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愛你?小言……我愛你,我想要你……”他低低呢喃著的聲音復雜難辨,仿佛充滿著痛苦和自我厭惡,又深深為她著迷入了魔,不計一切後果想要得到她。

    明明他的聲音那麽深情溫柔,她卻聽到一種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的聲音,頓時一股莫名的恐懼打腳底爬升,瞬間背脊一片濕冷!

    當他的手又伸入她衣服內而她根本無法抵抗時,她的眼睛早已濕成一片,她緊握著拳頭,全身緊繃而顫抖,奮力掙紮。

    溫文像失了心,發了狂,對她又啃又咬,讓她感覺自己全身再沒有一處是完整!

    她張著口,拚命想喊救命,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聽到自己挫敗無力的啜泣嗚咽。

    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讓她聽得更為害怕,仿佛她的世界即將落入黑暗之中,再也見不到光明!再也見不到阿民——

    “不……”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然而她的聲音還沒出來,身上的重量突然輕了,被鉗制的雙手獲得釋放了。

    她帶著空白、呈現呆滯的表情坐在那兒,感覺一股冷空氣襲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想看,想動,卻一點力量也沒有,直到一股強烈的冷意震了她一下,她猛然一個打顫,一股巨大的恐懼感立刻席卷了她——

    當她被人從車裏抱了出來,她嚇得拳打腳踢!

    “阿言!”

    黑暗看不清的臉,傳來熟悉的聲音,她緊緊握著的拳頭停住,緩緩放松,停頓好一會兒,她恐慌的焦距才找到了他,“……阿民?”

    一聽到她的聲音吐出來,竟是破碎顫抖得不成樣,平民胸口的怒火膨脹好幾倍,燙得他又怒又痛。

    他一停車就看見溫文在欺負她,立刻把他抓出來痛打了一頓,現在他覺得打一頓還不夠,他恨不得回頭宰了那混帳!

    “是我,沒事了。”胸口不停起伏著一股難以控制的憤怒,他怕嚇著她,用了好大的力氣壓下怒火,才能開得了口。

    “我……外婆……”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最重視的親人,她背負最重的愧疚,絕不能再讓外婆擔心,絕不能讓外婆知道。她看著平民,眼眶濕紅,無法把話說完整。

    “我曉得,你別擔心。”他知道她想說什麽,而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讓他的喉嚨更灼熱刺痛。

    他把她抱到他車上,回頭抓起已經被他打趴在地上的溫文,再也無法克制滿腔怒火,狠狠打了他好幾拳,才把他丟到一旁,上車帶她離開。

    車子開不久就停下來。

    她還處在驚嚇之中,整個人精神狀況很差。

    平民先進去開燈,才把她從車子裏抱出來,抱著她走入屋裏。

    這裏是他大哥買來準備送給大嫂的海景別墅,這陣子他在幫忙室內裝潢,所以他有鑰匙,而阿言有空也會過來看,對這裏也很熟悉。

    她只是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知道她一定不想這副狼狽的樣子給人看到,才把她帶來這裏。

    他把她抱到沙發,讓她坐下來。

    在明亮的光線下,他才看清她慘白的臉色和刺紅的眼眶!

    他怔怔地看著她,一股椎心刺骨的疼,他後悔沒有早一點出來!

    她緊緊抿著嘴唇,咬破了唇瓣,看起來那麽的不甘心又藏著害怕,倔強又脆弱的神色,讓他本來還想念她兩句的話都吞了回去。

    她身上是成套的水藍色休閑服,布料薄軟,領口已經被扯破,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胸口,到處是被虐吻的痕跡——

    驚見這一幕,他眼前暗成一片!緊緊咬牙,差點就把牙齒給咬斷!

    不知道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痕跡,他猛然抓起她的手,一時失了理智拉起她的衣服——

    她坐在沙發裏,擡眼看著他,安靜的,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

    他看見她衣服翻起的地方,處處是淤青……驚見她渾圓飽滿的胸部,留有手指的抓痕,氣得他很想沖回去殺了溫文那混帳——

    充血的目光卻撞上她黑幽幽、如深潭止水的黑眸,他臉上一片愕然,清醒了過來——他在幹什麽?

    他趕緊放開她,轉過身去,好半晌都背對著她,無法出聲。

    “這裏……有熱水了嗎?”她想洗澡,想洗掉一身令她反胃的味道。

    “有……你等一下。”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走進一樓的浴室。

    朱格言這時才註意到他的聲音壓抑著極大的厲氣。她看見他離開的背影,拳頭緊握,全身緊繃……她的表情茫然,腦袋無法思考。

    不久她聽到水聲。

    阿民去幫她放滿了熱水,才叫她進去。

    她擡頭看著他,他身上已經沒了那股狂暴之氣……

    “可以走嗎?”

    她點點頭,一站起來卻冷不防往前栽。

    他及時抱住她。

    她聽到他猛吸了口氣,好像又燃了怒火……

    他什麽都沒說,一把抱起了她,走進浴室。

    “……叫大嫂過來好嗎?”到了門口,他才開口。

    她搖搖頭,喉嚨一片灼熱,哽咽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可以。”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也清楚她的脾氣,知道勸不了她,所以不再勉強她。

    “這裏沒有衣服,回去幫你拿嗎?”

    一聽到他要離開,即使只是一會兒,還是讓她的眼神掠過一抹不安,但她仍然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緊握的兩只手,沈默了一會兒,道:“你先洗澡吧,我不會離開,就在門外。”

    她雖然因此而安心,卻又猶豫地看著身上的衣服,她不想再穿回去,她甚至很想現在就脫了這身衣服,因為身上都是一股惡心的味道!

    “床單和被子都已經來了,一會兒拿條床單給你先包著。”

    她頓時眼眶灼熱地望著他,眼裏有淚光閃爍,感謝他懂她。不過她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直到平民幫她把門關上,她的眼淚才不停地滾落下來。

    她洗了很久,如果不是他在門外一直聽到水聲,會以為她在裏頭出了事。

    等她敲門,他拿了一條全新的薄被單讓她包著出來。

    洗過澡以後,她看起來好了許多,起碼泡過熱水的臉不再慘白無血色。

    看著她把一條被單裹到脖子上,只露出一顆頭,短發濕漉漉的還在滴水,這裏又沒有毛巾,他拉起被單的一角輕擦她的頭發,她也低著頭任由他。

    他就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幫她把頭發擦了半幹,又怕她包著拖長的被單會跌倒,一把抱起她。

    她只是看著他,連問一句都沒有,對他是全然的信任。

    他把她帶到二樓的房間,將她放到床上。

    “你今晚睡這兒,天亮之前我會叫醒你,再送你回去。”他拿了棉被幫她蓋上。

    她看他坐在床邊陪伴她,心頭一陣暖意,忍不住地一直看著他,總想和他說些什麽話,想了想問他道:“阿民……你怎麽還會過來?”

    他回家洗完澡以後,眼皮一直跳,想到一向自視甚高的溫文看到那束花,肯定會生氣來找她。

    他在家裏坐不住,就開車繞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看到溫文那衣冠禽獸強暴她!

    “我不放心你。”他扯起眉頭,忍不住還是開口念她:“你到底是個女孩子,明知道他對你的感情,這麽晚了,幹嘛還出來跟他見面?”

    “我不想吵醒外婆。”

    簡單的一句話,消減去他一股莫名的火氣。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裏背負著滿滿對她外公、外婆的愧疚,一直都想彌補。她真的是又直又傻……

    “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受傷了?”想到他從車上抱她出來時,她衣衫不整,眼前更揮不去剛才翻起她衣服時所看到的畫面,他又一股怒從中來,緊緊咬牙。

    “阿民……”她看著他,伸出手輕輕碰他,“我沒事。”

    她終於察覺到他不能控制的火氣,來自於對她的擔憂。而她發現此時此刻不管他是把她當作“女兒”,還是“兒子”來保護,他的關心都讓她感覺到很溫暖,很安心。

    她藏在被子底下的肌膚露了出來,他這時才看見她從光裸的手臂到肩膀,整個皮膚通紅得可怕!

    “怎麽了,為什麽你的皮膚這麽紅?剛才還沒有——”他驚慌地抓起她的手。

    “……熱水泡紅的。”她隨口胡謅,抽回了手藏到被子底下。

    他瞪著她,瞇起了眼,一把掀開被子——

    “阿民!”

    她立刻搶回被子抱在胸前。

    他已經看見她不只是肩膀、手臂通紅,她全身的皮膚都被她洗得紅腫,難怪她在浴室裏那麽久不出來!

    “你這個笨蛋!你幹嘛虐待自己!”他後悔讓她自己待在浴室裏,他應該叫大嫂過來。

    “……不管我怎麽洗,皮膚磨得再痛,那種被啃、被咬、被撫摸的感覺還是存在,我就是很不舒服,拚命想要洗幹凈。”她紅著眼眶別開臉,很不甘心地說。

    他看著她,一顆心不曾這樣痛過。喉嚨溢著滿滿的酸楚,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她說,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去宰了他,你會不會比較好過一點?”他緊緊握著拳頭,哽咽道。

    滿眶眼淚滑下來,她擡眼看他,搖了搖頭……

    “你……可以抱我睡嗎?”她還來不及思考,嘴巴自己張開了。話一出口,她才發現原來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阿民的懷抱。

    她,愛阿民。

    平民站在床邊看了她許久,沒有給她回應,忽然說:“樓下燈還開著,門沒關,我去鎖門。

    她看著他離開房間的背影,內心空蕩蕩,仿佛遺落了什麽,努力的掃開那股失落感不讓自己多想,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叫住他。

    “阿民……你打電話給溫柔,看情況怎樣,如果他還沒回去,讓她去帶他回去。”

    “你擔心他幹什麽?那家夥管他去死!”他猛然回過頭來怒罵。

    “萬一是鄰居發現他,恐怕又有一堆閑言閑語……我不想再和他牽扯在一起。”她是擔心閑話傳開,被她外婆知道會難過。

    平民聽完,才點了點頭走出去。

    發現了自己的心情,她居然奇異地平靜,默默地接受了。……不然呢?發現了又如何……

    她愛上阿民……

    阿民轉身離開的背影……

    他只是突然想起門沒關……

    但他什麽都沒說就走出去了……

    他的背影讓她心好沈……

    他到現在是不是還愛著……

    原來男人的力氣這樣大……

    還是她把自己看得太強大……

    她終究只是外表打扮得像男孩,終究敵不過……

    阿民……沒想到她會愛上阿民……

    她閉上眼睛,在混亂的思緒交錯之中,緊縮著身子,呼吸不穩,意識逐漸模糊……

    平民上樓時,她已經快睡著,一聽到腳步聲,立刻驚慌地震了一下,眼睛隨即張開來,卸下心防的表情露出了一臉懼怕。

    “阿言,是我。嚇到你了嗎?”他坐在床邊,輕拍著她,安撫她。

    她緩緩搖頭,閉上了眼睛,慢慢地放松下來了。

    平民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關掉電燈,只留了一盞小燈。

    她在沈睡之前,感覺到床的另一邊下陷,仿佛有一雙溫暖的手臂緩緩圈住了她,她依稀聽到一個不屬於她的心跳聲。

    阿民……

    愛上了又如何?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感情,她今天是受害者……她不想增加阿民的困擾,更不想變成加害者……

    對阿民來說,她是哥兒們,不是談感情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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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8:4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溫柔小鎮

    嗯……

    “幾點了?”外面有車聲,是阿民回來了……

    兩個人蓋著一條被子,齊治國窩在平天下的懷裏,睡意還濃,不想張開眼睛。

    她的丈夫“摸索”的功夫一流,在“黑暗”之中從床頭櫃“摸來”鬧鐘。

    他故意把冰涼的鏡面貼在她臉上,齊治國一下子被凍醒,很哀怨地白他一眼,瞇著眼把他的手推遠了些,好清楚看到鬧鐘顯示時間。她好不容易溫熱的手還是寧願碰他溫暖的手,也不想摸到冰冷的鬧鐘。

    “才快六點。今天不用做生意,阿民昨晚說睡朋友那兒,這麽早回來做什麽?”

    “……你去問他,順便問他昨晚睡的朋友是男是女?年紀多大?也許他是去跟朱格言睡了?”他閉著眼睛把鬧鐘擺回去。

    “真是的,小格言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孩,你別胡扯。而且我去問他這些做什麽?”她看著丈夫濃長的睫毛,輕輕打著呵欠。

    “我也想知道你管那麽寬做什麽?”

    齊治國一怔。拐那麽一大彎原來是罵她多管閑事……她忍不住對他扮鬼臉。

    “那是你弟弟,昨天很晚還開車出去,說是去買個東西,結果人就不見了,打了電話也沒接,後來打回來只說睡朋友那兒,也沒交代清楚。你都不擔心嗎?”媽出門不在,她是長嫂如母。

    平天下翻了個身,把一床棉被都卷走,凍得她馬上縮在他背後取暖,和他搶棉被。

    “天下,很冷耶……”他把棉被壓了個紮實,讓她一角都分不到。

    “你不是要起床‘去擔心’嗎?”他哼了聲。

    齊治國四肢巴著他一會兒,聽著外面的動靜,阿民開門進來了……

    叩、叩。

    聽見阿民在房間外敲門,聲音很輕,似乎只是想看看他們起來了沒。

    齊治國卻知道如果不是有什麽事,他不會這麽早來敲門,於是趕緊爬起來。

    “套一件衣服。”平天下也坐了起來。雖然看不見,他卻能清楚的掌握著老婆的一舉一動。

    不過她不見得照辦就是了。他皺著眉頭,聽到她沒聽話就把房門拉開了。

    “大嫂,吵到你了?”

