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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楚月]為卿狂【祥龍鎮之嫁4】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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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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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08: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介

  人只要老了,就會變成「老不修」嗎?
  也不想想他大她十二歲,卻老愛招惹她
  心機重、脾氣差,連青樓姑娘都跟他有一腿
  不行!她死也不嫁一個惡質又霸道的討厭鬼
  何況人家心裡早就有心上人了……
  那個正直、穩重、內斂、專情又體貼的管事
  才是她肖想很久的相公人選呢!
  而他根本是天上掉下的鳥糞,誰要和他送作堆
  為了讓他死心,她徹底拒他於千里之外
  還用牙尖嘴利毒死他,每回都擺臭臉凶他
  沒想到他打死不退,還跟她談起交易——
  只要和他在一起十天,若她沒動心他便放手
  很好!她氣他氣得要命,這交易她贏定了…





初遇

        臘月之日,銀雪漫天。

  她第一次看見他。

  他樣貌俊秀,身穿無法御寒的粗布衣裳,長得十分瘦小,就站在張管事身旁。即便身材單薄,一點都不起眼,他的眼神卻十分寧靜,好似沒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心底的波瀾,表情淡漠得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了,甚至是性命。

  落寞的一張臉勾住了她的心。

  她曉得張管事上了年紀,正在尋覓能取代他的人選,她猜他應該就是張管事中意的人才,府內張管事那麼精明,才不可能選了一名笨蛋,因此她相信他將來必定會有一番大成就。

  呵,她就跟張管事同樣,很會看人呢!

  她就站在廊上,雙手靠著欄杆,往外頭探去。

  看得出神時,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股溫暖包圍住她。

  轉過頭,發現是爹的客人,是今天剛來的那名很高大的男人,他的唇始終彎著幅度,笑意卻不達眼底,一點也不真心,她相當不喜歡。張管事就曾說過這種人城府必定深沉,最好離遠一些,免得被算計。

  而且他那雙不管距離多遠都會盯著自己看的眼神,有點像是爹曾經帶她去看過的大海一般,深不見底、不可探知,她不喜歡。

  爹不停說這名客人有多好,她卻看了生厭,還不如站在外頭看那名男孩子來得感覺舒服。

  她喜歡乾淨簡單,不愛太複雜又麻煩的事兒,此時站在她身後的就是個麻煩,還是大麻煩,實在不瞭解他因何要站在自己身後?披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色氅衣覆蓋住她,令她身上被迫沾染了屬於他的氣息,這她更不喜歡。

  她是獨一無二的,誰都不屬於,誰都別妄想掌控她。

  雪紛飛,落在她頰上,他細長的指尖輕輕取起那片雪瓣

  莫名的,這親密的舉動惹惱她,於是她脫離他的懷中,轉身跑走,看也不看他。對於不喜歡的人,她連說話都懶。

  這日,她剛滿十五,遇上了此生最喜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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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馮管事,該出發了。」單洪天正準備走入馬車裡,轉過頭交代。

  每年這時候,他們便會南巡茶地,以確保明年的茶葉產量不會出錯。

  馮定睿朝他頷首,卻不急著步入馬車,東西全裝妥,都已就緒,只剩下他一人,可他還沒打算上車,因為他還在等個人……

  他佇立於門外,望著街道的另一頭,每次出門,她都會為他送行,相信這次也不例外,她應該會及時趕到。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抹纖細的粉色身影朝他奔來,小碎步,不太快,他望之,笑了,上前迎接那個一心為他而奔跑的俏人兒。

  「怎麼跑得這麼急?」

  單琵琶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喘,待呼吸平順之後才解釋:「在廟裡多耽擱了點工夫嘛!」

  「那也別跑這麼急,趕不上也無妨。」他溫柔地將她的頭髮撥齊,還輕輕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怎麼可以!你和爹要出遠門,我一定要親自為你們送行。來,這是我跟菩薩求來的平安符,是要給你保平安的,出門在外,凡事要小心。」她仔細叮嚀,「記得別過勞,也別太逼自己,凡事盡力即可。」

  「會的。」馮定睿接過平安符,好生端詳了一會兒才戴在身上。

  「然後這個要給爹的,馮大哥,爹也上了年紀,總有些不方便,就勞煩你多多照顧他。我曉得爹是有些勢利,就得請你忍耐了。」自家的爹她熟知性格。

  「放心,我會照顧老爺,你也要照顧自己,別跟去年一樣,當我回來的時候,你卻是拖著重病的身子在外頭等我,我會心疼。」他與琵琶相識五年,熟知彼此,在他心底早認定她會是他的妻。

  可老爺會答應嗎?

  對此他仍不確定,卻會繼續努力,好獲得老爺的認同,他甚至不能想像除了琵琶,還有哪位姑娘更適合成為他的妻子。

  琵琶是有幾分驕縱,可無損她善良天真的本性,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正等著人採擷,而他絕不允許有人碰觸他小心呵護的花朵。

  「知道了。」低了頭,有幾分尷尬。她當然會好好照顧身體,只是身子偶爾仍不聽她的話嘛!

  「馮管事,你是好了沒?」坐在馬車內的單洪天久等不耐又喊道。

  「老爺在催了,你快把這平安符送去給他消氣。」

  「是,遵命。」單琵琶俏皮地噘噘嘴,走至馬車旁,將平安符遞了進去。「爹,別嚷了,你是要整個鎮上的人都曉得你要出門了嗎?這是女兒特地到廟裡求來的平安符,當天祈求更靈驗,所以才耽擱了點時間回來,是我逼馮大哥非要等我不可,你別怪他喔!」

  清楚爹的性格雖然頗重利益,有時又很小氣,可他對自己以及死去的娘好得不得了,在她心底,爹已經是全天下最好的爹了。

  感受到女兒的貼心,正要發怒的單洪天連忙消了火,笑咪咪地說:「就知道琵琶最體貼。」

  「這是當然了,我是爹的女兒嘛!爹,這趟路你雖然走過許多回,還是要小心為上,琵琶知道你經驗豐富,不過馮大哥值得依靠,若有必要,可別一味固執己見。」

  「是是,爹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爹操心,懂嗎?」單洪天呵呵笑個不停。

  他的疼寵果然沒白費,瞧,女兒多關心他,有女萬事足,如今就剩找個佳婿幫他照顧女兒;等女兒成婚,為他們單府生下一個繼承人,他便能真正心安,毫無牽掛。

  「是,爹。」

  「好了,馮管事,你也快上車吧,還要趕路。」有女兒在場,他對馮定睿會比較客氣,女兒的心情他明白。

  「好的,老爺。琵琶,那我們走了,你小心點。」

  「對了,琵琶!」突然想到事情,單洪天忙著探出頭吩咐:「我已經請鳳爺過來照顧你,記著別對鳳爺不禮貌,懂嗎?」這句話存著幾分警告。

  有些事能任由女兒亂來,有些事則萬萬不可。

  西門府經營的「鳳日錢莊」是他們茶行最大的資金來源,他對西門鳳霄自然十分敬畏,也不許女兒對西門鳳霄有絲毫不敬。

  又是西門鳳霄!

  聽見不喜歡的人,單琵琶原本愉快的表情頓時變了。「爹,琵琶都已經二十,有必要還找個外人來照顧我嗎?」

  「鳳爺對我們家而言也不算是外人,他等於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不曉得何故,女兒對西門鳳霄就是沒好感。

  單琵琶不滿地沉下眼,正因為他看著自己長大,對他那雙銳利又別有深意的眼一直沒有好感,尤其當他旁若無人、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遊走,彷彿在欣賞所有物般之時,總令她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種深沉又不懷好意的男人到底是哪裡好,為何爹這麼推崇?

  就因為他有錢嗎?哼!她就討厭他討厭得要命。

  「好啦。」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

  「很好,這才是我的乖女兒。好了,爹真的該出門了。」說畢,單洪天身體縮回馬車內。

  馮定睿也要上車時,衣袖頓時被抓住一角,他回頭,深深注視單琵琶。「怎麼了?」

  「真的要小心喔!」和西門鳳霄那種極富侵略性的惡劣性格相比,她還是比較喜歡溫柔的馮大哥,成熟穩健,會包容她的缺失,教導她一切,如此的男人才適合當她的夫。

  他是她唯一所愛。

  馮定睿輕輕頷首,繼而騰出左手在她的右頰上揉撫,之後收回貪戀的視線,上車。

  眼看馬車愈走愈遠,單琵琶的心情也跟著低落沉重。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這次將會與馮大哥永遠分離……

  唉,怎可能呢?他們又不是一去不回,一個月後便會回來了,必定是她想太多。絕不會有事的。

  今年是單琵琶與馮定睿認識的第五年。

  五年前,他剛入單府,跟著張管事做事,手腳俐落又十分勤奮,因此在張管事退休後,正式成為他們單府的新管事,非常受到爹的賞識,她也很欣賞他。

  他為人正直、穩重、內斂,雖然不常笑,可偶爾她會發現他嘴邊釋放的淡淡笑痕,很淺,幾乎瞧不著,非得要認真看才不會錯過。

  她是單府的千金小姐,娘死得早,她成了爹最疼愛的人,只要是她想要的,沒有一樣爹不會拿來放置在她面前。她清楚自己的性格是有些嬌縱,不過爹說縱是應該的,馮定睿也說她的嬌更顯得柔媚,因此她不曾試著改變,反正有人喜歡便好。

  在她心底,爹與馮定睿是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她相信他們三人日後也永遠不會分開。

  只要等他們這趟回來,她便會央求爹答應讓馮大哥娶她,他們一家人就能永遠在一塊了,然後她再為家裡添兩個孩子,到時候便會有小孩的歡鬧聲……她的未來構想便是如此,真好不是嗎?

  單琵琶倚在廳外的長廊上,平日在外頭她會展現良好的家教,回到家裡她便隨性自我,此刻正坐在長廊的欄杆上,柔荑緊抓著一旁的赭色柱子,鵝黃的裙垂在欄杆外,蕩啊晃地,模樣好不優閒。

  她那雙靈動又燦爛的黑眸卻牢牢盯著大門口的方向,不管是何人從外頭進來都一覽無遺。

  現在他們是一家三口,將來就不只三口了。

  「呵呵。」想得太入迷,她噗哧一笑,聲音有掩不住的幸福。

  在娘死後,她本以為爹會再娶,爹卻說他深愛著娘親,於是他們父女相依為命,直到五年前多了馮大哥。

  他待她極好,溫柔又體貼,專情得幾乎像是爹的化身,她肯定一旦他們成婚了,馮大哥也絕不會再納妾,他們一家人絕對會和樂地守在這座宅子裡。

  在他們離家後的前幾天,她總習慣待在這兒,眼兒眨巴眨巴地直瞅著門口,即使明知不可能,仍會有幾分希冀,等著她最期盼的人快些回到她身旁,讓她心安。

  「天冷了,又不披外衣待在這兒,會著涼的。」低沉的嗓音醇厚,宛若一壇釀了十幾年以上的酒,令人聽了不禁心蕩神馳。

  這聲音她聽得不想再聽,即使她確定只要是女人,幾乎都難逃他的魅力,偏生她就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只要爹不在,這個礙眼又礙事的男人便會來家裡,是答應了爹要照顧她,也十分盡責地天天上門來。

  他以為他是誰啊?到處都如魚得水也未必在她這兒吃得開,她就是不喜歡他,非常非常不喜歡,甚至到了一種一見便厭惡的直覺反應。

  五年了,她認識他也五年了,可惜這五年無法讓她對他產生好感,就如同老鼠天生厭惡貓的道理,這個西門鳳霄就是沒她的緣,有他,她便渾身不自在。

  西門鳳霄將手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才不接受,只要是有關他的一切,她統統不想碰!

  肩膀一個閃躲,以為他會接好,回過頭才知外衣落在地上。他仍舊一派氣定神閒,好似一點也不惱怒她孩子般的任性,逕自拾起外衣,那盈滿包容似的笑痕,壓根沒有打動她的心,反而令她更反感。

  「不勞費心。」不喜歡的人無論獻多少慇勤,全都不予理會。

  「無妨,外衣我放在這兒,冷的話就披上。」

  哼!才不理你。

  轉回頭,繼續望著大門,可剛剛的愉悅已煙消雲散,因為那個該走卻不走的人硬生生壞了她的興致。

  「單府還算大,不必非要待在這裡不可吧?」言下之意,哪邊涼快哪邊閃去。

  西門鳳霄是爹在商場上認識的朋友,小爹八歲,人稱「鳳爺」。

  他是爹的朋友,於情於理她都該喊他一聲叔叔,可五年前他就不讓她喊,說什麼還不想被人叫老。呵,真是厚臉皮,也不想想今年都三十有二,即使外表再如何年輕俊美,依然已經是個幾乎要步入中年的男人了,不叫叔叔,莫非要喊哥哥?笑話。

  是,她承認西門鳳霄確實生得好,外型高大英挺,五官有似女人的柔美,更有似男人的剛冷,兩者融合得極為恰當,放眼整個祥龍鎮,若他排第二,大概也沒人敢爭第一。

  因為敢搶第一的人不是被他設計就是讓他陷害了,在她心底,西門鳳霄的評價就是那麼低,比街上的乞丐還不如。

  她就是不喜歡他,天生的,改不了,也不願改,她是單府的千金,幾乎沒什麼事兒是需要她改變。

  「可這兒的視野最好。」輕柔的嗓音專為她一人。

  「好什麼?我住在這裡二十年,也不覺得哪裡視野特好。」四周全是牆壁,除非上了屋頂,要不什麼都看不見。

  「打從我來了之後,你不待在這裡好半晌了嗎?」

  「干卿底事?」她對待西門鳳霄向來直來直往,言語中對他的厭惡之意表露無遺。「這裡是單府,是我的家,我想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你管得著嗎?」

  當然了,這種對話只有在爹聽不見的時候她才敢說,否則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她才不要為了西門鳳霄被罵。

  西門鳳霄淡淡揚笑,氣度胸襟之大彷彿一點也不在意她的魯莽頂撞,甚至似是十分喜歡與她這般交談。

  「是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你爹托我照顧你,我理當盡責。」

  「那更是笑話了!難道我在自家府內還會出什麼事?府內很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會管你,你也少來管我!別以為你是爹的朋友,我就會對你比較好。」跟前跟後,像甩不掉的麥芽糖,真是討人厭的傢伙。

  「我當然清楚小姐本來就不喜歡我,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上回我待在自家府邸,還不是讓人給偷襲了?所以說天底下沒有一個地方是最安全的。」他仍維持一貫的和煦。

  在單琵琶面前,他從不動怒,甚至連聲音也不會太大,就怕嚇著了她;她之於他,猶如最昂貴稀有的珍珠,讓他即使捧在手掌心也怕稍有不慎碰壞了。

  「呵!」她挑釁似的一笑,「誰教你人緣差,因此無論到哪兒都有人要取你的命。」

  西門鳳霄所開設的「鳳日錢莊」,向來是以高額的利息著稱,簡直跟「九輸賭坊」有得比,也許該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進了賭坊還有十分之一的機會贏,而欠了「鳳日錢莊」的錢,則是必須償還才行,一點也不體恤那些必須借錢方能活命的可憐人,所以若哪一天西門鳳霄在路上被人亂刀砍死、亂劍刺死,她也不意外。

  他就是這種冷血無情的男人,死不足惜。

  「莫非連小姐也想要在下西門的命?」上揚的彎度彷彿看透她那副有話直說的性格。

  勉強睞了他一眼。「你我無冤無仇,我對你的性命一點也不感興趣,不過其他人可不保證了,鳳爺出門的時候最好多加小心。」免得死無葬身之地。

  「多謝小姐關心,西門不勝感激。」

  她有關心他嗎?「鳳爺聽不出這是諷刺?」

  「一句話兩種意思,就端看西門欲如何自行解釋,不是嗎?」眼眸藏笑,沉穩如無法測知深度的潭底,幽黑寧靜得不起半點漣漪,甚至是她的言語挑動也不能讓他一貫優雅成熟的氣質崩毀。

  他愈是不生波痕,她就愈惱,愈想激得他變了臉色、氣急敗壞才甘願,無奈這五年下來沒有一次成功;在他面前,她就猶如三歲孩童。既然不想承認自己是「叔」字輩,行為性格卻是百分之百的年長者,這種表裡不一的人,她最不喜歡。

  是爹的朋友又如何?也別妄想她會去討好他。

  「無論你想怎麼解釋都隨你,只要這刻離開我眼下,成嗎?」

  「小姐的待客怎麼五年來始終如一?可是針對西門?」

  幸好還有些自知之明。

  單琵琶輕輕一笑,敷衍似的說道:「對不喜歡的人用不著太客氣吧?」

  「原來小姐這麼厭惡西門,可不知究竟在下是何時得罪了你?」他笑笑地化消她莫名的氣憤,倚著柱子,雙手自然地環胸,位置就在她身後,僅差幾寸便可貼著她的背。

  鼻間滿足一股屬於他的氣息,是不難聞,可也讓她莫名心悸,下意識想避開;哪知起身的時候一腳沒踩穩,整個人眼看便要往前栽入草叢內,在驚呼聲中,幸好他及時伸手攔住她的纖腰,讓她免於一團亂。

  「單兒,小心點!」一使勁便將她往懷裡帶,兩人的身軀密合貼著,他大而有力的手掌勾住她,厚實的胸口頓時成了她的依靠。

  鼓動的心跳正在傾訴剛才的危險,卜通卜通地猛跳不停,心口也配合地上下起伏,望著約莫她膝蓋長的高度,雖不至於摔死人,但若摔下去也挺難看,她是小姐,怎能跌下去鬧笑話?幸好有人救……

  回過神,方察覺還有隻手黏住她的腰,而她正靠在西門鳳霄的身上,眉頭輕皺,頭稍偏,不滿的目光十分清晰。

  「請問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的體溫令她覺得不舒服,見他不知是慢半拍,抑或是根本不想放,她乾脆主動掙脫;可惜他的力氣大得很,幾番掙扎也難以逃離他的束縛,那種好似會被他牢牢掌握的感覺襲上背脊,教她感覺一陣反胃。

  「西門鳳霄,你到底放不放開啦?」末了,她動氣。

  「如果沒人教小姐禮貌,那便由在下來教導。」含笑,他仍一派溫文。「你可以跟著旁人喊我一聲鳳爺,剛才我救了你,是不是還欠我什麼話?」

  可恨,為了順利離開他,她只有乖乖妥協。「鳳爺,謝謝你,能放開我了嗎?」刻意維持禮貌的語調,聽得出她相當不情願。

  「很好,這才是我的單兒。」豈料他並未如願放開,反倒抓著欄杆的手也扣住她另一側腰,輕輕鬆鬆將她整個人往裡頭一提,讓她安全地置身於欄杆內,這才放手。

  「你……」氣惱他的多此一舉,更氣萬一讓其他人瞧見,引發不必要的流言可慘了,若是讓馮大哥誤會,肯定不饒他!可他救了自己是事實,現在也不宜與他起衝突,她才不想被其他人誤會她是不知感恩的人。

  「我如何?」

  他為何老愛笑啊?是是,他笑起來是挺好看的,不過有必要成天都掛著笑容嗎?

  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害她的氣不知怎麼宣洩。

  「誰准你喊我什麼『單兒』?」名不名、姓不姓的,這種事就只有他才做得出來:「你可以跟著旁人喊我一聲琵琶小姐?」

  其實他並不常喊她單兒,以往聽見的時候,多半也是在情急之下,那時她充耳不聞,假裝沒聽見,可最近次數愈來愈多,而他喊她單兒的時候,又會特意延長「單」這個音,不知情的人聽來便覺得他倆好似很親密,著實冒犯了她,這會兒非讓他改不可。

  「既是如此,那琵兒、琶兒自己挑一個?」

  琵兒?琶兒?怎麼挑?不管哪一個聽起來都怪怪的。

  「我就是不喜歡你喊我什麼單兒,單是我的姓,不容你這麼喊。」若是馮大哥,她便什麼都依他。

  「若馮定睿這樣喊你,可會阻止?」

  眉鋒輕佻,一抹幾不可察的嫉妒顯露於外,單琵琶卻因他提起了心上人的名,心兒一怔,而沒注意到他的變化。

  「當然不,馮大哥與我相識已久,他要怎麼喊都可以。」就是你不行!看在他剛出手相救的份上,這五個字暫時不奉送。

  「真是厚此薄彼哪……」銳利的眸子微瞇,教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假如沒記錯,你我認識正巧與他同一日,我們理當旗鼓相當才是。」

  「什麼旗鼓相當?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既然擋路的人不肯走,單琵琶決定離開,好眼不見為淨。

  「還想打馬虎眼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喜歡馮定睿這個毫無前途的人。」西門鳳霄卻存心要她眼底有自己,每字每句皆針對馮定睿。

  西門鳳霄說什麼都不關她的事,她也決定不予理會,然而他卻侮辱馮大哥,讓她相當不高興,踏出沒幾步立刻回頭怒瞪。

  「馮大哥雖然沒有很好的出身背景,可他腳踏實地、勤奮向上,現在已是我們茶行的管事,要不了多久,他便會將『青苑茶行』擴展至全國,就如同邵公子那樣舉國知名,才不像你……屈就在這小小的祥龍鎮便自得意滿。」無知、蠢見。

  屈就?也的確是。

  五年前,他離開京城,準備到江南遊玩,卻因路經祥龍鎮,為了某個原因才甘願留在這個小小的鎮上,說來確實是龍困淺灘了。不過無妨,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就十分值得,而他想要的……就在這座單府裡,這東西只能是他的,誰都不許同他搶。

  說他自得意滿是嗎?如果能得到他想要的,自得意滿必是當然。

  「原來你喜歡的是邵公子!」

  一句話又惹紅她的俏顏。「你說什麼?我才沒有喜歡邵公子,少胡說。」

  「喔,那你喜歡的人是誰?」

  「是馮……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總之,我喜歡的人絕對不是你。」討厭的對象倒是能明白指出。

  「小姐,你的真性情總是傷到我。」一手撫胸,狀似痛苦。

  「最好讓你萬箭穿心。」免得她還要花費力氣趕他走。

  「果真最毒婦人心,我還是提醒一下貴府的管事,免得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副要當好人似的說道。

  「西門鳳霄,你!」握拳,氣極,卻礙於自小良好的教養而不會出手。

  「單兒,你似乎又忘記該如何稱呼我了。」似乎是真要開始調教,他要慢慢改變她的小缺失。

  「別喊我單兒!」可惡的男人!「我最討厭你了。」氣無處可發,最後化為攻擊的言語,彷彿真要他因她的厭惡而死去。

  西門鳳霄心中頓時感到一刺,很快又讓他抑住那種難受的感覺。「小姐,話別說得太早,往往最討厭的人說不定將來會成為你的枕邊人,你還是開始想想要如何討好我吧!」

  枕邊人?!如此輕浮的話他也說得出口,果真是只懂賺錢的粗鄙之人。

  「討好你不如去討好一隻豬。哼,我才不會嫁給你,嫁給豬也不嫁你!」她幾乎是口不擇言。

  終於,西門鳳霄神色微斂,看得出不太高興,細緻的五官平時看來是種美,可當下凜冽得使她渾身打戰,那是種會令人豎起戒備的恐怖。他銳利的劍眉宛若一把利刃,牢牢抵著她的細頸,教她動彈不得。

  她也不敢動,屏著呼吸靜靜等他下一步的動作。

  瞬間察覺自己的怒火似是嚇著她,西門鳳霄連忙收整情緒,似笑非笑的幅度再度銜在唇邊。不過既然已經驚嚇到了,要她一時半刻間對他改覲,恐怕也不容易,看來又得重頭開始。

  反正他永遠都是重頭開始,因為這丫頭打一開始就從沒喜歡過他。

  「小姐,你這麼說……是侮辱了豬。」

  心兒還怦怦作響,一下子忘了反擊這句話,滿眼仍是剛剛那一幕——原來西門鳳霄確實會生氣,而且還是那種會讓人心驚膽跳的惶恐,她暗暗提醒自己,將來萬萬不可惹到他,免得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怎麼不說話了?」他試著擠出溫和笑容,讓她別拒他於千里之外。

  氣氛逐漸回暖,單琵琶的心也不再遽跳,又恢復早先的盛氣凌人。「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到底還要跟著我多久?」

  「小姐,這樣說便不對了,在下不過是正巧和小姐欲前往的地方同個方向罷了。」無論是哪個表情都能牽動他的心,真是個美人胚子,不得到手怎麼甘願呢!

  馮定睿不過是小小一名管事,不僅毫無背景,還在單府裡頭工作,地位不知低了他多少截,想同他爭?自不量力。

  即使他不出手,馮定睿也甭妄想能贏過他。

  「如果我要去解手,你也要跟嗎?」為了驅趕他,她提了勇氣說。

  「小姐與我真是心連心。」

  一貫的莞爾,見了便生厭。

  這世間怎麼會有像他這麼厚臉皮的人呢?她好想好想掐壞他的笑容,讓他再也笑不出來,至少也別笑得令她渾身不對勁。

  西門鳳霄根本不必天天上門,說是照顧她,其實是想得到青苑茶行吧!

  所有人都清楚青苑茶行小是小,販售出去的茶晶卻是一等一的好,甚至有一年進貢給皇帝的茶類之一便出自他們的茶行,名氣跟著水漲船高,可惜資金不足,僅吸引出一堆想併吞他們的不肖商人,也因此不能實現擴展全國的理想。

  她深信西門鳳霄亦是為了茶行而來。

  這個只會貪圖利益的男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若再跟著我,休怪我下逐客令!」真是厭惡他到了極點,就連與他呼吸同樣的空氣也會覺得不自在。

  「你爹——」

  「別扯上我爹,他托你照顧我是你們的事情,我就是不愛你跟著我,聽懂了沒?」上哪兒都跟,煩死人了。

  「這樣啊……那好吧,為免造成小姐的不愉快,我人就在大廳門外,若你有事可以來找我。」他良心發現,決定讓她恢復自由。

  大廳門外?!這男人根本摸透她的行為,可惡,這下連行動自由也沒有。為什麼這裡明明是她的家,她竟受制於一個外人?

