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市場裡

黑暗亂神

序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感覺是歷久彌新的。

第一次愛戀，第一次分離，又或者是第一次痛徹心扉的失望。

這些，在純潔無瑕的記憶版面上，都是重要而深刻的軌跡，
它們深刻到即使時日久遠，但只要輕輕搓個線頭，依大筐一大筐的回憶還是會漫天漫地捲來。
然後，原地重現。

青澀無知的歲月，往往是似懂非懂的，你還沒來得及學習愛，它已經站在你身邊；
等你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它，它卻又悄然離去。

於是，嘆息、後悔、揣想，在敏銳細膩的心思中，開了一朵又一朵顏色繽紛的花，
任你如何壓制，它依然在微風中輕顫，提醒你這一段值得回味珍藏的時光。

市場永遠是熱呼呼、活生生，蘊蓄著無限可能的，
人生的悲歡離合，市場就曾上演過好幾幕，更何況是場小小的愛戀？
然而在和著各種蔬菜、水果、魚肉、蔥蒜薑味道的市場中，你是否依然品味的出「愛」獨特的青澀味道?

《 本帖最後由 黑暗亂神 於 2010-9-18 01: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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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 第一章- 遇見小靜


阿西叫我的時候，我剛好端著一碗麵。
「老爸把湯汁加得太多了啦！」我暗自抱怨。
拇指扣著碗沿，食指端著碗邊，雖然碰不到湯汁，一波波的火舌能肆無忌憚的舔著我的指尖、指節、指掌，我幾乎要叫出來了……。
「砰」的一聲，這碗麵被我狠狠的甩上桌去，一滴熱湯還濺到我的臉哩！
老爸趕緊拿著毛巾來擦流滿一地的湯汁，還邊跟客人道歉。
幸好客人只是皺皺眉頭。
我向老爸要冰塊敷，老爸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生意都不用做了！」
只好用冷水沖一沖，待我衝出去，阿西早已消失在轉角邊了。
一樓的市場照例是人擠人、熱死人。


這是在這個暑假，我幫阿爸工作的第一天。
對很多東西都不太熟，去買菜還會買到迷路，還有剛剛的情況之類的。
因為媽媽上禮拜發生車禍，只好由我來店裡幫忙。


「阿西等我一下啦！我會迷路。」我在後面追著。
阿西停下腳步：「你腿很短耶！跑這麼慢。」
「帶我熟悉一下環境嘛！不然我又要迷路了。」終於追上阿西。
「恩，跟我來，先從賣海鮮的大海伯開始……」
我們一邊走一邊認識店家，老闆還送我們一些東西吃呢！
市場，真是個有人情味的好地方。


第二天。
「今天總算對市場比較熟了。」我跟在阿西的後面東鑽西鑽。
賣肉的、賣菜的、賣魚的。。
看了兩天，沒那麼新鮮了，我乖乖跟在阿西後面跑。
「今天帶你走一條密道。」他興奮的跟我說。


市場裡會有什麼密道？
我實在很想嘲笑阿西，但是張開的嘴角還是被我硬生生的合起來。
你可以嘲笑阿西的數學、國文、社會、自然……..講到市場，就算我是個議長獎得主也不得不閉上嘴巴，拱手稱服。
他從會寫字起就在市場裡跟他爸學賣菜，不僅走市場像在走廚房，連他隨便指個什麼菜，我都還要思考個半天，還答不出來呢！


阿西突然轉進一家雜貨的店面去，我猶豫著，不知要不要跟進。
阿西說：「進來，沒關係啦！」
賣雜貨的伯伯鼓這銅板大的雙眼瞪著我，我被看的有點不知所措。
阿西一手扯著我，轉身就走，昏暗的店面一下子被束成一條窄道，半隻手寬的走道，靠窗處搭了一架到頂的貨架，上面滿滿是各式各樣的金紙。
阿西邊走邊介紹：「那個是四方金、那是瑞金、福金…….」
我站在這麼擁擠的走道裡，突然有種被淹沒的感覺，暗沉的光線，加上刺鼻的金紙味道，彷彿是另一幽冥世界的入口。
我催促著阿西快走，沒想到，再走幾步，視野豁然開朗，轉變成鄰近市場大街的熱鬧店面。