    “已經醒了。阿民,怎麽了?”看他神情不對勁,繃著一張臉,好像一夜沒睡,她問道。

    “大嫂,有件事想麻煩你……”

    “阿民,進來講。”平天下並不習慣被排除在外,他一向是掌握主導權的男人。

    “哥,沒什麽事,我只是請大嫂幫我去買個東西。”平民立刻用尋常的口氣說道。

    一大早能去買什麽?早餐嗎?他剛從外面回來,不會自己帶。平天下聽見妻子走出房外,把門關上,他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不悅地皺著眉頭,打算私底下再來跟這個弟弟好好的“聊一聊”。

    齊治國把門帶上後,走到客廳,冷不防凍了一下,有點後悔沒先套一件衣服再出來。

    “阿民,看你臉色很不好,發生什麽事了?”

    平民考慮了一晚上,還是決定讓大嫂知道,因為需要她幫忙,他跟阿言再怎麽像哥兒們,阿言終究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他不方便插手。

    他把昨天晚上溫文欺負阿言的事情說出來,請她最近多去陪阿言,另外……

    早上阿言才說她還有件外套在溫文車上,他想到昨晚翻起她的衣服,她竟然沒穿內衣,以為她連內衣都被溫文給剝了,掉在他車上,他沒來由地一股怒火中燒,心裏已經打定主意送她回去後立刻沖去把內衣拿回來,卻聽到她說……

    他突然臉紅到了耳根子去,看著大嫂,囁嚅好半天才說:“阿言……平常都束胸……沒買過內衣,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大嫂,麻煩你勸她,陪她去買。”

    “我知道了。”齊治國皺著一張臉,看著阿民一臉紅,卻一點取笑他的心情都沒有。

    初春偏冷的天氣,穿上高領長袖遮得住身體的淤痕,但是要怎麽做才能抹去那一晚的記億?

    她白天還是繼續開店做生意,沒讓外婆發覺她的不對勁。

    這幾日到了晚上,大嫂都過來陪她睡。雖然她說,她是和平大哥鬧不和,不想和他在一個屋檐下一起睡,不過她想應該是阿民拜托她來的。

    到底男女有別吧,阿民擔心她,但這種時候不能陪著她。一束藍玫瑰都可以在小小的溫柔鄉鎮裏傳得熱熱鬧鬧了,阿民總不能在她家過夜吧。盡管兩人是哥兒們,多少也會傳出閑話來。

    “格言,這件怎麽樣?”

    “嗯,不錯。”她望著齊治國拿起一件鵝黃色胸罩,點了點頭。大嫂說她想買衣服,她開車載她來百貨公司。

    兩人難得走出了溫柔鄉鎮,“嚴家手工面”今天公休,她的確是有空,不過她明明記得今天不是“平家餛飩面”的公休日,大嫂怎麽會有空出來?

    “好,你去試穿看看。”齊治國立刻請店裏的小姐帶她去量尺寸,拿一件適合的給她試。

    她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狐疑地看著齊治國,“大嫂,你買內衣為什麽我試穿?”

    “前幾天你生日我也沒送你禮物,今天難得你陪我出來,你挑幾件喜歡的,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不用了,我從來不穿這種東西。”她看著女人的胸罩一臉排斥,心裏想到她化妝臺上的八音盒,心情又復雜了起來。那果然不是大嫂送的,是阿民買的……

    “你是女孩子,老是穿束胸綁著胸部,這樣對身體不好,有時候也該換穿胸罩。”兩人一起睡了幾日,齊治國當然“已經發現”她穿束胸,很理所當然地說道。

    “咦,原來小姐穿束胸啊?我想說怎麽這樣平……啊,我是說這樣會壓迫到胸部,還是應該要穿胸罩比較好。”專櫃小姐早就盯著朱格言那張“俊俏”的臉看得雙眼發亮了。

    剛才看兩人走過來還以為是一對情侶,後來聽兩人談話發現這麽帥的“男孩”竟然是個女生,心裏直叫可惜,眼睛就不住的往她胸部瞧。

    做這行的職業病是客人一上門就會“目測”客人穿的胸罩尺寸,知道她是女生,就沒什麽好顧忌,只是看她完全“沒胸部”,她還是很懷疑她的性別,這時才恍然明白原來她是束胸。

    “不用,我已經習慣了——”

    “哎呀,不用害臊,都是女生嘛!曉莉,過來幫忙!”兩個專櫃小姐,一個拉,一個推,把她帶進了更衣室。

    “餵!我說不用——你們幹什麽?”

    “嘻嘻嘻,要脫掉衣服才能量尺寸啊。”

    朱格言一臉羞惱,扯著衣服不讓人脫,並趕緊向外面求救,“不用了,大嫂——”

    “怎麽了,需要我幫忙嗎?小姐,麻煩你量好尺寸,多拿幾件給她穿。”齊治國就在外面吩咐道。

    “好的,沒問題。”客人上門,專櫃小姐服務周到。特別是能夠親近這麽帥的女生,還能夠看到胸部,兩個人四只手很熟練地就把朱格言給剝光了。

    不久就聽到專櫃小姐驚訝地叫道:“小姐,你胸部很大,而且形狀好美,不敢相信你平時都束胸啊!”

    齊治國在門外聽到驚呼聲,心裏癢癢的,也好想進去看看,突然又聽到另一個小姐脫口叫道:“你身上好多淤青,怎麽會這樣啊?”

    一下子寂靜無聲,齊治國的心情也沈了下來。

    專櫃小姐走出來,拿了幾件適合的內衣進去,朱格言知道她沒試穿是走不出這個門了,隨意試了兩件,才被專櫃小姐放出來。

    齊治國結完帳,滿意地拿著紙袋離開。

    回程的路上,朱格言終於開口問她:“大嫂,阿民都告訴你了吧?”

    齊治國也沒裝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不愛麻煩人。不過你別怪阿民,他真的很擔心你。”

    她能明白,但是心裏依然承受了壓力。“大嫂,這幾天謝謝你來陪我,我已經沒事了,你要照顧平大哥,不用擔心我。”

    齊治國轉頭看她開車的側影,深邃的輪廓,立體的五官,濃眉大眼的,一頭飛揚短發,一身白皙的膚色,簡單的一件高領棉衫搭上牛仔褲,走起路來就像伸展臺上的男模特兒帥氣十足,連她都覺得她是個好帥的女孩,剛才在百貨公司裏就有好多人頻頻回頭來看她……

    但是再怎麽有個性,堅強獨立,她終究只是個二十四歲的女生。這一點,她自己可明白?

    “我知道了。那麽,你有什麽事就告訴阿民,有需要我的地方不要跟我客氣。”

    “……謝謝。”朱格言揚起嘴角輕笑了一下。這就是阿民喜歡的大嫂,很隨和的性情,很溫柔的個性,又很體貼……她忽然想到這趟來百貨公司,大嫂本來說要買衣服的,衣服是有買,只是買的是平大哥和平家媽媽的,她自己的一件都沒買。說要買內衣,也只買給她——

    “大嫂,你特地帶我來買內衣嗎?”

    齊治國沒想到她突然直接問她,她可不敢居功,趕緊說:“是阿民托我帶你來的。”

    “……阿民?”她不小心急踩了一下煞車,害齊治國往前栽了一下,“抱歉,大嫂,你沒事吧?”

    “啊,嚇我一跳。……沒事、沒事。”其實心跳得厲害,臉色白了那麽一下,一瞬間想起她開車出事的丈夫,到現在眼睛還不能恢復光明。

    “對不起。”朱格言對她充滿歉意,腦袋裏卻盤繞著她剛才說的話不去,讓她看起來有點恍惚。

    “不要緊,真的沒事啦。”齊治國笑了起來,心跳慢慢穩定後,她望著朱格言,“好像是我讓你嚇到了吧?為什麽聽到是阿民吩咐的,你這麽驚訝?我以為你知道阿民一直都很關心你啊。

    “我知道。只是我沒想到……”怎麽說呢,她沒想到他會關心得這麽細,又或者她現在知道起碼他不是把她當“兒子”,而是當“女兒”看待……想想好像也沒什麽差,那麽又有什麽好驚訝的?朱格言皺起眉頭,思緒突然混亂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說完。

    齊治國看著她窘迫的臉色,紅紅的耳根子,內心訝異,一瞬間有一種了然的心情。她默默藏起了自己發現的秘密,沒有再追問下去。

    “啊,順便去買面包好不好?”她笑著轉移話題。

    “嗯……好。”

    齊治國看著前面的馬路,嘴角不停往上揚。不知道他們家阿民發現了沒?小格言也長大了呢……嘻嘻,回去告訴媽……順便告訴天下。

    溫文沒有再來找過她,她的心情也漸漸平穩下來。

    直到接到溫柔的電話,說想見她,但是不敢來找她。

    溫柔在哭,用著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音調哭著問她,她們還是不是朋友?她能否來看她?

    她哭得那麽傷心,她能說不嗎?

    但是怕她到家裏或面店來,一見到她就哭得淚流滿面,嚇到外婆,只能約她在外頭見。

    經過十多天,身上的淤痕也都褪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會再每天用力刷洗自己了。

    平常日的下午,面店裏沒什麽客人,她抽了空檔,和溫柔約在溫柔小鎮上一家新開的咖啡廳見。

    四面透明的落地窗,采光充足,她一進去就看見溫柔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見到她就立刻站起來朝她招手。

    她走過去,溫柔馬上就紅了眼眶,滿眼濕紅地看著她,讓她不得不趕緊扯起笑容,用精神十足的聲音道:“幹什麽啊?才幾天沒見這麽想我?”

    溫柔怔怔地望著她,終於把眼淚忍了回去。

    “黃金曼,熱的,謝謝。”朱格言坐在她對面,點了一杯咖啡,等服務生走開後,才笑著說:“沒什麽事了,我很好。”

    “阿言……對不起,我哥他、他那天是喝醉了,他真的很後悔!他一直很愛你,你知道,他絕不可能故意傷害你,真的對不起。”溫柔一下子又濕紅了眼眶,滿臉的歉意,拚命代她哥道歉。

    “……我知道。小柔,事情過去了,也不是你的錯,你不必這樣。”她也許不想再見到溫文,卻從來沒把這件事怪到溫柔身上,只是她就怕兩人見面會是這種場面。她暫時還沒有心情去安慰溫柔。

    “阿言,你不知道……我哥他……他很自責,很沮喪,他很想找你道歉,甚至他不顧平二哥的當面警告,硬要來找你,但我真的很怕平二哥去報警,哭著把他攔下來,這幾天我已經——”

    “小柔,你說阿民去警告你哥?”她打斷溫柔的滔滔不絕。她怎麽不知道阿民還去找過溫文?

    “那天早上平二哥來拿你的外套,把我哥狠狠打了一頓,還警告我哥不許再去找你,也不許再打電話給你,不然他就要報警處理。”

    原來如此……原來她這幾天的平靜是這麽來的。那她的外套呢?

    “阿言……聽平二哥說,我哥對你造成很大的傷害……我知道我的請求很無理,你現在一定很不想見我哥,但是……求求你看在我面子上,見我哥一面好不好?他、他真的沒有比你好受——我、我不是說你沒怎樣就……嗚,我在說什麽……嗚嗚,對不起,阿言,真的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

    溫柔忽然在咖啡廳裏哭了起來,讓朱格言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叫她不要哭。

    “你不知道……阿言……我哥……我哥現在根本沒法好好上班,他整天做錯事,被我爸罵了好幾回,下班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也不肯好好吃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嗚嗚……”

    他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她的錯嗎?她覺得自己的心很冷,一點都不同情溫文,也不想知道他現在變成怎樣,但是看著哭泣的溫柔,她的心就很沈重。

    他們兄妹感情一向很好,她也能夠明白溫柔的心情……

    她終於還是禁不起溫柔的請求,答應去見溫文一面。

    天很暗,她開著藍色小貨車回來,一進三合院,就看見院子裏停著黑色休旅車。

    是阿民的車。這麽晚他怎麽會過來?

    八點多店裏關門後,她告訴外婆去找溫柔,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這個時間外婆也差不多要睡了。

    她停妥車子下了車,在外頭就看見阿民和外婆在客廳看電視。

    嚴家奶奶今天煮了紅豆湯,平民正端了一碗在吃。

    “阿言,怎麽現在才回來,阿民等你一會兒了。”嚴家奶奶看見她回來,在裏頭喊道。

    她跟阿民沒約吧?

    “奶奶,我跟阿言出去談點事,一會兒回來幫你洗碗。”

    有什麽事不能在家談?

    “放著就好,我來洗。阿言,你記得帶鑰匙,我等會兒就要睡了。”

    她才踏到門口,前腳還沒進去,口都還沒開,平民擱下碗起身走過來,一條胳臂搭在她肩上,直接把她帶出來。

    她都來不及回答外婆的話。坐在他的休旅車上,看著他開車,她皺著眉頭想她的鑰匙有沒有帶出來呢?