  單琵琶斜睨著他,不馴的神情始終沒褪過。她對他總是如此,從第一次見面起,未曾給過他好臉色,彷彿視他如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他進,她則退,小心翼翼與他保持距離。他的性格她不瞭解,可清楚他在外頭的名聲還不全都用錢堆砌的,一點也不希罕!所有人都妄想巴結他,她偏偏背道而馳,有多遠便離多遠,壓根不想沾染上他。

  即使不語,西門鳳霄由她燃火的視線便可猜出她的心思。她的內心向來是如同一面鏡子,外表何種模樣,映照出來的便是那樣子,心口一致,好摸透。

  最後,單琵琶終於不敵他那張深不可測的笑顏而隨便他了,跟這種毫無羞恥心的人說話,簡直是自找麻煩,她回房總行了吧?

  西門鳳霄早清楚她有多不喜歡自己,以前能隨便她,如今卻不會再放任她。

  從今日起,他要開始好好調教她,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無論是青苑茶行,或是她。

  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即使她有喜愛的人又如何?女人最終是要以夫為天,他必會是她唯一的天。

  他,西門鳳霄,就是有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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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哼!西門鳳霄真是有夠討人厭,走到哪跟到哪,甩也甩不掉,麻煩!

  怒氣沖沖地回房,「砰」一聲關了房門,氣憤地想摔東西洩憤,可第一個拿得起來的竟是馮大哥送她的陶瓷人偶。

  人偶是一對的,男娃在馮大哥那裡,她手上的是女娃。

  女娃穿著粉色的衣裳,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還有兩個小腮紅,衣服是討喜的紅,是馮大哥第一次陪同爹去察看茶地帶回的禮物,她十分珍惜。不忍讓女娃不見天日,因此總擺在桌上以供隨時欣賞把玩。

  盛怒之餘,險險毀了她的寶貝。

  都怪西門鳳霄!若非他,她也不會差點出錯,一切全是他的錯,如果能不認識他就好了。

  不只一次提醒爹,說西門鳳霄不是個好易與之輩,偏生爹不信,說什麼西門鳳霄是他們家的貴人,得罪不起,才變成如今凡事必須以西門鳳霄為主的局面。

  他以為他是誰啊?真以為自己能掌握全部的人?

  至少她就不可能聽他的話,他說東,她偏要往西,他又能如何?

  愈想愈不甘心,還是很想摔個東西發洩,她輕輕放下陶瓷人偶,繼而環顧房內找尋能讓她摔破的物品。

  不意,桌上那只青花瓷瓶吸引她的注意,若沒記錯,這只瓷瓶是西門鳳霄送的,因為正巧找不到可裝馮大哥送她的花,才勉為其難擺在房間,現在終於能發揮它真正的用處了。就在單琵琶正要把瓷瓶高高舉起之時,門外傳來叩門的聲音。

  「小姐,你在房裡嗎?」是她的貼身婢女小青。「有你最愛吃的香菇人參雞湯。」

  單琵琶身子骨天身單薄,每年入秋後,單洪天都會吩咐廚子準備補品讓女兒進補,其中她最喜歡的便是香菇人參雞湯。可無論她補得再多,身子也沒健壯多少,更沒長几兩肉,不過有補總比沒有好,至少她很少生病。

  聽見有吃的,她連忙暫時放過瓷瓶。「進來吧。」趕緊把瓷瓶放妥,免得她這個愛嘮叨的小婢女又得念上個把時辰。

  門方啟,濃郁的香味撲鼻,味道刺激食慾,單琵琶飢腸轆轆地坐定等著享用。

  小青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手裡端著一碗雞湯走入房裡。「小姐,這可是廚子熬了兩個時辰才燉出的精華,你一定會喜歡。」

  眼巴巴地看著小青打開碗蓋,她連忙吸了一口香氣,果真是精華。

  「好香……」又有些不太一樣。

  她年年吃廚子煮的香菇人草雞湯,卻有兩種不同的味道。

  一種是很普通的,雖然可以吃出食材的高檔,卻少了一點味,而另一種簡直是完美了,除了食材是一等一的好之外,另外好似還多了一點味,可惜她說不上來,只覺得那味兒很合她脾胃,她非常喜歡。

  曾詢問過廚子是怎麼回事,廚子說是偶爾神來之筆,不可透露,也不可能長久,因此每回端上桌的雞湯,她總是多了些許的期待,期待廚子又能有神來之筆。

  今日已經夠倒楣,廚子的精心傑作正好彌補她的損失。

  「小姐啊!」

  她忙著喝湯,沒空應答。

  小青抱著拖盤,小臉歪了歪,一臉很無奈地說:「我覺得小姐還是別對鳳爺太壞,無論怎麼說,鳳爺都是老爺的客人,而且對小姐又很好,每回都會帶很多禮物送給小姐……」雖然禮物最後都給了他們這些下人。

  提到她最厭惡的人,單琵琶在吞下雞肉後,忙不迭地抬頭說道:「送禮物又如何?難道他送得多,我便要喜歡他?他這種用金錢收買人心的作法,我最瞧不起了!而且他對我好也是有所圖,他真正想要的是茶行,爹糊塗了,我才不讓他稱心如意。有我在,他便休想得到我們的青苑茶行。」

  「呃……生意的事情小青不懂,可我瞧鳳爺真的對小姐很好啊,老爺每回不在,都是鳳爺天天過來照顧小姐,沒功勞也有苦勞嘛!」小青天生單純,看人看表面。

  「我又沒要他來?是他自己要過來,關我什麼事?小青,是你太善良了才瞧不見他的可怕,像他這種會獻慇勤、動不動贈送小禮物——」

  小禮物?!嗯,一點都不小啊,至少她上回分到的翠玉珍珠就足夠她一家人吃穿一年,是小姐不懂惜福。

  「來討人歡心的舉動,就是種厲害的手段,讓你拒絕不得,然後愈欠愈多,最後不得不受他控制。只有你才會認為他是好人,在外頭也是一堆人巴結他,其實他的名聲可差勁透了。」

  鳳爺有這麼糟糕嗎?大概吧,反正小姐說了算,她絕對相信小姐。

  「小姐真的不喜歡鳳爺?」

  單琵琶狐疑地睇了她一眼,「如此幫他說好話,怎麼,你是他的說客啊?」對西門鳳霄,她是深惡痛絕,沒一句讚美。

  小姐在質疑她的忠誠了,小青連忙搖頭否認。「才不是!小姐誤會了,小青永遠是小姐的婢女,只會效忠小姐,萬萬不可質疑小青的忠心耿耿。」小手舉高,天地可鑒,日月可察,她絕無二心。

  單琵琶被她的行為逗笑了。

  「小姐沒生氣了吧?」小青笑笑地問。

  面對單純可愛的小青,又有哪幾個人能真正動怒?「沒讓你笑死就不錯了。總之,以後不准你在我面前提起西門鳳霄的名字,要提也只能提……」

  小青又點頭如搗蒜。「這我知道,是馮管事對吧?」身為小姐的貼身婢女,她也不是真傻,小姐喜歡誰,她一眼就看出來。

  說真的,若拿馮管事與鳳爺來相比,以她的觀點來論,在外貌上,她是比較喜歡馮管事的朗朗丰姿,鳳爺的陰柔會讓身為女人的她汗顏;可若是身家背景的話,馮管事則一點也比不上鳳爺了。不過馮管事對小姐確實很好,她也看得出馮管事是喜歡小姐的,可老爺會答應嗎?

  所有人都相當清楚老爺有多重視利益,小姐真要嫁給馮管事……有點難。

  「貧嘴。」她沒好氣地斥道。

  「小姐,你想老爺會答應你嫁給馮管事嗎?」

  「當然會,爹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我。而且馮大哥將單府以及茶行都打理得十分出色,最瞭解這裡的人是他,爹沒道理不讓我嫁給馮大哥,我倆成婚是最好的結果。」盤旋在她腦海中的幸福畫面如走馬燈,一幕換過一幕,讓她嘴兒不自覺彎起。

  小青想想也是,大概再也沒有人比馮管事更清楚這裡的一切,如果他能與小姐成婚,那單府就不會改變了,也挺不錯。

  「如果小姐真能如願以償,那就可喜可賀了。」

  「是一定會如願以償!」

  「是。小姐,雞湯快涼了,請趁熱喝。」對她而言,只要小姐開心便好。

  「小青,你去看西門鳳霄有沒有出去,如果有,趕快回來告訴我。」

  西門鳳霄偶爾會中途離開一、兩個時辰處理他的私事,這段時間便是她最優閒愜意的時光,單府又變成她一個人的,任她走動。其實她非常希望他干跪不要來算了,可惜這種事想想便罷,所以每年的這一個月,她最痛苦也最雖熬。

  「是,小姐。」

  單琵琶留在房裡喝雞湯等小青的回覆,哪知這一等一刻鐘過去了,那個丫頭還沒回來,等不及的她終於跨出門檻,無奈還沒找到人就先讓人逮到。

  「肯出來了嗎?」又是西門鳳霄。

  此刻他端坐在她門外的涼亭內,視線正好對著她,一副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幸好她生肖不屬兔,不必遭他捕獲,也唾棄成為他的獵物,她可是寧死不屈的。

  單琵琶本不想理他逕自離開,可聽他的口氣,好像知道她原先的盤算,便問:「小青呢?」

  「我讓她陪著廚子上街去買菜。」這小丫頭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當他看見小青在大廳門口徘徊之時,立刻要她陪著正要出門的廚子,並吩咐沒有一個時辰以上不准回來,這下可終於逮到她了吧!

  「小青是我的婢女,你憑什麼使喚她?」小青也真是的,遇上這種事怎麼不先回來跟她求援?反倒聽這個鳩佔鵲巢的外人的命令。

  「我沒使喚,只是看廚子年紀大,請她幫點小忙。」順道還大方地讓他們上「女兒紅酒館」品嚐醇酒滋味。

  這樣還不算使喚?!可惡,這男人真是無法無天了。

  「西門鳳霄,你究竟是想怎樣?」她的口氣變沖了。

  「單兒,我說了,要喊我鳳爺,這是敬語,不可省,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跟小時候那樣不懂事。」管教很難,可他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一手調教自己的妻子,樂趣更加無窮,他是樂在其中。

  「好,我喊你鳳爺,你也不許再喊我單兒?」聽他喊單兒,她整個人渾身不愉快。

  他不置可否,她以為他答應了。

  「鳳爺,這裡是我府邸,你卻大剌剌地以為是你的西門府為所欲為,不覺得太過分?」

  「放心,我們兩家將來關係會十分密切,毋需分你我。」她的身心遲早都會屬於他。

  「什麼叫作關係會十分密切?西門鳳霄,你以為你是誰啊?竟然妄想侵佔我家的茶行,你真以為我爹會任你為所欲為?別以為能隻手遮天!只要有我在,就絕不可能讓你得逞。」這個西門鳳霄實在太可惡,竟當著她的面承認他對青苑茶行有企圖,簡直是瞧不起他們!

  「呵呵。」西門鳳霄眸子輕輕眨了眨,逸出口的竟是足以令人卸下心防的動聽笑聲。

  單琵琶聽過男人笑,有誇張的撫掌而笑、斯文的淺笑,也有老謀深算的賊笑,更有如同馮大哥那樣不禁讓人會心的笑聲,其中她最愛馮大哥的笑臉,會讓她覺得幸福……

  照理說,她厭惡西門鳳霄,從頭至腳、由裡到外都不喜歡,甚至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討厭,應該連他的笑容也不喜歡才是,畢竟他的笑容不達眼底,僅牽動唇瓣而已,一點也不真心,然而這次的卻很不同……彷彿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她有說什麼笑話嗎?怎麼她一點都沒有感覺。

  「呵呵……哈哈哈……」

  他居然誇張的前俯後仰,完全沒有他平日優雅的氣質……現在是怎麼回事?她究竟是說了什麼舉世震驚的笑話?

  「你笑什麼啊?」他笑得她渾身不自在,非常不高興。

  在單琵琶的瞪視下,西門鳳霄終於收斂連他也意料之外的反應。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開心了,原本還以為再也沒有事情能使他開懷,沒想到這丫頭這般捍衛單府的態度竟挑動他十幾年來不曾有過的念頭。

  瞧她一副以保護單府為己任的模樣,其實是讓他佩服之餘又哭笑不得。

  區區的小茶行只要他有心弄垮,保證不出三天,便能讓他們的富裕生活頓時愁雲慘霧,而她妄想螳臂擋車的愚蠢卻蠢得可愛。

  還笑不停,真氣死人了!「你到底要笑到幾時?」

  「單兒,你真可愛。」他誠心「讚美」。

  一會兒笑,一會兒又說她可愛,而且他剛剛不是答應不再喊她單兒?「西門鳳霄,你怎能不遵守約定?你不是答應我不胡亂喊我?」

  「有嗎?我不過是不出聲罷了。倒是你,直接喊我的名只會讓人認為你不懂得禮貌,我是為你好。」淺淺一笑,出自真心。

  她微慍,恨自己總輸他一大截,老是被他耍著玩,加上他從不讓她,因此更厭惡他。

  「關你什麼事?!」受不了一再屆居下風,她終於反擊,「即使我遭人唾棄也不關你的事,用不著你假好心,旁人不知你真正的意圖,你我心知肚明,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你的樣子令我作惡!」即使惹怒他又如何?也是他自找的。

  本以為能再次崩斷他的忍耐神經,哪知他文風不動,僅淡淡地問:「喔,這麼說來,你知我甚深了,清楚我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對嗎?」

  「不就是為了我家的茶行?」

  「是……也不是,你猜錯一半。」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作猜錯一半?」無聊!

  「對於貴府的青苑茶行,我的確勢在必得。」單洪天雖然唯利是圖,不過眼光精準,他擁有的茶品十分精良,若能好好發展,必能順利擴展至全國,成為他的生意之一。「不過毋需我費什麼力,茶行遲早會是我的。」

  單琵琶聽了,瞬間變臉。「什麼叫作遲早會是你的?」

  她那副亟欲弄清楚真相的著急模樣使他心癢難耐,很想再多逗逗她,不願太早公佈答案,免得缺少神秘性。「等你爹回來,便明白了。」

  「西門鳳霄,要說就說,別故弄玄虛!」好氣、好氣,為何就是拿他沒轍?

  「耐心是美德。一個月後,你必然會知道。」他也逐漸期待當她得知事情後的反應。

  「西門鳳霄,你真的很無聊!」

  無聊?會嗎?

  呵,調教自己的妻子,多有趣哪!

  真的是氣急敗壞到很想衝動殺人的地步。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男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幸好他們不用朝夕相處,真同情將來被迫得嫁給西門鳳霄的姑娘,跟這種人相處,壽命不短少才怪。

  斗了那麼久,著實也累了,單琵琶便趴在桌上與陶瓷人偶對望,不時還摸摸人偶,對著它說話。

  「唉,馮大哥,真是度日如年呀!你才剛離開半天而已,琵琶就開始想念你了。快點回來吧,免得我被西門鳳霄那個混蛋氣死。西門鳳霄這傢伙沒有你半樣優點,就只會找我麻煩,剛剛居然還說茶行遲早會是他的,根本就是以觸怒我為樂,很討人厭,對吧?

  「哼!他以為他很厲害嗎?如果他真有這能力,又怎會屈就在小小的祥龍鎮裡?所以必定是亂說的,我才不信!西門鳳霄這種人啊,看了就討厭!」

  爹也答應她,不會有父母之命,只要她喜歡誰,對方身家清白又肯入贅,便會同意她的婚事,因此早在五年前,她便心有所屬,此生不改。

  馮大哥絕對會好好疼她、寵她,一定。

  長長而鬈翹的睫緩緩落下。

  一大早便前往半山腰上的寺廟祈求平安符,後來在大廳待了一會兒,接著又與西門鳳霄鬥嘴,直到這刻,她終於覺得疲倦,可手裡仍握著陶瓷人偶。她突然很想睡,很想睡,握著人偶便是希望能夢見喜愛的馮大哥。

  小青也曾問過她為何那麼喜歡馮大哥,但這要她如何回答?

  喜歡便是喜歡了,馮大哥人好、心地善良、誠懇踏實,無論對誰都表裡如一,對她又溫柔體貼,一想到他,心口再有多大的怒火也會在轉瞬消失;只要一想到他,嘴兒也不禁彎起,喜歡是種很難以描述的感覺,真要化為言語,也僅有「喜歡」兩字。

  而真正動了喜歡念頭的則是起源於一件事——

  曾經有一回,她打破了爹最愛的骨董花瓶,知道爹絕對不會責罵她,正巧馮大哥經過,她起了玩心,假裝找馮大哥求救,是馮大哥一肩擔起,對爹說是他打破的。

  那時她只覺得馮大哥能幫她頂罪是再有趣不過了;然而,等到爹勃然大怒,籐條重重落在他的背上後,見馮大哥咬牙忍耐,每一次抽打彷彿也打在她身上,她嚇壞了,為怕他真的被打死,便跪在爹面前自首,以求護住馮大哥。

  爹當然沒打她,即使生氣也捨不得打她,可她頓時覺得好慚愧、好難過,她不僅讓爹更生氣,也害了馮大哥身上多出好幾道紅色的傷痕,看見血跡透出衣服,她非常慚愧,拚命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她內心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為何要這麼做?」

  「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不是真的想害你被打,一個人在家很無趣,也沒人陪我……」她一直很寂寞,即使家境富裕又如何?她也找不到伴,而且她又有幾分任性,同年齡的姑娘不會與她交好。

  把馮大哥害得如此慘,她已有被責罵的心理準備,怎知他非但沒罵她,還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安撫道:「乖,以後不是有我陪小姐了嗎?小姐想找人陪伴的話,只要定睿有空,一定會陪在小姐身邊的,好嗎?」

  爹只會寵她,卻很少陪在她身旁,而他馮定睿是頭一個答應說要陪伴她的人,讓她想起了慈祥的娘。

  「真的嗎?」即使十五了,她依然玩性頗重,半點也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當然是真的,只要小姐不嫌棄,定睿會永遠陪著小姐,可好?」

  好,當然好了。單琵琶猛點頭,激動地抱住馮定睿。「你別氣我,我下次不會再這麼做,你原諒我吧!」

  「我相信小姐。」

  「你……不要喊我小姐,我沒有大哥,不如你當我大哥,我喊你馮大哥,你就叫我……琵琶,好不好?」不只為了賠罪,她是真心喜歡他。

  馮定睿淡淡一笑,沒有拒絕。

  「那琵琶,能不能先讓我起身去擦藥?」

  「我幫你擦。」她自告奮勇。

  「男女授受不親。」他叮嚀。

  「又沒有關係,你是特別的,我說幫你擦就幫你擦,要是誰敢說話,我會負責到底。」她說得信誓旦旦。

  他笑了,「什麼叫作『負責到底』?這四個字不該由姑娘說出口。」

  「是嗎?可你受傷了,我本該負責到你傷口復元為止,難道不對?」約莫瞭解馮定睿所說的意思,她的雙頰有些潮紅,羞赧地問。

  「這樣說會讓男人誤會的。」他忍痛讓她攙扶起身。

  「你……會誤會嗎?」

  這問題馮定睿並沒有回答,可她相信他也是有點喜歡自己,要不然怎肯為了她背罪?以前只有爹能喊她琵琶,從此馮大哥在她心底的地位也升了一級,對她而言,他已不再是普通的管事,他是只屬於她的馮大哥。

  屬於她一人。

  悅耳動人的箏音繚繞整間屋子,徐徐的簫音夜裡聽來更為優美淒涼,本是不甚搭調的兩種樂器,配上好的樂曲竟合而為一,教人感動。

  西門鳳霄閒適地坐著,頭稍稍偏了,手肘撐於桌面,額際抵在手背上,閉著眼,靜心傾聽音樂的美妙,另一隻手則置在腿上,隨著音樂敲打拍子。

  他喜歡聽音樂,認識他的人全知道,因此在這時候不會有人來悅廳打擾,免得壞了他的興致;偏生有個人即使懂,卻又愛犯他的禁忌。

  「這曲兒真動聽。」

  突然介入的讚美斷了欣賞者的情緒,奏樂者卻沒有停下繼續彈奏,可西門鳳霄的好心情已經壞了,只見他揚手,底下的兩名姑娘立刻收拾樂器離開悅廳。

  緩緩睜開眸子,西門鳳霄稍微改變姿勢,原本看起來毫無氣勢的模樣立刻變得猶如剛睡醒的猛虎,欲一口咬死對方。

  「司徒蘭生,你為何總那麼討人厭?」唯一敢打擾他聆聽音樂的人便是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西門鳳霄,你為何總有這般閒情逸致?」司徒蘭生一身白衣,雙手負在身後,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壓根不在乎得罪此地的主人。

  聽司徒蘭生的口氣,想必是有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才敢這般張狂。「說吧。」

  勾勾唇,司徒蘭生雙手交疊在腿上,一雙眼若無其事地環視屋內的擺設,猶如沒聽見他的話。每來一回悅廳,他便會發覺這裡又多出一樣裝飾品。

  他覺得西門鳳霄實在是個對自己很好的人,用最好的、穿最好的,吃也是吃最好的,他彷彿不是為了磨練而是為了享受人生而來到人世間。

  長相俊美無儔,錢是用之不盡,有權又有勢,簡直讓人含恨嫉妒,不過這種事情他做不來,有什麼好嫉妒呢?

  一點一滴慢慢毀了對方,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比無聊的嫉妒來得更好?

  不過,這種事他會視情況而定,比如眼前這位西門鳳霄,他不太想惹,除了沒必要之外也很棘手,雖說兩人不是朋友,也不需要變成敵人,因為西門鳳霄絕對是不好對付的人。

  只消一眼,西門鳳霄便知道他在想什麼,隨即喚道:「送一壺紫玄香蘿進來。」在悅廳,最多只能飲茶,這是他的習慣,無人可破。

  紫玄香蘿是進貢給皇帝的最上等茶品,製作這種茶晶的茶行絕不外流,西門鳳霄卻能獲得珍貴的茶品,足以想見他的能力不容小覷。

  等整間屋子佈滿香蘿的味道後,司徒蘭生品嚐了一口,才露出微笑。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的耐性只有一盞茶的時間。

  「當然。」再不說,只怕有人會忍不住在茶裡下毒。「當年馮富偕同妻子一塊自殺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茶地遭人惡意併吞,存心讓他們夫妻倆再無翻身之日,才會逼他們走上絕路。

  「馮富原本是希望攜著全家一塊赴黃泉,放火燒屋的那天,兒子在半夜偷偷跑出家裡,等他回來之時,才發現家已經燒光了。一夕之間,他的雙親以及妹妹全葬身火海,他的人生驟變,那打擊可想而知,真是可憐哪!」

  那張面無表情的五官說起「可憐」兩字毫無說服力,可這不是他想聽的重點,他要知道絕對確切的答案,不能有一分的「可能」存在。

  「然後呢?」

  司徒蘭生再品嚐一口綻放濃郁香氣的上等紫玄香蘿,嘴彎彎地笑著。

  「你不是早心知肚明了?」他清楚西門鳳霄一直對青苑茶行相當有興致,倘若他真想得到,大可撒下大把銀兩,又何需拐彎抹角?實在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麼,莫非是要那名任性的單琵琶?!不會吧,西門鳳霄應該不會想自虐才是。

  他喜好品茗,因此與單琵琶有過幾面之緣。

  說起單琵琶,她不是最差,自然也不是最好,唯一的優點大概是承襲她娘親的美貌,與夏府的兩位小姐不相上下,不過性格卻差之千里。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回單府的廚子病重在家裡養病,這位小姐卻執意要吃那位廚子烹煮的食物,無奈廚子根本下不了床,愛女心切的單老爺最後還是以錢逼迫廚子為女兒下廚,弄得廚子身體從此變差,導致約期一滿無力再續約,有夠愚蠢,是吧!

  「司徒蘭生,我要你親口說出。」

  「是是是,鳳爺。沒錯,馮定睿確實是馮富的親生兒子,請問是否滿意?」

  「十分滿意。」這才是他真正要聽的答案,其餘的全是廢話。「帶著你的紫玄香蘿,可以走了。」

  都毫無利用價值了,他當然要走。這位西門鳳霄的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惡劣。

  「臨走前,不知鳳爺是否能滿足蘭生一點小小的好奇心?究竟你是想將青苑茶行霸為已有,還是另有所圖?」說不准西門鳳霄與單琵琶還挺合適的呢!

  西門鳳霄不語,凜冽的眼凝視著司徒蘭生那張笑臉。

  司徒蘭生無畏他如銳利劍鋒的注視,繼續說道:「倘若鳳爺想要的是『某個人』,蘭生非常建議施展你個人的魅力,保證手到擒來。」自從西門鳳霄來到祥龍鎮,他這個第一美男子的寶座立刻拱手讓位。

  「司徒蘭生,我的事情你少管。」最後,西門鳳霄僅淡淡地說。畢竟他在別人的地盤上,不會太囂張,也絕不允許有人過問他的事情或企圖干涉。

  「我沒管,純粹建議。」無論西門鳳霄對什麼有興趣都不關他的事,他只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罷了!「那……多謝你的紫玄香蘿了,告辭。」

  能獲知這項消息,區區幾罐紫玄香蘿又怎能比得上?甚至要他一擲千金,眉頭也絕不皺一下,他便是如此,為了得到想要的,會不計任何代價。

  如今,他最想要的,便是……

  呵,一想到將來,唇微彎,心情不自覺變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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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華燈初上。

  西門鳳霄每日都會過去一趟單府,日落後便會返回處理事情,甚少留在單府用飯。

  這日,他甫抵家門,喝了口熱茶,朱衣已佇立在他身邊有一會兒,知道她必定是有話要說,便道:「說吧。」

  「『湘春樓』的白姑娘請人送來一封信。」朱衣奉上信,之後靜默不語,等著主子的答覆。

  拆了信,看完內容,西門鳳霄將信交給朱衣。「今晚我過去湘春樓。」

  「是,鳳爺。」

  所有人都清楚西門鳳霄中意湘春樓的白水艷,只是不曾指定要霸佔她,不過也沒人敢同他搶,因此自然而然他就變成了專屬於白水艷的入幕之賓,為了補償她其他的損失,不時會送上昂貴的禮物,在金錢上他向來非常大方。

  「鳳爺。」就在西門鳳霄起身要離開之際,外頭的僕人又來報。「外頭有名單府的婢女要見您。」

  「讓她進來。」有關單府的事情,他都感興趣。

  小青隨著僕人進入,頭始終低低的。

  「鳳爺。」第一次踏入西門府,她也不禁讓這裡的冷肅氣氛嚇得連眼睛也不敢亂瞟。

  「有什麼事?」

  「鳳爺,是這樣的,因為府邸的長工李大哥家裡出了點事,他娘剛剛突然去世,他必須趕著回去處理事情,所以府內如今沒有男人,小青怕萬一這段時間出了事,對老爺不好交代,不知可否幫個忙,派一名男僕暫時到單府幫忙?」

  西門鳳霄聞言,眉間露出喜悅,「用不著,我待會兒便過去。」

  這……什麼?!鳳爺要親自過來?!