原來這家店的老闆生意頭腦真靈光，市場外的大店面賣金紙，市場內的小店面賣雜貨，一店二賣，就靠這條窄道相通。
若不是像阿西這樣的「老市場」，怎會知曉裡頭的玄機？
而我就是在這第一次碰到小靜。
她跟她阿嬤來買金紙，是她阿嬤主動問起我的。


「你不是賣麵阿成的兒子？真乖，放假來幫忙，跟我家靜兒一樣。我是你隔壁賣素食的，有閒來坐啦！」他阿嬤很熱情的跟我說。
我點點頭，目光轉向一旁的小靜。
要我不注意小靜很難，她長的白白淨淨的，不講話時兩隻大大的眼睛朝著你看！
「好可愛唷！」我心裡想著。
我所認識的女生都是聒噪、長舌、愛講話的。
但她很文靜，人如其名，她跟在她阿嬤後面拿著一袋金紙。
這讓我對她很有好感；可惜阿西急匆匆的拉著我去做市場探險。
不到一秒，我們倆就「噗！」一聲，消失在這熙攘熱鬧的人群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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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 第二章- 出糗



後來跟小靜熟起來的時候，她老嘲笑我ㄧ臉呆頭鵝樣。
我辯稱都是人生地不熟的緣故，她也不追問，只是輕輕抿嘴一笑。
笑中有什麼含義，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在市場二樓，我們是並鄰而坐的好鄰居。
我爸是賣麵的，她阿嬤是賣素食的，依次過去是賣油條的、擀餃子皮的、捲春捲的、烙燒餅的……但生意最好的還是屬於我爸的麵攤，跟她阿嬤的素食攤。

其實我很少來老爸的麵攤上幫忙。
老爸總是說：「小孩子讀書比較重要，書讀得好，前途就不用煩惱了。」
因此我們總是吃米不知米價，盡興的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要不是暑假前老媽跌倒骨折，醫生囑咐要好好休養一個月，我也不會來這裡當老爸的幫手，天天埋怨手好酸、碗太多、碟子洗不完......。
每當此，老爸總是有意無意的拿小靜來比較：「你看看人家，手腳俐落不說，有像你唉來唉去嗎？沒有給你吃點苦，都不曉得生活難過！」
我被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洗碗的小靜則又是輕輕一笑。

笑的我真想一頭撞牆去死。


有一次，面對著如山高的碗盤，我正埋頭苦幹時，小靜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洗碗精不要放太多，不好沖；用熱水來沖洗，會洗得更乾淨！」
只輕輕提醒我兩三句，那次我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洗好碗了。
我訥訥的說：「謝謝妳！」
她笑笑說：「我每個暑假都來幫阿嬤洗碗，當然洗的比你好囉！」
她又說：「來吧！我帶你去認識這個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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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 第三章- 市場騷動



男生和女生果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動物。

阿西帶著我認識的市場充滿了探險與新奇 ，彷彿那是一座挖掘不盡的寶礦。
小靜眼中的市場則是一幅畫，一幅任你左看又看都能看出好意境的曠世畫作，文靜、美麗多了。
雖然我蠻喜歡和阿熙在市場東奔西跑；但和小靜對著市場品頭論足，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看！這水果攤，它最吸引的不是它的水果，是它的毛筆字！」真的耶！
小靜指著一個褐黃色的厚紙板，上面書寫著龍飛鳳舞的柳公權：梨山水蜜桃、美國進口櫻桃，香甜可口；我的毛筆字寫的並不好，但看那細長瘦腰的字體，也知道是柳公權。
嘖嘖！寫得真不賴！