    “對了,我的外套呢?”她忽然想起問他道。

    平民往後座看了一眼。她看見後車座有一個紙袋,大概裝的就是她的外套了。

    不過他從上車到現在一聲不吭,板著一張臉是怎麽回事?而且這車是要開到哪去?

    “阿民——”

    “你幹嘛去見他?”

    她一怔,看著他開車的側臉,不知道是車內陰暗的緣故,還是他真的很生氣,他看起來橫眉豎目的……不好惹。

    “小柔一直哭,我就去看看。”他是順風耳,還是千裏眼,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去看小柔?”

    “去看他。”聽他冷哼嘲弄的口氣,她就坦白說。

    車內溫度調節器好像壞了,他又閉口不說話時,差點把她凍壞。她狐疑地低頭看看身上的夾克,這件是防風的,看樣子抵擋不了寒氣。

    要不要把後頭那件外套拿來穿?那件比較厚……

    “你這個傻瓜!你腦袋裏裝豆腐的嗎?小柔哭,你不哭嗎?這種時候你還心軟!你笨啊?”大聲的咆哮,差點把她耳膜給吼破。

    內心莫名地一酸,她皺了皺鼻子,撇過頭去,淡淡道:“……事情都過了,我也沒事了。”

    平民瞪她一眼,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謊話。溫柔沒見她一整夜噩夢連連,就像個飽受驚嚇的小孩,連翻身都會顫抖,他可是一清二楚,她要能這麽快沒事,他也不用操心了!

    他實在很氣她的倔強又愛逞強,但是也不願意再提起,又讓她想起那一夜的害怕。

    他把車子停在海岸邊,拉下車窗,讓海風吹進來,消消他的火氣。

    他瞪著她,一臉的不悅。

    朱格言看他一眼,就轉頭去吹海風。外面其實不冷,海風只帶了點涼意,吹起來很舒服,把她一整晚的郁悶和不愉快的心情都吹散了……

    她揚起嘴角,忽然笑了起來。

    其實她知道,不是海風的關系,是因為阿民來了,阿民來陪她,讓她的心情變好了。

    “笑什麽?”看著她的笑容,他皺起眉頭。其實一直躊躇著是否要把外套還她,擔心她又想起那一夜的事,後來他愈想愈生氣,不願意讓她再穿上那件被那混帳剝下來的外套,就把外套給丟了!

    他今晚去買了一件外套拿來給她,當作是丟了她外套的補償,哪知道聽奶奶說她去找溫柔了!想都不用想,他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但是現在他卻不曉得,她去見那混帳還能笑得出來,她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總是能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這是不是叫心電感應呢?”

    “……你幹脆叫我超人吧。”心頭火一下子滅了,他揉了揉她的頭頂,又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嘴角隱隱掀著一抹笑。心電感應嗎?聽起來挺溫暖的。

    她笑望著他,一會兒才收起笑容,道:“他說氣昏了頭,加上酒精作崇,又……意亂情迷,一時失去理智了,非常後悔,也很感激你的出現阻止他鑄成大錯……就這樣。”

    “……他求你原諒他嗎?”他冷著臉,瞇眼凝視她。她要是輕易原諒他,又讓他有機會追求,他現在就把她丟進海裏去清醒一下腦袋!

    “沒有。他說要把辦公室遷到北部公司去,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

    “算他還有點羞恥心!”他冷冷一哼,警告她道:“你可別同情他,再也不許跟他聯絡!”

    她淺淺一笑,打開車門,站在海岸邊,看著一片漆黑的海,聽著偶爾打來的浪潮聲。

    他也下了車,從後座拿了外套出來,披到她身上。

    她聞到了一股新衣服的味道,低頭一看,詫異地望他一眼,“這不是我的外套。”

    “嗯,太生氣我把它丟了。你以後就穿這件。”幽暗夜色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聲音幹幹的,有點刻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感覺。

    她心口猛跳了一下,直看著他,如果不是有那件事情影響,此時此刻她大概會不顧一切抓住他,向他大聲告白,同時狂吻他吧——

    腦袋裏充斥著邪惡的念頭,讓她一身火熱了起來,體溫直升竄燒到整個臉都熱了。

    “嗯,謝謝。”她轉頭看著一望無際的深幽大海,夜色掩去了她紅通通的一張臉,只聽到她酷酷的、幹脆的聲音。

    突然一只手臂橫了過來,隨意地搭在她肩上,很哥兒們地撐靠著她,和她一同看著一片海。

    她整個人僵直地撐著兩個人的重量,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撐不住,彎起手肘狠狠往他腰際一頂,“你很重耶,老頭子!”

    “痛……講就講,幹嘛動手啊!粗魯的丫頭!”一手扶著腰,一只大掌往她頭頂一罩,揉亂她的頭發。

    “頭發都被你扯光了,走開!”嘴裏這麽說,她卻只是把外套拉緊,不再像過去揮開他的手。

    沒一會兒,他的手又搭在她肩上,這一次她沒有再開口,任他摟著、撐著。

    兩個人一直看著這片海,默默無聲,就這麽一直看著、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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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9:1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一年後

    溫柔小鎮

    去年秋天平家辦了一場婚禮,熱熱鬧鬧的,席開三百桌。卻不是平家唯一未婚的老二結婚。

    帖子發出來,在溫柔鄉鎮間又傳開了話題。

    想不到十多年前齊家千金不顧家裏反對嫁給貧小子平天下,當初因為平家父親病重而未辦婚宴,大夥兒也都能體諒。

    本以為小兩口去公證結婚了,沒想到這十多年來可憐的齊家千金居然是沒名沒分地跟著平家老大過生活。

    本來兩個人如果恩恩愛愛的也就算了,哪裏知道貧小子發達了,在外頭搞了外遇,還打算拋棄糟糠之妻。

    這回真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一場意外讓平天下差點丟了命,眼瞎了之後回頭給老婆照顧,這時才發現老婆的好。

    齊家千金大度大量原諒了他,這回兩人真的要結婚了。

    去年這一場就是補辦平家老大平天下和齊治國十多年前未能完成的婚宴。

    而這場喜宴,已經成為去年最轟動、最爆笑,也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笑話了。

    去年那一天,也成為平天下一輩子最不堪的回憶,他的一世英名,他的威風凜凜,他的王者之姿,就在那一天毀於一旦。

    直到現在,溫柔鄉鎮去吃那場喜宴的人們,一想到那一天走出會場外,門外長長的兩排大照片,照片裏唯一的主角就是當天的新郎平天下,他身上穿的不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高級西服,卻是一件粉紅色小碎花的女浴袍,不但胸口敞開,還露著結實修長的大腿,以各種不同的角度呈現出來,甚至有幾張都差點春光外泄,看得溫柔鄉鎮的女人們當場流了一片汪洋大海多的口水。

    想到那兩排長長的大照片,溫柔鄉鎮的男人們表面上捧腹大笑,內心則是又妒又羨,極度渴望自己也擁有那副精壯的身材;溫柔鄉鎮的女人們則是懷念不已,萬分後悔當時沒能偷到一張照片拿回家收藏。

    那批照片,當場就被平天下給放火燒了個幹幹凈凈,一張不留,據說後來連底片也都毀了——

    “真是可惜啊!”

    從此平天下帶著齊治國住到北部去,而身為留下那批照片的罪魁禍首之一的齊治國,自然不敢吭一聲,乖乖的隨他搬過去。

    至於拍下那組照片的他的損友邵智,據說此後每次見到平天下都哭得很淒慘。

    現在“平家鮮活餛飩面”,再也沒有了“老板娘”的身影。

    “可不,以前看老板娘包餛飩那快手可真是一絕啊!”

    “人長得美,那手勢又優雅,看起來可真舒服。我光看著都可以多吃一碗餛飩面了。”

    “哈哈,想看美人,隔壁鄉的‘嚴家手工面’就有一個啊!”

    “你說朱格言啊?真奇怪,以前都不知道她長那麽漂亮,最近仔細看她發現還真是個大美人!”

    “我以前就覺得她很漂亮了,以前是一種很帥氣的美,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頭發長了的緣故,感覺就多了些女人味。不過以前還真不曉得她身材那麽好,她可真是會藏。”

    平民扯起眉頭,陰冷的目光回頭掃一眼側院靠近面攤那一桌。四個大男生,看起來年紀都跟阿言差不多——吃面就吃面,幹嘛拿阿言當配菜!

    “以前還想說溫大少眼光有問題,現在才知道自己瞎了眼。那溫大少會不會早就看過朱格言的身材了?”

    下流!再多說一句就把你趕出去!

    “不過真奇怪,自從那一束藍玫瑰之後,溫大少就不見了,都沒聽說他追朱格言的消息了。

    “人家是大忙人啊,溫氏制藥未來的繼承人,哪能一直窩在鄉下,他後來就搬到北部公司去了。”

    “咦,我有看到他啊!他還載了朱格言的母親回來呢!”

    平民猛然停下了撈面的動作,心頭仿佛被一根刺狠狠插中,他回過頭去,問那個開口的男生:“什麽時候的事,你在哪看見?”

    “我昨天下午去嚴家吃面的時候啊。”

    ……那混帳,又去找阿言!

    溫柔鄉

    “嚴家手工面”的生意愈來愈好了,聽她說最近常常六、七點面就賣完了。

    過去一到假日,就會有三三兩兩一組的女孩子來偷看阿言,偷拍她的照片,找她聊天。

    自從大嫂隨大哥北上後,店裏少了一個得力幫手,他變得忙碌,已經很久不曾在假日來找阿言。

    今天他母親在家,店裏的餛飩四點多就賣完了,所以他把店裏的收拾工作留給員工,來到“嚴家手工面”的門口,就像往常一樣看到一群女孩子圍著阿言……慢著,怎麽男客人好像變多了?

    等等,那幾個男生在做什麽?

    “嚴家手工面”門口停了一排機車,兩旁也都停了車子,平民只能把車子停在對面馬路。

    黃昏夕陽下,除了有幾個女孩子在門口拍照,還有幾個男生坐在機車上,手裏一樣拿著相機和手機,偶爾往店裏拍幾張照片,仔細一看,拍的角度都剛好對準店裏面一個高身兆帥氣的女孩——

    初春季節,近幾日天氣炎熱如夏,那女生短發綁成一束,露出白皙的後頸,穿著白色短袖上衣、刷白的緊身牛仔褲。

    合身的上衣隱隱約約描出誘人的曲線,豐滿的胸部、纖細腰身,牛仔褲包裹著完美的臀部和一雙修長的腿;忙碌的動靜之間,偶爾側影、偶爾背影,偶爾看她轉過身來,白皙無瑕的臉,紅潤的嘴唇,深邃幽黑的大眼睛,沈靜的輪廓線條,挺立的五官,在中性氣質的美感裏又多了有如洋娃娃般的美麗迷人。

    不管是側影、背影還是正面,都聽得到那群男生按下快門的聲音!站在這群男生身後,平民抱著胸膛、傾前去看幾個男生擷取的鏡頭,每一個都是對準阿言猛拍——

    沒來由地火氣大,他差點伸手掃掉這群男生手上的相機和手機,手才舉起來,朱格言在店裏發現他,朝他喊了一聲。

    “阿民,你來啦?……你在做什麽?”

    他高高舉起的手停在半空,聽到她疑惑的聲音,看著她困惑的臉……

    “手酸,動一動。”長臂轉了兩圈,重新回到胸前,緊緊的抱住,兩只拳頭還緊緊的握著。

    他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走進店裏,站在她面前,剛好就擋住外頭那群拍她的鏡頭,隨即聽到外面傳來一串沮喪的嘆氣聲。

    另外還有一群女孩子驚喜的叫聲……朱格言越過他肩頭往外面掃了一眼,幾個女生正對著平民的背影猛拍,看她們雙眼發光,口水都差點流下來了。

    她回頭收拾桌上的空盤,再迅速拿抹布擦幹凈桌面,“面差不多賣完了,你要過來拿面要等明早。”

    “……好。”他皺著眉頭,掃過幾桌客人,幾乎都是年輕男生,每一雙眼睛似乎都在找機會偷瞄阿言。

    “……這種情況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沒發覺呢喃出了內心的疑問,甚至哼了聲。

    “你說什麽?”朱格言轉過來問他。只聽見他像是悶在喉嚨裏的低沈聲音,沒註意聽他說了什麽。

    平民怔了怔,猛然想起他來的目的,四下看了看,只有嚴家奶奶一個人忙碌地煮著剩下不多的面,店裏頭看不見嚴如玉的身影。

    “我聽說阿姨回來了?”他問。

    朱格言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甚至臉上還有一股復雜的情緒,憤怒夾帶無奈,不想在店裏談她母親,她淡淡地說:“昨天回來看外婆,早上離開了。”

    平民從她的表情裏看出她的不悅,他暫時打住這個話題,從她手裏端走空盤,“你去忙別的,這裏我來。”

    把她推進了切小菜的區域,那裏有玻璃櫃擋著,外頭拍不到,裏面用餐的客人也要探頭才能看到她。

    “又沒人點菜。”她搞不懂他,被推進去了又走出來。

    “那你進去搟面,我那裏沒了,你多做點。”他索性把她推進廚房,直接藏起來。

    “嗯……那外頭交給你了。”她還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沒問題。”他寬了嘴角露出灑脫的笑容,走出來卻收到了一堆怨妒的目光,沒多久就走了好幾桌客人。

    留下來的清一色是女孩子,在他忙碌的清理桌子的時候圍過來和他說話。

    趕走了一堆蒼蠅,他難得心情好,就和這些女孩子多聊了幾句。

    他低沈愉悅的聲音和女孩子們興奮的叫聲,都傳進了廚房裏,朱格言在裏頭聽得一清二楚,這時候才明白她被趕進來的原因,原來是嫌她礙事——

    臭老頭,在我店裏泡妞!

