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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時間給出的是驕傲,還是沉澱?
望進了你的眼,卻無法去述說感情,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心中的那個影子究竟是誰。
安陽雖然是一個縣,但是熱鬧程度,卻絲毫不比河南少。
一入安陽縣,赫天香便感覺到四面八方所湧來的人氣。安陽人熱情,無論你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會熱情地招呼。
不過,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便是好多年輕的男子都一個勁地往著同一個方向跑。
「大嬸,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這些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跑?」手牽著螺子,赫天香擋在一個粗布婦人的面前問道。
「哎,這位姑娘一定是初到安陽吧。」婦人問道,順便打量了赫天香和站在一旁不吭聲的霧夕。
「是啊。」她點點頭。
「今兒個啊,可是我們安陽縣的縣令大人為他的女兒季雨柔舉行拋繡球招親。不管本縣還是外縣的人,只要家世清白,尚未娶妻,都可以去參加。」婦人打開話匣子,「這季姑娘啊,可不是我說,可是本縣出了名的美人,自成年後,家裡的門檻都快被媒婆踏破了。現在一說要當眾選婿,這年輕的小伙兒哪裡還坐得住,一早就去樓台下候著了。」
「拋繡球招親啊……」赫天香喃喃著,原本面容上的疲憊一掃而空,轉成了滿臉的興奮。行走江湖,難得碰到這事,不去看看怎麼對得起自己啊。
「大嬸,這招親的地方在哪裡啊?」她興致勃勃地問道。
「姑娘也打算去?」婦人眼帶奇怪地看了看赫天香,然後又把目光放在霧夕的身上,隨即露出了一副瞭然的神色,「這位公子相貌實在俊,若是公子參加的話,難保不會被季家小姐選中。」
黑色的眸子冷冷一掃,霧夕難得地一臉面無表情。
在那樣的目光之下,婦人突然覺得渾身發顫。脊椎上的寒毛紛紛豎起。怎麼回事?眼前的公子,只不過是一個年輕人啊,況且她剛才也沒說什麼不得體的話……不行了,若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只怕她會……
拿出手絹,婦人拭了拭手心中冒出的冷汗,急急地想要離開這裡。
「大嬸,你還沒說地點呢!」赫天香一把拉住婦人的衣袖道。
「城……城東的望星樓,從這裡走過去,只要一刻鐘就可以走到了。」語畢,婦人扯回衣袖,頭也不回地匆匆忙忙地離去。
「走得那麼快幹嗎?又沒狼群追著她。」看著婦人離去的背影,赫天香忍不住地念道。
「也許是因為她覺得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霧夕淡淡道,烏黑澤亮的髮絲,在陽光之下顯現出黝黑的光芒。
赫天香皺眉想了想,「有嗎?」大嬸說的話很普通啊。
「也許有呢。」選中?區區一個縣令之女,也有資格來選他?
「算了,不想了。」她聳聳肩,把問題拋之腦後,「走吧,我們快些去望星樓,晚了,可就趕不上湊這熱鬧了。」她現在滿腦子只想著看看拋繡球招親是怎樣的盛況。
「你真打算去?」他微一蹙眉。對於這事,他興致缺缺。
「那當然。」有熱鬧豈可不看,「而且沒準你還真的會被……呃,季家的小姐選中呢,聽那大嬸說的,季小姐應該很美吧,這樣,你也不吃虧了,她好歹還是縣令之女呢。」她朝著他擠眉弄眼道。若是霧夕真的能被季小姐選中的話,那是不是代表他之前對她說過娶她的話,就可以自動作廢了?
「別說我不喜歡聽的話。」他的手指輕輕點在了她的唇上。她的這些話,不是他樂意聽到的,更不是他想聽到的。她可知道,他既然承諾了會娶她,那麼便不會再娶其他女子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感受著他手指上的絲絲冷意。
「因為我的耐性,在某些時候並不會太好。」他說著,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可是眼神之中所映著的,則是她有些詫異的表情。
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這是赫天香對霧夕的評價。
他總是太容易看清別人的心思,而別人卻又無法看透他的心思。用著一層嚴密的黑色包裹住自己,這樣的他,時常讓她不知所措。
尤其是當他滿臉堆著那種習慣性笑容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如何去迴避他的笑容。
不過不管怎樣,一刻鐘之後,赫天香和霧夕還是來到了望星樓下。
三層樓的結構。是安陽縣最著名的一家酒樓,不過今天,顯然已經被季家給包下了。酒樓內,除了季縣令,季雨柔之外,就全是一些季府的下人了。
季母早逝,因此季雨柔從小是由其父親撫養長大,父女倆的感情自然深厚得很。
「柔兒,其實只要你現在改變心意,爹爹可以馬上就撤銷此事。」季老爺看了看樓台下擠滿的人群,再一次說道。
此種招親,非同一般,會招到個什麼樣的女婿,他也全然不知。柔兒是他惟一的女兒,他自然不希望她如此糟蹋了自己的一生。
「爹爹,女兒心意已決,一切單憑上天意思,若是上天憐惜女兒,自會給女兒一個好夫婿;若是上天不憐,那麼女兒也認了。」季雨柔一臉堅決。哀莫大於心死。既然不是自己所愛之人,那麼嫁給誰,又有什麼區別?