  小青嚇了好大一跳,沒想到鳳爺連這點小事也要親身幫忙。「鳳爺,不好意思,您實在不必親自過來。」

  「無妨,反正在哪兒睡都一樣,沒什麼不同。朱衣,替我選幾樣禮物送給白姑娘,就說我另有要事,不刻前往。」

  「是,待會兒我會送鳳爺的衣服過去單府。」

  鳳爺真的要隨她回府?!她不過是想請個男僕幫忙,這下可糟了。小姐最討厭鳳爺,她卻把人請回家,不被罵死才怪。

  「鳳……」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啟齒。

  「還有事?」

  「那個……小姐不知道小青前來西門府,要是小姐因此生氣,還請您莫怪。」西門鳳霄一直十分客氣有禮,可不知為何,她就是會懼怕,每回站在西門鳳霄面前,便膽戰心驚,生怕做錯任何一件事。

  「我不會同她計較,放心吧。走了。」

  「是,鳳爺。」

  唉唉唉,這邊不計較,不代表小姐不計較哪!她真是麻煩大了。

  西門鳳霄與小青一同回到單府,她讓西門鳳霄留在大廳。

  「鳳爺,您先待在這兒,我去整理房間,用飯的時候我會再來跟您說。」

  西門鳳霄輕輕頷首,等小青離開,他也步出大廳,直接轉往單琵琶的房間。

  單府內上下他熟如自家府邸,即使閉著眼,也能準確無誤地走到他想去的地方。來到她房外,發現門敞開著,燈光透出,他輕聲走近,瞧見有名婢女正在翻找衣櫥。

  婢女找得心急,加上西門鳳霄刻意掩飾聲音,因此她也沒察覺後頭站了個人,依然努力從成堆的衣服找出她要的。

  「真是的!小青也不知跑哪去,小姐要穿的衣服是擺在哪兒呢……哎呀,找不到怎麼辦?」婢女一面嚷一面找,最後終於讓她找著了衣服。「就是這件藍色的,可找到了。」她欣喜地將之擺在一旁,然後準備整理面前的凌亂。「得快點收拾完畢,要不然等小姐洗完澡出來就慘了。」

  西門鳳霄輕輕拿起一旁的衣服,隨即退出房間,筆直朝著澡間而去。

  來到外頭,敲了幾聲門,得到裡頭的回應。

  「梅兒,快點拿衣服給我,我冷死了。」小青不見人影,交代悔兒要拿她想穿的衣服,花了大半時間,水溫逐漸變冷,再不起來肯定會著涼。

  沒有應聲,倒是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背對門口的單琵琶認定是梅兒,連忙起身要接衣服。這一轉身,聲音頓時梗在喉嚨處。她震驚地連忙摀住嘴,身體又整個沉入澡桶內,濺出一大片水花,也潑濕了西門鳳霄的衣服。

  「你?!」她又驚又怒地瞪著西門鳳霄。「你怎麼會在這裡?是誰准你進來的!快給我滾出去!」來不及羞紅臉,她滿腔的憤怒,只想快將他趕離。

  「小姐,剛才是你允許我進來的,忘了嗎?」看見了難得的好風景,他愉快地挑高了左眉,果然與他想像中的一樣,嬌軀粉嫩無瑕,身段玲瓏有致,尤其是那對渾圓的酥胸……頓時一股猛烈的慾火由下腹竄上。

  單琵琶趴靠在澡桶內,努力壓低身體,不讓他再看見她赤裸的身子。「你快出去,要不……要不我就要喊人了!」她努力鎮定情緒,發顫的肩頭仍洩漏她的恐懼。

  畢竟她從沒有如此毫無防備地跟一個男人這麼接近,甚至是馮大哥也未曾,而他……僅離她三步之距……

  太近了,近到即使水溫仍有,她的背脊也能感覺一陣寒意,自腳底冷到頭頂,這男人帶給她的壓力無人可比。

  「小姐如果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名節的話,儘管喊吧!」他微笑,不甚在意。

  是啊,她怎能忘記西門鳳霄對他們家有企圖,要是真讓其他人看見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流言就難以遏止了,說不定正好落入他的圈套中。所以不能喊,不能被其他人發現,更不能被馮大哥知道,否則他勢必會誤會。

  「小姐,小姐!」是梅兒的聲音。

  他勾了勾唇,作勢要開門,單琵琶驚喊:「不要!」

  「小姐,你怎麼了?」梅兒好生緊張。

  西門鳳霄正要開門的手這才緩緩收回,無聲地問著:「你究竟要我如何?」

  她連連搖頭,再次對他低了頭,以眼神回應。

  他沒有太刁難,微微一笑,退後幾步,才讓單琵琶安心不少。

  「我沒事,你別進來。」

  「小姐,對不起!剛才梅兒已經找到你要的衣服,可一回頭衣服就不見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拿過來給小姐了呢?」

  都怪她忙著先整理衣物,怎知轉過身竟發現衣服不翼而飛,以為是又讓自己收進衣櫥,結果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找尋,確定真的失去那套小姐指定要穿的衣服後,她只好隨意找了另一套前來領罪,最好的結果是真的有人替她拿給了小姐,要不,小姐可會罵死她了。

  畢竟耶套衣服是馮管事送給小姐的禮物,是小姐最愛的一套。

  沒錯,確實是有人「主動」拿來給她了。

  時勢比人強,她只得暫時消火,免得又被西門鳳霄抓到能威脅的把柄。「我已經拿到衣服了,這裡沒你的事情,你可以先離開。」

  「是,小姐。」躲過一劫,梅兒快步離去。

  澡間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水底下的拳頭握得死緊,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痛打一頓,好洩心頭之恨,這男人實在是可惡到了極點。

  「看夠了沒?」

  「還不夠。」

  「要不要站起來轉一圈?」

  「倘若你願意,我也不阻止。」

  她咬牙切齒。「西門鳳霄,我很冷,你到底要不要給我穿衣?」

  「單兒,你又忘記應有的禮貌。」

  咬了咬牙,環顧四周沒有一塊足以遮蔽她身軀的布,只好委屈自己了。「鳳爺,麻煩你給我衣服好嗎?」

  「這才乖。」西門鳳霄走近,遞出衣物。「快穿上吧,免得著涼。」

  重咬下唇,瞪他。她會著涼也是他害的!

  「別咬,唇都紅了,我會心疼。」

  搶走他手上的衣服,單琵琶的氣勢又揚起。「少在那裡虛情假意了!我現在要換衣服,你可以出去了。」

  「又故態復萌了是嗎?」輕輕拉起衣袖,左手緩緩沒入澡桶內,他的舉動令單琵琶慌得心跳如雷,連忙縮到另一邊。

  「你……你做什麼?」

  怕春光外洩,又怕手上的衣服弄濕,她愈來愈緊張,果然還是不該太早放心,畢竟這男人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完全隨心所欲,要是他真在這裡胡來,也是她咎由自取。

  「瞧,你唇色都白了,莫非是怕我對你做出什麼事嗎?」

  「鳳爺應該不是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吧?」

  「假如……我是呢?」又是卑鄙無恥又是小人,一下子可將他捧得真高,可惜他無心當偉大聖人,只想順遂了心底的渴望。

  光滑、吹彈可破的肌膚就在眼前,她又因為憤怒氣得臉色紅通通,襯得她膚色更為紅嫩,讓他真想咬上一口,品嚐她的甜蜜。

  平時凜冽的眼神這刻卻如火焰般地燒燙了她,他欣賞的視線在她身上恣意徘徊,單琵琶嚇得緊抓著手上的衣服,彷彿這套衣服能成為她最後的防護。

  「西門鳳霄,你究竟要看到幾時?」這混蛋肯定不懂「非禮勿視」的道理。

  「單兒,你真香……」眸光頓時幽黯,閃過一道意圖,他的手迅速由她的後腦勺扣住,將她整個人自水中托起,正好封住她的唇。

  舌尖霸道地直闖入她溫暖的口腔內,時而輾轉纏綿吸吮她小巧的唇瓣,時而又如狂風驟雨般地翻攪她的意志,徹底瓦解她的防備。

  她的齒、她的舌,甚至她的身子都沾滿了他身上的氣息,那是她最不喜歡的味道,是股成熟的男人味,明明平時最厭惡他身上的味道,因何此刻卻使她意亂情迷?!

  直到懷裡的人不再反抗,西門鳳霄終於放開被他折磨得紅艷艷的唇。

  摟著她的溫暖驟然消逝,單琵琶的理智才回神,想也不想便揚手賞他一個巴掌,力道之大,讓西門鳳霄的臉偏了些許。

  她渾身發顫,氣憤地忍住淚水,西門鳳霄見了,從不讓人打他的火氣頓時消散,隨即柔聲說道:「一巴掌換一個吻,值得。」

  為她,值得。

  連晚上也要見到西門鳳霄?!

  得知這件事,單琵琶果真氣到把小青叫來房內責罵。

  「屋裡沒男人又如何?祥龍鎮又不曾出過什麼大事,幾個晚上會出什麼事?而且你誰不好拜託,偏偏去找我最討厭的人,小青,你真的是……真的是……」加上剛才在澡間發生的事情,她已氣到千曉得要罵什麼才好。

  小青很委屈地掉下眼淚。「小姐,小青不是故意的,只是事情太突然,小青也不曉得該找誰幫忙,老爺和鳳爺交情最好,每回也是托鳳爺照顧小姐,小青就只能去找鳳爺幫忙了。小姐、小姐,你不要怪我啦。」說完,哭哭啼啼的噘著嘴。

  她也不是故意的,就真的腦子裡只有鳳爺這個人選。

  「唉!」小青都被她罵哭了,單琵琶心頭的火一下子也熄滅了,頹喪地落座。「算了,別哭了。」

  不喜歡哭的她也最討厭別人哭,她雖然身為女子,卻不愛以眼淚博取同情,她個性執拗得很,即使要哭也會偷偷躲起來一個人哭,絕不哭給旁人看,直到現在,她只哭過一回,就是在娘死去之後。

  「小姐,對不起……」

  「做都做了,對不起又有什麼用?」還虧小青最瞭解她,怎知……唉!「罷了,去把我的晚飯端進來,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用飯,跟他同桌,我會沒食慾。」以往有爹在,她不能亂來,現在府邸只有她,當然要按照她的方式。

  「是,小姐。」見小姐不生氣了,小青破涕為笑,連忙要去把小姐的晚飯端來。

  哼!西門鳳霄那麼爽快答應要來幫忙,肯定是衝著她來,一旦她生氣,他看起來就很高興的樣子,真不曉得自己是何時惹到了他,竟讓他無時無刻不針對自己。

  慶幸的是,剛才的事情僅有他們兩人知情,只要西門鳳霄別小人到處宣揚,就不會有第三者知情。清楚西門鳳霄不是可以受人威脅的性格,她只能祈禱這回他還有一點良知,別毀了她一輩子,她也會努力忘記那個污點。

  她只要再多忍他二十一天便可。等爹他們一回來,她就要快點嫁給馮大哥,到時候她便是馮大哥的妻子,馮大哥必定會保護她。

  想到不久的甜蜜將來,淒慘的表情終於露出幾許喜悅。

  「小姐……」

  是小青喚她的聲音,尾音還拖得特別長,每回要是她做錯事,總會這麼喊她,莫非又……腦子裡剛閃過她有可能又做錯事情,方抬頭便看見西門鳳霄也站在眼前。

  看見是西門鳳霄,她虎地站起來,氣憤地問:「你怎可擅自進入我房裡!」

  「有人不懂待客禮節,我只好親自過來教導。你爹難道沒告訴過你,府內有客人,身為主人就必須前來迎接?」

  單琵琶生氣了,才不搭理他的質問。「小青,快把這人趕出去,我不想看見他!」

  「小姐……」一方是小姐,一方是老爺重要的客人,兩方都很重要不能得罪,她不知如何是好,非常為難。

  「小青,你不聽我的話了?」居然連小青也一副很怕西門鳳霄的樣子,氣死她了。

  「小青,沒事的,你先出去。」

  「不是小青出去,是你滾出去。西門鳳霄,這裡是我的閨房,你不能進來!」

  「小青!」溫和的嗓音聽來悅耳舒服,口吻竟萬分強硬,西門鳳霄流露出來的霸道教小青不敢不從。

  小青一張小臉愈來愈蒼白。儘管西門鳳霄是外人,她就是很自然地會聽從他的命令,深深看了單琵琶一眼,小青的表情滿是不得不屈服的無奈。

  「小姐,小青先出去了。」她對不起小姐,又無能為力,畢竟老爺曾要府內的人萬萬不可對鳳爺不敬,而且她寧願被小姐罵,也不要得罪鳳爺,得罪鳳爺會順便得罪老爺。

  「小青!小青!」

  西門鳳霄身形輕移,擋住單琵琶的去路,再順手把門帶上。「別喊了,現在這裡只剩你我,想說什麼便直說。」

  「滾出去!」她幾乎要不顧氣質地破口大罵。

  「除非你懂得禮貌。」

  「我不要你待在我房裡!」只要待在同一間屋子裡,她便覺得難受,彷彿有人壓迫她的胸口,不讓她呼吸。

  「身為主人,難道不應該到外頭陪客人?」她的憤怒、她的反抗都讓他無法忘懷,才接二連三地逗弄。

  「哼!」她雙手抱胸,眼露鄙夷。「我又不是青樓的姑娘,用不著陪『客人』。」她清楚西門鳳霄在湘春樓有一名紅粉知己,會上青樓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微笑,「很好,既然你自比是青樓的姑娘,就讓我瞧瞧你的待客之道。」

  「西門鳳霄,你是耳朵聾了沒聽清楚嗎?我說我不是青樓的姑娘,用不著招待你這位『客人』,如果你需要招待,自己到青樓去!」竟敢將她當成青樓的女子,可恨。

  「我現在是在貴府做客,給我收斂你的任性。你的脾氣、性格已經不太好了,難道連最基本的禮節也不懂?」他的聲音始終平穩,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

  「不太好又如何?只要比你好就好,難道你以為你自己有好到哪去?不過是有幾個錢罷了,若你沒錢,你看還會不會有前呼後擁這等陣仗?有錢又如何?不懂得當好人,名聲那麼差勁,不過……我想大概也沒人有膽子跟你說,畢竟你這人愛記仇又會報復,誰敢得罪你!」

  很好,他要她說,她乾脆一次說個夠,讓他多瞭解自己一些。

  面對她的挑釁,西門鳳霄不以為忤,甚更連眉心都沒有半點起伏,依然沉穩得如同一池無波的湖水。單琵琶見狀,內心的火焰更熾烈。

  「單兒,沒想到你竟如此瞭解我。」

  「誰瞭解你了?!我根本不想瞭解你。」她只想有多遠便離他多遠。

  「不瞭解我,怎能將我說透三分?」他還保有不可示人的七分,這七分僅有他能清楚,即使與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會表露。「單兒,其實你很在意我吧?」

  「你!」竟又無法反駁,可惱!「西門鳳霄,我不想看見你,不想聽你說話,給我滾出去!」緊握著拳頭方能壓仰不撲上去將他撕碎的憤恨。

  西門鳳霄雙手始終負在身後,一步未動,輕聲說道:「你既然要留在這裡用飯,身為客人的我只好將就陪著了。小青,將飯桌上的菜全端進來。」

  「你敢?!」

  此地的單琵琶就猶如一隻已讓他挑超怒火的野貓,全身豎起警戒的毛,凶狠的目光緊盯著自己,充滿另一種美艷。

  他喜歡她這模樣,眼底只有他一人。

  「有何不敢?」

  不消多時,小青乖乖跟另一名婢女把飯菜全端上桌,在外頭隱約聽見他倆的對話,清楚小姐正在氣頭上,她低著頭不敢看小姐一眼,剛把菜放下要匆匆逃離,竟聽見碗盤碎裂的清脆聲響,回頭,滿桌的精緻菜餚連同碗盤都成了一地的垃圾。

  「小姐……」

  盛怒的單琵琶火大地扯下桌巾,連同桌面上的菜也一併拉下,瞬間,盤碗落地的聲音讓她感到一絲愉快。

  她就是偏要與他作對,誰能管得著她?

  之後,滿室靜得可怕,小青與另一名婢女連呼吸也不敢太大聲,她們相偕靠在一起,好提供彼此繼續站在原地的勇氣。

  沒想到面對外人,小姐性子依然故我,可鳳爺又不是老爺,他會不會打小姐啊?不……千萬別打小姐,要打也打她。

  小青心頭才剛閃過這念頭,身子便直接擋在小姐身前,一副要捍衛小姐的模樣。

  霎時,冷硬的氛圍驟然因她無心之舉而緩了。

  「小青,你別站在我面前。」西門鳳霄最好動手,她便有機會告狀。

  「你擔心我會打你家小姐嗎?放心吧,我從不打女人。」

  「你敢打我試試看!」單琵琶仍要在口頭上佔上風。

  「單兒,你這硬脾氣再不改改,將來娶你的人會很累。」

  「反正不是你娶,關你什麼事?」

  「世事非絕對,別太早下定論了。」他莞爾,又神色冷冽地說:「這是你弄的,就由你來善後,誰都不許幫!」

  「西門鳳霄,這裡是我家,你不能這樣對我!」

  「誰說不能?你爹沒把你教好,那往後就由我來教。既然你不想吃晚飯,那就別吃了。」說完,他離開屋子。

  望著滿地的凌亂,單琵琶拳頭愈握愈緊,即使肚子餓,也絕不去求他,反正一餐不吃也餓不死她。

  「小姐,嗚嗚嗚,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小青邊哭邊收拾地上的東西,她現在終於明白小姐有多不喜歡鳳爺了。

  「我又沒怪你!」

  一切全要怪那個罪魁禍首,他以為他是誰啊?憑什麼使喚她?

  「可是……啊!」一個不小心,小青的手指被碗盤割傷,鮮血直流。

  「笨手笨腳的,不要撿了,去一旁給我乖乖坐著。」成事不足,害她還得幫著善後。

  「小姐,你不能做這種事啦!」她搶著要取走單琵琶手上的碗盤碎片。

  「給我乖乖坐好,還有……別哭了。」哭得她頭都痛了。

  不過是收拾地面而已,小事一件,她就做給他看。

  單琵琶有骨氣、有毅力,半夜也不到廚房偷吃,一大早便乖乖坐定在餐桌前。

  「早點呢?」她餓了一整晚,早已快體力不支了。

  小青同情地望著小姐,面帶愁容地解釋:「鳳爺說要等人全都到齊才能開飯。」

  到底誰才是主人?「那他人呢?」肚子處於極度飢餓的狀態,再也吵不起來。

  「知道餓了嗎?」淺笑,溫柔的低沉嗓音伴隨腳步聲出現在飯廳,眼底儘是欣喜。「小青,將早點端上來。」

  「是,鳳爺。」

  在西門鳳霄面前,單琵琶從不壓抑自己的本性,此刻她正趴在桌上,抱怨低語:「鳩佔鵲巢。」

  「你說什麼?」西門鳳霄坐在她對面,將她的嬌媚盡收眼底。

  「哼,不關你的事。」

  「怎麼經過一晚仍是口無遮攔呢?馮定睿應該不曾見過你這任性驕縱的模樣吧?」

  「馮大哥才不認為我驕縱。」

  「是敢怒不敢言吧?」

  「才不是,馮大哥喜歡我的全部,你少胡說!」每次跟西門鳳霄交談,不過片刻火氣就全衝了上來,他有多少本事她不清楚,惹怒她的本事倒是誰也比不上。

  唇角銜著淡淡笑痕,這會兒西門鳳霄對她的認定不置一辭。

  「你笑什麼?想說便說!」

  「怎麼,我連笑的權力也沒有?」逗弄小貓兒,讓他的心情變得很好。

  單琵琶賭氣地別過頭,不再看他一眼。

  直到小青把稀飯以及小菜端上桌,氣氛才稍稍和緩。

  「鳳爺、小姐,請用早點。」說完,她也不敢繼續介入他們兩人間的鬥爭,隨即離開避風頭。

  「你真是好樣的,連我的婢女也怕你。」

  「那是尊敬,不是怕。」他亦半分也不讓。

  「西門鳳霄,你為什麼就是要針對我?!」

  「倘若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寵讓。」他會將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都端至他的女人面前。

  「我才不想當你的女人!你以為你是誰,別妄想了!」太可恨,口頭上佔她便宜就算了,竟還打她的主意,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就算會淪落街頭行乞,也絕不嫁你!」

  「單兒,坐下。」冷冷四字猶如一桶冰水,瞬間澆熄單琵琶的怒火。

  他能忍受她耍耍小性子,並不代表能任她為所欲為,到了某個極限,便會喝阻她幼稚的行徑,他不會要求妻子必須永遠聽話乖巧,可仍要以他為尊。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即使他強勢,她也不會一直聽他的話。

  「因為不久的將來,我會是你的丈夫。」

  西門鳳霄說不久的將來他會是自己的丈夫?這……這怎麼可能?!

  「不……爹才不會這樣對我,絕不可能!」

  「等你爹回來,你自己再問他吧!」

  「你明知我不愛你,為何要娶我?」每回對上他,總有一股深深的挫敗,她就好似被他掌握在手中的玩具,搓圓捏扁任由他。

  「你可真老實。」老實的刺傷他也不以為意,畢竟她確實對他沒有感情。「愛不愛又如何呢?只要我想要的,誰也不能阻止我得到。為了你好,勸你還是早點忘了馮定睿,你和他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就憑我會是你的丈夫。」他神色冷肅,絕不容許自己的妻子心底有另一個男人,當然了,除了死人例外。

  「我絕不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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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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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2: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秋瑟縈繞,令人不禁感到莫名的感傷。

  唉,等人亦是落寞,如果等不到人,那滋味更添幾許倜悵。

  轉眼也一個月,殷殷期盼的人尚未回歸,雖然每年總要分別一個月,可今年特別難熬,喜歡的想念累積、累積,等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後,自然會再也熬不住。

  相思久久,點點入心,似淚似喜。

  她真的好想馮大哥。

  他們今天便會回來,時刻大抵都在辰時中左右,於是用過早點,單琵琶便待在這兒,要頭一個迎接他們平安歸來。

  自那天早上再也忍受不住後,她就不曾與西門鳳霄說過半個字,甚至連眼神也沒有任何交集,她努力將他視為無物,不當一回事。

  所幸西門鳳霄還算有自知之明,沒有再繼續脅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要不接下來她的反抗也會更劇烈。縱使他是爹的朋友又如何?即使得罪了他,她相信也會有其他人來協助爹,絕不差西門鳳霄這麼一個。

  他會是她的丈夫?!

  哼,想都別想!若是嫁給他,她絕對天天食不知味。

  不可能!爹絕對不會這樣對她,爹已答應要讓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不可能把她嫁給西門鳳霄。再說,青苑茶行的生意還不錯,怎可能有必要走到這地步?一定是西門鳳霄存心欺騙她,為了看她痛苦才這麼說。

  「這種小人!」無妨,爹他們就快回來了,只要爹一回來,她便要嫁給馮大哥,西門鳳霄便休想破壞他們。

  驀地,身後傳來腳步聲,跟著,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用不著回頭也知道是誰。

  單琵琶正在氣頭上,回頭便罵:「西門鳳霄,你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就說了我不……」身後哪是西門鳳霄,而是小青。「小青,怎麼會是你?西門鳳霄呢?」

  每回總是西門鳳霄替她披外衣,也只有他那麼無聊,她當然認定這次也是他。

  「小姐,鳳爺清晨便離開了。」

  這麼早?「哼,走了最好,省得礙眼。」

  「小姐,鳳爺又沒有惹到你,你真的對鳳爺太壞了。」連她也有些看不過去,雖然鳳爺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不過看得出鳳爺對小姐很好。

  「小青,不准你幫他說話!」

  「是,小姐。」

  「這衣服我也不要。」不是她喜歡的款式,一看就知道是誰買的。「你喜歡便拿去。」

  「是鳳爺送給小姐的。」光是拿在手上便覺得保暖,必定是上等的衣料。

  「那就燒了吧!」她就是不想和西門鳳霄有任何牽扯。

  察覺小姐臉色微變,小青也不好再說什麼,免得情況愈弄愈糟。「是,小姐。」

  就在小青離開後,單琵琶的視線又落在大門口的方向,專心想著爹、想著馮大哥,然而那天在澡間的事情也盤旋在她腦海裡,身子被看了也不能如何,她只能忍耐。

  就怕西門鳳霄會跟爹以及馮大哥說,要是如此,爹為了保她名節,肯定會逼她嫁給西門鳳霄,這才是她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絕不嫁給西門鳳霄。

  中斷的心念一下子如湧泉,亂了她的思緒,再也不能集中精神想著該想的人,直到這刻,她才愈來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萬一……萬一西門鳳霄真的說了,她該怎麼辦?

  咬住下唇,單琵琶陷入深不見底的困境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拉回她的思緒。抬起眸來,終於看見朝思暮想的人,沉重的心情頓時有了宣洩的出口,她燦爛一笑。

  「馮大哥!」她真的好高興見到他,一下子沒想太多,雙臂便圈住他的腰。「琵琶真的很想你。」

  馮定睿揉揉她的臉頰,露出和煦的笑容。「我也是。」

  「下次我再也不要與你分開!我一定要隨你去。」

  「傻丫頭,跟著去很累人,你會受不了。」

  單琵琶搖了頭,堅持地說:「不,再累我也要跟你去。」

  只有馮定睿能保護她不受西門鳳霄的影響,每回想起他那雙似有所圖的黑眸,身子便不自覺發冷,西門鳳霄絕對不是她能對付的男人,她再也不要與他有所接觸。

  「明年再說吧。」他怎捨得讓她跟著去受苦?「琵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沒有,什麼事也沒有。」說畢,又把臉埋在他胸口裡。「爹呢?」

  「回來祥龍鎮巧遇鳳爺,老爺便與鳳爺一塊走了,是我單獨先回來。」

  鳳爺果然找上爹了……可恨!