    裏面的面團摔得劈啪響,外頭笑得可樂了。

    想想,阿民都三十一歲了,想找個年輕女孩定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有必要找到她店裏來嗎?

    臭老頭子!

    她冷冷地瞪了他好幾眼,才轉開頭去不理他。

    “餵,你這是什麽態度?”他五爪下山,抓她的頭頂轉過臉來,看見她板著一張冷臉,一雙黑亮的眼睛還死瞪著他,看得他更加莫名,也來了火氣,口氣很嗆地質問她:“那小子回來了,還到店裏來找你,為什麽沒跟我說?”

    朱格言眼裏立刻蒙了一層黯影,情緒轉變,垂眼低聲問他:“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店裏客人看見的,說他載阿姨回來。是怎麽回事?”

    嚴家奶奶留阿民下來吃飯,晚餐後不久就去洗澡了,現在客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但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而且一不小心聲音太大也是會被聽到。

    “……出去說吧,不想給外婆知道。”她站起來,高聲喊道:“外婆,我跟阿民出去一下。”

    她只聽見外婆說了一聲“好”。從來她和阿民出去,外婆都很放心,連她幾點回來都不會過問。

    兩個人開車出去。

    她坐在阿民的車裏,望著外面一片無盡的黑,心裏很沈,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她跟男友在一起半年的時間,又累積了一堆債。雖然她說大部分是她男友的。半年前她男友丟下債務跑了,留下爛攤子給她收拾,還欠了房租。”

    “欠了多少債?”這幾年來他也存了不少,加上這兩年和大哥的一些投資,他想他可以幫得上忙。

    她並不知道他的想法,搖搖頭繼續說:“她的房東跟她年紀差不多,聽她說是個很善良的人,這一年來很照顧她,每次她跟男友吵架,房東都出來勸和。她男友跑路後,房東繼續讓她欠著房租,還陸續幫她還了一些債。兩個人有了感情,前一陣子打算要結婚了。”

    他看她一眼,回頭看著沒什麽車輛的公路。

    “她說房東姓辰,名下有一棟樓房,樓下自己住,還開了間藥房,樓上就租給她。那棟樓是辰先生好不容易才存錢買下來的,去年貸款才繳清。最近嚴如玉才知道辰先生幫她還債的那筆錢,是把房子拿去抵押貸款來的。”她深深蹙眉,停頓了一會兒,咬著牙冷聲道:“她居然又欠了兩千多萬的債!”

    平民聽了也皺眉,“她還有多少債沒還清?這次是回來拿錢嗎?……為什麽又跟溫文扯上關系?”

    “還有一半的債沒法還。辰先生本來打算把房子賣了幫她還債,剩下一點錢還能過生活,但是沒這麽快能賣出去。最近,他們兩人去參加朋友的喜宴喝了些酒,辰先生酒後開車撞死了人。……剛好發生在溫文公司的門口,對方是他公司的員工。嚴如玉就拜托溫文處理這件事。”她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平民緊緊握著方向盤,臉色下沈,沈默不說話。

    朱格言看他車子愈開愈遠,再開下去就上高速公路了,她開口:“在路邊停車吧。”

    “所以昨天溫文載阿姨回來,準備做什麽?”他仿佛沒聽到她的話,繼續開著車子。

    “溫文把她欠的債都還清了,也請律師幫辰先生處理官司問題,還幫他清償了理賠金部分。溫文賠了對方多少錢並沒有說,總之對方接受了,事情已經解決。”她轉頭看著他,“阿民,你要開去哪?”

    平民踩了煞車,把車子停到路邊,卻始終看著遠方,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問她:“那麽,他是回來向你討人情的嗎?還是他開出什麽條件來?”

    看他拉長了一張臉,口氣極差,她皺眉道:“沒有,他載嚴如玉回來,只在門口就離開了,我沒有跟他碰面。所有的事情都是聽嚴如玉說的,她說溫文叫她不用還,也不要跟我提這件事。”

    “……但是阿姨回來跟你說了。阿姨想做什麽?”

    “她希望我嫁給溫文。”

    他胸口起伏著難以控制的火氣,緊緊地握住拳頭,一拳捶在方向盤上!“這就是那混帳打的主意!”

    “我想這件事跟他沒有關系,是嚴如玉在一頭熱。”

    “他為阿姨做這麽多,就是為了想得到你!他知道阿姨虧欠他,一定會熱心撮合你們!”

    “如果是這樣,他不會只到門口沒有跟我見面就回去。他可能還為那件事自責,幫嚴如玉的忙,只是想做補償。”她看他一眼,她才是當事人吧,他這麽激動做什麽?

    “你還希望他跟你見面嗎?”

    他的聲音尖銳而嚴厲,甚至話裏帶刺,更讓她一臉莫名,“我只是做分析給你聽,你幹嘛突然發火?”

    “阿姨欠了他多少錢,這筆錢我來還!你不需要去感激他!”

    他口氣很大的朝她吼來,她像被狠狠插了一刀,臉色驟變,瞪著他看了好久好久。

    他卻不明白她看著他做什麽,為什麽不說話?他燒著一把怒火正要問她,卻看她開門下了車,一個人往回走——

    “阿言!”

    他喊她,她沒理他,昂著頭走在無人的公路上,身上的薄外套隨風飄揚。

    她走得瀟灑,他卻楞在車上還搞不清楚哪裏惹到她,等了一會兒,才把車子倒退到她身邊,下車拉住她吼道:“你在搞什麽,生什麽氣?”

    “你有錢是你家的事,我家的事不用你來管!”朱格言甩開他的手,冷冷罵道。

    平民終於發覺是他一時失言傷害到她了。這丫頭不只倔強又固執,還把自尊心看得很重。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生氣溫文不該利用阿姨,你這個人心腸又軟,我是不想你因為這件事情又和溫文接觸。”他緊緊拉住她的手,不管她怎麽甩,他就是不肯松手。

    她當然也了解他不是會炫耀財富的男人,更不會因為有錢而自大自負,所以她實在不明白他今天到底怎麽了?

    她狐疑地瞪著他看了許久,看他又做表情,又扯笑臉向她賠不是,她也很難再板著臉,終於不再甩脫他的手。

    “嚴如玉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讓她自己去解決,我不想管,你也不要插手。”她的聲音幹幹的,眼神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眼裏有一抹痛,他知道她在想什麽。老嚴為了她,把一生的積蓄都拿出來,還背上負債,到老都無法享福,還得拚命工作來養她和還債。他永遠記得老嚴過世時帶給她的痛和悔……與其說她恨她有一對愛賭的父母,其實她更恨自己成為父母的幫兇,害得她外公過勞去世。

    而她現在會說這些話,並不是把他當外人看,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他很明白她沈重的心情——但就是一把火大!

    “知道了。回去吧。”他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她看著兩人牽著的手,看他走在前面,頭也不回拉著她……她的目光移上他的背影,緩緩扯起眉頭。

    “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他暫時不想說什麽。雖然她對嚴如玉連一句“媽”都不肯喊,但到底是她的母親,她心裏總是掛念著,嘴上說不想管,她卻不可能真的不管。

    “……鬼才相信。”聽他的聲音擺明了很不高興。

    他沒有說話,大步的走向車子,拉開車門,等她上車。

    她坐上了車,看他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方向盤一轉,回到開來的路上。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皺著眉頭說:“你的好意……我都知道,我也不是故意跟你生氣,是你今天很不對勁。幹嘛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她這算是道歉了,就這樣了。

    平民緩緩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打從她頭發留長,最近開始綁起頭發後,他就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揉亂她一頭柔軟的頭發了。

    她看著他,看見他重新有笑容,心情也跟著好轉。她卻在這時候想起他在她的店裏“泡妞”,臉色又沈了下來,忍不住就掃開他的手,轉過頭去不想理他。

    他瞥她一眼,看著路開車,隨口問道:“你……沒再束胸啦?”

    “嗯。”不就是他不希望她束胸,才叫大嫂帶她去買內衣的嗎?看在他一片好意,她就默默接受了,很不容易才把內衣穿習慣。

    “身上的衣服……挺合身的。”她還是白天的那件短袖,加了件薄外套。

    “都是大嫂寄來的,叫我穿著幫平大哥做宣傳。”

    原來是大嫂讓她穿的……不覺得太合身了嗎?曲線都跑出來了,以前那些寬松衣服看起來還安心些……是順眼多了。

    “我知道大哥在做代理進口的生意……原來他是賣這些衣服。你如果穿不慣就別穿了,不要緊。”

    “還好,跟我平常穿的沒什麽差別。”

    差得多了!他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沒什麽差別”的標準在哪裏?

    他繃著一張臉,不再說話。

    她瞥他一眼,也沒開口。

    一直到她家門口,他看一眼屋內都已經關燈,嚴奶奶已經睡了。

    他下車等她找到鑰匙把門打開,打開客廳的燈以後,才說:“我回去了。”

    她點點頭,看他上車,她才準備關門——

    “阿言。”他忽然從車裏探出頭來喊了她一聲。

    “忘了什麽?”她走出來。

    他看著她在月光下一張沈靜透亮的臉龐,黑亮的大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直看著他……他沒來由地一陣耳熱。

    “我是想……你店裏是不是也要掛一塊牌子?”明天一早過來拿面,他可以順便把家裏那一塊先拿來給她用。

    “什麽牌子?”沒頭沒尾,她哪聽得懂。

    “嗯……你不覺得你店裏最近太多人來拍照了嗎?”

    她聽懂了,是要她也掛一塊像他店裏那塊寫著“拍景、拍面,不能拍老板,小心相機泡餛飩湯”的牌子吧?

    “是比以前多了點……”

    “是啊!”他很熱心地說:“所以明天早上我先把家裏的拆來給你掛——”

    “不用了。”她打斷他不知為何聽起來迫不及待的聲音,“現在生意比以前好,能早點關店,外婆可以提早回來休息,沒什麽不好。而且我的店也沒你的店出名,不需要。”

    這跟店出名有什麽關系?是她店裏的“蒼蠅”愈來愈多,去年溫文的事沒讓她提高警覺,他卻是提心吊膽!她當真以為他們有心電感應,他能隨時當她的超人出現在她身邊保護她嗎?

    這個笨丫頭!

    “……你還想說什麽?”幹嘛瞪著她不說話?

    “——隨便你了!”他皺著眉頭,悶著一肚子火氣,開車離去。

    “……更年期嗎?臭老頭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真搞不懂他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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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49:5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每年的幾個中國節日,店裏都休息。

    今天是清明節,天氣炎熱,出了大太陽,又下了一場大雨,午後的天空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雙彩虹。

    嚴如玉即將嫁給辰先生,現在正忙著結婚的事沒有回來。

    她去給外公掃墓後,就在家裏陪外婆包春卷。

    兩個人在客廳裏,茶幾上擱著托盤,放著春卷皮、糖粉、花生粉,和外婆炒的一些材料。

    “阿玉啊,很愛吃我包的春卷。”外婆坐在小凳子上,一邊包春卷,一邊說道:“阿言,明天帶些給她吃好不好?”

    明天她和外婆要去北部,後天嚴如玉就要嫁給辰先生了。

    “……好。”她望著外婆溫柔的笑容,笑著點了點頭。

    “來,這個給你。”外婆卷好了薄薄的春卷皮,先遞給她。

    她從外婆雞皮般滿布皺紋的手裏接過春卷,就大大一口咬下去,吃得心滿意足,讓外婆看得滿心歡喜。

    “好吃嗎?”

    “嗯,很好吃。”

    “呵呵。”外婆開心地笑了,繼續包著春卷邊問道:“阿民會過來嗎?”

