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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秀人]代嫁孤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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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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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39: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內容簡介

顧念兒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還害得家人迭遭不幸,  
使得父親待她形同陌路,她更成了家人眼中的『不祥之人』。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求親,男方要求八字旺夫扶業的妹妹下嫁──  
可傳聞中,『那男人』不但冷血無情,還有『弑妻』的惡名……  
但為了保全這個家,她卻自願犧牲自己,代妹出嫁。  
就在她面對這個冷酷不近人情的『夫君』時,顧念兒發現——  
他眼中那一抹無解的陰影……會是深沉的哀傷嗎?!  
富可敵國的龔天洛,在失敗的婚姻中,狠狠的嘗到被背叛的滋味!  
此後他不相信女人、視女人如無物,卻又拗不過母親的要求——  
娶什幺勞啥子的、具有『幫夫運』的女子為妻。  
娶她可以!但這即將進門的、他的新婚『嬌妻』,  
永遠別妄想,得到他龔某人的真心相待……





楔子

  “有客來唉……奉茶……”伙計小狗子扯開嗓門招呼著。

  這處行人往來絡繹不絕的地方,正是京城裡,最氣派的“悅來客棧”。

  話說這“悅來客棧”,從小狗子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一代就有了,聽說詩仙李白,還曾經在客棧二樓的牆壁上題過詩呢!

  因為它悠久的歷史,和歷代許多文人在此聚集,讓悅來客棧聲名遠播,許多外地人士到達長安,不管旅游或是經商,總要來這裡喝上一杯,小坐一下。

  因此,這裡便成為小道消息的傳遞中心,每個過路人來到此處,總會說上那麼幾件路上奇聞、或鄉野傳說,許多神官野史,也就這麼傳說開來了。

  “小狗子啊!你每天待在這京城裡,最近有沒有聽說,什麼新鮮趣事兒哩?”

  問話的,是個從北方來南地販馬的商人,每年總要來這麼一兩回,每回也總要來這裡坐坐,聽小狗子說些從別人那聽來的趣聞。

  “有趣的事兒啊……”小狗子搔搔腦袋,想了想。

  “啊,有了!你們還記不記得,十六年前的過年,天空突然出現異象……”

  “咦?!十六年前?異象?”鄰桌的客人聽到小狗子說的話,也圍了過來。

  “有了有了!好像是有一顆火球劃過天空……”四十多歲的李秀才突然想起這件事,大叫出聲。“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耶!”其他人聽到李秀才說的話,也勾起對那一晚的回憶。“沒錯,就這事兒。”小狗子繼續說:“聽說,隔天國師就占了一卦,結果如何,各位知道嗎?”

  “我說小狗子唉,別吊人胃口了,快說吧!”眾人催促著小狗子繼續說下去。

  “各位稍安勿躁,聽我道來……”小狗子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繼續往下說。

  “卦象顯示啊,有五個命格奇佳的女娃兒出生!這五個女娃兒,不但本身的命格好,在家會旺父母,出嫁還會旺夫呢!”

  “那……知道是哪家的閨女呢?”一個年輕小伙子搔搔頭,不好意思地開口。

  “干嗎!大牛,你也想討她們做媳婦啊?”

  “我……”

  “算了吧!配得起她們的人家啊,也得是大戶人家才行吧!”

  “就是,這種旺夫的媳婦兒,可是大家都搶著要的,哪還輪得到你我呢?”

  “算算她們今年也已經一十六了……”

  “沒錯,聽說各個有名望有財勢的家族,都已經托人上門求親了呢!”小狗子語帶神秘,說出這個從別處聽來的傳聞。

  “而且為了能娶得佳人,那些名門世家,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背地裡啊……啧啧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大家都想知道,到底誰家福德積得厚,才能娶到這樣旺夫益於的媳婦。

  “這五個女娃兒啊……”

  桌上茶香裊裊,太平盛世裡,茶余飯後的趣談,又多了一樁……










第一章


春末夏初顧府在廣陽城裡,算是一方首富,顧老爺和顧夫人,都有悲天憫人的情懷,造橋鋪路、樂善好施,行善更是不留余力,於是在整個廣陽城裡,百姓們都非常敬重顧老爺和顧夫人。

  近日來,身懷六甲的顧夫人即將臨盆,顧府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團,嚴以戒備,因為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是顧老爺和顧夫人第一個骨肉,也是他們夫婦倆期盼已久的孩子。

  就在今晨一早,顧夫人感覺到肚子傳來陣陣的強烈痛楚,於是趕緊找來產婆,准備迎接這個新生命的來臨。

  顧老爺在大廳上徘徊,一刻都無法靜下心來,他的孩子即將出世,叫他怎麼能不滿心期待呢?

  這時候,總管王桂匆匆忙忙跨進廳堂,來到顧老爺身前通報道:“老爺,外頭有位自稱谷老的居士說要見您。”

  顧老爺沉凝半晌,點頭道:“請居士進來。”

  “是。”

  王桂立刻退下,從外頭請進了一名老先生。

  顧老爺見這位老者仙風道骨,眸光精明,有股不可輕蔑的威嚴存在,當下心裡便對老者產生了莫名的尊敬。

  “居士請坐。”

  顧老爺正要命人奉某,卻被谷老阻止了。

  “施主不必要客氣。”谷老的眼眶凹陷,犀利的眸光定定地看著他,沉重地歎了口氣。

  “請問居士為何歎息?”

  “老朽乃是雲游四海的道僧,今日有緣走到貴府門外,看見貴府上空有不祥紅雲籠罩,屈指一算,方知貴夫人今日即將臨盆,這原本是該祝賀老爺的一樁喜事,但是……”

  谷老的欲言又止,讓顧老爺心急如焚。

  “居士請直言無妨。”

  谷老掐指算了算,又深歎一口氣。“老爺今日將得一女,但是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轟地!顧老爺心頭一驚——

  “老朽句句天機,不打诳言。”

  正當顧老爺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時,府中一名女婢倉煌地奔了進來。“老爺!不好了!夫人難產!情況岌岌可危!”

  “嗄?!”

  顧老爺心裡蓦地一驚!無暇思忖谷老的話,火速地往寢居直奔而去。

  來到寢房前,忽聞一聲淒厲的尖叫聲,細微的嬰啼聲逐漸宏亮,卻揪緊了顧老爺的心!

  “雪玉!”顧老爺慌慌張張闖進了內房裡,悶窒的氣氛迎面撲來!迅速席卷了他整個人!

  產婆抱著剛出世的嬰孩,和一旁臉上懸掛著清淚的女婢們一同望向顧老爺,生命的初生,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夫人……生了一位千金,但是夫人卻、卻難產——”產婆實在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顧老爺一顆、七萬分驚徨!整個人跟跪地來到床沿,看見滿床的紅血,與一臉蒼白卻緊合雙目的妻子,他的心徹底被揪痛了!所有的情緒和掙扎全數沖上腦門,最後一洩而出——

  “大夫!快請大夫!”顧老爺轉身咆哮嘶吼!震天價響的吼聲,驚嚇了襁褓中的嬰孩,清亮的哭聲在顧老爺心緒失控的同時,立即有效地成了鎮定情緒的法術。

  他愣愣地望著襁褓中的孩子,紅嫩的一張小臉,越是用力嚎哭,越顯生命的朝氣。

  這是他的孩子啊!

  他第一個至親骨肉……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對這個意人憐愛的小東西,表達一些初為人父應有的快樂,但是自己的一雙手卻懸在半空中,像是要從產婆的雙臂中接過孩子,卻又有一股力量叫他卻步——

  老爺今日將得一女,但是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此女娃的八字落得不好,一出世便克母……

  一出世便克母……

  “不——”避開凝視孩子的目光,顧老爺痛心疾首地仰天呐喊,但是無論如何費盡心力地嘶吼,也喚不回心愛的妻子。

  “老天爺為何要作此安排?!雪玉!回到我身邊啊!雪玉——”

  旁人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嬰孩清亮的嚎啕哭泣聲……一聲一聲全數交織成無限哀傷的網,層層地將每個人的心網住。

  初生的喜悅,徹底被死亡的陰冷氣息淹沒,誰哭?誰垃?誰悲?全變成了揮散不去的一團煙霧……

  枝丫上的青嫩綠葉,朝不同的方向旋綻茂盛,又紛又紅的花苞,已開放成又美又艷的花朵兒,綠是一片片地,紅是一朵朵地,相互交織,形成春景夏姿的怡人風光。

  顧念兒靜心地坐在書房裡熟讀四書五經,她今年一十又二,外表已出落標致,一雙杏眼靈慧有神,眉如遠黛,唇不點而朱,秀氣的鼻尖呼出溫暖的氣息,舉止淑雅,靜如處子。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婢碧雲隨侍在旁,也算伴讀,她看著她的主子,不禁兀自神游。

  碧雲打從有記憶開始,就在顧府為奴為僕了,她的年紀比小姐長三歲,所以有些事情她記得比小姐深刻。

  老爺在小姐三歲那一年續弦,二夫人一進門,隔年就為老爺生下二小姐,那年碧雲已經七歲,她知道老爺似乎請來不少算命仙替二小姐看相,全數獲得好語,老爺喜悅不已,當下席開百桌,宴請所有街坊鄰居。

  而府裡另有傳聞,說大小姐一出世便克死自己的娘親,所以很難得到老爺的歡心。

  雖然老爺也沒有虧待過大小姐,但是在作風上,卻可以顯見老爺偏寵二小姐的態度。身為大小姐的貼身丫環,碧雲其實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大小姐不覺得苦,仍然願意一直這樣下去,她這個下人也不能提出異議。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原本專心於書冊的念兒,不禁也疑惑地抬起頭來。

  “外頭怎麼這麼熱鬧?”

  碧雲笑答道:“肯定又是二小姐帶頭玩游戲,將氣氛炒得熱熱鬧鬧。”

  整個顧府裡,也只有年僅八歲的二小姐有這項本事了。

  “喔。”

  念兒又將目光轉下,似乎對外頭的動靜不再有任何興趣,她伸出纖細的長指翻過書頁,溫文儒雅的舉止像是在枯一抹煙縷。

  不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推開,顧府的千金二小姐——顧斐衣——漾著開心的笑臉闖了進來。“姐姐!姐姐!”

  依然童稚的嗓育,倏地響徹最初靜谧的一室,傳達每個角落,一股活力隨之撲襲而來。

  念兒沒有抬頭看向妹妹,語氣卻是溫柔、慈愛。“姐姐想看書,請金省姐姐和青梅姐姐陪你玩耍。”

  斐衣蹦蹦跳跳地來到念兒的身旁,伸手拉住她的袖擺,噘起她可愛的小嘴呢喃撒嬌。“姐姐……後院的小花都開花了,你帶我去看好不好?”

  “請金雀姐姐陪你去吧。”念兒的唇角掀起美麗的淺笑,但是卻因低下臉來而遮掩住了。

  “不要不要!”斐來開始左右搖晃著念兒的袖擺,這下子她就算想走下心看書也不成了。

  但是對於可愛的妹妹,念兒實在無法生氣。

  “姐姐會告訴我那些小花兒的名字,可是金雀不會呐!她好笨的,問什麼都說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要她帶我看花兒嘛!”

  拗不過妹妹的要求,念兒最後還是合上畫冊,無奈地笑應了她。

  “好,姐姐帶你去後院賞花。”

  “好棒喔!”斐衣開心得像是挖到寶物似的。

  念兒牽著妹妹來到百花盛開的後院,花香撲鼻,提醒著她已經好久沒有走出書室,到外頭曬曬太陽了。

  從小到大,她只知道身旁有個關心她的碧雲、有個喜歡她的斐衣,但是她卻從來不識得父母所給的親情溫暖。

  也許就如府中的傳言,爹爹因為她一出世便克母的八字,所以對她無法坦然地付出情感,因為一見到她,就像時時刻刻在提醒他,她就是害死他妻子的元凶!縱使是骨肉至親,也無法剔除那無形的梗。

  可是斐衣不同,她一出世,爹爹就將她捧在手心裡疼,因為斐來的八字經過批算,列為大富大貴、旺家扶業之命。

  所以有時候,念兒非常羨慕她的妹妹,雖然妹妹並不是正室所生,但是卻遠遠比她這個正室的女兒,還要來得好命。

  她頂著顧府大千金的頭銜,實際上卻是一個得不到親爹關愛的人,她的心裡當然充滿失落。

  “姐姐!這池塘的水好冰喔!”

  一不留神,斐衣已經掙開她的手徑自跑到池邊,衣袖也不挽,便伸手在池水裡空撈著。看著斐衣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笑靥,念兒真的覺得她這個妹妹很刀愛,而且是人見人愛呢。

  斐衣快樂地撥著池水,卻因為太過高興,不小心地踩滑腳步,整個人直直往池塘裡跌去——

  “二小姐?!”

  金雀大聲尖叫,立即引起府中一陣騷動!

  “救命啊!快來人啊!二小姐跌進水裡了!”

  不一會兒,府中的家僕火速趕來,二話不說,縱身跳入池中!將沉浮在水中陰氣的二小姐,給抱上岸來。

  “咳咳咳……”

  斐衣在上岸之後,直哆不停,她全身濕透,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瑟縮,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念兒立即拉回同樣受到震驚的神魂,迅速來到斐衣身旁,關切的話還來不及問出口,卻遠遠聽見爹和二娘著急萬分的聲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斐衣!你可別嚇娘呀!”

  顧老爺一來到池塘邊,斐衣立即偎進了娘親的懷裡,放聲大哭,飽受驚嚇的她什麼都不顧了。

  顧老爺當下便問起事情發生的經過。

  當金雀禀告完事情的經過之後,顧老爺忽然將目光,重重地放在念兒身上,他開口問道:“你妹妹落水時,你在做什麼?”

  “我……我在……”

  正當念兒唯唯諾諾,說不出一個答案時,金雀卻忍不住告大小姐一狀。“二小姐落水時,大小姐只有站在一旁發散!並沒有替二小姐求救,也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像是見死不救!”

  “金雀!你這樣說太過分了!”碧雲當時也在場,她相信小姐並不是故意袖手旁觀。

  念兒望了父親嚴厲的神色一眼,悄悄吞了口口水,才附著碧雲的話尾道:

  “是……我震住了。”

  她真的是嚇呆了。

  沒想到斐衣竟然會在她面前,失足跌進池中!當下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甚至連聲音也哽在喉嚨間,當她回過神來時,斐衣已經被平安救起,但是她卻無法放下一顆高懸的心,因為她知道,她將遭受到爹對她的質問——

  “念兒!你該不會平時就嫉妒斐衣受到眾人的寵愛,所以才見死不救吧?”二娘的話語說得尖酸刻薄,但是那並不是事實,可是除了她知道之外,還需要爹也知道才行呀。

  如果爹相信她嫉妒斐衣,那麼……她就是真的嫉妒斐衣了。

  再多的話,也解釋不清楚的。

  顧老爺重重一歎,沉聲道:“你果然是個不祥的人。”

  轟地!

