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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年後
「許公子,您終於回來啦。」成德熱情招呼道。
許公子爽朗回應,「成德,好久不見了。」
「是啊,許公子也離開祥龍鎮三年了吧,生意做得如何?還順利吧?」
許公子以前也是書肆的常客,最常買的是能打發時間的小說,為人客氣又大方,是位好客人。
他笑得合不攏嘴。「還不錯,上官老闆在嗎?」
「在在,請等等。」成德步入簾後將上官鳴玉請出來。
「許公子,別來無恙。」
「還不錯!對了,你與傅老闆應該已經成親了吧?」許公子以為是最安全的話題,卻不巧是上官鳴玉的禁忌
聽見許公子提起這個禁忌,成德趕忙對他使眼色,哪知許公子不知是不是眼力退化,竟然沒看見,還傻傻的等回復。
不過……怎麼突然有點冷意刺骨呢?嗯,真怪。
上官鳴玉淡淡一笑,「許公子,我為何要娶傅老闆?」
許公子被問得一頭霧水。記得他要離開祥龍鎮前,他和傅老闆的關係已逐漸明朗,所有人也都抱著祝福的心態,他這趟離開那麼久,本想說肯定來不及喝這個喜酒,哪知上官鳴玉會如此回答,害他頓感困惑。
成德隨即拿著一本書插進兩人中間。「許公子,您要找的書我幫您找到了,快來看看是不是這本?」他將許公子拖離老闆面前,躲到角落去講悄悄話。
幸虧許公子還算機靈,成德的異狀立刻讓他明白肯定有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公子,您太久沒回來才不曉得老闆與傅姑娘早就沒有關係了。」自從傅姑娘的弟弟也在鎮上開了間食館後,由於兩位都姓傅,同時喊「傅老闆」,還得先弄清楚說得是誰,傅姑娘並不計較稱謂,便讓人喊弟弟傅老闆,眾人則改喊她傅姑娘。
既然要講悄悄話,音量自然要放低,兩人的聲音幾乎到耳語的地步。
「為什麼?」
「這個……」成德邊說邊探頭往老闆那兒瞄去,所幸老闆又進入簾後,他才放心大膽地說:「就是有一天早上,他們就不說話了,甚至連在街上巧遇,也是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好像完全不相關的陌生人,連我也一頭霧水,弄不懂。總之,真相除了當事人之外沒人清楚啦!」
「那豈不嚴重了?」難怪剛才他會突然覺得寒意襲身,果然出事了。「多久啦?」
「已經三年了。這段時間他們連一個字也沒說過,您也清楚我家老闆就是那個性,雖沒特別表現出來,可卻是好惡分明。現在我們這兒,嚴禁提起『傅姑娘』這三個字。許公子您還好,因為剛回來老闆才對您寬容,上回有個笨蛋自以為風趣,大刺刺地提起禁忌,就被老闆請出門了。」
這兩人那麼相配說……「真沒辦法可解?」
成德一臉愁苦地說:「嗯……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吧。」
那就真的困難了。
「兩位,請問說完了嗎?」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他們一跳,猛地回頭發現是臉上笑容可掬,神情卻相當冷冽的上官鳴玉。
「老闆,我們說完了。」成德到底是當人夥計的,很清楚該怎麼對付自家老闆。「許公子,這應該是您要買的書吧?」
見上官鳴玉的神情有點駭人,許公子不敢多做停留,「是、是,就是這一本,幫我結帳。」
兩人一搭一唱,等許公子結完帳,成德才放心。
「成德,許公子為何要買『論語』?」
糟。他剛好在整理「論語」,就順手……許公子,明天記得拿來換哪!
「上官大哥、成德,早!」
「早,邵小姐。」
「玲瓏,怎麼有空來找我?」玲瓏這陣子對「饕餮食館」著了迷,幾乎天天往那裡跑。
「饕餮食館」的老闆是傅彧,已開業三年,生意興隆,向來對吃相當重視的邵玲瓏是在前不久才發覺「饕餮」的美食,近來日日上門報到。
「上官大哥,別這麼說嘛!玲瓏還是有把你放在心上喔。」甜甜的笑容是她致勝的利器,除了對大哥無用外,要對付上官大哥可是綽綽有餘。
「我又沒責怪你天天上『饕餮食館』的事。今天過來有什麼事?」
「上官大哥,你不是說要找什麼書都難不倒你嗎?」
上官鳴玉看了一眼她寫滿心事的臉,很清楚她接下來要說什麼。「說吧,要找什麼書?」
「果然最瞭解我的就是上官大哥!我想找一本『饕餮食譜』。」
「饕餮食譜?那不是前朝御廚所撰寫後來卻遭查封禁賣的書嗎?這可要費點功夫了。為什麼要找這本食譜?」認識玲瓏的人都清楚她嗜吃,卻不懂下廚,給她食譜壓根沒用。
「上官大哥,這秘密我只同你說,先別說出去喔……我是想找到這本食譜送給傅彧,他是廚子,一定會很高興。」提起傅或,就想到美食,邵玲瓏樂得眉開眼笑。
「怎麼如此用心為他?」還記得上回霽東說玲瓏對「饕餮食館」有興趣,看來她真是對傅彧志在必得了。
「我也不太清楚,就只是想看見他笑啊!」她沒有其他意思,單純為了討傅或開心。
「好吧,我會幫你留心,不過不能保證找得到。」
「上官大哥肯幫忙,玲瓏便很高興了,本來還以為你會拒絕呢,總之,無論要花多少代價,我都願意。」
「我為何要拒絕?」
「因為是傅彧啊。」見上官鳴玉仍一副不解的表情,她補充一句:「傅彧是瓔珞姊的親弟弟。」
「你的意思是我會將氣出在傅彧身上嗎?玲瓏,上官大哥會是這種人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怕你會為難。」
「放心,傅彧是傅彧,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成見,更何況是你要買書,至於要送誰,我也不能干涉。」原來不知不覺中,他視為妹妹的玲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他……仍留在原地,停滯不前,如今的他,壓根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自從那日和傅瓔珞決裂後,他的心便沒了溫度。
她真的傷他太重了。若感情當真能算計,又何須付出?
