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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楚月]妖艷,魅人【奢求4】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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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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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0 12:59: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啊!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說了她失去記憶忘了五年前的一切
  況且精通鑄劍並不代表劍術高人一等
  拿劍指著她也不可能逼她成為俠女
  非要看她嚇得昏倒在地上才肯罷休嗎?
  好吧,不管他要殺要剮還是比個輸贏
  都得等她記起那段恩怨再做打算
  嗚嗚,誰說腦袋清楚就能夠「為所欲為」
  當年的兩難抉擇再次成為她的困擾
  想要保護他的念頭數年來始終不曾改變
  與其讓他失去武功她寧願犧牲自己的本能!
  如今她不懂劍術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就讓一切隨著她的默默離開都結束吧……


序--全都不是人

  寫這本書的時候,跟上一本《成精,貪樂》感覺有點像,又有點不太一樣。

  《成精,貪樂》很愉快,看得出兩位主角的鬥嘴,可是這本,乍看女主角七月很柔弱需要人保護,其實她內心可是比上一本的錦瑟還堅強呢。

  這次寫書用的顏色是藍色。

  有點憂鬱,就像七月暗戀九劍的心情,可是又不太憂鬱,因為後來他們是很開心的,雖然之中也是遇到很多的困難。

  總之,依然甜蜜收場。

  這本書還有個最大特點,就是正如七月所言,怎麼她的身邊都不是人啊?

  寫到一半時,楚月也發覺了,呃……可是寫得很順手,沒遇到什麼大災難,因此就繼續寫下去了。

  反正身邊沒「人」也不是問題嘛!

  快了、快了,剩下最後一本。

  加油啊!




楔子

  半月躍上正空,薄弱的光亮灑落地面。

  風動、樹動,葉交錯,迭出忽明忽暗、忽密忽疏的細影。

  暗夜如墨。

  亥時末子時初,一抹清瘦的人影立於一處空曠無人跡,放眼即是迎風而倒的碧綠草原上,身旁草地裡還插著把毫不起眼的劍。

  不消多時,另一條身形偉岸的人影也踏草而來,只見來者雙手負後,身微傾,逆風前行,絲毫沒受到阻止,臉上的神情凜然清冷。

  由遠拉近,兩道身影之間的距離慢慢相隔只剩約五大步,或攻或守,皆在頃刻。

  風吹,月入雲底;再吹,又稍稍落下暈黃的光。

  順著月光的映照,即可看出佇立在草原上的兩道人影是一男一女。

  男人模糊不清,見不著五官,但他銳利的眸子直視女子,驟然開口問:「妳就是上次阻撓我取人命的女子?」

  容貌清秀的女子下顎微抬,回應:「正是。」

  男人唇微抿,透著一股肅殺之氣。「敢阻撓我,妳要付出相當代價。」

  女子左手拔起平凡無奇的劍,手腕輕巧一翻,劍凜凜散發冰冷的味道。

  男人見狀,右手攤掌,一把耀眼如光的劍由他掌心平空冒出,他握住劍柄順勢往前甩出,劍與風交叉出懾人心魄的詭異氣勢。

  「你為比劍而來,但對敗者卻未曾留活口,手段實在殘忍,求勝難道就必須以一方的死為結束嗎?」女子冷冷質問。

  「敗,即是死。」男人應答的口吻沒有一絲困惑。

  女子深深吸了口氣,意在乎撫她方寸之間的激盪,而她那堅毅的表情好像是作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的篤定。

  「那麼,我敗,命任你取,但倘若是你敗……」

  男人揚笑,神采瞵視昂藏,有著無比自信。「同樣。」

  「不。」女子輕如水的聲音,飄過男人耳邊,教他挑起眉注意傾聽。「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進入鬼門靜思,除非鬼門下次再開,否則永遠不得再踏進人間一步。」

  這番話,乍聽之下,會令人有些撲朔迷離,但事實是男人的確不是人,是貨真價實的妖。

  男子妖異的目光直視女子不容動搖的堅定眼神,遂而同意。

  「少有人敢跟我做這約定,希望妳不會教我失望。」他是鮮少與女子較勁,但眼前這名看似冷漠無情的女子卻挑起他的戰意。

  稍後,誰也沒再開口,氣氛變得凝重異常。

  不久,風息、草微微晃動後,停下。

  一場爭生死、比輸贏的戰鬥於焉展開--

  男人手中的劍發出妖光,鋒利無比,女子握的劍雖是不起眼,但在她手上卻靈活運用自如得宛若她身體的一部分,出招使勁皆不失色。

  點、挑、撥、探、刺、勾,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蘊含深刻的劍理,女子的劍以基礎為軸心,幻化出千萬招武,既有力又質樸。

  男子出手帶著霸氣,起手夾帶驚天之氣、揮落間氣凌霄漢令人驚愕。

  不同的劍、不同的勢,一柔一剛,看似一強一弱,實則柔能克剛。

  雙劍碰撞出鏗鏘有力的聲音,兩道身影飄忽交錯,看似沒有交會,卻已對上百來招仍無勝負。

  黑雲襲來,掩去了月色,他們的影子也轉淡。

  毋需言語,他們也都曉得接下來是最後關鍵的一招--定輸贏。

  一左一右的劍橫指對方,殺氣頓逝。

  待月光又拖曳出影子時,疾閃而過的兩人又各立一地,這次,背對背。

  女子的劍,應聲斷裂兩半。

  另一方,劍雖完好如初,卻落了地,男人也單膝點地。

  男人緩緩合上眼,服輸地表示:「我輸了。」

  「很好。」女子淡淡吟聲。

  「九劍--這是我的名。妳要記住,因為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都會再找上妳。」

  男人起身,帶著劍,雙眸將女子的五官烙印在心底,接而化做無形迅速離開去實踐他的諾言。

  待男人走後,女子卸下適才的冷漠,輕輕歎息,「九劍,我是為你好,希望你在鬼門內能好好想想啊。」

  「妳的劍術在他之上,他定會再回來與妳一較高下的。」清澈的嗓音在女子背後響起。

  女子轉身,同時她的雙手無端多出一把彷彿已經過千百年歲月摧殘的劍鞘,她奉上劍鞘,跪於地。

  「這把劍鞘,請師父代替徒兒保管。」女子恭敬有禮地請求。

  「妳這是何苦?」

  「甘願。」女子微微一笑,說得毅然決然。

  他接過劍鞘,歎了口氣,眉頭深鎖。

  「妳已決意,我也不能干涉太多。既然妳要投入我門下,就讓我為妳改名,好讓妳揮別前塵舊往。妳是七月初七所生,就叫妳衛七月吧。」

  「多謝師父。」

  「跟我來。」

  「是,師父。」衛七月起身,跟隨他離開草原。

  但她沒料想到的是,五年後鬼門卻開啟了。

  子夜初,轟隆一聲滔天巨響後,塵沙滿天飛揚,鬼門大開。

  鬼門外四處蟄伏的鬼蠢蠢欲動,他們都在等,等衝出鬼門的、等出來大鬧人間的--鬼王。

  可惜最後他們什麼也沒等到,在異常沉重的氣氛中,竟是一道妖魅之影竄出,他在殺了一名鬼界的大將後,離開鬼門。

  之後,鬼門又迅速封閉,再無蹤跡可循。





第一章

  他,敗了。

  敗得徹底,敗得無法用任何理由來逃避。

  攤出掌心,一雙銳目緊緊盯視厚實的掌心。

  這雙手拿劍取命不下數千次,如今卻敗在一名默默無聞的女子手上,他敗得很心服口服,卻又不可能就此罷手。

  於是,他打定主意,只要能讓他離開鬼門,他便要找到那名女子,再度拿回他的勝利。

  方離開鬼門的九劍,立刻回到當初與女子比試的地點。

  放眼仍是一片青青草原,五年後沒有絲毫改變,就連那把遭他砍斷的劍也依舊躺在草地上,他手腕一翻,斷劍到了他手上。

  他斂目,收神,將精力全專注在這把斷劍上頭,試圖要靠著殘存的氣來找尋那名女子的下落。

  他知那名女子絕非人類,可卻不曉得她是何身份,總之,他都要找到她。

  九劍的感覺順著時間的洪流,慢慢梭巡著,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突地,一抹與斷劍有著相同的氣息被他捕捉到了。

  他俊朗的五官有著難得的笑意。

  下一瞬,九劍的身影已消逝在草原上,徒留一股淒涼之意。

                

  「鏗--鏘,鏗--鏘!」

  規律而富節奏的聲音從一間大門未關緊的屋裡傳了出來。

  透過門縫,可瞧見一名清瘦、綰著長髮的女子正努力鑄劍。

  「鏗--鏘,鏗--鏘!」

  女子反覆敲打,然後才拿起劍端視,在良久的注目下,才把劍放入冷水裡,驟然發出「滋滋」的聲音。

  這把劍可是她花費了將近三年時間,好不容易才鑄好的劍,現在就只差一個劍鞘了。劍能出世,她的心情不禁也好了起來。

  「真是一把曠世絕作!」她毫不吝惜大方讚美自己的心血努力。「等師父回來,定要拿給他瞧瞧。」

  「七月、七月,師父回來了。」

  門外的清澈喊聲,教衛七月開心不已,師父已經離開好幾天,今日終於回來,她自是高興。

  「師父!您回來啦?」衛七月拿著自己的劍走到屋外,赫然見到師父身邊有著一個不曾謀面的男子,她眨眨眼,仍是乖乖地走到師父面前行禮。

  衛十燁含笑點頭。「七月,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殘月,妳跟著我喊他殘月即可。」

  衛七月立即恭敬有禮的朝殘月垂首。「殘月,你好。我是七月,是師父的徒兒。」

  殘月挑挑眉,看了看溫馴的衛七月,狀似明瞭地說:「難怪我才想說你會這麼輕易答應讓錦瑟離開你,原來是又找了個人陪你是不?」

  這位名喚殘月的男子,吐出的字眼夾帶怒氣,是針對自己出現在此地嗎?可是她與師父已經相處五年了,難不成要她離開?

  衛十燁不豫地看著殘月,十分不喜歡他語出傷人的話。

  「殘月,你在說什麼?!錦瑟有她的路要走,她就好比我妹子般,我豈能阻礙她。七月是我的徒兒,我有照顧她的義務,若你不喜歡,可一走了之,我不會阻撓。」

  殘月回迎衛十燁的目光,久久之後,才妥協了。

  「好吧,既是你的徒兒,我也會比照辦理,好好『照顧』她的。」不一會兒,殘月炯炯迫人的目光落在衛七月臉上。

  衛十燁嘴角浮起溫柔的笑。「那就好,我希望日後我們三人能和平相處。」

  迎上殘月不懷好意的眼神,衛七月打了個寒顫,又吞吞口水,師父相信殘月,她心底卻有點七上八下。

  殘月這人,看起來不太好應付啊。

  「師父,假如徒兒打擾到你們,那徒兒可以離開沒關係。」她想自己離開才是上上之策。那「照顧」兩字,聽來有些刺耳。

  殘月聽了,臉色瞬喜。

  真是個貼心的娃兒,跟那個不知好歹的錦瑟相差太多。

  「好啊……」

  殘月話未竟,衛十燁立刻朝他使了個冷眼色,殘月隨即靜默。

  「七月,師父不是跟妳說過不准妳離開這裡,還記得嗎?」

  好不容易解決了鬼門之事,他也得知九劍離開鬼門,那麼他的下一個目標定是七月,那他勢必得好好護著七月,畢竟如今的七月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是的,師父,徒兒沒忘。徒兒永遠也不會離開這裡。」只要是師父的交代,她絕不敢違背。

  殘月心想比起錦瑟的刁鑽聰穎,衛七月可是單純忠心極了,卻也更為棘手,面對錦瑟,他尚有餌可出,但對七月……他又該出何招?

  衛十燁摸著衛七月的頭,順便瞥了殘月,意帶警告。

  現在可好,從十燁如此保護這娃兒的舉動看來,要是衛七月離開此處,十燁第一個定會拿他出氣。

  不過他可不想再讓十燁有借口離開自己。

  罷了,就暫時先安分點,日後再說。

  殘月上前拍拍衛七月的頭,意圖示好。「七月,請多多指教了。」

  衛七月扁扁嘴,心裡有說不出的恐懼。難道師父都感受不到這男人有多麼恐怖?

  以後真的要與這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

  一思到此,衛七月的心情無比沉重,連把絕世名劍拿出來給師父看的炫耀心情也被掩蓋過去。

  因為她總覺得,她勢必會被殘月欺負得很慘。

  未來啊……真是無限坎坷哪。

                

  據聞,剛脫離鬼門的九劍正在找尋一名劍術高超的女子。

  據聞,九劍是敗在這名女子手中,於是便想殺了這名女子。

  據聞,那女子被一股無形之氣守護,九劍無法靠近`

  不太喜歡三人在一起,又討不到更多的兩人甜蜜,出來透氣納涼的殘月,又趴回桑槐上,自然也聽見這些耳語傳聞。

  不過,干他何事。

  他現在最大心願就是弄走那個對十燁百依百順簡直到了將十燁奉為神祇的衛七月,不是厭惡她,而是他壓根不希望有第三人阻隔在他與十燁中間。

  他與十燁已分別好久,他只想與他兩人在一塊便好,其它人最好是哪邊涼快哪邊閃去,省得礙眼。

  驟然,一股夾帶強烈殺意的妖氣凜凜而來。

  有客人來了啊!

  殘月察覺,也瞭解對方是針對自己而來,卻半點防備的態度也無。來者何人,他興趣缺缺,不過,倘若是想來找碴的,他正巧缺一個打發閒暇的玩具。

  九劍一搜尋到在守護外頭也有與斷劍相同的氣,他立刻抵達桑槐旁。

  見到趴在桑槐上對他的出現沒有一絲動搖的鬼神殘月,仍從容優閒以對,他有著些許的欣賞,不過在沒擊潰那名女子前,他絕不會主動找對手。

  兩人四眸對上,暗自較勁好一會兒後,九劍亮出斷劍。

  「你認識這把劍的主人嗎?」

  殘月盯著劍,眉頭隨即一攏。劍上有七月的氣息。

  「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看來這只妖跟七月有何關聯呢。

  難不成他就是九劍,而他在找尋的女子正是七月?!

  但,七月懂劍術嗎?

  他是見識過七月高明的鑄劍技術,不過劍術高超?這點頗教人質疑了。

  「我要找她,把她交出來。」九劍冷冷下令,氣勢滔天如浪,帶著王者霸氣。

  殘月撐起下顎,俯睨九劍,隱隱散發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喔,這倒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不怕死的傢伙敢命令我--」

  看來眼前的傢伙不好對付,不過也無妨。

  九劍現出「訞艷」,劍鋒直指桑槐上好整以暇的殘月。

  「不把她交出來,我不會放過你。」

  殘月換個姿勢,只手抵著下巴,仍是一派慵懶閒適模樣。「你是九劍吧?找這把劍的主人做什麼?殺她?」

  「不關你的事。」他並不是怕承認自己的失敗,只是懶得對外人多說太多。

  殘月輕輕含笑。「你手裡拿劍,又在找劍術了得的女子,這把劍的主人……該不會曾經打敗過你吧?」不是試探性,殘月是絕對肯定他的猜測無誤,因為他有瞧見九劍臉上細微的變化。

  很快,一閃而逝的怒氣,卻仍逃不過他的捕捉。

  看來九劍應是個自尊心頗高的妖。

  嗯……這只妖讓他左右為難了。

  自錦瑟離開後,他原以為再也沒有其它人會打擾他與十燁,沒想到又冒出一名衛七月,看在她單純的份上,他對她還不算厭惡,只是若不早點將她送走,也是一大麻煩,如今既然眼前有人自動幫他解決麻煩,何樂不為呢?

  但……

  殘月上下打量九劍,發覺他的殺氣不再針對自己而是他手上那一把斷劍,由此可知他對衛七月的殺意很深,若真讓他找到七月那個笨娃兒,不知她的下場會有多慘,更別提他自己恐怕還無法撫平十燁的怒氣。

  「你說是不說?」九劍的耐性即將告罄。

  殘月端著微笑,嘴角殘留些許奸詐。「答應一個條件,我就告知你有關這名女子的下落。」

  「說!」

  「不准殺死她。」

  「殺與不殺,都是未知數。」自從敗在那名女子手上後,他不曾再對自己的劍術抱持不敗的自信。

  「喔,看來這名女子的確讓你吃了很大的苦頭,但我仍是要堅持,你若要殺她,我是不可能讓你見到她。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殺死每個敗在他手上的,是他一直不變的作法,既然敗,自然就不該再活著了,如今要為一名女子打破原則嗎?

  但若不答應,想必要找到那名女子應該會免不了對上殘月……

  九劍沉默片刻,好久好久後才又開口,「好,我答應你。」

  反正,以找到那女子的下落為優先。

  不殺,就當作是她贏過自己的獎賞好了。

  殘月勾著一抹滿意的笑容。「很好。」這才是他要聽的答案。

  「她在哪裡?」

  「只希望你見到她不要後悔哪。」

  殘月下了一個但書。

                

  後悔?他豈會後悔。

  待在鬼門裡五年心心唸唸的都是那個曾擊敗過他的女子,和她乍看毫不出色卻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劍術。

  一招一式中,不帶殺意,連丁點的殘念都無,竟教人不得不全神貫注應對,也不讓人有喘息空間,這樣的劍法卻結實將他打敗。

  他敗了,但他沒有死,所以絕不會輕易伏首稱臣。

  他必定會再拿回他的勝利。

  九劍跟隨殘月來到山林間的一處小屋外。

  他是清楚那女子大概在何處,但卻無法肯定準確處,只因她周圍有一股強大清聖的氣牆守護。

  殘月搖手一指。「她就在那間小屋內。」

  「是嗎?」又要與高手對峙了,九劍的心少了過去慣有的乎靜,莫名激動起來。

  殘月察覺九劍妖氣貫身,連忙警告,「我說過不准殺她,要不,我會先殺了你。」

  九劍目光直視那間小屋的大門,快意充塞胸口。「我向來說一不二。」

  「再好不過了……」

  「我無法靠近。」眼前無形的氣牆讓他不能越雷池一步。

  「我也無法解除這道氣牆……」嗯,殘月發覺十燁為保護衛七月而設的守護氣牆似乎是針對九劍,為何呢?「不過我能讓她走出來。七月,出來一下。」

  「來了。」

  正在房裡專心鑄劍的衛七月聽見殘月的呼喊,以為連師父也回來了,準備拿著她剛剛才算真正完成的劍想要讓師父稱讚一番,沒想到當她步出房外時,沒瞧見師父,倒是見到殘月站得離屋子有段距離,身旁還有個陌生男人。

  衛七月立即露出狐疑的表情,稍稍偏過頭盯著那名也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且好像不帶善意的男人。

  他一襲黑衣罩身,黑色披風蕩在身後,姿態威風凜凜如泰山之勢,他的長髮簡單束在腦後,順風擺動,些許的髮絲飄在兩頰處,更顯飄逸出塵;他一手提劍,劍帶紅光,絕美艷麗:他的五官雖俊美無儔,卻冰冷異常,雙眸瞅著她,泛著妖異光芒。

  難道他想殺自己?

  終於、終於……殘月討厭自己到要叫別人來除掉她嗎?

  不會吧--

  師父啊……徒兒有危險了,您在哪啊?

  把劍抱在胸口前,衛七月有些懼意,眼神不願再對上那男人,開始飄忽不定。

  殘月見狀,要九劍收斂。「你嚇到她了。確定是她?」

  「沒錯。」

  同樣的容貌、同樣的氣息,雖然神情上好似還少了些什麼,也有些跟以前不太一樣的地方,不過九劍認為或許是五年後的些微差異,不值得在意。

  「她的劍術出神入化?」殘月不信地問。

  對於一個會把劍抱在胸前當寶貝,而不是拿來禦敵的娃兒,殘月絕對有足夠的懷疑。

  「對。」九劍承認這項事實。

  「她的劍術比你強?」他真的很懷疑。

  「嗯。」不過經過今天,就會定下不同的結局。

  「那好。」殘月結束與九劍的交談,轉頭朝衛七月喊:「七月,過來一下。」

  殘月在叫她,這……怎麼辦?要過去嗎?

  當殘月喊她時,衛七月便開始慌了。

  師父有提醒過她,當殘月笑得愈真誠,她就愈要閃避,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眼下這狀況應該有達到要閃避的地步了吧?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這陣仗,她不過去為妙。

  「殘月,師父有交代,我不能越過那棵樹的界線。你帶朋友來嗎?一塊進屋吧,我泡茶給你們喝。」

  喔,這娃兒突然變精明了。

  「七月,妳師父要出門好些天,妳確定不聽我的話,嗯?」殘月繼續勸誘威嚇,他清楚衛七月很怕自己。

  衛七月露出一臉苦相,每次都這樣,殘月最愛這樣威逼她了,教她好生為難啊。「可是……」

  師父,您為何不快快回來?徒兒性命堪憂哪。

  「有什麼好可是的,我讓妳過來妳就過來!」殘月沒耐性了。

  一旁的九劍終於開口,「妳不記得我了?」

  打衛七月踏出大門映入他眼簾後,他在她眼底完全看不見任何一絲熟稔的感覺,好似沒將他放在眼底,一雙柔目全都注視著殘月。

  對於衛七月這舉動令九劍微微震怒,他可從沒讓人忽視得如此徹底。

  衛七月走近幾步,微瞇眼睛,把九劍從頭到腳來回看了好幾遍。「我認識你嗎?」

  九劍手按劍柄,劍上紅光更加艷紅,也教衛七月停止前進。

  「妳……真不記得我?」九劍擰了眉。

  「咦?」衛七月又稍稍偏首繼續盯著九劍,好半天也說不出半個字。

  這會兒,任誰都看得出衛七月的確不記得九劍這只妖。

  壓不下滿腔的憤怒與些許不知何故的……妒忌,九劍將斷劍丟置衛七月面前。

  他絕不容許他的敵人把他遺忘,他絕不容許發生!

  「妳用這把劍將我擊潰,別跟我說妳連這個也不記得。」低冷的聲音由他喉嚨發出,格外教人害怕。

  衛七月指著自己的鼻子,帶著笑意地問:「我用這把破爛不堪的劍把你擊敗?」

  「沒錯。」九劍斬釘截鐵的回應。

  瞄了瞄地上的劍,衛七月撿了起來,直呼不可思議。

  「我想不太可能喔,先不論這把劍是否完好如初,光是與你手上的劍相比,氣勢就遠遠追之不及,更遑論這劍質地不細緻,一斬就斷,壓根撐不到幾劍就會斷裂。」衛七月以她專業的眼光公正評斷這把劍,若是她,定會做出一把更加鋒利的劍。「再說……」

  九劍截斷她的話。「事實是,妳就是用這把破爛不堪的劍讓我飲恨。既然妳說這劍不好,那就再找另一把跟我比試吧,這次,換我讓妳心服口服。」

  九劍目含強烈的慾望,那一瞥直接擊中衛七月的心坎裡。

  彷若在好久、好久以前她記得也曾看過這種不服輸、高傲的冷冽眼神……是啊,她感覺有些熟悉,是在哪兒見過呢?

  衛七月搔搔小巧的下巴,狀似思索。

  兩個男人就見她頭一會兒偏左、一會兒偏右,臉上不時還帶著困惑的神情,眉頭還快打出十幾個結來。

  殘月笑了笑,適時地替衛七月解圍。「七月,雖然妳不認識九劍,還是得把劍還給他啊。」

  九劍,好奇特的名字,是酒醉的劍,還是九把劍呢?

  「喔,好。」衛七月不疑有他,拿著劍繼續往前邁進,直到離守護的氣牆之外尚有一步距離才停下,平舉起劍,準備交給九劍。

  九劍收回先前的憤怒,但他無法接受衛七月將他忘記的事實,或許、或許有可能是她假裝的也說不定……不過她為何要假裝?

  她已經勝過他了不是嗎?假裝遺忘又有什麼用?

  九劍伸手握住劍,由於力道下得重,霎時由他的手與劍中間的縫滲出鮮紅的血液,但他不覺得痛,只因他的怒意找不到缺口發洩。

  衛七月見狀,不小心跨出致命的一步。

  「你的手……」

  九劍順勢把衛七月帶入懷裡,扣住她的下顎,冷聲質問:「妳真的忘了我?」

  衛七月受到驚嚇,眼眶都紅了。

  「對不起……我真的、真的不記得你了,請你原諒,我不是故意的。」忘記對方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可她的確忘了,她也沒辦法哪。

  只除了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神外……似乎她曾經也被他這麼瞧過,可又說不出確切的感覺。

  她真的忘了?!

  她真的敢忘了他?!

  九劍由衛七月害怕的眼神看出,她的確沒騙人,卻也令他更為氣憤。

  第一個將他擊敗的人卻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那這五年來他心底都擱著她不就顯得很愚蠢?

  最後,也分不清是不是恨,九劍把「訞艷」的劍鋒指向衛七月。

  「不管妳記不記得我,妳都尚欠我一次決鬥,就用妳手上那把劍--」

  什麼?!要她用手上的劍與這名看起來幾乎想將她大卸八塊的男人對打,這簡直是不要命的行為!

  「殘月……」衛七月連忙向離她最近的人求援。

  殘月卻很壞心的聳肩攤手,一副沒轍的態度。

  難不成她今天就會死在這裡嗎?

  她是很欣賞那把劍,但那把劍若是來殺她的,就不可愛了。

  不要啊,在她還沒做出一把最偉大的劍前,她還不想去看閻王。

  腦子裡想歸想,衛七月仍是乖乖握住劍,只因這男人不是說假的,出於本能,她就把劍握在手心理,雙腿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劍不重,她的心卻沉,誰來救她啊!

  「呃……打個商量好嗎?我們可不可以用另外的方法比試呢?」她的腿抖得連倒退一步的力氣也沒。

  殘月站在旁邊,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旁觀樣。

  九劍眼眸微瞇,「訞艷」在手,倏地,「訞艷」與風擦出銳利的聲音筆直朝衛七月而去--

  衛七月凝視愈來愈近的劍鋒,所有思緒全拋到腦後,再也做不出應對之策。

  而下一瞬,沒有激烈的對峙場面,也沒有雙劍交集的聲音,只有一片靜默,與一個臉色蒼白倒在地上昏厥的人。

  情況霎時有些尷尬……

  九劍瞠目望著可以形容是被嚇昏倒在地上的衛七月,然後才將視線落在殘月臉上那無法遏止的嘲笑。

  「所以我才說你可別後悔,什麼劍術高超,她啊,不過是個鑄劍功夫不錯的娃兒,但說到劍術卻其差無比……九劍,你確定沒認錯人?」

  眼前這狀況,令九劍半晌說不出半句話。

  九劍走上前,蹲在衛七月身邊,將她落在臉上的髮絲撥開,難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肯定自己絕對沒有找錯人,可怎會變成如此?





第二章

  當九劍的手探向衛七月的額前,赫然發現一項事實--

  「是誰封住她的記憶?」

  九劍冷冷質問站在他身邊的殘月。

  衛七月的樣子看不出來是自己遺忘,應該是有人故意封了她的記憶。

  「九劍,別以為我是你可以威脅的對象。」殘月才不受他威脅。「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模樣了。」

  不是殘月,那就有可能是阻擋他找出衛七月與幻化出這道氣牆的人了吧。

  「她的師父在哪裡?」他記得衛七月剛才有提過「師父」這號人物。

  聽見九劍要找十燁,殘月臉色愀變,任何敢打十燁主意的,管他是誰,他都不會放過。

  「九劍,可別逼我殺你。」

  「想殺我,要有點本事。」九劍冰冷未有善意的嗓音宣示了他也不退讓的意志。

  「是嗎?試試看吧!」他有段時日沒有動手,就拿九劍出氣也成。

  中間躺著個昏倒的人,他們對立而站,眼看就要一觸即發時,衛十燁及時趕回來。

  「殘月,七月怎會倒在這裡?」當衛十燁看清與殘月對峙的人是誰後,臉色一斂。「是你……」

  九劍觀對方的能力不凡,迅速釐清這個遲來的男人身份為何。「你就是衛七月的師父?」

  「正是。」九劍來得太快了。

  「聽你的口氣,好像認識我?」他有注意到衛十燁的口氣與表情,不像第一次見到他。

  殘月即刻把衛十燁護在身後。

  「我不認識你,不過曾見過你一面。」衛十燁淡淡解釋。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依然躲不過,就算七月什麼都不記得,仍舊逃不了命運,連他這個做師父的也無法改變,真是愧對七月對他的信任。

  「是你封住她的記憶?」

  「你還想找她比試?」衛十燁不答反問。

  「自然。恢復她的記憶!」誰也無法阻擋他與衛七月的另一場爭鬥。

  衛十燁低低歎息。「恕我無能為力。」

  當衛十燁走近衛七月身邊將她抱起時,九劍想阻撓,殘月適時介入,擋住他的攻勢。

  「我說過,不准你動他半分!」

  衛十燁不理會九劍,逕自抱著衛七月走回氣牆內,殘月隨即跟上,獨留九劍站在外頭,雙眸凜凜注視著--

  在沒與衛七月分出輸贏前,他不會罷手!