「如果買水果能加上『梨山水蜜桃』墨寶一個，相信生意會更好！」我們同時相視一笑。
「這家花店的百合花又香又美，一朵才50元！」
「50元算便宜嗎？」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懷疑的問。
「那可是老主顧才有的價錢，阿嬤經常叫我來買幾枝花，回家供奉觀世音菩薩！」
「哎呀！別動！你的衣領沾到花粉啦！怎麼辦？洗不掉。」她緊張的說。
「洗不掉就算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不以為然的說。
小靜先是一笑，後來一副放心的表情：「是啊！反正你媽又不會罵你，就當作留個紀念吧！」
轉入賣魚賣肉區，一陣陣腥氣撲鼻而來，死雞、死魚、死鴨，諸體紛呈。
雖然排列的很整齊，但蒼白的屍身、混濁的眼珠，加上一地的溼濘。
小靜嫌惡的說：「人間地獄！」

我倒不覺得有這麼嚴重！


前面井然有序的人潮裡，突然起了一點騷動。
騷動像是會蔓延似的，滾毛球般的往我這邊滾，越滾越大，越滾越大……
天啊！是一隻大公雞！

我赫然瞥見阿西也在追捕公雞的人群中。
因此，我也奮不顧身的加入這行列。
靈活的大公雞、活蹦亂跳的大公雞、該死的大公雞、可惡的大公雞。
眾人七手八腳的胡亂抓，卻仍抵不過大公雞兩支強勁的大搧翅。
牠搧、牠飛、牠跳、牠啄，彷彿面臨一場艱苦卓絕的生死決鬥似的，不贏絕不罷手。
我從來沒捉過雞，不曉得捉雞這麼難，眼看著就要捉到了。
沒想到「噗哧」一聲，只有雞毛，哪有雞？

阿西興奮得亂叫，也是一手空，市場裡看熱鬧的、幫忙的、害怕尖叫的，一陣鬧哄哄，好像加了一場臨時的馬戲團表演，正當高潮；不得已，雞販只好使出殺手鐧了！
只見一個雞籠子從天而降，再怎麼調皮的雞也不得不束手就缚了。


人潮漸漸散開，阿西對我說：「怎樣，好玩吧！」
倒是小靜一臉不捨：「牠是不是要被抓去殺頭？好可憐喔！」
阿西疑惑的問：「有什麼好可憐，你不吃雞呀？」
「她吃素。」我幫腔道。
「難怪！難怪！」阿西一臉豁然的表情。
「有什麼難怪？」我不解。
阿西笑嘻嘻的回答：「一個賣素的，一個賣葷的，哈哈哈……」
已經跑遠的他還留下一句話：「好配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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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第四章 騙子乞丐




阿西真是吃飽沒事幹，我只不過是和小靜繞繞市場，他就想到那檔事了。
拜託！我才剛小學畢業，人生還長的呢!現在談這些未免太言之過早了吧!
至於小靜，現在的女生都很獨立自主，搞不好人家還看不上我這個賣麵的，就像那一次的事件吧！

那天，我又和小靜去逛市場，才走出市場口，只見她因微笑而一直上揚的嘴角突然下沉了，我問她怎麼了。
她說：「那裡有個騙子！」「騙子?」我搔搔頭，想：「騙子又不會寫在臉上，她怎麼會看的出來呢？」
就在我東張西望望尋找騙子時，小靜伸手過來打岔：「別找了，就在那哩，蹲在路邊的乞丐！」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全醒了，仔仔細細的打量那個乞丐，是個男的，斷了一隻手臂，衣服很破舊，頭髮也油的發臭了。
他蹲坐在牆角，表情很悲傷，前面的碗公銅板也不少……
「就是個普通的乞丐嘛！怎會是騙子？」我不解的問。
「你再仔細的看。」小靜篤定的說。
我大約看了十秒吧，乞丐忽然抬起頭，露出一道詭譎的凶光，朝著過往行人張望，只不過一秒，他又低下頭去，這道眼光卻讓我不寒而慄。
「 的確有點奇怪！」我不由自主的結巴起來。
「你再仔細看看他的手！」小靜好像鼓勵我似的。
他那斷了手臂的袖子空盪盪的，乍見之下跟普通的獨臂人很像，但在仔細瞧瞧，他的背後鼓鼓的，腋下部份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莫非…… 「沒錯，以前我很同情他，都會扔幾個銅板給他，沒想到！有次，他竟然當著我的面，用斷了的手拿起礦泉水來喝……」