唉……怎麼又想起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真是的。
上官鳴玉低頭在簿子上寫下邵玲瓏要買的書。
「上官大哥,這次我想再跟你去……」她邊說眼睛邊四處瞟,赫然發現外頭有抹熟悉的身影,立即道:「別看外頭!」
可人都是你愈不讓他做,他愈會做——上官鳴玉清楚她要阻止他看什麼,偏偏他就是因為清楚才更想看。
偶爾四下無人的時候,他的視線總會不自覺地望向對門,有時捕捉到那抹身影,他便會多看幾眼,然後再轉頭迅速斂住情緒。
他愛她至深,她亦傷他至深,在他心底有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過了一會兒,那道粉色身影也正好看著書肆的方向,兩人的視線不經意的碰上了。都已三年過去,有別於一開始還會各自別開目光,一副不想看見對方的態度,如今無聲的對望,竟添幾分愁悵。
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藥,上官鳴玉不得不承認。
每晚折磨著他的痛苦已慢慢消褪,也許再要不了多久,便能徹底遺忘,既然他們無緣,他也不強求。
直至眸底的身影消逝在對門裡,上官鳴玉又怔了片刻,方回過神來。
「上官大哥,你還喜歡著瓔珞姊,對嗎?」邵玲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沒有。」嗓音冷然,他專心在紙上寫著書名,頭不再抬起。
「若你真的不再喜歡瓔珞姊,我會鼓勵她嫁給我大哥喔。」其實她已經開始進行了。
湊合她和霽東?根本不可能。
「你大哥迷戀夏府大小姐的事情,你這個做妹妹的該不會不清楚吧?」上官鳴玉提醒她。
「當然清楚,不過在沒有成親前一切都是未知數,也許哪天大哥突然發覺自己並不愛夏大小姐,這種事很難說。」
「玲瓏,別亂玩,感情的事不能胡來。」
「喔,上官大哥就不胡來了嗎?正所謂旁觀者清,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呢。」察覺向來內斂的上官鳴玉,眼底竟洩漏一絲愁悵,邵玲瓏立刻乘勝追擊。「既然喜歡,為何要分開?」
「這事你不會明白的。」連他也不明白為何會招致她的憤恨?
瓔珞怎會恨他恨到為了讓他痛苦,連感情也能一併利用?
想到她的溫柔,再想到她的無情,或許他從不曾瞭解過她。
「是啊,我們所有人都不明白,只有你們當事人最明白,那能解決這件事的也僅有你們兩人了,對吧?」
在一旁整理書籍的成德聽了猛點頭,他想大概只有邵小姐才有當面跟老闆說這件禁忌的勇氣了。
別人感情的事真的很麻煩。
「老闆,小心慢走。」
「嗯。」
上官鳴玉明日便要帶邵玲瓏前往松南城,因此他今天在書肆裡待得比較久,交代成德一些事。
他甫關好門,便瞧見一抹纖影往右直走,那是傅瓔珞每日必經的路。
剛失去她的時候,他有時也會走那條路,走著他們曾一同走過的路,望著兩旁未改變的景色,如今,那條路再也不可能有他的身影。
他與她,早已走上不同的路,此生再無交集。
上官鳴玉轉身,與她背道而馳。
喀啦!傅瓔珞有聽見落鎖的聲音,離開酒館時便注意到書肆的燈未熄,她站在門檻內,腳步怎麼也跨不出去。
常常她就這麼站在這兒凝視對門,趁入夜後、趁書肆無人,趁無法看見那張臉之時,她才有勇氣。
他恨她,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畢竟她當初所希望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她恨他,他也恨她,這樣才公平。
然而,正因為愛愈深,恨才愈深,本以為結束之後便能放下他,從此擺脫「上官」的枷鎖,殊不知卻將她束縛得更牢,令她每日每夜都受到折磨。
她……是否做錯了?
是否當初就該選擇另一條兩人都能幸福的路?