  「馮大哥,等爹回來,我便嫁給你吧!」

  「為……為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難道……難道你不喜歡我?」

  馮定睿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撫道:「我當然喜歡你了,只是為何要那麼快?我是希望能給你安定的生活再來娶你。」

  「唯有娶我才能給我安定的生活,馮大哥,答應我了吧!」她一定要逃開西門鳳霄的束縛,逃開他的眸子,她真的不敢想像嫁給西門鳳霄會是如何的日子。

  「這……」

  殊不知兩人相擁的這一幕,竟讓遲回的單洪天撞見了,注意到身旁的西門鳳霄臉色愀變,他連忙大喝:「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

  單洪天的聲音令他們迅速分開,看見西門鳳霄也過來,單琵琶下意識地抓著馮定睿的手,幸好讓馮定睿的身體擋住,沒被發現。

  「老爺!」

  「你們兩個摟摟抱抱是在做什麼?馮管事,琵琶不懂事就算了,你怎麼可以隨著她胡來?姑娘的名節最重要,你知不知道?」

  「是,定睿明白。」馮定睿轉過身面對單洪天的同時,也不得不拉開她的手。

  「明白的話就快去吩咐廚子,我待會兒要留鳳爺用晚飯。」

  「不必了。」簡短、冷硬的三個字宛若一把刀,在單琵琶身上砍出了傷痕,他的目光牢牢鎖住她。

  原本的好心情如今全毀了。

  「這怎麼可以!鳳爺,我還沒謝謝你這一個月來照顧我家的琵琶呢!」

  「單老爺,不必了,你剛回來,想必還有諸多事情必須處理,還是先『處理』一下吧,過幾天後,我再登門打擾。」他意有所指地表示。

  單洪天立刻明白,看了他們一眼頻頻點頭。「是是,鳳爺請放心,這件事我會立刻『處理』妥當,那你慢走。」清楚西門鳳霄心意已決,他也無法動搖,只好恭送。

  臨走前,幽黯的眸光再次掃過單琵琶那張盈滿懼怕的臉上,一瞬的痛閃過西門鳳霄的眸底。

  單琵琶隨即滿臉詫異。

  剛剛,她沒看錯吧?即使非常不喜歡西門鳳霄,她的視線始終落在西門鳳霄臉上,也瞧見了那抹幾不可察的……痛。

  不……不可能!絕對是她錯看,像西門鳳霄這種毫無真心、不懂體貼的人,怎可能明白痛的感受?肯定是她看錯。

  「琵琶,你先回房去。」單洪天明白有些要對馮定睿說的話不能讓女兒聽見,否則以女兒的性子,後果定會難以收拾。

  「不要!馮大哥剛回來,我要多陪陪他。爹,你要對馮大哥說什麼話,現在也能說。」即使不清楚爹和西門鳳霄之間有過什麼協定,可她相信對他們絕對沒好處,她得保護馮大哥。

  「不聽爹的話了嗎?叫你進去就進去。」

  「我不——」

  「琵琶,先進房吧,別讓老爺生氣。」馮定睿哄著她。

  在他的軟聲安撫下,單琵琶終於點頭答應。「那待會兒你一定要來找我。」

  「會的。」

  見兩人關係如此密切,單洪天搖了搖頭。

  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原本也屬意馮定睿成為他的女婿,畢竟這五年來,他的表現是可圈可點,為人正直誠實,女兒又心繫於他,若他們成婚,肯定是一對佳偶。無奈……比起馮定睿,他更需要西門鳳霄的資金相助,如此才可以擴大茶行的生意。

  最終,他仍得拿女兒的婚姻去換得青苑茶行的未來。

  「老爺,您請說吧。」

  「定睿,聰明如你,想必已經曉得我要說什麼了。」

  馮定睿不語,更不敢猜。

  他愛著琵琶,沒想過與她分離會是什麼日子,因此他害怕猜測。

  「你是值得栽培的好人才,若無意外,我會答應你與琵琶的婚事,然而……如今事情出了變卦,我不得不做出殘酷的決定!鳳爺他對琵琶也有意思,我也答應他在琵琶滿二十的時候,同意他來迎娶琵琶。」

  馮定睿終於忍受不住出聲反擊,「老爺,鳳爺是怎樣的人,相信您比我清楚,他的名聲不太好,在湘春樓另有一名紅粉知己,這事情早不是秘密了,難道您認為琵琶嫁給他真能得到幸福?還是說您覺得茶行的一切更勝過小姐的一輩子?」

  「放肆!誰准你頂撞我的?」單洪天心知馮定睿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準備將女兒賣了,於是老羞成怒。

  「老爺,我不是要頂撞您,而是希望您好好想清楚,茶行的生意固然要延續,可琵琶是您唯一的女兒,若往後她因而過得痛苦萬分,儘管茶行的生意蒸蒸日上,您內心真的沒有一絲愧疚嗎?」

  「你這樣說我,難道你就能保證給琵琶幸福?」是了,他確實清楚西門鳳霄的名聲不太好,身旁的女人也沒斷過,琵琶的性子剛烈,斷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萬一因此出事了,他能保得住她嗎?

  馮定睿一雙眼直視單洪天,毫無畏懼,坦坦蕩蕩地回答:「當然,我愛琵琶,即使不富貴,也絕不讓她吃苦,我喜愛她、想照顧她的心意一點也不輸給老爺,我會給她幸福!」

  那一瞬間,單洪天差點讓馮定睿的堅持擊倒。

  在他坦率的注視下,他深深發現身為爹的他竟然如此混帳,欲拿女兒的終身幸福來換取利益,然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聘金兩千兩黃金,聘禮是要讓青苑茶行成為全國最大的茶行。這兩樣他早收下了,怎能退?怎可退?即使想退也退不成,西門鳳霄不是那種會接受失敗的男人,既然已經答應的事情若是出了狀況,肯定會惹怒他,因此他已無退路。

  「馮管事,儘管你說得頭頭是道,但我是琵琶的爹,還是相信唯有鳳爺才能給琵琶幸福,而你最好趁早斷了這念頭,否則我只好將你趕出去。」單洪天撂下狠話。

  「老爺!」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廢話,總之,我是不可能答應琵琶嫁給你,如果你還沒忘記是誰給你如今的地位,記得打消琵琶非你不嫁的心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說完,單洪天頭也不回地離開。

  馮定睿仍杵在原地。

  不僅要他放棄琵琶,更要由他來打消琵琶的心意,這棋走得可真絕。

  好半晌後,他才慢步前往單琵琶的房間。

  單琵琶早等在屋外的涼亭內,看見馮定睿,欣喜地上前。「馮大哥,沒事吧?」

  「琵琶……」

  這五年來,她的笑顏總是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適時出現,成為他的支柱,讓他一步一步堅強走下去。這一生,他只愛她一人,更未曾想過會娶她以外的女子,他要的只有她,無奈……似乎有人不喜歡他們在一起,非要他們分開不可。

  「怎麼了?」

  馮定睿忽然一把摟住她,強大的力道彷彿怕會失去她,再也不放開似的。

  「馮大哥,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爹對你說了什麼?你不要聽他胡說,我只想嫁給你,放心好了,我才不會嫁給西門鳳霄那個混蛋!」對西門鳳霄,她滿腹痛恨。

  「琵琶,假如我要你同我走,你可願意?」

  單琵琶抬起小臉迎上馮定睿滿是憂鬱的眸,曉得他是真心之後,她毅然答應。「琵琶願隨馮大哥離開,無論天涯海角。」

  「放得下老爺?」

  「這……要不等過幾年後我們再回來請罪,相信到時候若我們有了孩子,爹也會看在孫子的份上不會再怪我們了。」她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你想得可真周到。」

  「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怕萬一西門鳳霄不願善罷干休,未來的日子將是一場災難。他一個人苦就算了,絕不讓琵琶與他一塊受折磨。「讓我再想想吧,畢竟私奔是大事,我不希望最後讓你跟我受苦。」

  「才不會!我相信馮大哥會保護我、照顧我、不讓我受苦,反正無論你到哪去,琵琶都跟定你了,你也別想甩開我。」唯有躲在馮定睿的羽翼下,她才能不受西門鳳霄的侵擾。

  「你真胡來。」

  「這不是胡來,是認定你了,我此生只會嫁給你。爹的事情你不必擔心,爹最疼我了,相信我去求他,一定會有轉圜的餘地。」

  「琵琶,別去,倘若你去,老爺也會認為是我慫恿,對我印象更差。你先別動作,反正最壞的打算便是我們一同離開。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段時間內尚有其他辦法可解,別讓事情最後走上絕境。」馮定睿比較成熟,想得也多。

  「我都聽你的,只要能跟你在一塊就好。」

  她深深期盼上天不要拆散他們兩人,要不她該如何活下去?像

  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這日醒來,單琵琶覺得特別神清氣爽。

  正巧馮定睿要上街買東西,單琵琶便跟隨著他。

  「笑得真高興,怎麼了?」

  「昨晚作了美夢,夢見我們一起白頭偕老啊!」若非馮定睿很介意,即使大庭廣眾之下又如何,她早靠在他身上了。

  「難怪笑得幸福。」他喜歡看她笑,她一笑,他便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不知怎地,最近太平靜了,總覺得有些奇怪。」不僅爹不再提起婚事,甚至連西門鳳霄也沒有上門來製造她的壓力,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深感不解。

  「這樣不好?」無論他想說什麼,老爺都不再聽了,他也有些不安,怕說出來讓琵琶更擔心,只能放在心底。

  「好是好……只是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懼。」她不由得害怕。

  馮定睿主動扣住她的手。「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

  有了他的保證,她才沒繼續說什麼。

  買完該買的東西,兩人又在街上閒逛,途中看見賣糖葫蘆的,馮定睿買了一串給她,甜甜的滋味吃在嘴裡,融在心底,單琵琶笑得好不開心。

  「你對我最好了。」

  「不對你好,要對誰好呢?」在他眼中,琵琶只是個喜歡撒嬌、偶爾耍耍小任性的小姐,真正的她十分善良。

  「誰知道!應該也有很多姑娘喜歡你吧?」

  「可我心底只有你一個。」

  單琵琶露出害羞的表情。「真的嗎?」

  「當然是——」

  「少爺?!」一名老者激動的呼喚打斷了他們的濃情蜜意。老者緩緩走近他們,看得愈久,表情愈喜悅。「少爺,真的是你,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巧遇你啊!」

  「少爺?這位伯伯,你大概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少爺。」他尊敬老人家,卻不希望再聽他胡言亂語,攬著單琵琶的身子轉身便要走開。

  「定睿少爺,我是忠伯,難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小時候都是我陪著你上學堂,我還有個與你同年齡的女兒,她叫明春,昨天剛嫁來祥龍鎮……定睿少爺,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忠伯還跟著他們不肯走。

  「馮大哥,這位老伯似乎真的認識你呢!」當初帶著馮大哥來的人說他是孤兒,只有名字,現在無端冒出一名家僕,假如他真是位少爺,他們的問題說不定就能迎刃而解。

  「那我怎可能不認識他?」他對以前的事情絲毫沒有任何印象,每回試著回想便頭痛,因此再也不願記起。

  「定睿少爺,莫非你連老爺、夫人,以及定柔小姐都忘了?」

  驀地,馮定睿終於停下步伐,可仍然沒有轉身。

  定柔……這名字怎麼會這麼熟?他記得,他好像記得這名字的主人有張愛笑的臉蛋,記得她的年齡就跟琵琶一樣,還記得她總會跟在他身後喊他一聲……大哥。

  「馮大哥,怎麼了?」

  「琵琶,我看這名老伯暫時不會死心,還是讓我趕緊打發他再說,免得節外生枝,你先回去好了。」

  「可是……」

  「放心,不會有事的,難道我還會對付不了一位老年人嗎?你先回去,我才好專心處理他的事情,好嗎?」

  「好吧,那馮大哥,你要快點回來。」

  等單琵琶離開,馮定睿便帶著忠伯到客棧。

  「少爺,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對不起,我因為出了點事,所以沒有過去的記憶。」五年前,他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曉得,是旁人告訴他的,不過有關他的過去,他們便一無所知。「如果不麻煩,不知你願不願意從頭說起?」他溫柔地詢問。

  「唉,你跟老爺長得真像,假如老爺、夫人還在世的話,看見少爺如此出色,必會覺得欣慰;若定柔小姐也還活著,肯定與剛才那名姑娘一樣亭亭玉立……」說到一半,察覺自己似乎離題,忠伯尷尬地笑著,「哎呀,人老了就不中用,老是會說些奇怪的話。少爺,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就讓忠伯一件一件告訴你,包括老爺、夫人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

  「他們怎麼死的?」

  「是被人害死的……」

  假如馮大哥真是少爺,那該有多好!如此一來,他們的婚事肯定就沒有問題。

  「笑得這麼開心,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單琵琶經過房外的涼亭,乍見西門鳳霄獨坐在那裡,她的好心情頓時毀了一半。

  「你怎麼會在這裡?」走入涼亭質問,便嗅到酒味,大白天喝酒,真墮落!

  「是單老爺邀我過來,你說我能不能來?」語氣半是挑釁半是得意。

  「來不來隨你便,但用不著坐在我房間外頭吧?」

  「我高興坐在這兒,不成?」

  許是喝了酒的關係,西門鳳霄平時寒肅的神情這會兒看起來有幾分邪魅,他的眼眸滿是一股醺甜的味兒,還有股孩子氣,頓時磨去不少令人厭惡的氣息,至少這一刻,他看起來不太討人厭了。

  「你是不是醉了?」若是最好,省得她還要花費腦筋與他鬥。

  「你說呢?」

  應是八九不離十。桌面上不過幾罐酒瓶而已,還以為他酒量好,看來不過爾爾。

  「若醉了,要不要我叫人送你回府休息?」欺負一名喝醉的人,她做不來。

  「你送我。」

  「少無聊了!要就快滾。」本來還想提醒他別將澡間的事情說出去,看來今天是不可能了。

  「單兒,為何你就不能將你對馮定睿的好分給我一點點呢?為何你就這麼厭惡找?我可曾得罪過你?」

  西門鳳霄有沒有得罪過自己?實質上並沒有,不過不知何故,他就是不得她的緣。

  「你有看過哪隻貓兒會與鼠快樂玩耍嗎?」以此比喻再貼切不過。

  「那麼……」身形一晃,長臂伸出,立刻把她擁入懷裡。「單兒,你是我的小野貓。」

  可愛又張牙舞爪的小貓兒,總有一天,他會令她甘願收起爪子,乖巧溫順地趴在他身上,接受他的寵愛,再也離不開他。

  「啊!」她低喊反抗。「你做什麼?」

  「你遲早會屬於我的,忘了那個男人吧,你和他是永遠不可能的,只要你姓單,他姓馮,便此生無望。」

  最後的話令單琵琶停止掙扎,表情閃著疑惑,「這是什麼意思?」他們的姓氏是有什麼關連?

  西門鳳霄不答,反問:「你當真如此在乎他?」

  「當然了。我們的姓氏有什麼問題?你到底說不說?」

  「既然你如此在乎他,那姓氏對你也無關緊要了,是不?」

  「你存心吊人胃口嗎?可惡,放開我!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滿身都是他的氣息,她很想快點離開。

  單琵琶一直很不喜歡與他靠太近,因為他太深不可測,就怕自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無視於她敲打自己,他彷彿不覺得痛,始終沒有放開她,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親近,只是靜靜端詳她細緻姣好的容貌。

  普天之下,比她更美麗的女人多的是,他也不明白自己因何如此迷戀她?雖美艷,卻比不上京城的姑娘,她的嬌媚柔情也只獻給馮定睿,坦白說,她一點也不足以討他歡心,可為何深深對她著迷?

  莫非是因為得不到,反而激起他更想得到的執著?

  是或不是,他不願再探究,唯一清楚的便是不想放開她。

  打到手都無力了,也不見西門鳳霄放開自己,這時她才注意到那雙黑瞳牢牢地盯著自己,不同於以往充滿曖昧、挑逗,而是純粹的凝視,靜靜地,毫無其他意念,彷彿看得出神似的。

  若是平常的西門鳳霄,她肯定能大力反擊,可這一瞬的他很不一樣……深邃的眸子像是想把她的心看透,讓她無所遁形。

  「西門鳳霄……」她停手,回望。

  看了好片刻,他收回貪戀的目光,「這樣吧,十天……只要和我在一起十天,若這十天之內你不能對我有一絲動心,我便成全你們,如何?」

  要不對他動心太容易了,只是會有這麼簡單的事嗎?

  「不是騙我的?」

  「我向來言出必行,如何?」

  單琵琶思忖了一會兒,衡量優劣之後,她是應該答應。畢竟她有自信不會對他心動,可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害怕他,不是怕他傷害自己的那種恐懼,而是怕真的會愛上他……他倆實在不該再有任何交集。

  「我為何要答應你?」

  「你不是一直擔心我將那晚在澡間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如果你答應這條件,那件事我便不會說出去。這對你應是有利的,不是嗎?」

  聽起來是對她有利,畢竟如此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使西門鳳霄放棄她也放棄茶行。

  「莫非單兒怕了我?」

  「我……我才不怕你,少用激將法了。好,我答應你,我也希望你說到做到,如果這十天內我沒對你動心,你便要住手!」

  「一定。」

  「但是……你該如何確定我沒對你動心呢?萬一我真的沒有,而你執意說有,我不就輸定了?」

  「不錯嘛!單兒也開始懂得談條件,不簡單。」

  「少諷刺我!」吵著吵著,竟讓她忘記自己還被他抱在懷裡的事實。

  「若動心,你一定比我清楚,不是嗎?你欲隱瞞到底,我也無可奈何,對吧?」

  這樣聽來似乎是她贏定了。

  「這件事是我們的秘密,如果讓第三個人知情,就不算數。」

  「十天的日子不短,你要如何離開單府?」

  「不用煩惱,這事情我自會處理,你只要別忘記承諾便可,就怕你又小人。」

  「對於不實的指控,我可不接受,敢問何時我曾小人?」他向來都先君子後小人,甚至連應該說的事情也沒說,不只君子,他根本是大好人了。

  他這麼一問,單琵琶才蹱地陷入思考……是了,她總覺得西門鳳霄很小人,那他究竟是何時當過小人?她怎麼半點印象也沒有?

  「說啊,我哪裡小人了?」懷裡多了個她,鼻間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使他整個人暈陶陶的,猶如置身在滿山的花海中,香味襲來,讓他快醉了。

  「這……這……」

  「怎麼,說不出來了?」他調侃地問。

  是聽過他不少壞事,可能夠歸屬在小人這範疇內的行為……還真沒有半件。「對啦對啦,你一點都不小人,可以了吧?」

  很好,算是好的開始。「那以後切記別再說我小人了。」

  她賭氣不答。

  西門鳳霄傾近,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在她敏感的頸子上,引發她輕顫,才轉頭正要罵,便跌入那雙黑潭之中。

  「你……真香,讓我好想一口一口把你吃了……」

  一口一口吃了她?!單琵琶又開始要掙脫他。「西門鳳霄,你……你放手啦!」

  「不放!」好不容易攫獲,怎放?

  西門鳳霄扣住她的後腦,在她唇上偷了個吻,單琵琶也嘗到他嘴裡的酒味,是「女兒紅酒館」最出名的女兒紅,無論怎麼喝都不會醉,整個祥龍鎮無人不知。

  「西門鳳霄,你……」這混蛋,居然裝醉?!

  「小姐,你應該先問我剛喝了什麼酒啊!這次剛好提醒你,男人的話有時候信不得,切記!」佔了便宜,他心情特好。

  她氣得抓起桌上的酒壺就要往他扔去,卻見他沒有閃躲的打算,登時手上握住的酒壺變得有些沉重,丟也丟不出去。

  「你……你真的很討人厭。」最後,酒壺重重放回桌面,她氣自己竟然在緊要關頭放他一馬。

  「單兒,你會愛上我的。」

  「才不會。」氣他氣得要命,如何愛?

  他不與她爭辯了。「不鬧你了,我先回去,再等我約你吧!」

  等西門鳳霄步出視線之外,單琵琶整個人累得坐在椅子上,每次跟他對話,總會花掉她泰半以上的精力。桌上還有他沒喝完的女兒紅,她倒了點酒,稍微淺嘗,繼而又一口喝光。

  女兒紅有點甜、有點酸,更有濃濃的酒香,特別的是喝了卻不會醉,是一種奇特的酒,西門鳳霄對她而言也很特別,明明對他沒有好感,他一接近,她便不喜歡,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好似慢慢拉近了……

  真怪不是嗎?

  十天過後他們又會變得如何?她應該能順利度過吧?

  「琵琶?」

  抬頭看見馮定睿,她起身相迎。「馮大哥!如何,你是不是少爺?」

  「不,他認錯人了。」馮定睿低著頭,意興闌珊。

  「可惜。」她失望。

  「為什麼?」

  「如果你是少爺,爹或許就不會反對我們的婚事了。」她天真的想。

  「也許吧……」

  「馮大哥,你沒事吧?」輕易便察覺他臉上的疲累。

  「沒事,只是有點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目送他的背影,單琵琶眸子添上幾許落寞,她實在很想跟他說剛才與西門鳳霄談好的條件,繼而又想起必須信守承諾,只得放在心底。

  看來,這件事真的必須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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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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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4: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十天,在西門鳳霄的別院一決勝負。

  單琵琶已打定主意絕不受他影響,十天後便能徹底擺脫他。

  「跟我單獨住在一個地方,真不怕?」

  「我都答應前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若怕,壓根不會來。

  雖然總罵他卑鄙無恥,不過事實上他還不曾強逼她什麼事,只除了兩次的吻之外。

  比起那兩次的吻,她更在意的是當她今天早上對馮大哥說要暫時住在親戚家的時候,他竟然不似平常擔心她的模樣耳提面命,反倒是簡單說了一句小心而已。

  如此與她保持冷淡的關係已經好幾天了,自從西門鳳霄在涼亭吻她之後。莫非他不守信用偷偷跟馮大哥說了?

  「很好。」和她私下相處,便是要她對自己卸下心防。

  「西門鳳霄,你沒將事情告訴馮大哥吧?」

  「單兒,我真傷心,難道我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她不客氣回應:「沒錯。依你的表現,我實在很難相信你。」

  他笑,「看來得順便讓你信任我了。這十天內,不准你提起馮定睿的名字,提起一遍多留一天,如何?」

  「若你提起便少一天,如何?!」她絕不吃虧。

  「你真懂得談判,成交。進來吧,這裡是我剛買下的別院,你是第一個進來的客人。」他伸手欲迎。

  看了他的笑臉一眼,她拒絕握住他的手,詭異的是,她竟又自他眼底看見一抹受傷,是不太擔心他會傷害自己,可前車之鑒讓她實在很難相信他不會又耍計謀。

  西門鳳霄不動聲色慾收回手,佯裝不介意的神情卻露出一絲破綻,下一瞬,單琵琶還來不及思索為什麼,手已經伸了出去,主動扣住他的大掌。

  他神色一驚,注視著她,唇微彎,「跟我來,我帶你逛逛。」

  朱紅大門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又一處精緻的庭園造景。屋子並沒有特別裝飾,重點是擺在外頭,小橋底下流水潺潺,魚兒悠遊於水中,自在逍遙;走在由石子鋪成的路上,兩旁儘是栽種的植物,有的正盛開,有的正等待明年初春綻放美麗。

  石子路彎彎曲曲、正好繞過整座別院一周,走了一圈,美景一覽無遺。單琵琶十分喜歡這座庭園,其中最滿意的是裡頭竟有種植梅樹,所有花卉之中,她最喜歡梅。

  「還沒開花,因為這兒偏南,相信再一、兩個月梅樹便會開,到時候若你喜歡,可以再過來欣賞。」

  怎麼聽起來像是他特別為自己栽種的?

  「你喜歡梅樹?」

  「是,我喜歡它的堅忍不拔,小巧的花朵卻蘊涵無限的力量,彷彿也在告誡我,不該太早放棄,堅持方能得到我想要的。」最後一句話他是望著她的側臉說。

  單琵琶有所察覺,繼而縮回手,更不敢回視。

  「堅持是好事,並不代表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有時候放手才是最好的。」她意有所指。

  「可若不堅持,又怎知這次不會如我的意呢?」

  「總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若你真要堅持到底,誰也擋不了你。」

  「單兒……」西門鳳霄輕輕將她的臉扳過來,欲看透她的心。

  兩雙眸子難得交纏在一起,應該厭惡的感覺此刻竟找不到半分,就好似她未曾討厭過他,氣氛融洽得好似他們本該如此相依。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莞爾,俊美的臉更添一絲魅力,深深震盪她平靜的心湖。

  不!她不該受影響。

  「那個……上回你說我與馮大哥的姓氏是有什麼問題?」她殺風景地問。

  他神色沉落,「我隨口胡謅你也信?」

  「你不是那種會胡亂說話的人。」

  「這時反倒如此捧高我的人格,太看得起我了。」

  「你到底說不說?」終於能把話題轉開,她才不輕易罷手。

  「那……真的沒有什麼,我的意思只是想說他只要姓馮,便曾是你們的僕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即使你有多喜歡,重視門當戶對的單老爺也不會輕易同意。」

  「爹不會這麼在意的,只要我喜歡,又沒人破壞的話……我們成親不是不可能。」

  「多一天。」

  「什麼多一天?」還沒自剛才的問題回神。

  「你剛剛提起他的名字了。」

  「這是問問題、怎能算?」

  「若你不想認帳,我也不能如何。」

  說得她一副擺明要耍賴的樣子,她才不是這種人。

  「多一天就多一天啦!」她十分委屈。

  「我帶你去看你未來要住的房間。」

  逛了圈,沒看見裡頭有半個人,她不免心生疑惑。「除了我們之外怎麼沒半個人?那誰要負責準備我們的飯?」說到飯,她肚子確實餓了。「該不會要我煮吧?先跟你說,我不懂下廚的,讓我去廚房只會一團亂,還是說……是你要下廚?」若真是西門鳳霄下廚,可有趣了。

  「可惜你沒機會嘗,因為我只煮給一個人吃。」

  是誰那麼可憐,得被迫吃他煮的?