                

  衛十燁走回房裡,把衛七月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才走出來落坐。

  眼前的情形,他大致瞭解八分了。

  「是你把九劍引來的吧?」衛十燁連層眼也不抬,逕自問出口。

  「又如何?反正我已讓九劍必須遵守不殺衛七月的約定,你這麼保護這娃兒,不就是擔心她會死嗎?」見十燁如此保護他以外的人,他忍不住怒氣上揚。

  衛十燁挑挑眉,不悅地說:「你生什麼氣?是你把人引來的,我已經沒怪你,你反倒怪起我來。七月是我的徒兒,我關心她難道不對?」

  既然十燁把話挑明講,殘月也不願忍耐下去。

  「從以前到現在,你總是為了別人著想、為了別人奉獻,那我呢?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供你利用完就一腳踢開,還是可有可無,呼之即至、揮之即去的東西?要人也要有個限度!」殘月一口氣把自己這幾年被十燁拋下的怨氣抒發出來。

  衛十燁聽完殘月的話,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當他伸手想按上殘月的肩時,第一次遭他拒絕,讓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心底也有些受傷,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人。

  殘月注視著十燁,是對他有些不捨,但誰又能來體會他的心傷?!

  衛十燁默默收回手,淡淡表示:「殘月,你明知我對你是怎樣的,我有我的責任,別要求我太多了……」

  殘月重重拍桌,桌子霎時發出砰然巨響,四分五裂散在地上。

  「是我要求你太多?很好,你終於說出心聲了,非、常、之、好。」語畢,殘月頭也不回地離去。

  衛十燁來不及喚回,遂然一歎。

  「我曉得你對我好,也明白你想要我怎麼做,但……我不能那麼自私,不能丟下七月不管,你就不能多為我著想嗎?」

  又是一抹深深歎息,衛十燁將臉抵在交握的手背上。

  房內的衛七月聽見外頭這番對話,心中終於有點明白。

  原來殘月厭惡她的理由,是因為她霸佔了師父對自己的疼愛,若是今天她與殘月的身份對調,自己恐怕也會不喜歡殘月。

  既是如此,她該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

  屋外的月光投射進來,淡淡的映在地上,受到吸引的衛七月不禁走到窗前,她的窗剛好面對九劍所站立的地方。

  她望著九劍,想著,九劍真的希望自己記住他嗎?

  可他的模樣如此絕情冷漠,雖然長得是很好看,和師父與殘月有得比,但老是把五官弄得很冷,這樣子誰會想親近?會想記住他?

  她就頭一個不敢靠近了。

  瞧他雙手環胸,凜凜而立的英姿十分威武。若能讓他拿著自己的劍跟別人比試,場面應該會挺壯觀,衛七月不禁為此想法搔搔臉蛋。

  「我在想什麼,他都有一把那麼好的劍,又怎會用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所鑄出的劍。」她一眼就看出九劍手持的那把劍是絕世名劍,少有劍能比擬。

  加上九劍還想跟自己對決……這就更不可能了,說到鑄劍,她行,但要拿劍上場,呃……乾脆讓她舉劍自盡還比較快些。

  也不知為何,她就是不喜歡拿劍比試,就算是輕輕一碰,也會讓她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師父才要她不准拿劍比鬥,而這一切是打她有記憶起……

  是啊,五年前開始的,她有的是這五年的記憶,至於過去的,她統統都不記得,九劍要的恐怕就是她五年前遺失的記憶。

  可她真的忘了,要怎麼找回來?

  記憶這東西又不是說掉在地上撿起來再裝回腦子裡就成了,忘了就是忘了,連師父也說她很難找回過去的記憶,除非真有心。

  真有心--有心做什麼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也未嘗不好。

  唉,何必決鬥呢?大伙平心靜氣坐下來好好商談解決的方式不是更好。

  要以和為貴哪!

  看著、望著,衛七月乾脆靠在窗口,頭枕在交迭的雙手上,好整以暇地盯著不遠處的九劍猛瞧。

  沒多久,九劍倏然睜開眸子,回她一瞥,那突然傳過來的眼神,凜冽得教衛七月頓時僵住。

  好冰冷又沒有一絲善意的眼神,衛七月連忙蹲下不敢再偷看。

  「他幹嘛這樣看我啊?又不是我故意把他忘了。」衛七月雙手摀著臉,卻掩飾不了心中的激盪。

  她記得那個眼神,好像、好像真的曾在哪見過一般教她無法抹去。

  也許、或許,她真的欠了九劍一場對決吧?

  要不然,誰會無聊找一個失去記憶的人纏鬥?

  假若真是如此,那她是不是該離開--

  這樣對師父、殘月和九劍……都好。

  她心底正在天人交戰著,一方是師父、一方是那個教她害怕的九劍,可奇異的是……她的心竟無端偏向九劍多一些些。

  是何緣故呢?

  衛七月搔搔頭髮,露出苦思不解的表情。

  「真傷腦筋呢,都怪平日只會窩在鑄劍房裡,現在可好了,腦子也不靈光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

  是走是留呢?

                

  翌日,在衛十燁又千交代、萬囑咐她不准跨越氣牆後,才終於離去,因為他尚有任務不得不走。

  衛七月對於師父的命令自當完全遵守,她乖乖待在鑄劍房裡,專心鑄她的劍。

  昨晚,她徹夜難眠,因為九劍激發她好多靈感,但晚上又不能鑄劍怕吵醒師父,因此今天一大早,她就來到鑄劍房,將她的珍寶「重霄」小心翼翼拿出。

  據師父所言,「重霄」是她失去記憶前所鑄的一把劍,可這五年來遲遲無法再鑄,因此就掛著當裝飾了。因為九劍的出現,如今又有了鑄劍靈感,這才想要完成它。

  衛七月經過再三審視後,終於開始鑄劍的工作。

  一把劍的完成可不是短時間可成,快則三年,慢則十載的也有,一切都端看鑄劍師父的功力與心力。

  對於這把「重霄」,她滿心喜歡,因此也格外期待這把劍的問世。

  整個早上,衛七月都在鑄劍房裡敲敲打打,過了晌午,才驚覺自己尚未進食。

  她走出鑄劍房,目光不小心瞥向令她十分在意的那一頭,果不其然,九劍尚未離開,她苦著一張小臉不敢看他,迅速邁開步伐直奔廚房。

  兩刻鐘過去,她再把頭探出門外,同樣,九劍也仍在原地,終於,她鼓起勇氣端著她留給他的食物緩緩走過去,準備釋出善意。

  師父有說,只要她不跨出那棵樹的範圍,就不會有危險,所以她只要照辦,鐵定穩當。

  小心翼翼算好距離,衛七月這才放下托盤,往氣牆之外推出去一點點,這樣只要九劍肯動動手指,拿到食物就不是問題。

  「九劍……我看你從昨晚到現在也沒吃什麼,多少吃一點吧,要不然餓肚子可不好受。」她純粹是擔心九劍的身體。

  九劍靠坐在大樹下,「訞艷」插在一邊,眼睛連睜開也沒。

  「多謝,我不需要。」他屬妖,不食人間物。

  聽見九劍說謝謝,衛七月心想看來對方雖然外表冷淡,但看上去應該也是個講理之人,這才將心中那塊大石頭放下一半。

  她一向抱持「人無理無法行遍天下」的論調,既然對方會說理,那就好溝通了。

  「哪有人是不需要食物的,是人都要吃的,不吃怎會有體力?」

  衛七月試著擺出和善的笑意,以拉近兩人看似不會有互動的關係,因為九劍只想跟她比鬥啊!可惜慚愧得很,她連看到對方拿劍衝向自己,都會昏倒在地,更遑論比試了。

  「人?」九劍驀然睜開眼睛,雙眸銳利地直視衛七月。

  衛七月不禁眨眨眼,是她說錯什麼了?

  「是啊。我們不吃東西是會死的,所以快吃吧,要不然等我恢復記憶時,你已經沒力氣跟我打了。」衛七月好心提醒他有可能發生的「希望」。

  聽見「我們」兩字,九劍嘴角不由得往上一勾。「妳以為我是人?」

  「難道不是?」

  九劍冷冷哼聲。「在妳身邊的,包括妳自己,都沒有一個是人,就連妳師父也不是人了。」

  「什麼?!」在她身邊的,連她自己都不是人?「九劍,你在說什麼啊,我當然是人……」

  一個受傷轉眼間就好的「人」?

  一個有時好些日不吃不喝也不覺得餓的「人」?

  師父總說她是有上天保佑,因此每當她鑄劍受傷時,傷口一下子就復原且不留痕跡,可這男人卻說她不是人?!

  九劍瞅著衛七月,瞧見她眼底的困惑,她師父該不會連這個也瞞她吧?怎瞞得了?時間一久,秘密自然會曝光。

  「你怎麼曉得我不是人?」她知道自己該相信師父,可九劍也沒道理欺騙她,不是嗎?

  「是人不是人,我一眼即可看出,沒有理由。」可惜他竟看不出衛七月屬於妖魔鬼怪哪一類的,這可是前所未有。

  「那我不吃東西……也不會死了喔?」莫名地,衛七月屈膝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窩裡。

  她不是人,那會是什麼?

  衛七月一哭,就連「訞艷」也受到波及,九劍只好問:「妳哭什麼?」

  「任何一個以為自己是人卻聽見自己其實不是人的人,都應該會錯愕、會哭泣吧?」她的反應絕對正常。

  「反正在妳身邊的也沒有一個是人。」九劍點出事實。

  衛七月抬起頭來望著九劍仍舊冰冷的臉,遂而一笑。

  「說得也是喔。」

  她向來以師父為天,既然她跟師父都不是人,也沒什麼好怕了啊,很快地,她的心情又平靜了。以她的個性,就算天要塌下來,也認定會有高的人替她擋住,因此她也就很少為一件事煩心太久。

  反正不是人,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哪。

  突然之間,衛七月發覺到九劍的殺氣斂去了,總使全身依然散發冰凜的氣息,可不再似昨天那樣駭人,這大概與她失去記憶有關。

  也是了,跟一名失去記憶又不懂劍術的人對打,是相當無趣。

  待衛七月一停下啜泣,「訞艷」也靜了下來。這樣的經驗以前也遇過,因此九劍不當一回事。

  「你真的不吃?我的手藝還不錯。」

  九劍合上眸子,沒有回答。

  衛七月逕自把托盤拿回來,心情經過一悲一喜後,她突然感覺到「餓」,便開始又吃起來。

  吃到一半,她放下碗筷說:「九劍,我啊,雖然不清楚為何你那麼想跟我比試,但是不完成你的心願,你好像又不肯離開,這樣我也很為難。可惜的是,我光看有人拿劍指著我,就會不由自主顫抖,所以要你教我練劍日後再跟你決鬥恐怕也無法達成,難不成你真要等我恢復記憶?可是記憶失去了,很難找得回吧?」

  面對不發一語的九劍,衛七月徹底將她自言自語的功力發揮得十分精采,誰教師父不常在她身邊,她就只能跟自己說話了。

  「……所以說,你何必非要我不可呢?我相信普天之下劍術出神入化的大有人在,我認為你該放寬你的眼界,好好去找尋其它人比鬥,這樣才不會虛度光陰……呃,差點忘了你沒有所謂的光陰。總之,別再寄望我了,我只會鑄劍,劍術是不成材的,你就算守在這裡一百年,我還是沒辦法跟你決鬥,請你死心吧。」她苦口婆心。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最終目的無非是希望九劍能夠放棄回頭。

  但,九劍依舊無動於衷。

  「唉,你真固執耶,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都口乾舌燥,你竟然理也不理我,罷了,你自己慢慢等吧。」

  衛七月端起托盤,準備回房裡時,九劍開口了。

  「妳的記憶是被人封住的,不是自然遺忘。衛七月,難道妳不想瞭解自己究竟是什麼?不想記起過去的一切?妳認為沒有過去的記憶,是好的嗎?那這樣妳還是衛七月嗎?」如他,無論過去是好是壞,他都不會遺忘,正因為有那些記憶,他才是完整的九劍。

  為了九劍這番話,衛七月的腳步再也舉不起來。

  她的記憶是被人封住的?

  當下,衛七月的心沉了。

  因為無論是誰封住她的記憶,恐怕都是希望她別想起來。

  那究竟是誰不要她記起過去呢?

  她的過去……不好嗎?

                

  黃昏時分,衛十燁踏入小屋,燃起燈時,瞧見衛七月趴在桌上。

  「七月,妳怎麼趴在這裡?」

  「師父,我在等您回來。」

  「有事?」

  藉由光線,衛七月注意到師父臉上有抹憂愁,怕是為了殘月的離去吧。一想到師父是為了殘月而難過,她心中也會吃味,更何況那個主動離開的殘月,此時他心情恐怕更不好了吧。

  「九劍說我不是人,又說是有人硬封住我的記憶,師父,他說的……是真的吧?」其實她也用不著師父開口承認,光由師父錯愕的表情來看,也八九不離十。

  該來的終究得來。

  衛十燁落坐衛七月對面,輕輕歎息。

  「七月,九劍說得沒錯,妳的確不是人,妳的記憶也是被封住的。關於妳的身份,是師父不想讓妳操心太多,希望妳能一個人平安無憂活下去而瞞住妳,妳怪師父嗎?」衛十燁愁眉深鎖,一臉自責的模樣。

  衛七月看得心生不忍。「師父,您是為了徒兒著想,徒兒一點都不怪您,您必定是為了保護徒兒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總之,師父做的一切都對,她絕不會有怨言。

  「九劍又跟妳說了什麼?」

  衛七月搖搖頭。「沒有,他好像對我也認識不深,剩下的,他都要我來問師父您。」

  「七月,妳想知道妳的過去嗎?」

  知道過去……她想嗎?

  一旦知道,是不是就免不了與九劍的對打?可她是如此喜歡這種和平沒有爭端的日子啊,但……九劍的話也不無道理。

  「是的,徒兒想知道一切,請師父告訴徒兒。」

  她也無法不管九劍那種期待的心情,因為她頗能體會。若是她把過去徹底遺忘,那她就不再是完整的衛七月。

  「七月,師父很想對妳說出真相,可當時妳要求師父在妳沒有恢復記憶前,什麼線索都不准跟妳透露,妳說假使自己想探究過去,也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找回來。所以,師父仍然什麼都不能說。」

  衛七月聽出師父真正的意思,霎時,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記憶……是我自己封住的?」

  「沒錯。妳說既然要斬斷過去,就要斷得乾乾淨淨,就連妳的記憶也是妳自己封起來的,恕師父幫不上忙。」衛十燁也十分為難,但為了遵守約定,他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

  一切都是七月自己決定的,他會尊重。

  衛七月聽完後,眨眨眼睛,唇角彎了彎燦爛揚笑。

  「看來我的過去肯定不簡單,要不然也不會設下這麼多重阻礙。」唉,真是有點麻煩呢,她到底該不該找回記憶?

  「七月,妳想怎麼做,師父都會支持妳。」

  衛七月站起身來,朝師父一鞠躬說:「多謝師父,徒兒會好好靜心思考的,師父,徒兒先回房了。」

  門開了又關上,衛十燁的心緒不由得沉重起來。

  七月的過去,他多少有些瞭解,也正因為如此,他心底其實是不希望七月找回記憶,畢竟她正是因為無法承受才會封了自己的記憶,如今又要全部想起來,對她不啻是另一種痛苦。

  倏忽間,一抹溫暖自他背後擁住。

  「你在想我嗎?」

  「殘月,我不要七月殺了自己的最愛,那是很痛苦的。」衛十燁趴在桌上低語。

  殘月緊緊摟著十燁的身體,唇貼在他耳畔低喃:「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死去,你放心,有我,一切都有我在--」不過才離開十燁一日,他就異常思念了。

  耳邊聽著殘月的溫柔之語,衛十燁終於卸下這幾日的疲憊,在他的溫柔包圍下緩緩入睡。

  因為他清楚,殘月從不食言。

  「出來吧。」他曉得衛七月一直在偷聽。

  「殘月,對不起。」看見殘月對師父如此溫柔,她更覺得自己十分可惡,竟霸佔師父一人的好。

  「七月,若妳能自私點,我就好下手了。」少了平常的嘲諷,今日的殘月顯得有些平靜。

  聽見殘月這些話,衛七月當下有了主意。

  「殘月,你能找到恢復我的記憶的方法嗎?」

  殘月皺了眉心。「妳想怎麼做?」

  「師父待我極好,所以我更該自己獨立。請你幫我找恢復記憶的方法,就算沒有辦法,也大概告知我一個方向,這樣我就能去尋找了。拜託你!」

  殘月清楚衛七月的意圖,心情相當複雜。

  「妳不一定要走。」

  衛七月兩手交握,鼓起勇氣說:「其實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做一個連自己過去都不記得的、的……」的什麼啊?可憐喔,她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清楚,這更堅定她要尋回自己的過去。

  「妳是『靈』,不過妳的本體被封住,因此我不知道妳是什麼樣的『靈』。」

  「我是『靈』啊?」又多了一個可以瞭解自己的訊息,衛七月顯然很雀躍。「原來我是『靈』啊,也滿不錯的呢。」

  殘月乍見衛七月這份天真模樣,說實在,他也狠不下心。「好吧,我會試著幫妳找找看。」

  「殘月,謝謝你。其實你也滿好的,師父若交給你照顧,我會很放心的。」衛七月甜甜地笑。

                

  又過了好些日,衛七月照樣白天醒來去鑄劍房,晌午與九劍說說話,其實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不過九劍僅限於單一個字回答,著實寡言得可以,也讓她自言自語的功力更上層樓。

  「九劍,你已經坐在這裡五天了,不累嗎?」就算不是人,若換是她,也早挨不過無聊。

  「不會。」九劍仍然合著眼睛跟衛七月說話。

  怎會累?他就曾在鬼門裡同一個地點坐上整年,這一切都只為思索他為何會輸給衛七月的原因。

  衛七月扒了一口飯、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說起來,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固執,我的劍術真有那麼好嗎?」

  會讓九劍如此執著,看來她的劍術應該不是數一也是數二,嗯,這讓她心情愈來愈好,她真期待日後找回記憶後,見到自己英姿颯爽的模樣。

  聽見衛七月意有褒獎她自己劍術,九劍這才睜開眼睛,每次都是出其不意,久了,衛七月也習慣。

  「我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妳是唯一打敗過我的。」九劍僅僅回答這一句。

  衛七月嘟了嘴。「九劍,你太小氣了,我既然劍術贏你,你就大方稱讚一、兩句會如何?反正我現在也不記得了,說說讓我高興也好嘛!」

  這五天的累積,衛七月早慢慢熟識九劍那冷漠少言、但性子其實還算可以的個性,可前提是,不要談到「劍」這個字。

  「我們只有打過一次,一次就定輸贏,還不能真正論定妳的劍術究竟高明到哪,我只承認妳打敗過我一次而已。」九劍沒有不甘心,只有陳述事實。

  「喔。」看來九劍的自尊不太低。「對了,我已經拜託殘月幫我找恢復記憶的法子,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有消息,你別太緊張。」

  「我緊張什麼?」九劍反問她。

  「因為就快要能跟我對決了啊。」衛七月理所當然地說。「高手過招不都是會很緊張嗎?」她腦子裡滿是對未來的遙想。

  九劍噙著妖異的笑容戳破她的美夢。

  「妳錯了,我只會深深『期待』而已……」

  期待這兩字,衛七月總覺得九劍雖沒有咬牙切齒,但也說得很用力。

  呃,她是不是自掘墳墓了?

  然而就在衛七月的「重霄」開刀那天,殘月帶回消息,說是往東方走,自然會有找回她記憶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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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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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0 13:0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待「重霄」的劍柄、劍鞘一一完成,衛七月這才捧著「重霄」想第一個給師父看,可當她衝出鑄劍房,才想到師父又出門去除妖了。

  那要給誰看呢?

  啊,有了,九劍必定是最佳人選。

  衛七月興匆匆來到九劍身邊,打她表明等自己恢復記憶也想與九劍對打後,九劍也不再進逼,但衛十燁為免萬一,仍然沒有把氣牆收回。

  「九劍,妳看,這就是我心中最理想的絕世名劍『重霄』如何?」她帶著期待的心情等著九劍的評語。

  九劍抽出「重霄」,眼眸微瞇,瞧出了端倪。「製作這把劍的鐵,是從哪來的?」

  「我也不清楚,師父說在我失去記憶前就已經鑄了這把劍,所以我也不清楚這鐵是打哪來的。我不是問你鐵,是問你這把劍如何?」她對「重霄」十分有自信。

  「重霄」上頭有點靈氣,若是加以適當開鋒,恐怕就會帶來麻煩。

  「我勸妳不要讓這把劍開鋒,要不,會很棘手。」

  「為何?」

  「因為這把劍有靈氣。」

  衛七月也聽不明白九劍的意思,不過一聽見「靈」這個字,她總覺得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懷念,因此更想把「重霄」留在身邊。

  衛七月把「重霄」收回。「我是問你這把劍好不好而已。」

  「不錯。」九劍老實讚美。

  看來殘月沒說錯,衛七月真有鑄劍的功夫,而且她鑄好的劍,感覺有些似曾相識。她的技術跟把「訞艷」贈送給自己的夏冶十分相似。

  聽見滿意的答覆,衛七月表情透出明白的欣喜。「謝謝。」

  「但是太花稍。」

  「呃?花稍?怎會呢?一把好劍出世,當然要讓它風光了,你看這劍鏢、護環、鞘口以及劍顎都是黃金打造,看上去就知道價值非凡。」她做出來的每把劍,不僅劍好,就連劍身以外的一切也都力求盡善盡美。

  「不實際。」對他而言,劍是用來決鬥防身,毋需太過花稍的裝飾。

  「好看啊。」衛七月不甘示弱回了一句。

  倏忽間,由「重霄」身上所發出的敵意讓九劍身旁的「訞艷」有了反應,九劍立即按住「訞艷」。

  「看來『它』已將我視為敵人。」

  「九劍,你說什麼?」

  「沒有。」

  「說到『劍』,九劍,這才發覺你的劍沒有劍鞘,你等等,我有好幾個空劍鞘沒用,我去拿來給你。」衛七月興致勃勃地跑回鑄劍房,又抱著幾個空劍鞘回來。「全部試試看吧。」

  「『訞艷』不需要。」

  「『訞艷』?!是這把劍的名字嗎?」衛七月再三欣賞「訞艷」的美,是愈看愈喜歡,不知何時她才能鑄出如此完美的劍。

  「『訞艷』已經有專屬的劍鞘。」

  「在哪?」

  「……遺失了。」為此,他十分自責。因為劍鞘是一夜之間平空消失,讓他無從找起。

  我不想做一把會殺人的劍!

  衛七月也深感遺憾。

  一把劍的完美,也是取決於它是否完整,真是可惜了這把「訞艷」……嗯,剛剛她是不是有聽見什麼聲音?

  衛七月四處看了看,在確定這片樹林只有他們兩人後,她認為是自己聽錯。

  「沒關係,那先試試這些劍鞘吧,畢竟一把劍若無鞘,很快就會壞掉。」

  「『訞艷』的劍鞘只有一個。」他也試過替「訞艷」找新的劍鞘,但每當他一套上新劍鞘,劍鞘就立刻碎裂成灰。

  「試試看嘛!」衛七月不死心。

  「只要妳能拔得起『訞艷』,就讓妳試。」

  九劍是斷定衛七月無法做到才敢說,卻沒想到當自己才說完最後一字,衛七月隨即把「訞艷」自地上拔出套上她的劍鞘,劍鞘是合,但沒多久就全數化成灰。

  這場面,九劍見過不下十次,早已習慣,但他沒料到的是,衛七月竟有能力拔出誰也碰不了的「訞艷」?

  這就讓他感到詭異了,畢竟當初把劍給他的夏冶就曾說他的劍只會認他為主人,不會讓他以外的人碰觸,可今天卻令他大開眼界。

  「訞艷」既已認他為主人,也從不讓外人碰觸,為何衛七月偏偏可以?

  衛七月垮著一張小臉,顯然十分失望,逕自對著「訞艷」說起話來。「你就這麼不喜歡別的劍鞘嗎?既然如此,我就幫你找回你的劍鞘好不好?」

  以往,只要有人敢膽碰「訞艷」,「訞艷」立即會迸射出強烈的殺氣,可是面對衛七月的觸摸,「訞艷」似乎很……愉快?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衛七月與「訞艷」也有淵源嗎?

  或是……衛七月根本不是普通的靈?

  「九劍,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舒服?」

  「……沒有。妳的鑄劍術,是誰教妳?」

  衛七月搔搔臉蛋說:「你忘了嗎?我根本不記得過去的事,或許等我想起來後就知道了。啊,差點忘記跟你說,等師父回來,我也要離開這裡,因為殘月說能恢復我記憶的方式可能在東方,所以我想問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隨著相處的時間多了,衛七月愈來愈覺得只要摸清九劍的脾氣,會發覺他其實是個挺好相處的妖,不知怎地,她也喜歡看見他。

  每看他一眼,她的心就會洋溢一股莫名的幸福。

  或許有可能在失憶前,她是喜歡九劍也說不定吧!她傻傻地想著。

  「當然。」衛七月身上有太多不可解的秘密,他自然會跟著她。

  「太好了!」衛七月抱著「重霄」跳了起來。

  瞧衛七月如此興奮的表情,九劍不解,有必要這麼高興嗎?不過是結伴而行罷了。

  「那我們說好了喔。」衛七月倒退回氣牆內,臉上的微笑沒有褪過。「真的說好了。」又重複一次後才滿心歡喜地往回走。

  九劍冷冷注視她的喜悅之情,突然:心頭竟然也湧現一絲的……愉悅。

  他的身邊除了「訞艷」再無其它,如今多了衛七月,他竟有幾分的期待。

  期待什麼呢?他擰眉地想。

  最後,他將之歸咎於應該是期待兩人再戰的那日吧!

  應該是如此吧……

  目送那抹清瘦的身影,九劍有了一些些的困惑,明明他就不擅與別人交談,偏偏就是無法不響應衛七月的聲音。

  第一次與衛七月相見,他專心在劍術比鬥上,因此沒深想,但這次又與衛七月會面,他竟對她有種難以言喻的熟稔。

  這是為何呢?他的心頭多了一抹不解。

                

  過沒幾日,衛十燁回來了,衛七月隨即表明自己的心願。

  衛十燁聽了,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有替七月擔心也有替她感到高興,畢竟這代表她已經願意去面對過去,只是這後果,她能承擔得了嗎?