在看見對面的門緩緩打開後,傅瓔珞迅速跨過門檻,與阿猛打聲招呼後便往住處走去,聽見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她不敢回頭。回想曾有他作陪的夜裡。他總配合她放慢腳步,延長兩人相處的時間……
「傅姑娘,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帶著威脅的語氣驚得傅瓔珞回過神,眼前站著五名男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她不記得曾見過,卻知道麻煩上身。
「你們是誰?」
「傅姑娘,別問太多,跟我們走就是了。」
跟他們走?她又不是蠢蛋。
「要我跟你們走……」她邊說,腳下邊往後退。傅瓔珞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跑贏這些人,卻明白若不跑,便無生路。面對逼近的男人,她眉心微蹙,跟著轉身拔腿就跑,心裡慶幸她並非尋常的姑娘,要不根本跑不動。
她閃入小巷子裡,左閃右拐,看看能不能跑回酒館,她希望阿猛他們還沒有離開,否則……
倏地,有人一手捂著她的嘴,另一手扣緊她的腰,一股蠻力將她往旁邊更窄小的暗巷帶。
她的心跳卜通卜通如擂鼓,緊貼著她背部的心跳卻異常冷靜,由鉗住她的強勁力道,她得知對方亦是一名男人。
「跑掉了!」
「該死!怎麼會讓個女人跑掉,應爺知道了肯定不會饒過我!還不快把人找出來?你們兩個往那邊找,你們跟我來。」
靜謐的幽夜,只有天際的月亮映照著街景,在地上拖曳出深長的影子,直到腳步聲往四周散去,她才聽見本不該再聽見的醇嗓。
「是我,別怕。」上官鳴玉本應往回家的路走去,但不知何故,放不下另一頭的她,於是轉身追上她,此刻他很慶幸自己有改變心意,否則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你怎會在這裡?」兩人雖已分開,她仍不至於會忘了上官府是在反方向。
「你是不是得罪應爺了?」他不答反問。
「我與他素昧平生,怎會惹到他。」酒館開業四年,她信譽良好,也懂得做人,連客人都不曾得罪,更何況是只有聽過名字的應子丹。
「那他為何要派人捉你?」
「這就要去問他了。謝謝你幫了我。」慶幸夜色濃如墨,方能掩飾她臉上的紅潮以及淡淡的欣喜,她不會胡思亂想,畢竟他是個好人,假使今天不是她,他也會出手相助,她必須保持平常心,別想太多。
「不客氣。」他淡淡回了句。
一個始終低著頭,一個則垂下眼。兩人之間的距離是這三年來最近的一次,呼吸近得噴在對方身上,鼻間滿是對方的氣息……無奈兩顆心毫無交集。
許久未將她看個仔細,細緻艷麗的五官不變,輕盈的身子不增也不減,變得是她那頭如緞的髮絲更長了,變得是她臉上的妝愈顯素雅,變得她一身柔軟的粉色,她已不穿白衣了。
嘗到失去之痛的那陣子,他不僅經常恍神,連事情也做不了,全賴成德相助,他整日如一抹遊魂,不知如何自處,也不知該如何將受傷的心縫補,曾經他以為自己恐怕再也振作不了。
外表再多的掩飾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若真能將她遺忘,不知該有多好?
唉!
聽見他淺如呼吸的歎息,傅瓔珞心底十分不好過,雙手緊緊抓著裙子,頭不敢抬起,就怕看見那雙責備的眼神,看見他無法諒解的憤恨。以前認定是他們欠她太多,因此要一一索討回來,如今卻是她欠了他很多、很多……
假如能夠真的將他自心底拔除,該有多好?
「無論如何,凡事仍要小心點,應爺不是好對付的,不可能善罷甘休。」他忍不住就是想叮嚀她。
「……多謝。夜深了,你也趕快回去府休息吧,他們應該走遠了,我不會有事。」他的溫柔總能輕易侵入她的防備,讓她棄械投降。
許是受到靜謐夜色的影響,兩人察覺彼此間的氛圍有些不同,在難以抗拒的情況下,上官鳴玉渴望能再與她多相處一些時候。
「我不放心,還是讓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上官老闆,我自己可以走。」怕愈陷愈深,她必須拉開兩人的距離。「你趕快回去吧,應爺這件事,我明天就會去處理,不會有事的。」彷彿怕他不相信似的,她保證道。
上官鳴玉佇立原地,動也未動。
風輕輕吹過,吹起了她耳畔的髮絲,她抬手欲整理,他卻早她一步,將她的發輕輕撥到耳後,並藉著月光凝視那張朝思暮想的嬌顏。
這三年來,他心頭掛念著她,縱然娘親與姊姊們不斷催他成親,他的心卻平靜無波,再也不能掀起一圈漣漪。只因心底滿是她。
白色的倩影繚繞腦際,並未隨著時間而模糊。
戒不掉、忘不了,只能任由思念蔓延,深入骨體,百般折騰,即使夢裡也都是她。
他不愛她,他不愛她、他不愛她、他不愛她、他不愛她……即便心底默念上千回,仍是惦記著、想念著她,誰能教教他,究竟該怎麼遺忘?
「為何……」
為何我會如此愛你?明明你傷透我的心,我心底卻仍有你的身影,究竟是為什麼?
未竟的話語伴隨秋風而去,進不了她的耳,她僅能迎向他的視線,只見他的目光熾熱地鎖住她,看得她揪心,他倆明明已經沒有關係,他為何要這樣看她?難道他不知道他的目光能再次撩動她?
她要避開,非避開不可,無奈心頭愈是想,便愈不能迴避,只能一寸寸任他掠奪。直到這一刻方才明白,她愛他,愛得太深,忘也忘不了,只能在這份已經結束的愛情中沉溺。
上官鳴玉意識到自己差點又著迷於她的瞳眸,輕扣她下顎的手旋即收回,斂住所有不該滋生的情緒。「我明日要與玲瓏前往松南城。」
「你……你告訴我做什麼?」
是啊,告訴她做什麼,他倆再無關係了不是嗎?