  「有人走動我不喜歡,所以只命令他們來煮飯、打掃而已,放心,不會讓你餓到。」

  「誰?」

  「什麼?」

  「你只煮給誰吃?」

  「怎麼,你很介意?」

  「才……才不是!只是好奇罷了,不說也無所謂。」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原來是另有其人,她還以為……可惡,她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肯定是跟在他一起,才讓她連思緒也混亂了。

  本以為和西門鳳霄待在別院,會見識到他使出什麼手段,哪知一晃眼六天過去,他什麼都沒做,僅是天天陪她逛庭園,每一日都在優閒中度過,也見識到不同一面的他。

  除了要求用飯的時間必須看見她以外,其他時候他並不會要自己刻意待在他身旁,不知何故,她反而會站在遠處盯著他每一個舉動。

  西門鳳霄不挑食,卻對吃也沒多大興趣,好似只要能填飽肚子的都成。不過說實在,他吃的每一道菜都是精緻料理,味道很好,要挑也不知如何挑起;他對穿著倒是十分重視講究,好像非得如此才能彰顯他的身份。

  其實他的性格挺懶散的,他能整個午後都斜坐在涼亭內喝茶發呆,有時半天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比庭園的假山還要更像一座山。用過晚飯後,兩人會閒聊幾句,然後各自回房,等亥時一過,他會待在月光下的涼亭內,一手執酒壺、一手執簫,他懂得吹簫,而且吹得十分流暢。

  本以為他應是高高在上,在聽過他淒涼的簫聲後,方察覺他似乎是寂寞的,若不寂寞,簫聲便不會反應他的心情。

  也許這時她不該介入他,免得愈陷愈深……

  腳步欲往後退,遠離他。

  「單兒,過來啊。」他早一步發覺她。

  他的聲音在夜裡顯得特別沉重,冰涼如水,直透她心坎內,教她不自覺邁步走向他,一步步拉近彼此。

  「吵醒了你?」

  「不……很好聽,只是有點哀傷,不過你吹得很動聽,想必學了很久。」

  「我娘教我的,這簫……也是她臨終前送我的。」

  「霄兒,娘此生都不得自由,生前沒能好好照顧你,盼你在娘死後能真正展翅高飛,別再受限於此。這裡的詭譎一點也不適合你,若你想走,就走得遠遠的,千萬別再回來了!富貴榮華眨眼即逝,得之也不知是不是幸,還是找個能與你廝守的姑娘在一塊才能長久。」

  這些大概是自他有印象後,娘對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了。

  「我很喜歡這首曲子。」

  旋律憂傷,他亦藉由曲子抒懷,正好讓她看透他的心,總以為他冷漠無情,其實也是有心人。

  「謝謝。」

  「你做的?」

  「很奇怪?」

  「不,只是沒想到你也會有閒情逸致。」還以為他成天想著賺錢。

  「我是個人,自然懂得放鬆。若你喜歡的話,我能教你。」

  「還是不了,我雖叫琵琶,卻不懂任何樂器,爹為我請過師傅,不過最後都說我難教,需要另請高明。」

  「誰替你取這名字?」

  「是娘取的,大概是希望我能成為一般的大家閨秀,懂得琴棋書畫,可惜她來不及教我便已撒手人寰。」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許是夜晚確實令人不想孤獨一人,單琵琶乖乖坐在他身旁,只見他手臂輕揚,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也蓋住她。

  她注意到頸邊有著白色羽毛的氅衣是西門鳳霄經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如此注重衣著又喜變化的人,不應該會保存一件衣服太久,可這件白色氅衣她年年見他穿,應是對他有特別的意義。

  「何時的事?」他問得自然,好似在問今天天氣如何,她答得也理所當然,並沒有想太多。

  「十歲那年仲夏,大家都以為娘只是一般的風寒,結果不到一個月,她就病逝了,快得讓我們措手不及。」肩膀無力地垮下,她甚少提及娘的事情,畢竟是傷心的回憶,提了,旁人也只能勸她別太傷心如此而已,這類話聽多了總會嫌煩。

  「你比我好一些,至少你清楚自己的娘是怎麼死的。她死的時候,我完全不知情,以為她只是睡著而已,因為她總說女人多睡一點會變得更美,而且醒來也不知做什麼好,所以她最喜歡睡。

  「那天我以為她還沒醒,去她房裡想叫醒她的時候,才發覺她已經死了。她那模樣如同睡著一般,外表看不出異狀,我喊了許多聲,不見她有反應,推了推她……她冰冷的身軀嚇到了我……」

  之後他靜靜佇立在床沿,神情未變,過了一會兒又伸手撫摸娘親,並仔細將娘親美麗的最後一面映入眼簾,從此不忘。

  「西門鳳霄、西門鳳霄,你怎麼了?」他頓時不語的冷漠表情使她有些擔心。

  目光由遙遠的過往緩緩調回,落在身旁的單琵琶臉上,注意到她臉上有抹憂慮,他笑了。「放心,我沒事,只是一下子又想到過去的事情。」

  西門鳳霄的模樣有些陰鷙、殘冷,她下意識想逃,念頭方形成,他彷彿洞悉她的意圖,迅速扣住她的肩頭。

  「別逃。」

  「我沒要逃。」不願在他面前認輸。

  她的逞強模樣挺可愛。「單兒,你似乎很怕我?」

  「才不怕,少胡說了。西門鳳霄,你就不能好好喊我的名字嗎?」

  「我不喜歡跟別人一樣。」他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地位——在她心中。「這樣喊可有妨礙到你?」

  「是沒有……」可聽來好似他們有多親密似的,連馮大哥喊她琵琶的時候,她也沒這種感覺;偏偏西門鳳霄無論喊她小姐或是單兒,總讓她有種酥麻入骨的異樣感受,如羽毛一般搔著她的肌膚。

  「那還有什麼問題?」

  經他一說,始終令她困擾的事情頓時沒有影響。

  「沒了,放開我吧,我才不會逃。」

  「可惜!還以為能一直摟著呢!」

  他的一句話促使她想起一件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討厭你了。」

  「願聞其詳。」他莞爾聆聽。

  「你外表看起來似乎真心,其實很假……你只是讓旁人看見你想讓他們清楚的那個部分,至於不願示人的,一分也不會洩漏,藏得很好,教人很難分清楚你這一刻究竟是真心或虛情,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表裡不一的人。」

  西門鳳霄錯愕一怔,很快又斂住一絲喜悅。「單兒,你真的很瞭解我。」

  「你根本不讓我看你的心,這樣哪算是瞭解?」

  他勾起她的下顎,含笑。「若想看清楚我,你得靠更近一點,先空出你的心,只能容下我一個,如此,你才能看清楚我是個怎樣的人。」

  「我……我一點都不想瞭解你……」他靠她太近,噴出的熱氣直接侵入她的鼻間,在她的體內流竄。

  「真不想?」

  他的嗓音怎能如此勾魂,撩得她的心兒怦怦跳。「不想……」

  「聽起來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你……你……別靠我這麼近。」

  「單兒,我答應你,往後在你面前絕不欺瞞,保證真心以對,如何?」

  「用不著對我特別。」他對她太好,令她難以招架。

  「我只會對你一個人好。」

  「是因為你想要得到青苑茶行是嗎?」

  西門鳳霄眼眸黯下,似乎不太高興。「在你心底就只有這個答案而已?若是這問題,我不會回答你,想知道自己去找答案。」

  「你不是說不欺瞞?」

  「不欺瞞並不表示非要實話實說不可,我也能選擇不答。」

  「小人!」

  「太嚴重的指控。」

  「小氣!」

  他但笑不語,逕自品茗。

  這晚,西門鳳霄似乎不那麼討人厭了,可也不到心動的地步。或許她能試著將西門鳳霄當作一般人,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這樣未嘗不可。

  是夜,幽暗的星空下,兩道相疊的身影散發著淡淡的甜蜜。

  尚未察覺之際,他們都已讓彼此深植自己的心湖內,一圈又一圈蕩漾在湖面上的漣漪柔柔包圍了他們。

  容不下第三人。

  第七天,天氣雖冷,暖陽卻自雲層穿透,洩了一地的金黃,難得的好天氣,西門鳳霄帶單琵琶到湖畔,說是要她體驗下廚的樂趣。

  「釣魚?!」她有沒有聽錯?他說要釣魚當午飯?「餓死應該比較快吧,用不著體驗了。」

  「偶爾自己動手煮午飯,不是挺有意思?」他興致勃勃。

  一點也不有意思,還挺麻煩。

  「敬謝不敏。」她提不起勁。

  「這樣吧,今天是第七天,還有四天,我們來比賽,如果你多釣贏一條,就可少一天,如果我多釣則不算數,如何?」

  存心放水啊?「這麼好,有沒有使詐?」

  「我不是小人。」

  聽出他故意調侃,她也默默接受,畢竟是她有錯在先。「好啊,既然你無所謂,那就來比,你可不能不認帳。」

  「單兒,我在你心底的評價真有這麼低嗎?」

  「我是怕你輸給我又不認帳。」

  「放心,我不是小人。」

  「別一直刻意提起『小人』好嗎?我都說不會再胡亂說你是小人了,用不著諷刺我吧?聽久了也很……」聲音驀地停住,「煩」這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望著他那張笑臉,她終於明白自己老給西門鳳霄冠上莫須有的罪名確實更嚴重,他都沒吭聲,她哪有權力嚷嚷?

  「也很如何?」

  「對……對不起!」她的確欠他一個道歉。

  「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圖,只是好玩逗逗你罷了!」

  「可我終究傷害了你,明明沒有的事情,是我一味認定錯怪你。」誠心誠意獻上她的歉意。

  他淺笑,將魚竿遞給她,「讓我瞧瞧你有多厲害。」將話題帶開。

  厲害?一點也不。反正只要他釣的不算數,她就不算輸,才不怕。

  西門鳳霄簡單教她釣魚的方法,她很聰明,沒一會兒便學會,還學得有模有樣,將魚竿輕鬆甩出去。

  「別看我好似弱不禁風的模樣,小時候我也調皮得很,經常爬樹、跳上跳下。」總讓娘為她捏了把冷汗。

  「小野貓。」

  「我才不是!我屬虎,假使我沒記錯,你也是吧?」記得西門鳳霄整整大她一輪,對她而言有點老,不過就外表而論,一點也看不出來。

  「我曉得我很老,用不著提醒我。」他似有感歎。

  單琵琶急忙安慰,「我沒有這麼說,你看起來也不老,就跟馮大哥差不——」哎呀,糟!她連忙噤聲,注視著他,希望他沒聽見。

  西門鳳霄也似乎真沒聽見,專心釣魚。「釣魚需要耐性,看我們兩人誰的耐性足。」

  原來他真的沒聽見,單琵琶輕吁了一口氣,可不知怎地,又覺得有些怪怪的,「馮大哥」三個字說得如此大聲,他怎可能沒聽清楚?

  可西門鳳霄不願說的事情,她應該也問不出答案,只得乖乖釣魚。

  就在他的魚竿才甩出去沒多久,有名年輕男子朝他們這兒走來,以為是這兒附近的人,不過看他筆直走向西門鳳霄,便知他們應是認識。

  「鳳爺。」

  「我不是說別來吵我?」

  「有幾位大人急著要見您,屬下擋不住。」

  「擋不住……便殺了吧。」到哪兒都有麻煩。

  殺?!赫然聽見這個凶殘的字眼,單琵琶嚇得差點握不住魚竿,她非常確定自己沒聽錯,人命能如此輕賤嗎?

  年輕男子聞言,似是真要去執行命令,轉身便走。

  單琵琶連忙開口:「不過是見幾個人而已,用不著殺吧?你去見見他們,我會在這裡等你。」輕易便說殺,西門鳳霄以往究竟是過什麼日子?眼看年輕男子愈走愈遠,她緊張起來。「不要殺人,好不好?」

  她滿是擔憂的小臉使西門鳳霄難得軟了心。「墨衣,不必了,我去見他們。」

  十幾步外的墨衣停下,轉身。

  單琵琶這才放心。「快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單兒,我很喜歡聽你說這句話,倘若能換成更中聽的便再好不過了。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將他們打發之後便回來。墨衣,你留在這兒。」

  「是,鳳爺。」

  等一臉不高興的西門鳳霄走遠之後,她才有機會打量這名叫作墨衣的年輕男子。主子生得什麼樣,屬下大概也不會差到哪去,墨衣的長相也不錯,不過她認識西門鳳霄這麼久,怎麼不曾見過他?

  「你在西門鳳霄身邊多久了?」

  「十餘年。」墨衣清楚單琵琶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不同,照實答覆。

  「我怎麼未曾見過你?」

  「我只負責保護主子的安危。」

  「你主子他……是不是經常要你殺人?」她小心翼翼地問。

  墨衣斟酌了這問題的嚴重性,最後回答:「單小姐,請別當真,主子並非真殘忍,那只是玩笑話罷了!」

  她聽來一點都不有趣,還有種膽戰的恐懼。

  「你主子以前是做什麼的?」

  「這……恕墨衣不能代替主子答覆,請單小姐詢問主子比較妥當。」他謹守分寸。

  「他不會告訴我的。」

  「墨衣也無能為力。」

  「你有能力的,告訴——」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全教手中魚竿的晃動給打斷。「有魚上鉤了!怎麼辦?」

  「魚竿拉起來。」

  單琵琶照做,果真拉上一條小魚,雖小,卻已經贏過西門鳳霄。「太棒了,我的第一條魚。」

  「單小姐!」單琵琶正在興頭上,他喊了她。「或許你會認為墨衣逾矩了,有些話墨衣仍不得不說,如果你不討厭主子的話,請你別離開他,主子他不擅表達自己,墨衣看得出主子很喜歡單小姐。」

  西門鳳霄……喜歡她?!

  「你一定是弄錯了,西門鳳霄不喜歡我,他只是喜歡捉弄我、逗我而已。」更貼切的形容根本是以見她出糗為樂。

  「墨衣不曾見過主子在他不喜歡的人面前笑過。這五年來,墨衣只見過主子對單小姐真心露出笑容,僅有你一人而已。」

  隨著墨衣吐出的事實,單琵琶心頭逐漸混亂。

  從沒想過他倆會有這個可能性,因為西門鳳霄對她總是似近似遠,又似真似假,她都弄不清楚他在想什麼,自然不曾想過他或許喜歡自己,這會兒聽墨衣提及,有些事情串連起來才恍然大悟。

  他對她確實是好的,有體貼、有溫柔,雖然這兩者都不多見;難怪她從不認為他會傷害自己,原來是她太遲鈍,但這也不能怪她,是他的行為太奇特,畢竟他總是表現出對茶行的興趣勝過自己……

  就在她陷入一團亂的思緒中,手中的魚竿再次晃動,是第二條魚上鉤。

  她應該高興的,如此一來,他們只剩下兩天的相處時光,望著在桶子裡悠遊的小魚兒,她頓時覺得很困惑。

  單獨相處七天而已,還不夠去瞭解他,對她而言,他仍有太多謎,相信即使他們日夜相處,也不見得能看清。

  真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根本是他。

  「你在做什麼?」

  聽見西門鳳霄的聲音,她轉過頭。「放生。」

  「為什麼?」

  她的戰利品是兩條小魚兒,當不了午飯,卻能減少兩天的相處,她因何要放生?

  「只是不喜歡吃活生生的東西。墨衣呢?」怎麼轉頭一會兒就不見他的身影?

  「他負責保護我,不負責出現在我面前。」既然她不想正面回答這問題,他也不強逼,反正這情況他也樂見。

  「剛剛那些人是誰?」

  「不關你的事,問這麼多做什麼?」

  就是這種口氣,讓她根本不相信他喜歡自己,肯定是墨衣服花看錯了。

  「不說就算了。」她也不想聽。

  西門鳳霄對她似乎就像是在釣魚。先用魚餌引她上鉤,等她想吃餌了,他卻猛地收回魚竿,讓她望餌興歎,因為心底有了餌的存在,令她更有吃的慾望,偏偏他就是不肯餵飽她,似是要釣足她的胃口。

  如此真是喜歡的表現?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不是不想說,真的不關你的事,聽了又能如何?你既然幫不上我,知道也是個麻煩罷了!」有些事情他並不想牽扯上單純的她。「既然沒有半條魚,中午你想吃什麼?」

  「西門鳳霄,墨衣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收拾魚竿的動作稍停,他繼而說道:「沒錯。」

  「那為何你總不讓我看見你真實的那一面?」

  「若讓你看見我的真心,你就會愛上我?」他不認為,因此不打算做,見她不語,他神色一斂,「若你喜歡我,便會曉得該如何瞭解我,而不是要求我必須以真面目示人。單兒,相信我,我最真實的那一面,你此生都不會想看見。」

  明明他的神情帶有一種震懾人心的肅凜,為何她卻看見他眼眸裡不意洩漏的悲傷?沉重得解不開,也壓迫在她胸口上,眉心輕輕皺起。

  她似乎終於踏進了他欲隱瞞的另一個天地之內。

  門,就在她面前。

  該不該推開?該不該去瞭解她其實毋需瞭解的人?

  單琵琶首次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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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5: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翌日早晨,別院沒有準備早點。

  單琵琶呆坐在大廳,就在她已經放棄有人會呈上熱騰騰的食物,準備去廚房找吃的當頭,西門鳳霄走進來。

  「別期待我能煮出什麼像樣的食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沒為食物煩惱過,可也不指望另一個看起來更不可能的西門鳳霄,他倆大概半斤八兩,不……她應該會稍微好一些,至少她進過廚房。

  生平頭一遭要為自己的早點努力,她居然不會厭煩,反倒還有種躍躍欲試的新鮮感。

  她的一句話令他嚥下正要說出的事情。

  「你要為我下廚?」驚喜不言可喻。

  「還有為我自己。」她也很餓了,現在只要有食物擺在眼前,肯定不挑嘴。

  「有誰吃過你煮的菜?」

  「你是第一個,感到榮幸吧?」

  「的確榮幸。我不期盼有多好吃,可至少要能下肚的,多謝。」

  賞他一記白眼,榮幸之後的話統統多此一舉,她當然也想煮出能下肚的菜,不過就不曉得自己有無這天分,希望有,要不然可要餓肚子了。

  兩人相階來到廚房,裡頭應有盡有,深諳廚藝的人肯定能發揮所長。

  「你想吃什麼?」突然間她覺得自己似乎沒問題,應該會有一番好成績。

  「只要是能吃的就好。」這時候要挑嘴,難了。

  「你真不懂得說話,要是馮大哥鐵定會說『只要是你煮的,我一定會全部吃光』。」察覺自己又說了什麼,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想死,我還不想死。看著我做什麼?想料理我?」他若無其事地問。

  「際別再裝作沒聽見了,我不是耶種會耍賴的人,願賭服輸。」

  「我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

  她狐疑地瞅著他,儼然不信。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這兩次統統要算。」

  她就說嘛!如此精明的他,釣魚的那天怎可能會漏聽?

  「不過我也很公平,你既然釣了兩條魚,就與這兩次抵銷。」

  「不太公平吧?因為你後來並沒有釣魚。」她更講求公平。

  「是我主動放棄機會,還是得算數,除非……是你很想和我獨處,那麼我們可以多待幾天,甚至你想陪我長住下來,我也不反對。」

  「我才不想跟你住在一起!」懊惱又輸給他了。「你別待在這兒煩我,這樣我會煮不出來。」

  「恕難從命,我必須嚴守此地,以確保待會兒每一樣食物都能吃下肚。」他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幹嘛瞧不起我?說不定我有下廚的天分。」

  他輕輕點頭,不置可否,然而事實勝於雄辯。

  「可別拿我跟貴府的大廚或是令堂相比,我娘的廚藝就很棒——」

  「我娘不曾為我煮過……」他逕自落座,凝視窗外。「她的心全在她的丈夫身上。」

  娘重視的只有爹,她的一切全為了爹,在娘的眼中,沒有他這個親生兒子的存在,有的不過是他獨一無二的「身份」罷了!

  親子之情……那是什麼呢?

  「一定是你小時候太調皮了吧。」沒忽略他眼底的惆悵,單琵琶故意以輕快的語調試圖別讓他跌入過往太深。

  「或許。」心知她的意圖,他微笑以對。「反正呢……只要是能吃的,我不會嫌棄,動手吧,大廚!」

  之後,混亂了半個時辰,端上桌的是一鍋不知究竟放了什麼的熱粥,有綠的青菜、紅蘿蔔、黃的蕃薯,顏色一團亂,味道……也一團亂。

  嘗了一口後,他神色未變。

  見他沒有抱怨,單琵琶放心了,跟著添了一碗,才剛吃下第一口便差點要全吐了。

  這……這是什麼味道啊?西門鳳霄怎能若無其事地吃下去?!

  她一點也不想再吃,他雖不至於吃得津津有味,卻也讓她看不出半分異狀。

  或許這正是他不會主動表現的體貼吧!

  「別吃了,我再重新去煮。」她有毅力,相信自己絕對會成功。

  他放下碗筷,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原本是想帶你上街吃東西,不過看你這麼有興致,就不想掃你的興,如何?午飯要不要一起包辦了?」

  套一句他剛才說的話——他想死,她還不想。

  不想再受自己的荼毒,單琵琶選擇同他上街。

  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自然讓人有所聯想。

  他們剛走出一間飯館,裡頭的老闆也視他們為一對恩愛的夫妻,這兒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們,她深信外頭那些人看見出雙入對的他們,肯定也會猜測是夫妻關係。既是身在外地,她並不介意,解釋太多反倒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老爺、夫人,來看看我賣的東西,絕對物美價廉、物超所值,快來挑挑看。」

  單琵琶看了眼,是販賣女子頭上的裝飾物,有許多釵,翡翠的、珍珠的,不過看也曉得很廉價,她用的向來是上等的裝飾。

  她不感興趣不表示西門鳳霄也沒意思,只見他的腳步往小販走去,停在他的攤子前。

  「老爺,買支釵送給夫人吧!」小販注意到單琵琶頭上沒有幾個點綴,更大力勸道:「夫人如此美麗,若添點顏色,將會更美麗。」

  她不是沒裝飾,只是這趟出來,壓根不想帶太多不需要的物品。

  西門鳳霄湊近她耳畔,低聲說道:「即使你不穿衣,也很美。」

  單琵琶微嗔,忍不住朝他手臂上打了一拳。「沒正經!」

  小販見狀,猜他們感情極好,繼續推銷,「老爺,這兒的可是我精挑細選的飾品,每一樣都獨一無二,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支,您挑挑看,送一支給夫人吧!」

  單琵琶對眼前便宜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倒是西門鳳霄認真挑選,他不碰,僅用眼睛看,最後揀了一支鑲金的釵,上頭還有幾朵綻放的梅花點綴。

  「老爺,您眼光真好!這支『金梅釵』前些日子也有位客人中意,他在我這攤垃前站了好久才挑中這一支。」

  「那金梅釵怎麼仍在這裡?」他倆眼光一致,同時看上這支金梅釵。

  「因為那位客人帶了回去,後來又拿來退了,有些東西即使喜歡,也不見得有辦法留下。老爺、夫人,我還算好心,半價收回,若那位客人拿去當鋪典當,恐怕連兩成都拿不回。」這足以證實他是童叟無欺的好老闆。

  單琵琶不免同情那名客人的妻子。

  西門鳳霄將金梅釵放下,再也不看一眼,然後又逕自選了一支典雅的木釵,木釵乍看沒有價值,上頭的雕刻卻很細緻。

  「老爺,您不要金梅釵了嗎?」金梅釵比較貴呢!

  他不答,親自替單琵琶插上木釵,然後付帳離去。

  單琵琶再次感到不解。

  在用午飯之前,他們已經先進入過一間骨董店,裡頭的物品都有特色,每樣都看得出價值不菲,西門鳳霄原本挑了一件青花瓶,可惜青花瓶已有一名客人付了訂金。她原先認為西門鳳霄必會奪人所好,怎料他知道以後,便打消欲買青花瓶的主意,一點也沒有要爭取的意願。

  「為何不要金梅釵?」

  「我並不是非金梅釵不可,何況它曾屬於過某個人,也沒有我珍藏的價值了。」他並非以奪人所愛為樂,不過他想要的東西絕不讓人碰,有人覬覦無妨,畢竟競爭對手愈多愈有趣,然而那樣東西就是不能有「屬於」過某個人的事實,否則他寧願捨棄。

  「假如是你非常喜歡的,又曾讓人碰過呢?」他這點潔癖還挺任性。

  「若是我非常想要的……那我絕不讓任何人碰,不過我想也沒人敢跟我搶。」

  「你仍是沒回答萬一讓人碰過,你會如何做?」

  「這種事未曾有過,現在回答也不准,將來碰上的話,你便有機會清楚我的作法會如何了。喜歡這支木釵嗎?」

  「謝謝。」雖然金梅釵不錯,木釵也別有風情。

  「我過去送你的價值不菲,全是稀有的珍寶,卻屢遭你退回,為何這支毫不起眼的木釵你卻收下?」

  他送她的禮物不下數百件,除了最初幾件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收下,其餘她全數退回,連拆開也不拆。

  「因為我喜歡這支木釵。」

  為何要收?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個理由,真正的答案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是因為見他挑得如此專心,不想令他失望吧!

  紹

  夜裡,教人快要透不過氣的簫聲自門縫透進,繚繞於耳畔,牽引著單琵琶,再也入不了夢,滿心全是西門鳳霄那天所說的話。

  他說:「若讓你看見我的真心,你就會愛上我?」

  看見一個人的真心就會愛上嗎?雖然不一定,可她仍想探知他的一切。

  他說:「單兒,相信我,我最真實的那一面,你此生都不會想看見。」

  過去的他,五年前還不住在祥龍鎮的他,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為何讓他的臉上藏有如此重的沉痛?

  他說:「若你喜歡我,便會曉得該如何瞭解我,而不是要求我必須以真面目示人。」

  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她又沒喜歡他,只是想瞭解他這個人罷了,難道不能這樣?他們真的不能成為朋友嗎?

  簫聲乍停,心思也驟然收攏。

  能吹奏這般悲傷的曲子,他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突然,她很想看看他此刻的神情是如何,於是拎起外衣穿上,開了門,朝著他的房間走去。

  月色籠罩的涼亭內,一抹剪影於其中,寂寥的氣息盤旋在他週身,猶如一層霧氣難以消散,又彷彿是他壓根不想解除這股氛圍,寧願孤獨。

  愈靠近他,她的腳步愈輕,察覺他的臉仰望天際,不知是在看月或是想事情?