    “他今天也要掃墓,而且平大哥和大嫂會回來,應該沒空過來。”她一邊吃,看外婆臉上有汗,拿了面紙幫她擦幹,拿起一旁的竹扇子輕輕搖晃了起來。

    外婆笑著看她一眼,頭上的銀白發絲隨著一陣涼風輕晃。

    “阿言,阿民是個難得的好孩子……雖然阿文也是不錯,你媽又很喜歡,不過我還是覺得你跟阿民比較適合。阿民將來一定會是個好丈夫。”

    她看著外婆低著頭包春卷,一臉笑容地說著阿民,臉默默地紅,“外婆,我跟阿民就像兄弟般,不是那種感情。”

    外婆只是笑,繼續說:“阿民從以前就很保護你,不管你遇上什麽事,他都第一個出面,我跟你外公以前常說,將來你們兩個能結婚就好了……老嚴啊,老說阿民來當他外孫女婿多好,有阿民保護你,照顧你,等我們兩人以後走了,就不用擔心你了。”

    “再給我一個。”她手上的還沒啃完,就等著外婆包的那份。她不想去想總有一天外婆也會離開她的事實,尤其今天又是清明節,令人感傷的節日,她好不容易才在外公的墳前忍下眼淚。

    “好,等一下。”外婆笑著,包好了一個遞給她。看著她說:“阿言,這些年來多虧有你來跟我們作伴,我跟你外公都過得很開心。你是個孝順的孩子……阿玉也沒什麽不好,就是老想著賺大錢,不肯好好的工作。不過你要相信,她雖然嘴上沒說,其實她很疼你,當年她說要賣掉你,其實那是故意說給你聽,讓你打電話跟我們求救,不是真的要賣你。她一直希望你嫁給阿文,她也沒有惡意,只是想你過好日子,別跟她一樣吃苦。”

    “……外婆,你幹嘛突然說這些?”她並不想聽外婆為嚴如玉說情,她有個現實的母親是事實。聽外婆說這些傷感的事,只會讓她心裏難過,一口春卷梗在喉嚨很難下咽。

    “我知道你在怪阿玉,你也怪你當年打了那通電話,讓你外公拿了家產去幫阿玉。阿言,不管怎麽說,阿玉都是我跟你外公的女兒,沒有你打那通電話,我們早晚還是要去幫她的,所以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跟自己過不去,以後我走了,跟你外公都不安心。”

    她的心猛然刺痛,看著外婆慈祥的笑臉,就像談著家常事一樣談她的身後事,盡管老人家看得開,她卻是被留下來的人,她怎麽能接受?

    她頓時紅了眼眶,拿著春卷一口也咬不下去,說不出話來。

    外面傳來一陣車聲,不久黑色休旅車開進院子裏。

    “呵呵,阿民來了。”外婆瞇眼笑望著外頭。

    頂頭烈陽下,平民停下車子,提著一只烤雞和幾個禮盒走過來,一口白牙在耀眼的陽光下閃爍。

    “奶奶,我媽買了烤雞叫我拿過來,還有我大哥、大嫂回來,也帶了東西要給你們。”他一進門就看見朱格言紅著眼眶咬春卷。

    “阿民,怎麽拿這麽多東西過來啊?先放著,來吃春卷。”

    “好啊!”平民把東西放下來,坐在朱格言身邊,拿著嚴家奶奶遞過來的春卷來吃,瞥她一眼道:“怎麽了?”

    “沒事。”

    “阿民,以後我不在時,阿言就交給你照顧了。”嚴家奶奶笑看著兩人坐在一塊兒登對的畫面。

    平民看著老人家,頓時明白阿言的心情。她最禁不起她外婆說這些話了。

    “好啊!沒問題。”他爽快地笑著答應,摸了摸阿言的頭,叫她別掛懷。

    她看見外婆聽到阿民的話,頓時歡喜的笑容,看了阿民一眼。他應該沒深入去想外婆說“照顧”的意思,才會答應得如此幹脆。

    “你明天怎麽去?”

    “我開車載外婆上去。”辰先生和嚴如玉只是簡單戴個戒指,在飯店裏辦幾桌請親戚吃飯,兩人並未對外宴客,所以她也沒有請阿民參加。

    “你開我的車去好了,我這兩天用不到。奶奶應該有東西要載上去吧?”

    他的高級休旅車確實是比她的藍色小貨車舒適,下雨天也不怕後頭滴雨,不過她還是習慣開自己的車。

    “不用了,沒什麽東西要載的,我們只是去吃頓飯而已。”她本來還想後天一早出發,當天來回,是擔心外婆勞累,才提早一天去。

    “是啊,阿民。阿玉說她東西都買齊了,什麽也不缺,我頂多買點金飾給她,阿言開她的車子就可以了。”

    平民點了點頭,並不勉強。他看著阿言,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朱格言看他一眼,“什麽事?”

    “嗯……沒什麽……你上去如果有什麽事,不論什麽時候,都要打電話給我。”在嚴家奶奶面前,他只能交代這麽多。

    她卻聽懂了,點了點頭。

    他還在擔心嚴如玉使手段,幫溫文制造機會。不過喜宴只請親戚吃飯,她又不會見到溫文,她只覺得他的擔心是多余。

    “我們後天中午喜宴過後就直接回來,不會有什麽事的。”她想了想,順便把回來的時間跟他說了。

    “嗯。”平民這才揚起嘴角。

    嚴如玉再婚了,之前辰先生就來看過外婆,所以這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辰先生個頭不高,微微發福,一副好好先生相,並沒有嚴如玉過去所喜歡的英俊外型,不過的確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她也發覺到嚴如玉變了,在辰先生的面前,變得溫柔似水,笑容可掬,一臉的幸福甜蜜。

    辰先生……不,應該改口喊他“叔叔”,辰叔叔對她說,雖然嚴如玉希望她嫁給溫文,但是他要她自己做選擇,別受嚴如玉的影響,他欠溫文的部分,他接下來會努力賺錢去還,叫她不用擔心。

    他還說,嚴如玉只是想跟她這個女兒多說些話,又不知道能夠跟她說什麽,才故意拿溫文當話題,也不是非常認真的要她嫁給溫文,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的母親……

    因為辰叔叔這番話,她才無法拒絕嚴如玉的“好意”,陪她一起去做了造型,在飯店的房間裏換上她特地買給她的衣服——

    這個人是誰?

    放下了微微觸及肩膀的一頭黑發,刷著卷翹濃長的眼睫毛膏,抹上加深眼窩的大地色系眼影,眼睛一眨,活脫脫就是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

    兩頰刷的是粉橘色腮紅,嘴唇塗裸色口紅,白皙無瑕的胸口垂了一條水滴鉆石項煉,穿上一襲布料柔軟貼在身上的香檳色抹胸小禮服,左腰間微微掐了一道皺折,把她豐滿的胸部和纖細腰身強調得更徹底,充分展現出迷人曲線,果真是完美!

    “嗯……果然打扮起來就跟我想的一樣。”嚴如玉壓下了感動的聲音喃喃說道。

    朱格言卻望著鏡子裏的人,就像看著陌生人,完全不認識自己。

    她從鏡子裏看到站在她身後的嚴如玉一臉驕傲和滿足,眼裏還隱約有淚光,好像期待看到她這副打扮已經很久了……她扯起眉頭。

    今天是她結婚,她以為在嫁女兒嗎?

    “可以出去了吧?”她吞下了到嘴邊的話。不趕快出去的話,她已經等不到把這頓飯吃完,現在就會脫下這身衣服走人。

    “嗯,穿上這雙鞋就可以了。”嚴如玉笑得很甜,拿了一雙鞋遞給她。

    嗯……她雖然沒常識,也會看電視,起碼她是知道這身衣服不適合搭她平常穿的運動鞋,不過——

    一輩子沒穿過高跟鞋,嚴如玉居然拿了雙少說也有八公分高的細跟高跟鞋要她穿!

    她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轉身,決定要回浴室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馬上離開這間為新人而訂的房間。

    “小言,今天我結婚,你給媽一個面子吧?”嚴如玉當然是馬上拉住她,拿“新娘子”的身分壓她。

    “……看我跌個狗吃屎,你會比較有面子嗎?”穿這一身,她已經很忍耐了!

    “唔……不然你穿這雙,這雙比較低,你能接受了吧?”她立刻又拿出一雙同樣是細跟的高跟鞋,不過鞋跟沒細到會摔死人,也低了些。

    朱格言看了看,皺著眉頭,好像也沒得選擇了,勉強點頭。

    她沒看見嚴如玉眼裏閃過一抹賊似的光芒。其實這雙鞋才是為她買的,不過如果一開始就拿出這雙鞋,她這女兒肯定不會穿,先讓她看過那雙更高更細的鞋子,這雙她才能勉強接受。

    她生的女兒是什麽性子,她可是抓得一清二楚。

    “我以為阿民會載你們上來呢。”

    “……他要做生意。”她坐下來穿鞋子。

    “說得也是,特地叫他關店上來,是太麻煩他了。”她買的是腳踝系帶的細跟涼鞋,她看女兒連一雙高跟鞋都不曉得怎麽穿,就蹲下來幫她穿,笑著說:“不過真可惜,我很想跟阿民炫耀你這麽漂亮的樣子呢。”

    她怪異地瞥一眼嚴如玉,“幹嘛跟他炫耀?”

    “嘻嘻,我只是想看看阿民如果看到你變身成大美人,會是什麽表情?平常總把你當哥兒們看,我生的可是女兒呢!”

    原來嚴如玉不喜歡阿民把她當哥兒們看……阿民如果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會是什麽表情?

    她怔怔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心口莫名地跳了起來。

    嚴如玉幫女兒把鞋帶系好,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低著頭沒讓女兒發現她賊樣的笑容。

    “好,可以出去了。”

    可是阿民……不可能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她沒發覺鏡子裏的自己,神情多了一抹失落。

    阿民沒看到……卻讓溫文看到了。

    在飯店裏的圓桌上,她垂著眼,板著一張臉,和溫文坐在一塊兒。

    今天要不是看在辰叔叔的面子上,她已經和嚴如玉翻臉了!

    不是說只請親戚嗎?她竟然把溫文找來,一張圓桌那麽大,她還叫溫文坐她旁邊,叫她幫忙招待溫文——

    “你怎麽都不吃?吃蝦子好不好?”溫文把蝦殼剝幹凈了,才送到她碗裏。

    自從去年去見過他以後,兩人不曾再聯絡,看起來他早已經恢復成過去那個帶著自信,風度翩翩的溫文了。

    “……謝謝。”她差點忘了溫文“吸睛”的功力一流,不管是他“溫氏制藥”小開的身分還是他的外表,都相當引人註目,這會兒辰叔叔的親戚全都往這兒看,她不能不給嚴如玉做做面子。

    “剛才看到你,差點不認識了。第一次看你做這種打扮,很適合你,非常漂亮。”他語調極為自然,衷心的贊美道。

    她望他一眼,慢慢發現他不再像過去一樣,用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她,雖然對她依然體貼關懷,不過似乎已經把她當作朋友看。

    “我不習慣,也不喜歡。”她微微扯眉,坦白地說。

    “看得出來,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了。”他湊近她笑著低語。

    “……這麽明顯嗎?”她是不是找個借口直接離席,反而是給嚴如玉面子?

    “沒關系,酒杯拿起來,跟大家敬個酒就沒事了。來,跟我做。”

    她看著溫文拿起酒杯,和辰家親戚寒暄了幾句,然後讓她也跟大家敬酒,又說了許多幽默的話,讓大夥兒都笑開了。

    現在的溫文,好像比以前隨和,更好相處。

    她本來緊張的情緒,也慢慢緩和下來……終於和溫文相視一笑,今天多虧有他,她實在不習慣這身衣服,這種場面。

    這算禍不單行,或者根本是嚴如玉故意整她?

    早上出門前,她的藍色小貨車發不動,辰叔叔請人來看,修車廠說是零件故障。

    車子老舊,零件不好找,要花幾天的時間,藍色小貨車就進了修車廠了。

    因此,辰叔叔很熱心的邀請外婆和她多住幾天,因為他們不度蜜月,一家人可以一起去玩。

    這回難得外婆想得開,沒牽掛著回去開店,答應留下來了。

    但是她跟阿民說喜宴過後就回去,而且她還得回去搟面,所以她決定先搭車回去,等小貨車修理好,她再上來牽車,順便接外婆。

    喜宴結束後,她原本要回房間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回辰叔叔的住處拿行李去搭車。

    回到房間卻發現她的衣服、布鞋全不見了!

    嚴如玉說,可能是打掃房間的清潔工以為是垃圾收走了,她卻不信有這種事,根本是嚴如玉搞的鬼——她轉頭就拜托溫文送她回去拿行李,耍賴地把她推給溫文!

    溫文叫司機開車過來,一輛加長型的豪華房車,兩人面對面而坐。

    車內冷氣有點強,溫文把他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裸肩上。

    她本來想拒絕,忽然聽到他說:“平民前一陣子來找我。”

    她抓著外套的手停了,問他:“他找你做什麽?”

    “他問我幫嚴姨墊了多少錢,他是來還清的。”溫文笑了笑,看她突然臉一沈,“怎麽了?”

    “……沒什麽。”跟他說過,叫他不要管這件事了!

    “看你好像不太開心,我要繼續講嗎?”

    朱格言點了點頭。

    溫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說:“平民來我辦公室時口氣很大,他說不管多少錢,他會一次還。嚴姨的欠債加上辰叔的肇事賠償和律師費,大約兩千三百萬。”

    她一怔,聽到這個數字,一顆心緊繃疼痛,她和外婆得賣多少面才能還得了這筆錢?她聽到溫文繼續說……

    “我不是瞧不起他,平家的面很有名,不過短時間內要拿出一大筆現金,也不是這麽容易吧?他大哥很有錢我曉得,不過生意人不會做賠本生意,何況這個人是平天下,我想他是不可能借平民這筆錢,所以我才故意說出金額,只是想看他的表情,沒想到他跟我要了賬號以後,隔天就把錢匯進去了。”

    阿民——他這麽有錢……沒處花嗎?