他嗤笑。「是啊,我告訴你做什麼。既然你不需要我送,自己小心點。」說完,轉身不再停留。
既然不屬於便不該強求,傅瓔珞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欲走,哪知才走沒幾步,便察覺自己的左腳踝疼得厲害,本想忍痛走回去,方踏出一步便忍不住低吟一聲,原以為如貓叫的音量不會被聽見,誰知隨即身後便有一股力量撐住她。
「受傷了?」
她垂眸頷首。
「只剩兩條街而已,我扶你。」這次他不容她拒絕,雙手逕自攙扶著她。
她乖乖的由他扶著走,似是怕加深她的傷勢,上官鳴玉的腳步放得極慢,在月色下慢步而走,只聞輕淺的腳步聲、風聲,以及彼此的呼吸,其餘的再也沒了,他們沒有說話,就怕會破壞難得的寧靜。
他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她也是腳受了傷,不願走路,他則是認命地抱起她,比起現在,那時的關係似乎還更融洽也甜蜜……實在不該再回想從前,他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退不得,只有繼續往前。
兩人沉默的走著,直至來到她住處門前。
「謝謝你。」
「這沒什麼,你腳傷還好吧?」
「應該沒什麼大礙,謝謝……」她再次朝他道謝。
「不客氣,好好休息。」
「那個……你明天要與玲瓏出門,凡事小心點。」說完,傅瓔珞在前來應門的小桂攙扶下,走進屋裡。
上官鳴玉本欲離去,卻發覺小桂以目光暗示他等一下,他便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小桂匆匆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交給他。
「這是什麼?」
「上官老闆看了就會明白了,不過看完之後記得要還我,千萬不能弄丟,就這樣了,明兒見。」話一說完,小桂輕輕關上門。
上官鳴玉看了看手上的紙,才輕輕打開。那是一張捐款的收據,捐款日期是三年前,捐款人是他的名字,而捐款金額——
一萬兩。
就是這個數字讓他心痛很久好不容易才稍稍復原,為何現在還要再挑動他的傷口?這代表什麼意思?
是否代表她對他是有心的?
他與她之間……究竟要何時才能有個了結?
上官鳴玉又看了好一會兒,才將那張紙折好收入懷裡,正要回轉上官府時,念頭一轉,他遂往反方向而去。
第八章
已經一個月了,邵玲瓏都從松南城回來了,上官鳴玉卻是不見蹤影。
這一個月來傅瓔珞每次經過書肆時。目光便會毫不掩飾地看過去,明知那裡沒有想見的人。
以往他也會離開鎮上好一陣子,她也沒那麼在意,這次卻是他親口告知,即使他沒其他意思,她也很開心。
「老闆,你想買下對門的書肆嗎?」
聽見小桂的問題,傅瓔珞怔了下才回答:「咱們酒館經營得好好的,我幹嘛要去買下對門的書肆?」再說若買下來,以後要見他的機會就更少了。
「那為何你老是望著對面?酒館是在這裡。」看穿傅瓔珞的意圖,小桂存心調侃。
「我沒在看,是在思索事情。」
「思索什麼?」
「……」傅瓔珞當然掰不出來。「小桂,你太閒了是不是?」
小桂頗無奈地說:「老闆,我在拖地,是你擋到路,如果閒著沒事,請早點回去休息,或是到其他地方,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堂堂老闆竟被夥計嫌棄?傅瓔珞很想擺出老闆架式回應,不過最後只是安靜離去。
她一直很依賴小桂,和她情同姊妹,這幾年若沒有小桂的扶持以及弟弟的陪伴,她大概早早就逃離這兒了。
不得見,偏欲見,這苦……難熬哪。
書肆的門沒有關緊,門縫透出一絲光亮,上官鳴玉不在的時候,成德也不會待很晚,以為是他回來,她抑不住想見他一面的衝動,走到書肆門口,正欲從門縫往內張望,門卻當著她的面打開,是成德。
「傅姑娘?!」成德很驚訝會看見她在外頭,聽見細微聲音,還以為是老闆回來了。「有事嗎?」對於這個無緣的老闆娘,他實在很替老闆感到惋惜。
「不……我見你門未關,想來看看還能買書嗎?」面對外人,她倒是能說出毫無破綻的謊言。
「當然可以,快請進。不好意思。老闆不在,我積了點事正忙著,您自己挑選,要結帳的時候再喊我一聲便成。」
成德果真把前頭留給她,自己到後頭去整理。
整整闊別三年,才能再進入這裡,傅瓔珞心頭盈滿莫名的雀躍,她走走瞧瞧,指尖滑過每一本書的封皮,回想每回前來與他聊天的甜蜜……浮現腦海的記憶,依然如此清晰,彷彿昨日才發生。
環顧四周好幾回,最後她挑選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撫摸他最喜歡的那支筆,心情激動難平。
假使當初她能放棄恨,他們今日應該會很幸福,說不定已經成親也有孩子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幾乎難以想起當初為何執意走上那一步?可就算時間真能倒流,她深信自己仍會走上這條路,然後現在獨自坐在這兒後悔,畢竟三年前,她對他確實愛恨交織。
那恨橫亙在胸口十年,隨著所受到的苦與痛漸次加深,早蒙蔽了她的心,為求報復的她不計代價,但此刻,她竟再也想不起當時的感覺究竟如何。