  不可諱言,西門鳳霄確實是俊美的,假若沒有一開始的不好印象,她亦不敢保證不會喜歡上他,他優雅、睿智、風趣又精明,極富一股令人難以抵擋的魅力,尤其當他特意施展之時,要逃避他的吸引更難。

  此時,她就在他面前,而他好似看不見她,直到她出聲輕喚——

  「西門……」然後,她錯愕他臉上未干的淚痕。

  一抹猝不及防的驚愕閃過他眸底,他沒有多此一舉地別過臉,隨即以詢問來掩飾掩藏不了的脆弱。「你來做什麼?」

  由他的表情,她頓時領悟到原來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不容旁人看見他的絲毫缺失或是弱點,在旁人面前,他永遠會表現出最至高無上的完美,絕不許有些微的瑕疵。

  假使真有人能透徹瞭解他,若不是他最信任的人,肯定會被他殺了。

  「你哭了。」

  任何一個正常人大概不會在他最尷尬、覺得最丟臉的時候公然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會這般無知的,不是還沒出生就是已經死了,看得出單琵琶是明知如此還為之,是存心挑戰他對她的忍耐底線有多深是嗎?

  不語,忖度她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應該是不小心有沙子飛入你眼底對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笑了,「我只是想藉此吸引你罷了,別上當,夜深了,快去睡吧!」

  「你落淚的樣子挺好看的。」

  「單兒,你是想惹怒我是嗎?」即使是她,也會有不希望讓她得知的事情,比如當下,因此才會選擇半夜。

  她狀似無所謂地聳肩,顯然確有此意。「如果真的能讓你動怒,應該挺有趣的。」

  「不怕我了?」他斟滿酒遞給她,嘉許她的勇氣。

  迎上他堆滿試探的眼神,單琵琶毫不遲疑地喝下那杯酒,酒入喉,頓時暖了身軀。她並非那種輕易就受到激將而隨之起舞的輕率性格,只是她就是不喜歡被西門鳳霄看輕。

  「小姐,這不是女兒紅,後勁很強,禁不起你這種喝法。」

  「喝一杯還成,我酒量沒那麼差。」

  「小心點,要是我想對你做什麼,你逃不了的。」

  「倘若讓我恨你一輩子也無妨的話,隨你了。」

  略冰的指尖似刀鋒,輕輕在她臉上刮著,單琵琶只除了最初有些怕冷,之後便靜靜瞅著他,並未阻止他的行為。

  一溫一冷的眼眸在夜色下糾纏,難分難捨。

  「真不知該稱讚你有勇氣,還是太愚蠢了……」忽而,他撩起她一綹如絲緞般的長髮,輕輕拉近鼻間細聞,「單兒,你太單純了,面對一頭嗜血的野獸,既給了它一塊美味的生肉,你怎能違背常理地要求它不能整個吞下呢?」

  倏地,他單手探入她的腰後,蠻橫地將她整個人往自己的懷裡一帶,如野獸般肆虐她嬌軟的唇瓣,另一隻手更大膽解開她的腰帶,如入無人之境地撫摸她渾圓的酥胸;舌尖盡情地挑逗她的神智,手指揉捏著她敏感的胸脯,時重按,時輕搓,緩緩勾起她體內原始的慾望。

  單琵琶來不及拉回神智之前,已跌落專為她設下的天羅地網內,任由他慢慢攻陷。

  「單兒、單兒,你身上每寸肌膚都是屬於我的,誰都不許碰……」蹂躪了她的紅唇之後,更顯嬌艷欲滴,繼而蛔蟲蟻般啃著她纖細的頸子,一點一滴刻下他的印記。這副纖細的身軀將只能屬於他。

  他宛若將她當作樂器,俐落且熟練地彈奏,再配合她迷惘的低吟,熱情的輕喘,譜出一章章令人臉紅心跳的樂曲,曖昧且誘人,為這夜更添幾分銷魂。

  「不、不……」嬌柔的嗓音不敵他的狂暴,毫無抵抗之力。

  不……不應該如此!他們不能、不該……可為何她的身體卻無法強烈反抗?

  她的身體似乎不再屬於她,已舉旗投降,完全受西門鳳霄擺佈了,最後一絲殘餘的神智也在崩毀當中。

  慾火高張,猖狂地想要將他一塊焚燒,下腹急遽竄上的火逐漸霸佔他的理智,本該溫柔的寵愛早已讓迫不及待的慾望給瓦解。他將她柔軟的身子拉得更近,讓她感受他已不再控制的火熱是如何渴望她,渴望能進入她溫暖的身體內。

  突然一股堅硬的感覺正抵著自己,迷濛的雙眼霎時宛若被雷電擊中變得清明,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柔而無力的身軀隨即產生抗拒。

  「不!不要!」她不能,心底已經有了馮大哥,她怎能接受西門鳳霄的懷抱?

  錯愕她忽然反抗,西門鳳霄將她抱得更緊,無論如何都不放手。「單兒,別逃避我,其實你早就喜歡上我了,對吧?」

  「西門鳳霄,住手!住手!」她拚命忍耐,不讓淚水淌下。「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放開我!」

  她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只清楚終於能暫停他侵略的危險行徑,逃過一劫。

  原本美好的氣氛登時無比僵冷,溫柔的眸子迸射濃濃的殺意。

  「你當真愛馮定睿至深?」他咬牙。

  「我愛他。」冷靜之後,她明白自己該說什麼。

  「我哪點比不上他?」

  他相當清楚自己有多出色,他的家世、他的容貌,以及他的能力,少有人能讓他感到挫敗,他欲得到的也未曾失手過,他是天之驕子、高高在上、地位無人可及,然而……眼前的女子——單琵琶,卻讓他生平頭一次感受到最深的刺傷。

  即使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他們之間依然不可能。

  「你不是不好,只是我愛的人……」頓了一下,她才又繼續說道:「不是你。」

  對她來說,她的愛有分先來後到,縱然西門鳳霄再出色,她也不會見異思遷。

  即使他再好……她也不可能愛他。

  答案僅此而已,她卻永遠不能說,因為以他的個性絕不會輕易認輸,她只是單純希望能與人共度一生,而她的情愛已經先給了另一個人。

  她與他,晚了……

  「不是……我?你再說一次!」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毫不遲疑地說:「我絕不可能愛你。」

  「很好……很好!」

  她的話猶如一把銳利的斧頭,徹底將他的心砍成兩半,鮮血淋漓……他冷冷地輕笑幾聲,步伐往後退,終於放開了她,轉身離開涼亭。

  「西門鳳霄、西門鳳霄!」

  無論她怎麼喊,他都不回頭,筆直走出別院。

  單琵琶拉緊衣襟,欲追上去,追至門口,已失去他的身影。

  他將她獨自留在別院裡,望著外頭不見燈火的深夜,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將門關上。她跪坐在門前,雙手還不停顫抖,為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她依舊手足無措,幾乎是差一點便萬劫不復了。

  縱然對他有些心動,也萬萬不該。

  因為確實……晚了。

  步伐匆匆,配合他的急切,衣擺順風擺盪,上頭的皺折彷彿也代表他此刻的痛。

  一個皺折,一分痛。

  離開別院不知多遠,西門鳳霄終於停下來,目光所及到處是一片漆黑,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回頭,卻依稀能看見由別院發出的淡淡光芒。

  他從未有這般因為得不到而感到心慌意亂的時刻,他向來是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不曾有人膽敢反抗他,直到遇見她,是她使他承受到今生最大的失敗。

  他幾乎是狼狽地逃走,就怕再停留一會兒,會做出傷害她的舉動,他怕自己會不顧她的意願強佔了她,因為他不願意輸,不想得不到她。

  明明她對他有感覺,為何偏要說出惹他動怒的答案?

  明明她能接受他,為何要抗拒這份自然而然的感覺?

  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能令他喜愛至此,甚至到了願意娶她的地步,她卻不懂得珍惜,真是愚蠢!氣惱至極,只手握拳一揮,擊中一旁的樹幹。

  即使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他也清楚墨衣就在身旁護著他。

  「墨衣,我是不是很悲慘?曾經掌握最高權位的我,幾乎是呼風喚雨,所有人皆必須看我的臉色,如今也會有得不到的時候,我真無能,不是嗎?」頹喪地再擊出一拳,這次竟無力地只能表現他的無奈。

  原來,即使是受人尊敬的天子,也會有得不到的時候;就算高高在上又如何?他也控制不了每個人的心。

  他,並非無所不能。

  墨衣靜立一旁,默默無言。

  他負責保護主子,不負責擔負主子的心情,而且他深信憑主子的聰明,很快便能想通,他只需待在他身旁即可。

  「墨衣,你回去。」他擔心琵琶會害怕,畢竟別院不小,又已入夜,放她一人他不放心,又不想與她同在一個屋簷下。

  「主子,墨衣負責保護你。」

  「我命令你回去!」

  墨衣跪下。「請恕屬下不能遵命。」

  「你!」猛地回頭,瞪著眼前下跪並自稱忠心耿耿的屬下,此刻他卻不能替他分憂解勞。

  「若主子擔心單小姐,還請盡早回去。」他如此建議。

  閉了閉眼,待緩了胸口的憤怒後,西門鳳霄朝著別院的方向而行。縱然不想與她獨處,這會兒他也非回去不可了,要不放她一人,他亦難心安。

  開了別院的門,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在月色下,孤獨地坐在大廳前階梯上的單琵琶,她曲身抱著膝蓋,臉蛋埋在膝間,聽見他的聲音,等他走近後才抬起頭。

  她不語,他亦無言。

  他輕撫她微冰的臉頰,她如同乖巧的貓兒並未反抗,任由他的手摩挲。

  深深凝視,她的身影逐漸清晰,他愈是無法甘心放手。

  「為何……你不能屬於我?」聲音冰涼如水,流過她心湖。

  「為何你如此執著於我?」

  「因為你神似一個人。」一個已經過世卻難以忘卻的人。

  乍見她的那一瞬,他心底便湧現一股熟悉感,本以為早該模糊的一個人,卻不曾褪色過,因而對單兒擁有霸佔的念頭。

  他等她整整五年,她應該屬於他。

  「是嗎?」

  她是讓他思念的替身嗎?所以他愛的並非她,而是透過她的五官找尋曾使他心動的身影,是這樣嗎?

  原來啊……

  「單兒,我會比馮定睿更疼你、寵你,你應該要愛我的。」

  「我不會辜負馮大哥的情意。」她與他情投意合。

  「那我呢?我對你的心意就能視為無物?」她因何不能順他的心意?一次就好。

  她輕輕往後退,離開他厚實的掌心,淡然說道:「你其實並不愛我,只是因為得不到……」只是因為她神似他心底的某個人。「才想霸佔找,這並非愛,你只是不希望輸而已。可我與馮大哥真心相愛,嫁給他,我才會有幸福。」

  嫁他便會不幸嗎?

  「你以為他會娶你?全天下的人都能娶你,他就是不可能!」

  君子?!去他的君子!有些事情還是得做絕了才成。或許以前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如此,可他想要的人都快要失去了,保有自尊又有何用處?

  他想要的,最終都必須屬於他!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能娶你的人唯有我,誰敢覬覦你,我便不會放過,你只能是我的!」

  「西門鳳霄,你……」未竟的話語因他眼底猖狂的火焰而凍結住,她擔心他會做出太瘋狂的事情,不僅毀了週遭的人,也毀了他自己。

  「單兒,你等著看最後的結果吧!」火一旦燃起,沒有燒燬一切,便難以熄滅。

  最後的結果?!他究竟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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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十天不到,他們便回到群龍鎮,西門鳳霄送單琵琶回單府,正好讓馮定睿瞧見。

  西門鳳霄看了一眼,沒說什麼,逕自與單洪天進入書房。

  「琵琶,你不是去親戚家暫住,怎會和他一同回來?」西門鳳霄臨走前那一瞥,令馮定睿有不好的預感,他不喜歡他倆走太近。

  「馮大哥,你別誤會了,我們是在路上巧遇,他正好要來找爹,便與我一同回來。」不希望馮定睿想太多,對於這幾天的事情,她絕口不提。

  「原來如此。」馮定睿表面相信了,卻仍有懷疑,神色嚴肅地點出他發現的事實。「琵琶,你對他似乎不再如先前那樣厭惡了。」注意到她提及西門鳳霄之時,不再露出嫌惡的表情。

  「這……哪有!馮大哥,你看錯了,我還是……還是……很不喜歡他。」低下頭,迴避馮定睿審視的目光。

  對於單琵琶一瞬的遲疑,馮定睿不禁壓低眉心。「琵琶,你應該還是喜歡我的吧?」

  「當然了,馮大哥,你怎會有此疑問?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不明白?」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分別這幾天,我突然對我們的未來有深深的不確定感……」正巧他也諸事纏身,弄得他筋疲力盡。

  「出了什麼事嗎?」不只自己有些不同,她也感受到馮定睿的不安。

  「不,沒什麼事。」

  「馮大哥,若真的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跟我說。」

  馮定睿垂下眼睫,歎出一口氣,繼而睜開,望著她滿是憂慮的臉蛋。「琵琶,我……」有些事情他說不出口,也不知怎麼說,只能一把抱住她,藉由她的體溫來化消他心中的苦。「琵琶,為何我們就不能再單純一點?為何上蒼要給我們這些考驗?」

  「馮大哥……」依偎在馮大哥懷裡,這是她頭一次感受到他如此痛苦,好似有什麼事正在折磨著他,壓得他快喘不過氣。「到底出了什麼事?告訴我,讓我們一塊想辦法,我一定會幫你的。」

  馮定睿放開她,捧著她的臉,露出苦笑,「琵琶,你幫不上的。」他也無法告訴她令他痛不欲生的真相。

  這笑容深深感染了她,看得出他的挫折似乎很重。「馮大哥,你別這樣,我會擔心。」

  「琵琶,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永遠都別離開我,永遠都要相信我,好不好?」

  他愈是不肯說,單琵琶心頭便愈沉重,她實在無法想像這短短幾天到底能發生什麼事,令馮定睿這般痛苦,莫非是……

  「是爹嗎?是不是爹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他要逼你放棄我是嗎?」

  他淡淡一笑。

  倘若是這件事就好了,至少他還清楚該如何處理,然而發生的是更棘手的事情。他從不單信某方的說辭,因此在聽完忠伯的轉述後,他也暗中去調查,而他查到的事情遠比忠伯告訴他的,還要更令他痛苦幾百倍。

  忠伯只曉得逼得爹娘走上絕路的是因為茶地的問題,卻不知幕後指使者是誰,前天他終於明白害了他們一家人的是誰……原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糟到不能再糟,因為這件事又重重摔落谷底。

  他與琵琶的相識,相戀,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何要在愛上她之後,才得知害死他至親的人竟是單洪天?!

  「琵琶,倘若老爺真的反對我們,你真的會跟我走?」

  單琵琶一眨眼的沉默在這當下竟顯得特別長,連馮定睿也怔住。

  「你不願隨我離開?」莫非真是因為西門鳳霄的緣故?區區幾天的時間便能令她改變?

  輕輕閉上眼,將西門鳳霄的身影消除,再睜開時,黑色的瞳眸只映著她最初的愛戀。

  「不、不是的,馮大哥,我願意隨你走。」

  因她的答案,他笑得溫柔,眼角餘光瞥見了逐漸靠近的身影,繼而把單琵琶又摟入懷裡,無視於對方散發的憤怒。

  單琵琶靠在馮定睿身上,因此沒看見西門鳳霄就在她身後,兩個男人為了同一名女子,視線終於擦出無法再佯裝不介意的火光。

  戰火拉起!

  「天涯海角也願意?」他笑問。

  心坎閃過一絲的困惑,她不語,只是雙手將馮定睿摟得更緊。

  「放開她。」

  身後頓時冒出的一句話迅速分開兩人,然而馮定睿仍拉住她的手不放。

  「鳳爺何出此言?難道您不曉得琵琶與我相愛?」

  西門鳳霄不理會他的挑釁,視線始終鎖定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單琵琶。「她即將嫁我為妻,怎可能會與你相戀?在我看來,她似乎正打算離開你,而你……卻不放手。」

  「是嗎?琵琶,你真的想離開我?」這會兒,他更直接攬住她的腰。

  「別聽他胡說……我沒有。」

  應該強力反駁的口吻卻有些心虛,即使她仍極力掩飾,馮定睿仍是聽得出來,因此他沉下臉色,「琵琶,你剛回來必定累了,先回房休息,我還有話要與鳳爺說。」

  他們甚少有往來,能有什麼話說?她想問又不知怎麼問,目光始終不敢朝西門鳳霄的方向望過去,而馮定睿的笑臉令她開不了口,只好抱持困惑離去。

  等到足以緩頰的第三人離開,馮定睿也不再保持應有的客氣,率先出聲,「鳳爺,您是當真要與我搶琵琶了?」

  「不需要搶,她早晚會是我的人,反倒是你……馮定睿,你認為自己有能力照顧她?」

  「有何不可?若是論背景,確實比不上您的富可敵國,然而我卻比鳳爺更適合琵琶。我倆相戀,鳳爺切莫做個棒打鴛鴦的壞人。」他字字挑釁。

  相戀?!馮定睿是存心要惹怒他吧?!

  「若我真是棒打鴛鴦的人,定會主動退讓,只是……我真的是嗎?難道你肯定、她的心仍在你身上?馮定睿,千萬別太一廂情願,那會害了你們兩人。」他並無老羞成怒。

  「鳳爺若不來破壞,我們定會幸福。」他毫不客氣地反駁,「我想您應該心知肚明,琵琶對您未曾有好感,您一直執著不放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不是嗎?」琵琶是他今生唯一所愛,即使明知勝算不大,也不讓。

  一針見血,馮定睿準確刺中西門鳳霄最介意的一環,讓他微微變了臉色。還以為馮定睿不值得擔憂;沒想到發起狠來,人人都一個模樣——狠毒。

  要對付敵人,果真不能手軟,要不只是浪費時間又拖累自己罷了!

  「馮定睿,我清楚你失憶,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可難道你對自己的過去真無一點探究的興趣?」驀地,他迅速捕捉到馮定睿眼底一閃而逝的銳利,倏地,他明白了,看來不必他說,馮定睿也曉得了某些事。

  「過去的已經過去,又何需介懷?我反倒認為做人應該向前看。」馮定睿若無其事地回答,彷彿剛才驟逝的念頭根本不存在。

  西門鳳霄淺笑。馮定睿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他,只消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心已萌生復仇的波瀾,一波一波拍打著他,難以回頭,更不可能停止。

  他想,要不了多久,乍看平靜的單府便會出事。

  「是嗎?如果你真有這樣的想法確實可敬,畢竟若換作是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了我的人。」他是無論別人想害他幾分,都會雙倍奉還的性格,絕不寬待。

  「您這是什麼意思?」西門鳳霄話中有話,是知道什麼了嗎?

  「僅是我個人的看法而已,沒有特別的意思。」

  「鳳爺,容我提醒,強求不是好事。」

  「我強求的人並非是你,應該與你無關。」

  「琵琶並不愛你!」

  西門鳳霄神色微斂,「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你,我與琵琶的婚事將在兩個月後,記得前來喝杯喜酒。」若非他得上京一趟解決雜事,他是恨不得明日就完婚。

  縱使單兒還沒真正愛上他又如何?

  只要得到了單兒,往後要她的心便不是難事,他想要的,從來不會失手,單兒遲早會是他的人。

  一切,盡在他手中。

  「要我嫁給西門鳳霄?」

  心知女兒必定會反對,單洪天說完之後隨即轉過頭。

  「不管是哪方面,鳳爺都十分出色,能攀上西門府是我們的榮幸。鳳爺也說了,這幾天你們相處十分融洽,你還是個姑娘家,卻與一名男人共處那麼久,若事情傳了出去,你的名節怎麼辦?唯今之計,自然是讓你嫁給鳳爺,免得滋生事端。」單洪天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一副為女兒將來著想的態度。

  西門鳳霄保證不會將澡間的事情說出去,卻不代表與他去別院的事情不會說,這可惡又狡詐的男人。「爹,您怎能獨斷?女兒不是跟您說過,我喜歡的人是馮大哥嗎?為何您就是不肯答應我們?」

  「他哪一點比得上鳳爺?」

  「馮大哥一點也不差啊!只要給他時間,假以時日必定也很出色。爹,他倆背景本就不同,怎能如此比較?這樣對馮大哥並不公平!」思及馮定睿這些年的努力,她忍不住為他說話。

  「總之……你就是得嫁給鳳爺,不得有異議。」單洪天一臉嚴肅,不讓女兒有借口。

  「爹!」

  「琵琶,難道你連爹的話也不聽了?爹是為你好,真正適合你的人是鳳爺,絕對不是馮管事,你與他是不可能的!」那種毫無背景的人,怎能配得上他的女兒?再說聘金、聘禮已收,他真的不能退。

  不可能……單琵琶注意到爹說這三個字似是另有隱情,為何連爹也說她與馮大哥不可能?究竟是怎麼回事?

  「爹,您是不是有事情瞞著女兒?」

  「沒有……你想太多了,反正……反正爹說的話你必須聽,鳳爺後天便要上京處理一些事情,等他回來之後,你們要立刻完婚,聽見了嗎?」單洪天單方面做出決定,不容更改。「還有,明天你不許出門,鳳爺會過來一趟。」

  想到西門鳳霄的不守信用,以及爹的刻意隱瞞,這些都惹惱了單琵琶。「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等他?!他以為他是誰?」

  「他會是你日後的丈夫。」

  原本對西門鳳霄的感覺還有些許的轉圜,他醇如陳年酒的低嗓、婉轉柔語、呵護似的輕吻都撼動她的心,可如今再想起他的一切,覺得好像是他刻意對自己撒下的天羅地網,只為了要捕獲她。

  他的心機清楚可辨,遭致她反感。

  「我不會嫁他!」

  「嫁不嫁不是由你決定,父母之命不容你反對,若你真的執意要嫁馮定睿,就當作沒有我這個爹好了!」清楚女兒遇強則強的性格,若女兒得知他已收下聘禮,肯定會引起她強烈反彈。

  「我並不愛他!」來不及萌芽的感情全讓他毀盡。

  「我與你娘也是媒妁之言,成親之前不曾見過彼此,你娘去世後,我仍舊愛她,爹相信你與鳳爺也會如此。琵琶,要相信爹,爹完全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你嫁給鳳爺才是對的,馮管事……你永遠都別想了。」

  「爹,為何您就不能給馮大哥一點時間?您也清楚他是有能力的,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成大器。」她實在無法接受爹一再輕視馮大哥。

  「別再說了,你只要照爹所說的話去做就是了。」女兒的婚事還是早早了結,省得夜長夢多。

  「爹,您是否和西門鳳霄有什麼協定?」

  「沒……沒有,別問了。好了,你剛回來就好好休息,明天記著別外出。」交代完畢,單洪天轉身離開。

  單琵琶卻不信,這件事必定有內情。

  等不及西門鳳霄過來,與爹結束交談,單琵琶隨即前往西門府,決心問個清楚。

  「協定?!單兒,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西門鳳霄挑眉,品著宣香茶,神情好不愉快。「不過……這還是你頭一次主動前來我這兒,我真高興。」

  「西門鳳霄,你少來了!你真的很可惡,明著說不會將澡間發生的事情說出去,暗地裡卻告訴爹我和你前往別院的事情,你城府之深,令我不屑。」

  「這件事不是我說的。」當單洪天提起這件事時,他才是意外的那一個。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信不信隨你,總之我說不是我說的就不是。」他絕不擔下不屬於他的錯誤。

  單琵琶卻為他的謊言認定他是言不由衷的小人。「西門鳳霄,我總算看清你的為人了!」

  看清?「說得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你是憑哪點看清我?單兒,我能容忍你偶爾的小任性,並不表示能讓你為所欲為,我想你應該聽你爹說了,你即將是我的妻子,我不喜歡你對我的態度。」

  「我的態度因人而異,你就不值得我尊重。」

  「單兒!」冷冷的稱謂,顯示他此刻有多不滿。

  單琵琶心頭一震,縱然有幾分懼意,依然揚高下顎,一點也不服輸。「無論你與我爹有什麼協議,我也絕對不會嫁給你。我要說的僅此而已,你明天也用不著過來,因為我不會見你。」說完想說的話,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兒,承受那雙凜寒眸子的注視。

  「聘金兩千兩黃金,聘禮是要讓青苑茶行成為全國最大的茶行。這兩樣你爹很早便收下了。近來,你爹非常想擴大茶行的生意,有許多必要的應酬與疏通,我想那兩千兩黃金應該差不多用盡,等你成為我的妻子之後,茶行便是我的事,我定當盡心協助,你以為這婚事還能退嗎?」這當下他就必須強勢,讓她認清楚局面。

  「你很早就佈局了?」

  「這是當然,我不喜歡輸。記得嗎?我曾說過,假使是我非常想要的……那我絕不讓任何人碰,也不准有人跟我搶,你以為馮定睿能鬥得過我嗎?單兒,你果真太小看我了,對我而言,要馮定睿死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她不禁一顫,立刻退後,拒絕他靠近。

  「我不會屈服。」

  單琵琶欲走,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擒回懷裡。

  「放開我!」

  「琵琶,只要你承認你喜愛我更勝馮定睿,我與你爹的協定可以取消,我也會等你心甘情願嫁給我。」他願為她退讓一小步。

  「西門鳳霄,我真同情你,因為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輸而已,你最愛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她的一席話教西門鳳霄不禁鬆了手,她也乘機掙脫。

  「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戰利品。」

  他對她的感情仍摻雜其他原因,幸好她也沒放得太深。

  她絕不讓任何人來擺佈她的人生!絕不!

  入冬後,難得遇上好天氣,無雪無風,暖洋普照。單琵琶獨自坐在涼亭內,神色漠然,緩緩閉上眼,她歎了口氣。

  回想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心頭滿是惆悵,本該無憂的日子卻因為西門鳳霄的介入,而亂了她早已計劃好的未來。

  她要成為馮大哥的妻子,他主外、她主內,兩人一塊努力讓青苑茶行的生意愈來愈壯大,甚至擴展至全國——這曾經是她最完美的夢想,如今有些念頭竟逐漸淡了,是否因為她的感情生變的緣故?

  明知不能愛上,不能和他牽扯過深,加上又得知他做了一些她無法認同的事情,為何心底對他的厭惡卻難以回到最初?