    溫文垂眼看她擺放在兩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只是微笑,接著又說:“小言,你知道嗎?他付這筆錢,只開了一個條件,他不許我再去找你。哈哈,他現在如果看到我們在一起,會怎麽樣呢?”

    方才知道的事實,還沖擊著她回不了神,聽到溫文的話,她只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沒等她反應過來,溫文就說:“我從以前就很嫉妒平民能夠進入你的內心世界,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別人對你的好意,你總是推拒,一直以來你只肯接受平民的幫助和給予,而平民對你與其說是當作親人,感覺他更把你當成是他的人,他的所有物。”

    “我跟阿民是很好的朋友。”她扯起眉頭,只是簡短的說,沒打算為他剖析她的內心世界和她跟阿民的交情。

    “只是很好的朋友嗎?”溫文並沒有就此打住,“去年的事情,我對你感到很抱歉,能夠幫上你家人的忙,我只是想彌補。但是平民呢?他有什麽理由幫你的家人還債,還不想讓你知道。他真的只是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那他也做得太多了。”

    她看著溫文,有點不悅,“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溫文咧了一口白牙,毫不客氣地直說了,“簡而言之,我很看不慣平民一副假仁假義,表面上跟你‘稱兄道弟’,事實上他是心存私欲,想把你占為己有,不讓任何男人接近你。我這麽說,你懂了嗎?”

    她懂了嗎?聽他說著阿民的壞話,乍聽之下是惡意的批評,他口氣裏也略顯不滿,但是他卻一臉深意的笑容,表情平和,沒有他自己所說的“看不慣”的神色,而她聽完也只是心臟不停跳,沒有一點反感……

    她懂了嗎?……溫文是跟她說,阿民……是把她當成女人看待的……喜歡她嗎?

    “怎麽臉紅了,我說的話讓你這麽高興嗎?”溫文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早就看出她喜歡的人是平民,只是過去一直不肯接受他會輸給平民的事實罷了。

    朱格言一臉燙熱,其實內心很希望相信溫文的話,但是又不敢有過分期待……阿民一向待她很好,但這份感情,真的如溫文所暗示的,是愛情嗎?

    溫文看了外面一眼,特別看著停在門口旁的一輛車,駕駛座上有個人……

    “到了。”他笑了起來,看她一臉怔忡,仿若未聞,笑容更深。

    司機把車子停在辰家門口,樓下的藥房今天休息,大門關著。辰叔叔交給她一把鑰匙,讓她隨時來都能開門。

    她伸手要推開車門,溫文卻按住她的手,笑著說:“等一下。”

    等什麽?她看到司機下車,幫他們拉開車門。

    溫文這才下車,對她伸出手來。

    她還是無法習慣這雙高跟鞋,幾次都差點摔跤,總是溫文在旁適時拉她一把,讓她總算安然度過一場喜宴。

    她抓住溫文的手下了車,直到站穩了,才放開他的手……

    溫文卻握著她的手不放,甚至往她腰間攬了一把。

    她正不悅想推開他,他已經轉過身去,讓開了視線,摟著她迎上從黑色休旅車裏出來的男人——

    “……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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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0:5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一路上他沈著臉,不說話。

    她直盯著他專註開車的側臉,本來內心就已經受到溫文的蠱惑,又無預期地見到他來,更漲滿了熱切的希望。

    想直接開口問他,卻看他繃著一張臉擺明不高興,她也許擔心他的情緒影響到他給的答案,而她感覺自己此時脆弱得承受不起他的拒絕,所以幾次張口又閉上,最後幹脆撇過頭去,睡覺算了。

    直到感覺不到她的視線,平民才用眼角余光掃她一眼。看見她合眼休息,拉回的視線不到兩秒鐘,又瞥了她一眼……

    她已經洗掉了臉上的妝彩,重新綁上頭發,換回T恤、牛仔褲。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她脫掉高跟鞋,卻不是換回布鞋。看她脫在座位下那雙十塊錢的拖鞋,好像是從辰家穿出來的……

    剛才看見溫文,他馬上下車,以為他送阿言回來,卻見他牽了一個光彩奪目、美麗出眾的小姐出來——

    是她先出聲叫了他,聽到她熟悉的聲音,他才認出她來,整個人當下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竟然就是阿言!

    什麽時候他熟悉的阿言已經變成一個令人窒息的大美人?

    什麽時候,她已經蛻變成他不再熟悉的阿言?

    他熟悉的阿言,真的不見了嗎?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素著一張白皙幹凈的臉龐,和平常沒有不同,坐在他身旁系著安全帶,一雙手隨意垂放,張著兩腿很隨便地盤腿坐著,這個阿言沒有他剛才所看到的優雅氣質,卻是他所熟悉、令他安心的阿言。

    心臟忽然莫名地跳動,他兩手緊握著方向盤,仿佛為了確認她,又朝她看了好幾眼。

    明明是他所熟悉的阿言,看著她卻似乎不再能安心……

    腦袋裏突然竄過一個畫面,想起她剛才一襲裸肩香檳色洋裝,肩上竟披著溫文的外套,她還很自然的讓溫文牽手攬腰,仿佛去年那件事沒發生過一樣,這個傻丫頭——

    “搞什麽?沒半點防人之心,真是個笨蛋!”他愈想愈火大,悶在心裏燒出一個大窟窿來,忍不住低聲斥罵。

    車上放著音樂,是她喜歡的那首“愛的故事”,他的聲音雖然沒有蓋過音樂,但是她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很清楚他是針對她,針對她和溫文剛才在一起的事。

    “少在背地裏罵人,老頭子!”她張開眼睛,掃他一個白眼,讓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看到她還清醒著,他再也壓不下一肚子火,立刻責問她:“你現在怎麽回事?只不過他幫了點忙,你就不計前嫌,這麽‘感激’他了嗎?對他投懷送抱!”

    她一怔,直看著他惱火的臉龐,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口氣裏還飄出濃濃的醋酸味——

    他,莫非是吃醋?

    心跳莫名加快,腦袋裏不停倒帶重復著溫文的話……

    表面上跟你“稱兄道弟”,事實上他是心存私欲,想把你占為己有,不讓任何男人接近你。

    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像溫文說的,其實對她存著私心,對她也是有感情的——

    “阿民,我愛你。”完全憑著一股沖動,不假思索,她直看著他說出口了。這句話已經在她心裏說過千百萬遍,說出來完全沒有障礙,一點都不困難——

    只是她好像選錯了時間地點,平民突然手滑一下,方向盤一時沒抓穩,差點撞上外側車道的車!

    一陣猛烈搖晃,震掉了她的意亂情迷,只看他手忙腳亂地抓回方向盤,油門減速,才有驚無險地避掉一場車禍。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真要發生車禍了……

    “沒事吧?”他看她一眼,看到差點被他撞上的人拉下車窗對他叫罵,他搖下車窗,向對方點頭道歉,那人才罷休。

    朱格言恍惚地搖搖頭,心裏纏上了一絲內疚和不安的情緒,慶幸有驚無險。

    他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認真看著路。

    過了好一會兒的沈默,她慢慢平復了情緒,重新轉眼看他。

    雖然選擇了一個不適合的時間,但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心裏還是忍不住有期待。

    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偷眼看他,她卻不敢再開口問,深怕他手握的方向盤,甚至腳踩的油門又“滑掉”。

    默默等待,一次又一次瞅他,他始終沒有再開口,她還是一直等……

    隨著等待的時間拉長,一顆懷有期待的心,漸滅了小小的火光。

    直到車子下了高速公路,經過溫柔小鎮,開進溫柔鄉,回到三合院,眼前是一片幽暗,連天上也無月,就像她此時的心情了。

    根本就是溫文在整她吧?

    她緊緊扯眉,無言地下車,也沒請他進來坐,直接把門給關了!

    ——臭老頭子,愛不愛我要給個答案啊!

    溫柔小鎮

    “阿民,你發燒了嗎?臉這麽紅。”平母剛才洗澡時有聽到車聲,就猜到是小兒子回來了,正奇怪怎麽他進門沒喊她,出來就看他坐在客廳裏發呆。

    不會生病了吧?平母緊張地手探向他額頭,體溫高了點,倒沒有發燒,還好……不過看他臉還是紅的,是怎麽了?

    “媽,我跟阿言是很好的哥兒們。”

    她一怔,順著兒子的視線,瞧向沒有打開的電視。他這是在跟她說話吧?

    狐疑地又看了他一眼,心裏開始想他是發生什麽事——

    不是說小言車壞了,他上去接她嗎?……問她,他跟阿言是很好的哥兒們?

    這還用得著問,他把人家一個女孩子當“兄弟”看,感情好到她都想哭了,不知道這兒子什麽時候才能正常去交個女朋友——

    不對啊,雖然是叫了她一聲,可瞧他不像在問她,倒像在確認什麽……她記得媳婦兒跟她說過,阿言好像喜歡上他們家阿民了,可惜他們家阿民像只呆頭鵝,把人家當“兄弟”。

    這會兒,看阿民紅著一張臉,又說出這種話來……難道說,阿言對他告白了嗎?

    平母突然整個人精神都來了,熱心地去倒了杯開水過來給他,坐在他身旁,若無其事地說:“是啊,你們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老嚴過世後,有你在照顧阿言,我也少操了很多心。”

    她其實滿腹好奇,如果是大兒子,她就能夠直接開口問,頂多一陣唇槍舌戰,省事很多。

    她那大兒子有鋼鐵般的意誌,銅墻鐵壁的臉皮,天地不怕,她更不怕多說一句會影響了他。

    這小兒子就不同,別看他外表很陽光,開朗耀眼得像太陽,其實內心感情豐富又脆弱,多愁善感,同情弱小,臉皮又薄。之前他大哥外遇,他是最生氣的人,直說要去打他大哥,後來他大哥出事失明了,他立刻負起家庭重擔,還變成最聽他大哥話的人。

    “這陣子小言改變好多,以前看她像個男孩子,現在倒愈來愈漂亮了,不知道是不是談戀愛了?”她瞥了兒子一眼,見他突然臉更紅,眼神猶疑,簡直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她更加確定他跟阿言的感情有變化了!

    反正也沒期待他正常回個話,平母繼續說:“想想小言年紀也差不多了,街口那個最愛幫人作媒的阿紅早上還來問我小言的生辰,她說最近小言好熱門啊,年輕小夥子都跑來問她,想知道小言喜歡的條件。光是你認識的就有開超市的小老板阿順、隔壁街的鄭老師、開診所那個陳醫生,還有健康醫院的蔡醫生,這些人條件也都很好。阿民啊,你跟小言這麽好,你覺得小言會比較喜歡誰?”

    平民一怔,皺起眉頭來,悶悶地道:“阿言年紀還小。”

    “小?是比你小了六歲之多,不過也都二十五歲了!你大嫂十八歲就嫁給天下了。”平母提醒他,再看他一臉更悶的表情,差點就爆笑出聲來。

    這孩子根本只是不肯承認小言已經長大,可以脫離他的“羽翼”去嫁人了。

    忍住了喉嚨癢,她更加油添醋道:“前陣子我在街上遇到溫家的小柔,聽她說,她大哥北部公司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最近會回來住一陣子。我看他是對小言沒法死心,特地調回來追小言的,小柔應該是顧她哥的面子,不好意思說。”

    平民頓時沈了臉色,差點沖口而出——他膽敢再接近阿言,他打斷他的腿!

    喉嚨滾動,他卻想起今天溫文和阿言站在一起的畫面,男俊女美,兩人和諧得他連阿言都認不出來……那樣的阿言,他從來沒看過,完全像個優雅的貴婦。

    如果她嫁給溫文,應該每天過的就是貴婦般的生活……冷靜一點想,他討厭溫文纏著阿言不放,也只是老嚴討厭他,阿言也對他沒興趣,他才扮起護衛的角色,其實嚴格說起來,如果沒發生去年那件事,如果阿言喜歡他,溫文的條件是不錯……

    他突然一陣惱,莫名想發火,緊緊握住拳頭,猛然站起來!

    “我去洗澡。”

    平母看兒子變了臉色起身,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樣,把她嚇了一跳,卻聽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話,就走進房去了。

    她探頭看著,等兒子一走進去,馬上拿起電話,打給媳婦兒“討論”這件事。

    阿民,我愛你!

    他坐在浴缸裏,泡著熱水,腦袋裏揮不去阿言的告白。

    他感覺臉被熱氣蒸得滾燙,連帶心跳加速、血液沸騰了起來。

    阿言,說她愛他。

    那個小丫頭,老是叫她臭老頭子的小丫頭,說她愛上了他……

    他想起了老嚴把她帶回來時,那一年她才十三歲,那時候她還留著一頭長發,眨著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穿著無袖的白色洋裝,安靜地坐在面店角落。

    那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是那次看到她,他莫名地就臉紅了。

    雖然坐在那裏完全沒開口,她的獨特氣質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看了她一眼,目光更離不開她。

    剛回來時,她的氣質和老嚴的面店格格不入,就像路邊攤擺了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引人註目,又怕一個不小心,被摔破了。

    那時候他正在準備大學考試,有一段時間沒去老嚴的店。

    不知道為什麽,那段時間他一面準備考試,一面會想起她安靜一個人坐在店裏充滿距離感的身影。

    每次想到她,心裏總泛著莫名的酸疼,他明白自己其實對她小小的身軀要承受大人不負責任的後果很是心疼。

    考完試後,再見到她,已經是三個月後……

    他到店裏隨即下意識地尋找那安靜美麗,長發垂肩的小身影,但是角落那一桌,只有吃面的客人,她……不在了嗎?