「荒唐!」季老爺喝道,「以季府在安陽的名聲,你想找個好夫婿還怕找不到嗎?只要你點一下頭,爹爹馬上給你找一個上好的夫君。要滿腹經綸,還是要武功卓絕都隨你選。」
「可是……這些人都不是赫大哥。」她苦笑一聲,「爹爹,我知道你心疼女兒,但是既然你已經貼出告示,說女兒會當眾挑選夫君,那麼如今,又怎可出爾反爾。這樣,豈不是會遭整個安陽縣人的笑話?」
「傻孩子,赫天楓他……哎……」季老爺無奈地搖了搖頭。赫家這孩子他看在眼裡,天楓對柔兒一直是規規矩矩,按著禮數而來。從來就不曾回應過柔兒,自然,也不能說是負了她。
只能說造化弄人,怪柔兒自己太死心眼。
「既然你的心意如此,那爹爹……就不再說什麼了。」季老爺招來一旁的丫鬟,「喜兒,時辰快到了,好生伺候著小姐。」「是,老爺!」喜兒領命。
季老爺搖了搖頭,走到一旁,逕自喝著悶茶。喜兒則站到了季雨柔的身旁,拿起了銅鏡道:「小姐,是不是要再補下妝?」「不必了。」季雨柔揮手道,「這副皮相,何須上妝呢。」
「是。」喜兒聽話地放下了銅鏡。
「喜兒。」季雨柔貝齒咬了咬下唇。
「奴婢在。」
「赫公子……今天不來嗎?」
「聽服侍赫公子的小李說,赫公子今兒個一大早就外出了。」向來應該是刻意想要避開。
「是嗎?」季雨柔喃喃著。連這最後的一刻,他也刻意想要避開。一行清淚,緩緩地從臉頰上滑落。
「小姐,快擦擦,今兒可不是流淚的日子。」喜兒慌忙地掏出手絹,擦拭著自己主子臉頰上的清淚。
咚!
一聲金鑼的鳴聲,宣告著時辰到了。
「小姐!」喜兒的臉上有絲慌張,彷彿什麼東西就要失去了。
「沒什麼,總算要開始了。」美麗的笑容綻放在了季雨柔的臉上,她——即將要解脫了嗎?
……
要開始了,總算要開始了。
赫天香拉長了脖子,使勁地向著樓台上的那抹倩影望去。
因為他們來得晚了,樓台下的有利位置早已被一早趕來的人們所佔據了,加之霧夕又不肯擠入人群中,所以他們只有在稍微遠點的地方觀望。
季家小姐一露臉,周圍連連爆出喝彩聲。
柔美的臉龐,賽雪的肌膚,烏黑瞳眸,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哀愁,卻更能惹得他人憐惜,相信就算絕色佳人,也不過如此。
「好美啊!」赫天香張大著嘴巴,情不自禁地喃喃著。說起眼力,她自認不差,所以雖然站得遠了些,但是還是看得清楚季雨柔的容顏。
「是很美。」霧夕在一旁淡語道,「不過卻不會讓人有任何心動的感覺。」至少沒有讓他產生任何心動的感覺。
「才不會!」赫天香吐吐舌頭否認道,「如果我是男子,一定會想要娶她為妻。」莫名地,她對季雨柔的第一感覺極好。也許是她眉宇間的那股淡淡哀愁吧,讓她忍不住地想要撫平,想要看見她展露歡顏。
他瞥了她一眼,不再去理會她的感歎。
此時,季雨柔站在樓台之上,不過奇怪的是,她的手中沒有捧著任何的繡球,而是站在她身後的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手中拿著一個黃澄澄的銅球,看上去頗有些份量,球的頂部,還用紅色的緞帶紮著。
「該不會是打算拋這球吧。」赫天香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語道。這種球從三層樓高的看台上砸下來,恐怕能接住的沒有幾個。
樓台下的那些人,顯然也注意到了「此」繡球,嚷叫的聲音更響。
「這也算是拋繡球嗎?」
「到底還讓不讓人接啊!」
「早知道就去練幾年武了。」
「這裡有誰會武功的啊!」
喧嘩之聲此起彼伏,不滿此舉的人甚多。畢竟大多數人都是普通百姓,力氣大的沒幾個,練過武的就更少了。繡球砸下來,能借的有幾人可想而知。
樓台的周圍,有著季老爺專門從衙門中調來的官兵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一個捕頭模樣的人站出,朗聲道:「請諸位公子量力而行,若是不幸因為被繡球砸中而傷亡者,一概生死無尤。」
語音一落,立刻就有幾人閃到了外圍。其後,又陸陸續續地有幾人走了出來。
雖然走出了部分人,但是圍在下面的人潮還是不少。看來想娶季雨柔的人還是頗多,畢竟若是有幸接下繡球,不光得到美人,還能夠成為縣令的乘龍快婿。
咚!又一聲金鑼鳴聲。
季雨柔望了眼樓台下的人潮,對著一旁舉著銅球的侍衛道:「扔吧。」
「小姐請指示方向。」侍衛道。
纖纖素手隨手指了一個方向,便聽侍衛一聲大喝,銅球落下。