  那夜險些走火的纏綿,始終盤旋在她腦海中,好似刻入她骨血裡,怎麼也揮之不去。他果然厲害,徹底擾亂了她的心,令她痛苦萬分!痛的是不該記著他這麼一個惡劣至極的男人,苦的是想他的時間竟勝過馮大哥些許……

  自西門鳳霄離開後,已經半個多月了,他烙印在她內心的影子仍在。同時惦記兩名男人,真正不知羞恥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琵琶!」

  聽見溫柔的嗓音,她抬起頭來。「馮大哥。」

  「都入冬了,怎麼還不懂得添衣服?要是著涼怎麼辦?」

  「我不覺得冷。馮大哥,你最近總是早出晚歸,是在忙什麼?是不是茶行出了什麼事?」不希望話題在自己身上打轉,也順便藉機會瞭解他,最近他們猶如相距千里,即使住在同一個地方,要相見也難。

  「忙一點私事,不過……也快結束了。」眺望遠方,馮定睿若有所思地說,「我們似乎很久沒有機會坐在一塊閒聊了。」

  單琵琶靜靜的,不如平時那樣會陪他多說些話。以前總是她說的多,如今她好似惜字如金,馮定睿輕易便發覺她的異狀。

  「你話不多。」

  「呃……是嗎?大概是最近也沒什麼事,不知說什麼好。馮大哥,你是在忙什麼私事?」又巧妙地將話題轉至他身上。

  「琵琶,你是不是……」

  「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上西門鳳霄了?」這陣子單琵琶的反常令他不得不有此聯想。

  在毫無防備的心理之下,他的問題令她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我……」

  「無妨,別這麼緊張,你老實回答我,別騙我。」

  「我……」凝視馮定睿那雙看不見絲毫情緒的眼眸,慚愧的她竟不知如何啟齒。

  真能說實話嗎?說她的確對西門鳳霄有一些心動,說她無奈又彷徨,不知怎生是好?

  她非常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決定,只是……她始終猶豫,無法真正下定決心。

  果不其然,那天看西門鳳霄送她回來,他便有此預感。

  「唉……」他歎口氣,氣惱自己為何沒有多加注意。「也許你和鳳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跟著我……你只會吃苦而已。若你要嫁他,我也不會怪你,琵琶,別介意我,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事已至此,他再也不敢奢求他倆能白頭偕老,因為他接下來即將要做的事大概會徹底毀了他們的感情。

  「馮大哥,我……我沒有這意思……」她怎能對西門鳳霄動心?錯的人是她。「我與西門鳳霄真的沒有什麼……他不過是為了茶行才特意接近我,我怎可能喜歡上他?不可能的!」每字每句都說得極為用力,猶如想告誡自己不該再繼續錯下去。

  「你心底仍有我?」

  也許有些事情即使不說明白,真正想知道的人也能清楚,他便是其中之一。

  無論琵琶說得多堅決,她不擅歎瞞的眸底早洩漏她真正的情意……在她心中已多出了個人……只是現在不確定孰輕孰重而已。

  「琵琶,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大哥只要你記著一件事,我確實愛著你,一直都愛。」對她,已無法再強求。

  「馮大哥……」望著馮定睿臉上刻意壓抑的情緒,她總覺得似乎將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喊我的名字好嗎?」

  她不喜歡看見他露出好似要與自己別離的神情,欲走近時,他往後退了幾步。

  「定睿,你到底怎麼了?」不只爹、馮大哥、西門鳳霄,甚至連她也變得不再像自己,全部都不對勁了。

  「我……」欲言又止,最後一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真正該承受的人不是她。

  「小姐,大廳有一名西門府上的姑娘要見你。」小青切入的時間正好讓不願說的馮定睿有機會先離開。

  單琵琶只好先來大廳見客。

  「單小姐,我是朱衣,是西門府的管事。主子有交代,怕小姐仍在氣頭上,因此要朱衣在今天將這份禮物送給單小姐,請小姐收下。」

  禮物是一個上等檀木製成的匣子,不知裡頭裝的是什麼?

  欲退,又不想為難不相關的第三者,單琵琶只好暫時先收下,等他回來再奉還。然而禮物都收了,朱衣也沒離去的意圖,她不解地看著她。

  「主子要朱衣等小姐開了禮物才算完成這項任務,還請小姐讓朱衣好交代。」

  打開匣子應該也還好,為了讓她有交代,單琵琶打開匣子,裡頭不是什麼昂貴,或價值不凡的禮物,而是簫,是西門鳳霄娘親的遺物。

  她都斬釘截鐵回答不可能嫁他了,為何……無比貴重的禮物卻要送她?!

  她真的不懂……他不是不想輸而已嗎?

  瞬間,匣子的重量似乎更重了。

  捧著匣子,她垂下眼睫,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

  這份情……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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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7: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鳳爺:

  單小姐即將與馮管事成親,請速回。

  朱衣

  冬至前,單洪天忙著與「饕餮食館」的傅老闆討論婚宴的事情,單琵琶即將要嫁人的消息都還沒讓全鎮的人知情。

  後來,鎮民才曉得原來單琵琶將要嫁給單府的管事馮定睿。

  冬至過後不久,婚禮的日子也訂了,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因此有些消息便在坊間流傳,在眾多流言中,最值得採信的便是單琵琶已懷了馮定睿的孩子。

  為何有此一說?

  馮定睿無錢無權,不過是一名區區管事,縱然能力不凡,依然成不了氣候,然而能讓最重視利益的單老爺答應這門親事,肯定就是因為他最疼愛的女兒懷有身孕,既然都已賠了夫人也只好繼續折兵,否則要讓女兒與未來的孫子如何是好呢?

  所有人都只能想到這理由,其他的再也想不到了。無論如何,理由隨他們漫天胡亂猜測,真相只要沒有人說,便無人得知,畢竟事關單小姐的名節。

  手再三來回撫摸著簫,眼睛也難以移開,目光內全是這支簫,直到門外傳來輕敲的聲音,才拉回單琵琶的思緒。

  她輕輕蓋上匣子,「進來。」

  「小姐……你怎麼還沒穿嫁衣?」今天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小姐一個人躲在房裡,本來還以為小姐是要自己穿衣,哪知卻什麼也沒動地坐著。「小姐,你再不快一些,會耽誤吉時。」

  「我待會兒便穿。小青,這匣子你幫我交至西門府管事的手上,就說……勿強求。」

  「說這三個字就好?」

  「嗯,對,快去吧!」

  西門府啊……小青突然露出一臉懺悔的表情。「小姐,對不起,上回……上回老爺得知小姐與鳳爺出去的事倩,是小青說出去的。」

  「你怎麼會知道?」她以為隱瞞得極好。

  「因為小姐不讓我一塊去,小青怕小姐獨自一人會有危險,便在後頭偷偷跟著,結果就看見來接小姐的人是鳳爺,老爺問了,小青不小心便說出來,小姐,對不起!」

  單琵琶笑彎了一雙眼。「小青,若想將功贖罪,就快點把這匣子送至西門府,這樣我便不會怪你了。」

  一臉很難過的小青聽見小姐這麼說,連忙回答:「是,小姐,小青這就速去速回。」

  原來這件事的確不是西門鳳霄說的,她錯怪了他……

  倚在門邊,她整個人頹喪的望著遠處,心神不定,這樣做……真的好嗎?

  為了能順利嫁給定睿,她欺瞞了爹,說她已懷有定睿的孩子。爹又怒又急,最後被迫同意他倆的婚事。為怕事情曝光,婚事才早早定下,一切全是她心甘情願的,為何當下她覺得似乎做錯了?

  日落西山,夜逐漸降臨,紅色的燈籠映入眼簾,府內的奴僕全為她而忙碌。

  縱使錯了,也無法回頭。

  「怎麼站在這裡吹風?」馮定睿對她未穿嫁衣的模樣視若無睹。

  婚後,他將繼續住在單府內,因此省下迎娶這道手續,直接在單府內擺設婚宴。

  看見是馮定睿,她不發一語地撲進他懷中,摟緊,彷彿想自他身上得到力量。

  「琵琶,若你後悔,事情還能到此為止,我不希望傷害到你。」這件事是他一手策畫,賭的是單洪天有多疼愛自己的女兒,以及琵琶對他是否還有心,最後他成功了,然而卻沒有一絲欣喜,因為她的落寞全看在他眼底。

  她在他懷裡猛搖頭。「我沒後悔,只是……只是……萬一讓爹發現真相,他必定會很生氣,我很不安。」在西門鳳霄回來之前便完成婚禮,她也怕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會有萬一,只要婚後我們早點有孩子就好了,不會有人知道,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乖,快去換衣服,待會兒便要行禮,好嗎?」

  在馮定睿的哄勸下,單琵琶終於回房更衣。

  婚宴也在酉時中正式舉行,行禮之後,單琵琶讓小青領回房內,靜靜等候馮定睿。

  一切都很順利,為何她的心跳依然無法恢復平靜?為何她仍感覺到一股濃濃的不安?究竟是要發生什麼事呢?

  「喀。」

  她聽見開門聲,有人走了進來,應是馮大哥。都這時候了,相信應該不會出事了吧?

  雙手十指交扣,等著馮大哥為她掀起紅帕。

  腳步聲愈走愈近,她的心跳終於靜了下來,然而當紅帕掀起的瞬間,發現站在她面前的竟是西門鳳霄之後,瞬間,心頭的震盪宛若巨大的海浪翻騰。

  「怎麼是你?!」

  西門鳳霄輕輕將紅帕置於桌上。「沒想到會是我嗎?也是了,挑著我不在的時候成親,我理當趕不回也無法阻止,對嗎?」

  她的目光緊盯著他的每個動作,他臉上的陰寒令她豎起防備。「我已經和定睿完婚,也是他的妻子了。」

  不過幾個禮節罷了,他怎可能會在乎?他介懷的是外頭所傳的流言。

  「你的身子已給了他?」

  「對。我還有了定睿的孩子。」每每對上西門鳳霄,總能激起她體內不願認輸的傲骨。

  經由她的嘴裡說出來的事情如同萬箭,穿透他的心。

  他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繼而重重摔於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卻無法壓過外頭的熱鬧,也無人發現房內已經出了事。

  單琵琶嚇了一跳,雙手握緊拳頭,眸子裡盈滿害怕。

  「取消這場婚宴。」孩子是無辜的,有她一半的骨血,他不會要她拿掉,卻絕不容許她嫁給馮定睿。

  「不可能!」

  「單兒,我視你若珍寶,小心呵護,你卻這般回報我?」朱衣的一封信令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一回到祥龍鎮便聽見外頭的傳聞,再見到她退回的簫,他怒不可遏,嫉妒的火焰燒著他的心骨,似是要粉碎了他。

  直到這刻,他才深知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對她放了全部的感情,不讓任何人得到她,他要完整無缺的她,可她的背叛卻重重給了他一擊。

  無法回頭了!

  單琵琶咬咬下唇,反駁:「我沒要你呵護。」

  他失笑了幾聲,高大的身影迫近她,指尖輕浮地刮著她的臉蛋。「是啊,你沒要我呵護,全都是我一廂情願!沒錯,你說得沒錯,確實是我自討沒趣。」

  「西門鳳霄,請你自重。」

  「自重……」輕鄙的目光打量她全身,猶如在估量她的價碼還值不值。「哼,你以為我還會要現在的你嗎?既然都讓人碰了,已經沒了價值,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興趣,你儘管去嫁給馮定睿。」

  他喜歡的東西若讓人碰,就不值得他珍惜,他便不會再要。

  即使是最珍視的人,亦然。

  她之於他,再也沒有留戀的必要。

  他譏諷的語調,痛徹入骨的低嗓,教單琵琶遍體鱗傷,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卻因自尊心遲遲不肯落下一滴。

  「既然如此,那請你出去,別再來打擾我!」

  「單琵琶,你等著看,你所希冀的幸福將會崩毀。」他已等著欣賞她的下場。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他的情與愛分明,愛要愛入心,恨要恨入骨。

  單琵琶——是他今生唯一恨入骨的女子。

  翌日,天空灰濛濛,沉重的雲好似也疊在單琵琶心上,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不過一天而已,她卻覺得度日如年。

  昨晚,定睿喝得頗醉,說是不想影響她的睡眠,便先回他的房裡,夫妻倆的第一夜顯得有些冷清。

  她起身後,逕自更衣、梳洗,詢問了小青,曉得爹與定睿在書房,便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只是當她輕聲接近書房門外時,竟聽見裡頭傳來的爭執。

  「馮定睿,你究竟安什麼心?!我養你、提拔你,甚至也不介意你的出身,讓琵琶嫁給你,為什麼你要連同外人來騙我?」

  今天一早,他才得知不知幾時,他經營了大半輩子的青苑茶行居然早已易主,而買下他茶行的人早不在鎮上了。

  「老爺,騙?!你怎麼忘了是你自己與對方簽下合約的?從頭更尾,我什麼都沒說。」馮定睿笑得陰冷,神情不復往昔的溫和,只為了報復的他,心已讓妖魔吃了。「再者,提拔?別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只是正好缺了個幫你的人。」

  「那個胡公子是你介紹給我的,你還說他為人誠實可靠,值得合作,這些……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他很相信馮定睿,從來不曾懷疑。

  「老爺,你怎麼會我說什麼便信什麼?要是我說你明日就會死,難道你也信?」

  「你……為什麼?」單洪天不敢置信馮定睿會在今日背叛他,真是錯看了。

  「單洪天,不曉得你的記憶力好不好?設計害人的事情,你不也曾做過嗎?」

  「你……你怎麼知道?」他今生只做過一件錯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的姓氏,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馮定睿的話好似當頭一擊,令單洪天臉色驚變。

  「你……難道你是馮富的兒子?」

  「總算想起來了,現在,你還想追問我為什麼嗎?」馮定睿神情驟凜,咄咄逼人,「當年你為了貪圖我家茶地的利益,害得我爹娘以及小妹全死在火海中,也害我失去記憶,如今我回來取得應得的一切,難道有錯?單洪天,你該慶幸我沒要你的命,要不然你還有機會在我面前質問嗎?」

  「你早就計劃好這一切了?難道你對琵琶的感情也是假的?」

  「沒錯,要讓你女兒對我死心塌地可真容易是不?單洪天,我不要取你這條命,但你最重視的財富以及你最疼愛的女兒,我都要奪走。當年我爹對你如此信任,你卻為了一己之私而欺騙他,現在總算輪到你嘗嘗遭人背叛的痛苦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一切全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定睿,你對我真是假的?」單琵琶推開門,神色哀戚,以為自己終於得到幸福,哪知卻是不幸的起始。

  「錯就錯在你生在單府,是單洪天的女兒。」他無視於她心碎的表情。

  「可若我不是爹的女兒,也不會認識你了不是嗎?」她分不清心底究竟痛還是恨,她的真心竟讓人糟蹋,棄若敝屣。

  「琵琶,是爹對不起你。」連累了女兒,單洪天相當過意不去。

  單琵琶看著一下子彷彿老了許多的爹,輕聲說道:「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的命運。我代替我爹跟你道歉,是我們對不起你。」

  「他不是對不起我,是對不起我爹娘以及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小妹……就為了成全他的私利!」

  單琵琶朝他跪下、低頭,她的行為不僅讓單洪天心疼,亦讓馮定睿錯愕。

  「馮大哥,琵琶應該還能這樣喊你吧?沒錯,爹確實犯過錯,可能不能請你別和我爹犯了同樣的錯?既然你已重重打擊了他,就請放過他好嗎?琵琶願意代爹承受。」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她受爹的照顧那麼久,為他做這些事也應該,無怨無悔。

  一夕間,天地變色。

  她的心並無太大的起伏,好似平靜的沙漠,一層一層的沙浪將她最真的感情全部掩埋在深深的黃土之下。

  「我要你隨我走,永遠不許回來見你爹!」

  單琵琶轉頭,單洪天不捨的表情落在她眼底。

  「他是我爹,我不能不顧他,我願為奴為婢,就是不能離開他老人家,請你諒解。」縱使爹做錯了,他是她的親爹,又豈能做絕?

  凝視跪在地上的琵琶,馮定睿心中登時感到不捨,「若你隨我走,這一切我能還給他。」若為琵琶,他可以不要這些。

  她的幸福是建築在旁人的不幸之上,讓她不能安然無憂,再多的財富要之何用?情願捨棄換來平靜無愧。

  「馮大哥,我們一夜夫妻也僅能到此為止了,對不起。」

  夫妻之路已難走。

  「你確定不同我走?」他瞅著她,希望她改變心意。

  「我們欠你的,今生還不了,來世再還。」她低下頭,沒看見他眼中殘存的柔情。

  「琵琶,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大哥只要你記著一件事,我確實愛著你,一直都愛。」

  一直都愛?!呵……感情她再也不想碰,誰也不愛了……

  馮定睿離開祥龍鎮後,青苑茶行易主的消息很快便在鎮上傳開。

  先前,單洪天已經用了西門鳳霄所給的兩千兩聘金,在幾個地方已經先設置分店,準備在女兒與西門鳳霄完婚後進行下一步,然而他沒料到竟會有之後的這些變化——

  大喜之日隔天,便得知青苑茶行早在馮定睿的設計下賣給了別人,手頭也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所積欠的款項,加上西門鳳霄所給的聘金並不夠用,他卻想著很快就能得到資助而毫無節制地到處應酬,導致現在不僅失去一切,還積欠九百多兩。

  籌不出錢償還的他們甚至連主屋也得賣了,僕人走得一個不剩,即使有不願走的也被趕走。

  儘管單洪天對自家人很好,對外卻是勢利眼的人,根本沒人願意幫助他們,最後對他們伸出援手的竟是毫無關係的司徒蘭生。

  單琵琶原本不想接受司徒蘭生的幫助,在經過這件事的打擊後,她見爹一下子老了許多,似乎無法再承受其他的折磨,只好聽從安排。

  「司徒公子,你我兩家素無往來,為何出手相助?」即使與司徒蘭生不熟,也聽過他的名聲,他是一名重利益的商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若說我是難得良心發現,你信不信?」

  她淺淺一笑。

  「我想你這笑是表示不信了,坦白說連我自己也不信我會是個好人,我確實另有目的,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跟你討這人情。」之後肯定會有人迫不及待上門來。

  一向高高在上的西門鳳霄,這會兒非讓他低頭來相求不可。

  「司徒公子,我與爹什麼都沒了,還有誰能給你這人情?不如請你讓我在這工作,我什麼都願意做。」為了活下去,自尊必須捨棄。

  「你肯做,會有人捨不得,說不準還會來我這裡興師問罪。單小姐,你就安心住下便是。」相信要不了幾天,那個狼狽離開的西門鳳霄肯定會再回來。

  還會有誰捨不得她?她半天想不到一個人,只除了……

  不,肯定不會是他。

  縱使內心困惑,單琵琶依然暫時住在司徒府內,也沒忘記趕緊找份工作好償還債務。只是什麼都不會的她,加上過去的性子給人的印象又很嬌,根本沒人敢用她,還是司徒蘭生的牽線,她才能在「竹林小館」覓得一職。

  什麼都不會的她得從頭學起。

  擦桌子、掃地、收拾碗盤、招呼客人,樣樣都要磨練,每天回到司徒府,她總累得一沾床便睡,無心想到其他事情。

  曾幾何時,未曾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的她也得做跟奴婢相同的事情,若換作以前,她必定做不來,如今為了生活,再辛苦的工作也會做。是很累,卻累得充實,讓她腦子一片模糊,什麼都想不了,連作夢也不要……這樣最好。

  凝視她憔悴消瘦的臉龐,西門鳳霄心疼地握緊拳頭,她竟累得連他開門入內也未察覺。在替她蓋好被子後,才輕聲離開,筆直朝著書房而去。

  「砰」的一聲,門板的聲音驚動了正坐在書房內看書的主人。

  「鳳爺,來者是客,你還真沒禮貌,忘了這是我的住處嗎?」

  「我要帶走她。」

  「如今單小姐是我的客人,你說帶就能帶走嗎?也要看看她要不要隨你回去。」有了王牌,司徒蘭生向來懂得利用。

  「你想如何?」生平最不愛受威脅,西門鳳霄凜凜地瞪著司徒蘭生。

  「不是我想如何,是鳳爺想如何?畢竟單小姐已家道中落,再也沒有你要的茶行,鳳爺要她何用?」

  「這不關你的事,開出你的條件,然後別插手。」

  「鳳爺,我不僅收留單小姐,而且還是他們最大債務人……其實這筆數目對鳳爺來說肯定是鳳毛麟角,不足掛齒——」他真正想要的當然不是這區區小數。

  西門鳳霄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說!」

  「鳳爺與朝中幾位大臣都有交情,還請鳳爺代為引薦,如此一來,我將物歸原主,分文不取。」

  「司徒蘭生,你想把生意做到宮中嗎?」真是個不怕死的人。「那好,你想要見誰,我幫你引薦,再另外給你一千兩,從此不許你再接近她。」

  「成交。」速戰速決,乾淨俐落,這樣才是談生意的方式。「不過……」

  「嗯?」

  「放心,我並非想得寸進尺,而是如今單小姐連個住所也無,倘若鳳爺成了單小姐的債主,不知要如何安置他們?」好歹她是他的員工,關心一下總應該。「若鳳爺不覺得麻煩,總該給個名分。」

  「她不值得!我肯收留他們就該偷笑了。明日我會派人來接他們。」說罷,西門鳳霄匆匆離開。

  司徒蘭生高深莫測地一笑。

  說不值得,一接獲他的通知,又連夜趕回處理,真是個矛盾的男人。

  「單小姐,請你出來吧!」本有心幫西門鳳霄一把,無奈他的自尊卻害了他。

  經過司徒蘭生的安排,單琵琶自屋外步入,剛才他們的交談,她一字一句全聽清楚,卻無意評論,她早學會成為浮萍,飄零而生,不再計較。

  「若單小姐不願過去,蘭生願意反悔。」假意刺探地詢問,雖然結果定如他所預料。

  「這便是司徒公子希望的結果不是嗎?琵琶非常感謝司徒公子為我們父女倆所做的安排,只要能生活,無論到哪裡,琵琶都不會有怨言。」對於未來,她已有認知,無法再隨性。

  「單小姐,你改變真多。」與他記憶中的相差千萬里。

  「過去是琵琶不懂事,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西門鳳霄不會讓你好過,你真要過去?」

  她不值得!由這四個字足以得知他有多氣憤自己。

  「無妨,我也不會在意。」她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了,之後會變得如何,她都無所謂。

  「單小姐,別關上了心門,好好去感受週遭,你會活得更快樂。」

  她苦笑,沒有回答。

  心已死,什麼都不重要了。

  翌日,朱衣前來接人,單琵琶沒有二話,隨著她回到西門府。

  許是她這些日子的轉變,其他人見到她,都報以同情的目光,欲伸出援手,卻惹不起龐大的西門府,他們全曉得過去西門鳳霄對她有多慇勤,如今怕是要報復了吧!

  單洪天也不解地問:「既然你不願接受馮定睿,鳳爺也不可能對你多好,你為何要接受他?」

  做了錯事受到懲罰,他已反省,能留下性命實屬萬幸,因此當女兒不願同意馮定睿的條件時,他是支持的。與其失去女兒,他再也不要那些財富,只是他不懂的是,他們都得罪鳳爺,當初女兒也最厭惡他,為何如今卻願意接受接下來有可能的報復?

  「我欠了他,該還。」縱然他對她不再有情,她也欠他不少恩,今生能還盡的,她會盡一切努力。

  「唉!是爹讓你受委屈了,都怪爹當初一時貪心,才會鑄下大錯……」

  「爹,琵琶會陪著您一起償還的。日後我們父女真的要相依為命,您要多忍耐。」

  「琵琶,辛苦你了。」

  「單小姐……」將他們帶回西門府的朱衣轉頭喊道。

  「請別再喊我小姐,直接喊我的名字即可。」

  朱衣聞言,仍堅持原先的稱呼,「單小姐,這間是令尊的房間,你的房間在另一邊。」

  單琵琶朝爹點了頭,便隨著朱衣離開,來到相鄰兩間房的其中一間。

  「單小姐,這裡便是你日後的住所,請先休息,用飯的時間朱衣會再來通知。」

  「請問……我應該是以婢女的身份進來,住在這兒不合身份。」

  「朱衣僅是依照主子的交代辦事,至於有關小姐的身份並不清楚,還請單小姐直接問主子。」主子要她做的事情,她負責做好,不會過問。

  「那他……鳳爺呢?」

  「主子外出,過幾天才會回來。單小姐,請休息吧,朱衣先離開了。」

  若無確切身份,她也不知如何自處,因此白天她照常到竹林小館做事,回到西門府也會自動找事情做,忙了好些天,這日傍晚,朱衣通知她西門鳳霄回來了。

  「主子正在沐浴,她要單小姐進去幫他。」

  「是,我這會兒便去。」沒有二話,單琵琶筆直走向澡間,敲了門並無回應,她於是開門走入。

  偌大的澡間內白煙瀰漫,中間是一個方形的水池,西門鳳霄就坐在水中,靠著一角,即使視線受到影響,他依然準確掌握到單琵琶的身影。

  「鳳爺,請問琵琶該怎麼做?」從沒替人服侍洗澡,也不知從何開始。

  「過來幫我擦身體。」垂下眸子,再也不看她。

  單琵琶走過去,拿起一旁的毛巾,沾著熱水幫他擦拭手臂。他動也不動,要抬起他的手臂很費力,就在擦完左臂後,她要換到右臂的位置,腳步一個踉蹌,不小心整個人滑落水池內。

  幸好水池只到腰身,她很快便站妥,不過全身已濕淋淋。西門鳳霄見她狼狽,竟無意出手相助,反倒冷冷注視。

  他的眸光似刀,慢慢一刀一刀在她已死的心上毫不留情地割開,他的痛恨,她深刻感受到了。「鳳爺,對不起。」

  「現在不必我教,終於也懂得這樣喊我,是嗎?」

  她低頭不語。

  「怎麼,想用這種方式自動送上門來?」他勾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注視自己。「可惜……現在的你,我一點興致也沒有,水都讓你糟蹋了,過來幫我穿衣。」放開她,他起身離開水池。

  心都死了,為何她仍有痛覺?