    心裏莫名地抹上一抹落寞,來不及細想那種感覺,就聽到老嚴喊了聲:“小言,叫你不要洗,去做功課!”

    小言——她還在,她在哪裏?

    他回頭順著老嚴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穿著寬松五分褲、大T恤的“小男孩”蹲在路邊洗碗盤。

    他又看到“小男孩”擡起臉來,一雙黑沈沈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對老嚴叫道:“我討厭做功課!”

    他——頂著一頭短短的亂發,一臉的倔強和叛逆,張開大腿蹲著難看的姿勢,一雙小手很努力地洗著碗盤。

    不是他——是她,看到……她,他差點駭掉下巴。

    聽到她還很不屑地朝他哼了一聲,似乎就像她說“討厭做功課”一樣的“討厭他”。

    他還處在飽受“驚嚇”的沖擊中無法回過神來,無法想他是哪裏得罪她,又聽到老嚴轉過來對他說話。

    老嚴說:“阿民,這丫頭成績退步,又不肯去補習。你有沒有空過來教她功課?”

    他在恍惚之中有一絲明白,應該是老嚴先前跟她提過了,而她不願意,所以才瞪他,果然馬上就聽到她喊:“我才不要!敢來我打斷他的腿!”

    一瞬間他聽到腦袋裏有陶瓷碎裂的聲音,他心目中那尊“小仙女”碎成一地……他錯愕地看著眼前的“臭小子”,心裏默默拿了一把掃帚把一地的碎片掃進畚鬥裏往外倒出去,清得幹幹凈凈,連灰塵都不留。

    然後他聽到自己咧嘴笑著對老嚴說:“好啊!我有空就過來。”

    隨即迎來一道惡狠狠的瞪視,他突然懷疑三個月前看到的那個安靜、讓人離不開視線的身影,會不會只是他的幻覺?

    眼前這個“粗魯鄉下小男孩”才是她原本的樣子!

    “……”

    他仰躺在浴缸裏,深深地吸了口氣——

    今天阿言的打扮,讓他以為已經清除的記憶又清晰地浮現出來。

    那個氣質出眾,美得令人轉不開視線的女人,完全就是阿言小時候的樣子,一樣美得令人窒息……

    他忽然想起來,那時進店裏完全沒發覺她蹲在路邊洗碗,因為她已經完全融入店裏的氣氛,成為老嚴店裏的一分子。

    這麽說來,她當時剪了長發,穿起大T恤和寬松短褲,變得粗魯沒氣質,其實都是故意的?

    就像她故意把成績考得很爛,故意說她不愛念書,討厭和鄉下孩子玩,成天窩在面店裏幫老嚴端盤子、洗碗一樣,她也是故意把自己扮成一個能在面店裏工作而不顯得格格不入的“野小孩”……

    難道一直以來她都在勉強自己?

    難道他今天所看到的阿言,才是真正的朱格言?

    所以……美麗、安靜,高貴又優雅,才是阿言的本質?

    他忽然感覺到浴缸裏的水變冷,臉上的熱度也退了,皺著眉頭起身。

    他從她十三歲就看著她長大,教她功課,經過相處以後,發現她是個很為大人著想、很善良的孩子,她用自己的方式想減輕老嚴的負擔,這點感動了他,所以他開始把她當自己的“兄弟”看待。

    兄弟……就像他和大哥的感情一樣,不應該有其它。他只是對阿言更多了一份疼惜,心疼她年紀小小,就一個人背負重擔,尤其老嚴過世後,他更對自己說,他要代替老嚴好好照顧阿他言……

    他一直都好好照顧阿言這個“兄弟”,一直都是兄弟兄弟……

    他現在想起阿言來,心卻緊緊扯著一股疼痛。

    他……真的可以要阿言嗎?

    深夜裏來了通電話,讓翻來覆去、煩惱到睡不著的平民,再也沒時間去想他和阿言的事——

    他匆忙換了衣服,拿車鑰匙沖出門,一路上飛車開到了三合院內!

    砰、砰、砰!

    砰、砰、砰!

    “阿言,快起來!阿言!”

    激烈的敲門聲,把朱格言吵醒了,聽到是阿民的叫聲,好像發生什麽事,她來不及穿上拖鞋,趕緊先把門打開,才開燈。

    “怎麽了?”

    “阿姨……”他才剛開口要說,卻看見她穿著棉質背心和短褲,胸部的輪廓明顯可見,他立刻撇開了臉去。“你馬上去換一套可以出門的衣服,快點!”

    聽到他緊張的聲音,她沒有多問,跑回房間換好衣服,出來才問他:“到底發生什麽事?”

    他張口才要說,看著她喉嚨就滿了,停頓了一下,才緊緊握住她的手臂開口:“……阿姨打電話給我,說奶奶送進加護病房,叫我來載你去醫院。”

    阿民在說什麽?

    他說誰進加護病房?

    她看著阿民的臉,看見他眼裏一片濕紅,腦袋轟地一聲,瞬間天搖地動!

    一瞬間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了,她看著阿民無法動彈,還想聽他把話說得更清楚,想聽他澄清是他說錯了……不可能是外婆!

    “……我們快走。”

    阿民哽咽的聲音,像一把刀插進她的胸口,她頭皮一陣麻,聽到“快走”,催促自己移動腳步,腿卻不聽使喚的顫抖,她連自己是不是有移動腳步都無法確定,最後是阿民抱住了她,帶她坐上車子。

    外婆……中午喜宴上還好好的。她難得想關店休息幾天,留在北部和女兒相聚的。她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

    外婆……好不容易度過了失去另一半的傷痛,和她相依為命。

    外婆……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不能像外公一樣突然倒下就走了,千萬不要!

    平民看她一眼,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她。

    只看她一路無聲的哭泣,一張臉濕了沒停過,他的胸口愈來愈緊,愈來愈痛,不停祈禱……能有奇跡發生。

    他沒告訴阿言,奶奶倒下後就停止呼吸,醫生已經宣告急救無效。阿姨叫他趕緊帶阿言上去,是為了去見奶奶最後一面……

    奇跡……希望奶奶能聽到阿言的聲音,希望奶奶掛念阿言,重新張開眼睛,恢復健康……

    “阿民,我很需要……我很需要外婆的……我真的很需要……”

    “……我知道……你不要哭。”

    她還是不停的哭,眼淚從來就沒有止住……

    她很需要外婆,但人老了,總是要走……誰也沒能留住。

    外婆,似乎知道她來看她,她看見外婆留給她最後一抹笑容,安詳的走了。

    這個夏天,她又失去她最重要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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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1:39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進入深秋,落葉翩翩,三合院內不再有人居住。

    “嚴家手工面”關門有半年多了,始終不見店門再開。

    “平家鮮活餛飩面”依然門庭若市,餛飩依然好吃,只是這面嚼起來總覺得口感有差了那麽一點。

    聽說現在是平家老板自己搟面,也不知道是濕度掌握得不好,還是面團稍微揉過了頭,來填飽肚子的還吃不出差異來,遇到吃面的行家一入口,總不由得要感嘆一聲,懷念起現在已經吃不到的“嚴家手工面”了。

    平母也是吃面的專家,每次吃小兒子搟的面,都忍不住要問一句:“阿民,小言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

    嚴奶奶過世後,阿言整個人就變了,整天不哭不笑、不吃不動也不睡,就一個人坐在嚴奶奶的房間發呆。

    三合院成了她觸景傷情的地方,嚴如玉深怕她再下去會憂郁出病來,堅持把她帶到北部一起住。

    本來阿言不肯去,是嚴如玉哭著求她了,她才軟化。

    她什麽話也沒跟他說,就跟著嚴如玉走了。

    她一離開,就好像把他的心掏空了,而她只不過是搬去跟她母親住。

    過去他大哥、大嫂從家裏搬出去,他也不曾有這種心痛的失落感。

    原來這就是阿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直以為把她當“兄弟”看,其實她跟大哥一直都擺在不同的位置。

    直到她離開溫柔鄉,他才驚覺阿言也有離開他的一天,如果他不抓緊她,有一天他會真正的失去她。

    這半年多來,他每天照三餐打電話給她,提醒她要多吃飯。

    打開電視看氣象新聞,知道北部下雨了,他也趕緊打電話,叫她出門要記得帶傘,房間門窗記得關。

    每個禮拜店裏休息,他就急著開車去看她,甚至店裏提早關門,他抓到時間也會沖上去,即使只是看她一眼,確定她有正常吃飯,他也心安。

    他每天擔心她,經常擔心得胃痛。

    似乎在別人眼裏,他們已經開始交往了。

    而他,也以為他們在交往了。

    直到最近,他發現“他們在交往”只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阿言根本就不以為然吧?

    平母看兒子用力摔著面團,簡直是在拿面團出氣,實在很為她和死去的老公辛苦大半輩子拚下的“平家鮮活餛飩面”這塊招牌擔心。

    “怎麽你會不知道呢?你天天打電話給她。不過最近很少看到你打電話,這兩個禮拜休息你也都在家。……難道你跟小言吵架了?”

    她見兒子沈默不說話,果然是吵架了。

    “阿民,前陣子你才說小言心情恢復了,她好不容易才熬過失去她外婆的傷痛,你應該更疼借她,怎麽可以跟她吵架呢?”

    “我沒有跟她吵架……她叫我沒事不要打電話給她,也不要常常跑去找她。……只是這樣而已。”

    啪!啪!啪!

    口氣輕淡說著“只是這樣而已”,卻把面團摔得劈啪響,連她這個當媽的都忍不住往後退。

    噗哧!看他的表情和態度都不對勁,她還擔心是小言在北部移情別戀,還是被溫文給追走了,結果是他跟小言在賭氣。

    真是的!

    “阿民,最近你大嫂害喜得難過,你大哥又把她關在家裏,不讓她出門。你今天有空載我上去看她嗎?我也很久沒看到小言,順道也去看看她。”她望著兒子突然沈默不動的背影,就說:“你要是沒空,我搭火車上去好了。”

    “……我去換件衣服。”

    唔,去見女朋友,是該穿體面些。平母看著兒子走兩步突然加快腳步,忍不住笑了——

    糟糕,她可沒時間在這兒笑,快點去準備帶些東西給媳婦兒!

    一上車,平母就改變主意,叫兒子打電話給小言,去接她一起去看大嫂。

    朱格言聽說齊治國懷孕了,也答應去看她。

    接近中午,已經到了藥房門口。

    約好在樓下等,平母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束著長發的女孩,高身兆的身影,卻已經不穿牛仔褲、T恤了,她穿著深色緊身長褲,上半身是一字領、露出鎖骨和雪白肌膚的針織長衫,踩著一雙平底長靴,整個人看起來時髦又搶眼,已經完全不是那個窩在溫柔鄉賣面的小言。

    平母眼睛一亮,同時也嚇了一跳,不免往她兒子瞥了一眼……說去換件衣服,也不過就是換了一件幹凈的圓領長袖,穿的還是跟平常在家賣面一樣。

    該不會是真的,阿言已經……

    “媽,你想說什麽?”突然一臉同情看著他。

    “阿言變得好漂亮。”

    “阿姨喜歡打扮她,可能是想彌補她吧……阿言失去外婆的打擊,像失去最後一個親人,讓阿姨很心痛,她覺得自己虧欠女兒太多,這半年來她很照顧阿言,所以阿言現在已經很難開口拒絕阿姨的拜托。”他扯起嘴角。看到阿言重新有母親疼愛,他就安心多了。

    平母點了點頭,看了兒子一眼,也跟著笑了。

    車子停下,她這才把小言看清楚……還是一張幹凈白皙的臉,紅潤唇色,大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太好了。

    “阿姨,好久沒見了。”

    “小言,快上來。你變得好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朱格言坐上後座,平母也換了座位,跟她一起坐,兩人方便聊天。

    她低頭瞥一眼身上的衣服,扯著眉頭沒有說什麽。

    平母笑著拉起她的手,“你什麽時候搬回來啊?講實在話,還是你做的手工面最好吃了,而且現在阿國不在家,那些備料全都靠阿民一個人,每天還得搟面,常常忙到半夜,都沒什麽時間休息。我擔心他累出病來呢。”

    她往前座看了一眼,見阿民專心開著車,沒和她打招呼,她也就沒說什麽,回頭道:“嗯,我行李都整理好了,差不多要搬回去了。”

    平民隨即往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什麽時候要搬?”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的目光對上了他就轉開去。

    平民拉回視線,看著前面的路,板起一張臉來。

    平母看著兩人之間不太尋常的氣氛,趕緊把話題帶到媳婦兒身上,笑著說:“阿國總算是懷孕了,我盼這孫子盼了好多年,不知道這胎是男孩還是女孩?”