  猶如一道極雷瞬間劈向她的頂端,仿佛將她蓄著三千烏絲的頭顱,狠狠劈成兩半,思緒也拼湊不完全,變得混混噩噩、復雜萬千……

  不祥?

  她……嗎?

  畢好斐衣福大命大,才能逃過這次死劫,以後不准你再接近斐衣,你聽明白了嗎?”顧老爺握緊拳頭,說出極度傷害她的話語。

  念兒點點頭,魂不附體道:“孩兒聽明白了。”

  此時此刻,她腦中思緒一片空白,比起剛才斐衣落水刹那間的征愣,還要令人感到空洞不止……

  黑沉沉的夜裡,念兒靜坐在窗棂前,回想起今早發生的事情,心底仍然忍不住冷冷地倒吸一口氣。

  叩叩。

  碧雲輕敲門板,推門走了進來。

  “小姐。”她關心地問道:“你沒有用晚膳,現在肚子餓不餓?奴婢去廚院煮一碗面給你吃好麼?”念兒搖了搖頭,沒什麼精神地答道:“我不餓,你早些去休息吧。”

  “可是……”碧雲怎麼會不知道,小姐心裡正想著今天早上,二小姐所發生的意外呢?

  唉!老爺實在太傷人了,居然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那麼殘忍的話,她真擔心小姐想不開。

  門外又有人走近,清脆的女聲響起。“姐姐,你睡了麼?”

  碧雲走上前去打開一扇門,斐衣立刻溜了進來,跑到念兒的身旁撒嬌道:“姐姐,斐衣是來跟你說對不起的!都是斐衣貪玩,害你今天被爹爹罵,你不要生斐衣的氣好不好?”

  念兒看著妹妹一臉真摯,盡管心裡再多的委屈和傷心,也覺得雲淡風輕了。

  她得不到爹的寵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些無情的言語,早已經聽過一遍又一遍,不習慣也習慣了。

  念兒揚著淺笑道:“不生氣了,姐姐不生你的氣。”

  “真的嗎?!”斐衣開心地投入姐姐的懷抱,仍然無法停止她的撒嬌,與惹人憐愛的特質。

  碧雲知道二小姐是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兒,而且她也一直很喜歡大小姐,於是她開口向二小姐要求道:“雖然二小姐已經認錯,但是老爺未必知道是二小姐自己貪玩落水,奴婢覺得二小姐應該跟老爺解釋清楚,才不會讓老爺對大小姐感到不諒解。”

  “你這個丫頭還真會以下犯上呢。”二娘冷冷的聲音忽然傳來,人也已經走到門口了。

  “二、二夫人!”碧雲顫抖抖地退到一旁。

  念兒見狀,趕緊湊上前去好聲道:“二娘大人大量,請別見怪,碧雲說這些話是無心的。”

  “哼!”二夫人冷哼出聲,懶得和一個女婢計較,她進了房裡,便抓住斐衣的手臂。“你怎麼老說不聽呢?她是個不祥之人,常常和她在一塊兒會倒霉的,快跟娘回房去,以後不要再來這兒。”“娘……”斐衣根本不僅何謂不祥?

  “念兒,你沒忘記你爹說過什麼吧?”二夫人冷睨了念兒一眼。

  她垂下眼睑,淡然答道:“沒忘記。”

  “記得就好,以後少和斐衣接近。”說完,她硬是拉著女兒離開。

  “姐姐!姐姐——”

  斐衣的喊叫聲漸行漸遠,年紀尚幼的她,根本沒有能力解決眼前的一切,只有掛著兩行眼淚被娘帶走。

  念兒輕歎了口氣,幾近不可聞。

  三夫人真是大過分了。”碧雲看不過去地抱怨出聲。

  然而念兒只是安靜地走回窗棂前眺望一片夜色,十二歲的她,卻仿佛已經有了老人的心智,無論思考什麼,都顯得格外倦累。夜裡的一股涼意倏地兜上心頭,卻無法抹去啊……









第二章


廣陽城裡最著名的酒樓,莫過於位在城門口北向大街上的“御喜酒樓”,在此出入的人物,都脫不了王公貴族、名門顯達的身世背景,又因為廣陽城是南北往來的一大據點,所以人潮總是絡繹不絕。

  酒樓裡,一位身著錦衣、腰系玉佩的儒雅男子,正端起一杯酒,邀約著與他面對面而席的俊秀男子一同舉杯。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梁後羲笑道:“天洛,我敬你。”

  龔天洛揚唇而笑,潇灑地舉杯回敬好友。

  霸氣橫生的雙眉,擱在他那深邃的眸子上端,不見粗蠻,只有冷靜與沉穩,雙目中深藏睿智,精心雕琢般的五官,俊美無俦,猶如從天降下的神人,令人不敢直視。舉止間,流洩出尊貴的氣息,既冷傲又高倨的態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與他攀友。

  在南方,龔天洛是一大富商,龔家世世代代營商,包括布料、木材、船只建造等等,都有雄霸一方的領域。

  他的家產不僅僅是富可敵國如此簡單,他的權勢橫貫四方,隨便一個決定都可以影響整個國都,如果他願意,甚至有絕對的能力買下數座城池自封為王,只是他沒那種當皇帝的打算。

  “怎麼這麼難得,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找我呢?”梁後羲一派怡然自得的笑容,讓人無法洞悉他的心機。

  “無處可去。”

  “像你這樣家財萬貫的男人,又擁有一身高深莫測的本事,天底下可能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了,難怪生活無趣,可以無聊到專程遠道來此讓我做東。”梁後羲攤開綠骨玉扇了,說起風涼話來更加有勁。

  “自從大嫂七年前與情夫私逃之後,你對女人也失去信任,我還真擔心有天你會染上斷袖之癖。”

  “這麼久不見,原來你誠心渴望我打爛你的嘴。”龔天洛不怒自威的氣勢,著實令人不敢領教。認識龔天洛的人都應當知道,他最大的忌諱,就是在他面前提起八年前嫁人龔府成為他的妻子,替他生下一子,最後卻與府中長工私奔的柳玉葉。

  像龔天洛作風如此獨霸的男人,有可能饒過背叛他的人嗎?答案是——不可能。

  謠言蜚短流長,由四面八方傳開,有人說他逼死了妻子和奸夫,也有人說他用非常手段,讓背叛他的人在世上消失。

  總而言之,傳言中,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魔!

  “別!”梁後羲趕緊作勢阻止,他可不希望自己今日葬身御喜酒樓。“我還是再敬賢兄一杯吧。”為了保命,谄顏媚色是必要的伎倆。

  龔天洛根本不予理會,徑自端酒飲空,他和梁後羲因緣際會而結為莫逆之交,早已清楚他直言不諱的個性。

  “不過缙兒也已經九歲多了,有許多事情,他都非常明白吧?”梁後羲不禁感歎。“他只是個孩子,很多事情對他來說,都是相當無情且殘忍的,你不應該將過錯推到他身上。”

  龔天洛全然不回應,他實在懶得去想這些事。

  此時酒樓外的街道上,突然傳來熱熱鬧鬧的喧嘩聲,龔天洛恰巧找到了回避的話題。“廣陽城雖小,卻很繁華。”

  “是啊。”梁後羲知道,他是壓根不想提起有關柳玉葉的事,於是識相地笑了笑,附和他的話道:“聽這聲音就知道,肯定是城裡最有名的王媒婆,又要替某府上顧府說親了。”

  “又要?”龔天洛抓住了他的語病。

  “沒錯。”梁後羲起身走到窗邊,立身在御喜酒樓的二樓,以居高臨下之姿,眺望大街上的情景。“顧府千金生得國色天香?亦是如花似玉?”龔天洛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

  “誰知道?也許真是傾國傾城吧。”梁後羲可以感覺出龔天洛語氣中,夾帶一股輕蔑。

  “不過顧府千金的八字好,是整個廣陽城裡眾所皆知的事,廣陽城的首富原本是顧府,靠得是布莊起家,顧氏夫婦樂善好施,在城裡傳為美談,但是後來因為意外狀況頻傳,導致家道中落,榮華不再。

  直到顧老爺續弦得女之後,才又有轉機,雖然現在顧府光景已經不如從前,但是家境仍然可算小富,而且顧府千金八字好,有助家業,還有旺夫運,所以許多人對這位吉祥千金,可說是夢寐以求。”

  “如果此事當真,我若沒有將顧府千金得到手,豈不是太可惜了?”龔天洛忽然不懷好意。

  “你?”

  這會是開玩笑嗎?應該不可能吧——

  莫怪梁後羲感到詫異了,因為聽命父母之言,而娶柳玉葉的他,在遭遇背叛之後,應該是異常討厭女人才是,怎麼可能和他開這種玩笑?

  龔天洛白了好友一眼,冷言冷語道:“不要把我的話,聽得那麼認真,你不是一個白癡。”

  言下之意,便是他剛才所言全是戲言,不卟采信。

  但是梁後羲心裡卻打了壞主意,既然他這個生死至交,如此不相信女人,身為好友的地,實在應該想想辦法幫助他。

  男人嘛,沒有女人怎麼像樣呢?

  不過這辦法要怎麼想,才叫妥當呢?

  呵!剛好,他這個生死至交什麼優點都可以擺一邊,惟獨“孝順”二字可是實實在在刻在心底,否則當初天洛又何必聽從母命,娶妻生子呢?

  好巧不巧,這龔老夫人對他梁後羲的疼愛,真可說是視為己出,加上他說得一嘴甜言蜜語,差點就取代天洛在襲老夫人心中的位置了。

  相信只要他捎封信到南川,跟龔老夫人問聲安好,再加油添酸幾句,這龔府就要准備辦喜事了……

  “小姐!小姐!”碧雲驚惶地嚷嚷,踉跄的步伐,已經踩進了靜谧的書室裡。

  “發生大事了!”

  念兒從讀得興致正濃的書卷裡抬起秋眸,淡笑道:“發生什麼事了?讓你如此惶恐。”

  “是、是媒婆來提親了!”

  “哦?”念兒輕挑柳眉問道:“前些日子不是也有人來提親麼?”

  斐衣從小就是美人胚子,人見人愛,長大之後,更是亭亭玉立。

  七年前斐衣不幸落水,有驚無險,爹和二娘從此不准她和斐衣大過親近,但是卻不足影響她們姐妹倆的感情,因為斐衣還是很愛纏著她,而她也一直很喜歡斐衣天真樂觀的個性。

  斐衣今年才十五,想娶她的王公貴族多不勝數,因為他們幾乎都聽信流傳在城頭城尾的傳言——顧家二千金生辰八字落得極好,十分有幫夫運!

  若要說眾人迷信,對斐衣就大不厚道了,因為如果不是有斐衣,這顧府能維持現在的光景嗎?念兒想了想,雖然心裡感到有股淡然的哀傷,但是卻不得不承認,斐衣真是天之驕女。

  和她這個不祥之人的人生,可說是相差十萬八千裡遠。

  “這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媒婆不一樣!”碧雲急忙解釋清楚。“今兒個一早,從南川縣來了一位劉媒婆,是、是受龔府之聘,特地前來提親的!”

  “南川縣?”念兒深忖一會兒,錯愕地抬起頭望著碧雲。“你說的龔府,莫非是——”

  “正是惡名遠播的龔天洛!”

  龔天洛的名聲早已傳遍半天邊,對他繪聲繪影的描述,普及四面八方。

  除了流傳他的身世背景不可一世外,最令人膽戰心寒的,便是他弑妻的傳聞,令人卻步。

  “他怎麼也來提親呢?”念兒著實嚇了一跳。

  “沒人知道,肯定是有人將有關二小姐八字好的傳言,傳到他耳中,像他那種富商,一定是希望借助二小姐的好命格,讓自己的前途更加無可限量!”碧雲說得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爹和二娘怎麼說?”

  “老爺和二夫人哪敢說“不”字呢?龔府可不是好意的,據說龔天洛非但富可敵國,還有另興朝代的可怕實力呢!”碧雲將自個兒從外頭聽來的傳言,一一說給小姐聽。

  念兒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她只覺得如果龔天洛真如傳言所言,那……顧府將面臨一次大劫難!

  她邁步走往正廳,一入廳堂,便聽見二娘哀傷的啜泣,和滿堂的重金聘禮,由此可見龔府財力雄厚。

  “姐姐!”斐衣一見念兒出現,趕緊挨近她身旁,臉上是一抹求救的神情。

  “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嫁給龔天洛……”

  斐衣傷心地搖搖頭,表明了她心底千百般不願意。

  念兒輕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放心吧,爹和二娘都不會答應這樁婚事,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躲過難關。”

  念兒來到爹爹面前,福身問好。“爹,您要保重,千萬不要大過操煩了。”

  顧老爺壓根不理會念兒的好意,他徑自起身走過念兒的身前,來到猶如一座小山的聘禮前。

  這樣的忽視,十幾年來如一日。

  念兒早熟悉。這種被冷漠待之的感受了。

  盡管如此,她心底仍然存在一股奢望——有天能夠得到眷憐!

  念兒轉身走到二娘身前,安慰道:“二娘,也請你不要太過擔心,好好保重身子。”

  二夫人聞言,停止了啜泣,不悅地起身怒視眼前的念兒,冷言道:“你說得倒輕松!誰不知道你爹從以前就疼愛斐衣,所以你眼紅、你怨妒,現在斐衣就要被惡人強娶,你心裡不開心誰開心?”

  念兒怔忡地往後踉跄一步,被二娘的話震了震。

  她……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呀。

  碧雲雖然心底為小姐叫屈,但她只是個下人,不能以下犯上,所以只能無奈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二娘,我一直當斐衣,是我最喜歡的妹妹,我從來、從來沒有想過,要她不幸……”“你還敢說!”二夫人瀕臨瘋狂指控道:“或許就是你的緣故,斐衣才會這麼倒霉被惡人給看上!是你這個不祥之人將厄運帶給斐衣,甚至傳給顧家每個人!”

  好嚴苛的責怪呐!

  像是一團極重的鐵,將她狠狠覆壓,她弱小的雙肩,卻只能選擇承受這不堪負荷的壓力。

  念兒深呼吸了幾口氣,開口道:“我只是希望爹和二娘能冷靜下來,也希望斐衣不要大煩惱,大家好好想個辦法解決此事。”

  “你說得容易。”二夫人似乎將所有的不幸全推到念兒身上,直認為一切都是她害的。

  念兒沉默,不敢多嘴。

  “現在要被強娶的人不是你,你當然可以出一張嘴叫我們冷靜、寬心,如果現在要被強娶的人是你,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能冷靜?”二夫人說話不留情面,話鋒銳利。

  她將念兒的好意全化成針,無論是聽在耳裡,還是將念兒的態度看在眼裡,都是既刺耳又刺眼!

  “娘,不要這樣責怪姐姐,這事與她無關呀!”