  「還不快上來!」他催促。

  收斂不該有的心思,她連忙拿起一旁乾淨的衣服走近他,專心幫他穿衣。當她人站至他面前時,正好能將他健碩的身材一覽無遺;驀地想起上回的事情,雙頰不爭氣地泛起紅雲。

  就在她暗自叮嚀不可再胡思亂想之時,他的手竟貼上她的衣服,登時,她雙手顫抖,不敢再動,任由他一件一件解開……

  直到紅色的抹胸露出,他才住手。

  「你可知你現在的身份?」

  「西門府的婢女。」

  他冷冷一笑,「我曾經要讓你當尊貴的西門府女主人,是你自己放棄了。」

  「琵琶如今也不敢奢求,只盼有容身之所。」

  「多卑微的心願。現在,後悔了嗎?」曾經,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寶玉,這刻碎裂一地,成了無用的石頭。

  「不曾後悔。」

  她毫不遲疑的回覆再次惹惱了他。

  「很好,往後我將是你的天,你最好要記住,別讓我生氣,要不我能讓你們連祥龍鎮也待不下去。」

  「是,主子。」她低下頭。

  「可惜了這張姣好的容貌,連替我暖床的資格也沒有。」

  「是,主子。」他是她的天,他所說的每句話,她都不能反駁。

  她的順從,她的乖巧,明明都是他想得到的,可如今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不見她的真心。她原本是燦亮絢爛的火焰,擄獲他的目光,現在卻小如火苗,她的心好似死了,是因為馮定睿的關係嗎?

  即使他是害他們落到這地步的罪魁禍首,她仍然愛他?

  她仍愛他……

  呵,沒想到他西門鳳霄也會落到這悲慘的地步。

  愛人便要愛得徹底,恨一個人反倒會令對方恨他入骨,因為對方若不恨他,他的恨也不具有任何意義了。

  他以為自己也能對她狠心,無奈始終走不到最絕的一步,對她總是百般留情,而她的服從卻每每挑戰他忍耐的限度。

  她是他心中最燦爛的火焰,卻甘願為旁人耀眼,在他面前始終心如死灰。

  悅耳的琴聲戛然而止,也不見聽琴的人抬起頭來,白水艷挫折地淺歎,終於得到注目。

  「怎不繼續彈奏?」

  白水艷人如其名,不僅肌膚似雪,連身上的衣服也白如雲緞,更添幾許清純的艷麗。

  「若無知心人,水艷亦無心彈奏。」聲音輕輕柔柔,她起身走近西門鳳霄,柔若無骨地倚靠著他,西門鳳霄也沒有反對她的親近。「鳳爺,是出了什麼事?讓水艷為您分憂解勞。」

  「沒事。」他的煩心無人可解。

  白水艷淺淺含笑,湊近他耳畔,低喃:「真的沒有?還是鳳爺覺得丟臉不肯說?」

  「別亂猜了!我今天沒有聽曲的心情,你回去吧。」

  「哎呀,鳳爺,難得您也遇上難題,水艷又怎可在此時離去?」聰慧如她,自然能掌握西門鳳霄的情緒,知道何時該走、何時該留。「能讓我的鳳爺如此傷透腦筋的,想必應該是單小姐的事吧?」

  有關他收留可憐的單小姐一事,早在鎮上沸沸揚揚地傳開,不想知道也難。

  「別胡來了。」現在最不希望有人攪局。

  「水艷哪有胡鬧?鳳爺待我極好,水艷可是一心為您——」

  「主子,琵琶為您送來點心。」

  西門鳳霄正想說不吃,白水艷卻快他一步輕喊:「送進來吧。」

  單琵琶甫入內,便看見白水艷大方地依偎著西門鳳霄。

  「正好,我肚子餓了,還站在那兒做什麼?快端上來。」

  「是。」單琵琶快步呈上。

  白水艷拿起小點心吃了一口,又送至他面前。「鳳爺,水艷最喜歡吃府上廚子所製作的點心了,您也嘗一口。」

  「主子,您慢用,琵琶先下去了。」

  「鳳爺都沒說你能走,你怎可走?鳳爺,您府上的婢女怎都這般自作主張呢?」好戲上演,怎可缺少女主角?白水艷可不容許她離開。

  西門鳳霄沒要她離開,無可奈何下,單琵琶只好站在一旁欣賞他們的調情。

  「鳳爺,吃嘛!吃嘛!水艷特地喂您吃,您不吃便是不給水艷面子了。」

  注意到她面無表情,好似沒看見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他的心情更糟了,隨即揚手,將白水艷手上的點心揮至地上。

  單琵琶見狀,連忙蹲下去收拾。

  「你出去。」

  「是。」單琵琶連忙欲走。

  「不是你。」

  在場的第三人——白水艷立刻會意,委屈地說:「是,水艷這就離開。」

  她是青樓的人,從不奢望能離開那兒,也不期待有人愛她,因此她知分寸,這也是西門鳳霄會特別喜歡她的緣故,不過想當然耳,她永遠也比不上單琵琶。

  看來是玩過火了,還是走為上策。

  悅廳本是輕鬆聆聽音樂的地方,如今卻是滿室凜冽,更勝寒冬,兩人之間的氣氛本就不好,現在似乎是雪上加霜。

  「你當真沒有一句話對我說?」

  自從他收容他們之後,單琵琶並沒有逃避他,卻也沒如同以往正面迎戰,她僅是消沉地一日度過一日,對她而言,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了;她不會笑,甚至連脾氣、爪子也一併隱藏,再也不復過往他所喜歡的模樣。

  為了那樣的男人,她甘願將自己折磨成如此,就是不肯來求他?

  毫無生氣的眸子迎上,不見任何喜怒哀樂,平靜得如同一池無波的水,卻深不見底。

  「主子,您要琵琶說什麼?」不該有感覺,然而乍見他倆的親暱,心卻無端一痛。

  她的無心令他打翻了桌上的盤子,點心落了一地,盤子也碎裂成片。

  「無話可說,那就別說了,將這裡收拾乾淨。」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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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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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18 14:18: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真是徹底顛覆了他的生活,讓西門鳳霄這兩個月食不知味。

  想到她心底依然有那個男人的存在,他始終無法讓他倆的關係更進一步。

  他介意,恨不得殺了馮定睿。若要殺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怕最後事情曝光,他倆便真的再無機會挽回。

  他真是為了她,連自己也一併賠了。

  「主子,是我。」朱衣叩門,得到回應,捧著盒子進入。

  「這是什麼?」

  「是司徒公子托人送來,說是要送給單小姐。」朱衣機靈地先行拿來給他過目。

  「打開給我看。」

  朱衣掀開盒子,裡頭是一件用上好絲綢製成的衣服,水藍的顏色十分美麗,正好襯托她白皙無瑕的肌膚,可以想像穿在她身上是何等美麗。

  「好看嗎?」他問。

  朱衣照實回答:「很適合單小姐。」

  「那你拿去。」他怎可能接受別的男人送她禮物?!

  「主子,這是司徒公子要送給單小姐的,您要賞給朱衣,總該補償給單小姐其他禮物吧?」朱衣適時提醒。

  西門鳳霄思忖了一會兒,交代道:「要『玉華閣』的老闆來見我。」

  「是,朱衣這就去辦。」

  大老闆要見他,玉華閣的老闆自是迅速前來,半個時辰後咧著笑離去。

  之後,西門鳳霄則是拿著一個匣子來到單琵琶面前。

  「主子?」

  「拿去。」

  盯著他手中的匣子,她取過打開,裡頭是一支美麗的玉釵,上頭有翠玉的梅花綻放,很美的一支釵,她見了卻沒有任何表情。

  西門鳳霄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

  「你不喜歡?」他揚眉,神情滿是不悅。

  「很美。」再美,之於她也沒有意義。

  「你不要?」醇嗓變了調。

  「琵琶要不起,還請主子送給其他適合的姑娘。」釵子雖美,她的身份已經不配了。

  「我要你收你也不收?」

  她抬頭,一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眸子望著他。「主子若要琵琶收,琵琶會收。」

  他拿起她連拿起來看也不願意的玉釵,輕易便折成兩段,扔在地上。

  「那就別收了!」

  他的情意,只有他自己能毀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再放低視線,折成兩斷的玉釵霎時一點價值也沒有。

  她拾起,即使斷裂,仍看得出玉釵的精緻與貴重,也能感受得到他在挑選的時候有多費心仔細。

  只是……只是……她並不值得不是嗎?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何他還要對自己這麼好?

  真的不明白。

  簫聲不絕於耳。

  纏著她的心,她無法入夢。

  推開窗,銀月的光落在大地上,反射入眼底的一層雪是今年的第三場雪,第一場落於她的大喜之日,第二場落於前天。

  這次不如前兩次,雪堆積得並不厚,皚皚白雪點亮了柔美的夜色。

  望著皎潔的月,大概剛過了子時,冷風凍骨,簫聲斷斷續續吹了近一個時辰,難道他不冷?

  心弦一動,單琵琶循著簫聲找到了他,在月色的籠罩下,他竟顯得孤獨。他的簫聲聽來令她傷痛,她輕聲走近,濃濃的酒氣飄來,桌上酒壺凌亂,看得出他喝了不少。

  知道她來了,簫聲驟停。

  「鳳爺,外頭天冷,進屋入睡吧!」

  「別管我。」他把簫胡亂放在桌上,逕自又喝起酒來。

  單琵琶不希望他明早痛苦,連忙阻止。「鳳爺,您喝太多,別再喝了。」

  「放手!別自以為是了。」現在他最厭惡她的恭順。

  「琵琶只是擔心您明天會不舒服。」

  「擔心?!你還會擔心我?你還有心嗎?」近來,他終於受不了!試著放下自尊去討好她,卻仍不見她有任何回應,她對他就好像陌生人,無關緊要。

  她當然有心,若無心,怎活?她只是把心埋得很深、很深罷了!

  「主子——」

  「夠了,別再喊我主子,我不要聽你這樣喊!住口!住口!」他狂亂地將酒杯扔在地上,一把抓住她,摟著她的腰。

  他不想當她的主子,他想要的是她的人,她的心,他要她的全部都屬於他,不能愛上任何人。

  單琵琶動也不動,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愛你那麼深,為你付出全部,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掏心掏肺至此,而你……而你……不僅不曾回應過我,甚至連一眼也不願施捨,你當真厭我至深……連一絲絲的同情也不給我?單兒,你心裡面究竟有沒有我?」

  他,西門鳳霄何其風光,總是呼風喚雨,輕易掌控他人的生死,卻無法令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愛上自己。

  自尊心向來高於峰頂的他從不認輸、不主動示好,更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承認自己的脆弱,甚至不許有人發現他的弱點;唯有她……唯有在她面前,他願意讓她看見他的真心,僅有她能貼近他的心,他欲給她所有的一切,她不僅不在乎,還將之踐踏,無視於他給她的溫柔。

  為她,他節節敗退,委曲求全,只要她的心,然而她最愛的卻永遠都不會是他,即使花一輩子的時間,佔據她心底的那個人也不可能是他……

  此生,他只對她一人溫柔,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心意,她竟視若敝屣。

  呵……他西門鳳霄也會有這地步,真是報應了。

  過去得到東西都太容易,現在他最想要的,永遠都不會屬於他。

  他字字傾訴真心,她仍有心,聞之又怎能無動於衷?只是他曾說過的話也繚繞於腦海中——

  「你以為我還會要現在的你嗎?既然都讓人碰了,已經沒了價值,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興趣……」

  不是說對她沒興趣了嗎?不是說她不值得嗎?

  直接又傷人的一席話,痛得她忘不了,無奈的是,心底又確實惦記他曾付出過的款款柔情。

  一點一點淹沒她的心……

  她捧高他的臉,柔嗓輕語:「可記得你曾說過的話?我已讓人碰過了,你根本不會要,忘了嗎?這樣的我,你還會要嗎?」

  心坎猛然受到震撼,下一瞬,纖細的身影便落入他的氅衣之內,白色的羽似雪,漫天而降,以最輕的力道將他倆牢牢圈住。

  「要……只要你愛我,我便要。」體內的每根神經都渴求她的溫暖。

  「天冷,進屋內吧!」執起他的手,往他房裡走去,西門鳳霄這會兒沒有抗拒,隨她引領。

  關上了門,杜絕外頭逼人的寒氣。

  他坐在床上,覺得頭有些暈,可仍看得見她就站在面前,輕輕解開衣服。

  「單兒……」

  「我本已心死了,可若是為你,我願意再受一次傷也無妨,只要你要,我的全部都是你的。」解下最後的一件抹胸,她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清麗,惹人憐愛。

  「這是夢嗎?」醉了才有如此美夢。

  「不是……」身子忍不住顫抖。

  「過來讓我知道真的不是夢。」他朝她伸手。

  她走近,纖細的身子立刻沒入他的懷抱中,白色的羽再次裹住兩人。

  「叫我的名字。」

  「鳳……霄。」

  手臂牢牢圈住她,他內心激動莫名。「單兒、單兒,你是我的,我要你永遠都屬於我一人,我再也不放開你了。」

  翻身,將柔弱的她壓在床上,親吻如落雨,紛飛在她臉上、身上。

  白皙的肌膚印著點點紅印,她羞赧地緊閉著眼,什麼也不敢看,然而看不見的時候身體更敏銳,他指尖遊走的撫觸誘出她體內的火焰,瞬間燃成大火,呻吟與嬌喘連連,汗水交融再也分不出是誰的,他引導她為他放鬆身子,好接受他的慾望。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我曉得。」

  最怕傷害她的人,一直都是他。

  當他緩緩進入的時候,她疼得忍不住落淚,他憐惜地吻了她的淚珠,在她耳畔輕喃誘哄,不斷喚著她的名——

  「單兒,我的單兒……」

  他終於得到他的貓兒了。

  最愛的貓兒,最不能失去的——他的單兒。

  雪融了,朝陽探頭,天氣好得很。

  西門鳳霄醒得早,側身盯著單琵琶熟睡的模樣好半響,連眨眼的次數也明顯銳減。

  他的小貓確實很可愛,昨夜任憑他需索也不討饒,明明是初夜,她卻非常忍耐,足以證明她真的對他用心了。

  應該累壞她了吧?!

  輕輕在她額上印了一吻,他隨即下床步出房內,找到朱衣,交代道:「要廚子挑一隻雞,還有上等人參、香菇備用。」

  「朱衣馬上去吩咐。」她立刻明白主子欲做什麼。

  「再挑些姑娘的衣服送到我房裡,別吵醒了她。」

  「是。」主子的氣色很好,看來昨晚應該是有讓主子高興的事情發生。「主子,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嗎?」

  西門鳳霄沉下了眼,「我要馮定睿的行蹤。」

  「不乾脆殺了?」她和主子是同性格,對於會礙事的一律不留情。

  「不需要。」

  「一有消息,朱衣會隨即回報。」輕輕頷首,朱衣馬上去處理事情。

  西門鳳霄抬頭眺望穹蒼,今年的冬天即將結束,快要早春了。

  他露出笑容,想著昨夜的美好,頓時感受到一股暖意充塞胸口,心臟劇烈跳動,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即使曾經得到連皇帝也不曾見過的奇珍異寶,那份滿足與幸福也不如此刻。

  好想再看看她的模樣……

  念頭乍起,他已回到房內,佇立在床邊,欣賞她趴睡的姿態,白皙裸背上還散亂著黑髮,如同一幅波墨山水,完美無瑕。

  「單兒、單兒。」從今以後,這名字只有他能喊。

  疲憊的她連睜開眼也頗為吃力。「嗯……」

  「知道我是誰嗎?」他趴在她背上,細細親吻。

  「鳳霄,別鬧了,我好累,還想睡。」真的是被他折磨到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疼,壓根下不了床。

  「那就多睡一會兒,晚點我再來叫你。」

  「鳳霄……」

  「嗯?」他好喜歡她喊這個名字。

  「我其實……很喜歡你。」

  她在夢囈,就連夢中也有他。

  他現在知道了。

  昨日還是婢女,今天卻坐著讓人伺候,身份猶如雲泥之別。

  自銅鏡望著站在身後幫她梳頭的朱衣,單琵琶深深有此感受。

  「他一直都是這樣恣意妄為嗎?」

  「單小姐若是在說主子,的確是的,主子理當有隨心所欲的權力。」主子心情終於變好了,她為此感到高興。「單小姐不高興?」

  「也不是,只是覺得他的喜好太分明了,假使哪一天,我不得他的寵愛,說不定下場會更慘。」

  朱衣淺笑,「單小姐不必擔心,主子不會這麼對你。」

  「因為我很像某一個人嗎?」他說過的話,她都放在心上。

  「應該不算吧……主子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我像誰?」

  衡量了一下說出口的後果,朱衣自覺仍承擔得起,便說道:「是主子的娘親。」

  「還沒來祥龍鎮之前,你們究竟住在哪裡?」

  「這件事請恕朱衣無法告知,有些事情還是得由主子來說。」

  和墨衣同個說法。「墨衣是你的誰?」

  「是弟弟。」

  「你們長得並不像。」

  「是主子收留我們,我年紀長墨衣兩歲,自是姊姊。」

  原來如此。「對了,你可知我府上的事情?」

  「朱衣曉得。」

  「那你可知馮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他說的?」

  「朱衣曉得主子有調查馮管事的過去,不過保證絕對不會是主子說的,主子並不是那種人。」

  「為什麼他不告訴我馮大哥的事情?若他說了,有些事情便能避開。」

  「雖說主子在出手前會想瞭解對手的一切,可他的自尊不容許是因為貶低了對手而成功,主子的性格是要對方心悅臣服,主動棄械投降。」跟在主子身邊已久,她熟知主子的脾氣。

  「真糟的性格。」生性有潔癖,又有難以妥協的高傲自尊心,可往往這種人一旦受傷,外表看似沒有異狀,內心其實早傷痕纍纍。

  他的痛,令她內疚。

  「是啊。」她非常同意這點。

  「朱衣,假若你說的不算,那怎能保證他不會有厭倦的一日?」

  「因為朱衣看得出來主子很愛單小姐,有單小姐在,主子完全變了一個人,朱衣喜歡這樣的主子。」過去的主子太黑暗,她會怕。「單小姐,請你好好對待主子。」

  「呵。」單琵琶不禁一笑,「你說這些話的對象似乎錯了,一般不都該叮嚀男方嗎?」

  「主子對單小姐如何,朱衣全看在眼底,然而真正能掌握主子喜怒的唯有單小姐,因此朱衣希望單小姐能好好珍惜主子。」

  她緩緩闔上眼睛,唇邊含笑,腦子裡全是那晚他溫柔的呵護。

  「你放心,我會好好愛他。」

  若再不懂得珍惜,她必定會遭天譴。

  午飯時候,兩個男人坐在飯廳,單洪天因為餓了,所以先吃。

  自從來到西門府後,他本以為鳳爺定不會放過他,畢竟他先違背約定,然而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繼續過日子,鳳爺完全不理會他,讓他有吃有住,還不必勞累自己,他十分滿足現在的生活。

  不過今天……鳳爺怎麼讓他來到飯廳用飯?

  平日的時候都是僕人端至他房裡給他,今天卻和鳳爺同桌,難道終於要處置他了嗎?那至少也先讓他填飽肚子再說。

  酒足飯飽之後,再受折磨也不遲。

  「單老爺吃慢點,沒人跟你搶,你吃這麼快會噎著。」

  西門鳳霄好意提醒,單洪天反倒真的噎到了,連忙拿起一旁的茶猛喝。

  「咳咳……鳳爺,您要怎麼處置我,請直說吧!」別讓他繼續七上八下了,他年紀已大,承受不住太刺激的事情。

  西門鳳霄揚了眉,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單老爺,我怎會想處置您?別忘了,您將是我未來的岳父。」

  「你要娶琵琶?!」單洪天顯得很驚詫。

  「這件事我之前便已說過了,不是嗎?」

  太意外西門鳳霄還想娶琵琶,單洪天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可……可是……」

  「單老爺,慢點說,我在聽。」

  「可琵琶她……她曾經嫁給別人了,你是真心想娶她嗎?還是另有目的?」他現在絕對會不顧一切保護女兒的幸福。

  「我的目的從沒變過。」

  「這……這不能只問我,只要琵琶答應,我便同意。」

  「那好,婚期我會盡快決定。」

  「爹。」

  單琵琶穿著西門鳳霄為她準備好的衣服,走進飯廳,她美麗的模樣讓單洪天首次感覺到「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

  「你一定餓了,先來吃飯吧。」西門鳳霄起身相迎。「我請廚子準備你愛吃的菜,還有你最愛的香菇人參雞湯,你都瘦了,多喝一點補身。」

  西門鳳霄的溫柔體貼令單洪天瞠目結舌,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冷漠無情的鳳爺嗎?他是清楚鳳爺很喜歡琵琶沒錯,可不曾見過他倆相處的情況,平常都是如此嗎?太不可置信了。

  「你不跟我們一起吃?」

  「我另有要事處理,雞湯多喝點,晚點我回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秘密。」他要給她一個驚喜。

  盯著兩人親密的互動,與昨日大相逕庭,單洪天一頭霧水。

  「琵琶,你真的要接受鳳爺?」

  「是啊。」她喝了口雞湯,感覺味道有點熟悉,莫非西門鳳霄僱用了單府的廚子?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我們的將來,難道爹沒看出他有多喜歡我?若是對他好一些,便能換取我們日後過好日子,何嘗不可?」她冷靜地說,完全不像剛才還與鳳爺十分親暱的態度。

  詫異女兒說出口的話,單洪天簡直不敢相信。「琵琶,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爹是這樣教你的嗎?鳳爺對我們有恩,你怎能如此對他?」

  「呵呵!」單琵琶噗哧一笑,安撫爹的憤怒。「爹,沒想到你這麼不相信我,女兒會是這種人嗎?」

  說得也是,他怎能不相信女兒?這種事只有他才做得出來,依女兒的個性根本做不出這種事情,也就是說……

  「你對鳳爺是真心的?」

  「我喜歡他。」直到此時,她才能坦承。

  「何時的事情,爹怎麼不知情?」

  「大概……是聽見他的簫聲之後吧……」旋律固然憂傷,卻仍有一絲的溫柔,最先打動她的,或許就是這個。嗯,

  「是嗎?如果你真的喜歡鳳爺,爹會祝福你,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你曾嫁給馮定睿,就不知鳳爺婚後會不會介意了。」

  單琵琶笑著挽著爹的手開朗地笑,「無妨啊,即便如此,我依然是西門府的女主人,至少我們還有棲身之所,不是嗎?」

  「琵琶,你終於笑了。」以為女兒還沉浸在傷痛中,此時見她笑得開心,他這個做爹的才能稍稍放心。

  「爹,事情總會過去。」

  若沒有西門鳳霄,她會過之前過的日子,不愛人、不胡思亂想,每天努力專心工作就好。可因為捨不得他痛苦,她便決定要將自己的一切全部送給他,未來的每一日,她希望能日日看見他的笑容。

  單洪天十分後悔過去的所作所為,可惜為時已晚。「唉,是爹一時財迷心竅才走錯了,是爹對不起他們,爹也連累了你,對不起。」

  「您沒欠女兒,只是我們欠馮大哥的,恐怕得來生才能還盡,女兒會陪著您一塊還。」

  「是爹犯的錯,怎能要你跟著受苦?你娘去世得早,你又沒有姊妹跟你提醒,只好由爹跟你說。往後成為鳳爺的妻子可得盡心照顧他,成為他背後最得力的依靠,無論如何都不能背叛他。」說實話,鳳爺當他的女婿,壓力還真大。

  「就如同娘對您那樣嗎?」

  提起去世的妻子,單洪天笑得溫柔。「你娘是個好女人。」

  「那我呢?」

  「你是爹的乖女兒!」

  傍晚,用過晚飯,領著單琵琶上馬車,當車子抵達目的地,西門鳳霄又取來一塊黑布蒙住她的雙眼,牽著她走。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猜猜看。」

  「猜……猜不出來。」

  西門鳳霄解開黑布,她緩緩打開眼睛,看見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單府。

  「這裡不是已經賣了?」

  「我買回來了,所有的傢俱一件不少。還記得嗎?這裡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就是在這兒看見你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露出笑容望著天上。」他指著涼亭,重溫五年前連一刻鐘都不到的情景。

  那時,單琵琶似乎不喜歡有人打擾,看見他,不甚高興地說了幾句話後便離開,當年的她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他卻因為她的笑容駐足,之後只看得見她一人。

  她,讓他等得最久,足足等了她五年。

  「這是我要娶你的聘禮。」

  環顧已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怎可能沒有感情?只是這裡的一切早已不屬於她。

  見她搖頭,西門鳳霄不解。

  「你不想嫁給我?」

  「不是,即使你沒有聘禮,我仍會嫁你,縱使你身無分文,我也嫁你,只是這間屋子……對我已不具任何意義,因為往後的日子,你上哪兒,我便跟到哪兒,除了你之外,我只剩下爹這麼一個親人,也不希望與他分開。我們一起住好嗎?」

  西門鳳霄張臂用白羽氅將她裹在懷裡,以行動代替回答。

  「單兒,我是個容易得寸進尺的人,我會跟你愈討愈多。」

  「只要我給得起,無論你要什麼,我都不會吝嗇。」

  「愛我一個人就好,並永遠留在我身邊。」

  「往後我只會愛你一人。」

  這男人給她的愛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她甘願為他而死也不後悔。

  兩人緊緊相依偎,她感到萬分幸福。

  「那這間屋子,你打算如何處置?」

  「我記得鎮上的學堂已經老舊了,不如就捐出來當作學堂?」

  「好,就依你。」

  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突然飄落一根羽毛,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壓制不住內心的好奇,問道:「你好像很喜歡這件氅衣?」

  「因為這是你送的。」

  「我送的?」她曾送過他這件白羽氅?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爹說這原本是你打算送給馮定睿的禮物,後來我稍微提了一下,說我也挺喜歡的,隔天,你爹便以你的名義將這件白羽氅送給我。即便不是你親自送的,我也很珍惜。」他溫柔淺笑,眸底的深情化為春日的陽光落入她心懷。

  往後若再有人說他冷漠不懂溫柔,她定會為他抱不平。

  「鳳霄,你喜歡什麼?」

  「你。」

  「除了我以外呢?」

  「我娘。」

  「我和你娘有多像?」

  「你生氣的時候、笑的時候都和她很像……不過她很少笑,只記得每回爹來看她的時候,她笑得最美。」

  她打趣地問:「你希望我像你娘一樣愛你嗎?」

  「當然不,你是我的女人。」

  「鳳霄,」她捧著他的臉主動親吻他的唇。「我知道你有些事情還沒對我說,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可我希望你千萬別欺瞞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只要有關於你,無論好壞,我都要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就算……你另有喜歡的人也同樣。」

  「相信我,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有些事我也不想瞞你……只是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的。」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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