人群之中,爆發出了陣陣響聲,本來還興致十足的人,此刻正忙不迭地躲避著砸落下來的球。而幾個明顯會武功的人,則你一拳,我一腳地互相爭奪著繡球。
球未落地,哄搶的聲音卻一波高過一波。
赫天香咋咋舌,看著眼前的情景,「天!這樣的情景,是何其的壯觀,何其的……」
「無聊!」短短二字,打斷了她正準備滔滔而發的感歎。
「你——」他好歹也等她把感歎發表完了再說啊,「你難道不會驚奇嗎?這麼多人,搶著一顆球,而且其中還有幾個武林好手。」光是看著他們一邊搶球,一邊打鬥,就是一種享受啊。
「粗淺的招式,浮而不實。」霧夕淡淡地下著評論道。
「……」赫天香無言地仰天望了望天上飄著的朵朵白雲,比起他所展露過的功夫,那些人好像的確差了點。不過……他又不下場去搶,「其實若是你現在去搶那球的話,獲勝的幾率還是很大的。」她好心地建議道。就不相信他看到了季雨柔這樣的美貌,還能不動心。
「這種球,還沒資格讓我去搶。」霧夕語帶嘲弄地道。
「該不會你怕搶不贏吧。」赫天香自動把對方語氣中的嘲弄給忽略。
「呵……」漂亮的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她不禁打了寒顫。他的這種假笑,是她最看不慣的了。
「你可不可以……」
「啊!」人潮中的一陣驚呼,打斷了赫天香的話。眾人的目光,全部都向著她這個方向射來。
怎麼回事?她眨眨眼,然後一抬頭,金色的銅球,正朝著她砸來。
不是吧,她明明離看台好遠的啊。頭腦一陣空白,她甚至忘了,此刻她最該做的是拔退就跑。
怎麼辦?若是砸到了她的頭,那她就鐵定死了,就算僥倖砸中了她的身子,估計不是手殘,就是腳廢了。
張了張嘴,才想放出一聲尖叫,卻又被人潮中的一片驚呼打住。
一根蠶絲,宛若鋼針一般地射向了銅球,看來厚實的球,就這樣在一陣動搖之中,被直直地定在了一旁的灰壁上。
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赫天香愣愣地看著一臉含笑,手執著天蠶絲的霧夕。那麼柔軟的天蠶絲,在他的手中卻顯得無比堅硬。
他……他救了她嗎?第二次救了她。冷汗,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遍佈了全身,終於又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只是他的武功有那麼高嗎?若是要把天蠶絲運用到如此境界,是需要極其深厚的內力的。
不光赫天香呆愣著,週遭的一片人都呆愣著。
修長的手指捏著絲線,然後在下一瞬間,食指輕彈,絲線上的顫動一路傳到銅球處。只聽一聲巨響,金色的銅球碎成了片片,落在了地上。
霧夕手一揚,收回了蠶絲,走到了赫天香的面前,「你沒事吧。」伸出手,他揉了揉她有些微亂的額髮。
「我……」她愣了愣,隨即猛搖著頭,「你……你的功力……」
「只是差不多快恢復了而已。」對於這一點,他無意隱瞞。
「那繡球……」
「只要是會傷了你的東西,我都不會讓它完整。」他說得雲淡風輕。
咕嚕!
她猛嚥了咽喉間的口水。心,竟然在瞬間猛烈地跳動著,激烈得彷彿就要跳出胸膛一般。她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瓣,想要避開他那過於直接的視線。
「老……老爺……」望星樓中,一旁的小僕忍不住地開口喚著還處於呆愣狀態的季老爺。誰都沒有想到,在招親過程中,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啊!」季老爺猛然回過神來。
「這下子,怎……怎麼辦啊?」小僕小心地問道。
「搗亂現場,自然是抓起來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季老爺吹鬍子瞪眼睛地道。不過,拜剛才的騷亂所賜,這次的招親也就不了了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
「是,是,把他們兩個都抓起來。」小僕領命,隨即跑到捕頭身邊傳達這著老爺的命令。
沒一會兒,一群衙門裡的捕快便把赫天香和霧夕團團圍住。
為首的捕頭大喝一聲:「來人呀,把這兩人給我帶回衙門。」
「是!」
「怎麼辦?」第一次看到這種仗勢,赫天香舔了舔唇,忍不住扯了扯霧夕的袖子。
「沒事。」他看了她一眼,負手而笑。
衙門,有趣!