    “阿姨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最希望是龍風胎,一次有兩個孫子可抱,哈哈。”平母一說到孫子就停不了了,滔滔不絕地笑道:“聽阿國說,天下希望先生兩個男孩,再生一個女孩,將來最小的妹妹才有人保護,誰要是敢來搶他女兒,他就先派兒子去揍一頓。”

    “平大哥還真暴力。”再次刮目相看。朱格言搭了一句,瞥了前頭一眼,聽到阿姨的聲音,才回頭繼續聽。

    “我說他還記恨被阿國兩個哥哥打過一頓,不過阿國說不是,她說從她懷孕以後,天下現在跟她兩個哥哥常有聯絡,也開始能夠體會一個做父親的,女兒年紀輕輕就被搶走的心情,等孩子生下來,他們要一起去看她父親……”

    平母一路上聊著大兒子和媳婦兒的事,她也很認真的聽著,只是不停會用眼角余光看前面鏡子裏的那雙眼睛。

    但是兩人的目光始終不曾在後視鏡裏交會了,他沈默不曾再說過一句話。

    平母一見到害喜的媳婦兒瘦了一大圈,就心疼極了,馬上說要住下來照顧她。

    這麽一來,“平家餛飩面”就真的只剩下阿民一個人,雖然開店時有員工幫忙,但是向來上市場采購和餛飩內餡的備料,平家一向不假他人之手。

    現在阿民每天還要搟面,接下來還有時間睡覺嗎?

    在平天下家裏待到下午,她跟阿民先離開。

    坐在阿民車上,她皺著眉頭,瞥了阿民一眼,“阿姨住下來,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平民淡淡點了點頭,沒有看她。

    “……臭老頭子!”

    他這才瞄了她一眼,“幹嘛?”

    “你忙不過來就說啊,幹嘛不吭聲!”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他看著前面的路。

    這句話聽起來好熟悉,不就是她說過的話嗎?怎麽從來不知道這老頭子這麽愛記仇?

    她瞪著他,很想直接朝他胸口捶一拳,看他車速不慢,就忍下了。

    既然他要抱怨,她也有話說,“……你最近很忙嗎?都沒打電話給我。”

    他挑眉,瞥了她一眼,冷淡地丟了一句話:“有人叫我沒事不要打。”

    有人……不就是她嗎?老頭子在鬧什麽別扭?她狐疑地看著他板著的側臉,“我是叫你不要特地抽時間打給我……有空才打就好。”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毛,臉發熱發燙。她這麽說不是等於告訴他,她一直在等他的電話嗎?

    說完她不免有些惱了。

    平民眼角瞄著她,握著方向盤維持車速,嘴角隱隱掀了一下,一掃多日來的陰郁。

    他憋住了笑,淡淡回道:“還有人叫我不要來找她。”

    她有說過這種話嗎?朱格言扯眉想了想,好像是有提了一下,但她不是這個意思,她馬上說:“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你常常一趟車開上來又趕回去太累了——臭老頭子!”

    她看著他,看見他嘴角顫抖,明顯在鬧她,立刻叫罵。

    平民立刻笑了開來。知道這丫頭原來這麽為他著想,他整個心窩暖烘烘,溫柔地伸手摸摸她的頭。

    她卻不領情地拍掉他的手,別過臉去。

    他瞥她一眼,看見她耳根子紅紅的,看得他的笑容咧到嘴邊去了。

    “既然你行李都收拾好了,要不要今天跟我回去?”他幾乎是迫不急待地想把她帶回家,雀躍的心情都寫在臉上。

    “嗯,我拿行李就可以走了。不過店很久沒開了,還要先打掃,也得買面粉,所以可能明天早上就先借你家使用。”她盤算著明天一天的時間如何使用,可能得很早就起來到他家搟面,然後再回店裏打掃,抽時間去買面粉,再買食材,晚上得熬湯,煮肉燥。

    她煮面的手藝遠不及外婆,接下來得在這方面下功夫。無論如何,她不會讓“嚴家手工面”關門。

    更何況,她還有一大筆的債務要還。

    “嗯……好。”平民撇頭看她一眼,看她認真想著回去幫他搟面,他不免有些窘。……其實他只是想把她帶回去,每天看著她,他根本就忘了她想提早回去,純粹只是想幫他的忙罷了。

    朱格言這時候轉頭看他,對上他的目光,“阿民,你有空時可以教我熬湯嗎?”

    “好,沒問題!”他趕緊扯起嘴角,內心卻掛上了問號……這丫頭,到底曉不曉得他已經喜歡上她?

    溫柔鄉

    從北部回來以後,她把自己丟進忙碌的生活裏,一面把三合院和面店清掃得光亮,一塵不染;一面幫阿民搟面,還抽出時間學習煮面、熬煮湯頭,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把自己累到張不開眼,才拖著疲累的身子爬上床去。

    但是睡不到幾個小時,大清早天色未亮,她又爬起來了。

    她的藍色小貨車太老舊,常常拋錨,後來在北部就被嚴如玉賣掉了,現在腳踏車成了她唯一的交通工具。

    她每天早晨都會踩著這臺外公留下來的老舊腳踏車到傳統市場去晃一圈,為接下來的重新開店做準備。

    傍晚過後,“平家餛飩面”休息,阿民就會到店裏來幫她調煮湯頭。

    過去外婆都是用廚房的大竈熬湯,每天都現煮,用豬骨頭、高麗菜、洋蔥等下去連續熬好幾個小時。

    她試過好幾次,都無法煮出像外婆一樣充滿濃厚傳統味的湯頭,明明材料一樣,熬煮的時間也差不多,倒進面裏頭,喝起來就是少一味。

    阿民幫她調整了幾次,湯頭比她自己煮的好喝,但就是找不到外婆的味道,她無法滿意,更不肯妥協,一試再試。

    “嚴家手工面”店門關著,避免幹擾,平民陪她在後面廚房熬湯,煮肉燥。

    就連肉燥她也不滿意,一下子嫌醬油顏色不對,一下子說蔥頭放太多,又嫌香味不足,口感不佳。

    深秋入夜冷,她束起長發,綁著頭巾,穿著無袖背心和五分短褲,忙得一身是汗,一張臉兒更被熱火烘得通紅。

    平民皺著眉頭,看她一雙熊貓眼,整個人瘦了一圈,才回來幾天,已經把自己折騰得不成人樣。

    “阿言,你先休息一下,我來炒。”

    她正在重新炒蔥頭,全神貫註,沒聽見他說話。

    平民索性從她手裏搶過鏟子,她才擡頭看他,“我忘了加什麽?”

    “我口渴,你去幫我倒水。”他把她推開,大鍋翻炒起來。

    她看著他利落的動作,皺眉不悅,去幫他倒了一杯開水,準備過來接手,又被他推開。

    “又怎麽了?”

    他轉頭,看她用一雙很重的黑眼圈瞪著他,明顯心情浮躁,情緒很差。他瞅著她一會兒,直接把火關掉。

    “先到這裏吧,今天不做了。”

    他把鍋裏的蔥頭全倒進垃圾桶裏,看得她傻眼,當場楞在那兒,又看到他去把大竈的火弄熄,她立刻推開他!

    “你不想做先回去,幹嘛毀掉我的材料?”她氣得大吼。他不知道她的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口上,每天都起大早去市場挑貨殺價,他竟然這麽浪費!

    他一把抓住她揮過來的手,“你用這種心情工作,才是在浪費材料!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

    “你沒看到我很用心在煮嗎?不懂你說什麽!你不幫忙就走開,不要妨礙我,我忙得很!”

    她要趕快讓店重新開張,哪有時間去想睡覺、吃飯這些閑事!

    “我看你是想用忙碌麻醉自己,不要再去想起奶奶吧?”他緊緊握住她的肩膀,惱火地瞪視她。

    以為時間已經帶走傷痛,沒想到她回到這裏,這個店和三合院,到處都是老人的笑容和走動的身影,無論她合眼或張眼都看得到。

    她想念外婆的聲音,思念外婆的笑容,想吃外婆煮的菜,她想得心痛,想得深夜抱著棉被哭,即使躺到外婆睡的那張床上,也只是讓她更空虛的難過外婆再也回不來了!

    她根本就無法接受外婆已經離開的事實,她能怎麽辦?只能讓自己更忙碌。

    “不用你管!”她一臉固執和倔強,強忍住一眶眼淚,轉開頭去,一個揮臂的動作掃掉他的關心。

    她卻動作過大,手指戳到他眼球——

    他來不及閃,眼睛疼痛得緊閉。

    她一陣怔忡,回神忙問:“很痛嗎?”

    看他緊抿著嘴巴,五官都皺在一塊兒,不等他回答,也知道他一定很痛。

    “對不起,你先坐下來,我去拿毛巾。”她想也許冰敷會好一點,拉了把椅子讓他靠著墻壁坐,轉身要去拿毛巾。

    “阿言。”他拉住她,眼睛閉著沒有張開,低沈地開口:“我答應過奶奶會好好照顧你。”

    “我先去拿毛巾。”

    “不用了,閉一會兒就好。”他牢牢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低頭看著兩人搭在一起的手,他黝黑粗厚的大手把她的手襯托得又白又細,嬌小有如女人柔弱的小手……她皺起眉頭,內心一陣矛盾,既希望被他當女生看,又不能忍受自己也像一般女生一樣柔弱。

    “阿言,你坐下。”

    她望他一眼,廚房就一張他正坐著的椅子,叫她坐下來做什麽?……老頭子不會又要訓話吧?

    看他閉著被她戳痛的眼睛,只好聽他叨念幾句了。

    “我去拿椅子。”他沒放手,她走不開。

    以為他聽懂了,正等他松手,他卻把她拉得更靠近……

    做什麽?

    她納悶地看著他緊閉的眼睛、濕潤的眼睫毛,默默任他擺布……

    直到他拉著她坐下來,屁股貼著他結實的大腿,手臂碰到他長滿肌肉的胸膛,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竄燒起來,皮薄的臉頰一陣滾燙,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

    “阿言,我答應過奶奶,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看著他的手摸上她的臉頰,她滾燙的臉在他掌心裏更加灼熱,他低沈的聲音就像一串誓言,重復著他答應過外婆的承諾。

    他張開刺痛的眼睛,半瞇著凝望她,她垂著長而濃密的眼睫毛,臉像蘋果那麽紅,表情卻極為不自在……

    讓他很懷疑他一直在午夜夢回裏聽見的那句“阿民,我愛你”真是她說出口的?

    他盯著她紅潤的嘴唇,緩緩靠近……

    他火熱的呼吸噴上她的臉,她微微張唇望著他,直看著他的嘴唇親上她,嘗到他的唇的滋味,她還一臉懵懂……

    阿民?

    阿民……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他,平民窘迫得臉頰滾燙,伸手遮住她純潔炯亮的眼睛。

    直到這一刻,她仿佛懂了阿民的心情,乖乖地閉起了眼,坐在他腿上動也不敢動,嘗著兩人初次的吻帶來的悸動……

    止不住的心跳聲怦怦地跳,她看到了粉紅色的心花一朵朵的飛起來,看得她目眩神迷,不知所措,不知不覺緊緊抓住了阿民……

    阿民……

    她的世界裏只剩下阿民的存在。

    寧靜的黑夜,滿天的星星……

    阿民緊握著她的手,和她肩並肩坐在三合院的長廊上,門內的光線拉出一個框框,框著她和阿民相依的身影,長長地映在院子裏。

    她想起了他送給她的八音盒,直到現在都還擺在她的化妝臺上,一首“愛的故事”始終重復播放,仿佛一直都在默默譜著她和阿民的戀曲……

    她望著天空,眼角濕潤,多希望外婆和外公能夠看到這一幕,她和阿民終於在一起。

    她好想看到他們的笑容,外公、外婆看到她和阿民在一起,開心地展顏歡笑的笑容,全只剩下憑空想象,再也看不到。

    平民摸摸她的頭,讓她靠在他的肩頭上,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才道:“老嚴跟奶奶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你那脾氣火爆的外公現在一定正破口大罵,氣得想出來砍了我。”

    她困惑地瞥他一眼,“為什麽?”

    “……因為我正在誘拐他的外孫女啊。”平民低頭看她一眼,眼裏有著某種熱度,帶出了欲望。

    她一下子臉頰滾燙,對於她和阿民的關系轉變還在適應當中。她原以為她會比阿民更容易調適,沒想到居然是阿民比她更適應。

    她想不到自己也會因為他的眼神而害羞,無措之中,撇開頭去,裝出若無其事的聲音說:“我看外公才高興呢,我老覺得他喜歡你,比喜歡我還多。”

    “嗯……但願如此了。”他很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拉著她轉過臉來,傾身吻她的嘴唇。

    她心跳很快,在門裏泄出的光線之中閉起了眼。阿民把她的手拉到他頸項後……

    她緩緩圈住他的脖子,讓阿民把她吻得更深、更深……

    眼角的淚終於滑落,她看到外婆和藹的笑容,和外公攜手在天上幸福的生活。

    她仿佛聽到外婆在耳畔對她說……

    阿言,這些年來有你跟我們作伴,我跟你外公都過得很開心。以後有阿民保護你,照顧你,我跟你外公終於可以安心了。

    “……別哭了,在天上的老嚴跟奶奶會看到的,他們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

    聽到阿民低沈溫暖的嗓音,她哭得更加厲害。

    平民什麽也沒說了,只是把她摟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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