有些事情如果不經歷過,永遠不會有領悟,當初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一切,哪知得等到現在方能明白不是時間、不是報復,更非折磨——放下才是最好的結束。
無奈太晚醒悟,已經來不及了。
傅瓔珞輕輕把玩了幾下手中的筆,隨後放回原處。
她伏案,小臉枕著手臂,默默垂下眼睫。她與他,不可能再回到原處,僅能利用這些偷來的時間想念。
有些心痛、有些懊悔,卻都來不及了……
熟悉的身影正伏於他案桌上。
結束這趟購書之行,上官鳴玉終於回到書肆,甫推開門,便看見傅瓔珞趴在桌上,瞬間撫慰他疲憊的身軀,不過他還是很詫異她會在這裡。
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嘴角悄悄往上揚,為了玲瓏的心願,五天的行程縮短成三日,等玲瓏找到想要的書便由邵府的車伕送回來、他則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這趟他著實累了,但一見著她卻又精神百倍。
「傅……」成德沒聽見聲音,便出來瞧瞧。
上官鳴玉連忙示意他小聲點。
成德很機靈,立刻將聲音吞回去,湊近他身旁耳語道:「老闆,你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他肯定不成人樣。
「你去把外頭的書搬進來,然後就回去休息吧。」
「可是後頭我還沒整理完。」老闆不在,他變成怠惰的夥計。
「待會兒我會弄。」
待會兒?成德壓根不信。老闆一副疲累樣,哪有什麼力氣幫他整理,嘖嘖!當他好騙啊?老闆肯定是想與傅姑娘獨處,才要將他這第三者速速驅離,放心,他很識相,不會自討沒趣,他也想回去陪陪妻子,最近她又懷孕,最需要丈夫的關愛。
等成德離開後,上官鳴玉將門關上,終於能光明正大將傅瓔珞的美盡收眼底。
一個人的真心與否,不見得能掩飾得極好,在這點上,瓔珞便做得不怎麼成功。
清楚她的確對他有情,並非她所說只是看不慣天子驕子的他,更非為了錢,他心底明白,可惜這些都是在這一年才慢慢有所察覺,畢竟當初她傷他太重,讓他什麼都不敢再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然而走到分離時,他竟想走回頭路。
假如當時他能有此刻清晰的思路,或許他們已經成親了;假如當時他願意靜下心好好思索,說不定事情會迎刀而解;假如……太多太多無法實現的假如都成了清晨的朝露,追之不急。
他們已經沒有所謂的「假如」。
那麼,現在呢?
來得及嗎?他與她,還有沒有後悔的機會?
「瓔珞、瓔珞……」每喚一次她的名字,便益發思念她。
他想再度將她擁抱並且不放開——這樣的機會,還有嗎?
轉眼已過了三年,他們之間還能再蹉跎幾個三年?
若不想繼續後悔,他得改變作法,假使瓔珞非要保持距離,非要折磨他,他也沒說不行,只不過要換個方式。
從今日起,他們之間要按著他的方式來走!
叩叩!
夜裡的敲門聲格外清晰,上官鳴玉打開門,站在外頭的是四處尋找自家老闆好久的小桂。
「上官老闆,不好意思,見書肆燈還亮便過來問問,請問有看見我家老闆嗎?」她家老闆失蹤了,她與傅彧分頭找人,卻怎麼也沒找到,她急得都快跳腳了。
「她在裡頭睡著了。」
什麼?!她家老闆在書肆裡睡著了?!
「煩請上官老闆喚醒她,我得帶她回去。」
「她睡得很熟,就讓她多睡一會兒,等瓔珞醒了,我會親自送她回去可妥當?」
有上官老闆的保證自然妥當,只是……她覺得他好像不太一樣,是否是那張捐款單發揮作用了?
「上官老闆,那張紙你看過了吧?」
「看過了。」他打開抽屜取出來交還給小桂。「你想跟我說什麼?」
「應該是上官老闆要跟我說什麼吧?」
他一笑,小桂果然是瓔珞最得力的助手,精明得很。
「即使我不知曉這件事,我與她也會愈走愈近。」是曾恨過,但他對她的感情終究是愛。
「你對我家老闆是什麼樣的感情?」
「我愛她,這個答案滿意嗎?」
小桂笑眼以對,安心不少。「十分滿意,那麼,我就能告訴上官老闆一個故事了,這故事是在老闆與我認識之前發生的,是老闆親口告訴我。」
「願聞其詳。」
「是有關你們兩個的事情,老闆的故鄉是洛韶鎮,她說你是她的青梅竹馬,亦是她的未婚夫,你待她極好,還送了枚戒指給她,老闆說戒指十分昂貴,是她始終不願賣的寶物,即使生活再苦也未曾動過變賣的念頭。當初她家道中落,失去一切,上官夫人卻將她趕走,還說你嫌棄她醜陋,根本就不喜歡她,是為了她家的財產才對她好的……」
注意到上官鳴玉神情一怔,小桂接著往下說。
「離開故鄉的老闆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這段經過老闆就沒跟我說了,因為她說有些事情不適合告訴我,我想她是怕我聽了會為她傷心吧。其實老闆並未成親,她說的丈夫就是你,一來是為斷了其他人的覬覦,二來也是因為不曾想過會與你重逢,故而說丈夫已死,可我明白老闆心裡一直有你,即使在重重傷害你之後,她有一段時間夜夜難以成眠,經常獨自坐在花園裡流淚。」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玥兒……
原來他的玥兒不是為求富貴才離開,她是被迫離去,他竟被娘欺騙了這麼久。