  此時此刻,斐衣雖然心煩意亂自己將面臨的婚期,但是她還是看不慣娘對姐姐的姿態。

  “不怪她怪誰呢?我們顧家,也只有她才是命中帶克,一定是她牽連了你、害了你!”

  不要再說了……

  念兒不安地望了爹親一眼。

  二娘的話很容易讓爹更加遠離她,看著爹總是一臉嚴肅地面對她,她的心裡怎麼會不難過呢?她也需要寵愛,也需要有人為她擔心和付出關懷……是否她不說,就沒有人懂呢?

  “娘,這不是姐姐的錯。”斐衣善良地為念兒辯護。

  “唉!你別再接近她了,現在的情況還不夠倒霉嗎?”二夫人拉過女兒,不想讓斐衣大靠近念兒。這時候顧老爺轉過身來,定定凝視念兒一眼,他反復思索二夫人方才說的話,最後,他心中下了一個殘忍的決定——

  “你二娘說得沒錯。”顧老爺沉聲道:“要被強娶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有精神力氣來安慰我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代替斐衣出嫁,離開我們顧家,帶走所有不幸!”

  轟地!

  她的心緒被震撼住了!

  爹的一席話,讓她徹底明了,自己在這個家中的地位,有多麼不堪了。

  最後,她還是不祥之人啊!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想埋怨也無從怨起的八字——

  因為她確實一出世,就克死自己的親娘呀!

  爹會如此怪罪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她能怨什麼?恨什麼?

  念兒默默地將一切的心痛全數承受了……

  碧雲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替小姐申訴幾句,卻被念兒一個眼神,給阻止下來了。呵……

  至少她身邊還有一個碧雲,是真心待她好。

  她該知足。

  這真的是一個好辦法!反正龔天洛也沒見過斐衣,只要念兒代替斐衣出嫁,一切就天下太平了!”二夫人自私地想。

  “娘!不行這樣做!姐姐是無辜的!她怎麼能代替我,嫁給眾人傳言中的惡人呢?!”斐衣驚惶地想阻止這荒唐的念頭。

  姐姐是她最好的知己,她才不要姐姐替她受苦!

  “不這樣做又能怎麼做呢?”二夫人也心急了。“老爺,這是您的意思對吧?你打算讓念兒代替斐衣出嫁吧?”

  面對二夫人的詢問,顧老爺卻產生一瞬間的遲疑。

  而這麼一瞬間,就讓念兒准確無誤地讀進心底去了……

  是否爹的心中,也對她存有一絲不捨呢?

  這樣就夠了,就讓她這麼想、這麼猜,不要去追問答案,因為這樣的想法、猜測,讓她心中好過一些,而且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願意代嫁。”

  此話一出,嚇著的人除了碧雲和斐衣之外,顧老爺和二夫人也有些驚愕。

  然而念兒會毅然決然地答應,只因為她想得到一點另眼相待。

  如果她的犧牲,能讓爹和二娘覺得,她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可惡,無論多大的苦難,她都會咬牙熬過去。

  她不想再被不祥的八字束縛,代斐衣出嫁,就能暫時擁有斐衣的好命格,也許這樣可以在龔府得到多點寵愛——既然有機會掙脫宿命的戲弄,她又何必躊躇不前呢?

  “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斐衣,請爹和二娘放心。”說完,她欠身退下,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眼角有一滴淚。

  “姐姐!”

  斐衣大聲地喊,想要追上前去,卻被娘擋下來。

  “娘?”

  “既然念兒已經答應,事情就解決了!你不要再去干擾她的決定,這是她自己願意,沒人逼她。”“怎麼能這樣呢?”斐衣急得哭出淚來。“姐姐一直對我很好,從來沒有傷害過我,你和爹為什麼總要欺負姐姐呢?她也是爹的女兒,不是嗎?和我一樣都是顧家的骨肉呀!”

  斐衣一番肺腑之言,深深撼動了顧老爺的心,但是卻撼不去他對念兒十幾年來的偏見。

  他知道念兒是他的女兒,也是他們顧家的親骨肉……

  可是一想起多年前谷老的鐵口直斷,不免感到一陣心寒。

  他和正妻是多麼殷殷期盼這個孩子出世,他們甚至為這個孩子想了好多名字,男孩該叫什麼?女孩又該取名什麼?可是最後他們用心所取的名字,卻一個也沒用上。她叫顧念兒。

  念兒,永遠顧念著他的愛妻,也永遠記住這個孩子所帶來的不幸。

  她不是吉祥的孩子,所以他無法多愛她一些,即使她是他的女兒、他們顧家的親生骨肉——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9-24 07: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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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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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3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龔府初春氣節,生意盎然,叢叢花、片片草芽綻放生姿,在溫暖的陽光下盡情閃耀自身的美麗。

  彎過假山流水,繞過長曲壽橋,橋下平靜的湖水上,生了一朵朵又大又粉的蓮花,壽橋的中央,有一座“快哉亭”,龔老夫人常常在此處飲茶賞花,聆聽從外頭聘請入府的歌伶彈唱小曲。

  一個身形俊拔的男人從橋頭那端邁步走來,進入涼亭之後,向龔老夫人問安。“娘,孩兒回來了。”

  龔天洛此趙經商歸來,得到不少利益,但是他的臉上仍然見不到絲毫得意與快樂。

  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孔冷觀情勢。

  龔老夫人看了好久不見的兒子一眼,輕輕將手一抬,示意一干奴婢和歌伶先行退下。

  等到亭內只剩下他們母子兩人,龔老夫人才清清喉嚨笑著道:“你這麼久沒回來,我都快忘記,自己有這麼一個能干的兒子。”

  因為能干,所以她這個娘很少有時間,可以和惟一的兒子共享天倫之樂,每天只有無聊。

  “還有缙兒。”他的兒子總能代替他。

  “缙兒那孩子與我不親,和我相處時十分沉默,或許是受你影響吧,他一直認為自己本身是個錯誤。”龔老夫人提起孫子,不禁感到遺憾,始終無法讓他們父子兩人和睦相處。也怪她,當初為了遵守諾言,硬是要天洛將柳家的千金發進門,不料卻發生這樣的家丑。

  這些年來,她一直保持低調的態度,不去過問兒子的感情生活,因為她不想再釀成一次錯誤。

  但是將近十年,天洛卻總是閉口不談感情的事,他們龔家世世代代單傳,她真的希望天洛能再娶一房,多為龔家添丁。

  “後羲有招來書信。”龔老夫人提道。

  龔天洛疑惑地揚眉,心底有股不祥的預感。

  “信裡寫些什麼?”

  聽兒子這麼一問,龔老夫人隨即漾開一抹笑。“聽說廣陽城裡有一戶人家的千金,八字生得好,是眾多華府爭相提親的姑娘,而且你此趟往北方經商,不也去找過後羲?他應該有跟你提過吧?”梁後羲他以為他在玩什麼把戲,他會不知道嗎?

  梁後羲就是見不得他過清靜的日子,現下給他意出一個大麻煩,又要費心收拾了。

  “他跟你提過吧?”

  看兒子一臉沉默,龔老夫人不禁又問了一次。

  “是提過。”龔天洛承認道。

  “既然這位顧姑娘有那麼好的命相,你豈能輕易錯過?也許她真的能幫助你平平順順呢。”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卻聽見兒子不以為然地說:“我的人生一直很平順,不需要誰來幫助。”“天洛。”老夫人歎口氣道:“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意玉芬的事,但是你總不能因為一個玉葉,就當天底下的姑娘都是玉葉吧?這世上還是有好姑娘,還是有可以陪你共度一生的女人呐。”

  老夫人算是苦口婆心,勸兒子看開。

  “我沒當誰是誰,只是這種兒女私情對我而言,猶如兒戲,一點也不重要。”他淡然道。

  “你說不重要,那一切就依照我的意思吧。”老夫人慧黠地說:“反正你也無所謂,不是嗎?”

  “娘。”龔天洛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後羲的信裡透露出不可錯過的意思,而且他看人一向准確,既然他說顧家千金有幫夫運、好八字,娘便替你命人前去顧家提親,相信再過幾天,就會有喜訊傳回。”“你已經叫人去提親?”龔天洛的表情中有抹震愕。

  “是啊。”老夫人笑了笑。

  “我不答應!”他立刻拒絕。

  “你不是說不重要的嗎?既然不重要,那你還要反抗什麼?聽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長達快十年的不聞不問,給兒子冷靜的時間也夠多了,相信她這次的決定,兒子沒有理自以反對。

  “你還想造成另一段錯誤嗎?”

  “我不想,所以我慎重考慮過了。”老夫人氣定神閒地回答道:“娘希望你敞間心胸,學會去愛人。”

  像缙兒,就一直很希望得到爹的寵愛,可是天洛一直對玉葉使他蒙羞的事耿耿於懷,再怎麼樣也無法和缙兒親近,使得這對父子之間的距離日漸加深,已經失去溫暖可言。老夫人的確是精心思量過,所以她的決定是絕不會改變,也不會讓步——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龔天洛沉默地看著他娘一臉執意的表情,他知道無論怎麼說,也推拒不了這樁婚事。

  這次,他真的被後羲給擺了一道——

  總有一天,他必定會雙倍回報他這個莫逆之交!

  鑼鼓喧天,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了一整條街,經過幾日波折,新娘花轎終於進了南川縣。

  念兒暈頭轉向一整天,最後被送進了新房,頭上蓋著紅帕,所以她全然不知外頭的景象有多麼壯大,只曉得這熱鬧的聲浪很撼人!所以震得她頭昏眼花,全身力氣都快被耗盡了。

  自從爹提出辦法,她點頭答應代嫁之後,顧府與龔府便一直有著密切的書信往來。

  龔府所表現出來的誠意,會讓人感到迷失,因為與可怕的流言全然不符,他們的迎親隊伍一來到廣陽城,哪裡還像是惡人強娶妻的迎親隊伍呢?反倒讓人覺得欽羨,竟然面子十足。

  念兒拜別了爹和二娘,她為了保護裴衣,也為了保留爹對她那分,似有若無的不捨,她同意代嫁。

  幸好碧雲願意陪嫁,她才不致於太過慌張不安。

  “小姐,你餓不餓?”

  避開門外的紅娘和丫環,碧雲進到喜房裡,小聲地問道。

  “奴婢剛才偷藏了一只雞腿,你要吃麼?”

  念兒輕笑道:“你吃吧,你累了一整天。”

  “奴婢怎麼會累呢?反倒是心疼小姐……”碧雲歎氣道:“其實小姐可以拒絕老爺和二夫人的要求,為什麼小姐總是要順從他們的話呢?這樣對你實在大不公平了。”

  “不聽父母之言,就是不孝,難道你要我當一個不孝之人麼?”她已經身掛不祥的重罪,不想再犯任何錯誤。

  “當然不是。”碧雲垂下眼睑道:“奴婢不敢,只是心疼小姐如此委屈,覺得像小姐這麼好的姑娘,不應該這樣犧牲了。”

  她好嗎?

  也許只有善良的碧雲才會覺得她好吧,也只有碧雲才會認為,她應該得到一個好歸宿。

  其實她從來沒奢想過,她的未來能嫁給什麼人,這麼多年的孤獨與寂寞,她只想有天得到看破世情的心。

  “別說了,過去的事不用再提起,現在我們要面對的是嶄新的生活。”念兒豁達地說:“還有很多事要去適應,不如拿現在的力氣來應付往後的日子,過去就別再想了。”

  能真的不再去想嗎?

  也許夜深人寂時,她還是會難過得忍不住全身顫抖吧。

  碧雲不再贅言,安靜地退出喜房。

  雙紅燭,交杯酒,一桌的喜果、喜糖、吉祥物,全被紅燭拉長了影子,靜靜地置放在桌上。

  被恭賀了數不盡的吉祥話,今晚過後,她可以改變命運,不再當一個不祥之人嗎?

  龔天洛不敢違背母命,只好勉強壓抑下強烈的不悅與滿心的拒意,一一應付賓客。

  受邀而來的賓客皆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由此可見他的人面廣闊,勢力不凡,也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而他的好友梁後羲像是有意避開他似的,當喜帖送到梁府,卻說後羲已經雲游四海,不知道逍遙到哪裡去了。

  看來,他暫時報不了仇。

  懷著沉悶的心情,龔天洛來到喜房門口,還退了一千丫環女婢,氣氛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他伸手推開門,走進了布置一室華麗和喜氣十足的新房,無心瀏覽,他邁步走進內房。

  看著桌上的雙紅燭燃著兩簇火焰,火光照耀下,什麼東西的影子全部被反映在牆上,床上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感覺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於是不安地稍微輕挪她的身體。

  是誰進來了?

  新郎官嗎?

  怎麼這麼安靜?喜娘和丫環們跑哪去了?碧雲又在哪裡?她現在該做什麼才好呢?

  念兒心底開始慌慌張張起來。

  “嗄?!”

  倏地,紅頭蓋被一把掀開!而她因為沒有任何預警,於是睜大驚惶的雙眼,仰著小臉,看向面前身形偉岸挺拔的男子——

  他有一雙黑如夜星的眸子,將所有七情六欲,都沉進了他那深邃的眼眸裡,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讓人一旦對上他的雙眼,四目相接後,就很難從他目光中移開視線,可奇怪的是,被他定定凝視又覺得心悸莫名,總想逃開,卻力不從心。他揚起線條剛毅的下巴,俊冷的五官板著一副稍微嚴肅的表情,薄唇懸著不可一世的冷笑,與他一身所散發出來的嚴肅氣息,融化成一股教人不敢侵犯的王者氣勢。

  他睨著眼前的女人,有一張極為陌生的清麗臉孔,嬌小瘦弱的身子,穿著一身艷紅色的鳳冠霞帔,不免顯得法憐又可人。

  她那清澄透徹的瞳眸,像是無邪也無染,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也輕易地探入他的心底,雖然他表面上無動於衷,但是心裡卻因為她的瞅視,而產生不應該有的起伏。

  該死!他怎麼能為這樣一個女人,而產生不同的情緒?

  她只不過是他娘替他隨便拿主意,才嫁進門的媳婦,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交集,他能對她動什麼感情?

  如果說他是因為被她宛如潤玉的美貌吸引,就更加荒唐無稽!

  像他這樣權尊勢高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像個情窦初開的小伙子,對一個陌生女子動心?

  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細致的下巴,扳住她的臉龐,仿佛只要他再稍微使點力氣,就可以把她整張臉掐碎!

  “唔——”她悶哼出聲,不敢亂動。

  或許是因為心煩意亂,龔天洛沒什麼耐心地摘去她頭上沉重的鳳冠,將自己俊美的臉孔欺近她面前。

  她在心底喘了好幾口氣,為了這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逸臉龐,不知丟了幾魂幾魄。

  “你刃以旺夫運?”