  「師父,您別替徒兒擔憂,況且這一路上也有九劍陪我,憑他高超的劍術,徒兒相信絕對會平安無事,待徒兒尋回記憶後,一定會回來找師父的。所以師父,您可別又亂跑,要不然徒兒會找不到您的。」衛七月殷切地叮嚀。

  「放心,師父會在這裡等妳回來,若遇上難事,妳也可以回來,知道嗎?」既然衛七月心意如此堅定,他也沒有理由阻止。

  「徒兒曉得。」

  即便衛十燁已經撤下氣牆,九劍仍是遠遠地觀看他們這對師徒的離別,沒有靠近。

  「殘月,師父就交給你照顧了,記得要提醒師父別太累了。」

  殘月點點頭。衛七月會走,有部分原因也是他,因此他不敢太放肆。

  「妳有問題可以來找我。」這是他對於衛七月的感謝。

  「七月,這裡永遠是妳的家,我永遠是妳的師父,別忘了。」衛十燁語帶哽咽。

  「徒兒明白。對了,師父,這是徒兒前幾日才完成的『重霄』,臨走前想請您替它開鋒,可好?」

  衛十燁接過「重霄」,也看出劍上的一點靈氣因為衛七月的淬煉更加穩定。「妳要帶著它走?」

  「是啊,算來算去,徒兒也只最滿意這把,所以想帶著它防身。」

  「也好,就讓它代替師父保護妳。」衛十燁咬破自己的指頭,混著血,在「重霄」的劍脊上印下幾滴血,然後又畫了一個印。「七月,把手伸出來。」

  衛七月聽話照辦,衛十燁立刻把劍鋒稍稍刺入衛七月的手心上,劍鋒染血,「重霄」霎時光芒萬丈,不遠處的九劍也見識到。

  果然麻煩還是開啟了啊。

  「好了,把劍收起來。」把劍開鋒完畢,衛十燁將「重霄」還給衛七月。

  幾道程序結束,「重霄」迅速斂去光芒。

  衛七月把劍收妥,並衷心感謝師父的厚賜。「師父,您要多保重。」衛七月向前走了幾步,回頭揮揮手。「徒兒不會忘記您的,再見!」

  直到看不見師父與殘月的身影,衛七月才敢放聲哭泣。

  師父對自己的好,她永遠永遠也不會忘。

  過了好半晌後,九劍終於忍受不住地問:「妳要哭到什麼時候?」

  「我……我……喔。」衛七月吸吸鼻子,不敢再哭。「等我跟你決鬥完畢,我一定要再回來找師父。對了,九劍,我一直想問你,你的名字很有趣,音是取自酒醉的劍還是九把劍啊?」

  九劍聽了,臉色十分難看,卻是不語。

  衛七月等了好一會兒沒聽見答案,又湊上前。「九劍,你還沒回答我呢,是酒醉的劍還是九把劍呢?」

  九劍仍是默然不語,對於這類問題,他不想回答。

  「既然你不想說,那我自己猜囉,嗯,我想應該是九把劍吧,我想以你這種厲害的妖,名字應該也很特別才是,酒醉的劍……我看你也不像喜歡喝酒的樣子,所以是九把劍吧?」衛七月得不到證實,又繼續喃喃自語,「可是,為何要取九劍呢?是因為你有九把絕世的名劍,或是你曾打敗過九名高手,還是……」

  沿路上,只要有人經過,便會聽見衛七月走在九劍身旁自問自答、自得其樂,那氣氛煞是詭異。

  後來又是在九劍忍耐不了後要她閉嘴,衛七月才乖乖安靜跟在他身邊,但過了沒多久,她又開始一個人自言自語。

  最後,九劍也隨她了。

                

  東方--顧名思義就是正東方,就是指太陽升起的地方,然後呢……

  殘月只說了「東方」兩字,剩下的,統統沒有。

  由於沒有確切目標,九劍無法施展能力帶著衛七月直接前往目的地,因此他們就漫無目的地走,反正最後只要確定是朝著東方走便可。

  有時候瞧見九劍的眼眸,會讓她覺得有種熟稔,但多半的時候,走在九劍身後,望著他的背影,會令她更開心。

  因為九劍的背影給了她更多的熟悉,她彷彿也比較習慣這樣的視野。

  「為何一直看著我?」九劍即使走在前頭,仍可感受到身後灼灼的目光。而且他發覺衛七月非常喜歡走在他身後。

  衛七月搔搔臉蛋,臉龐並沒有害羞的酡色,反倒因為九劍的開口,繼而開始思忖,是啊,她因何直盯著九劍的背影猛看,甚至還不捨得移開視線?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那感覺就好似從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喜歡這樣盯著他看了。

  「我也不曉得,反正就是挺喜歡看你的背影。」衛七月大方坦承。

  「我的背影?」九劍因她的話而停下腳步。

  「是啊,總覺得看不膩。」習慣了九劍的冷淡後,衛七月逐漸能找出與他共處的方式。

  九劍寡言,那她就多說點話;九劍習慣決定一切,她也樂得輕鬆在玩樂上,九劍喜歡安靜,她只好自得其樂,所以要相安無事也不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反正她本來就很有韌性,走到哪就能活到哪。

  邊走邊說話,衛七月忘了注意腳下擱在路中央的石頭,不意往前一跌,就在可能要吃了滿嘴土時,九劍及時撈住她的身體,讓她倖免於難。

  「謝謝。」

  「不客氣,走路小心點。」

  「是。」衛七月大聲一喊,繼續跟在九劍身後。

  這幾天,衛七月慢慢察覺到九劍外表看上去雖很冷漠無情,但有原則也不太常發脾氣,而他內心裡更有許多的溫柔。

  比如昨晚他們露宿荒郊野地,習慣吃東西的她因為連日趕路早餓得飢腸轆轆,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不想麻煩九劍的她只好逼著自己入睡,可沒想到她不過才瞇了一刻鐘而已,突然睜開眼就看見擺在眼前的十多顆果子,當下,她真的好感激九劍。

  即使九劍沒有明說,她也清楚那些果子必定是他的傑作。

  「對了,九劍,昨晚謝謝你。」

  「謝我什麼?」

  「你不是給了我十幾顆果子嗎?」假裝不知情,看來九劍也會害羞呢。

  九劍沒有回頭,腳步持續,但聲音未斷。「我以為妳曉得……」

  「曉得什麼?」她狐疑地問。

  「那些果子就是由昨晚妳靠著睡著的那棵樹上掉下來的。」九劍淡然地表示。

  「咦?」真的嗎?不對啊,她怎麼可能會沒發覺到那棵樹已結實匯匯?

  再者,果子掉在地上怎會一點聲音也沒?

  「真的不是你?」假如不是九劍,就真的太詭異了。

  「不是。」

  「喔,那到底會是誰呢?」

  懷疑的聲音飄到九劍的耳裡,教他會心一笑。

  他不習慣對人好,是個性使然,可偏偏放不下天真單純的衛七月,但即便對她好,他也不想讓她知情。

  畢竟他們之間尚有一場比鬥--

                

  沒幾日後,他倆走到一個城鎮裡。

  望著大到不知如何形容的城鎮,衛七月壓不了滿腔的好奇,遂而走到九劍面前,邊走邊玩、邊玩邊看,完全沉迷在新鮮玩意的樂趣裡。

  「好大的城鎮,該如何找起?九劍,你有沒有好意見?九劍?!」衛七月這一回頭方知身後的九劍早沒了蹤影。「九劍!」

  他倆進入這個城鎮才一會兒而已,她就遺失九劍的下落,這下真的糟糕了!

  此地她人生地不熟,又不太知道該如何與其它人相處交談,該如何是好?

  衛七月下意識把「重霄」抱在胸前,一旁兩個男人見狀,猜想應該是名貴的寶物,因此上前來好聲好氣地與衛七月寒暄。

  「小姑娘,瞧妳一臉慌張,是發生什麼事?」

  「還是跟家人走散了?」

  這兩個男人看上去,衛七月就十分反感,自然不想靠他們太近。「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借過。」

  「是這樣啊?可是我們瞧妳好像也不是我們這鎮上的人,妳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吧,要不要讓我們兄弟倆帶妳四處逛逛呢?」一臉尖嘴猴腮的男人賊賊地笑著。

  衛七月把頭垂得更低,作勢想衝過去,但這對兄弟硬是不讓她過去,衛七月左閃來右躲去,不得已只好往旁邊的路走去,無奈這下可中了那兩兄弟的陷阱,只因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此時的衛七月正好應驗了一句成語「甕中捉鱉」,逃之不得。

  「小姑娘,乖乖交出妳手上的寶物,我們兄弟倆或許還會放妳走,要不然……」

  「大哥,這小姑娘長得也挺標緻的,不如就……」

  「呵呵,就這麼辦吧!」

  兩兄弟交換惡毒的眼神,儼然將衛七月當作砧板上的魚肉,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衛七月不知他們想做什麼,但光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心懷不軌。

  誰來救救她啊?

  「小姑娘,乖乖交出寶物吧!」

  男人欲搶走衛七月手上的「重霄」,衛七月卻是死命的護住,不願讓男人搶走,他們兩人見衛七月這般保護,心底更是興奮不住,要是能搶下這東西,他們今年就好過了。

  豈料,他們一個用力,竟然只把「重霄」的劍鞘扯下,「重霄」仍好端端在衛七月。手上。

  兩個大男人竟然比不過一個女人?傳出去還得了。

  「老子就不信鬥不過妳這女人,老弟,上!」

  衛七月嚇得臉色發白,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大聲喊:「九劍--」也不知九劍是否會聞聲趕來,總之先喊再說。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名青衣少年由半空落下,姿態瀟灑、氣勢如鷹,兩個男人看傻了,俊俏的少年瞬間揮動手中的青扇,兩、三下就把他們打倒在地,令他們疼得哇哇大叫。

  少年手持扇,卻是使出劍法--點,崩、截、挑、刺、扎,一招一式連貫得恰到好處,沒有絲毫破綻。

  衛七月捨不得眨眼,睜大眼睛看得很用力。

  好質樸卻又深奧的劍法!

  別奇怪,她懂劍的一切,包括鑄劍、劍術,只是無法加以實際運用劍術罷了。

  不過是名十幾歲的少年,怎可能有此實力?

  「我懶得殺你們,還不快滾!」少年冷顏微怒,他們立刻逃竄無蹤。

  「啪啪……」

  衛七月抱著劍,還連番鼓掌稱讚。「你真厲害。」

  少年也毫不客氣接受讚美。「那是當然了,我的劍術無人可及。姑娘,妳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叫衛七月,你喊我七月即可,你呢?」這名少年的劍術果然了得,雖然她沒親眼見過九劍的劍法又是如何,不過這名少年應該足以當他的對手吧?

  「重霄。」

  「重霄?」衛七月一聽,表情微愣。

  「怎麼了?」

  「不是的,只是你的名字剛好和我的劍一模一樣。」

  重霄逕自撿起地上的劍鞘,暗自施勁將劍鞘上的縛咒化去,然後交還衛七月。「真巧,可見我們是有緣的,對不對呢?七月。」

  這下,誰也關不住他了。

  衛七月嫣然含笑。「是啊,太有緣了。」她對重霄的好感又多上幾分。

  「七月。」不知何時,九劍也出現在這小路上。

  「九劍,你來得正好,剛剛我被兩個男人包圍,幸好是重霄救了我呢。」衛七月懷著一種獻寶的心情說。

  「重霄?」九劍一雙深邃的冷眸瞥向隔著衛七月與他對望的重霄。

  「他的劍術很棒呢,你要不要跟他比比看?」

  衛七月原以為九劍會很高興自己替他找到對手,怎知九劍卻是冷冷扔下一句話--

  「我也是會挑對手的。」

  衛七月聽明白了,重霄亦是。

  「你是怕贏不了我,所以先想好推托之詞嗎?」重霄嘴角微微揚高,額上的青筋足以證明他動怒。

  九劍並不理會他,逕自問衛七月:「我不是要妳在原地等我?」他不過是跟幾名小妖打聽東方之路上有何古怪,結果才回頭就看不見衛七月,聽見她的呼喊方趕來便瞧見這幕。

  「呃……」她依稀記得九劍是有交代過,可是她因為對路上的東西好奇,所以才會愈走愈遠。「對不起。」

  原來不是九劍故意撇下她,她就知道九劍其實不是個壞人,他不過就無情了點、講話毒了點、冷漠了點罷了,其它一切都還算不錯哪。

  「走了。」九劍逐漸習慣衛七月的迷糊,並沒有責怪她。

  「重霄,謝謝你相助,我們告辭了,有緣再見。」告辭兩字,是她這路上學來的。

  「七月,你們是要往東嗎?」

  「是啊。」衛七月坦白以對。

  「太巧了,我也是往東的方向,不如結伴一塊,路上也有個照應,如何?」最後兩字脫口,重霄故意直瞪九劍。

  「好啊……」衛七月方答應,才想到她還有個伴呢。「九劍,你覺得呢?」

  這一路上若是沒有九劍,她的下場恐怕會很慘,因此她習慣任何決定都會先詢問九劍的意思。

  「隨妳。」

  「太好了,重霄,你就跟著我們一道。九劍,你真好。」衛七月忘我地挽著九劍的手臂,直到瞥見九劍的眸子,才趕忙放開。「不好意思,我太開心了。走吧、走吧,為了慶祝我們三人相遇,今日就留在這裡一晚。」

  她也實在太不小心,明知九劍不喜歡有人靠近,她偏偏犯了他的忌諱,好險九劍並沒有動怒。

  衛七月帶頭領在前面,準備找家好店坐下來品嚐美食。

  九劍與重霄則跟隨在後。

  「九劍,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故意在劍鞘上下咒不讓我出來,不過上天是幫我的,我還是出來了。」重霄得意地說。

  「重霄,你最好安分點,要不然……」

  「想威脅我嗎?」重霄不屑地挑釁。「我喜歡七月,才捨不得她受傷,我反倒是想警告你,最好別打七月的主意,否則我不會放你干休!」

  重霄的意思是指他對衛七月有意思?

  別說笑了,他只想與衛七月認真比劃一場,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衛七月回頭展開笑顏朝他們喊著:「你們快點,我找到一家好店了。」

  他只是期待再與衛七月較量一次,其它,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應該……

  但是他怎麼也無法遺忘剛剛被衛七月挽著的手臂,正隱隱發燙著……

  他多少也能察覺到衛七月對自己的喜歡,可他實在無法明白,他倆不過才認識沒多久,因何她竟能這般喜歡,甚至是……信任他?

  那種感覺就彷彿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會不會與衛七月封住自己的記憶有關?





第四章

  剛加入九劍與衛七月的重霄,總是處處針對九劍。

  九劍說要趕路,重霄就偏生要多停留幾日;九劍說往東,重霄硬要朝西而行。

  面對重霄的「無理取鬧」,九劍沒有太大的動怒,反而使得重霄更為光火,他就是不喜歡他那種事事都無所謂的態度,好像就算他大力反對,七月也會同意他所說的,或許事實也證明沒錯,可他仍無法嚥下這口氣。

  這幾日,衛七月也覺得重霄真的有點過分了。幸好是九劍無情才沒讓事情擴大。

  「重霄,你真的是太無理取鬧了!」

  「七月,妳為何事事總要聽他的?」

  「因為我信任九劍,再說,我們本來就是要往東,你怎麼突然要往西?」衛七月還不曉得重霄是故意與九劍持反對意見。

  重霄無法回答,選擇沉默。

  「重霄,你是不是不喜歡九劍?」對於重霄的行為,她終於找到一個疑似的原因。

  重霄把眉一挑,承認了。「沒錯。我就是討厭他!」

  憑什麼九劍可以讓衛七月如此信任又如此喜歡?最靠近衛七月的是自己,他們相處有五年了,他當然也能瞭解衛七月的心情起伏,因此每當她為了九劍的一言一行而改變心情時,也連帶影響了他。

  「為何?」

  「……我就是討厭他。」歸納不出理由,重霄仍不鬆口。

  「重霄,這樣不行呢,若是如此,我恐怕只好請你離開了。」

  「妳竟然為了一個外人而要趕我走?!」

  「九劍才不是外人……」

  重霄截斷她的話。「那我就更不是了,因為我是妳背後那把『重霄』的劍靈。」要比關係,他絕對勝過九劍一籌。

  衛七月把「重霄」拿在手上,仔細觀察,也沒察覺到什麼。

  「你真的是劍靈?」好歹她也是「重霄」的主人,為何卻不知曉?

  重霄當著她的面,化做一股青煙回到衛七月手上的「重霄」裡,嚇得她一愣一愣的。

  我當然是劍靈啊,五年前是妳鑄了我,可惜妳已忘記。

  驀然聽見重霄發出聲音,衛七月微微一怔後,隨即含笑摸摸劍鞘。

  「原來你真的是劍靈,難怪九劍會說你是靈。那為什麼前幾天才出來跟我見面?」要是重霄能早點出來,她或許就不會如此無聊到要跟自己說話培養感情。

  我已經變成一把劍,因此必須要開鋒才能現身,沒想到九劍又在劍鞘上下了縛咒,直到劍鞘被扯落,我才得以見天日。

  重霄愈說愈感歎,愈聽愈辛酸。

  「難怪你老是處處與九劍作對。可是九劍其實是個好妖,你若想跟我們在一起,要記得別跟他吵,懂嗎?」好吧,她承認,她是偏心九劍一點點。

  我就是不喜歡他!

  衛七月習慣性地搔搔臉蛋,表情很是為難。「重霄,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與九劍計較?」

  ……七月,妳是不是喜歡上九劍?

  衛七月老實坦承,「是啊。」

  你們不過才相處幾日而已!

  重霄最氣不過的就是這點。

  「也不曉得為什麼,反正待在九劍身邊就會讓我有種安心、相屬的感覺,就好像……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一樣。」她托著腮,目光柔柔地看著遠方。

  可惜她的這份心情,九劍想必是無法瞭解,因為他一心求的是與自己決鬥。想來還真有些悲哀,她喜歡十燁,可是十燁喜歡殘月;她對九劍有感覺,偏偏九劍只想與她較量。

  七月,我喜歡妳。

  衛七月收回目光,溫柔地說:「重霄,謝謝你,你是我所創造出來的,就好比我的兒子般,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可是我喜歡的是九劍,別再問我為什麼,因為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不見得要有理由,懂嗎?」

  重霄靜默了。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她喜歡九劍,但他卻能感受到她的真心。

  滴答滴答的聲音傳來,衛七月抬起頭,才發覺外頭開始下雨,不經意歎了口氣。

  九劍的身影穿越雨幕而來,身上不沾一滴雨。

  「遠遠就聽見妳的歎息聲,怎麼了?」

  衛七月定定望著他。九劍這份時有時無的溫柔總能深深牽引著她的心。

  九劍蹲下身,以指尖拭去衛七月臉上的淚痕。「妳又哭什麼?」

  她哭了?衛七月趕緊抹去淚水。「可能是想念……師父吧。」

  九劍無語,坐在衛七月身旁陪著。

  衛七月瞭解這是九劍難得的溫柔,亦十分珍惜。

  這時候,她多少會遺憾沒有過去的記憶,否則她就能清楚自己對九劍究竟抱持何種感覺了,又為何她會打敗九劍……這些都是她急於釐清的部分。

  「九劍,你有沒有想念過一個人?」

  「人?我認識的人都已死了。」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喜歡的感覺?就好比我喜歡師父、喜歡……」衛七月頓了頓,不想將心意表示出來。「你懂我的意思吧?」

  九劍再篤定不過的回答:「沒有。」

  他窮盡一生就是要攀上劍術的頂端,至於其它的,他全然無心。

  「一點點都沒有?」

  「一點點……有吧。」

  「誰?」衛七月無端欣喜起來,看來九劍還是有感情的。

  「『訞艷』的劍鞘。」

  「劍鞘?!」衛七月露出困惑的表情。

  九劍喜歡劍鞘?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是了,打造出「訞艷」的是個奇怪的鑄劍師父--夏冶。

  夏冶贈劍,竟是要他自己先選擇一把劍鞘,然後再搭劍,那時,他第一眼就看上那把放在角落且毫不起眼的劍鞘。

  以前劍鞘在的時候,因為他喜歡撫摸冰冷劍鞘的那個感覺,便將「訞艷」隨身繫在背上,但後來劍鞘失落,他也藏起了「訞艷」。

  也不知怎地,他獨獨偏愛那個劍鞘。

  或許是因為每當他把「訞艷」放入劍鞘的那瞬,他激動的心情好似也會被納入劍鞘之內,逐漸平靜下來吧。

  「劍嗜血,劍鞘卻是默默保護著劍,任由日曬、雨淋,也不會吐出一個苦字。」九劍不知不覺將心底的話全告訴了衛七月。「我喜歡的就是這樣任勞任怨、既溫柔又堅強的劍鞘。」

  衛七月的雙手緊緊交握住。

  此刻她內心的激盪猶如岸邊的海浪,一波一波未有停息。

  九劍的話竟然狠狠擊中她的心,教她無法抵擋,感動莫名。

  為何九劍的感覺和自己這麼相似?

  劍若無劍鞘,是無法獨活--每當她完成一把劍後,便會更投入心力地制做出一把足以保護劍的劍鞘,因為她也是抱持這觀念。

  可惜就連師父也不明白,她原本以為不會有人再跟她抱持相同的想法了,沒想到九劍竟能瞭解……

  「妳怎麼又哭了?還在想衛十燁?」

  衛七月搖搖頭,掀了抹如花的笑靨。「我只是覺得這雨下得很好,所以很感動。」

  九劍看著雨不停落下,心情慢慢靜了下來。

  這樣的感覺,自從失去劍鞘後,他已經好久不曾有過。

  真的好久了……

  「九劍,既然你這麼喜歡『訞艷』的劍鞘,那我也會幫忙找回的。」衛七月自告奮勇地說。

  若說九劍是把劍,那麼她由衷希望自己能擔起保護他的責任。

  「……謝謝妳。」

  一股莫名的溫暖緩緩流入他心底,迴盪不已。

  讓他的心意外的有種被疼惜的感覺,究竟是這場雨還是身邊的衛七月呢?

  眼角餘光瞥見衛七月抱著「重霄」,頭一會兒往左點一下,一會兒又往右點一下,顯然是累過頭,睡沉了。

  見她頭在他身邊左右點來點去,九劍忽然笑意上了唇。

  隨著相處的時間拉長,他慢慢喜歡上衛七月這種傻傻的性格了,若能這樣下去,或許也不錯……

  等等,他想到哪去了,他與衛七月非得再戰一場不可!

  「咚!」無預警的,衛七月重重往九劍身上倒下去。

  仍緊抱著劍的衛七月,發出沉沉的呼吸聲,令九劍不捨喚醒她,只好任由她把自己當作依靠了。

  雨勢又轉大,淅瀝的聲音,洗淨了大地。

  如此愜意自在的感覺讓他驀然想起劍鞘還在身邊的時候……

  那時劍鞘還在身旁,他不以為意,但等到失去了才知可貴;假若有一天衛七月也恢復記憶,那麼今日的這幕,或許也僅有這一次了。

                

  雨停了。

  他倆又繼續朝東方前進,沒幾日後,進入平安城。

  九劍本不想在這個城停留太久,但無奈他身邊帶了個對任何事都很好奇的衛七月,不過一眨眼工夫,他又失去她。

  衛七月眨眨眼睛,看著那一串串紅色鮮艷的李子,真是教人垂涎欲滴呢。

  每次都只能看、不能吃,害她好不失望,這次,她非嘗到不可。咦?每次……她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鮮艷的李子嗎?罷了,不想了。

  「姑娘,想要哪一串?」

  「就這串好了。」

  衛七月接過小販遞給她的糖葫蘆,就在要咬下去時,又聽見小販說:「一串兩文錢。」

  兩文錢?「兩文錢……那是什麼東西?」

  小販一聽,連忙搶回糖葫蘆。「姑娘,可別想白吃又不給錢。」

  衛七月苦著小臉,她的確不曉得什麼是「兩文錢」哪。

  「拿去,不用找了。」九劍走上前,掏出銀兩交給小販。連他這只妖顯然都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

  小販接過錢,才把糖葫蘆給了衛七月。「多謝慷慨的公子。姑娘,慢慢享用。」

  「九劍,謝謝你。」拿到糖葫蘆,衛七月顯然很開心。

  「妳明明就不是人,何必要吃人的食物?」

  衛七月咬了一口糖葫蘆,又酸又甜的滋味在嘴裡化開,她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吃喔!」。

  九劍不做反應,繼續往前走。

  「我喜歡吃跟是不是人沒關係的,既然生在世,當然想嘗遍天下美食,這是我一點小小心願。」衛七月兩三口就把糖葫蘆吃得只剩下最後一顆。「最後一顆給你試試。」

  「多謝,我不喜歡。」

  「可你不試,又怎會知道喜不喜歡?」衛七月反駁他。「試試看嘛!真的很好吃,我不會騙你。」

  大庭廣眾之下,衛七月硬要九劍吃掉最後一顆糖葫蘆,他自然也不會介意旁人的目光,只是真的拗不過衛七月的堅持,只好一口吃下。

  又酸又甜的味道,與朝露相比,是別有一番味道。

  「好吃吧?」她的笑漾著無比甜蜜。

  九劍的眼眸注視著衛七月的容貌,隱隱泛著柔光。

  好吃嗎?

  不,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他喜歡的是,衛七月那張毫無防備的笑臉。

                

  訞艷,千萬要記住,假如有一天他以殺人為樂,妳勢必得殺了他,懂嗎?

  夏師父,訞艷記住了。

  身邊儘是艷紅一片,而她宛若置身在一片血池之內。

  臉、身、衣、手,儘是鮮艷血腥的紅。

  血池?!

  「啊--」一聲不絕於耳的低叫之後,衛七月滿身是汗地坐起身,她緊張地望著四周,檢查自己的身體,在確定自己未沾一滴血後才稍稍安心。

  說也奇怪,不曾作夢的她,自從離開師父身邊,每夜多少都會夢見一些奇怪詭異的事情。

  有時候是覺得有人在跟她說話,她卻聽不清說些什麼;有時候是夢見殺人的場面,感覺就好像是她親手殺人般;有時候又聽見苦苦哀求的聲音,以至於讓她都睡不好,可她也不知該開口跟誰說。

  而這次,她竟然清晰地聽見了一男一女的對話。

  「『訞艷』……我怎會夢見『訞艷』?還有那個夏師父,他又是誰?」

  懷著滿肚子疑惑,衛七月再也無法入睡,加上外頭稀落的雨聲,滴滴落在簷上,聽來格外淒涼,因此她走出破廟。

  她住不慣人來人往的客棧,於是這路上,他們有時候席地而睡,偶爾也會幸運遇上空屋或是破廟,九劍也完全配合自己,沒有二話,教她好生感激。

  輕輕地,她方踏出門坎,就瞧見九劍的身影在雨勢下利落練劍。

  九劍練劍的姿態時而柔軟如雲、時而剛硬如山;迅疾時,快似風,又能緩慢若潺潺流水,一動一靜間毫無破綻又行雲流水得教人連眨眼也不捨得。

  那看似毫無章法的劍術,實則已將劍理化為千百招,十分高深不可測。

  可是,衛七月也看出九劍的劍隱隱散發出寂寞的氣息,也是了,一個站在雲端上的劍術高手,當他看著身邊都無人時,必定是寂寞的。

  誠如她,在製造出一把絕頂好劍時,當然也會希望有人能善加運用,或許他們期待著不同的事物,但那種心情卻是類似的。

  九劍希望與高手一戰,她卻是由衷期盼她的劍能有人將之發揮至極。

  漸漸地,她能瞭解九劍為何執意要與她對決的理由了。

  九劍的速度極快,讓雨來不及落在劍上就被劍氣蒸發,他的身體已濕透,卻仍不停止。

  提氣、運劍,劍氣和雨交織出白色的氤氳。

  他緊閉雙眸,回想著那最後一場對決--衛七月就在他面前,而他卻有幾分大意,才導致後來的敗局。

  不過這次他絕不重蹈覆轍,該討回的自尊,他會要回來。

  「咻!」

  一道銳利的劍氣自「訞艷」甩了出去,掃過一片樹林,然後九劍把「訞艷」負在身後,走回屋簷下。

  「你的劍術相當高桿。」衛七月誠心讓美,什麼叫出神入化,看九劍就清楚了。

  「我吵醒妳了?」

  「不是,是我自己睡不著。」衛七月不打算提作夢的事情。「看你練劍挺有趣的。」

  「我練劍不是為了讓妳覺得有趣。」對於「劍」,九劍相當認真。

  「算我失言了。不過,九劍,你的劍殺氣太重,這樣你只會讓劍蒙蔽你的理智。」她是旁觀者,看得更加清楚。

  「與人對決,非生即死。」

  「可你不是只求對決而已,何需想到生死問題?」

  「敗在我手上的,都得死。」

  「分出輸贏不就好了,殺掉對方有何用處?」

  「輸了,又何必活在世上。」

  衛七月聽了,心底霍然一凜。殘忍的想法!

  「可你怎知道現在輸給你的人,將來不會有機會再與你一較高下?」九劍的手段令她覺得心寒。

  「生與死,一次定江山。」這是他慣有的作法。

  衛七月搖搖頭,無法認同九劍的觀念,亟欲說服九劍。「九劍,這樣是不對的,劍最初的目的,絕對不是用來殺人。你當初學劍,就只為了殺死失敗者嗎?」

  經衛七月問起,九劍陷入沉思中,因為這問題他未曾思索過。

  從他懂得拿劍開始,他就彷彿是劍的一部分,沒人教他如何使用,那時,他也是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但殺人……究竟是何時才有的原則,他卻丁點印象也沒。

  好似打他拿起「訞艷」後,就會自然想殺人。

  「九劍,你怎麼了?」

  九劍咬牙把在腦子裡打轉的一團迷障甩了出去。「妳別管我!」

  「九劍,你既然曾敗在我手上,所以才會再回來找我比試,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何沒殺你?」

  「那是個人作法不同。」

  衛七月滿臉擔憂地說:「不是的!不是那樣……是因為我想讓你瞭解……瞭解……」她話說到一半,乍然停住,她究竟想讓九劍瞭解什麼,她怎會突然又說不出來?