「說!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搗亂招親現場?」衙門的地牢裡,季老爺——季德一派官威,單獨審問著霧夕。而他的身邊,更是有好幾個捕快圍繞在旁,保護著這位安陽縣縣令的安全。
「季德,安陽縣縣令,上任已有七年半,雖然無大功,但是卻也不曾有過大過,對嗎?」站在牢房內,霧夕負手而立,清秀的面龐上揚著慣長的笑意。
「胡鬧,見到本官,不但不下跪,居然還直呼本官的名諱,該當何罪。」季德一聲大喝,在安陽縣內,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擺出如此高的姿態,更何況,此人看上去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
「呵,有趣!」霧夕一聲低笑,輕輕笑聲,在靜逸的地牢中,顯得尤為響亮,「季德,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嗎?」他抬眼看著對方,淡淡地問道。
「你——」季德窒了窒。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種心慌的感覺。而在他身旁的捕快們,則一臉的戒備,不過沒有縣令大人的吩咐,他們也不敢貿然上前對眼前的這個少年動手。
況且,剛才這個少年瞬間把一隻大銅球震成了碎片,他們又不是活膩了,自然是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了。
「清若晨露,濃若夕霧。」清脆的吟聲,緩緩而出,霧夕盯著季德道,「在七年前,季縣令上任沒多久,我曾經來過這裡,你忘了我了嗎?」
七年前……季德一愣。在七年前,曾經來過這裡的,而他又記得的,只有當時微服出巡的皇上,和陪在皇上身邊的十三皇子。
清若晨露,濃若夕霧……這是當時,皇上為十三皇子所題的詞。
「你……你是……」冷汗驟然地冒出,季德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同時努力地回憶著七年前十三皇子的長相。
當年的十三皇子,只有十二歲而已,雖然年幼,但是已經隱約可見日後的俊美了。而現在,這個少年的臉則……
「或者我該說得更詳細點,你的血如意……還完整嗎?」霧夕繼續道。
季德額頭上的冷汗冒得更加厲害。這血如意,是當年他好不容易收集的寶貝,卻因為礙了十三皇子的眼,所以被迫打碎,而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
「下官罪該萬死,望十三皇子原諒!」
身子一矮,季德跪下了身子,而在他身邊的捕快們一見此種情景,也趕緊跪下。
當朝的十三皇子啊,可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這次的事情,我不想鬧大,所以關於我的身份,需要嚴密保守。」霧夕瞥了眼跪在面前的人道。
「是!」季德回道。
「還有快些放了和我一起被抓的那名女子。」
「這個自然……自然!」
「另外……」他略一沉吟,「不許洩露我的身份,記住,我只是一個尋常的江湖人士,名叫——霧夕。若是有誰洩露的話,那麼便是殺頭的大罪。」
「下官明白!」季德一個勁地點著頭,看來這次十三皇子並沒有動什麼怒。
「還有就是,季縣令,麻煩你帶路回你的府上。」末了,霧夕撣撣衣袖。
「嗄?」所有跪在地上的人均一愣,其中呆愣時間最長的,則屬季德。
霧夕一臉的雲淡風輕,「因為我想在你的府中,小住幾日。」距離洛陽的武林大會還有時間,倒不如讓天香暫且在這裡休息幾日。
「霧夕,你沒事吧!」季府的大堂,毫無節制的女聲叫嚷著,同時一雙手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摸著少年。
下巴掉地。季德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著赫天香,直覺想要暈倒。
這可是……當朝的十三皇子,皇上最寵愛的皇子啊,一個平民女子,居然敢用手恣意……觸摸?!若是有刑官在此的話,這樣的女人,十成十的要落個砍頭的大罪。
「我沒事。」沒有擋下那帶著一絲焦慮的雙手,霧夕淡淡道。雖然他不喜歡別人的隨意碰觸,但是對於她……卻是一個例外。
「他們真的放了我們?」赫天香還是有著懷疑。突然被抓,又突然被放,前後的落差太大,使得她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是啊。」他淡笑著,「我已向季縣令解釋了一切,只不過是一個誤會罷了,是不是,季縣令。」說著,他揚揚眉,看著季德。
「是啊,是啊!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季德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霧……霧公子和赫姑娘既然來到了安陽,不如就在季府中暫住幾日,也好讓本官盡盡地主之宜。」不過赫天香這名字……真的很熟啊!
「可是……」赫天香還有猶豫。直覺告訴她,事情有著不對勁。
「天香!」就在赫天香垂頭思量的時候,一道略微發顫的聲音在廳堂上響起。
赫天楓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人。本來只是無意中經過廳堂,卻沒想到瞧見了兩個多月來,赫家費盡心思想要找的小堂妹。
「楓……哥?!」赫天香抬起頭,在看見了朝著她直衝而來的人後,直覺地叫道。
「你究竟跑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赫家上下為了找你,花了多少的氣力!」雙手緊緊地拽著赫天香的肩膀,赫天楓上下打量著小堂妹,看看是否有異樣。
「楓哥,痛……痛……痛啦!」她忍不住地皺了皺眉頭道,才一見面,就那麼用力地捏著她。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赫天楓沒好氣地看著對方道,「如果不是這次湊巧見著了你,還不知道要找你找到什麼時候。」
「我……我……」她低著頭,不敢去面對那雙有著濃濃關切的眸子。她的擅自出走,給太多疼她的人帶來了擔憂、焦慮和心驚。
「赫賢侄,這位赫姑娘是你的……」一旁,季德忍不住地問道。
「世伯見笑了。」赫天楓放開赫天香,轉身對著季德道,「這是在下的小堂妹赫天香,因為前些日子突然離家出走,所以在下一時看到她,忍不住地忘了規矩。」
「原來是賢侄的堂妹啊。」季德又捏了一把冷汗,今兒個,他的冷汗冒得特別多。天啊,這關係怎麼越來越複雜了?
而最讓他擔心的是,這赫天香和十三皇子究竟是個什麼關係啊!