  他冷冷地問出這麼一句。

  念兒聽進耳裡,心在瞬間涼了半截,思緒也冷靜不少。

  他所要娶的妻子,是八字好的斐衣,不是她呀!此時此刻她會坐在這裡,是因為她同意了代嫁。爹和娘捨不得斐衣受苦,所以要求她冒充斐衣,可是揭開真面目的她,仍然是一個八字不好的掃把星……

  她雖然冒充得了斐衣,但是再怎麼樣,也無法將斐衣的好八字一並假扮,到頭來,她還是不祥的。

  “我竟然會因為八字這東西而娶妻?”他愈想愈氣憤,沒想到他平生可以橫行天下,就是無法違抗母命!

  這個嬌小得可以的女人,生了一雙水媚的桃花眼,又仿佛是來勾引他的,更令他怒不可遏!

  他怎麼會容許自己有異樣的心情呢?

  龔天洛一心一意想要摒除心底那分詭谲,於是突然將她的身子推倒在床炕上,粗蠻地扯開她的衣襟。

  從未受過這等無禮的侵犯,念兒實在害怕極了!

  她知道新婚夜該與丈天有親密的接觸,但是在她的想象中,那應該是比現在這種情形,還要溫柔的行為才是。

  為什麼他的態度如此強硬?感覺十分懾人!

  “不要……不……”

  她不知不覺地滑下眼淚,餓了一整天,無力掙扎也無力抵抗的她,只不過證實了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纖弱女子。

  任惶恐占滿她整顆心,她只能哀叫、只能求饒。

  “求你……不要……”

  他已經野蠻地扯開她的霞帔,露出了艷紅的抹胸,也露出她王膚凝脂的肩膀與手臂。

  可惡!他的下腹部竟然傳來強烈的騷動——

  他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看著她流眼淚,聽見她求饒的聲語,他心底不禁產生一股不悅!

  像他如此尊高的男人,竟一點也征服不了她的心麼?難道她真的打從心底抗拒他?

  “你哭什麼?”他再度扳住她的下巴,冷聲問道:“你已經是我過門的妻子,你覺得我這麼做是在侵犯你麼?”

  他表明他的行為舉止一切合乎“理所當然”。

  “嗚……”她據著唇,搖了搖頭,但是仍然忍不住地注出聲來,楚楚可憐地讓人心疼。

  龔天洛的心忽然地被揪緊!感覺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刹那間狠狠地掐住他的心!殘酷地扭絞,最後像要掐破他整個人一般。

  他氣憤莫名地反身來到桌前,揚手揮落一桌的喜糖、喜果,雙紅燭也一並熄滅倒地。

  喜房裡比起外頭似乎更加冷冷清清,念兒的啜垃聲增添了無數的悲情,仿若又將所有不幸連貫起來。

  才是新婚夜,她就搞砸了一切。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代替裴衣承受一切苦難了麼?為什麼卻又臨陣退縮了?她怎麼刃以惹怒她的夫君呢?

  王從四德她不是不曉得,縱使她只是斐衣的替身,可是他們畢竟已經拜過堂,他也算是她的夫婿,她不能反抗他。

  念兒勉強坐起身來,只是稍微整理了一身狼狽,她用手背擦干眼淚,鼓起勇氣起身走到他身後。

  “對不起……”她的聲調軟軟的,像是能化成一團煙霧似的,可以輕易地飄進他的耳裡。“我、我是因為沒有任何准備,而你又太突然……所以才會受到驚嚇,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

  她將他生氣的原因都攬到自個兒身上,她絕不能激怒他,謠傳他是個如惡魔一般的男人,如果她現在惹怒他,就有可能會為顧家帶來報復——她怎麼能牽累親人呢?

  即使已受委屈,她也要保護她的家、她的親人,因為這是她點頭同意代嫁的目的。

  為了取悅地,念兒打算將自己的矜持捨棄,她展開纖細的雙臂,大膽地從背後抱住他!

  龔天洛一震!

  所有驚詫和言語盡數梗在喉嚨間,抵在背部的柔軟觸感讓他有那麼一陣子自亂心緒!

  他不可能看上這個女人!不可能!

  他根本不需要女人這種廢物!

  於是他猛然轉身推開她!可是力道過大,她整個人撲飛到床沿,挨痛了身子,他卻也因此心驚!

  才往前踏近一步,他便強迫自己握緊雙拳,壓抑心底莫名其妙的澎湃情緒,勉強自己佯裝無情地轉身離去——









第四章


嫁進襲府第二天,碧雲因為需要學習一些龔府裡下人的規矩,所以暫時不能陪伴在她身旁,龔老夫人貼心地派了一個精明能干的丫環——冬香——來服侍她,為她介紹府中的各樓各苑。

  龔老夫人對這個媳婦似乎非常滿意,一見到她,是又高興又贊賞,更欣賞她的知書達禮。

  所以念兒心裡的擔心減少了一些,至少她覺得婆婆還蠻和藹可親,不像天洛,令人覺得難以親近。

  “少夫人,您要不要到涼亭歇一歇?”

  “嗯。”

  冬香領著少夫人來到涼亭裡,因為府裡規矩較森嚴,所以下人們對主子都是畢恭畢敬的態度。“你也坐下吧。”念兒體貼地請冬香一同坐下歇息。

  “謝謝少夫人。”冬香知道這位少夫人心地很好,她也很高興能被派來服侍少夫人。

  “既然說謝謝,怎麼不坐呢?”

  看冬香遲遲沒有動作,念兒不禁輕蹙眉宇。

  “謝謝少夫人,可是奴婢只是個下人,不能與主子平起平坐。”她卑微地謝絕少夫人的好意。

  念兒忽然伸手握住冬香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不讓冬香有機會拒絕或說一個不字。

  “我當你是一個朋友,當碧雲也是,我從來沒有將誰當成下人過。”念兒溫柔地笑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當姐妹,也可以當朋友,不一定是主或僕的關系。”

  冬香既感動又為難地起身笑道:“少夫人這麼說,奴婢已經很高興了,但是府裡有府裡的規矩,既然奴婢從小賣身為奴,就要有下人的樣子,千萬不可蝓矩。”不做超越本分的事,這種心態也不錯。

  念兒由衷欣賞冬香盡責的態度,但是不免感到府中的規矩太過嚴苛,心中也有無形的壓迫感存在。

  這時候念兒的目光流轉,忽然發現有一個小男孩,正伫立在涼亭外頭不遠處的大樹下望著她。“冬香,站在大樹下的那個孩子,是誰的小孩?”

  念兒並非好奇,只是她覺得那個小男孩好像有話想跟她說,卻又不知道什麼原因,而裹足不前。

  冬香順著少夫人的話裡去,卻意外地在大樹下見到小少爺。

  “回少夫人,那位是小少爺。”

  念兒聽了,只有一抹驚奇的神色。

  外頭傳言龔天洛娶過一房妻子,據說是南川縣地方上有權有勢的望族千金。他的妻子在為他生下一子之後,因為不守婦節,和府內的長工有染,所以被龔天洛以殘酷的極刑私下處死,因此原本世世代代友好的兩家從此交惡,不再往來。

  冬香口中的這位小少爺,自然是龔天洛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念兒心裡頭不自覺地想去接觸這個孩子,或許是因為她從這個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與她相同的寂寞吧。

  於是她起身,想要步下涼亭走到他面前。

  冬香先是開口阻止道:“少夫人,奴婢歡您還是不要接近小少爺為妙,否則恐怕……”

  念兒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因為……”

  “你直說無妨。”念兒笑道。

  “好吧,奴婢就直說了,請少夫人不要怪奴婢嘴碎。”少夫人對她好,她當然希望少夫人能在府中過好日子。

  “小少爺的親娘做了一些事情是對不起龔家的,所以老夫人和少爺對小少爺,總是不自覺地表現出嚴肅的態度,小少爺也不愛親近老夫人和少爺,因此他並不受寵。

  而且府中只要有人對小少爺好,就會受到少爺嚴厲的目光,所以大家都不敢大親近小少爺,可是大家都看得出來,小少爺其實非常想親近少爺,因為在小少爺心中,少爺一直是威風凜凜的模樣,是他心中崇拜的對象……”

  果然還是大人造的蔡。

  念兒不禁暗忖——

  這麼說來,這個孩子的處境也相當可憐,一提之下,竟然與她多多少少有點相似,或許她應該選擇和這個同病相憐的孩子,惺惺相惜,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避而遠之。

  “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念兒投予一抹笑容之後,毅然決然地移步來到大樹下,而冬香則留在涼亭裡歎見。

  缙兒抬頭看著那個愈走愈近的女人,一開始,他的眼神充滿了防備,也是戒心重重。

  “你叫什麼名字?”念兒友善地問。

  她並不想嚇著這個孩子。

  “我叫龔缙。”池扳著臉回答她。

  念兒看著他不苟言笑的表情,不禁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川笨女人!”不料他的語氣竟如此凶狠,像把她當成仇人。“剛才冬香和你說了我娘的壞話對吧?她應該也告訴你,我爹不准府裡任何人接近我。”念兒看著地滿心戒備,笑容又悄悄隱去。“你爹沒有不准我接近你,冬香也沒有說你娘的不是。”

  她想卸除他一身的武裝,當個孩子,還是不要太過世故比較幸福。

  “你說謊!”

  雖然他小小年紀,可是說話的氣勢卻足以懾人,再仔細審量他的眉宇和五官,念兒還是漾開一抹溫柔的笑。

  “笨女人!你又笑!”缙兒忍不住地罵,不知道為何,他就是受不了這個女人的笑容,感覺很……賊。

  “你知道我笑什麼麼?”念兒故意問他。

  “我怎麼會知道笨蛋在想什麼。”他酷酷地回道。

  “我覺得你們父子倆……真的好像。”

  “笨女——嗄?像?!”缙兒頰時怔愣,一會兒立即回過神來,語氣有些慌張地問“你是說我和爹很像麼?”

  “嗯。”她點點頭。

  “什、什麼地方像?”他的態度軟化許多。

  “板著一張臉,說話的氣勢很嚇人。”她溫柔地撫摸他的發頂,蒙開美麗的笑容道:“你以後一定是個大有可為的男子漢,因為你有與生俱來的王者風范喔。”

  缙兒愣了愣,頓時漲紅整張臉,眼前這張笑容深深撼動了他小小的心扉,似乎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愚昧,至少他嘴裡的這個笨女人,還識得他一身的優秀和長處。

  他本來是想給她下馬威的,因為爹一旦娶妻,就有可能會更忽略他,所以他才會板著臉孔和她說話。

  沒想到他的後娘,居然是個溫柔又愛笑的美麗女子,不怕爹會愛上她,連他都無法討厭她……

  從冬香口中得知缙兒和龔天洛倆人的父子感情很生疏,可是不用冬香多說她也看得出來,缙兒真的很喜歡龔天洛,他甚至很高興她說他像天洛,她和缙兒好像也是因為這樣才變得友好。

  或許是因為妻子的背叛,所以天洛無法接受缙兒,可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怎麼能讓缙兒當代罪羔羊呢?

  她也是想彌補自己對襲天洛的欺騙——

  雖然她是為了保護斐衣,也是為了讓爹和二娘無憂,才答應代嫁,或許算是出自一片孝心,可是她心中原本也有些私心,想要借著頂替、冒充斐衣的機會,在龔府裡得到一些地位,這已經是一種欺瞞的行為,何況她對龔天洛不坦誠也是事實。

  念兒特地拜托冬香請廚娘熬一盅場,精心設計,要缙兒親自端到書院裡給他爹喝。

  她認為父子之間,就是需要多一點貼心之舉。

  可惜當初她沒有勇氣,身為顧念兒的她,只是一個懦弱退縮的人,不敢迎視父親嚴厲的目光。

  但是現在不同,她的身份是顧斐衣——一個命好、八字好的人,既然她嫁了過來,她就應該為她的夫家盡心力,為他們父子的和好打量、算計。

  “娘。”缙兒抬頭掃了念兒一眼,又低頭看著雙手間端著的場盅,不禁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目光。“這樣做……真的妥當麼?”

  幾日的相處下來,缙兒對這位溫柔的小娘已經產生了好感,而且逐漸變成一種喜歡。

  所以念兒的提議,他只是皺了皺眉頭便同意去做,不過當他們端著湯盅來到書院時,他心中又退卻了。

  “你是你爹的孩子,做這些事都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有什麼不安呢?放心吧。”念兒投予他一抹鼓勵的微笑。

  缙兒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點頭道:“嗯,咱們走吧。”

  兩人來到書室前,李總管恭敬地迎上前問安。“少夫人、小少爺好,請問兩位是……”

  缙兒猶豫一會兒,才開口道:“李伯,麻煩你替我開門,我端湯給我爹喝。”

  李總管愣了愣,看著小少爺又看了少夫人,思前想後,似乎有點明白了怎麼回事。

  “喔,好好好。”

  一連迭聲地答應之後,李總管干脆不請示少爺,直接讓少夫人和小少爺入內,省得少爺又拒見小少爺。

  “謝謝李伯。”

  缙兒向李總管道謝,念兒也微笑著點頭示意。

  李總管替他們開門又關上門,心中有無限感歎,希望這位少夫人能抹去少爺心中的傷痕。

  缙兒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勉強佯裝鎮定地開口道:“爹,孩兒請廚娘熬了一盅補湯給您補身。”

  龔天洛的目光鎖在手中的卷冊上,文風不動。

  缙兒失望地垂下眼來,想要轉身退出書室,卻讓念兒給阻止下來。

  只見她清了清喉嚨,鼓足勇氣對鎮坐在書案前的男人抬頭挺胸道:“這是缙兒一片孝心,你怎麼忍心讓孩子失望呢?”

  念兒話才一出口,立即讓缙兒緊張不已,她怎麼敢用這種質問的語氣和爹說話呢?“娘……”

  砰地一聲!

  龔天洛一掌重拍桌案,氣氛立即變得僵滯。

  “誰准你向缙兒出這種鬼主意?”

  念兒瞪大雙眼,一臉驚詫——

  她細細猜想,最後才央托冬香去准備這盅補湯,而缙兒也是提起了莫大的勇氣才敢踏進書院,將湯盅端來給他。

  他居然如此冷漠、不領好意。

  “爹,對不起。”缙兒的神情充滿落寞,但態度依然從容。“孩兒立即退下,不打擾您了。”說完,缙兒端著原封不動的湯盅欲退出書室外。

  念兒伸手阻止,徑自從缙兒手中瑞走湯盅,蓮步輕移來到龔天洛的身旁,揚笑道:“這是缙兒一片孝心,你應該童於接受才是。”

  “你想同我說教?”他眉一挑,寒氣逼人。

  念兒輕搖螓首,語氣一貫溫柔地說“也許你不喜歡這種表達關心的方式,我們會改,可是這盅補湯除了是我自作主張之外,卻也是缙兒對你的一片孝心,你不覺得窩心麼?”