  「七月,妳只要恢復記憶就好,其它不必管了。」九劍突然冷然以對,他的事毋需外人插手。

  「九劍,你以前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啊!」

  是我害了你,是我,所以我才不得不與你比試,不得不離開你。

  是誰?又是誰在她耳畔低語?

  「以前?妳記得什麼了?」不,也不太可能,他與衛七月第一次見面就交鋒,他倆根本不可能認識。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九劍,你握得我手好痛。」衛七月不由得皺了一張小臉。說實在,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因為她的腦子最近亂得很。

  「抱歉。」九劍放開她,是他太激動了。「夜深了,早點歇息。」

  衛七月點點頭,轉身之際又扔下一句話,「九劍,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想想,生與死是很重要的。」

  九劍沒有答腔,走了出去,原本的小雨早已轉成滂沱。

  生與死究竟有多重要……他從沒深思過。

  生命不是燦爛一瞬比較好?

                

  那夜過去,九劍對衛七月的專注多了些。

  九劍不再領在前,而是跟著衛七月的步伐,追逐她的身影。

  他對衛七月的在意也不再針對她的劍術而已,另外,他也想弄清楚她的身份為何。

  在鬼門內,他想的都是該如何精益求精好在下次擊敗衛七月,卻未曾思考過她因何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清楚衛七月絕對不是單純想與他決鬥,否則根本不會找上他,畢竟與他決鬥只有生或死,很少人有勇氣敢挑戰他。

  那麼,她究竟為了什麼理由?

  你為比劍而來,但對敗者卻未曾留活口,手段實在殘忍,求勝難道就必須以一方的死為結束嗎?

  九劍忽然想起五年前衛七月所說的一段話。

  難道她是不希望他殺人?

  她當初不殺他,大概就是要他在鬼門裡想清楚生與死,而非專注在劍術的精進。

  真是這樣的嗎?

  可惜走在他面前的衛七月不是五年前的她,因此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一切全都繫於衛七月的記憶裡。

                

  即便他倆相隔幾步,衛七月依然可感受到九劍投射過來的冷冽目光。

  她走在前頭,縱使中間有「重霄」擋著,仍戒慎恐懼。

  「重霄」感覺到衛七月的怕意,連忙出聲:妳何必怕他?

  「我也沒怕他,只是九劍有種天生的威凜氣勢,會教人不由自主倒退三捨。」好端端地,九劍何必要走在自己後頭呢?難不成還在氣自己昨晚所說的那些話?她也是實話實說嘛!

  哼。

  「重霄,反正你也沒事,要不要現身陪我?」

  不成,我暫時不想與九劍面對面。

  那晚七月抱著自己睡倒在九劍身旁時,他可沒睡著。

  他清清楚楚把九劍的柔情看在眼底了。他當然瞭解七月有多固執了,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再改變,現在又加上九劍的心慢慢偏向七月,他的機會大概更小了。

  所以……他只好鬧彆扭!

  「……那你繼續躲在劍裡好了。九劍!」衛七月停了腳步等候九劍。

  「做什麼?」九劍來到她身旁。

  「你要不要走到我前面?沒看見你的背影我會不習慣呢。」

  九劍不置一詞特地放慢腳步,跟在衛七月身邊,相偕走了半個時辰,她曉得九劍不太愛說話,也不打算吵他。

  這會兒反倒是九劍先開口問:「這五年,妳都是怎麼過的?」

  「嗯,我想想……是師父找到了我,然後帶我回去,然後也不知怎地,我突然就會鑄劍,便成天敲敲打打,師父則是有空就出去降妖除魔,最後殘月住進來,你也找上門了。我的日子大概就是如此,很乏味吧?」末了,她附贈一抹微笑。「你呢?你活了多久?平常都做些什麼?」

  他活了多久?「我不記得自己活了多久,但我知道我一直致力於劍術上的進步,這對我而言就很重要了。」

  衛七月鎘了揭密如梳的睫毛,垂下眼瞼。「九劍,若是我恢復記憶,又輸給你,你也會殺了我嗎?」想到恢復記憶的那日,她漸感不安。

  「不會,因為我答應殘月不會殺妳。」

  衛七月感慨歎息。原來是因為殘月的緣故,她剛剛聽了還以為是九劍想通了。

  「若劍的本意不是殺人,那又能做何用處?」他對這答案相當感興趣。

  衛七月偏頭想了想。「我想……必定是拿來保護自己所愛的一切。」

  「保護自己所愛的一切?」九劍不禁重複衛七月所說的話。

  「是啊,夏師父就曾對我說過……」咦?她自己為何無緣無故會提及夏師父,莫非她也識得夏師父?

  「妳認識夏師父?」

  「好像吧,昨晚我就聽見他與『訞艷』在對話。九劍,『訞艷』該不會也是劍靈吧?」她好生期待,若「訞艷」是劍靈,不知長成什麼樣呢?

  「『訞艷』不是劍靈。」九劍的話瞬間打碎衛七月的美夢。

  「可『訞艷』在我夢中的確與那名夏師父有對話呢。」她最近作的夢很混亂,有時都分不清自己是身在現實或是在夢裡。

  「妳嘴裡的夏師父名叫夏冶,也就是他鑄出『訞艷』的。」

  衛七月欣喜合掌,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太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去找這位夏師父,說不定他也認識我呢。」

  「七月。」見衛七月這麼期待,他著實很不願意潑她冷水。

  「什麼?」

  「我想夏冶大概是妳身邊直到今天唯一認識的人了,因為他已經死了五百年。」

  死了五百年?!「這樣啊,那……那你認識夏師父嗎?」

  「認識,不過不太熟。」為了得到「訞艷」,他也幫夏冶做了幾件事。

  「那你覺得夏師父是個怎樣的人?」夏師父有可能是她身邊唯一認識的人,因此她對他格外好奇。

  「他是個性格溫和內斂,不愛權勢名利的鑄劍好手,他……」

  九劍陷入回憶專心描述就他對夏冶的認識,衛七月聽得點頭又含笑,儼然已將夏冶當成自己認識的人一樣。

  「看來夏師父真是個好人呢,我想起來了,難怪上次你會問我鑄劍術是誰傳授給我的,那時你就猜到我和夏師父有關係了嗎?」

  「因為妳鑄出來的劍與夏冶有幾分相似。」

  「那說不定我有可能是夏師父的徒弟喔,對了,夏師父住哪?」聽完九劍對夏冶的描述,衛七月已經完全崇拜起夏冶了。

  「就在東方……我帶妳去看看吧。」九劍視線遠眺,方意識到他們所前進的方向會經過夏冶的住處,

  假使衛七月真與夏冶有關係,說不定會把恢復記憶的方法藏在那裡也不一定。

  「好啊。」衛七月滿心歡喜。

  在東方日出之處,看來不只有衛七月的回憶,亦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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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0 13:01:5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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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離開城鎮後,進入樹林內,隨著愈接近夏冶的住所,衛七月的心情愈是喜悅。

  「九劍,你知道嗎?我們不斷往東走,會讓我想起『誇父追日』這個傳說呢,我們一直走一直走,說不定就會走到盡頭呢。」衛七月遠眺東方,眼睛卻因為陽光刺眼的關係看不了多遠。

  「不會怕嗎?」他猶然記得初與衛七月見面時,她對自己相當懼怕。

  「有你陪著,有什麼好怕?!」

  「現在……妳還會怕我嗎?」

  衛七月眨眨晶亮眼眸,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九劍怎會關心自己怕不怕他呢,後來她才回復:「已經不怕了,因為你是個好人啊。呃,不好意思,我在人間待久了,就習慣這樣的稱呼,反正我們外表都很像人哪,是不?」

  九劍唇邊淡淡噙著笑意。

  衛七月看得出神了。

  因為她很少看見九劍笑得如此溫柔和善。

  其實她倒真心期盼夏師父的住所就位在日出之處,好讓他們不停地走,有時候夜半時,她總會想到自己與九劍這樣和平相處還能多久?

  即便她全然忘記之前的事,可她也能感受到五年前必定曾發生不好的事情,否則她也毋需遺忘一切。

  等她恢復記憶後,如此的幸福又能延續嗎?

  她才不在乎自己的輸贏,她關心的是她和九劍有沒有可能在一塊。

  就算是師父,也不曾給過她想全心依賴的感覺,在她心底,九劍是個特別的存在,倘若有未來,就算只能默默跟在九劍身邊,她也心滿意足。嗯,

  「誰也追不上太陽。」九劍又無端一語。

  「所以誇父很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啊,就如她永遠也追不上那副偉岸的背影……等等,她又想到哪兒去了?她想追上誰?

  「我不認為他傻,既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怎能算是傻?」九劍自有一番見解。

  「說得也是。啊,又下雨了。」好在她看最近的天氣經常下雨,買了把傘有備無患,總算今日派上用場了。「剛好我有傘。」

  衛七月撐開傘,伸直手臂,為他倆擋雨。

  「我不用了。」

  「若是你不遮,我會過意不去。」衛七月很努力踮腳尖走路,誰讓九劍長得太高大、步伐又大又快,她跟得很吃力。

  九劍看她走路東倒西歪,便接過傘幫忙撐著。

  「謝謝。九劍,那個……那個……假如你和我對決結束後,接下來呢?」衛七月終於鼓起勇氣問。

  「先看結果。」

  果然,他仍在意勝負。

  「倘若我輸?」

  「就繼續找下一個對手。」

  衛七月苦了小臉再問:「那如果……如果是你輸呢?」這句話她問得很小聲,深怕又刺激九劍的自尊。

  九劍沒有立即回答,不過他的思緒也隨著這問題飛快在他腦中盤旋。

  若再輸衛七月一次……他會如何?

  繼續凝思擊敗她的方法,或是……

  「你該不會想……自盡吧?」

  乾脆退隱。他都還沒想完,她已經幫他想好了嗎?

  「妳又希望我如何?」

  「如果可以,我不想分出勝負。」如此一來,她與九劍就能永遠在一起。

  「為何?」

  「因為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妳我之間,非有個輸贏。」九劍再次戳破她的美夢。

  「因為自尊?你不喜歡輸給女人,那我輸給你好嗎?」

  「不准!」九劍冷冷低喝。「我要求公平的決鬥。」

  「我……我……那……」衛七月慌張不已,想說些什麼,可又因太著急而結巴。

  九劍不等她說完便說:「倘若我這次再輸,我會退隱,自此不再拿劍。」

  衛七月心頭驀然一怔,不假思索道:「那我陪著你退隱……可好?」無論輸贏,她都希冀能陪在他身旁。

  「為何要跟著我?」九劍的疑惑顯而易見。

  「因為……」

  稀疏的雨聲原是滴滴答答,一會兒工夫大雨如注,九劍為免淋濕衛七月,摟上她的肩拉進自己懷裡。

  兩人來到一塊凸出的大石頭下,那裡勉強可供他們躲雨。

  收起傘,九劍發現衛七月的衣服濕透一半,便拉開自己沒有濕的半邊披風將她包住。衛七月站在九劍的披風裡,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猶恐九劍會發覺她的心跳聲特別地快。

  早先,九劍便說要施法直接帶她去夏師父的住處,可她不願意,因為她十分珍惜剩下不久的相處時間。

  她很清楚等自己恢復記憶後,一切或許都會不同了。

  「會冷嗎?」他總覺得身旁的她好似在發抖。

  衛七月猛搖頭。「不會,很溫暖。」

  雨勢如劍、雨聲似刀,刀劍齊落,一劍落於上、一刀割於心,這大雨過後,等著他們的是不可預期的未來。

  突然間,她真不想找回記憶了,就這麼過一生,也是萬分愜意。

  他倆佇立在大石頭下,相互溫暖彼此。

  「九劍,我覺得我們應該認識很久了,我真的有這份直覺。」衛七月偎在九劍身旁,躲在披風下,雙眸直盯著外頭的雨勢。

  一件披風將這個人間一分為二,雨停後,勢必得踏出去了。

  能不能……不要踏呢?

  這雨,千萬別停、別停啊。

  「是嗎?可我想說妳我的第一次會面就只有對決那次,我……一點都不認識妳。」

  衛七月苦澀地笑。

  感覺到身邊那團小小的溫暖突然稍稍離開他,九劍偏了頭,剛好對上她迎上來的紅眶,兩顆豆大的淚珠就在眼眶裡打轉。

  「妳又哭什麼?」

  「哭?!沒有、沒有,那是雨水,剛剛好落在我的眼睛裡,我真的沒哭。」衛七月猶如掩飾什麼,只手一抹,卻遮掩不了她內心的孤獨。

  她想如九劍這般堅強又沉穩的妖,必定不怕一個人生活,可她會怕,因為從以前開始,她就喜歡有人作陪,就算對方不說話,亦無妨,她便會安心了。

  衛七月的淚水牽動了九劍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不捨。眼眶泛紅,又說不是哭,是當他愚蠢至極嗎?

  「妳想留在我身邊就留吧,可話說在前頭,我不會照顧妳的。」

  她早明白九劍不是那種懂得照顧人的,可她在乎的是他們真的能永遠相伴嗎?

  「無論這場對決是輸是贏?」

  九劍先靜默一會兒,然後才給承諾。

  「無論輸贏。」

  坦白說,他也不瞭解自己對衛七月抱持什麼樣的感覺,只是見她流淚,他會放不下。明明他倆應是對立的立場,可伴隨相處的時間久了,由他一開始所築起的牆,似乎也一塊塊碎裂了。

  她說他們認識許久了……他卻一絲印象也沒有。

  一點也沒有。

  但他的手卻不自覺環上七月的背,將她牢牢圈住。

                

  真的沒有?

  當衛七月靠在自己身體上累得睡著時,九劍仍在思忖這問題。

  晚風沉沉,吹動樹梢,葉片沙沙作響,一波一波的聲音如海浪般襲來,也捲起他心底的疑問。

  衛七月這張臉,他不會忘,因為他曾敗於她手,可與她相處的感覺,卻又有股難以忘懷的熟悉漸漸浮上心頭。

  他與衛七月究竟有何牽扯?

  為何對她,他會有股放不下的感覺?

  等到衛七月趴在九劍腿上熟睡之後,重霄化做青煙離開本命,一現身,炯炯的眸子立刻盯緊九劍的表情。

  他不過才消失幾日而已,他們的感情就日行千裡,太可惡了。

  「你幹嘛讓她枕在你腿上?」他跟在七月身邊五年了,絕對比跟九劍還久,憑什麼他後來居上?

  九劍抬眸,神情波瀾不興。「她累得睡著了,你要她躺在地上嗎?」由於第一晚夜宿,躺在草地上入睡的衛七月在經歷過蟲蟻的攻擊後,就再也不敢,以至於後來九劍才會讓她放肆。

  「那……那你何必一直『摸』她的背?」他如此珍視七月,這男人卻大剌剌地觸摸,實在可恨。

  「她睡不安穩,我只是『拍』她的背幫她安定心神。」九劍的回答仍舊無懈可擊。

  這五年,他看盡七月的孤單與堅強,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才不能現身安慰她,否則哪還有九劍出現的機會,而他也清楚七月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這點最教他難過了。

  「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面對重霄的問題,九劍選擇沉默。

  「怎麼不回答?」九劍愈是一副彷彿事不關己的態度,他就愈反感。

  「……我從沒想過這問題,要我如何回答?」

  聽見九劍冷漠的回應,觸怒了重霄的脾氣。「你這是什麼答案?既然你不喜歡七月,為何要她留在你身邊?」

  「她想留,我讓她留下,有何不妥?」想留下來是衛七月的意志,讓不讓她留下來亦是他的意志,既然雙方有共識,九劍不解重霄這外人生什麼氣。

  「你讓七月留在你身邊,你卻不喜歡她,這對她是種很大的傷害,你懂不懂?」甚且這男人竟還說不會保護她的安危,他真不明白,七月怎會去喜歡上這只妖的!

  若是他,肯定會把七月捧在手心呵護,不忍見她受到一丁點的痛苦,小心翼翼陪在她身旁。

  甚少有人敢當面質問自己,九劍是挺欣賞重霄的仗義執言,不過他也管太多了。

  「我不需要懂太多。」

  「可你至少要懂七月的心,因為她是那麼喜歡你。」

  正因為他是七月鑄造出來的劍、正因為他陪在七月身旁有五年之久、正因為他懂七月的心,所以他清楚她喜歡的人是九劍。

  打他出現後,七月就如魚離不開水,眼睛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他才不想讓九劍清楚七月的心情,可偏偏不忍見她得不到響應。

  「……又如何?」他的心情毋需對外人道也。

  九劍這三個字一脫口,立刻燃起重霄的戰火。

  「你出來,我要挑戰你!」

  「或許再等一百年,我可以讓你挑戰。」九劍純粹就事論事地建議。

  「我要現在!」

  接收到重霄不容拒絕泛著怒火的雙眸,九劍不得已讓衛七月躺在地上,又解下披風為她擋去濛濛細雨才走出來。

  「到遠一點的地方。」七月好不容易才睡著,他不想吵醒她。

  九劍扔下話,隨即施展輕功離去,重霄也跟上。

  他們來到一處空曠之所。

  左邊是崖處,右邊是茂密樹林,一片飛砂走石,景色好不荒涼。

  「真是適合決鬥的場地。」重霄此言才出,他的手立刻握住「重霄」。

  九劍「訞艷」在手,擺出不主動採取攻擊的姿態,重霄見狀,心頭愈是氣憤,「重霄」一揮,劍氣又猛又烈直取九劍。

  面對重霄的攻勢,九劍總是在最後一刻才閃躲,即使如此,神態依然輕鬆自若。

  相較之下,亟欲求勝的重霄反而處處露出破綻,若九劍想乘機擊倒他也絕不是問

題,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只是不斷閃避。

  在雙方過上數十招後,重霄終於察覺自己的莽撞,或許心底對九劍的君子行徑有些敬佩,可他仍想擊敗他的自信。

  最後一招落定,他倆各立一方。

  重霄的眼神逐漸沉穩下來,氣息也調勻,九劍等待的就是這刻--他要的不是胡亂出招的敵人,他期盼的是能激起他無限鬥意的對手。

  「要認真的了?」

  「當然。」嘴角銜著從容不迫的微笑,重霄儼然脫胎換骨。

                

  「鏘!」兩劍交擊那瞬,激出足以震毀一座山頭的刺耳聲音,瞬間那片樹林應聲碎裂。

  致命的一擊,誰也沒有手下留情。

  在風平浪靜後,「重霄」自重霄手中被擊落在地,重霄欲撿起,「訞艷」已鎖住他的咽喉,讓他動彈不得。

  「敗了嗎?」每當他擊敗一名對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三個字。

  重霄不服氣,冷哼出聲,「我不過是輸在經驗不比你多罷了,下次結果就不會是如此了。」

  「還會有下次嗎?」他從不給對方第二次機會,舉高的手,迅疾揮下--

  重霄沒有眨眼,眼睜睜注視「訞艷」紅色的火光倏然停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吋的距離。

  「要記住,當你對決時,千萬別抱持有下次的機會,要不,死的可能會是你。」收回「訞艷」,九劍準備離開。

  「你不殺我?」

  「我很期待與你第二次較勁。」重霄是個值得等待的對手。

  「你不是不會放過失敗者?」

  「殺與不殺,決定在我。」語畢,九劍黑色的身影旋即消逝。

  他不殺重霄,並非因為衛七月要他不殺人的緣故,純粹是他不想殺罷了。

  原則……這兩字總覺得愈來愈模糊。

  所以,他並不是非殺人不可,不是嗎?

                

  子夜,冷風呼嘯而過,大片篁竹順風而倒。

  竹林之內,葉影交錯,形成一幅鬼魅之圖,加上夜色朦朧,一些能力下高的小妖魔紛紛不敢靠近。

  而竹林裡,除了竹子外,再無其它,十分陰森駭人。

  咻的一聲,黑影入林來,他的腳程極快,迅速在竹林內穿梭,當他抵達竹林最深處時,立即單膝點地。

  「恭喜主人逃脫出來。」

  竹林霎時一陣騷動,竹葉紛紛墜落飛舞,片片似刀,將跪在地上的男人割得傷痕纍纍,但男人仍然面不改色。

  星點依稀,彎月如珠玉蒙塵隱沒在黑雲之後,一片寂然。

  「花了五百年的時間逃脫,是值得恭喜嗎?」低啞的聲音透著令人懼然的語調。

  「屬下失言。」

  「夏冶呢?」

  「稟主上,當時屬下等人守在外頭,並沒有看見夏冶走出來。」

  怎麼可能?當時夏冶與他對決,使計讓他落入陷阱,怎可能不乘機逃掉?

  「去過彼岸找尋嗎?」

  「去過了,但夏冶的魂並沒有到彼岸,甚至在整個人間裡,我們也尋不到他的蹤跡。」男人如是稟告,自始至終沒有抬起頭過。

  五百年了,夏冶應該早就死去或是轉世,他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到天界去,那麼,他會在哪?

  「不過主上,『訞艷』出現了。」

  訞艷--夏冶最鍾愛的那把劍。

  「很好,把『訞艷』給我帶回來。」

  「遵命。」男人領令,隨即離開竹林。

  夏冶,即便你死了,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月亮忽而現蹤,光線散在竹林,將一抹白色的身影照得發亮。

  如斯俊美的男子緩緩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竹林依舊無聲。

                

  從離開師父身邊,衛七月從沒一次能睡得如此熟,因此翌日醒來,她精神格外的好。

  當她發覺身上的披風是九劍替她蓋上,顯得有些喜悅。

  「他不過幫妳蓋上披風,值得妳如此高興嗎?」重霄表情冷然地問。

  「重霄,你終於想出來了嗎?」她還以為重霄會繼續待在劍裡呢。

  再不出來,他就更贏不了九劍,因此他決定從今天起要徹底研究九劍的劍術,以期早日打敗他。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既然如此,『重霄』換你背了,它本來就是你的。」「重霄」有黃金佐襯,重量的確不輕。

  重霄接過「重霄」,驀然間出擺在心上好久的問題。「七月,妳是不是打九劍出現後就打算把我送給九劍?」

  他被七月停頓許久,重新鑄造時九劍又剛巧出現,他會有此聯想也是不無道理。

  「送給九劍?重霄,我雖然是因為九劍才繼續鑄劍,可從沒想過把你送給任何人,不過你現在也成劍靈,往後就是自己的主人。你的去留都由你決定,所以,自個兒的劍要自己扛,懂嗎?」

  重霄朗朗揚笑,表情甚是開心。

  有七月這番話,他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下過雨後的天氣清明,雲霧漸散,露出的曙光金燦無瑕。

  「謝謝。」衛七月把披風還給九劍。

  「不客氣。昨夜睡得可好?」

  「聽著雨聲,睡得很舒服。」

  九劍仔細端詳衛七月精神奕奕的面容,確定她沒說謊後,霍地轉身。

  若讓他施法,三天前他們就該在夏冶的住處,可她說想慢慢走、慢慢逛,說不定沿途也會讓她記起什麼也說不定。

  他不確定這樣的作法能讓她想起多少,可與她的相處逐漸變成一種自然、一種習慣,莫名地,他也會想延長與衛七月相處的時間。

  愈是相處,他就知她愈深,因此清楚她的自言自語是想掩飾她過多的寂寞;她外表看似柔弱,內心卻異常的堅強。

  而知她愈深,便會愈不捨離去。

  「九劍,你一直看著我是想說什麼?」她發覺九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似有些不同了,但又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

  究竟是哪裡不同呢?

  一切還是先等衛七月恢復記憶再談吧。

  「我們……該出發了。」

  「啪!」衛七月雙手拍掌,霍然想通。

  九劍的確對她有些不一樣,就是眼神變得更溫柔了。

  「妳笑什麼?」

  「沒有,只是覺得很開心而已。因為你昨天不是答應要讓我跟在你身邊,所以我覺得很高興。你沒……忘吧?」衛七月緊張地再次確認,深怕一夜過去,就全變了樣。

  就這點小事也值得露出喜悅的神色嗎?

  「我沒忘。不過,我更期待與妳的對決。」

  三句又不離此事,衛七月不免又頭疼起來。

  假使她贏,九劍也說會找下一個對手,萬一對方輸,不就害人賠上性命?倘若是九劍輸,退隱當然是好,可永不再拿劍……會不會有點矯枉過正?

  唉,真是棘手。

  倏然,強烈的魔氣包圍了他們--

  九劍的「訞艷」隨即握在手,他把衛七月護在身後,重霄也現身持劍相向。

  衛七月嗅到不對勁,靜默不語的躲在九劍身後。她明白自己在這裡絕對幫不上忙,只有盡量不替他們兩個帶來麻煩。

  重霄喜歡一對一,不喜歡敵暗我明,遂而吼道:「沒有勇氣現身的傢伙,就給我滾回去!」

  兩道紫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左一右夾擊重霄,他不想連累七月,便將那兩道紫光引到他處。

  魔氣似霧將他們困住,九劍警覺戒備著,一眨眼,匱影由東方襲來,他立刻揮劍擋下。

  魔影轉過身,那張臉竟與九劍一模一樣。

  「九劍,我奉吾主之命而來,勸你交出『訞艷』即可保命。」

  「劍在人在。」

  「既然你想反抗,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魔影持劍,劍招迅疾難測。

  心知對方是個高手,九劍全身沒來由地感到一股激盪。

  衛七月知曉九劍戰意升起,連忙退得老遠。

  魔影才輕輕瞥了她一眼,九劍以疾風迅雷之姿欺近。

  不同的臉孔、身形,卻有著相仿的速度與劍術,一來一往,看得衛七月眼花撩亂,幾乎難以追上他們的速度。

  交錯的身影、利落鋒利的劍氣,形成互不退讓的局勢,不久,「訞艷」愈戰愈狂,紅色火焰也益發鮮艷,反觀黑影則節節敗退。

  另一方面,重霄已結束戰局回到衛七月身旁。

  「七月,我這邊結束了,九劍呢?」

  衛七月見重霄平安回來,安心不少。「還在打,你要不要去幫忙?」

  「幫什麼?九劍不是很厲害,我還是先帶妳去躲起來,才不會讓妳受傷,走了。」

  「可是……」

  「放心,九劍不會有事。」

  重霄強行欲把衛七月帶走,但當他倆指尖相觸時,衛七月當即清楚眼前的並不是真正的重霄。

  「你是誰?重霄呢?」

  重霄笑了笑道:「跟我走吧,妳自然就會看見他了。」

  「七月!」一旁分心的九劍,也遭黑影偷襲,傷了手臂。

  「九劍--」

  九劍這才察覺原來魔影只是想拖延他的時間,壓根無意與他對打,他心急之下,招式更加致命,眼看魔影快要招架不住時,重霄竟抓住了衛七月做為威脅。

  「九劍,我奉勸你放下劍,否則……」

  「否則什麼呢?」

  一股金色祥瑞之氣直接介入,迅速殺了假的重霄,平安救出衛七月。

  魔影見對手來勢洶洶,急忙撤退。

  出手相助是名身著金色華麗服飾的艷麗女子。女子雖貌美如花,展現出來的威嚴卻不容小覷,頗有不讓鬚眉之姿。

  「不過幾個傢伙就讓你手忙腳亂了嗎?九劍。」

  不一會兒,一名陌生男子持著「重霄」也出現在眾人面前。

  「重霄!」衛七月擔心地大喊。

  「妳的劍?」

  「是的。」

  「上邪,把劍還給這位姑娘。」女子下令。

  被喚做上邪的男子親自把劍交到衛七月手上。

  「謝謝。」

  「不客氣。他只是暫時被封在劍裡,沒什麼大礙。」上邪客氣回禮。

  「鸞皇,妳來做什麼?」

  鸞皇一雙眼瞳深情款款。「當然是來追你了。」

  又一個麻煩!