「堂妹嗎?」低低的笑聲,插入了對話之中。霧夕盯著赫天香,彈了彈手指道:「原來你口中的楓哥,是你的堂哥啊。」
「哎!」赫天香一驚,猛地有種謊言被拆穿的感覺。她還記得她當時捏造著身世瞞騙過他。
「天香,他是誰?」赫天楓總算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霧夕,開口問道。
「他是霧夕,我和他在路上認識的。」
「原來是霧公子啊。」赫天楓一個箭步,擋在了赫天香和霧夕之間,「之前我的這個堂妹,多勞你照顧了。」
沒有去理會赫天楓,霧夕的眼只是直直地盯著那縮著腦袋的人兒,「你騙了我呢。」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深不可測。
「我……我那是……」手指捏著衣擺,她語怔了。當時會騙他,只是因為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有一千兩黃金的身價而已。而現在……
心慌!聽著他那近乎於平靜的聲音,她竟然會覺得有絲心慌。
心跳不可思議地加速著,像在等待著審判的罪人。
他的嘴角有著好濃的笑意,但是他那盯著她的眼中,卻只有思量。
良久,霧夕抿了抿唇,「騙我,只可以有一次,以後你——不可以再騙我了。」若是別人的話,連這一次的機會都不會有!
因為她……與別人是不同的!
「我、我不會了!」赫天香趕緊搖著頭。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詫異。見鬼!她幹嗎要那麼驚慌啊!就算她曾經騙過霧夕又如何。對她來說,他應該只是一個偶爾和她結伴而行的人而已啊!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若是你騙了的話……」餘下的尾音,他沒有說盡。
若是騙了的話,那麼他將會萬劫不復,拉著她一起萬劫不復!
不可以去相信任何人,但是他卻想要去相信她的保證。
天香,赫天香……面對著她,他竟然也會有如同母妃一樣的天真。
整個廳堂,在不知不覺中沉默了下來。
赫天楓盯著霧夕,臉上閃過了一抹若有所思。
而廳外,則遠遠地站著一抹倩麗的身影。盈盈水眸,望著赫天香,這便是……赫大哥最重視的女子嗎?
第八章
思量,再思量。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你能給的又是什麼?
想要你的溫柔,想要你的身心,更想讓你的眼只映照著我一個人的身影。
睡了一夜,精神好了不少。
把玩著手中的玉珮,赫天香信步走在花園的小徑中欣賞著美景。
雖然以前她曾聽聞過赫家與季家是世交,不過因為對於這種事,她向來不會太過留意,也因此,直到大堂哥出現後,她才知曉,原來爹爹口中的季世伯,就是安陽縣令季德。
唉,既然大堂哥也要去參加武林大會,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就此擺脫了霧夕,和大堂哥一塊上路?
可是……一想到要和霧夕分離,她竟然會有一種不捨的感覺。
不捨?!這唱的是哪出戲啊。她幹嗎不捨那個陰晴不定的人啊?
「赫姑娘。」柔柔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啊!」赫天香一驚,趕忙轉過什麼。剛才想事情想得太專心,都沒留意到有人接近,「你……你是季雨柔?」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後,她忍不住地驚叫道。
「正是。」季雨柔點了點頭,「赫姑娘好興致,一大早就來賞花。」
「別叫我赫姑娘了,怪彆扭的,你喊我天香就可以。」赫天香搔了搔頭道。
「那你也喚我雨柔姐吧。」季雨柔道。心中明明是嫉妒著對方,但是卻又無法產生厭惡。
「好啊,雨柔姐。」赫天香爽快地應著,「昨天不小心破壞了你的招親,真是對不起。」近看季雨柔,果然更美了,尤其是那眉宇間的哀愁,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撫平。
「無妨。」季雨柔勉強一笑,「大不了過些日子,再辦一次就是了。」
是這樣嗎?赫天香皺皺眉,仔細地打量著季雨柔。看她的樣子,怎麼也不像嫁不出去啊,況且她的年紀也不大啊?「你很急著成親嗎?」她不覺問道。
「若是三個月後,我尚無婚配的話,就會被選入宮,成為秀女。」秀女,同時亦代表著要服侍皇上。
「秀女?」赫天香吃驚叫道,「可是你還……」是人都知道,當今皇上的年紀,已經有五十了。
「所以才會辦這招親會。」季雨柔接口道。
「但是那也不用拋繡球啊,你為什麼不讓季世伯幫你選一門好親事?」
季雨柔緩緩搖頭,「好與壞,評判的標準是什麼呢?既然不是我心中想要的那人,那麼選誰都無所謂了。」
「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如此美人,不知道她的心上人又會是誰?
她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赫天香一眼,「天香妹妹好福氣,能夠被赫大哥那麼重視。」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赫大哥重視的人會是她。
「是啊,楓哥是挺疼我的。」赫天香點點頭,認同道,卻無意發現季雨柔的臉色黯了黯。
手指擰著繡帕,季雨柔抿著唇。原來楓哥所喜歡的,是有著活力的女子,而非像她這般,只懂得恪守禮教,柔弱似水的姑娘,「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了。」站起身子,她胡亂找著理由想要離開。
「等等!」越想越可疑,雖然赫天香平時大咧咧,不過女兒家的細密心思,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
「嗯?天香妹妹還有事?」
「雨柔姐,你該不會是喜歡楓哥吧。」有可能,而且還是很有可能!
啪啦!