  龔天洛冷冷地看著念兒,一臉拒意。

  “你喝喝看嘛!”念兒投予一抹笑,感覺很久沒有擁有如此單純的心思。“如果不好喝,你再皺眉頭也不遲。”

  看著她的笑容,他臉上冰冷冷的表情慢慢有了變化,他發現自己似乎不排斥聽到她在他耳際輕聲細語。她靠得如此近,不僅是說話的聲音可以聽得一清二楚,連談吐時的氣息也能完完全全在臉頰感受到,她說話帶著不可忽視的魅力,至少他認真地聽著她的聲音、感受她的氣息……

  他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慢慢朝她臣服了。

  她揚著微笑,將手中的場盅呈到他面前,意思想要化解他們父子之間的尴尬氣氛。

  身為骨肉至親的兩人,不該像陌生人一般不聞不問。

  看著她美麗的唇角,為他綻放的笑花,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端過她手中的湯盅,頓時,她和缙兒心裡都是欣喜若狂的!

  他沉默地盯現場盅,又淡然地掃了缙兒一眼,心底也是激動萬分的!只因為他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容易被一個女人說服——

  他怎麼可能信服一個女人?!自從被女人背叛之後,他根本沒有興趣再沾染任何一個女人,更可以說沒有半個女人人得了他的眼,如今又是一個媒妁之言娶進門的妻子,他有可能排斥她、拒絕她,就是不可能動情去愛她!

  天洛一手持著場盅,另一手移開了盅蓋,伸直了持著湯盅的手,手背一翻,將香氣四溢的熱湯全數倒盡——

  刹那間!誰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愣地看著地無情的舉止、和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孔。

  當念兒帶著缙兒一副受到創傷的模樣離開書室時,龔天洛煩躁地握緊了擱在書案上的拳頭。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心浮氣躁?她的影響力,不容他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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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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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碧雲端了一盆清水走進小姐的寢房內,請安道:“小姐早。”

  念兒笑了笑,梳洗干淨之後,端坐在銅鏡前,讓碧雲替她編發,最後盤成端莊賢淑的發髻。

  “小姐,自從新婚以來,少爺都守在書院裡沒有回寢房,委屈你了。”碧雲貼心地慰言。

  念兒搖了搖頭,懂事道:“我哪裡委屈呢?反倒是你,為了我而來到這裡,聽冬香說府裡的規矩頗多,你學得很累吧?”

  “不會不會。”碧雲堅強地笑著。買要能陪在小姐身邊服侍小姐,再多的規矩奴婢都願意學、願意記。”“碧雲……你對我真好。”念兒感動著。

  碧雲知道小姐心思細膩,情緒最容易起起伏伏。“小姐對奴婢才好呢,奴婢自小人府為僕,大家看我都像看狗似的,只有小姐不當碧雲是奴才,真心真意對碧雲好。”

  “你本來就不是奴才,我一直當你是姐姐。”

  這些年來,若不是碧雲在身旁鼓勵她、陪伴她,也許她早孤獨地成為一個懼聞畏知的人,從此與世隔絕,過著空空洞洞的人生。

  “謝謝小姐。”碧雲替小姐插上發钗,十分細心。

  這時候冬香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臉緊張道:“禀告少夫人!小、小少爺不見了——”

  “什麼?!”

  念兒震驚地站起身來,步向冬香詢問道:“何時發生的事?”

  “小少爺昨天一整天未進食,奴婢聽少夫人的話特地到房裡問小少爺想不想吃點東西,可是小少爺不在房裡,奴婢本以為小少爺只是出去走走,晚些就會回房歇息,於是奴婢也回去睡覺了。

  可是剛才奴婢端清水到小少爺房裡時,才發現小少爺根本一整晚沒有回房,他的床枕都沒有睡過的痕跡!奴婢在府中找了一會兒,還是沒見到小少爺!”

  “怎麼會這樣呢?”念兒詫異地征望冬香,直覺是自己出的主意,害得缙兒胡思亂想。

  肯定是龔天洛當著缙兒的面前將補場倒掉,缙兒的心裡受了嚴重的打擊,雖然他一聲不吭,但是她怎麼會沒察覺他內心的難過呢?

  念兒不免要責怪自己大過粗心大意。

  “我去找他!”

  說完,念兒立即不顧一切地往外頭奔去。

  “小姐!等等我!”

  碧雲和冬香也立刻尾隨念兒而去。

  念兒不敢驚動任何人,就怕消息傳到襲天洛耳邊之後,他會更加怪罪缙兒不懂事。

  所以念兒和碧雲、冬香主僕三人,一邊焦急地尋找缙兒的影蹤,一邊還要稍作掩飾。

  “缙兒!”

  念兒獨自來到後花園裡,小聲地叫喊著,希望能趕緊找到缙兒,她不希望缙兒一個人承受傷心。

  當她正想往另一處花園找去時,蓦然在一棵大樹後發現了缙兒的身影。

  “缙兒?”

  她心急如焚地朝大樹後走去,看見缙兒一臉倦怠地蹲坐在大樹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黯然垂下眼睑。

  “你怎麼躲在這裡呢?我好擔心你。”念兒跟著蹲下,溫柔地說:“書房裡發生的事讓你耿耿於懷麼?”

  她知道這是一定會的,缙兒的心情就像她同意代嫁時的心情一樣,都充滿了失望。

  “娘……”他喊她。

  “嗯?”

  “不管我怎麼努力討好爹都是沒用的,這輩子他都不會喜歡我的,永遠永遠都不會。”他絕望地說。

  怎麼會呢?”念兒急著想安慰滿心失望的他。“你是他惟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你們都是父子,天底下哪有父親不愛自己的骨肉?你爹會喜歡你的,因為你既聰明又懂事。”

  “別再安慰我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坐在這裡想了一整晚,將過去爹對我的種種想了一遍又一遍,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念兒發覺了缙兒臉色詭異,說話的語氣又不對勁。

  “你怎麼了?”

  “我沒事……”

  他總像個成熟、懂事的大人,盡量去達成爹的要求,主動地習讀四書五經和更多更多的古文,只想和爹的距離更接近。

  但是到頭來總是成空,他的努力都是沒用的!年僅九歲的他,肩上所負荷的壓力,早遠遠超越同年紀的孩子,所以他沒有朋友,因為他的心思,全繞在如何與他爹共享晨昏歡笑的難題上,於是他無心去擁有童年,只有一步一步逼著自己越來越懂事。

  念兒伸手觸摸到他的額降和臉頰,驚愕道:“你的臉好燙!”

  “燙……會麼?”缙兒緩緩閉上了雙眼,只覺得好累、好困,可能是一整個晚上未合眼吧。

  他的煩惱實在太多了……

  “缙兒!缙兒!”她伸出雙臂攬住了他虛軟的身子,將他抱在懷中,感受到他全身發燙的熱度。“來人啊!快來人啊!缙兒昏倒了!”

  “娘……”他昏昏沉沉地在念兒的懷中,仿佛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暖流,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有股小小的幸福感?

  為什麼這麼溫暖?為什麼呢?

  他慢慢安心地沉睡下去,所有煩惱似乎都暫時遠離了他……

  念兒踩著凌亂的步伐來到書院裡,她急著告訴龔天洛,缙兒昏倒一事,卻在書室前被李總管阻攔下來。“少夫人好。”

  “我有事要見相公。”

  “少爺在處理賬目,已經下令不接見任何人。”李總管為難地說:“請少夫人不要再為難小的。”“我是為了缙兒的事來求見他的!請你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吧。”她楚楚可憐地哀求。

  李總管左思右想,實在不忍心拒絕少夫人的央求,於是閉了閉眼,咬牙往後退開一大步。

  念兒感激地說,“謝謝李總管!”

  她伸手推門而入,倉皇地進入書室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一觸即發的火山,在龔天洛冷眼注視她的瞬間,立即奔流四處,將他們淹理。

  “誰准你進來?”他冷冷地問。

  念兒勇敢地抬頭,迎視他接近殺人的目光,她認為,他不致於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缙兒生病了。”她告訴他。

  “你可以命人去請大夫。”他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銳利的目光又調回桌案的賬冊上。

  “你不去看他麼?”

  他沉聲道:“這種小事不需要告訴我。”

  念兒聞言,心裡頭為缙兒感到難過,也為眼前這個尊傲四方的男人的無情感到氣憤不已!

  她的心中忽然湧現滿溢的勇氣,舉步向前來到桌案前,與他只有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他是你的兒子,他渴望得到父愛,難道你看不出來麼?為了討你歡心,他盡量避開你,但是這樣的方式,究竟要如何博得你的喜愛呢?你們只會愈來愈疏遠而已!”

  “那又如何?”

  天呐!沒想到他對缙兒的情感居然如此淡薄,就連聽見缙兒生重病了,也僅是一張漠不關心的表情。

  “你是他的親爹,你應該對他付出關愛!”

  “我不需要做那些事,缙兒也不需要我。”

  “怎會不需要呢?”她反駁道:“沒有一個孩子阿以堅強忍受被自己的雙親忽略,即使是你!我們自幼都是在關愛中成長,你怎麼能因為大人的恩怨而冷落自己的孩子呢?”

  他不為所動地審閱手邊的賬冊,恍若未聞。

  念兒毫不放棄,再接再勵地說:“缙兒心裡也是做了一番掙扎,才會鼓起勇氣端那盅湯來給你喝,可是你卻在他面前將場倒掉,你可知道缙兒有多失望?

  他甚至吃不下任何東西,一整夜坐在外頭反省,現在他生病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好麼?你們是骨肉至親的關系呀!你又何苦讓他承受你這樣冷漠的對待?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大殘忍了!”

  她的一言一語像是有什麼特殊力量一般,統統一字不漏地鑽進他的耳裡,像是針一般刺痛地的耳膜。

  雖然他心裡的思緒如浪濤般翻湧,可是表面上仍然佯裝鎮定,專心於公務,無所動容。

  見狀,念兒真的生氣了!

  她顧不得後果的可怕,伸手將硯台打翻!黑亮的墨汁潑上書案上的賬冊,他倏地起身瞅住她的瞳眸!

  “你敢?!”

  困難地吞咽一口口水,她勉強壓抑住心底的緊張道:“都已經做了,當然是敢了。”“你知不知道意怒我的後果?”

  “我不怕!”她大聲地說出,但是一張慘白的臉色如紙,卻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眯長危險的眸子,迸出森冷的眼神,邁步繞過桧木制成的桌子,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帶著不懷好意的冷笑,伸出長臂揮空書案上的雜物,將她上半身推倒在桌上!

  “啊!”

  她整個背脊抵在髒得一塌糊塗的桌面上,潔淨的衣裳沾染到桌上的黑墨,混亂成一團——

  他斯身向她,將她牢牢鎖在自己身下,吻住她桃色的小嘴,粗野地翻攪她蜜口中的香甜。

  “唔……”

  她幾乎無法抵抗地臣服在他的侵奪下,她想推開他,但是全身的力氣卻像在被慢慢抽空似的,愈來愈薄弱。他吻得她頭暈目眩,呼吸逐漸濃濁。大掌忽然罩住她胸前一只柔軟,震得她心底驚駭連連!

  不一會兒,他放開她已經被吻得紅腫的唇瓣,進而伸手掀開她的衣襟,一片迷人的紫色抹胸,映襯著她雪白潔皙的肌膚。

  她的雙頰露出美麗的酡紅,羞怯地想攏緊前襟,卻被他制止。

  他將她的雙手拉高過頭,低頭吸吮著她的玉頸,一處一處地啃咬,印下又紅又紫的吻痕。

  “啊……”

  她忍不住吟哦出聲,控制不住心底那分即將瘋狂的顫意。

  他們的呼吸交遞在彼此之間,她迷蒙著雙眼看著地,他深邃的眸子裡似乎減少了森冷的寒光。是錯覺麼?

  她為何會感覺到他有那麼丁點溫柔呢?

  他撫摸她身子的大掌充滿熱度,溫暖了她每處冰冷的肌膚,像是一種非常仔細的愛憐。

  “你很害怕麼?”他可以感覺到她全身顫抖抖得可憐,於是他不自覺地放緩了動作。“別怕,我不是故意要嚇你。”

  他居然不忍心見到她惶恐不安的表情,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會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他到底怎麼了?自從將她發進門之後,他全部的心緒都亂了!只有終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處理公事,才能暫時不去想起她——

  這樣的他,簡直是著了魔!

  “我……”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覺得全身燥熱難耐,喉嚨間像是梗住什麼東西似的,吞不下也吐不出來。她的身心莫名地想迎合他,可是心底最深處又有股退卻感,就怕她像飛蛾撲火般,引火焚身。

  她能對這個男人動心麼?她能拋開一切,去接受他成為她真正的丈夫麼?如果他願意接納她,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她需要被愛呀!

  念兒伸出藕臂大膽抱住了他,投入他的胸膛,小臉熨貼在他的左心房,聆聽他如同她一般急迅的心跳聲。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我更相信你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求求你去看看缙兒好麼?他真的需要你。”她開著眼睛大聲說出,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乞求他的答應。

  他像是被一股極流遍全身上下,整個人震了震——

  懷中柔軟的身子,竟然令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沖動,他想要將這個女人獨占在身旁!

  這是怎麼回事?他居然還是動情了!

  緩緩推開了懷裡的人兒,龔天洛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不想讓她瞧見自己臉上多變的神色。

  他不應該如此失措……

  “讓我冷靜一下。”他示意要她先離開。

  念兒安靜地整理自己的衣著,感到十分沮喪,最後……她仍然是勸不動他無情的心——










第六章


“娘……”

  缙兒緊閉著雙眼,陷入昏昏沉沉的浪潮中,整個人虛弱無力地,隨著波浪起起伏伏,始終找不到可靠岸的地方。

  看著地陷入昏迷,卻仍然深鎖雙眉,念兒實在感到很不忍心。

  “缙兒,我在你身邊,你要趕緊好起來知道麼?”她握住他羸弱的小手,萬分擔心地熨貼在胸前。“少夫人,你照顧小少爺一整天也累了吧?”冬香體貼地說:“你去休息吧,我會好好照顧小少爺。”

  “是呀,你要保重身體。”碧雲也在一旁附和道。

  念兒搖了搖頭。

  “如果離開缙兒,我根本無法安心入睡,只要想著缙兒是因為我,才會病得這麼重,我就——”

  “少夫人!請你不要責怪自己。”冬香忍不住反駁道:“若不是少夫人鼓勵小少爺這麼做,也許小少爺永遠也不可能主動去親近少爺,雖然少爺拒絕了小少爺的關心,可是小少爺心中一定是很感謝你的!”

  “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小少爺一定會康復的。”

  念兒勉強扯出一抹笑,點點頭道:

  “你們跟著忙了一整天,也都累了,去休息吧,這裡我會照料,如果我支撐不住,一定會告訴你們。”

  名香和碧雲相觑一眼,最後只好無奈地點頭答應。

  念兒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缙兒直至深夜,才暫且倚坐在床沿打肫。

  這時候房門像被一陣輕風推開,龔天洛踩著無聲無息的步伐來到床邊,看著念兒疲累地睡著,可想而知她為缙兒付出的心力。

  此時此刻,他不禁回想起她認真對他說過的話——

  沒有一個孩子,可以堅強忍受被自己的雙親切心痛,即使是你!