  「七月,過來。」

  衛七月聽話正想抬腳走向九劍時,鸞皇喝住她。

  「站住!據說妳就是打敗九劍的女子?」

  「呃,這……」該怎麼解釋才好?她對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既然妳擊敗了九劍,那麼,也該跟我比上一場……」鸞皇邊說邊朝上邪伸出手,接住一把劍,便把劍鋒指著衛七月。「我倒想見識見識能擊敗九劍的女人究竟有多厲害……」

  衛七月呆愣住了,現在這場面說有多混亂就有多混亂,她不禁看往九劍的方向,可他似乎無意幫忙,他先前不是才很溫柔的對她,怎麼現在又這麼冷漠無情了?

  那……那難道要她親自上陣?

  「鸞皇姑娘,我……我沒辦法跟妳打。」衛七月硬著頭皮說。

  「喔,這是看不起我了。」鸞皇的聲音冰冷如刀。

  「不是,是我……」

  鸞皇打斷衛七月的話,平舉劍鋒。「倘若無法讓我心服口服,我是不會承認妳打敗九劍。亮出妳的劍吧!」

  亮劍?!衛七月聽到這兩字,又見鸞皇的劍鋒愈來愈近,霎時砰的一聲,又昏倒在地。

  竟然昏倒了,這是怎麼回事?

  「九劍,她怎麼了?」鸞皇面露不解。難道消息有誤,待在九劍身旁的女子不是那名曾擊敗他的高手?

  「她失憶了,根本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也不懂劍術。」九劍抱起衛七月,凝視她的目光有些心疼。

  剛剛那情況,他不是不想幫,只是想確定七月是不是有想起什麼,結果是他錯估了,對她很抱歉。

  「那你還留她在身邊?」就她所認識的九劍並非如此好心。

  「我要找回她的記憶,再與她較量。」這決定他矢志不變。

  手上的重量真輕,他每天看她吃得那麼多,究竟是吃到哪去?

  就連危險逼在眼前,她仍不忘護住重霄,一抹不快油然而生。

  這把「重霄」果然是麻煩!

  偶然瞥見九劍停留在衛七月臉上的目光是如此溫柔,教鸞皇好不詫異!

  她所認識的九劍除了對劍才有可能露出那種專注的表情外,其它事物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更何況還是名不懂劍術的女子。

  那名女子究竟是誰?





第六章

  我不想殺你!

  一點也不想,因為……因為我那麼喜歡你。

  可,不殺你,又對不起夏師父的交代,所以我只有……只有……

  「喝?!」夢中聽見令人心碎的聲音,衛七月剛睜開眸子又瞧見鸞皇那張絕美的臉,才會嚇得低喊出聲。

  「我長得很恐怖嗎?」鸞皇冷冷地問。這個衛七月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衛七月猛搖頭。「不是的,是我作惡夢了。」

  難怪九劍要她幫忙看顧,原來是不放心啊。「不過是個夢而已,怕什麼!」

  「九劍呢?」

  「跟上邪在比試。」

  比試?「可是九劍不是會……」

  「放心吧。上邪是持刀的,九劍與他是單純較量,沒有分輸贏。可惜我拿劍,九劍就從來都不肯跟我對決。」害她每次都敗興而歸。

  「我想是因為九劍喜歡妳,才不捨傷害妳吧。」

  鸞皇聽了朗朗大笑幾聲。「哈哈……他喜歡我?喜歡他的人是我。我要求跟他比劍,我贏,他必須娶我;我輸,就算命被取走也無妨,但他偏偏只會躲避我的挑戰。」

  「是九劍不捨得殺妳,才會不願跟妳比試。」若九劍懂得喜歡別人,這固然是好,但她的心情竟有些苦澀。

  「這句話有矛盾。既然喜歡,何不乾脆娶了我?」

  「我就不明白了。」

  鸞皇明亮銳利的眸子開始上下打量起五官也十分精緻的衛七月。

  「妳看我做什麼?」

  鸞皇露出疑惑的表情。「在看妳既然不懂劍術又失憶,九劍還將妳留在身邊的理由何在?」

  「九劍沒跟妳說嗎?」

  「我認識九劍很久了,可從沒見他對一個姑娘如此費心。」她印象中的九劍是個冷漠無情、寡情寡義又絕情的妖,可偏偏又同時相當沉穩、有原則,所以她才會如此傾慕。

  「他沒有對我很費心,只是不得不跟著我,因為他執意要跟我對決,所以得幫我恢復記憶。」這樣講起來還真辛酸呢。

  鸞皇雙手環胸,一臉不信。「我剛剛聽他說了,因為妳失憶,他才會跟著妳。或許一開始是對妳的高超劍術執著,但若不喜歡妳,他才不會抱妳呢。」以前她受傷,九劍就連攙扶她也不肯,令她氣了好些天。

  「可是,我……」

  「停!我講這些話可不是要讓妳好過,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說起來,我和九劍的目標一致,我也真想見識妳的劍術究竟如何了得,能教九劍心甘情願去鬼門待著,妳肯定不簡單!」鸞皇挑起秀眉說,她體內好戰的血液又開始奔騰。

  怎……怎麼又來一個了?

  大家都說她劍術好,可偏偏身為當事人的她卻沒有任何記憶。

  獨獨她不記得所有的事情,這感覺真糟。

  見衛七月一臉無奈,就連趾高氣揚的鸞皇也不忍。

  她一手搭上衛七月的肩道:「反正一切都先等妳恢復記憶再說吧,想太多也是沒有用的。」

  「說得也是。鸞皇,妳人真好。」

  「呵,我本來就很好了。」

  衛七月頓了頓才接著問:「妳也不是人吧?」

  「我是凰,鳳凰的凰。」

  「那上邪是?」

  「應該是精或是靈吧,他是我偷來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是什麼,這問題我不在意,妳想知道自己問他好了。」鸞皇豪氣干雲的表示,「總之,我想跟妳說的是,在我沒認輸前,妳就不算擊敗九劍。至於九劍最後是誰的……我不介意與妳公平競爭,反正我都追了一百年沒成果,也不怕再多一個對手,這樣說不定還能刺激我呢!」再者,她也認定衛七月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壓根不怕。

  她相信九劍最後還是會選擇她的,她有這自信。

  「一百年?!會不會太久了點?」衛七月掩不了驚訝與欽佩。

  「呵,因為我欣賞九劍啊。妳也喜歡他吧?」

  被看穿心事,衛七月沒有尷尬,乖乖點頭承認。「原來我這麼不會隱藏心事,連剛剛才認識的妳都看出來,那九劍不就……」

  「九劍那傢伙啊,心都在劍術上,不會看出來的,我認為當他的劍還比較幸福。可妳為何不想讓他看出?假如他知道妳喜歡他,不是比較順利?」鸞皇為她的論調感到怪異。

  衛七月抿唇笑得靦腆又溫柔。「我只求能待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就滿足了。」

  「妳的要求真不多。」如此不貪求,無怪乎九劍會多對她好些,就連自己也會情不自禁想對她好些,「假如九劍……被我搶走呢?」

  衛七月先是一僵,神情透出無比的無奈,然後才說:「我只求他快樂就好。九劍不太常笑,我希望能讓他天天都面帶笑容。」

  只要九劍快樂,她別無所求。

  鸞皇搖頭又歎息。「妳真是夠傻了。」

  以為自己夠癡情,沒想到眼前的衛七月卻勝過自己,寧願喜歡的人幸福,自己則無所謂,若換做是她……恐怕是做不到的。

                

  剛結束一場比鬥,九劍與上邪正在吐納調息。

  上邪收氣,冷不防迸出一句話,「你對鸞皇究竟如何?」

  九劍連眼都沒睜開,頗似不想理會上邪。

  「九劍,難道你看不出鸞皇喜歡你嗎?為何你要一再躲避她?」上邪又加重口氣。

  「我對鸞皇不打算如何,她想追在我身後,就隨她。我既已說出我的答案,她不接受也是她的事情,別反過來要求我得全盤妥協。」上次才讓重霄逼問,現在又一個上邪,害他的心情有些不愉快。

  「她一直喜歡你。」

  九劍反問:「你不也喜歡她?」

  上邪低頭,心頭一緊。「她喜歡的人是你。鸞皇值得你真心對待……」

  「要我別辜負她是嗎?你們是很犧牲,都為喜歡的人著想。」但誰會替他著想?都要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這算什麼呢。

  「你們?」除了自己還有誰?

  「你認為重霄如何?」

  「劍術普通,性格還是很孩子性。」

  「說他是孩子性,你不也和他做了同樣的事!」都在強人所難。他不愛逼人,也不喜歡被人強逼。

  上邪回想先前九劍放重霄出來後,重霄就立刻抱著衛七月,不讓任何人靠近,那神情、那模樣儼然就是另一個自己。

  原來重霄喜歡衛七月啊。

  「別讓我也認為你和重霄是同樣稚氣無知。」九劍補上這句話。

  「九劍,那不叫無知,是因為我們都有喜歡的人,都希望她快樂,才會質問你,我承認我的舉動不太尊重你,可同時有兩名女子喜歡你,你的抉擇又是如何?」

  「不如何。」九劍回了他三個字後轉身欲走。

  「九劍,你不可能永遠置身事外!」上邪在他背後喊道。

  「上邪,我已經有想相伴一生的人了,不過絕不是鸞皇。」他從不想置身事外,而是在等一個最佳的機會。

  當九劍回到衛七月靜躺的樹下時開口便問:「可以走了嗎?」

  衛七月連忙起身。「沒問題。」

  察覺衛七月臉色仍然蒼白,九劍挑起她的下顎審視。「別逞強。」

  「我沒事的,別擔心,我早點恢復記憶,你就早一步能和我對決,不是嗎?」

  「妳真這麼想?」

  「……是啊。」衛七月避開九劍的視線回道。

  「七月,妳究竟在擔心什麼?」他不喜歡七月逃避自己。

  衛七月眨眨眼眸,一會兒才遂而坦承,「其實,我很害怕找回記憶後的我會變成什麼樣。我身邊沒有一個人真正認識我,就連師父也說不太清楚我的過去,他對我的認知僅止於五年前我告訴他的而已,因此我的過去還是只有我自己才清楚。

  「以前的我究竟是怎麼樣的個性,一切都要等拿回我的記憶才能得知,這種感覺有點孤獨,那好比天底下只剩我一個了……九劍,我真的會怕,所以有時候會希望你突然說別去找回我的過去了,然後,我就一直陪在你身旁,當然,我也明白那是不可能……對不起。」

  不知何故,他竟能懂衛七月心底的擔憂。

  「為何道歉?」

  「我很自私啊,就只為了我自己著想,完全沒有想到你還很期待我恢復記憶。」衛七月彎彎唇,試圖化解自己說出這段話後的尷尬,但那笑容卻意外的苦。

  「若妳完全沒想到,就不會說出這些話來。妳喜歡我?」

  衛七月鎖緊眉心,神色有些慌。

  鸞皇不是說九劍看不出來,怎會……

  「你看出來了?」她怯怯地問。

  「不,是重霄說的。」

  「九劍,我並沒有要你作出什麼決定,我只想陪在你身邊就夠了,假使有一天份有了喜歡的人,那麼,我會安安靜靜地離開,真的……我保證!所以現在請別趕我走……」衛七月邊說邊低低啜泣,明明說好不准哭,她偏生哭了,真是一點也不勇敢。

  「假若有一天我喜歡上別人?」

  「我會在你身後默默祝福你……」

  一如過往,我……

  「我希望你自由,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九劍,我希望你自由,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咦?又是誰在她耳邊低喃?還和她說了同樣的話,到底是誰?

  「妳認為我不自由?」他沒想到衛七月竟認為他不自由。

  「呃,我也不曉得剛剛為什麼要那樣說,」衛七月搔搔頭,覺得很不好意思。「抱歉,又說錯話了。」

  「不,妳沒說錯……」

  無拘無東,乍看之下很自由,其實不然。曾經,他羨慕過鸞皇,因為她身邊總有上邪相伴,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倆總不分開。

  他也希冀能有個人牽絆住他,讓他有所牽掛。

  或許……或許七月正是他等待已久的人……

  九劍輕輕一歎,輕撫衛七月的青絲。

  「七月,我沒想過會喜歡別人。我已經允諾過妳留在我身邊,妳該知道我習慣安靜,因此我的身邊除了『訞艷』外,就只會有妳一個而已--」

  「嗯,我知道了。」她不會要求九劍答應自己什麼,但能聽到這番話,她已心滿意足。只要瞭解九劍是有想到自己,她便開心不已。

  另一頭,剛取水回來的鸞皇,默默站在樹邊,看著他們倆。

  他們兩人中間尚有一些些距離,但鸞皇卻感受出一股誰也無法介入的親暱。

                

  後來,四人一塊東行。

  重霄回到「重霄」裡去懺悔了,因為他自責沒盡到保護衛七月的責任,差點害衛七月受傷。

  這趟路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藏著心事,因此氣氛格外地教人如坐針氈。

  夾在中間的衛七月,不知如何是好。

  「七月,妳餓了嗎?我帶妳去找吃的東西。」上邪見她一人孤獨地坐著,便好心邀她。

  「嗯,好。」她回頭看了看九劍與鸞皇,默無一言跟著上邪離開。

  待那兩人離開,鸞皇忍耐不住終於開口,「你喜歡七月?」

  九劍笑了聲,不語。

  「你這算什麼回答,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別想用笑容掩飾。」

  「我沒打算以笑掩飾,只是,鸞皇,妳追在我身後那麼久,多少也該懂我的性子才對。不想說、不想說的,全都看他自己,誰也勉強不了。

  鸞皇臉上少了平常的飛揚,此時有些落寞。「可我也未曾見你對誰好過,偏偏你是那麼呵疼七月,就算你不承認,我這旁觀者也一目瞭然!光是看你讓她留在你身邊就再也騙不了人。」

  「我不也讓妳追在我身後?」九劍反道。

  「不只如此。」早上的時候,她取水回來本想藉機會插入他們其中,可她等了很久,最後失望離去,只因她根本找不到一點兒空隙讓自己介入,那兩人之間再無容納第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沒錯,九劍是沒反對她追在他身後,可也不假辭色,她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

  體認到這點,鸞皇覺得很難過。

  有了衛七月可做比較,沒想到九劍對待自己當真如此冷漠無情。

  「鸞皇,我對妳沒有所謂的喜不喜歡,妳想做什麼,我都由妳,但別逼迫我,要不,連朋友也沒得做!」隱含威脅的口吻,誰能不懂。

  「我知道。」鸞皇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呵呵笑聲由遠而近,他們同時轉頭,正好看見衛七月與上邪有說有笑的走來。

  鸞皇看慣上邪的溫柔,不以為然,可九劍沒見過衛七月笑得如此開心,而且還毫無防備的走在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身邊,那種感覺令他不好受。

  「你們笑什麼?」鸞皇好奇地問。

  「上邪剛剛跟我說了你們以前發生的事情。」

  「上邪,你出賣我?」前塵往事都是她的愚蠢所造成,她一點都不願提起。

  原來看起來高高在上又不可一世的鸞皇竟有那種過去,任誰聽了都會想再繼續聽下去。

  「鸞皇,別這樣嘛,是挺有趣的,上邪還說……」

  「既然沒事,可以走了嗎?」九劍插嘴,霎時場面又冷卻下來。

  上邪察覺九劍動怒,更慇勤地對衛七月說:「七月,我幫妳背『重霄』吧,妳一個姑娘家,背那麼重的兵器很累的。」

  「謝謝。」

  正當衛七月要把「重霄」交給上邪時,「重霄」竟自己飛開。

  別碰我!

  當場,又是一陣尷尬……

  衛七月只好再把「重霄」背回去。「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九劍冷冷一瞥,注意到衛七月背劍的姿勢有些怪,上前逕自取下「重霄」。

  「九劍?」難道九劍曉得她的肩膀受傷了?不可能,她掩飾得極好。

  你也別碰我!

  重霄又抗議了。

  「要懺悔就給我乖乖懺悔,少說話!」訓了重霄一頓,九劍轉身領在最前頭。

  鸞皇靜靜跟上去。

  感受到九劍不明說的溫柔,衛七月心頭一陣歡喜。

  上邪來到衛七月身旁。「怎麼了?」

  「沒事,我們走吧。」

                

  即捷肩上的傷很痛,衛七月硬是咬牙忍耐不願拖累大家的腳步。

  過了晌午後,九劍說要休息,衛七月聽見流水的聲音連忙獨自走到河邊想取河水冷敷,看能不能讓傷處降溫。

  「何時受的傷?」九劍早已跟在後頭。

  「可能是之前掙扎的時候傷到,沒關係,冷敷就沒事了。」

  「脫下衣服,我幫妳看傷勢如何。」

  就算大家都不是人,可男女授受不親啊。「九劍,我想由鸞皇代勞好了,她……」

  不待她說完,九劍又說:「妳寧願信她也不信我?」

  「沒有,我脫就是了。」衛七月乖乖解開衣服,露出左肩的部分。

  九劍看了看,二話不說,大掌隨即輕輕覆上去。衛七月內心微微一怔,先是感覺到冰涼,後來才漸漸溫熱起來。

  微酣的午後,夏日涼風徐來,一陣清意穿越樹林,停在他們身邊逗留。

  衛七月抱膝而坐,合上雙眸,感受九劍對她的溫柔,因為他總是把溫柔藏得太深。

  假使能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不知該有多好。

  唉,她又只想到自己了……

  「九劍,我不痛了,謝謝。」她等九劍的手一離開肩上,馬上把衣服穿妥。

  「堅強會忍耐固然是好,但強忍就不太妙,萬一因為妳的不注意導致傷勢惡化,妳拖累的不只是眾人,還有妳自己。」也不知怎地,九劍突然想糾正她那種凡事都為別人著想的體貼,就算是體貼也要有個程度,不是任何人都行的。

  「對不起。」衛七月聽著他的訓示,乖巧地道歉。

  唉,他並不想聽她說抱歉,那他想聽的是……是什麼呢?

  「妳和上邪走得很近。」這日下來,他發現這點。

  本不該有任何感覺,可偏偏老讓他聽見他們的相談是多麼融洽,那種熟識的程度好似衛七月與上邪才是最先認識的,他與鸞皇是後來加入。

  衛七月沒聽出他另外的意思,單純的回答:「因為你走在前面,鸞皇跟在你後頭,所以上邪才會走在我旁邊。」她有條理地按照順序說明。

  不,他不是這意思,但……算了。

  「九劍,你沒事吧?我看你這兩天都不太說話,雖然你原本就很沉默了,可連一個字也不說就太奇怪了,平常你多少還會回答『嗯』、『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問妳,什麼是『喜歡』?」他不答反問。

  衛七月雖詫異九劍想瞭解這種感覺,但他想明瞭,她會說給他懂。

  「我覺得喜歡就是想對一個人好、期盼他快樂,如果要求再多一點,應該就是想留在對方身邊永永遠遠吧。這些都只是我的感覺,也不知准不准,你聽聽看就好。」收到怪異的目光,衛七月立即打住不再說了。

  他喜歡看見她真心的笑,就算她獨自喃喃自語也覺得可愛不會想再阻止、她說要陪在他身邊,無論決鬥之後的結果如何、她說會怕找回記憶後自己變了樣、她說希望他自由去做想做的事,她……不知由何時起,他的心裡都只剩下她的一言一行。

  原來……這就算喜歡哪。

  九劍凝視七月的眸子,悄悄洩漏了一些心緒。

  「我們回去吧,他們應該在等我們……」

  「我想多坐一會兒。」

  衛七月移動腳步,囁嚅地問:「那我可以留下來陪你嗎?我不會吵你的,我就坐在那裡就好……」

  九劍沒有多話,拍拍自己身旁的草地,衛七月會意過來便坐了下來。

  兩人中間隔了半步的距離,可衛七月覺得此時此刻是他們最近的距離了。

  這片刻的回憶,她永遠也不會忘。

                

  原本跟在九劍身後的鸞皇,獨自默默返回。

  就算九劍不理她又如何?

  反正他身邊除了自己再無其它女子,她相信總有一天她必定能感動九劍那顆冷漠的心,可過了今日之後,她再也不敢抱持這種想法。

  她一直認定九劍無心無情,對所有人都如此,她也不以為意,也認為自己機會很大,才不斷跟在他身旁。

  剛剛她卻不小心見到九劍這輩子都不會給她的溫情--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將衛七月的感情捧在手心上。

  她曉得九劍不會一時之間就對衛七月產生莫大的重視,因為他喜歡「習慣」,一旦習慣就難以改變,她追在他身後一百年,對於此再清楚不過了。

  九劍已經習慣有衛七月的陪伴。

  對,只是習慣有衛七月作陪,還不算是……喜歡,還不算……

  呵,就算她心底再如何否認,也無法磨滅她親眼目睹的那一幕。

  不只是習慣而已,九劍對衛七月的溫柔早已明明白白呈現出來了--他已經認定衛七月了。

  「啪。」

  聽見腳步聲,鸞皇馬上展露笑顏。

  「上邪……」

  上邪面露愁容,隨即擁抱她。「我知道妳想哭,可妳從來都不在我面前哭,就這一次吧,別再逞強了……好不好?」

  也只有上邪對自己溫柔了,鸞皇環住他,在他胸前不顧自尊的嚎啕大哭。

  一百年的執著,終於不捨得放也不行了。

  她鸞皇是拿得起也放得下。

  欣賞九劍,也喜歡衛七月,一個光、一個影,他們是適合的一對。

  「我就只哭這一次,就只哭這次就好……」

  上邪摟緊鸞皇,對她的堅強萬般不捨。「我不會看的。」

  鸞皇哭了好半晌,才恢復平常的表情,她輕輕推開上邪,也不言謝。

  「等衛七月恢復記憶後,我仍要與她一戰,結果不管如何,我們就走吧。上邪,倘若你想離開我也沒關係。」以前,她亦是獨自生活。

  「是妳把我偷走,就該一輩子照顧我。」上邪一臉堅定的表示,雙眸透著執著。

  對於上邪的答案,鸞皇的心情登時轉好。

  「放心,我一定會照顧你。」是了,她身旁也有上邪相伴啊!

  「鸞皇,只要是妳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幫妳。」上邪喃喃地說。

  「上邪,你說什麼?」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

                

  為了鸞皇,上邪迷昏重霄,趁九劍與鸞皇雙雙不在時,把衛七月引到他處。

  「上邪,你說這裡有什麼啊?」衛七月走在前頭四處找尋上邪所說的有趣東西,驀然間,聽見身後有刀子的聲音,她趕忙回身,上邪持刀的模樣立刻映入她眼簾裡。

  「這裡只會有妳的遺體。」

  「為什麼?」衛七月滿臉詫異。

  「沒有為什麼,只有我想做而已,所以妳得死。」

  「為了鸞皇?」

  「為了我自己。」他一心求鸞皇開心,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會盡力完成她的心願。

  衛七月腳步開始往後退,面對逼命而來的刀鋒,她不敢大意。

  「七月,我會盡量讓妳不痛苦的--」

  一語盡,刀提起,眼看就要結束衛七月的性命時,九劍提劍及時阻止。

  「鏘!」是刀與劍的交鋒。

  九劍二話不說,展開一連串毫不留情的攻擊,面對要殺害七月的上邪,他招招欲置其死地,很快地,十來招之後,劍鋒挑落了上邪手中的刀。

  自知已敗,上邪合上眼,等待最後一劍--

  「住手,不要!」遲來的鸞皇連忙擋在上邪身前。

  上邪心驚,大喊:「鸞皇,妳做什麼?快走!」

  「走什麼?我說過要照顧你的。九劍,你為什麼要殺上邪?」

  九劍沒收回劍,凜凜注視上邪。「妳可以先問他為何要殺七月!」

  「上邪要殺七月?」鸞皇毋需問也清楚定是上邪為了自己才會想殺衛七月,因此罪不在他。「九劍,你要殺就殺我吧,上邪不過是代替我去做的,要殺衛七月的是我,不是他。」

  「鸞皇?!」上邪沒想到鸞皇竟會袒護自己。

  「鸞皇,若妳袒護他,我也不會輕饒。」他絕不允許有人傷害七月。

  「我說了是我的錯,不關上邪,要殺就殺!」鸞皇毫不畏懼地說。

  「很好--」一句很好,宣告了鸞皇與上邪性命的終點。

  冷不防地,衛七月緊緊抱住九劍的腰。「不要殺他們!九劍,我不想看見你殺人……」

  「上邪想殺你耶!」既然是敵人,萬萬不可留。

  「我又沒死。」衛七月抬起小臉,眉心蹙起。「九劍,不要,我求你!」

  鸞皇不替自己擔心,反倒擔心起為他們求情的衛七月了。

  向來九劍想殺的人,從沒有網開一面過,因此她不以為九劍會對自己留情,只是她也擔憂起衛七月了,她膽敢阻止九劍,恐怕也會替自己惹來殺機。

  衛七月那一抱,也留住了九劍的理智。

  久久後,九劍放下劍。「你們走吧。」

  難得九劍大發慈悲,鸞皇心知這一別,也恐無相見之日了,但她仍然帶著上邪迅速離去,只因她已清楚自己與九劍今生絕無可能。

  「九劍,謝謝你。」瞧見鸞皇離開,她方鬆口氣。

  「為何替他倆求情?」

  「一半替他們求情,一半是我真的不想看你殺人。」

  適才他是真的想殺了鸞皇他們,可被衛七月這一抱,也將他的殺意徹底瓦解。

  「他們已經走了,妳可以放開我了。」

  「九劍,你在生我的氣嗎?」

  「不,我只是在想……」九劍欲言又止,很快把要說出口的話又吞回。

  「想什麼?」

  「沒有。」九劍別過頭。

  「九劍……」衛七月察覺九劍的怪異,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我沒事,趕路吧。」

  衛七月捉住了九劍的手,頭一次不順從他的意思,硬是要逼他說出心裡的話。「你心底必定有事,是因為我嗎?九劍,我要聽你說--」

  「七月,等妳恢復記憶的時候,妳還會喜歡我嗎?」莫名地,他有著不好的擔憂。

  「當然會了。喜歡你跟我恢復記憶是沒有關係的。」

  「嗯,走吧。」

  「九劍,你真的沒事?」衛七月扯著他的衣袖,不太相信。

  九劍乾脆握住她的手,衛七月眨了眨眼,一顆心卜通卜通地猛跳著。九劍竟然握著她的手呢!

  這動作終於讓衛七月不再發問,九劍淡淡地說:「我們走了。」

  他所知道的七月是失憶後的她,那假使等她恢復記憶,他們又會如何呢?

  不過無論如何,他的身邊除了「訞艷」,就只會有七月相伴,這點永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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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0 13: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黃昏時,他們終於抵達夏冶生前的住處,不過說也奇怪,那裡就只有一間小屋,可奇怪的當然不是這間小屋,而是小屋竟然十分乾淨整潔,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正當他們面露疑惑時,「咿呀」一聲,小屋的門由內推向外。

  其中,以衛七月的心跳最為快速,怦怦怦地,猶如在期待什麼似的激動起來。

  會是夏師父嗎?

  呃,她在想什麼,九劍不是說夏師父是人,已經死了五百年,怎麼可能還會在這間屋子裡。

  那屋子裡的會是誰?

  屋子的大門處於逆光位置,那人由屋內走出來,五官不明,聲音卻如雲一般的溫柔。

  「諸位來此地做什麼?」

  除了衛七月外,九劍與重霄立即曉得對方不是人,全身警戒起來。

  「你是誰?怎麼會在夏師父的小屋裡?」

  對方又往前走幾步,終於讓他俊美的容貌呈現在他們面前。

  「原來諸位也認識夏冶啊,我是夏冶的好友,名喚申東玉。」申東玉一派溫文儒雅的介紹自己的身份。

  衛七月馬上有疑惑。「你是夏師父的好友,可夏師父他……」

  「我明白妳的疑問,我雖是魔,但我欣賞夏冶,與他成為生死之交。他死後,我便住在這裡。你們也是來幫忙找他嗎?」

  「找誰?」

  申東玉眼底透出一抹領略的光芒。「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

  「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什麼事嗎?」衛七月雙眼蘊滿擔憂。

  「當然,就由我來告訴你們吧。夏冶已經死了沒錯,可前些日子我才得知他死後,魂魄並沒有回到彼岸,因此我最近便在尋他的魂好助他轉世。」

  「彼岸是哪裡?」

  「彼岸就是所謂的陰間,死後可再度輪迴之地。」

  夏師父沒有到彼岸,就表示他尚在人間了?!