平日裡端莊沉穩如季雨柔者,也經不住對方把話說得如此明白。嬌柔的身子跌在了鵝卵石的小道上,她訥訥地看著害她跌倒的罪魁禍首,「你……你知道?」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你真的喜歡楓哥?」天啊,喜歡她的大堂哥耶,可不比喜歡她那些別的兄長和堂兄弟。要知道,大堂哥好看雖好看,但是因為冰塊似的臉,很少有女兒家能夠「堅持不懈」。
「我……」
「雨柔姐,我支持你!」赫天香很有義氣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你……支持我?」腦子幾乎反應不過來,季雨柔愣愣地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
「是啊,難得有像你這樣好的女子喜歡大堂哥,我當然要支持了。」既然她自己無望和大堂哥成親,那好歹也希望這個她喜歡的女人能夠成為她的大堂嫂,「雨柔姐,你一定要堅持啊,雖然楓哥是冷了點,一張臉整天擺得和冰塊沒兩樣,不過其實他的心地很好,最見不得女人掉眼淚了。既然喜歡楓哥,那與其拋繡球招親,不如直接嫁楓哥算了。」
「你……」
「總之,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讓你成為我的大堂嫂的。」赫天香很用力地拍了拍季雨柔的肩膀,以示自己幫人的決心。
「……」肩膀……好像有點痛,這對話,也和她腦子裡想想的……呃,不太一樣,「你……」
「怎麼了?」她眨了眨熠熠生輝的雙眸。
「……謝謝。」除了這些,季雨柔已經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
既然要幫,那麼自然是要想個好法子了。
赫天香一回到自己在季府暫時住的房間,便看到了霧夕獨自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杯茶輕啜著。
「去哪兒了?」她未開口,他已經先開了口。
「去後花園走了走。遇上了雨柔姐,就順便聊了幾句。」赫天香答道。隨即又忍不住地發牢騷,「你知道嗎?當今皇上都有五旬了,居然又要選秀女入宮。」只是為了一個男子,卻要耗盡如此之多的女人的青春。
「自古以來,帝王皆是如此。」霧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淡淡地道。
「那女人不是太可憐了嗎?」為了一個男人,卻要和其他無數的女人爭寵。
「會嗎?」他嗤笑一聲,「我只知道,很多女人都拚命地想要入宮,想要獨得君心。」後宮裡的女人,為了各種目的而做的明爭暗鬥,他見得太多了。
「但那也不代表所有的女人都想要入宮啊。」她不服地嚷嚷道。
「怎麼,難道季雨柔要入宮嗎?」手指一彈,他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她詫異地瞪大眼睛,她可什麼都沒說啊?
「很容易猜著。季雨柔是縣令之女,卻又在皇宮選秀女之際當眾招親,十之八九,是為了不想入宮。」
真的全中耶!她咋咋舌看著他,「你……好厲害!」此乃真心讚美。
他淺淺一笑,「要喝茶嗎?」
「要。」小腦袋點了一下,然後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從茶盤中翻起了一隻紫沙杯,倒入了一杯清茶。
幽幽茶香,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散發著。
「給。」霧夕含笑把杯子遞給了赫天香。天香呵,她可明白,除了父皇和母妃之外,她是第三個接受了他斟茶的人。
「好香的茶!」喝下一口,她回味道。
「西湖的龍井,自然清香。」對於她的稱讚,他並沒有什麼意外。
「不過還是你每天清晨散發的香味最讓人回味了。」她像想起什麼似的說著。
清香,他身上的清香?
霧夕垂下首,一絲輕笑溢出雙唇,隨即,輕笑變成了大笑。
赫天香愣愣地看著難得大笑的人。她有說什麼特別逗笑的話嗎?「你沒事吧。」她懷疑他是不是傻了。
「天香,你喜歡我的香?」笑聲停止,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盯著她問道。
「……喜歡。」明明只是說實話,可在他的目光之下,她的臉還是不覺紅了紅。
「那麼……你可有一點喜歡我的人?」手指撫上了她泛著紅暈的面頰,他問道。
手腕一震,手中捧著的紫沙杯差點跌落到地上,「你……我……」她張口結舌,有點語無倫次。
「我喜歡你,那麼你呢?對我又是如何的感覺?」俯下身子,他的唇湊近了她的耳問道。
好熱!整個人似乎都像要燒著了一般。赫天香忍不住地想要往後退開,卻發現自己的腰不知在何時已被對方攬住,「霧夕,你怎麼……」
「喊我霧,我想聽你喊我霧。」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怎麼可能喊得出來嘛!臉燒得更紅了,渾身都發軟。
「天香,我既然說了要娶你為妻,你的一生一世,就是我的。」宛若泉水般的聲音,丁冬地在耳邊流瀉。
一生一世……她怔怔然著,她從沒想過,她的一生一世,要去屬於誰,「那麼你呢?你的一生一世呢?也屬於我?」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
可以,是指他的一生一世,也屬於她嗎?!窒息的感覺,一陣陣地襲來,心口不停地收縮著,像要訴說著什麼。
「說你喜歡我。」他執意要在她的口中得到答案。
「我……」心慌意亂,尚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他是真心地喜歡她嗎?喜歡到要一生一世。本以為他說娶她只是隨意說說而已,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認真……認真得讓她心慌。
他不語,等著她的下文。
「我……我現在只擔心雨柔姐,希望她能夠不要入宮,希望她可以和楓哥共結連理。」她努力地叉開話題。喜歡,還是不喜歡?現在的她根本回答不了。