  我們自幼都是在關愛中成長,你怎麼能夠因為大人的恩怨,而冷落自己的孩子呢?

  缙兒心裡也是做了一番掙扎,才會鼓起勇氣端那盅湯來給你喝,可是你卻在他面前將湯倒掉,你可知道缙兒有多失望?

  他甚至吃不下任何東西,一整夜坐在外頭反省,現在他生病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好麼?你們是骨肉至親的關系呀!你又何苦讓他承受你這樣冷漠的對待?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大殘忍了……

  他殘忍麼?

  看著念兒沉沉睡去的臉龐,他心中不禁產生了陣陣的迷惘。

  缙兒在香亂的意識中逐漸蘇醒,他先是動動手指,原本想挪動身子,才發現床沿有個人趴睡在那兒,他大概知道是誰,所以不打算吵醒她,當他目光往上移動,看見有另一個男人伫立在床邊,當地看清楚了來者是誰之後,不禁倏地一驚——

  是爹?!

  爹怎麼會來呢?!

  龔天洛輕而易舉,就洞悉缙兒心底震驚的心緒,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替他拉好被子,沉默的舉動,卻讓缙兒感到更詫異萬分!

  “感覺好點了麼?”

  缙兒先是呆愣半晌,而後才胡亂地連忙點頭道:

  “好、好很多了……”

  龔天洛定定地注視缙兒的反應,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沒錯,這個孩子確實很需要他——

  只不過是一個關心的舉動和一句問候,竟然可以讓缙兒露出,如此復雜的興奮神色。

  這是他一直選擇忽略的事,他不認為缙兒是他該負起的責任,因為柳玉葉背叛他在先,他又為何不能無情在後?可是這樣的念頭,卻讓他暫且忘記一件事——缙兒雖是柳玉葉的骨肉,卻也是他龔天洛的親生兒子!

  這九年多來,缙兒一直非常乖巧懂事,縱使有再多的怒氣,也都隨著時間流轉而逐漸消弭了。

  “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歇息?”缙兒小心翼翼地問,深怕說錯話惹爹不悅。

  龔天洛無波的眸光,淡掃念兒沉睡的側臉,冰冷的唇角,不禁揚起一抹似笑非笑。

  他靜思過後,對缙兒說道:“你病了,我總要來看一看。”

  “呃……”

  聞言,缙兒幾乎沒了聲音。

  從他懂事以來,從不曾感受過爹對他的關心,然而現在卻得到爹有些淡然,也有些溫暖的問候。

  缙兒心中真的充滿感動,但是又突然覺得,一切也許只是一場夢而已,睜眼閉眼之後,就會發現全部都是假的。

  “你好好休息吧。”

  他看著趴在床沿沉沉睡去的女人,可以感覺到她的疲累。

  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伸出長臂,穩穩抱起她嬌小的身子,讓她安然地睡在他懷中。

  “嗄?!”缙兒看了,不禁露出萬分驚詫的表情。

  印象中,爹不近女色呀……

  當龔天洛抱著念兒,要轉身離開之際,缙兒猛然吸了一口氣,提足勇氣開口喊道:“爹!”

  龔天洛回頭看他,黑凝的目光透露出一絲精銳。“娘、娘她不是一個笨女人……”

  他本來以為她是,但是經過幾天來的相處,他發現她是個很溫柔、很迷人的女子。

  “我知道她不是。”龔天洛難得對他九歲大的兒子露出一抹笑。

  縱使不具特別意義,但是也足以讓缙兒喜上眉梢。

  是因為娘的關系,所以爹才會有所改變吧?

  他有這樣的聯想……

  翌日,清晨似乎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做過如此甜美的夢了——當念兒從安詳的睡夢中醒來,心中帶著絲絲幸福感。

  但是最後她不禁訝異,自己是怎麼回到寢居的?

  碧雲端來清水,一進門便笑道:“小姐早。”

  念兒移身下床,來到銅鏡前梳妝打扮,她輕蹙眉宇間向碧雲。“昨晚我不是在缙兒房裡照顧他麼?”

  “是呀。”

  “那……”她認真想了想,實在想不透,怎麼會一覺醒來,居然是躺在自己的寢房裡?

  “哪裡不對麼?”碧雲既熟練又利落地替小姐盤發。

  “我是怎麼回到寢房呢?”

  “這……奴婢不知。”

  她昨晚可是比小姐還早去歇息呢。

  正當念兒心中的疑團無法解開時,缙兒恰巧從外頭走了進來,也聽見了念兒的疑問。

  “娘。”

  “缙兒,你醒了?還有沒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一見到他,念兒又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都好了,沒有任何不舒服。”

  “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知道麼?別讓大家為你擔心了。”看來最擔心他、關心他的人,還是這個可愛的二娘才對。

  有些感謝的言語他要藏在心底,永遠牢記。

  “昨晚是爹把你抱回房裡睡的。”他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嗄?”

  念兒一時反應不過來,無法順利接收,缙兒忽然傳遞而來的訊息,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缙兒對她笑了笑道:“你別這種表情嘛!看到爹把你抱在懷裡時,我也是很驚訝、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爹就是這樣把你抱回寢房歇息了,而且……還叫我也好好休息。”

  “真的麼?”她有些微愣,是因為事情令人出乎意料!

  “他真的有來看你麼?他——”

  缙兒興奮地用力點點頭,笑道:“娘,謝謝你!一定是因為你替我說了很多好話,所以爹才會願意來探望我。”

  聞言,念兒感到既喜悅又心酸。

  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非要有如此纖細的心思不阿呢?這樣的他可以得到快樂的童年麼?

  念兒展開雙臂擁抱住他的身子,閉了閉眼道:“我沒有替你說什麼好話,你是他的兒子,他當然會願意來探望你。”

  缙兒被她這麼擁抱住,一開始覺得很別扭,但是聽見她以哽咽的語氣,說完這些話時,他小小的心靈裡,充滿前所未有的滿足。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的眼眶都漸漸濕熱起來……

  念兒又麻煩冬香替她准備一盅補湯,親自端來書院裡要給天洛喝。

  雖然他的神情總是帶著冷漠,但是他心裡應該存在一些溫度吧?否則也不會口頭上拒絕,但是暗地裡卻悄悄去探望缙兒。

  “少夫人好。”

  “李總管,我想端這盅湯給天洛喝,不知是否可以讓我進去?”她客氣地問。

  “當然可以,少夫人請!”

  李總管擅自替少夫人推開書房的門,恭請她入內。

  反正他這樣自作主張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少爺真的要懲罰他,頂多他這個總管的職務不當,但是少爺的幸福卻不能不顧啊!

  少夫人溫柔娴敏,對待下人的態度又親切,李總管這輩子為奴為僕,還沒遇過像少夫人這麼客氣、親切的主子呢!

  所以他願意擔起自作主張之罪,只為讓少夫人和少爺多親近,順便可以培養夫妻之情。

  念兒向李總管示意感謝之後,使挪動蓮步走進書房裡。

  龔天洛鎮坐在書案前,這一次他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反而像是一臉料到她會來找他的自若神情。

  “我端了一盅湯要給你喝,趁熱喝吧。”她沒經過他的允許,徑自瑞場上前請他嘗香。

  “我在忙。”他先是拒絕。

  念兒不氣餒,綻出美麗的微笑道:

  “上次缙兒端來的場被你倒掉了,我想你那時候可能只是一時手滑吧,好可惜你沒喝到這麼好喝的湯,所以今天我特地又為你端來一碗。”

  他抬頭看著她迷人的笑臉,居然無法再說半句回絕的話。

  他果然陷入一個可怕的陷阱裡,愈掙扎便愈往裡頭墜去,而這個陷阱可怕的地方,使是要付出真心——

  僵持的氣氛,最後還是被她清麗的笑容收服,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安靜地品嘗這盅熱湯。

  念兒伫立在他身旁看著他喝湯的樣子,英俊的臉龐只需稍微的注視,便足以令人感到臉紅心跳。

  她靜靜欣賞他如刀鑿般的五官,剛毅有型,英氣逼人,早在他們初次見面的那瞬間,她的心就被他那雙黑如夜星的眸子給懾服了。

  當他強吻她的嘴,她只覺得羞怯難當,但是卻不討厭,她甚至有點兒喜歡上他剛硬如鐵的胸膛……

  龔天洛沉默地喝完場,念兒立即掏出絹帕替他拭淨了唇。

  這溫柔的舉動令他怔忡!

  他不自覺地伸手,捉住她拿著絹帕替他擦拭嘴唇的手,雙眸像是突然發現什麼似的,定定凝視她。

  “你……”念兒的雙頰立即染上兩團绯紅,她微微垂下眼睑細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他忽然將她拉進懷裡,用長臂攬住她纖細、香軟的身子,當她整個身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心底突然湧生一股占有她的渴望!

  該死!

  為什麼一面對她,他就無法好好控制自己?!

  正當他心裡對自己的心緒失控又狂又怒時,卻忽聞她清脆好聽的噪音,從懷裡傳來。

  “謝謝你願意去探望缙兒,我很擔心他一直承受壓力和失望,最後會愈病愈嚴重,然而你幾句關心之語,勝過萬種良藥,證明你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人。”她笑。

  “殺妻也算好人?”他淡然地問。

  “你承認你有殺妻麼?”她仰起美麗的臉龐,定定望著他,與他之間的距離十分暧昧。

  “我聽見的是外頭的流言蜚語,不定采信,只要你親口說不是,我就相信你的話。”

  他先是沉默地思忖,而後問她。“你為什麼願意相信我?”

  念兒輕輕地將臉枕靠在他的胸膛上,額際輕貼他的下巴,感受他的心跳鼓動,也分享著彼此逐漸濃濁的呼吸聲。

  她揚起一抹笑,溫柔道:“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不需要去聽信不實的傳言。”

  他的冷漠,絕不是源自心底,如果是,他的懷裡,怎麼可能具有這樣溫暖的溫度?教她捨不得離開。

  “嫁給你,我就應當現你為天地、我這一輩子的依靠,愛你也是如山高海深,我知道你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如果可以……請你試著接受我,因為我的情、愛都是最初發生……”

  她一定是被他的魅力,迷得暈頭轉向了,才會如此大膽地做出表白!

  念兒酡紅的臉龐愈加美麗出色,當她再次抬頭仰望他俊逸的臉時,他忽然低頭攫住她的唇瓣!

  截然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物得小心翼翼,而且情意無限……

  他用舌尖撬開她的貝齒,與她的丁香小舌纏綿在一塊兒,吸吮著她蜜口中的甜美,心底很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啊!”她的身於忽然被凌空抱起,不由得驚叫出聲。她柔若無骨的雙臂緊緊攀住他的頸子,身體的芳香萦繞在他的鼻息間,迅速點燃他的怒火!

  他抱著她往書房裡的內房走去,激動澎湃的情欲,正由四面八方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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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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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4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窗外天色南暗,但是帳幔裡的人兒卻初醒。

  念兒閉了閉眼,赤裸的身子,仍然泛著歡愛過後的潮紅,她拉攏著被褥,偎進了他暖熱的懷抱裡。

  原來兩人的結合,是這種奇妙的感覺,而她居然可以投入其中,將他的愛撫和親吻全當成一種享受。

  “你怎麼不睡?”他微揚著唇問道。

  “我、我睡不著……”她聲音細如蚊蚋地回答道。

  他可以感受到懷裡柔軟的嬌軀,隱隱約約顫抖著,於是攬緊了她的身子,體貼地問:“冷麼?”

  “不冷。”在他的懷裡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暖,她只想好好溫存,怎麼會覺得冷呢?

  “可是你在發抖。”

  “我……”她微垂眼睑,羞怯道:“我只是有點害怕……”

  聞言,他不禁輕蹙眉頭。

  “你害怕什麼?”

  為什麼她會選擇奮不顧身愛上他呢?

  她明明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代嫁新娘,並非他真正想娶的妻子,她這樣將真心交給他值得麼?從頭至尾,他一直認為她是顧斐衣,而非顧念兒——

  她能告訴他,她在害怕什麼?

  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心中充滿強烈的沖擊和震撼,不敢相信,世間竟然會有如此俊美無俦的男子,不僅出現在她面前,而且還成為她的丈夫,她必須仰賴一生的天。

  但是事實的背後,她不該這樣全心全意地投入,因為她只是個代嫁新娘,如果沒有外頭謠傳的流言蜚語,現在躺在他身邊、享受他的柔情的女人,應該是斐衣而非她……

  “你怕我麼?”這是他最直接想到的答案。

  “當然不是。”她迅速地搖了搖頭否認。“我說過你是個好人,我為什麼要怕你?”

  “我做了什麼事,讓你覺得我會是個好人?”

  他相信自己在外頭的形象,一定和冷酷無情脫不了關系,可是這個女人口口聲聲,都說他是個好人。

  究竟他哪裡好到值得讓她掛在嘴邊?

  “你願意關心缙兒。”

  他閉了閉眼。

  “這樣你就認定我是個好人?”

  道理有這麼簡單麼?

  “嗯。”她輕笑道:“一個真正冷酷的人不會去關心別人,雖然你外表看起來確實冷漠,但是在你心裡,其實有很溫柔的部分存在,對吧?”

  他愣了愣,別開臉道:“別亂猜。”

  他居然會因為她的話,感到有些不自在!

  像是……不好意思——

  老天,他真的愈來愈奇怪了!

  “既然你心裡關心缙兒,為什麼總是要板著一張臉呢?對一個孩子來說,你是個過於嚴肅的父親。”

  突然間,他憶起了那段破碎的過去……

  雖然同樣的聽從母意,發了世交的千金柳玉葉,可是他在柳玉葉身上,從未得到任何心動的感覺,甚至他始終為這段婚姻感到頭疼欲裂,因為柳玉葉對他的不滿實在太多了。他整日忙於公事,所以沒有時間,可以好好陪在妻子身邊,讓她深嘗了獨守空閨的苦果,所以最後她拋下一切,和府裡的長工私奔了。

  因為母命難違,所以他又非心甘情願地娶了妻,他仍然同樣地忙於公事,終日鎮坐書房裡,可是顧念兒對他惟一的不滿就是他冷落了缙兒!

  除此之外,她無只字半句怨言。

  不知不覺間,他徹底被她打動!

  無論是她為缙兒所付出的心思,亦是她萬般對他好,都讓他莫名地受到感動。

  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其他女人,可以像她待他如此真心了。因為外頭的流言,讓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都卻步,現在惟一敢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老實說,我無法原諒女人的背叛。”

  念兒知道他所指何事、何人。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多年,何況孩子是無辜的,你不應該將糊塗的過錯,怪罪到缙兒身上。”

  “我明白。”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當初究竟在計較什麼?現在的他早已經因為時間的流轉,而改變了心緒。“那……你以後會對缙兒好一點麼?”