  衛七月不禁雀躍起來。

                

  「妳失去記憶了,所以也不記得自己與夏冶是何關係?」

  「嗯,我往東方也是想尋回自己的記憶,說不定到時候就能想起自己的過去。」

  「原來如此。」

  在雙方各有懷疑的狀況下,衛七月成了中間人,為彼此介紹。

  「東玉,你真的一人在這裡住了五百年?」

  申東玉含笑點頭。

  「那你與夏師父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也不會獨自住在這兒。」

  所有人都圍在屋外席地而坐,偏生只有他們在交談,九劍與重霄都做壁上觀,態度冷然,教她對申東玉好生抱歉。

  晚風涼薄,申東玉的笑容也不帶一絲暖意。

  「我和夏冶認識很久,感情自然很好。對了,七月,你們往東而行來到這裡,會不會妳正好把記憶放於此呢?不過前提是,妳與夏冶得真有關係才行。」申東玉如此分析。

  衛七月聽了也覺得不無道理,她轉頭目光梭巡一圈。

  「或許吧,但還是要找找看才知道。」

  重霄冰一般的視線直落在申東玉身上,申東玉迎上他,溫和示意,重霄卻冷不防一顫,九劍亦有所察覺。

  「對了,九劍,我素聞夏冶對『訞艷』的鍾愛很深,可他先將『訞艷』贈與了你,因此我一直無緣得見,不知今日可否讓我一觀風采?」申東玉突而轉向九劍,提出請求。

  「我拒絕。」一字一字由九劍喉頭逸出,聽不出半丁點兒的轉圜的可能性。

  面對強硬直接的回絕,申東玉也無一絲生氣,反倒是溫溫地致歉,「恕我失禮,實在是聽夏冶讚美『訞艷』太多次,才會因見不到特別想見。」

  「夏師父很喜歡『訞艷』?」

  「是的,他鑄過無數名劍,偏偏獨獨鍾愛『訞艷』。」

  聽申東玉這麼說,衛七月的心情也很舒服。

  「夏師父死了,想必你很寂寞。」

  申東玉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是啊,知己身亡,我卻孤獨留在人間,是很寂寞。」

  不對!真的很不對勁!

  任憑眼前這男人如何巧言說著他與夏冶的關係,九劍就是無法置信他倆是好友的事實。

  當初,他為了等待「訞艷」的問世,留在夏冶身邊斷斷續續有十年之久,卻也未曾聽他提過有關申東玉的一切。

  他仔細觀察過,夏冶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個隱居的高人,他的身旁除了劍,就什麼都沒有,何時有這號「知己」人物呢?

  更何況他最後得知夏冶的消息是失蹤,絕非死亡。

  或許對一名人類來說,失蹤了五百年就等於死亡,他才會對衛七月說夏冶已死。可當時並無法證明夏冶已死,申東玉是由何得知?

  這種種的疑點顯示,申東玉或許和上次那些魔一樣是針對「訞艷」而來!

  但目的呢?

  夏冶把劍送與他時,並未說明「訞艷」另有他用。

  慢慢的,九劍的視線又回轉到衛七月身上,所有真相還是全都繫於她。

                

  清早,衛七月開始在屋內屋外四處走動,身邊還有九劍與重霄相伴。

  一間小屋除了簡單的擺設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九劍進來一會兒後就要她慢慢找,自己則到外頭去。

  衛七月專心地研究牆壁上有著掛過劍的痕跡,但如今什麼都不剩。

  指尖緩緩滑過每一樣物品,上頭沒有半點灰塵,也無任何感覺。

  是覺得眼前的擺設相當熟悉,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恢復記憶的方式真的有可能在這裡嗎?

  重霄趁著衛七月在屋內梭巡,又溜了出來。

  「九劍,我實在不太喜歡申東玉那只魔,他看上去不像是個好東西。」

  他也不喜歡,可夏冶的住處在這裡,他沒資格趕走申東玉,尤其衛七月又一心想留在這裡看看能不能找回她的記憶。

  「我真搞不懂,難道非要把七月的記憶找回不可嗎?反正你們彼此喜歡,又何需決鬥什麼,不覺得很愚蠢。」重霄開始發表他連日悶在心上的見解。

  既然七月喜歡九劍是確定的事實,不可能再改,他也只能選擇接受,不然呢,他又搶不走七月!

  「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你可願意?」九劍反問重霄。

  「當然不願意,記不得過去又不是好事。我曉得你想說什麼,可這與七月的情況不同,她是自己封住自己的記憶。」

  「那你曉得她為何要封住自己的記憶嗎?」

  重霄搖頭。

  「既然都沒人瞭解,那誰又能懂她到底在想什麼?所以我們都無法體會七月的感受。失憶後的她喜歡著我,但失憶前呢?假使五年前我們是敵人,她必須殺了我,若我這時說出話牽絆住了她,那麼到時候,你要她如何是好?這問題,你可曾想過?因此為何不等她想起一切後讓她自行決定?做與不做全都要看她,旁人不能為她定奪,不是嗎?」

  重霄聽完九劍的意思,一副欽佩的態度回道:「九劍,原來你真的有替七月著想。我還以為自己最懂七月,也認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七月,沒想到……根本只是考慮到我的心情而已,全然沒想過七月因何急於想找回自己的記憶。」

  「她曉得你是為她著想的。」

  「但仍不及你。」他真的很慚愧,無怪乎七月會喜歡上九劍,慢慢地,他能體會了,九劍對七月的關心全都是默默地做,誰也比不上。

  驀然,強烈的魔氣徘徊附近,他們隨即戒備。

  「又是他們?」這次重霄更加小心提防。

  「可能。」九劍扔下兩字,如鷹隼般的眼睛不放過週遭任何稀微變動,突然之間,那日攻擊他們的魔又現身,直逼九劍而來--

  重霄急忙一喊:「小心!」

  這喊聲,也讓屋內的衛七月跑了出來。「怎麼回事?」

  魔影如霧似風,快得讓九劍看不清動向。

  再次突襲,九劍被魔影逼退數尺遠。

  有了上次對決的印象,九劍已知魔影所用的招數,便想迅速解決他,可惜魔影變化無常,招式高深莫測,徹底挑起九劍的戰意。

  隨著魔影忽攻忽退,九劍也被引開至他處。

  留下重霄仍守在屋外。「七月,別離開我身邊!」他不敢稍有大意。

  忽聞彷彿是兵器在地上被拖行的聲音,自遠而近,接著,他倆就看見申東玉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地來到面前。

  一身白,手上的刀散發凜凜魔氣,足以凍人心骨。

  果然,申東玉不是什麼好東西!

  「要找妳,可真費我的工夫,不過幸好找到了。」

  衛七月頭一次感受到生命受逼致死的危險,申東玉令她發顫,打從骨子裡害怕。

  這樣的申東玉絕對不會是夏師父的朋友,絕不是!

  「你這只臭魔到底想做什麼?」重霄率先質問。

  申東玉抿唇優雅地笑。「輪不到你這小子來管我,螳臂擋車必死無疑,我找的人不是你,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滾到一邊,尚可存活。」

  不是找他,也不是找九劍,難道是……

  「哼,先通過我這關再說吧!」就算用盡生命,他定要保護七月的安全。

  「不知死活的傢伙,我就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痛苦!」申東玉揮了手中的刀,第一擊重重打向「重霄」。

  重霄硬是接了下來,但腳步也略有不穩。

  「不錯,真是一把好劍,可惜最多撐不過我三刀。」

  申東玉第二刀破空橫劈而來,重霄雙手握劍,直挺挺擋住,但也口吐鮮血,劍身亦有裂縫。

  「夠了,住手。」申東玉的威脅就連她也感受得到,衛七月相當清楚重霄絕對會為了自己犧牲生命。

  重霄佇立不動,全身骨頭幾乎盡碎,依然撐住。

  「七月,退後啊……」重霄內心含恨著,假如他的能力能再強一點,就能保護七月了。

  衛七月雙手平舉,以身體護住重霄快無法撐下去的身體。「申東玉,你是找我的吧?別對無辜的重霄下手。」

  申東玉淡淡揚笑。「早點這麼做,他也用不著承受這兩刀。」

  衛七月看著申東玉走近自己,身體卻連動也無法動,完全被他恣意釋放出來的強大魔氣懾住。

  她感覺到申東玉並不想殺她,那要做什麼呢?

  她已失憶,又能做什麼?

  「妳的表情透露困惑,不解我的行為嗎?妳從沒見過我,自然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可是,我要的答案全在妳的記憶裡。」

  「我已經忘了。」

  「是故意封住吧?這裡畢竟是妳生長的地方,所以我不意外妳會把恢復記憶的辦法藏在這裡,我已早一步替妳找到了。」申東玉攤出掌心,一顆透明無瑕的球體瞬間浮在他手上。

  「這……這是什麼?」莫名地,衛七月感到恐懼。

  申東玉揚起異常溫柔的微笑低語:「這就是解除妳封印的方式啊……訞艷。」

  訞艷?!

  申東玉喊她訞艷?

  衛七月來不及思考申東玉的話,就目睹他把透明球體打入她的額頭裡,霎時,受到記憶衝擊,她隨即昏倒在地。

  「訞艷,願妳醒來給我想要的答案,要不……我只好殺了所有與妳有關聯的人了,妳可別教我失望呢!」

                

  耳邊隱約聽見申東玉威脅的聲音,還有重霄喊著她的名字……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回憶如江潮般不停湧向她,當最後一道心鎖也被打開時,她忽然想起來了,統統都想起來了--

  她的名字不是衛七月,沒錯,她是訞艷。

  夏冶是將她鑄造出來的主人,也是他把自己送給九劍。

  她陪在九劍身旁五百年,跟著他一路征戰許多劍術高手,她最懂他對劍的癡迷、對劍的呵護,也最瞭解他渴盼與高手決鬥的心情。

  她懂他的一切、愛他的全部,可也沒忘記夏冶在她臨行前的叮嚀--

  她是訞艷,是會毀去持劍者心魂的妖劍,會讓持劍者對於殺有異常的執著,會令他們一心只有殺念。

  因此,夏冶叮嚀她若是九劍也受了劍的影響,必定要殺了他以絕後患。

  隨著五百年殺意的累積,她這才終於下決心離開九劍,想讓他冷靜。在不願殺害他的情況下,只好選擇擊敗他的自尊。

  她是劍靈,離開本命太久會氣絕而亡,可一旦她回到九劍手裡,肯定會讓他更加瘋狂,兩難之下,她只有封住自己的記憶徹底遺忘九劍。

  原以為這樣的動作能再拖個百年之久,可惜她錯估鬼門再開的時間,短短五年,九劍再次現世了。

  劍與鞘,本為一體。

  劍無鞘、鞘無劍,都只有死亡一途。

  終於,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是訞艷,不是衛七月。

                

  眼眸驀然一睜,訞艷由地上站起來,視線瞟過申東玉,走到重霄面前,一手貼上他頭頂,重霄的靈瞬間回到「重霄」內。

  訞艷手持「重霄」,運氣入「重霄」,劍身便完好如初。

  「擺出這陣仗,意思是不想給我答案了。」

  申東玉--一直深刻在她心底的名字。

  她的任務就是殺了申東玉,夏冶將她贈與九劍的用意也在此。

  訞艷,記住,申東玉是一個禍害人間的魔,留不得。

  她謹記夏冶的交代,沒有一日忘卻。

  「夏冶輸給我,我要定他的魂,誰也阻止不了我。」

  「我可以!」「重霄」在她手上發出比平常更銳利的劍氣,一時間浩氣凜然。

  「是嗎?訞艷,妳又能擋我幾刀?」

  「試試便知。」

  「很好,我欣賞有自信的。」

  短暫話語方落,訞艷提劍攻向申東玉,出招毫不遲疑、絕不留情,武式直逼申東玉的致命處:申東玉身形如流水,出招似疾風。

  訞艷即便招式凌厲,亦無破綻:申東玉以靜制動,等待最好契機。

  他們之間,始終保持五大步。

  一時的靜,隨即肅殺之氣再度燃起,距離拉近,戰意萌生。

  刀劍的交鋒,發出銳利聲響。

  當九劍趕到時,赫然發現持劍者竟是衛七月,但他無心細想,跟著跳入戰局與她配合得天衣無縫,這得申東玉不得不回擊,也逼得他退離他們八大步。

  申東玉發現他們的默契,也清楚自己再難佔上風,當機立斷就此離開。不過他是不會罷手的!

  「訞艷,我們會再見面的!」

  待一切過後,訞艷騷動的心才稍稍平靜。

  申東玉喊她訞艷?!

  「妳是訞艷?」

  「……沒錯。」訞艷不得不承認這個隱瞞許久的事實。

  九劍不覺握緊手中的「訞艷」,可他從未在劍上感受到靈氣,「訞艷」亦是靈嗎?

  「當你選擇我的時候,就注定了你我的命運。」

  「我選擇妳?!」

  他那時選擇的並不是這把劍,而是……劍鞘。

  九劍腦子裡霎時一道精光閃逝過去。

  這一切都有了解釋。難怪隨著劍鞘的失落,劍身也顯得黯淡無光,他一直以為「訞艷」就是他手上的劍,沒想到竟是……

  「你手上的劍是妖劍。當夏師父得到這把劍的時候,便鑄出『訞艷』要封住這把劍的妖氣,而這把劍的任務就是殺了申東玉。可他沒想到我與妖劍合併,竟能產生讓持劍者心神俱碎的能力,因此他一直在找合適的持劍者。經過五百年的融合,劍身的妖氣已經被我吃掉,但也使得我與妖劍變成『同命』,缺一不可活,而你也在我的影響下,逐漸變得好殺,這是我一直不願見到的結果,所以才會離開你。」訞艷淡淡解釋著來龍去脈。

  原來夏冶把劍送他,是要他幫著除掉申東玉。

  他竟然被一名人類與一把劍鞘給利用了?!

  「這五百年來,妳把自己隱藏得極好,若非今日曝光,我還真不曉得原來我的劍沒有名字……」一時的憤恨難以揮去,九劍怒火中燒。

  「對不起!」

  「別再對我說這三個字,我聽膩了。」九劍把劍丟在地上,「我最恨被欺瞞。既然妳當初要離開我,那就此斬斷一切吧,從此之後妳我再無瓜葛。」

  九劍背過身,迅速離開,一如他昔日的冰冷絕情。

  半點情分都不留。

  錯在他們,訞艷也開不了口要求九劍要留下,只能眼睜睜看他再次離開自己身前。

  這樣倒好,她就不必再因為抉擇殺不殺九劍而感到兩難。

  要完成夏師父的交代,又要保住九劍的命,這樣的結果是最恰當了。

  她只求九劍平安就好。

  「對不起、對不起……」

  訞艷跪在地上,雙手抓著劍,劍柄上仍有九劍的殘溫,一時激動難耐,她低聲啜泣了,內心無限懊悔與傷心。

  任務很重要,因此夏師父再三交代她萬不能讓九劍發現她的存在,否則感情勢必會壞事,她不敢忘,默默陪伴在九劍身旁,小心翼翼保護他,可沒想到即使沒有交談,她仍逃不過愛上他的結果。

  她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九劍。

  這個錯,永遠也彌補不了。

  「七月……」重霄現身陪在她身邊。

  訞艷搖頭,拾起劍。「我的名字是訞艷,這世上根本沒有衛七月這個人。重霄,我記住夏師父鑄劍技術才能把你鑄造出來,我說過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何去何從都由你自己判定,不過,我身邊,你再也不能留下了。」

  「為什麼?我想……」看過訞艷無懈可擊的劍術,他不敢再說要保護她了。「永遠陪在妳身邊。」

  訞艷抬頭迎上重霄清澈的目光,神情不再是他所認識的衛七月,堅毅、篤定以及沉穩,再也沒有一絲絲需要旁人呵護與憐惜的嬌弱,顯現出來的是絕對的強者之姿。

  不容質疑。

  「重霄,謝謝你,可是我選擇的路恐怕無法再活著回來,我不要你跟著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不懂,妳明明就喜歡九劍,為什麼不乾脆遺忘妳的任務,回到九劍身邊呢?」他好心疼訞艷的堅強。

  訞艷合上眼瞼,嘴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那表情有著一股恬淡。

  「重霄,這是我的責任,我絕對不會逃避。我很高興這時候你願意陪著我,不過……你幫不了我什麼,若有緣,我們會再相見;若無緣,願你一切順心如意。」

  「訞艷,妳別走,既然會死,妳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去啊?」

  「倘若可以,幫我轉告九劍,就說……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他原諒,可惜我沒有來世,無法償還欠他的情,拜託你了……」

  最後一句話聽來似道別,聽之莫不感傷。

  訞艷的身影也消失在重霄眼前。

  「訞艷,別去,別去啊!」

  重霄聲聲哀切的懇求傳達不到訞艷的心裡,只能化成風,消逝不可追。

  訞艷,妳是劍鞘,最瞭解劍的,絕非持劍者,而是妳,因此這世上,沒有任何1名劍者可以將妳擊敗。

  可僅有妳是絕對無法獨自除掉申東玉,所以需要九劍來輔助,切莫獨斷獨行,否則只會賠上性命。

  懂嗎?

  她懂,可世事本無常。

  就算賠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完成夏師父的交代。

  因為這是她的責任。





第八章

  神采奕奕之下有一顆殘破、不再完整的心。

  踏著沉重的腳步,訞艷回到與衛十燁共處的小屋。

  衛十燁見她回來,什麼也沒問,僅淡淡含笑,「進來吧。」

  訞艷走入屋內,衛十燁要她先坐下休息。

  「師父……」

  「七月,先休息幾天好嗎?師父看出妳很疲累了,凡事切勿操之過急。」

  「徒兒什麼都想起來了。」

  「在我心底,妳依然是『衛七月』,我的乖徒兒,什麼都沒變。」

  心想這樣的日子的確不多了,訞艷遂而決定先讓自己再回味幾天。

  「記得五年前我遇見妳的時候,妳整個人很憔悴,猶如剛經歷過一場災難般地滿身傷痕,沒想到五年後妳依然如此,或許妳什麼都不能跟我說,可是……七月,為師的希望妳也能替自己著想,不要對自己過於嚴苛。」

  訞艷雙手握著茶杯,以求穩定心神,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師父,我跟重霄說不能逃避我的責任,事實上,我已經逃了五年了。可是也沒任何改變,我依然走上一開始就預定好的路,改變不了什麼,這不是說我後悔了,而是……我更確立了自己的本分。」

  「那妳自己呢?」

  「我?沒有所謂的我,我只為了一個目的而生。」

  「七月,妳覺得劍的本意是殺人嗎?」

  「不是。」

  「我也如此認為。我相信每把劍都有它命定的主人,妳是為了和妳的主人相逢才會來到這人世。」

  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個,就連夏師父也沒有,衛十燁的話好體貼,也勾出她的淚水。

  「我什麼都沒有了……因為我傷了他的心,教他失望了。」

  「七月,那不是妳的錯。」衛十燁下禁握住訞艷的手,想給她安慰。

  「不是的,師父,那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喜歡上他的。」訞艷猶如在宣洩什麼一般,垂著頭,儘管拚命了,眼淚仍不停落下,落在桌上、落在茶杯裡,也落在她的心上,一顆顆壓得她的心好沉重。

  衛十燁雙手包住她的小手,「七月,喜歡上一個人不是錯,千萬別這麼想,能喜歡別人,代表妳是有心的,妳懂嗎?」

  訞艷緩緩抬起頭,淚眼婆娑,小臉酡紅,模樣無辜極了。「真的嗎?我是有心的?」

  訞艷,劍本無心、無情,要記住。

  「當然,妳是有心的,妳的善良、體貼都這麼告訴我的。」

  「師父,謝謝您,徒兒明白了。」

                

  夜空寂寥,萬籟俱寂,一切都是這麼的靜。

  每當風掃過,便順勢壓下一望無際的草原,那彷彿是種朝拜的儀式,是必要的。

  暗夜星子點點發光,一襲黑影悄然降臨,沙沙的聲音飛過他耳後,逆著風的腳步,感受到無比的魄力。

  舊地重遊?

  不是的,是因為一直在流浪的他,沒有個供他休憩的地方。

  他流浪,是為了找劍者比試;他流浪,是認為待在同一個地方不會有所成長;他流浪,乃覺得自己不適合安定;他流浪……

  是認定訞艷會陪著他,就算眼前的路沒有盡頭,他知道她會一路陪著自己。

  正因為如此,他沒有後顧之憂。

  佇立在草原上,九劍雙手負在身後,仰頭合眼,腦海裡閃過的回憶全都是他與訞艷相處的點滴。

  五百年來,他們相依相守,可他真心換來的,卻是欺瞞。

  他能原諒訞艷的隱瞞,但他們已經度過五百年了,難道這麼長的時間還不足夠她付出信任嗎?

  既然無法相信,那麼說什麼都沒用了,不是嗎?

  這裡是他頭一次見到訞艷的地方,不知不覺,他回到這裡了。

  訞艷將他擊敗在這裡,要他進入鬼門。

  為什麼呢?

  難道真要他思考殺與不殺的道理?

  不,絕對不是那麼簡單,訞艷曉得她一離開劍,就再也無法影響到他的心神,那麼她為何……

  她與妖劍變成「同命」,缺一不可,那她又毅然離開……

  是想保護他吧。

  假使在他沒殺掉申東玉前就失去心魂,以殺人為樂,那麼,訞艷就必須在殺與不殺他間徘徊。

  她為難、她躊躇,迫不得已才選擇離開。

  她的難處,他竟然忽略了。

  九劍握了拳頭,內心有抹自責。

  畢竟是夏冶交代的任務,她忠心耿耿,自然會完成使命,他根本沒有任何責怪她的理由。

  劍本不為殺--這是訞艷的心聲,他卻帶著她殺人,最可惡的該是他才對。

  他不愛受逼迫,卻一直逼著訞艷做她不想做的事,五百年了,訞艷卻無一絲怨言……

  他欠她欠得太多、太多了……

  又一陣風吹過,立於草原上的黑影,驀然無蹤。

                

  回到小屋的訞艷,整整五天都在鑄劍房裡,一步也沒有踏出去。

  就像夏師父要離開自己前,就曾預告不會再回來了,她亦清楚自己這次可能也無法再見到九劍,因此想為他做最後一件事。

  九劍手上怎能無劍,無劍就不是九劍。

  第一天進入鑄劍房,訞艷選了第二把她中意的劍,那把也是當九劍出現時,她恰巧完成的那把劍,她為了九劍,決定著手重鑄劍形。

  每一敲,都有她的心意;每一打,她的心魂都一點一滴流入劍身內。

  她為了九劍而鑄,只為他一個。

  夜以繼日,忙碌的手不曾停過,滴水未沾,雙眸專注在劍上,不曾移開。

  月升日落,她全然沒分心。

  直到第五日天明之際,她恰巧完成開刀的工作。

  輕輕吁了口氣,她舉起劍,指尖輕輕撫上劍脊道:「假如他願意接受妳,那就要代替我好好保護他。他不愛說話,妳要懂得自得其樂;他習慣把妳背在身後,妳要幫他注意後頭的危險;他總讓妳跟著日曬雨淋,所以妳要比他堅強,絕對不能先他倒下;他可能會帶著妳去跟其它劍相比,若不喜歡,記要得跟他說。

  「妳有我的情,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心,好好去瞭解他,就會愛上他。我不給妳取名,因為他或許會幫妳取,並幫妳開鋒。日後他就是妳命定的主人,記住了嗎?」

  訞艷就像是在叮嚀自己的孩子般,每字每句都有她的情意與希望。

  她愛著九劍,因此祈求她的劍能帶給他平安。

  「喀。」訞艷把劍、鞘合一。

  「我跟妳說的這些話,可別忘了喔。記得要乖乖陪在九劍身邊。」

  訞艷捧著劍,正要轉身時,身後的聲音令她一震。

  「我的劍只會有一把……她名叫『訞艷』,是劍靈,很善良、忠心,會為自己認為對的事拚命,絕不言苦。可我不小心惹她傷心,她才離我而去,我想把她找回來,找回我的『訞艷』,妳願意幫我一塊找嗎?」

  是九劍,是他……他不是離開了,為何要回來說這些話令她傷心呢?

  訞艷咬著唇,努力不讓在眼眶裡的淚水溢出。「她騙了你,又要讓你去冒險,你……你還願意原諒她嗎?」

  「我曉得這並非她的錯,我只求她肯回到我身邊就好。」

  訞艷把劍抱在胸口處,低著頭,顫抖的雙肩似在強忍什麼。

  「九劍,你不該回來的,因為這趟幾乎可以說是去送死,活命的機會不大,我不想你也賠上性命,走吧,你走吧!」

  縱然分離,只要九劍平安,也就夠了。

  「妳選擇我,就代表認可我的能力,要對我有信心。」

  「對不起……」

  「我說了不想再聽妳說這三個字,我要聽妳最想跟我說的話。」

  最想說的,她最想說的是……

  「我喜歡你,打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九劍,我喜歡你五百年了,我希望能永遠、永遠陪在你身旁。」

  這就是他想聽的話--訞艷的真心。

  九劍由訞艷身後摟著她的腰。「我不會再讓妳待在我身後了。」

  「師父跟我說每把劍都有它命定的主人,因此,我是為你而生的,九劍,我訞艷是為了你降臨這世上。」

  「不是的,妳要記得,在我心中妳已經是七月,是我要保護的人!」

  她可以再做回七月?「真的可以嗎?」

  「當然。還記得上次我曾問過妳,當妳恢復記憶時還會喜歡我嗎?現在,我要再聽一次妳的答案。妳喜歡我嗎?」

  「最喜歡你了!」她毫不掩飾自己對九劍的心意。

  「我也是,七月,我喜歡妳。」

  他就是要等七月恢復記憶,如此一來,她才不會有任何顧忌,他的心意也才能真正表達出來。

                

  闊別五年,她的本命終於重回自己手上。

  衛七月由衛十燁那裡拿回劍鞘,走出屋外,落坐九劍身邊。

  她在九劍的注視下緩緩把劍收回劍鞘內,瞬間,她的氣再度回到劍身裡,整把劍隱隱發出教人無法忽視的銳利之氣--這樣才算是真正完整的「訞艷」。

  她是劍鞘、是訞艷,亦是衛七月。

  「七月,把『訞艷』給我。」

  衛七月遲疑了一會兒,握緊劍的手不知該不該鬆開。

  夏冶選擇九劍,乃是因為他是唯一能長時間抵擋「訞艷」反侵,又能把「訞艷」的力量發揮極致的妖,可如今他們面對的是不知這五百年裡又強過多少倍的申東玉,在敵不明的狀況下,誰去都是吃虧,因此她才猶豫。

  九劍攤出手,意思強硬明顯。

  衛七月遲遲不肯給。

  「七月!」九劍又重重喊她的名字,這才使她把「訞艷」交出。

  「我是夏冶選擇的劍士,妳就算不信任我,也要信任妳的夏師父。」他摸摸她的頭,亦在安慰。

  「九劍,請你別怪夏師父,他是有苦衷的。」夏師父雖然很少跟她提過有關申東玉的事情,他只交代務必要殺了申東玉,可每當她聽夏師父說這句話時,表情總是相當悲傷,因此她也沒多追問。

  九劍瞭解衛七月總是為他人著想,很是心疼。

  「全天下每個人都有苦衷,妳呢?」

  衛七月偏了頭,看得出來她在努力思考,良久後,她僅僅搖頭。「我沒什麼苦衷。」

  夏師父、師父都待她極好,再加上如今九劍也對她很好,她哪會有什麼苦衷。

  「真的沒有?」

  衛七月頭又偏了一邊。「倘若真要說的話,就是整整五百年隱瞞你不能現身,不能對你說實話的苦衷了。」關於這點,她對九劍一直懷著歉意。

  「我明白妳不是存心。」要做到將自己全身的氣隱藏的確不是容易的事情,也真為難她了。「七月,我對妳而言是不是算很壞的主人?」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七月心目中的評價如何。

  「你是一個很棒的主人。」衛七月毫不遲疑的回答。

  「妳在鑄劍房裡時,不是那麼說,妳說我讓妳日曬雨淋。」

  衛七月面露尷尬的苦笑。原來九劍連前面的話也有聽見哪。

  「我淋雨,你也是啊,我們是一起淋雨的,而且你還有把我放在披風下保護,真的沒什麼。其實也不能怪你,只不過我是真的不愛被雨淋,濕漉漉的感覺真不好。」所以她懂鑄劍後,也會替每把劍裁製劍鞘,更有空閒還會製作劍盒。

  「妳真的很不喜歡殺人吧?」

  聽到這問話,衛七月猛搖頭。

  「夏師父說劍本不為殺人,這點我很贊成,誰說我們就一定要殺人……我雖然是劍鞘,可夏師父也說了最懂劍心的是我而非持劍者。殺人,圖一時的痛快,可留在我們身上的是一輩子也消除不了的痕跡,就算重新再鑄,亦然。」

  「對不起。」

  「不全是你的錯,因為『訞艷』本來就會影響持劍者的心魂。」

  「妳認為我不愛說話?」九劍又問。

  「你身邊只有劍,又能跟誰說話呢……九劍,你很介意我說的話?」九劍問得好似都是剛剛她說的話。

  「當然。」

  「為何?」

  「因為妳悶不吭聲五百年了,所以我想傾聽妳的心聲……」

  衛七月瞇眼含笑,滿臉幸福地望著九劍那張有些不好意思的俊俏容貌發呆。

  「九劍,你曉得嗎?你長得很好看呢,有時候路過城鎮時,我都會發現有好多姑娘在偷看你,那時我的心情就會很糟糕,因為我都只能看見你的背影,那時我就對自己起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正大光明和你面對面,好好把你看個夠,誰教我是如此喜歡你呢。」她那時便在想,等到完成夏師父交代的任務後,她應該就能以真面目出現在九劍面前了。

  關於七月的心情,他一直都不知道,自責更深了。

  「我不斷讓妳殺人,妳恨過我嗎?」

  衛七月眨眨眼,紅唇微彎,自嘲一番,「看了五百年的背影,一下子可以看見你的正面,視線還挺不習慣的呢。」

  「七月!」他沒想到衛七月恢復記憶,性格也沒差到哪去,仍是存著一股愛鬧的性格。

  衛七月攤開手一把抱住九劍,細細去感受九劍的心跳,與自己的心情。

  她喜歡九劍,真的、真的很喜歡。

  「你曉得嗎?我也想過要這樣摟著你喔,因為每次都是你把我摟在胸前,我便能感受到你的溫柔,現在,我也想好好抱著你讓你感受一下我對你的感情。九劍,請你也要記住,這世上最喜歡你的人是我。無論是誰想殺你,我都會替你擋下。」

  雖然喜歡衛七月的擁抱,但九劍仍說了最現實的一面。

  「假使是夏冶要妳殺我?」

  衛七月抬起頭看他,一雙眸很是無辜。「你果然還在氣夏師父對不對?」

  「講坦白,是。因為我不喜歡他的態度,無論對妳或對我,我都不欣賞。他說劍不為殺,卻鑄妳來殺申東玉;要我幫忙完成任務,偏偏什麼都不肯說明。」他不喜歡那種不肯表明的態度。

  衛七月搖搖頭,又埋入九劍懷裡。

  九劍不知情,她知。夏冶之所以不把事情告訴九劍,是怕他們有了感情後,九劍會擔心她。

  「我說了,別怪夏師父。就算他要我殺你,我也不會的。」

  「告訴我,夏冶為何要妳殺申東玉?」

  「因為我是唯一能克住申東玉手上那把無形刀的劍。」

  「無形刀?」他記得申東玉手上是拿了怪異的刀,但無形?