我可以想見小靜所受到的驚嚇，這個乞丐未免太無恥了。
「來吧！我們來跟他玩個遊戲。」
小靜的笑讓我忍不住心裡碰碰跳，她帶我穿越熙攘的人群，來到乞丐旁。
就在錯身的那一剎那，小靜低低的吐出兩個字：「騙子！」
我的血液差點就凍結了，雖然太陽是熱的，人群還是活的，我卻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完那條路。
直到轉個彎，我的呼吸才恢復正常。
「放心！他不敢追來的。」小靜有把握的表示。
「為什麼？」
「他一追來，人家就會知道他是假乞丐，他還敢在這兒混飯吃嗎？」
雖然這番話很有道理，可是我還是頻頻往後張望，直到確定沒有任何追兵時，我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妳幹嘛對那個乞丐那麼在意？」我不解。
「因為我討厭騙子。」
「……」
「我爸爸就是一個騙子，他在感情上欺騙了我媽，害我和媽媽過的很辛苦，我討厭騙子，我討厭爸爸，我討厭是騙子的我的爸爸！」路上我都無話。
大人的感情世界的確是很複雜，小靜的爸爸先後愛上了兩個女人。
可惜小靜的媽媽是第二個，雖然戀愛當頭誓言無數，然而一回歸現實，所有的諾言彷彿冰塊溶化後的水，太陽一出來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小靜選擇了和她媽媽、阿嬤一塊兒生活，儘管她爸爸一直表示願意接她回去和大媽過日子。
但小靜說：「沒有愛的生活，只是槁木生灰，生活有何樂趣可言？」
這句話聽起來風淡雲輕，但我在小靜的眉眼看到一抹怨懟與不平，這跟我認識的小靜是截然不同的。

她一定是受到很大傷害，心裡才會蘊蓄這麼多的憤怒，甚至牽連到無辜的乞丐上。
我望著她的臉龐，內心不禁深深的嘆起氣來，隨手把玩的一顆小番茄也被我捏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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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再市場裡-第五章 一起來賣菜


阿西對小靜是沒有任何評語的。
這也難怪，阿西小我一歲，他家又全都是男生，對於女生他的反應只有兩種：點頭，再點頭。
可見得全天下對女生無可奈的並不只有倭一個。
阿西只是討厭小靜的加入會減少他和我出去衝鋒陷陣的機會。
他說：「女生，愛哭又愛跟。」
小靜嗤之以鼻：「你認識的女生未免也太少了。」
於是，阿西約我去他家的菜攤「叫賣」，小靜也興致勃勃的參加了。


阿西他老爸的菜攤是全市場最大的一個，比別的攤位大兩倍多。
不僅各式蔬菜齊備，連一些配料、餃類、丸類，樣樣俱全。
我一直很喜歡看菜攤上嫣紅鮮綠的豐饒景象，彷彿每天都是大豐收。
豐收得連青菜的綠都要溢出來了！茄子的紫要跳出來了！紅蘿蔔的紅要滾出來了！而活繃亂跳的水珠兜頭一灑：嘿！各就各位。


阿西他爸的嗓門是全市場最大聲的，沒聽過那麼宏亮有勁的的叫賣聲，只要他扯開嗓門一吼：「來來來，大俗賣，大俗賣，青菜一把十元，要錢不要命，大家趕快來唷！」
許多主婦便聞聲而來，不僅手裡挑著，嘴上也忙道：「要錢不要命，沒命，錢做什麼？」
「作錢鬼也快活！」
我們聽得哈哈大笑。
阿西頓腳說：「不是叫你們來聽笑話的。來，學學我爸，叫呀！」
我和小靜的嘴像縫上了拉鍊，發不出一點聲音。
阿西又是鼓勵，又是催促，我倆還是靜悄悄的，僵立在那龐大的購物人潮中。
我對阿西說：「人太多，叫不出口。」
小靜也說：「我不太會秤東西，搞砸了，反而不好。」
說巧不巧，迎面走來我的同班同學－思玲。