「而且,我想老闆應該很想嫁給你,只不過之前生活太苦,她在心底曾起誓,只要能讓她平安活下來便終生不嫁。上官老闆,如果你真的愛我家老闆,就請善待她,老闆的前半生已經夠苦了,希望往後有你的照顧,能讓她真正獲得幸福。」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對不對,她只是想讓老闆別繼續後悔,孤獨終老。
「小桂。我會的,謝謝你告訴我。」
「老闆就麻煩你了。」小桂朝上官鳴玉鞠個躬。再進房看了傅瓔珞一眼後便離開書肆。
上官鳴玉回到房裡,站在床邊,滿心滿眼儘是憐惜。那名曾經讓他呵護在手心疼著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並且平安回到他身旁。
他在床沿落坐,執起她戴著戒指的手,來回撫摸她粗糙的掌心。
難怪她會知道他不能喝酒的原因,無怪乎這枚戒指有些眼熟,若上回能再看仔細點,相信事情也不會走到這地步,說不定會有轉圜的餘地,不過他也慶幸一切都不晚,還來得及。
來得及補償,來得及再愛她,幸好。
「玥兒,原來你還記得我愛你穿白衣,你的白衣是為我而穿的嗎?無論你過去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我知道你最怕孤獨,從此再也不會讓你孤零零了。」
玥兒,他的玥兒終於回來了。
慶幸上蒼的垂憐,才沒讓他失去心愛的女子,這一生他將好好守護她。
不再分離。
你快走吧,鳴玉從來就不曾喜歡過你,真以為自己有多可愛嗎?若不是看在你家的財產份上,我壓根不會接受你這樣的醜媳婦!
上官夫人,求求您,讓我見見鳴玉,我想聽他親口說……
鳴玉不想見你。
上官夫人……
你再留在這兒也是自取其辱,鳴玉不會見你。來呀,趕她走!
鳴玉!鳴玉!
她嘶吼的喊著心底僅存的依靠,然而擺在眼前的,卻是讓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執予之手,與子偕老。
這八個字繚繞耳際,然而現實竟這般殘酷,心頭的疼無人可說,不僅滿身傷痕,她的心亦是。
傅瓔珞一覺醒來,胸口仍殘留著過往的痛,待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方察覺自己不是睡在平日該睡的床上,而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是哪兒?
「醒來了嗎?剛好,我為你買了早點,趁熱吃。」上官鳴玉端著早點走進來。
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已經夠奇怪,更詭異的是上官鳴玉竟然拿早點給她?
是在作夢,還是這三年的事情根本不曾發生?
迎視她充滿狐疑的眸光,他笑道:「放心,這裡是書肆後頭的房間,有時候我會在這小憩片刻。」
「我怎麼……」
「你昨晚伏在案上睡著了,我怕你著涼,才把你抱到床上,你睡得很沉,沒有磨牙、打呼,只是不時會翻身,被子掉了幾次而已。」他含笑道。
傅瓔珞聽了神情尷尬,這不就表示——他看了自己整夜?!
「你應該讓小桂來接我。」她整晚沒回去,都沒人擔心嗎?
「小桂有來,還叫了你好幾次,她說你很久沒睡得這麼熟,我便想乾脆讓你好好睡一覺。」
「是你陪著我?」
「這裡僅有一間房、一張床,總不好讓小桂睡在外頭,當然只有我陪你,睡得可好?」
「很好,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了你整晚。」她真的是尷尬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怎會?看著你,我一點也不覺得累。」反倒精神十分亢奮,乾脆動手整理書肆,把書堆疊好,再幫成德記下新進的書籍清單,想看她時,放下筆便能見到,他整晚樂此不疲。
傅瓔珞愈聽愈困惑,他不是應該很厭惡她嗎?怎麼一夜之間全變了?
「瓔珞,你可知這趟我為何要帶玲瓏一道去?」
「是玲瓏又要買書吧。」他對玲瓏始終很好。
「是啊,不過說是為玲瓏,其實是為了傅彧。」
「為傅彧?」關傅彧什麼事?
「玲瓏要送傅彧一份禮物,我只是陪她去找。」
「什麼禮物?」她知道玲瓏最近常往「饕餮食館」跑,卻不知玲瓏和弟弟的交情有這麼深。
「是前朝御廚留下的一本食譜,為了這本食譜,我費了不少心力,為玲瓏、為傅彧,更是為你。」以往他不會來她面前邀功,但自昨日後,他心態有了巨大的轉變。
「這哪算為我……」
「傅彧開心,你也高興不是嗎?」
他明白瓔珞心底有多在乎這個失而復得的弟弟,幾乎只要是傅彧開口,瓔珞沒有一件不幫他達成期望,最厲害的便是「饕餮食館」竟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籌備完成到開業,她功不可沒。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們……」她欲走還留,想與他多相處一些時間,又必須快些離開才能不再有奢望。
他為她做的太多了,就好比應爺的事,隔天她本欲親自過去解決,哪知對方先派人來道歉,並說是一場誤會,想也知道是誰幫她解決這件事。
「我期盼你能懂我的心意,瓔珞,我仍愛著你。」他能隱藏對她的愛,卻無法抹去。
在那一瞬間,傅瓔珞彷彿聽見心臟跳動得快要衝破胸口的聲音,她愕然得不知如何回應,好像不是聽錯,可又像是在作夢,莫非她仍在夢裡沒醒來?