  “我沒虧待過他。”

  “可是缙兒說你不准府裡的人接近他。”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他疑惑地看著她。

  “只要有誰對缙兒好一點,你就會用嚴厲的目光警告那人,不是麼?”這是冬香告訴她的。“我天生就這張嚴肅的臉,是誰那麼會聯想?竟然可以繪聲繪影成這種無聊的事?”他微怒地問。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沒有阻止,或不准任何人接近缙兒?”她訝異地反問。

  “當然沒有。”他肯定地回答。

  “娘呢?她又是怎麼看待缙兒呢?”

  記得冬香說過,老夫人對小少爺的態度也非常嚴謹。

  “缙兒總是刻意避開我和限,所以我娘從不勉強缙兒和她親近,於是他們祖孫倆的感情很生疏。”

  “嗄?”怎麼會是這樣?和她聽到的傳聞截然不同,可見外人對他的誤解可大了。

  連缙兒也誤會他爹了……“如果你沒怪過缙兒,為什麼上次缙兒端湯到書房給你喝,你要在他面前將場倒掉呢?”

  “那全是因為你的緣故。”

  “我?”她不解地問:

  “為什麼會是我?”

  “因為那主意是你想出來的,我正為你的事心煩,自然不想接受,任何有關於你的好事。”

  “呃……”

  念兒征了怔。

  沒想到他竟然會為她的事而煩,真是令她意想不到,畢竟他所表現出來的,總是冷漠和淡然。

  “老實告訴你一件事。”他決定對她坦白一切。“其實缙兒他娘,確實是死在我面前。”

  她愣了愣,定定地望著他有些感歎的眸子,同時感覺到,他心中存在著一分無奈。“當時我找到了缙兒他娘和府中的長工,我並不想挽回什麼,但是他們一見到我,以為我將會對他們做出殘酷的報復,所以他們兩人一直逃、一直逃,最後逃到了山崖,當我趕到時,他們便選擇跳崖、雙宿雙飛。”他笑。

  “也許我真該稱贊他們的勇氣,所以事情發生之後,我沒辦法輕易地去付出感情,我擔心自己無法拿出全心全意,反而造成另一段傷害。”

  “原來……”

  她也歎了口氣。

  沒想到他的前妻,竟然是在他面前走上了自殺一途,但是他從來不解釋,所以外人對他的誤解便愈來愈深。

  “你為什麼不說明白呢?明明不是你的錯,可是每個人,卻將你看成了魔鬼似地。”她爹也是因為如此,才不答應將斐衣嫁給他,否則憑他的人才和家世背景,爹一定會滿意有他這個乘龍快修。

  “我沒必要對任何人交代這件事,而且說明白了,也只是對柳家造成更大的傷害,畢竟是世交,不能不留情面。”

  他雖然這麼冷酷地說,可是她卻莫名地了解他心裡的想法——

  他不想揭穿前妻的行為,並非只是為了顧及世交情誼,早在柳玉葉香消玉殇之後,柳家和龔家便互不相往來了,撕破臉的兩家還有什麼情面?

  他之所以隱瞞前妻真正的死因,是想徹底成全前妻和她的所愛,因為他們有勇氣面對自己選擇的愛情,他應該祝福。

  他不想公真相,是想一肩挑起惡名,外人也許知道他的妻子紅杏出牆,但是只會以為,他的妻子是因為無法忍受他的殘酷無情,才移情別戀,情有可原,外人會因為同情,所以原諒柳玉葉的行為。不情不願的婚姻,他惟一能彌補柳玉葉妁,就是死後不必讓她再背負任何千古之罪!

  她忽然將他抱緊,心中的不捨和感動全滲在一塊兒。

  “你真的是個好人、好丈夫,她……實在錯過你了。”她由衷地說。

  他想了想,笑道:“她不算錯過,因為我從來沒愛過她,所以我也不算是個好丈夫。”

  聞言,念兒先是沉默,而後才仰首問道:“我呢?”

  他定定鎖住她水盈盈的眸波,說不出半句話來。

  “如果我求你不要錯過我,你會答應麼?”天曉得她可是提出多麼大的勇氣,才能將這些話問出口。

  他翻身壓上她,將她清麗的容顏,全部看得仔細。

  包括她的柔、她的嬌、她的媚……

  他一一不放過。

  “你不知道麼?”他的聲音逐漸低沉,正忍耐著心底的欲望。“我對你一直都是情不自禁——”

  說完,他吻上她的唇!

  旖旎的浪漫在層層帳幔下,再一次激情展開……

  萬裡無雲,晴空歷歷。

  高飛的紙鸢點綴天際,長線的另一頭,洋溢著歡樂的笑聲。

  冬香和碧雲的手中,各自操握一只紙鸢,開心地在後花園裡又叫又跑,像是興奮登天的仙子。

  “冬香!你加油呐!”缙兒大聲喊道:“碧雲的紙鸢都飛得比你還高遠遠!你輸了!”

  念兒坐在涼亭裡,替缙兒斟了一杯涼水,很高興看到缙兒一臉笑容的模樣,這才是屬於小孩應有的表情呀。

  “娘!”

  缙兒開心地跑進涼亭裡對念兒說道:“碧雲真的好厲害,她拉得紙鸢飛得又高又遠,像是一只真的大鳥,就要沖入雲端了!”

  “有這麼高麼?”念兒笑問。

  “有有有!我覺得有就是了。”缙兒一連造聲地說,仿佛將碧雲當成崇拜的對象。

  “喝口茶吧。”念兒將杯子遞給了他。

  “你又喊又叫,口容易渴。”

  “嗯。”

  缙兒喘過念兒遞來的茶水一仰而盡,臉上盡是笑嘻嘻的表情。他看了看涼亭外,帶著笑容對念兒說:“娘,謝謝你!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地玩過。”

  念兒掏出絹帕替他擦拭額上的汗水,又輕撫他的發項,疼惜道:“是你一直太要求自己,你知道麼?其實你爹他——”

  “爹……”正當念兒想替缙兒解開心中的結,天洛卻突然走進涼亭裡,徹底占據缙兒的注意力!

  看到爹忽然出現,而且不但走進涼亭裡,還很自若地坐在他身邊,此時此刻他整個人完全呆愣住了!

  缙兒倏地站起身,全身緊繃不已。

  龔天洛掃了兒子一眼,不禁揚唇而笑。

  “椅子長刺,讓你坐不住?”

  “不、不是——”

  缙兒還是無法相信,他爹居然會主動和他說話!這是第二次了。

  “不是就坐下。”

  他一句話,缙兒立刻乖乖地坐下,噤若寒蟬。

  念兒見狀,笑問:“為什麼這麼緊張?”

  缙兒回答不出半句話來,他忐忑不安地坐在他爹身旁,總覺得自己非要小心不可,絕不能意爹生氣因為爹的笑容可是難得一見!

  念兒和天洛互視一眼,她投遞了一抹鼓勵的眼神給她的丈夫。

  “缙兒。”龔天洛終於開口:

  “如果有空閒時間,可以到‘喜祿居’向奶奶問安,你是她的親孫,在府裡,惟有你最有資格依賴著她,得到她全部的寵愛。”

  “喧?”他有沒有聽錯啊?!

  缙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會是由他冷酷的爹口中說出來,怎麼可能呢?

  看著他發愣的表情,念兒知道天洛的話嚇壞這個孩子了。

  她不禁溫柔地漾開一抹笑,暫且緩和缙兒震驚的心緒。“你爹說得對,你一定要聽話去做喔。”缙兒定走看著父親,緩緩地點了頭。

  “知、知道……”

  爹真的愈來愈不一樣了,非但他生病時會來看他,甚至平時也會主動開口和他說話呢!

  缙兒喜形於外的神色,讓念兒覺得很安慰,她努力想讓他們父子的關系轉好,總算有一點小成果了。

  雖然天洛今日只對缙兒說了一些話,而缙兒則是因為震驚,所以什麼話也無法回應,可是相信來日方長,他們父子兩人之間,一定會愈來愈有話聊。

  時間總是可以改變一切,不是麼?

  念兒笑著望著眼前這對父子,心裡有莫名的信心和感動,仿佛這兩個男人就是她的全部……













第八章


夜色低垂,天空黑得像是被潑上了黑墨似的,雖然月色皎潔,但是仍然無法掩飾偌大的一片漆黑。

  “小姐,你今晚不去書院麼?”

  碧雲一邊替主子梳著長發,一邊問道。

  念兒只是淡然地搖了搖頭,教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其實她只是不想,像是一廂情願似的朝他靠近,如果他覺得她煩,卻又不好開口,豈不是為難他了?

  她的心思總是細膩得可以,也許是因為從小就學會,觀察爹和二娘的臉色吧!

  她總是配合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渴望得到他們的寵愛,卻一直沒有機會實現心中的願望。

  現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可以疼愛她的人、一分幸福的感情,所以她無法不小心翼翼。

  “既然這樣,就請小姐早一點歇息吧。”

  碧雲從來都不想看見,小姐失落的神情,所以她什麼也不說,就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嗯。”念兒笑了笑道。

  “你也早點歇息。”

  “是,奴婢先退下了。”

  碧雲離開之後,念兒終於面對銅鏡,露出了一抹失落的表情。

  不一會兒們又被推開,念兒以為是碧雲去而復返,於是帶著笑容回頭道:“怎麼了?有什麼忘——”

  看見來人,她的眼底不禁有抹詫異之色一閃而過。

  “相、相公?”

  龔天洛走近她身邊,唇畔漾著淺笑。

  “看見我需要露出這麼訝異的表情麼?”

  她迅速地低下臉來,覺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他一眼洞悉——而且是相當徹徹底底。

  他伸手拉起她纖細的皓腕,來到床沿要她坐下,又徑自拿出一只青翠玉綠的镯子,親自替她套上。

  “喜歡麼?”

  “這……”

  眼睜睜盯著手腕上玉綠珠光的玉镯子,她的心底當然是備受感動!眼眶不知不覺地泛起一陣潮濕……

  “怎麼了?”

  他在她面前委身蹲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紅熱的雙眼。

  “這是正你……送我的?”她哽咽地問。

  “嗯,你不喜歡麼?”他不禁鎖眉。

  “我喜歡!喜歡……”她趕緊澄清,又哭又笑道:“我真的很喜歡!這只玉镯好漂亮……”

  戴在手上,反而有股沉甸甸的重量存在,不是因為玉镯本身的重量,而是玉镯所包涵的意義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最貴重的禮物。

  她從來不敢奢望,身上有什麼金銀珠寶的首飾,爹不會買給她,二娘更不可能為她費心。

  每當看著斐衣頭上戴的、身上配飾的,全是又美又精致的珍貴飾品,她真的好羨慕。

  她也是個女孩子,有哪個女孩兒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她欽慕斐衣的好,如今她也擁有如同斐衣一般的待遇,雖然不是爹和二娘給予的,但是她已經感到非常幸福、滿足!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簡直松了一口氣。原來他是如此在意她的喜惡,為了討她歡心,他甚至費心地,請人從遠近馳名的“夏生鋪”,送來這只稀世珍貴的玉镯子。

  “這玉镯好漂亮。”

  “當然漂亮。”他笑道:

  “要戴在你手上的,怎麼能不漂亮?”

  他的甜言蜜語填補了她滿心失落,原先的不安和擔心全一掃而空,她閉上眼睛接受他在她額際的溫柔親吻。

  “我很高興你會喜歡這只玉镯,不過你的反應還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有些驚訝地說。

  “我真的太高興了。”她誠實地說:“從來沒有人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覺得好感動……”

  他輕蹙眉宇,覺得疑惑道:“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難道你爹捨不得買首飾給你麼?”“我……”她先是微怔,之後才稍微冷靜一下興奮的情緒。“意義不同,你送我的任何東西,我都會覺得異常珍貴。”

  他笑著住她玫瑰色的唇瓣,輕吮一會兒才放開她。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送你更多更多東西!”

  他執起她的手,熨貼在自己的左胸口。

  “包括這裡。”

  聞言,念兒完全怔住了!

  老天爺會不會懲罰她呢?

  因為她不該擁有這些幸福!

  這一切、一切全是屬於斐衣!並不是她的……

  但是原諒她吧!

  他的深情款款、含情脈脈,教她無法不去接受、不去愛他呀!讓她一輩子擁有跟著這個男人行不行?可不可以呢?

  她別無所求,只想和他一起到老——

  老天爺會成全她的願望麼?

  這麼多年來,老天爺一直忘了聆聽她的乞求,以前所求她統統都不要了!現在她只想擁有他的感情一生一世……

  “你知道,我覺得傳言有時候值得相信。”

  怎麼說?”她問。

  “如果不是因為我娘相信傳言說你的八字、命格好,非要我娶你進門,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遇見你。”

  “嗯。”她也覺得一切都是緣分。

  如果不是緣分,她怎麼能嫁他為妻呢?

  “一開始我很排斥,可是後來我不得不相信,傳言是真實的。”他淺笑著凝視她。

  “一定是因為你的關系,所以為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好運,我和缙兒之間不僅化解了心結,府裡似乎也比以前熱鬧多了,娘也說過,她好像現在才體會到天倫之樂為何。”愈聽他說,念兒的臉色愈慘白。

  她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能帶來好運的人是斐衣,不是她呀!

  他怎麼會覺得她為他帶來了好運呢?

  她從以前就是一個不祥之人,爹爹也這樣說過,她怎麼可能,為他帶來什麼好運呢?

  “謝謝你。”

  當他喜悅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時,她的心卻像是被鏈上了千斤重鎖,不停地往無底的深淵墜去——

  微風徐徐,晴空萬裡。

  今日龔府來了一位貴客。

  這個眉清目秀的男人,手持一把白骨玉扇左扇扇、右扇了扇,腳步不停地踱來踱去,一臉不安。一直到在龔天洛為他所設的筵席上坐下,他的神色才鎮定了一點。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龔天洛舉杯,敬邀一臉斯文俊秀的男人。“後羲,我敬你。”

  梁後羲先是跟著舉杯,但是杯沿還未湊到唇瓣,他便忍不住將酒杯甩到一旁,低吼道:

  “雖然我跟你是好朋友,但是你也別拿我的台詞來用啊!”

  “這有什麼好計較?”他笑看好友。

  “是沒什麼好計較。”

  梁後羲掃了一眼天洛過於友善的神色,不禁滿心狐疑。“你完全沒有想找我聊什麼事情的打算麼?”

  他暗示地問,龔天洛怎麼可能聽不明白呢?

  當他知道他竟捎信鼓動母親逼他娶親時,的確是氣得七竅生煙想找他算賬,但他聰明得立刻自動消失無蹤。

  現在他不僅氣消了,反而還覺得心滿意足時,他居然這麼會選時機,馬上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面前。

  這個男人真不簡單。

  怎麼會沒有。”

  “啊,這就對了。”梁後羲硬著頭皮道:“你說吧,我會盡所能替你解決一切的。”

  反正事情的起端是他意出來的,如果不是他的一時興起,設計了襲天洛,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他應該也有一些責任。

  “那我就先從寧南縣那些貨開始說了。”

  “唉!等等!”梁後義阻止道:“我專程大老遠跑來這兒,盯不是要和你談公事。”

  他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不然?”