在這兒碰見自己的同學真尷尬。
她問我：「你來買菜嗎？」我搖搖頭。
「你來賣菜？」我點點頭。
「你爸不是在賣麵嗎？什麼時候改成賣菜呀？」我的臉一下子垮下來。
談不上生氣。但是有點不高興。
可是思玲還不會看臉色，兀自聒噪的問東問西。
「這是什麼菜？……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賣？」
「我買這麼多可不可以算便宜一點？唉呀！老同學耶！下次我會幫你多加介紹說：謝羽誠現在改行賣菜啦！」
我實在受不了她那樣嘻笑的語氣，彷彿賣菜是多麼低賤的工作，但她又多高尚？
這個問題以前我也常遇到，只要我說出老爸是在市場賣菜的，一半的同學表情是「阿……」好像這個職業是說不出口的，害我對老爸的職業也有些排斥。


直到親自來到市場的那天，我發現老爸的工作是那麼忙，那麼辛苦，而我都在老爸的羽翼下幸福的活著。
我的觀念才漸漸修正：賣麵是最辛苦的工作，沒人比得上我爸。


小靜拉拉我的袖子：「別生氣。」
「可是她的話聽了真刺耳」我忿忿不平的說著。
「沒什麼呀！我還被叫過『私生子』呢！」小靜淡淡的回答。
是啦！在小静那曲折的生命道路上，我這點挫折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彎罷了，我只要順著路繞過去就可以了，小靜可是經歷過許多大彎的！
唉！生活難免波折，要靠智慧來解決，或許，這就是人生必修的學分吧！
小靜說：「要不要叫賣看看？」
「當然要囉！誰叫我是賣菜的。」我釋懷的回答。
這下，換阿西被我嚇一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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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第六章 聽海



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是小靜家素食攤生意最好的時候。
眾多的吃素者，以及採購素食食品回家祭拜的人潮，把攤子團團圍住。
小靜和她阿嬤幾天前就得製作各式各樣素料：菜粽、菜捲、米糕捲、芋粿……忙得天翻地覆，反倒是我，和阿西出去閒晃兩三趟後，就無所事事的倚在牆邊看她們手忙腳亂。
「喏！吃不吃菜捲，很好吃的唷！」小靜遞一個給我。
我一向對素食沒什麼好感，但拗不過小靜的好意，只好勉強嚐一嚐。
「恩……還不錯啦，只不過都是菜，沒有肉。」
「笨蛋！素食哪有肉吃？」她笑了。


沉默一陣後，小靜悄悄對我說：「嘿！我想吃吃你家的麵，好不好？」
「可是，妳不是吃素嗎？」
「沒關係，我不是吃全素，今天也不是十五，平常阿嬤會讓我吃點肉」
「真的可以嗎？」我還是不放心。
「放心啦！而且她說這樣對身體比較好，你要下麵，還是我來？」小靜邊說邊拿起大湯杓。
「我下好了，妳坐在那兒等吧！」


其實我根本不會下麵。

每次要吃麵，只需跟老爸說一聲，何勞自己動手？
看小靜好整以暇的等麵吃，我告訴自己，今天即使用泡的也要變出一碗麵來。
我先握住一把陽春麵丟進麵籠子裡，燙熟，在撈起幾棵小白菜，撕成段，同樣燙熟；接下來加入高湯，加肉燥，加胡椒粉，加香油、芹菜、蔥花……
桌上的配料該加的都加上了，嗯，這碗麵應該大功告成了吧！
對了，送小靜幾顆丸子嚐嚐，在切幾片肉，滋味會更好……