「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束了。」
「曾經結束,但誰說結束不能是另一個開始?瓔珞,記得你曾說羨慕什麼都不懂的我,如今,我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不是代表能更接近你一點?是不是我們能從頭再來過?」上官鳴玉拉起她的手擱在他的胸口上,讓她感受他猛烈如擊鼓的心跳。「我不願再失去你,嫁給我好嗎?」
事情進展快得救她措手不及,腦子裡混亂成一團,她只能想到第一個浮現腦海的思緒——
「你娘不喜歡我。」
「我喜歡便足夠。」
「我、我不能嫁你。」她沒忘記曾立下的誓言。
「無妨,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他再次牽起她的手,柔聲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無論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與你相守直到齒搖發白,不離不棄。」
「我以為你恨我。」
「愛愈深,恨愈深,不是嗎?因為愛你,才無法接受你接近我只是為了要傷害我,但隨著時間消逝,你在我心底竟未模糊,我才曉得對你愛已深,假如你真是為了錢,那我會為你更努力工作供你錦衣玉食,可好?」
傅瓔珞眼眶濕潤了,「為什麼?」
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落淚表示她亦非無心。「問我為什麼就表示你還不懂當我能看著你的身影、能聽見你的消息,卻不能將你擁在懷裡時有多心痛,若哪一天你真嫁給其他男人,失去的苦,你又能瞭解嗎?」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不成語,即使外表看來平靜無波,心湖的浪卻有三丈高,一波一波衝擊著她。她又怎會不瞭解他的痛,只是不裝作若無其事,又該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漫漫歲月,以為能夠平靜接受,能盡數放下,但他的輕輕撩撥又讓她掙扎、猶豫起來。
他手心的溫暖她未曾遺忘,又何嘗不想牢牢握住不放,只是……他倆真適合嗎?
這些年來不時看見他與夏二小姐相談甚歡,還有些客人在酒館裡說著上官家和夏府好事將近的消息,她每聽一回,心就疼一遍。
真能握住他的手?
又握得住嗎?
心慌、欣喜、不安、期待、躊躇,種種的情緒全混在一起,亂了她的思緒。
「瓔珞,你愛不愛我?」
「這……」說謊是容易的,要坦承卻難如登天,要是承認了,她的意志便如崩毀的沙城。「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她需要好好釐清他們之間的未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轉移話題。
「放心,還早,卯時初而已。」
「那我該走了。」還好,大清早的,路上沒幾個人,她能不驚動其他人地偷偷回去。
她甫轉身,上官鳴玉伸手扣住她的腰。「何時要給我答覆?」他慢慢進逼,不會再給她逃跑的機會。
跌入他的懷裡,她險險站不住,面對他一改之前的強勢作風,她有些不習慣。
「呃……總得給我幾天的時間吧。」
「多少天?」
「三天。」足夠她輕裝逃出祥龍鎮。
「不,太久了,最遲明天便要給我答覆。」
這樣她來不及交代事情,不過迫在眉睫,先逃再說。
他輕撫她的臉龐,笑容裡滿是信任。「瓔珞,你不會逃走的,對不對?」
呃……這話問得她無言以對。
「我先回去了。」她非走不可。
「我送你。」走在前頭的他,貼心地為她開門。
傅瓔珞只想快點逃走,右腳才踏出門檻,一雙鐵臂冷不防摟住她的腰,將她往後一帶,跟著頰上落下溫暖的感覺,登時她雙頰泛起桃色,他的吻熱度竄向四肢百骸,但她的呼吸彷彿遭人扼住,心跳急促,胸口的震盪清晰可辨。
「你……」盯著那雙寧如鏡,卻蘊含深意的黑眸,傅瓔珞覺得他的改變實在很大,之前是彬彬君子,現在的行為卻有著明顯的侵略性,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上官鳴玉薄唇勾笑,笑得如沐春風。
「小心慢走。」他情意深深地叮嚀。
陷入他微笑的誘惑中,她呆呆頷首,接著一轉身,彷若青天霹靂——
注視面前那一個個彷彿被點穴般無法動彈的路人們,只見他們瞠目結舌得幾乎要掉了下巴,驚詫錯愕得不知做何反應,除了瞪大眼睛,還是只能瞪大眼睛。
怎麼回事?
三年來不曾有過交集的兩人,怎會大白天的自書肆一塊走出來,而且上官老闆今日也反常地沒有準時開門做生意,這兩人該不會……
種種的猜疑、揣測清楚明白地寫在眾人的臉上,過了一會兒,他們臉上的表情從目瞪口呆轉換成瞭然於胸的恍然大悟——
原來啊……
不必說,傅瓔珞大概也能猜到他們在想什麼。
她居然被設計了?!