黑色的眸子斂了斂。緩緩地,他的手離開了她的頰邊,「你不怕你的楓哥被搶走?」良久,他才開口問道,頎長的身子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為什麼要怕?若是楓哥可以和雨柔姐一起的話,我開心還來不及。」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同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還要,他沒有再堅持問下去。
剛才的那番話,像是不曾提起過。除了她臉上的紅潮外,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如果我答應了你的要求怎麼辦?」他的手輕輕晃動著盛著茶水的紫沙杯。
「答應?」
「對,若是我可以讓季雨柔不用進宮,你怎麼報答我?」霧夕品著茶,輕輕地問道。
怎麼可能?進不進宮,又豈是一個百姓可以說了算的?「你唬我?」她鼓了鼓腮幫子。
「我從不唬人。」他說出口了的話,便不會是戲言。
「那……你要我報答你什麼?」赫天香將信將疑地看著霧夕。莫非他和官場的人有交情,所以才能如此放言。
「只要你記住你今天的話,你的楓哥和季雨柔在一起,你會開心。」他的眼,只是盯著杯中的茶。
赫天香皺了皺眉,「你的要求好奇怪。」
「你只要能做到就好,而我——則可以讓自己相信你。」
相信,因為只信自己的感覺……太孤單了。
「李思。」從房內走出,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霧夕輕喚著屬下的名字。
「在。」一抹身影迅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剛才我和天香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隨意地瞥了一眼單膝著地的手下,霧夕移開了視線,望向了遠處的雅致景色。
「聽見了。」李思頷首。
「那去把這事辦了。」他雲淡風輕道。要抹去一名秀女的名字,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是。」
「還有——」薄唇一抿,霧夕繼續道,「上次行刺的那幫人,幕後人可有找出?」
「已經查明,是八皇子派出的人。」李思恭敬答道。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追蹤著上次那幫人的行蹤,雖然沒有更進一步地查到什麼,但是相信刺客已經埋伏在了暗處。
喀喇!
手指一緊,骨節在微微作響。
「主子!」李思在一旁喚道。
「沒什麼。」霧夕深吸了一口氣,垂首望著自己的手掌,越親的人,往往會戳得人越痛,「八哥嗎?呵呵……」原來,八哥也想要他的命呵!
「請主子隨時保重自己,八皇子派出的人還潛伏在暗處,相信會找機會對主子不利。」李思擔憂道。
「嗯。」揮了揮衣袖,霧夕背過了身子。
心,還是有絲痛,原來,他依舊無法完完全全地接受著別人的背叛,原來……他依舊還是有著他以為已經沒有了的……天真。
漫天的大雨,男孩望著高聳的懸崖,怔怔地發著呆。
這裡是他的墓地嗎?他……被他最信任的侍女小桃推下了這懸崖。
原來母妃說的是對的,原來真的不可以去信任別人。因為一旦信任了,那麼所迎來的,便會是背叛。
為什麼!為什麼小桃要背叛他呢!為什麼?!
難道——他真的不可以信任任何人嗎?
宮裡,少了他,父皇會是怎樣的表情,父皇的那些妃子皇后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而他的那些所謂的兄弟,又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他要死了嗎?他要死在這裡嗎?不行,他想要活下去,他是真的想要活下去啊!
使勁地抱住自己的身子,男孩把頭埋進了自己的雙膝間。
……
那一陣陣的大雨,像在洗刷著所有的回憶。而那隱蔽的山洞中,則隱藏著絕世的武功。
然後,在過了一年之後,男孩奇跡似的沒有死,回到了宮中。曾經服侍他的小桃,成為了皇后跟前的紅人。
「十三爺!饒命啊!饒命!」那是誰的喊聲?對了,是小桃的喊聲。
「十三爺?小桃,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喊我主子的。」
「那……那是……」
「皇后給了你多少好處呢?讓你來要我的命?」原來宮中所謂的一切,都難以逃脫利字。
「十三爺……不,不……主子,奴婢只是一時著了皇后的花言巧語,奴婢……奴婢……」那沾滿淚水的面容,看上去是如此的楚楚可憐。
「小桃,你知道嗎?」男孩低下了身子,伸出手指輕抬著侍女的下頜,「曾經,我把你當成姐姐般看待,我以為所有的人中,只有你對我最忠心,不過可惜,原來,我是不需要姐姐的呢。」
「主……主子……」帶著哭腔的語音,漸漸地沒了聲。
男孩垂著頭,望著手中那沾了血的匕首。眼淚,一滴,兩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滑落了下來。
紅色的血,沾滿了他手中的匕首,也沾滿了他的手。
母妃,你用盡了你最後的一次天真,那麼,他最後一次的天真,是否也用盡了呢?
原來,殺了人之後,竟然是這般的感覺,原來即使報仇,他依舊會如此難過。
難過得像是心被揉碎了一般。
然後,在那一年裡,男孩保護了皇上,在十七個刺客的手中,保護了皇上。
十七個刺客,每一個都死無全屍。滿地的鮮血,映紅了大殿。
男孩的手不停地翻舞著。而他的臉上,則揚著幾不可見的笑意。母妃,你看見了嗎?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讓人有傷害我的機會了。
小桃,你看見了嗎?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是……為什麼眼睛好澀呢,澀得他好想要掉眼淚。
他明明……是在笑的啊!
「啊!」緊閉的雙眸驀然睜開,霧夕整個人猛然抬起。夢!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他依然還會夢見當年的事情嗎?