  「夏師父跟我說過,申東玉的刀是以殺意化成,因此若能力不強者,根本就看不見,而你看得見,自然不會認為那是無形刀。而且申東玉知道我的出現後,也曾要毀了我,不過在這之前,夏師父已把我贈與你,因此就算你不知來龍去脈,申東玉總有一天也會找上門來。」

  「夏冶真的死了嗎?」他記得五百年前去取劍時,並未見到夏冶出面。

  衛七月面色凝重地歎口氣。

  「夏師父交代我等你來帶我走,然後就帶著一把劍離開了,他說要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事情解決,我猜他是去找申東玉了,後來我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可這五百年未再有申東玉的消息,我本還以為是夏師父成功,可是現在卻……因此連他究竟在哪,我也不清楚。」

  「倘若他真的是如妳所言,那麼我會收回我說的話,並且尊敬他。」

  「夏師父絕對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她強力護主。

  「我知道,畢竟什麼樣的人鑄什麼樣的劍。不過等這件事結束後,我們之間的比試仍然不可少。」他可沒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衛七月雙眉皺起。「你還記得啊?」

  「那是必然。」

  「我當初就怕會有這結果,可又想到這對你是最大的打擊,才會令你乖乖去鬼門裡。我是最瞭解劍的,我會贏你絕對不是你技不如我,而是因為我是劍鞘,無論你再厲害,只要在我面前,任何劍法、任何招式都躲不過我的雙眸,所以我必定會贏你。」

  無論接下來再打幾場結果都相同--最後一句話,衛七月可不敢當面告訴九劍,她清楚他的自尊並不低。

  「那可不是絕對。」九劍聽了表情有點不快。

  想想也知,誰會喜歡聽見有人永遠都是贏家,可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也是。」衛七月附和道。

  看來這場是躲不過了。

  「這次無論輸贏,都是最後一次了。我也答應妳,日後絕不再殺人。」

  衛七月甜甜地笑,欣喜的摟上九劍的腰。

  「別忘了還有我。」姍姍來遲的重霄開口說。

  為了找尋九劍,他東奔西跑好久,沒想到最後卻在他一開始就要前往的地方找到,那這幾天他是為何而忙?

  不過見了他倆終於雨過天青,他也放心了。

  衛七月起身拍拍重霄的肩,以疼惜的口吻回答:「你是我鑄造出來的,就好像我的兒子一樣,我當然會照顧你囉。」

  「七月,我才不是妳兒子……」

  能配得上衛七月的唯有九劍,因此他願意退而求其次。

  七月能夠幸福,他就無怨了。

                

  不想再被動等待,衛七月決定主動出擊,可惜沒有申東玉的下落,九劍便建議詢問衛十燁。

  「申東玉?」聽完衛七月的陳述,衛十燁淡淡重複這個名字。

  「師父聽過嗎?」

  衛十燁點點頭。「是有聽聞過,五百年前他和一名鑄劍師父比試約定,誰輸誰就要把魂魄交出,可後來卻未再聽過下文,不過我聽殘月說好像是申東玉被封住了。」

  「被誰封住?又被封在何地?」重霄連忙發問。

  衛七月很快就想到可能是夏師父做的,她與九劍交換一眼,意思是:我沒騙你吧!

  「被誰封住,我想那位鑄劍師父的可能性最大,至於封在何處,容我請問,你們三個是想做什麼?」

  「師父,除掉申東玉是七月的責任,請您務必要告知。」

  「唉,為師看得出妳心意已決,又怎以為改變得了你們,只是這趟路很辛苦,你們千萬要多加小心。封住申東玉的地點就在天峽山山谷內的竹林裡。我曾聽聞天峽山山谷是人間最靠近彼岸的地方,因此它的地形險峻、氣候奇特,朝時無晴、日落降雪,東有暖陽、西落大雨,能進去再活著出來的沒幾個。」

  聽完衛十燁的簡述,他們陷入無言的沉思。

  「申東玉有可能再回去曾經將他困住的地方嗎?」重霄率先提出疑問。

  九劍回道:「有可能,因為申東玉向來難測,在他未找到另一個可讓他放心之所,我想他會回到那個地方,畢竟他在那裡待了五百年之久。」

  「結論呢……」重霄邊問邊看他們的反應,不過哪還需要問,九劍與七月投給他的眼神都是那麼堅定,不可動搖。

  既然有決定,那就打鐵趁熱,明早出發!

                

  夜半月明時,衛七月睡不著,獨自來到屋外。

  晚風拂來,風裡有著青草的清香,聞之,教人不禁會迷上,可衛七月此刻的心情卻無法發覺這夜景的美。

  她掛心的全是明天。

  本以為只有自己而已,沒想到又多了九劍與重霄,如此一來,牽扯的人就更多了,萬一失敗,所要擔負的後悔也會更深。

  她自己犧牲無妨,可他們實在沒必要介入。

  「擔心明天?」九劍站在她身後已有多時。

  衛七月沒有回頭,淡淡點頭。

  「我擔心的是重霄,他根本毋需牽連進來。」

  「七月,妳很善良,但卻無法拯救全部,是福是禍也非是妳一人就能決定,重霄應該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九劍就事論事。

  衛七月轉過身來,小臉滿是不忍。「他沒必要的,你……」頓了頓,她又停住不說。

  「我也是嗎?」九劍接下衛七月未竟的話。

  衛七月老實點頭,合上眼不願見他的表情。如果能夠,她誰也不想害了,這件事的責任畢竟還是她的。

  「我說過不會再讓妳待在我身後,這次必定要同進同退。」他捧著衛七月的下顎,對於自己承諾過的話絕對會做到。

  「九劍……」

  「對一名劍者而言,劍在人在,劍失人亡,妳是我的劍,豈有棄主之理?所以絕對不能撇下我,而我也會用生命保護妳的。現在就出發,如何?」既然是他分內的事,他也不愛外人插手。

  衛七月淺淺揚笑。「你早就想這麼做了吧?」

  「七月,跟了我五百年之久,我相信普天之下再也沒人比妳更懂我了。」九劍似有所感的說。

  默默不語、默默跟著他、默默注視他,七月總是靜靜在他身後為他付出,他九劍何幸能得到她的全心全意。

  倘若他能早點發覺七月就是劍鞘,或許就可以讓她少受這麼多苦。

  往後,該換他對她好了。

  五百年、一千年,甚至到生命燃盡的那一日,他都會守在她身旁,就好比人間夫妻那般,不離不棄。

  就如同那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難得聽見九劍這番感性的話,教衛七月心兒怦然,難以控制心跳的速度,若此時有鏡子,恐怕就能看見自己紅透了的臉。

  「九劍,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

  「我說話還需要問為什麼?七月,妳瞭解我的。」

  五個字就順利讓衛七月再也不發問,就算她再如何不解,也不能問了,她最瞭解九劍的不是嗎?所以,怎還能問呢?

  「我們出發吧。」

  「等等!」

  「重霄?!」她不是已將重霄封住?

  重霄一身狼狽掙脫了縛咒衝出鑄劍房,提著劍來到衛七月面前,深深吸口氣後表示:「七月,我是妳鑄,就該由妳來使用。」

  「重霄,你又何必……」

  「我的能力或許不足,可我相信妳必定能將我徹底發揮,現在要妳臨時找一把足以代替『訞艷』的劍很難,就勉為其難拿『重霄』。」

  「重霄,你明知我不想連累你。」

  九劍看出重霄的意志相當堅定,便道:「七月,『重霄』既然是妳鑄,理當由妳使用,一把劍若無劍者,無論再好,也不算是好劍。」本來他也不打算讓七月回到「訞艷」裡。

  跟著,重霄的身軀慢慢轉淡,一點一滴進入「重霄」內,衛七月才握住了「重霄」,這一握也感受到一股源源不絕的氣息流竄全身。

  「七月,既然妳手上有『重霄』,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准妳再回到『訞艷』裡。」他這是為了保護七月,就算是「訞艷」有所折損,至少也能留住她的靈。

  「可我回到劍裡,能發揮的極限也就更大了。」

  「妳若不遵守,『訞艷』自己拿回去使用。」

  「夏師父交代是要你使用『訞艷』的……好吧!我會照辦的。」衛七月無奈表示。

  「這樣就好了,走吧。」

  丑時初,兩條人影消失在小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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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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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0 13:03: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丑末寅初,天色仍是朦朧一片,月色隱沒在烏雲之後,本該屬於熾熱炎夏之景在天峽山下無法窺見。

  此時,他們佇立在天峽山東側,那令人費解的景致就呈現在他們眼前,明明凌晨時分,夜深不可見五指,東側卻陽光普照,著實詭異得很,令人不覺毛骨悚然。

  九劍與衛七月交換想法,最後決定分開上山,若有找到,就要通知對方;若無所獲,半個時辰後非離開不可,只因天峽山過於怪異,實不該久留。

  一人一邊,以迅疾的輕功點草而躍,即便在樹林中,他們的身形依然快如風,直到愈分愈遠。

  衛七月感覺到耳邊吹過的風由暖變寒,可以想見她應該正穿越天峽山,就要到西邊的山谷了,愈接近目的地,她發覺週遭的環境也逐漸轉變,天空陰霾,猶如步入深夜,忽地,滂沱大雨如箭般地急急而落。

  她速度快,穿雨而來,滴雨不沾身,躍上跳下,不出兩刻鐘,已然抵達天峽山山谷下的竹林內。

  雨也漸漸消退,但天空的雲未散,視線仍不明。

  竹林森然,竹葉沙沙的聲音足以擾亂聽覺,衛七月戒備前進,「重霄」在手,不敢大意。

  忽地,左方有動靜,她不動,靜靜等待,直到一抹黑影襲入,原本就要發出的攻擊在確定對方的身份後,雙雙收回。

  「九劍?!」

  「有沒有發現?」

  衛七月搖頭,神情有失落也有慶幸。畢竟會讓夏師父如此在意的對手,絕對不好對付。

  九劍垂下眼眸後又抬起。「妳走在前面,我殿後。」

  她應了聲,便往前邁步,誰知跟上來的不是九劍的腳步,而是一陣令人發寒的殺意,方有警覺,衛七月連忙回身,提「重霄」擋住。

  劍鋒與劍脊在一瞬間有了交擊,勝負未分,勢均力敵。

  收回劍鋒,九劍的五官在眨眼間變成申東玉。

  「好身手,不愧是夏冶鑄出的『訞艷』,的確值得較量。可惜妳的不妥協,讓我很厭惡,因此,我只好殺了妳。」對他無用之人,他向來不會留。

  衛七月不作聲,目光緊鎖住申東玉的身形,就在他說完話的同時,她的劍氣也毫不留情的揮去,申東玉躲過了,但他身後的竹林沒有倖免,一一被斬斷。

  「妳手上既然不是『訞艷』,還以為有勝算嗎?」申東玉回了一句,接著連續採取快攻,刀刀幾乎讓衛七月招架不住,連要擋住下一刀也有幾分吃力。

  一招百來式的攻擊方結束,申東玉氣息穩如山,衛七月卻已有些紊亂。

  她的氣息漸弱,快要看不見他手上的刀形,可怎會呢?不過才過招沒多久,她怎會如此快就要敗陣……突地,衛七月這才察覺這片竹林似乎正在吸取她的氣。

  那剎那,衛七月瞭解了。申東玉既已熟悉此地,必然會善加利用!

  申東玉看穿她的表情,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看妳的表情就知道妳瞭解了,意外嗎?沒想到夏冶將我封在這裡,最後竟會害了他最鍾愛的『訞艷』。」

  「夏師父呢?」

  「怎麼我問妳的事情,妳反倒問起我來,看來……妳對夏冶的下落的確不知情,正好,他愈是喜歡妳,我愈要毀去他珍視的東西。」最後一字逸出口,申東玉出招更為凌厲,連一絲絲讓衛七月喘息的時間也沒。

  隨著時間流逝,衛七月體內的氣也與竹林僵持著,外有申東玉的逼命,內有真氣恐遭吸盡之險,面對內外夾攻,衛七月漸漸有點力不從心,連舉起「重霄」的手也快支撐不了,於是她終於運動體內殘有的氣來通知九劍。

  申東玉見狀,神情未變。「妳以為他能及時來救妳嗎?太天真了--」

  一刀砍來,眼見瀕危之際,重霄衝出「重霄」,張開雙臂,以自己的真氣擋住這致命一擊。

  轟然巨響,兵器碎裂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

  眼見「重霄」斷裂,衛七月心底驀然一震。

  「重霄--」

  申東玉不準備讓他們有告別的時間,手揚起又是一刀直落,幸好,九劍急忙趕到,以劍隔開。

  在另一處,九劍同樣面對了幻覺,但他卻沒有遲疑,一劍殺死了幻影,在感受到衛七月所釋放出來的氣後隨即趕至。

  見七月滿身傷痕抱著斷裂的「重霄」,他心中異常憤怒難耐,握緊「訞艷」的手青筋浮現,對於申東玉的殺意也達到至頂。

  「申、東、玉!」

  七月說劍不為殺,如今,他就要以劍來保護他所愛的人!

  申東玉察覺九劍的怒氣,他不以為意。「看來你沒受到影響,真是可惜了,要是你肯接受我為你所設計的幻影,就不會死得太痛苦了!」

  交談結束,另一場激戰於焉展開--

  相較於前方的爭鬥,衛七月仍然捧著「重霄」,動也不動。

  是她害死重霄,是她害死的……

  七月,妳怎麼坐在這裡呢?

  衛七月抬起頭,看見了重霄的靈,不過有點透明。

  「重霄,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是我……」

  重霄朝衛七月揚笑。

  七月,我是妳的劍,本就該保護妳,這是我選擇的路,沒有誰對誰錯,l切都是我選擇的,因為我想保護妳,不過現在已經不行了,以後換妳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衛七月滿眼都是後悔的淚水。「重霄,留在我身邊,別走……」

  我喜歡妳,七月,一直都喜歡……別自責了,千萬要好好活下去,連我的份一起,但記得偶爾要想想我。這段時日多謝妳的照顧,再見了。

  「不,重霄--」

  重霄的身體化成光點,一點一點緩緩飛上天,衛七月伸手,什麼都抓不到。

  她真的失去重霄了,永遠。

  咬著下唇,吸了口氣,她化悲憤為鬥氣,迅疾回到「訞艷」裡,瞬間,「訞艷」的劍身上佈滿淡淡的光芒。

  九劍瞭解她為何而做,只得接受她執意加入。

  申東玉攏眉,對於「訞艷」的變化,有一瞬的懼怕,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很好,就讓你們一塊到彼岸去赴死吧!」

                

  天峽山山谷裡,日與夜彷彿沒了界線,也讓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麼時候,更有種會教人窒息的錯覺緊緊圍繞四周。

  適才方下過一陣雨,雨水由葉片上滴落地面,滴答一聲,較勁過後的汗水也不時滲出。兩道影子,一黑一白,相距十步之遠,都是出氣多、入氣少。

  申東玉的刀氣有些微弱,九劍傷痕纍纍,他手中的「訞艷」也略顯疲態,但稍作調息後,攻勢再起,但他們都曉得這次是最後了。

  劍鋒、刀鋒各自有目標,距離愈拉愈近,眼看就要直取對方的致命處,沒想到申東玉反手揚起,以令九劍措手不及的一式揮去「訞艷」。

  「訞艷」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圈後,命中一根竹節。

  申東玉不讓九劍有機會喚回「訞艷」,正想除掉他之時,一心想保護九劍的衛七月衝出「訞艷」,飛身過來擋在他面前。

  「七月--」

  不願讓衛七月為自己犧牲,九劍及時抓住她的肩膀,一個旋身,背對申東玉,準備承受最後一擊。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七月為他而死!

  千鈞一髮之際,申東玉手上的刀卻產生變化,刀氣驟失,正當他想收手時,九劍喚回「訞艷」,衛七月也乘勢回到劍裡。

  申東玉一時來不及反應,就被「訞艷」直接刺入胸口,他手上的刀也落在地面。

  瞬間的衝擊,震得九劍退後幾步,「訞艷」則深深沒入申東玉體內。

  申東玉咬牙拔出「訞艷」,正想將之毀去時,原本掉落地上的刀忽然刀氣又生,跟著冒出一名身穿青衣的年輕男子。

  夏冶?!九劍與申東玉同時見到夏冶現身,都不禁吃驚。

  「原來……原來你躲在刀裡,難怪我找不到……」申東玉沒想到他最大的敵人就在身邊,好個夏冶!

  「申東玉,我不殺你,是希望你反省,沒想到你仍然一意孤行,這次就別怪我手下下留情了。」話才說完,夏冶雙掌立刻打印,嘴裡催咒。

  申東玉看穿他的招式,冷冷一笑。「你想再將我封住,有可能嗎?你最愛的『訞艷』此時在我手上,不過看來是剛才的衝擊讓她昏了過去,你想封住我,就連她一併吧!」

  九劍佇立一旁,伺機而動。他說過要保護衛七月,就絕對會做到!

  「你想怎麼樣?」夏冶察覺到九劍格外冷沉的氣,為怕申東玉一時毀了「訞艷」,連忙開口。

  「你走過來。」申東玉畢竟是魔,可「訞艷」威力也不小,讓他的傷勢一下子無法癒合,著實削減他的實力。

  夏冶沒有猶豫的走到「訞艷」的劍鋒前。

  「若非你使詐,五百年前你本該被我吃了。」

  夏冶溫柔淺笑。「原來你仍想吃我的魂,既是如此,若不滿足你,豈不顯得我奸詐了。」話語方落,他握住劍身,腳步繼續往前走向申東玉,讓自己的身體承受了「訞艷」刺穿的劇烈痛楚。

  九劍震驚,申東玉也極度詫異。

  「你……」申東玉全然沒料到夏冶會有此舉動。

  血腥霎時佈滿四周竹林,夏冶的鮮血落入地,他握住「訞艷」的手也隨即放開,改而擒住申東玉的手。

  「可惜……我仍然不想被你吃下。」

  當申東玉明白夏冶的意思時,一股無形之氣立刻罩住他全身,金色的光芒籠罩竹林,硬是衝破蒼穹上的黑雲。

  當光芒消逝時,申東玉也不見蹤影,竹林也還回原本的明亮。

  這一連串的變化,不過眨眼頃瞬。

  夏冶緩緩拔出體內的「訞艷」,交給九劍。

  九劍隨即以自身的力量將衛七月由劍裡引領出來,在確定衛七月無慮之後才正視夏冶。

  「你沒事吧?」

  夏冶露出苦笑。「放心,還死不了。」

  「你的傷?」

  「九劍,難道你以為一個能活了五百年的人還會是人類嗎?」就在夏冶說話的當頭,他的傷勢也逐漸癒合。「幸好剛才『訞艷』已經昏了,否則我還真怕這身體會撐不過去。」

  「既然你不會死,那麼就該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我把申東玉封在此處時,也怕將來有一天他會突破封印,因此我清楚自己尚不能死,便藏身在他的刀裡,沉睡五百年後,才在剛剛與『訞艷』的對峙中甦醒過來,接下來的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應該不必我再重複吧?」

  「乾脆殺了他不是一了百了?」

  「『訞艷』能克住這把刀,但能不能殺了申東玉,我也不敢肯定。當時我認定自己可能會先死,才要求『訞艷』務必要殺了申東玉,那也是最後迫不得已的辦法,不過既然我仍沒死,往後除去申東玉這個責任就該由我扛了。」夏冶注視「訞艷」的目光像個長輩般盈滿憐愛。

  「她不再是『訞艷』,而是衛七月。」

  夏冶瞭解九劍的意思,也清楚他責怪自己。「七月是嗎?名字真好聽,她的確是七月所生,七月又是鬼月,因此她才有足夠的力量抗衡這把刀。我對她的期待也是如此,所以才顯得比較薄情了。」

  「她最尊敬的人是你。」九劍把七月的心意轉告。

  夏冶感動在心頭。「她是我最愛的一把劍鞘,也最體貼,九劍,我從來就沒有後悔把她送給你。既然你都撐過五百年沒有完全受『訞艷』的影響,我想未來也不會是問題了。日後還需要你更加照顧她了。」

  「當然。」

  「那麼,你也休息一會兒吧,這片竹林在有陽光照射下來時,也會幫忙恢復體力,睡一會兒,待會就會有人來接你們了。」

  「誰會來接……」九劍不想睡,可偏偏腦子開始沉重起來,未完的話語也停住了,他的身子重得往後一倒。

  夏冶摸摸衛七月的頭髮,輕笑地說:「無論妳是哪個名字,永遠都是我的『訞艷』。五百年所擔負的責任已夠了,此後願妳幸福快樂,不再有悲傷……有緣,我們會再相見的,」夏冶隨後拾起地上的刀,懷著如釋重負的心情離開了竹林,踏上屬於他的路。

  陽光灑落在他們倆身上,竹林散發出來的溫柔之氣也慢慢流進他們體內替他們調息。蟬鳴唧唧、竹葉搖擺,竹林成了截然不同的安詳境地。

  枕在九劍身上的衛七月,臉上不禁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因為她夢見了夏師父。

  當衛十燁與殘月趕到之時,就是見到這幅景象,見他倆平安,衛十燁才終於放心。

                

  有人在撫摸她的頭,是種好熟悉的感覺……是誰?

  是夏師父嗎?

  「夏師父!」衛七月欲抓住走在她前頭的夏師父,雙手往前伸展,身子也跟著坐了起來,可惜當眼睛睜開時,眼前什麼也沒有。

  「醒啦?」殘月笑得好不溫柔。

  衛七月卻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之勢。「是啊,剛醒。殘月,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聽師父說,你不是又出門了?咦?我是在……這裡是師父的屋子,我怎麼會回來的?」

  「還敢問!要不是我們,你們哪回得來!」若是衛七月死了,曾經允諾絕對會保護他們生命的自己,又該拿什麼賠給十燁?

  面對殘月似在發洩怒氣的問題,衛七月只能陪笑。「對不起,因為我想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實不該連累師父,所以……」

  殘月原本想要乘機發洩的憤怒也在聽見衛七月的致歉後消氣了。

  「做『靈』也要有自知之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傻子的行徑。」

  「這是我的責任,我就必須完成,絕不可推卸。」這是她的認知。

  殘月說不出話來反駁衛七月,明知她這種忠心的死個性恐怕也改不了,也只能擺著一張臭臉了。

  「罷了,幸好妳平安無事,要是給我缺腿斷臂回來,就看我會不會揍妳一頓。九劍在外頭,我去叫他進來。」

  他是敗在衛七月的真心上,她是一心一意都為旁人著想,令他十分感動。

  「殘月。」衛七月喊住他。

  「做什麼?」

  「我知道你跟師父都很關心我,謝謝你。」

  殘月歎口氣,悶不吭聲離開了。

  除了十燁以外,他從沒遇上第二個能令他沒轍的傢伙,衛七月算是令他心服口服。

                

  聽完九劍的轉述,衛七月難掩欣喜。

  「原來夏師父還活著,太好了。」

  乍聽見自己最尊敬的人還活著,衛七月笑著激動地掩面而泣,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著,那模樣就好似過去背負很大的壓力,如今終於能全部卸下般的放鬆。

  「他的確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衛七月抬起頭。「那當然,他是夏師父啊,聽見他平安無事便好,可他為何不願見我一面?」

  「這我就不清楚了。這是衛十燁拾回的,交給妳了。」

  是「重霄」的殘骸。

  捧著「重霄」,衛七月微微地笑著。

  「重霄,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一定會努力讓你重見天日、飛上雲霄的,我保證。」

  「一定可以的。」九劍相信她的能力。

  「九劍,你想我能再見到夏師父嗎?」

  「有緣的話。」

  「你對我好溫柔喔。」

  「七月,這次我沒能保護妳,是我能力不夠,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相信我--」

  衛七月沒有回答,只是報以溫柔的笑靨。

  只要是九劍所說的,她什麼都信。

                

  隔了幾天,九劍帶著衛七月到附近的山頭泡溫泉,衛七月雖是靈,可有實體,仍然要小心身體。

  衛七月從沒見過溫泉,表情十分好奇。

  九劍也清楚是因為自己從沒有泡溫泉的習慣,七月自然也不懂。

  「好舒服的水溫,我真的可以下去嗎?」她以手探進泉裡,一副很想跳下去的模樣。

  「當然。」

  衛七月一經九劍同意,連忙褪下自己的衣服,不過才剛拉開衣領,便抬了頭。「九劍,師父說男女授受不親,所以能否請你先轉過頭?」

  九劍從善如流,轉過身,直到聽見衛七月說好了,他才回身。

  「好舒服呢。原來泡溫泉這般愉快,身體因為溫泉的關係,都逐漸放鬆起來呢。」衛七月笑得甜蜜,連眉梢也看得出她的笑意。

  九劍看得出她當真很喜歡溫泉。

  原本是衛十燁建議他若想讓七月的身體快點恢復如初,就帶她到溫泉裡浸泡,沒想到他不過是照辦而已,竟能換得衛七月如此開心的笑容。

  那抹笑真誠不作假,深深撼動他的心。

  倘若他能多付出一些些,想保有七月的笑容也非難事,只要他肯將對劍的用心移到在對待七月上頭,就足夠了。

  瞧,七月是那麼容易知足。

  「妳很喜歡溫泉?」

  「全身都很舒服呢。」

  老實承認吧,他也的確貪戀衛七月的笑、喜歡她的真。

  「那以後我會經常帶妳去泡溫泉。」

  衛七月笑得害羞。「真的嗎?九劍,你對我真好,那我就要快點把傷養好,這樣我們才能早點對決、早日分出勝負哪!」她清楚九劍還掛念此事,或許因為她的傷勢未好,因此才忍著不說。

  決鬥?!自從申東玉的事情結束後,他都忘了這事。

  當初他的確是為了自己,後來則是早抱定在對付申東玉時若不能勝出,也要與他同歸於盡的想法,因此才又會一再對衛七月提起這件事,為的是希望她別把自己遺忘了。

  他真的很自私哪!什麼都想到自己,七月卻事事以他為優先。

  是輸是贏,他已不在乎,他只在乎七月還能待在他身邊便足夠。

  「九劍,你說等我們比試完畢,一起去找師父好嗎?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他真的還是一樣年輕嗎?我好想看看他呢。」衛七月滿眼填滿期待的光芒。

  「妳想上哪,我都會陪著妳。」

  九劍托著下巴,好整以暇欣賞衛七月享受溫泉的神情。

  以往是他往東,七月就跟著,如今他願意換她領著自己。

  只要有七月相伴,到哪都不是問題。

  終於,他也找到一個能令他牽掛的人了。





第十章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衛七月的身子總算完全恢復。

  第一個等著她的自然是與九劍的對決,他們將決鬥地點選在小屋前。

  到了決鬥當日,殘月也說要好好見識她的「高超」劍法,害得衛七月突然覺得這場決鬥好似是專門為了殘月而打的。

  九劍手持慣用的「訞艷」,衛七月則選擇自己所鑄的劍。

  之後,他們相隔一段距離,手持劍面對面。

  闊別一個月,再度拿起「訞艷」,九劍發覺有股怪異的感覺縈繞手心。然而,爭鬥在即,他也無暇細想,提著劍、擺好架式,準備迎戰。

  不消多時。

  九劍散發出來的鬥氣,令衛七月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害怕,以前不曾如此,為何今天會這樣呢?