她猛地轉頭,狠瞪著身後的男人,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恨。
「你陷我於不義!」她的聲音輕到只有他才聽得見。
上官鳴玉莞爾。「沒有。」
還敢當她的面說沒有?「現在根本不是卯時初。」
「大概是我忘了時間,要不然我怎會不開門做生意呢?」兩句話就輕鬆撇清責任。
「你——」
「上官老闆,何時娶傅老闆呢?」
「記得要發帖子給我們哪!」
「姑娘家的青春不可蹉跎,都三年多了,即使是為了事業,也該先成家啊!」
傅瓔珞尷尬地不願轉頭面對眾人。
「唉唉唉,怎麼各位都怪我呢,倘若傅姑娘點頭答應,我立刻以花轎迎她進門。」上官鳴玉不光是嘴上這麼說,雙手還搭上她的肩,轉過她的身體,讓她親自面對這些街坊鄰居的關心。
「傅姑娘,何時嫁上官老闆呢?」
「上官老闆人真的很好,不嫁他可惜啦!」
「是啊,再也沒人比上官老闆更適合你了,快點把日子訂下吧!」
以前走過街上,總會聽見鎮民的關心,他也想成親,只不過他想娶的人卻不想嫁他,也只能把這鬱悶放在心底獨自品嚐,終於現在箭靶換人做。
「呃……」怎麼這情景有點眼熟?
「你們也磨了這麼久,別再浪費時間啦。」
傅瓔珞冷汗直流。
誰、誰快來救救她?
摟過她有些僵硬的嬌軀,上官鳴玉代替她回道:「瓔珞已答應明日便會給我明確的答覆,各位請別心急,等我們決定日子後,定會發帖子給諸位,到時還請各位務必前來喝杯喜酒祝福我們。」
說得好像她已經答應要嫁給他一樣,傅瓔珞頓時有種插翅難飛的感覺。
「瓔珞,你一夜沒睡好,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喔!」會意明白的聲音此起彼落的響起。
一夜沒睡好?
他究竟還要將她害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不用了,我昨晚睡得很好,一點也不累,現在我要到酒館。」讓他一路護送回去,答案哪還需要等到明天,今天眾人便會幫她做結論。
「我送你過去。」他慇勤體貼道。
一條街而已,需要十八相送嗎?而且還是眾目睽睽之下。
「真的……不用了。」她真是欲哭無淚。
上官鳴玉懂得適可而止,笑道:「那好,你小心點走,別又扭傷腳。」
她真是小看上官鳴玉,怎麼以前竟會覺得他和善可欺,這男人其實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在眾人目光的夾殺下,傅瓔珞終於平安穿越人群抵達她的地盤,才得以大口喘息。
「老闆,你真的要嫁給上官老闆了嗎?」酒館的夥計大喜過望。
原來酒館早已淪陷,一進門眾夥計便一個個眼巴巴地盯著她。
「以後我們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過去『臥龍書肆』買書?」
自家老闆與上官老闆似乎有心結,身為夥計只好偷偷摸摸過去買書。
傅瓔珞真是百口莫辯,唉。行行好。誰可以給她治頭疼的藥?
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原本不說話的傅瓔珞和上官鳴玉,早上竟同時從「臥龍書肆」走出來,這消息散播的速度快過風速,不消一刻鐘已在祥龍鎮傳遍了。
今日傅瓔珞無心待在酒館,早早便返家,傅彧也在,姊弟倆正好一塊喝酒談心事。
「你和玲瓏怎麼樣了?」
「不錯。」
「是喔,那我得幫你準備聘金了。」
月色寂寥……不,其實今晚星光燦燦,是她有心事,才特別注視那抹彎月,連美酒也覺得滋味淡薄。她怎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可以想見,全鎮的人大概都清楚早上發生的事,她躲也躲不過。
「玲瓏說你早上來過食館,是在躲上官鳴玉嗎?」他很清楚上官鳴玉和姊姊之間的事。
「是。」她很無奈。
「還恨他們?」
「這個問題若是在三年前問我,答案是肯定的,如今……已經有些模糊不清,這恨好像如同夜色,當太陽出來就會消失。」她差不多忘了當時那份強烈的感覺。
「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好介意,雖然以前挺混蛋的,不過現在看來不錯,值得托付終生,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嫁,真要我養你一輩子?」
傅瓔珞明白弟弟話裡的意思,對旁人她不知情,不過傅彧對她總愛說反話,要她快點嫁人。其實他已經抱定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打算了吧?
「我們姊弟倆相依為命不也挺好?」
「然後成天讓我生氣是嗎?」
「是你自己愛生氣。」傅瓔珞頓了頓,又道:「想想,我們也相聚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曾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見到親弟弟,三年前當傅彧來到祥龍鎮時,她震驚又喜悅地當著眾人的面哭得淒慘無比,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沒嘗過的人是不會懂的,至今每每想起過往,胸口便一陣悸痛。
「做人要往前看。」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都立了誓言,怎可打破,若是天打雷劈怎麼辦?」
「那就把上官鳴玉推出去擋。」傅彧完全以姊姊的安危為優先考量。
「我想……他也很樂意幫我擋。」這弟弟除了謹慎、沉穩,還有些無情。
「姊,有些事耽擱不得,自己好好想想。夜了,我先回房休息。」傅彧起身,離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分猶豫。
弟弟,你就這樣走了?你姊我還很猶豫呢。傅瓔珞沒好氣的看著他的背影。
是啊。她非常煩惱呢。
傅彧,小桂都回房了,只剩她一人與明月無聲對望。
對上官鳴玉本已心死,不敢再留戀,怎知她竟會再次動了心,一晃眼十年已過,再眨眼三年的時間又消逝,他們還能有多少時間蹉跎?
想到最後,她一口飲下杯裡的女兒紅,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可惡!傅瓔珞,猶豫不決根本一點都不像你,你是在猶豫什麼?想做便做啊!」
是啊,她向來是先做了再說,想太多並非她的個性。
既然無解,那就先做了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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