明明告訴過自己要忘卻的,明明說過不再記起的。但是……
黑色的眸子,望著自己的雙手。白皙如雪的手,卻沾滿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鮮血。
這便是活下去的代價嗎?獨自在皇宮中活下去所要付出的代價?
攏了攏那沾了冷汗的長髮,霧夕站起身子,朝著屋外走去。
清爽的夜風,沒有了白天的悶熱。那清澈的湖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仿若著了迷一般的,他走到了湖邊,緩緩地把自己的雙手浸在了冰冷的湖水中。可以洗去嗎?可以洗去那些鮮血嗎?那些……沾滿了他雙手的鮮血。
好冷!冷中帶濕!
赫天香閉著雙眸,縮了縮脖子,似不想從美夢中清醒。
緩緩地,那份冰冷又繼續靠向了她。
不悅地蹙蹙眉,她又想逃開那份冰冷。
只是,卻不能遂心所願,那冰冷簡直就如影隨形。
「哇,究竟是怎麼……」霍然睜開眸子,赫天香才打算大發牢騷,卻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後,不覺一滯。
略微帶著一絲稚氣的清秀臉龐,漂亮的眼眸泛著水樣的光彩,零亂的髮絲披散而下,而那袍子的袖口處,則濕濕的還在滴水。
他是……霧夕。可是此刻的他,卻讓人感覺好脆弱,脆弱得彷彿隨時都會消失。
「你怎麼了?」她看著他滿手的水滴,忍不住地問道。
「洗不乾淨,怎麼都洗不乾淨。」霧夕如同孩子一般稚氣地嚷著。現在的他,完全不像平時那般恬淡優雅,一切事情都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洗不乾淨?」赫天香一愣,「什麼洗不乾淨?」
「血!」他整個人往她的懷裡鑽著,像是要尋求慰藉一般。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努力地把他推開。可是……手指動了動,赫天香沒有推開懷中的人,反倒是攬住了他的背脊。莫名地,她想要去安撫他的情緒。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可是……一定有著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吧。
「你的手上沒有血啊。」她仔細地看著他那光滑得幾近處子般的雙手說道。該不會是他做什麼噩夢吧,所以才會這般。「有,很多血,好髒。」他語帶厭惡地說道。
髒?「你覺得血很髒嗎?」
「嗯,很髒。」而且怎麼洗都沒有洗掉,「為什麼我沒有可以相信的人呢?為什麼總是有人想要害我呢?」彷彿要保護自己,就要不斷地殺人。
身子縮成了一團,他只想要她的溫暖。
「有人要害你?」她詫異於他的話。
「如果可以改變的話,我也想能夠擁有可以信任的人啊!」像是發洩一般的,他對著她說道。
母妃……小桃……八哥……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在不斷地教著他不需要去相信任何人。如果可以……如果他可以去擁有一個……
「你可以相信我啊!」驟然爆發的聲音清亮地響起,赫天香捧住霧夕的臉頰,很用力地說道。
不由自主地,她就是想要去安慰他,想要去撫平他的脆弱。
「你?」散亂的視線,集中到了她的臉上。
「我。」她說著,又點了點頭。
「可是……你騙過我的。」他緩緩地道,長長的睫毛,幾乎蓋住了眼眸。
「可是我也答應過,以後不會再騙你了不是嗎?」她答應過的,所以不會再騙他了。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不要再露出這種受了傷的表情呢?
她可以去習慣他的任何表情,卻無法接受他受了傷的表情。
因為看著這樣的他,她會有種心痛的感覺。痛得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怔怔地看著她,「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呢?」理由,他需要她給他一個可以去相信的理由。
「因為……」因為什麼呢?因為她……因為她已經……「我喜歡你。」嘴巴張得很大,但是發出口的聲音,卻近乎於喃喃。
白天,他問了她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可是現在,她的整個腦海卻異常清晰地告訴著自己這個事實。
漸漸地,一句話,卻讓霧夕奇跡似的平靜了下來,「我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他的聲音,像在回憶,像在述說,「從小,我的母親告訴我不要去相信任何人,可是,她卻為了保護父親,而送上了自己的一條命。然後,我一直視為姐姐的侍女小桃,為了得到更多的好處,又把我推下了懸崖。所以,從那天開始,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了。」
赫天香靜靜地聽著霧夕的話。從來不曾想過,他那張稚氣的面容之下,卻隱藏著這樣的過去。
「所以我不斷地練武,不斷地在家裡培養著自己的勢力,不斷地告訴自己,天下間,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可是當我知道,我的八哥竟然想殺了我的時候,我發現,原來我還是會有心痛的感覺。」明明是冷的血,為什麼會有溫度呢?
「你八哥派的人,是上次我看到的那批黑衣人嗎?」她不覺問道。原來他今晚的異樣,是因為這事嗎?
「是不是很可笑,最想要我命的人,竟然是我的兄弟。」他的嘴角像是在笑,但是表情卻像是在哭。
那是因為,他還珍惜著這一份兄弟情誼吧。她順了順他一頭微亂的髮,「若是你想哭的話,可以哭出來。」
「我不會再掉眼淚了。」為母妃,為小桃掉的那些眼淚,是他最後的眼淚了,「天香,我可以相信你嗎?」他的頭,埋在了她的秀髮中,幾近無聲地問道。
「可以的。」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如是說著。然後,她感覺到了,她的髮……有著暖暖的濕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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