  她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能確定這份妖氣不全屬九劍。

  好似……好似還有另一股氣附在九劍身上……

  隨著九劍的身形愈來愈近,衛七月靜靜佇立不動,就在一觸即發之際--

  衛七月赫然想到那股氣是--申東玉。

  但「訞艷」隨即逼來,衛七月也無暇做出反應,只能順著本能抵擋。

  一旁的殘月雖有看出端倪,也無法阻止。

  「殘月,這是怎麼回事?九劍好像變了樣。」

  「九劍的確是變了樣,因為那把劍竟然釋放出一股強大的魔氣,加上『訞艷』本就會蝕去持劍者的心智,所以一拍即合下,難以收拾了。」

  「怎麼辦?」

  「恐怕要等到九劍無力再戰或是死亡,否則我也無可奈何。」殘月清楚這次就算他上前也無法阻止了。

  衛十燁憂心忡忡。「真的一點法子也沒?」

  殘月緊緊抓牢十燁,深怕他真的蠢到衝上前去。「十燁,你不信我嗎?這次,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見七月因為對方是九劍而多有留情,殘月更是擔心不已。

  「不成,我一定要……」

  殘月連忙以手刀擊昏衛十燁。

  「十燁,連我也辦法的事情,就再也沒人能做到了。即便她是你的徒兒,我也不會讓你去送死。不過,我答應你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

  他是對讓九劍恢復心智束手無策,但不表示沒有其它方式,不過那個方式的風險就比較高了……

                

  「九劍,你醒醒吧!」

  在無數次的呼喚都徒勞無功之下,衛七月真的再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為了不傷害到師父與殘月,她連忙把九劍引到他處。

  這是怎麼回事?以前九劍即使受了「訞艷」影響,也不曾改變得如此明顯又強烈,難道是因為上次劍身沒入申東玉體內,不小心吸收了他的魔氣而導致?

  滿身僅存殺意的九劍,每一劍都為殺衛七月而來。

  面對九劍的奪命攻擊,衛七月只能無力反擊。

  跟了上來的殘月,對著她大喊:「七月,殺了九劍。」

  「什麼?!」要她殺了九劍?

  「他已經被『訞艷』所控制,除非死,否則無法讓他棄劍,殺了他,我保證能再把他救回!」他雖然無法恢復九劍的神智,可仍然有其它的辦法可行。

  要她親手殺了九劍,她做不到!

  「七月,妳不殺他,只會連累天下人,因為他再也不是妳認識的九劍了!」殘月提點了連衛七月也相當清楚的事實。

  雙劍一來一往,絲毫看不到臉上有任何情緒反應,殘月說得沒錯,他已經不是九劍。申東玉殘存的魔氣再加上「訞艷」累積五百年的影響,即便是自己,也無法承受得了。

  「七月,快殺了他!」殘月再次催促。

  即使殘月保證能救回九劍,她也下不了手。既然這事因她而起,若「訞艷」消逝,事情也會結束了吧!

  那麼,由她起頭,就由她結束。

  唯有「訞艷」亡,九劍才能真正得到自由不再受制,不是嗎?

  衛七月丟了手上的劍,閉目,等待「訞艷」結束自己在這世上的一切--

  「七月!」

  伴隨殘月的聲音,衛七月卻沒有感受到痛苦,察覺自己好像被人緊緊摟抱住了,睜開了眸子,赫然瞧見九劍正把她攬在懷裡。

  「你清醒了?」

  「是啊,還記得妳說過『劍是拿來保護自己所愛的一切』,我持劍不再為殺,而是要保護妳……」霎時,他口嘔鮮紅。

  衛七月一低頭,方看見「訞艷」沒入他體內,是九劍握著劍身刺入的。

  「九劍?!」衛七月錯愕不已,連忙支撐他的身體。

  「我說過……要保護妳……」

  他承諾過要保護衛七月,就絕對會做到,縱然會賠上自己的性命,亦無憾!

  因為七月值得他付出生命。

  抓著七月的手,九劍合上眸子,昏厥了。

  「九劍,九劍!」

  殘月上前來,即刻攤平九劍的身體。「這就是妳不相信我的下場。怎知他竟為了救妳而甘願自殘,真不知你們誰比較傻了。」

  他是驚訝九劍能夠清醒,不過短短一瞬也無法挽回什麼,因此他才會選擇犧牲自己保住衛七月,基於此,他是挺欽佩的。

  「殘月,請你救九劍。」衛七月不敢再有質疑。

  「他還沒死,別哭了,先用妳的氣穩住他的傷勢。」

  衛七月聽了殘月的話照辦,殘月則是觀察九劍的傷勢,稍後將「訞艷」拔起,亮出上次救衛彌天剩下一半的山魈藥引,化成氣,送入九劍體內,霎時,九劍的氣色由蒼白逐漸紅潤,傷口也慢慢在復原。

  「七月,我能救九劍的性命,可是他也必須有所犧牲。」待事情告一段落,殘月嚴肅地說。

  「犧牲什麼?」

  「九劍能平安無事,但他的劍術恐怕無法保留了。」

  聽完殘月所說的話,衛七月愕然了。她有沒有聽錯?九劍的劍術無法保留?!

  「什麼意思?」

  「妳自己應該也感受到『訞艷』因為那股魔氣的關係產生變化了。倘若你們想繼續相守一起,就必須讓九劍永不再碰『訞艷』,所以我得毀了他懂劍的本能,也等於是說廢他的武功……」

  「我會讓九劍不要碰『訞艷』,沒必要毀了他的武功。」對九劍而言,劍是他的一切,如今卻廢了劍術,那麼,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一樣。

  她不能這麼殘忍。

  「七月,沒用的,那是治標不治本,只要九劍懂劍術,他終有一天還是會受到『訞艷』吸引,所以……」

  「不要!不要毀了九劍的劍術,那等於是他的命、他的自尊,我不要他痛苦,別這麼對他,我會離開他的,我會離開的……這樣就兩全其美了。」泛紅的眼眶已流不出淚來。

  即使會傷心,會難過,她也會忍耐,因為比起九劍失去武功的苦,她的痛不過是小事一件。

  望著衛七月那張傷心欲絕的臉,殘月語重心長地表示:「七月,事情絕非無可轉圜,只是……就換成妳必須犧牲。」

  衛七月抬起頭,滿眼期待的等著殘月的答案。

  「我必須毀去劍身,也就是毀去能影響九劍的那把劍,但妳與劍已是『同命』,毀去劍等於毀去妳的半身,那麼,妳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再提劍了。」

  「無法再提劍了……」衛七月喃喃重複這幾個字。

  「妳與九劍不同,他還能仰賴修練恢復劍術,但妳卻是永遠也不能。妳必須要考慮清楚。」

  用她最引以自豪的劍術來換得與九劍的相守--

  她願意的。

  只要不與九劍分離,她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失去她身為劍的本能。

  「殘月,我想留在九劍身邊。」

  「妳實在是夠傻了。」殘月不免惋惜。

  「因為我愛他啊,就像你愛師父一樣的。」她對九劍的感情有五百年,要割捨也割捨不了。

  「我只希望妳別後悔了。」

  「不會的,我永遠也不會後悔。」

  待在九劍身邊,是她最大的心願。

                

  「九劍,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七月,我已經說了不下百遍,我真的沒事。」當他清醒後,七月就沒有一日離開過他,到今天也半個多月,他是很喜歡,不過也不希望她太過於擔憂。

  「喔,那就好,不過仍要謹慎,殘月說你體內尚有殘存的魔氣,必須要注意。」

  九劍摸摸她的頭。「我知道。」

  凝視這張充滿關懷的小臉,九劍只有「慶幸」兩個字可以說,還好當時他沒傷了她,否則他萬死也不足以彌補。

  為了能保有這張笑臉,他什麼都願意做。

  「你沒事就好。」

  「我會有什麼事呢。」

  望著九劍已經康復的身體,衛七月心底無限感激,卻也開始煩心,若九劍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提劍,不知會有多失望。但這不是秘密,無法瞞住,只能再拖一陣子了。

  「我去看我煎的藥好了沒,你等等。」

  又要吃藥了嗎?唉,看在七月的份上,他只有繼續勉強了。

  衛七月前腳才離開,衛十燁隨即進入屋內。

  「好多了嗎?」

  「嗯。感謝搭救。」

  「應該的……九劍,我來是有件事要先告訴你。與其讓七月為難,不如由我來開口,我也能先知道你的心意,省得擔憂。」

  「什麼事?」瞧見他凝重的神情,九劍有抹不好的預感。

  「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七月她失去半身,也永遠失去劍術了。如今的她,只懂得鑄劍而已。」身為一個劍者,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此。

  連他也無法責怪殘月,因為清楚他已盡力了。

  「什麼?!」七月竟然犧牲了自己的劍術?

  衛十燁冷靜地望著九劍,眼神略帶憂愁。「你會介意七月不懂劍術嗎?」

  「自是當然。」

  「因為她再也無法與你比試?」

  「她不懂劍術,要她如何自保?」與他一塊,可能遇上的全都是麻煩角色。

  「你不願保護她?」

  九劍回瞪衛十燁一眼。

  衛十燁揚笑回應:「既然你會保護她,還需要介意什麼?」

  九劍的表情先是若有所思,繼而才道:「七月畢竟還是劍靈,卻不懂劍術,留著又有何用?」

  九劍的一句話,同時令門內門外的聽了都不好受。

  尤其是早已捧著湯藥前來的衛七月,她的心更是猶如高空跌落谷底般,全都粉身碎骨。

  她感受著心底劇烈的疼,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七月畢竟還是劍靈,卻不懂劍術,留著又有何用?

  好重、好痛,又教人傷心的一句話,狠狠地刻入她心坎上了。

  原來當她失去劍術後,就再也一無是處了嗎?

  多麼、多麼地感傷啊。

  衛七月連淚水也哭不出來了,既然心已碎,淚水又有何用呢?

  原來……原來九劍是這麼看她的……

  不過想想也是,九劍畢竟是絕世高手,一把已無用處的劍鞘,怎配得上他!

  當初夏師父是希望九劍持著「訞艷」來對付申東玉,事情總算已有結果,那麼也是離開的時候。

  「訞艷」不適合九劍,他值得一把更好的劍。

  衛七月慢步走回房裡放下湯藥,拿起桌上的「訞艷」與「重霄」,然後讓視線多停留在這房裡一會兒後,輕輕合上了眼,她的身影再無遺憾地消逝。

  就讓一切隨著她的離開都結束吧。

                

  一年後

  「那個可惡的臭女人!仗著自己的鑄劍術了得,一把破劍就開價要黃金五千兩,坑人也不是這麼坑法!」一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人氣沖沖地罵著。

  坐在他右手邊的年輕男子趕忙勸他,「唉!誰教這城裡沒有一名鑄劍師的功力足以跟她匹敵哪!既然要好劍,自然就得有所犧牲了。」

  「好劍?我花黃金五千兩就不知可以買了多少好劍了,三番兩次要她鑄劍,還要看她心情好不好,真是孰不可忍。」

  「好了,別氣了。」

  「還有,說到與她同出一氣的那個臭小子,我又滿肚子氣。」中年男人氣得拍了下桌子,嚇得同在客棧裡的其它客人紛紛看向他。

  年輕男子急忙朝大家點頭示意。「別那麼大聲嚷嚷!」

  「我生氣不行嗎?」

  「行,你慢慢氣吧。我倒是挺欣賞鑄劍師的格調。」年輕男子笑咪咪地說。

  中年男人不悅地哼聲,「我看你是想把人娶回去吧?」

  年輕男子苦笑又攤手。「是有這意思,不過看來困難重重。」

  這兩人的對話又大又清楚,完全落在角落處身穿黑衣的男人的耳朵裡,只見他聞之後嘴角輕輕揚起,隨即放下銀兩,他人也走出客棧。

  他終於找到她了!

                

  「我說重霄,我不過是想鑄一把可以殺人的劍,用得著三千兩黃金那麼多嗎?」

  重霄咧嘴一笑。「呵呵,我也說了,我家小姐最不喜歡有人拿她的劍殺人。」

  「難道就沒人騙過你們嗎?」

  重霄攤攤手,一臉無奈兼惋惜,可嘴上的笑意卻是十分地教人害怕。「有啊,這世間騙子何其多,可是他們的下場也不太好看就是了。不信的話,過來點,我偷偷告訴你……杜老爺的兒子三個月沒有踏出杜府了,你可以去探聽探聽究竟發生何事。」

  聽完重霄的話,男人這才想起,四個月前,杜老爺的兒子好像也來過這劍鋪打造了把劍……嗯,他或許真的該去問問。

  「好啦,那我下次再來。」

  「歡迎再光顧啊!」不想死的話就再來吧!

  重霄低頭開始計算今天共收了多少錢,沒多久,一襲黑影擋住他的光,讓他氣得抬起頭。

  「是誰啊,這麼……」重霄本想罵人,但在看清楚來者是誰後,氣憤的容顏轉為笑容。「呦,一年不見了,終於找來啦。」

  「她呢?」九劍瞧見重霄,沒有特別意外。

  「等等,你是來做什麼的?」重霄伸了手擋住九劍的去路。

  「重霄,讓開,你明知道我來做什麼。」

  重霄一臉嚴肅以對。「倘若你是來讓她傷心,我絕不可能讓你過去。」

  「她離開我,難道我就不傷心?你再不讓開,就準備承受我對她的怒火。」九劍冷冷威嚇,雙手逐漸凝氣,頗有要實踐自己所言的行動。

  重霄這才乖乖讓開,可他警告的話語也跟著九劍進入屋內。

  「你若真再讓她傷心,我不會放過你!」

  自從那晚衛七月不告而別,這一年來,他沒日沒夜地找尋,可都未果,直到不久前,上邪來找他,並微笑地留下一句令他費解的話--

  何必捨近求遠呢?她其實捨不得離開你的。

  他反覆思量三天,最後才瞭解上邪的意思。

  當七月離開小屋時,他以為她會回到夏冶的住所,既然有心要出走,勢必就會躲他躲得遠遠,也不隨便與他人有聯絡,可他從沒想到在衛十燁小屋附近的城鎮找尋,以至於浪費整年的時間。

  可既然不捨離開他,又為何避不見面?

  他實在不能理解七月的行為。

  「鏘鏘!」

  又聽見熟悉的聲音了。

  循著敲打的聲音,九劍來到一間光線有些不明的房間,房裡熱烘烘,足以把人烤瘦一圈,可待在裡面的人似乎不以為意,只見她一頭青絲盤了起來,身穿男人的服飾,雙袖挽起,視線專注在眼前的劍身上頭,不斷敲打鑄形。

  她那模樣就與當初他見到夏冶的時候是一樣的感覺,都是那麼專心,眼底再也沒了其它事物。

  教他不禁要嫉妒起她手上的劍了。

  衛七月拿起劍身,再三審視,然後又繼續敲打,這一會兒時間,她眼角餘光瞧見門口站了個人,由於逆光,她也沒去注意,直覺認定是重霄。

  「重霄,發生事情了嗎?」

  不過一年的時間,他竟益發地思念著七月,方見著面,他的思念仍然無法停止。

  當日,他不曉得七月為何要走,但既然她想走,他實不該強求她非留在自己身邊,可三天後,他便再也忍受不了身邊沒有她的存在,那個不再是習慣,而是一種更深的依賴。

  是的,他不得不坦承,他依賴著七月。

  有七月在,會令他覺得安心。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非要找到她,當面問她離開自己的理由,至少也得給他個合理的解釋,這樣他才有可能死心。

  死心放她走……

  「鏘鏘!」

  「為何要離開我?」

  「鏘--」

  聲音忽然停止,衛七月揚起的手沒有落下,而是停在半空中久久不動,她的臉緩緩側過來。

  是九劍,他怎麼會來?!

  「鸞皇答應我絕不告訴你的。」

  原來是鸞皇啊。「她沒有說,是上邪給我提示,我自己找來的。」

  衛七月匆匆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出屋子。

  「來找我有事嗎?」

  「七月,我記得妳說過最喜歡我,那為何又要離開?」九劍緊緊注視衛七月的雙眸,深怕自己不注意就會遺漏她的心情,因為她會把心事藏起來不讓人看見。

  衛七月還沒開始解釋,眼眶就泛紅。「我不想離開的……只是我如今不懂劍術了,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為什麼她總能這般為人著想,一點也不顧自己的心情呢?

  他真的萬般心疼她。

  九劍上前圈住衛七月,似乎怕她又消失,他的雙手摟得很緊。

  「忘了嗎?我說換我保護妳,無論妳懂不懂劍術,我都不要妳再離開我。」

  衛七月抬首,一抹哀傷停在她五官上。「可是你說我不懂劍術,留著又有何用?九劍,我也只懂劍而已,一旦連劍術也不會,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所以我很明白你說那句話的意思……」

  「別再說了。」九劍按上她的肩,低喝。

  衛七月嚇了一跳,眼淚也被嚇得掉下來。

  九劍含笑拭去她的淚,輕聲解釋:「還虧衛十燁故意要妳在外頭聽見我們的交談,好讓妳放心,妳怎麼連話也不聽完就擅自偷跑。」

  「沒聽完?」那句話就夠令人傷心,還要她繼續聽完,憑九劍的冷漠,若她聽完,恐咱也體無完膚。

  「『七月畢竟還是劍靈,卻不懂劍術,留著又有何用?』這樣的話或許以前我會毫不留情說出口,可遇上妳後,我發覺我有些想法都在變了,一點一滴地自我心中開始改變,現在的我只會對妳說,即使妳不是『訞艷』、不是劍靈,又不懂劍術,我依然要妳留在我身邊,因為妳是我最愛且重視的七月,任誰也無法取代妳在我心底的地位。」

  衛七月雙手不安地絞弄著。「我真的可以繼續留在你身邊?」

  九劍不語,攤開手,衛七月沒有半分遲疑立刻撲進他懷裡。

  她真的、真的一點也不想離開九劍。

  「此後,我會用生命來保護妳。」

  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妳--這句話相當動聽呢。

  「七月,永遠都別再離開我了。」他的身邊只想有七月的陪伴,其它的人,他誰也不需要。

  「我答應你。」

  互許的承諾,永不再變。

                

  當衛七月把他們的決定告訴重霄,並要他跟著一起走時,他笑著搖頭拒絕。

  「我不跟你們了。」

  「為何?」

  「七月,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對這裡也有感情,既然妳已經把妳的鑄劍術傳授給我,我就想留在這裡試試看自己的能力能進步到什麼程度,所以我不再跟著妳了,因為我曉得九劍會把妳照顧得很好。」再次重生,重霄的想法有些也改變了。

  「可是……」她喜歡重霄,想與他永遠在一起的。

  「七月,我會想念妳,若妳思念我,也可以回來看看我。」

  「你真的不跟我們離開?」

  「嗯,重霄會梧此祈求你們一路平安。」

  重霄眼底盛著堅定,因此衛七月沒有繼續勸他。

  告別重霄後,九劍與衛七月回到小屋時,也不見衛十燁與殘月。

  「他們會上哪呢?」

  「有緣的話,會再相見。」九劍試著安慰她。

  「說得也是,那我們現在出發去找夏師父可好?」她真是迫不及待想早點見到夏師父了。

  「這之前,我們還有個地方要去一趟。」

  「哪裡?」

  「找鸞皇。」

  衛七月忽一擊掌。「是啊,幸好當時我有遇上鸞皇,她又幫我找到住處,我才沒到處流浪。沒錯,我得去謝謝她才行。」

  九劍難得點頭附和,「是該去好好『謝謝』她,我正有此意呢。」

  他取走衛七月手上的劍鞘,將之藏入體內。

  「九劍?」

  「我說過不會再讓妳待在我身後,從此妳會在我心裡,」

  「那我們走吧。」衛七月笑著挽上九劍的手臂,心中無限感激。

  感激夏師父、師父、殘月、重霄、鸞皇、上邪……她認識的「人」統統都要感激,因為若沒有他們,她此時也無法待在九劍身邊了。

  「我想鸞皇看見你一定會很開心。」

  「我猜也是。」

  遠方,鸞皇打了一個大噴嚏。

  她的不好預感,讓她準備帶著上邪躲起來。

  日落西山處,兩個人影,緩緩踏上屬於他們的未來。

  路,不再有盡頭了。





番外篇之一--妖艷

  兩面有刀、中間有脊、上有握柄、不是劍鋒--此為劍。

  劍不弒主,除卻訞艷。

  訞護主、艷弒主,雙刀兩面情。

  「鏘鏘!」

  聽見想聽的聲音,九劍走到這間屋子外頭,門沒關,他逕自推開。

  「你是夏冶嗎?」

  原本背對門口的青色身影緩緩轉過頭來,和善地說:「正是在下,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我要請你幫我鑄劍。」據聞夏冶是人間當代有名的鑄劍師,因此他特來求劍。

  「請進。」

  當九劍跨過門坎時,忽然瞥見地上有把劍,他順手便把劍拾了起來,慎重放在桌上。

  「你要求什麼劍?」

  「一戰天下。」

  夏冶聽了,不禁朗笑。「好個『一戰天下』,閣下看來對自己的能力頗有自信。」

  「自信是必要。如何?」

  夏冶不著痕跡打量九劍,雖然他風塵僕僕,但依然不掩他凜然氣勢,加上他又是妖,或許就有可能了……

  「你想用劍來殺人嗎?」

  「殺人?不,我只是想與高手對決。」

  夏冶點點頭。「我喜歡你的答案,好吧,在那裡有好幾個劍鞘,你自己先挑一個,我再幫你鑄劍。」

  九劍起先不太理解夏冶為何要他先挑劍鞘,可他想到或許是他的作法特別吧,因此他來到幾個空劍鞘前,雙眸注視著。

  突然間,他意外發現有把空劍鞘擺在最角落處,那裡毫不起眼,劍鞘的顏色又黯淡,幾乎快要看不出那就是劍鞘。

  九劍把它撿起來,接觸冰涼劍鞘的那瞬,由他的心底湧出來一股溫暖的感覺,讓他捨不得放開這把毫不起眼的劍鞘。

  他輕輕撫摸劍鞘,擦拭部分灰塵,這才顯現出劍鞘上精緻的刻紋,即使劍鞘顏色不亮眼,但也看得出在打造它的時候,那主人是煞費苦心的。

  「選好了嗎?」

  九劍拿著劍鞘轉身。「就這把。」

  「確定?」沒想到他竟真的挑了那把,唉,果真天注定。

  「再確定不過。」

  「你叫什麼名字?」

  「九劍。」

  「既然你求的是『一戰天下』的劍,我自然不會草率,不過你為求劍而來,我也不可能平白贈送,我有三個要求。」

  「請說。」

  「第一,我要『寒雪鐵』;第二,我要一顆『冰魄石』;第三,在我將你的劍完成前,你不得主動開口問,否則我就得請你離開了。這段時間有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你能做到嗎?」

  「當然。」

  夏冶聽了他的答覆,眉開眼笑,他挺欣賞九劍的瀟灑自信。「很好,現在就請你去找那兩樣我要的物品吧,何時拿來,我就何時動手。」

  九劍淡淡啟口,「多謝。」說完兩個字,黑色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夏冶眼前。

  「訞艷,妳覺得他如何?」

  他是個好人,因為他把地上的劍撿了起來。

  「是嗎?好與壞有時候不是這樣分的,不過他的確不錯。」

  夏師父,明明妖劍已有,為何你還要說鑄劍的時間恐怕要一段時間呢?

  「呵呵,這是要培養他的耐性。妳的使命很重要,若拿著妳的劍者不能沉穩,便難將事情完成了。」

  訞艷明白了。

  「妳喜歡他?」訞艷是他所鑄,他當然清楚她的情緒波動。

  不知道呢,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一副不同凡響的樣子,剛才他又把劍撿起來,更覺得他是個好人。

  不同凡響?那是自信過剩吧?訞艷果然年輕,沒看人的眼光。

  「他既然選擇了妳,妳喜歡他也好,可是切記,別讓情緒誤了大事,要不,就再也彌補不了。」

  那訞艷該如何做呢?

  「日後跟著他時,別讓他發現妳。」

  「我曉得妳可能會寂寞,可是萬物皆有情,妳卻無心無情,我很怕九劍萬一喜歡上妳不捨讓妳冒險。」

  訞艷瞭解了。

  「訞艷,妳一定覺得我很無情吧?」夏冶揚著一絲絲落寞的笑。

  不,夏師父所做的一切必定有其道理。

  「謝謝妳啊。總有一天妳也會離開我的,到時候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訞艷會的,夏師父也要照顧自己。

  翌日,九劍便取來「寒雪鐵」與「冰魄石」。

  夏冶滿意一笑,隨即開始鑄劍,九劍也留下來陪同,這一陪就十年過去。

  直到有一天,夏冶要他先離開,隔天再來取劍,九劍照辦,結果隔日來時,只看見一把劍放在桌上,旁邊還有未乾的水痕,寫著兩個字--

  訞艷。

  「有點女性化,這是妳的名字嗎?既然妳的主人隻字下留,妳就跟我走吧。」

  訞艷把九劍所說的每字每句都記住了。

  千山萬水,她都願意陪他同行。





番外篇之二--背影

  多麼偉岸的背影!

  多麼英挺的身影!

  多麼飄逸的長髮!

  走在前頭的,英姿颯然的正是她的主人。

  對她的主人,她有著無限的傾慕。

  是吧?是傾慕吧,她應該沒用錯詞的。

  看著主人擊敗對手,又能饒過對方的性命,她便好生感動。

  畢竟劍本不為殺啊。

  與夏師父相比,雖然這個主人沉默寡言了點,也不太懂得憐惜她,可是依然是她除了夏師父外最崇拜的對象。

  若是她能現身,她多想昭告天下:他就是她的主人,她也以她的主人為榮!

  因此,就算與主人一塊淋雨,她也會默默接受,因為她清楚等會兒主人便會用他的手撥去她身上的雨水。像

  每當主人結束與對手的對決時,她也會輕輕包裹住他的戾氣,還他寧靜平穩的心境。

  第三日了,這日又是雨天。

  可她的心是雀躍的,因為主人的手又拭去她身上的雨水。又輕又柔的力道,恰到好處,讓她好舒服。

  「『訞艷』,妳是我的劍,但我不是妳的主人,我的名字是九劍,是妳的朋友,更是妳的夥伴,日後,我們將要一塊生活,讓我們相互扶持吧!」

  不是主人?

  那可以直接喊名字嗎?

  可以吧?反正都說不是主人了,她就試試看囉!

  九劍!

  驀然一聲呼喚,九劍聞聲回頭,卻不知那聲音由哪發出的,但那呼喚卻暖了他的心。尋不到聲音來源,九劍繼續前行。

  雖然不是主僕,但她永遠都會保護九劍,待在他背後,看著他的背影,即使九劍永遠也不曉得自己的存在,亦無怨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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