麵來了。


小靜斯文的舀起一匙湯喝，點點頭；在夾起麵條吃，又點點頭。
然後一笑「很好吃耶！看來你出師了，以後不愁找不到工作了。」
我也靦腆的跟著笑。
幸好老爸去樓下訂貨看不到我手忙腳亂的蠢樣子，否則一定被臭罵一頓。
小靜很快的把麵吃光了。
我看著光溜溜的麵碗，內心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覺，第一次下麵，第一次請別人吃麵，第一次請小靜……
我甩甩頭，天氣大熱了，熱的我都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


小靜遞給我麵錢，被我拒絕。
「這碗麵不收錢，只收勞力。」
「勞力？」
「是阿！改天來洗個一小時的碗，就算付清了。」
「想得美！」
對面餃子店傳來張惠妹的「聽海」，小靜跟著旋律哼唱，似乎很陶醉在其中。
歌曲結束後，她對我說：「我會用直笛吹這首曲子唷！你要聽看看嗎？」
「好呀！我也會吹直笛。」
「真的？那你也吹一首給我聽。」
「這有什麼問題。」
雖然嘴巴上答應的很乾脆，但心裡還是有點慌亂。
畢竟這不是我的專長，我拿手的是國文跟社會，可是小靜都不問這些，好像這些在市場上一無是處，還不如認得各種菜名和下麵。
起碼不會讓小靜覺得我笨手笨腳的。


我選了一首世界名曲：散塔露琪亞。
這首曲子旋律好聽又普及，是期末考音樂老師考試的曲子，我相信憑我通過老師檢定實力，也應該能讓小靜對我刮目相看吧！

小靜的「聽海」還是吹的比我好。
十點多，正是客人最少的時候，我和小靜拿著直笛到二樓市場旁邊的窗口。
對著藍天低吟。


她的聽海吹的十分富有感情，如泣如訴，哀怨動人。
彷彿吹出她那細膩卻又變幻莫測的心思。
相對的我的「散塔露琪亞」不過是把音吹出來罷了。
對著藍天，我們沉迷在哀傷的樂音哩，各自想著心事。


「我好喜歡海。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到海邊玩，我玩的好高興！在冰冷的海水裡跳舞，在柔細的沙灘上尋找貝殼，海水一波又一波，把我踏出的腳印都沖刷掉。我生氣了，站在沙灘上用力的印出脚模，我想，我就站在這裡一動也不動看你怎麼沖刷？沒想到一次又一次的浪來，所有細沙又回到了大海，我害怕的跑向媽媽，再一轉頭，連我剛剛站在哪兒都分不清楚了！」
小靜突然說出這一段話，我靜靜的聽著。

今天的天空真的好藍，藍的像海。

《 本帖最後由 黑暗亂神 於 2010-9-18 01: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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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市場裡-第七章 離開



回想起來，小靜要離開市場的前幾天，的確是有徵兆的。

她特別沉默，不太愛理人，連跟我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她的這些舉動。
女生嘛！總是有點囉唆又有點詭異，說的跟做的不和，想的和說的也不一樣。
這種麻煩我早就領教過了，有什麼大不了？

不過，那天早上，她紅著一雙眼來，我倒是印象深刻。


眼眶很紅，血絲滿佈。
顯然她一定是哭了整夜，什麼事讓她這麼傷心呢？
一早，我們的客人很多，實在沒有時間問問她；等到十點多才問她。
她倒是一派的寧靜安詳。
「走吧！我們再去逛市場。」她只是興味十足的走在這個熟悉已久的市場。
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像個興奮的孩童，拉著我走。

我也只有把到口的話，硬生生的吞回去。



我們逛花店、水果店、雜貨店，試吃了一點肉鬆，也當賣鍋子、賣拖把的忠實觀眾。
然後，在市場口她突然對我說：「明天，我要去我爸爸那兒住，不在這裡了。」
我訝異著，應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
「雖然我並不願意去，但我媽媽堅持要我去讀那裡的國中，她說：『因為我姓劉』。」
我還是癡呆著，看著她將這些話慢慢的說出來。
「沒關係，我想不久後，我一定會回來的。」她看著我說。
「我愛我媽媽，我一定要跟她在一起。」
我用力點點頭。
她微笑的看著我「我們再去玩一次遊戲，好不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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