  “你何必明知故問呢?”梁後義雙手一攤,先認罪。

  龔天洛只是不語,臉上有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人猜不出他現在在想什麼。

  “好,我承認是我的錯,當朋友這麼多年了,我實在不應該想出那麼不厚道的方法玩你,不過我是真心希望你得到好姻緣,誰知道……唉!你放心!這事情一定有轉圜余地,你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怪罪我吧?”

  龔天洛笑了開來,認識他這麼久了,他從不曉得,他梁後羲會是個這麼有心的人。

  “你別笑了。”

  梁後羲看著他總是板著一張臉看久了,現下突然看他開心大笑,實在覺得心裡發毛。

  “快說你想怎麼解決這件事吧。”

  “不用解決了,我覺得結果很好。”

  “怎可能!”他當天洛是同他說笑。“娶了顧府的大千金,你真的覺得是個好結果麼?”

  聞言,龔天洛隱去笑容,蹙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能不曉得。”梁後羲決定主動一點,先說清楚來意。

  “顧老爺有兩位千金,一位是我同你提過的二千金,芳名顧斐衣,也就是八字好、命格好那一位,另一個就是顧府的大千金顧念兒,相反的,是個八字不好、命格不好,甚至被顧老爺親口稱為不祥之人。”

  龔天洛的表情逐漸凝重,臉色也愈來愈深沉。

  “廣陽城裡有位出名的媒婆,我恰巧與她熟識,幾天前在街上遇到她,她告訴我一個秘密,說前陣子顧府嫁女兒其實只是個幌子,龔府原本要娶的新嫁娘,是二千金顧斐衣,但是真正坐上花轎,被抬進龔府的,卻不是二千金,而是大千金顧念兒!”

  龔天洛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像是在隱忍怒氣。

  “你、你還好吧?”梁後羲壇於察顏觀色,他發覺從龔天洛的表情看起來,情況似乎有些難以控制,隨時可能有血腥的場面發生。

  最怕的就是,那名犧牲者將會是他——

  一個既可憐又帥得不像話的倒霉鬼。

  “繼續說。”龔天洛一字一字地說。

  “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他接續下文道:“我得知消息之後,立刻拜訪顧老爺,開門見山問清楚一切。

  也順便跟顧老爺表明,我和你之間交情匪淺,或許是看在這一點的分上,顧老爺不敢怠慢我,在我一再的追問之下,才透露出他的大女兒從小命格不好,一出世使克死親娘,甚至一度害家道中落。

  若不是他的二女兒命好,恐怕顧府光景早已不在,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偏寵二女兒,對大女兒的關心少了許多。

  龔府上門提親,他的大女兒表明自己將屆雙十年華,希望他們成全她成為龔夫人,因為她不想再吃苦,而且憑龔家雄厚的財力,她可能命格再不好,也敗不盡龔家的家產,所以——”

  “夠了!”龔天洛忽然大聲咆哮,差點將梁後羲整個人震退數步!

  “天洛,你——”

  “你想走最好現在馬上走,否則等會兒恐怕走不了。”他撂下威脅重重的話,大步地步出廳堂。梁後羲愣了愣,忽然奔出外頭大喊:“快給我備馬!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我要立即回廣陽城——”

  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啊!

  眼下這種情形,還是先溜為妙啊——

  龔天洛怒氣沖沖地踏進寢居,盛怒的模樣,讓冬香和碧雲看了直打寒顫!

  念兒也察覺到不對勁,當她迎向他,想要問清楚發生什麼事情時,她的手才剛碰到他的衣袖,便立刻被他一手揮開!

  “你怎麼了?”

  他回頭怒現她一臉洋溢關心的表情,不敢相信他深愛眼前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卻欺瞞了他——她將他當成什麼?

  一個讓她圖求安逸和榮華富貴的男人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說呀。”念兒心底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但是她不肯去正視這股不祥預感。

  “我問你……”他的語氣異常沉重。“我是該叫你顧斐衣?還是顧、念、兒?”

  “嗄?!”念兒心底一驚,原來他知道她的秘密了!

  站在一旁的冬香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聽不懂怎麼一回事,但是碧雲心裡可是連連喊槽!

  “你怎麼會知道呢?”

  念兒百思不解,因為她從沒有松口過,而碧雲更不可能背叛她呀!

  “你希望我一直不知道,是麼?”他生氣地質問她:“你希望我一直被蒙在鼓裡是不?!”

  “我、我——”她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

  因為她心裡……確實這麼想過!

  如果他能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就能永遠擁有他和他的愛情,縱使她必須一生假冒她的妹妹——顧斐衣!

  可是現在他知道真相了,她也不能強辯,從頭至尾,她一直都很無奈呀。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告訴我啊!”

  他的怒氣徹底震嚇了念兒的思緒,也讓一旁的碧雲嚇得全身顫抖抖。

  冬香只好趁機跑到喜祿居,要向老夫人求救。

  “你說你願意用全心全意愛我,所以我也拿相同的心情來回報你,可是最後又讓我發現一件更不堪的事實!”他絕望地瞅住她的瞳眸,氣憤填膺。“你要我接受你什麼?你說!”

  念兒流下眼淚,始終不語。

  碧雲心疼小姐,徑自跪上前求饒道:“姑爺——”

  “住口!”

  他冷瞪著碧雲,目光森冷像是萬把銳利的刀,無形間就可以將一個人砍殺得體無完膚。

  碧雲在他冷眼怒視下,徹底被他森寒的氣勢攝服,完全沒了聲音,只能愣在一旁——

  龔天洛回頭鎖住念兒欲逃開的目光,一字一句質問道:

  “我不想聽任何人說,我只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假冒你妹妹的身份出嫁?難道真的像你爹所說,你一心一意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自願嫁進龔府來嗎?”

  “什麼?!”聞言,念兒心裡充滿了震驚!

  她驚訝地看著天洛一臉憤怒的神色,她無法安撫他,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她無法明白一件事——

  “你說我爹說了什麼?”

  他冷哼道:“他說你是個不祥之人,甫一出世便克死親娘,所以你根本就不受寵愛,為了享受榮華富貴,你還選擇冒充你妹妹出嫁!想要霸占原本屬於你妹妹的幸福!”

  “不!”怎麼會這樣呢?

  她怔忡地瞪大雙眼,往後退了一步!

  沒想到她都已經點頭答應,代替斐衣出嫁了,爹爹還是不肯施捨一點點親情給她……

  這樣一來,她當初的孝心為何?

  她想保護顧府所有人的一片心意又為何?

  打擊來得太強烈,頓時,念兒有些站不住腳。

  “小姐?!”

  在旁的碧雲,即時伸手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小姐,心疼道:“小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念兒慢慢站穩了腳步,她先是想到爹殘忍的言語,才又重拾勇氣面對天洛的怒意。

  她還有沒有多余的力氣去計較呢?

  最後,爹還是覺得她不祥啊!

  而不祥的她,終究還是要得到報應——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怎麼吵成這樣?”

  龔老夫人緩緩走進了寢房裡,缙兒隨側,雙手扶著龔老夫人,祖孫倆之間似乎不再有過分的疏離感。

  但是此時此刻冬香討來的救兵雖然趕到,不過局面演變至此,也不曉得冬香請來的人,是救兵還是另一位審判官了。

  念兒只覺得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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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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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43:02 |只看該作者

回覆 #3 冷月吟荷 的帖子

第九章


“把事情說清楚,不要不明不白。”龔老夫人的語氣雖然不嚴厲,但是卻頗有威嚴。念兒含著淚水,深凝天洛失望的雙眸,她該如何彌補?

  明知道自己代嫁,是一種欺瞞的行為,但是她卻不願意承認,這是一段錯誤的婚姻。

  能夠成為他的妻子,她真的深感幸福。

  “為什麼不說?”龔天洛銳利的眼神,狠狠劃過念兒的身體,像是要殘忍地刺穿她整個人!

  她無法反抗,只能一一承受他的憤怒和不滿。

  是她先對不起他,她沒資格喊屈。

  深思過後,念兒挺直了腰桿,雙膝跪地,誠懇道:“娘、天洛,對不起,我不是你們想娶進門的媳婦……”

  龔老夫人露出一臉震驚,身旁的缙兒也是一頭霧水,他不明白娘究竟為了什麼在哭垃?

  “你將話說仔細。”龔老夫人好聲安慰道:“你先別哭了,我聽聽看是怎麼回事。”

  念兒沒有伸手去淚水,為了保護爹、保護斐衣,她只能將一切的過錯,攬到自個兒身。”

  “我是顧家的大千金顧念兒,並非顧家二千金顧斐衣。”她老實將實情說出。

  “斐來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因為八字好,所以從小便受盡寵愛,我也非常的羨慕斐衣。”

  碧雲在一旁不停地掉眼淚,小姐的一番話讓她感到心痛不已。

  為什麼小姐總要受這樣的委屈和折磨呢?

  有苦難言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呀!

  “龔府有錢有勢,只要是營商者都知道龔府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當龔府托媒人婆到我家提親時,因為一時的貪念,我開口要求我爹讓我代替斐衣出嫁,如果能冒充斐衣,而得到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該有多好?在這樣的想法促使下,我欺騙了你們。”

  “你……”

  龔老夫人當然覺得震撼!

  但是她能反駁什麼?

  榮華富貴人人汲汲欲得,念兒也只不過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人,想要擁有安逸的念頭並不過分呐。

  但是天洛卻無法開朗地想,他一心認為念兒欺騙了他,當她只是一個想要圖求榮華的卑賤女人!

  為了享受安樂,她甚至可以邁自己的妹妹,捨棄這樁婚事,由自己來頂冒!

  她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讓他對她只有滿心的怨恨——

  缙兒一步步走近念兒,哀傷地問:“你不是我娘麼?”

  念兒搖了搖頭。

  “我……不是。”

  怎麼會不是呢?”缙兒不肯相信道:

  “我生病的時候,是你不辭辛勞地在我身旁照顧我,也是因為你的鼓勵,我才有勇氣主動去親近爹和奶奶呀,你甚至陪我玩、陪我讀書習字……你怎麼會不是我娘呢?”

  即使缙兒的心思,有超出外表的成熟,卻也無法了解,為什麼娘要跪下向奶奶和爹認錯。

  娘說她是冒充的!

  究竟娘冒充了誰?

  她就是他的娘呀!不是麼?

  “缙兒……”念兒欣慰地笑了笑。“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骨肉,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甚至想過,如果老天爺允許,我願意一輩子都當你的娘,永遠疼愛你……可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

  “為什麼沒辦法?你還是可以當我娘呀!”缙兒看向父親追問道:“爹!您說是吧?她還是可以當我娘吧?!”

  龔天洛冷著聲音道:“她沒資格。”

  閒言,念兒的心都碎了!

  心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子的……

  她感覺像是有一把刀,刺在她的心頭上,愈挖愈深、愈挖愈深……最後刺穿了她整顆心!

  她的心畢竟是肉做的,怎麼堪得起這樣一再的傷害呢?到了最後,只怕會因為創傷而逐漸潰爛,再也沒有痊愈的機會了。

  “爹!”

  “天洛。”

  龔老夫人和缙兒異口同聲地想挽回,可是卻同樣迎上龔天洛森寒無比的目光和表情。

  龔老夫人歎口氣道:“念兒會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你愛她,其實她的行為是叮以原諒的。”

  “呵。”天洛冷笑一聲道:“我何必去愛一個虛偽的女人?她沒有付出她的真心真意,怎麼教我接受?”

  “你的意思是……”

  他冷冷地瞅住她不安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回、頭、轎!”

  “這——”龔老夫人臉上充滿為難的神色。

  所有人都心慌了!尤其是念兒,她簡直無法接受,天洛要趕她走的事實!他居然可以不顧一切情感,而做出這樣的決定——

  對她而言,這將是最大的打擊!

  “姑爺!”碧雲哀求道:“求你別趕小姐走!求求你!”如果小姐離開這裡,便無處可去了,即使回到顧府,也只能終日承受老爺和二夫人冷嘲熱諷的言語。

  “爹!”一聽到爹要趕娘離開,缙兒再害怕,也要喊出心中的話:“求求您別趕娘走好麼?不管娘做了什麼錯事,她還是愛我們的人啊!她關心您、照顧我、也尊敬奶奶,除了我之外,大家也都好喜歡娘,像是李總管、冬香,還有廚院裡的廚娘——”

  “住口!”龔天洛一聲令下,毫無商量的余地。

  現在他並不想看見,她一臉楚楚可憐張望他的模樣,是她先對不起他,虛情假意,所以他不會為她而不捨!

  “我要親自送她回顧府,這回頭轎的路途由我來引路!”說完,他氣憤地轉身大步邁出了寢房。念兒怔愣在原地。

  既然耳鬓厮磨的柔情,最後也只是泡影,她還強求什麼?眷戀什麼?

  她想兩全,實際上卻是兩難。

  無法擁有親情、也沒辦法守住愛情,她的人生還剩下些什麼?當她的努力都化成空,也許早是心灰意冷的時刻……

  只是她心中仍然無法拋開,有關於他們之間的縫給與纏綿啊……

  連續趕了幾天的路程,天色忽然轉暗,漫天飄來烏雲,落下傾盆大雨,無法繼續往前趕路,龔天洛只好帶著念兒、碧雲和幾名隨身侍從,住進了山路沿邊的一間小客棧裡。

  用完晚膳之後,念兒獨自一人伫立在客房的窗棂前,望著深夜裡的一片雨景,也許天亮、雨停之後,她將永遠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裡——“小姐。”

  碧雲站在客房門外,語重心長地喊了小姐一聲。

  念兒回過頭來看著碧雲,撐起一抹開朗的笑顏問道:怎麼還不去休息?明天可要繼續趕路呢。”“奴婢擔心小姐,所以……”

  “我很好,你放心去歇息吧。”

  碧雲一向貼心,她不會不知道碧雲在擔心什麼。

  她沒有這麼軟弱,即使整顆心都被傷透,她還是要抬頭挺胸,面對眼前的困難和痛苦。

  除了自己之外,沒人阿以幫她解決一切。

  碧雲先是沉默一會兒,隨後應聲答道:“既然這樣,請小姐也早點休息,奴婢告退。”

  碧雲關上房門離開了,念兒於是又將目光調回窗外的雨景,孤獨、寂寞地欣賞著。叩叩!

  一會兒,門板又被敲響。

  念兒以為是碧雲夫又折返,於是沒有多想便上前打開了房門。

  一打開門,她驚訝地抬頭看向來人——

  “你、你還沒睡……”

  她往後退了幾步,龔天洛一腳踏進了客房裡。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她也沒有勇氣再開口問他,於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刻陷入尴尬的氛圍。

  他大咧咧地逼近她,定定地凝視她慘白的容顏,巴掌大的臉龐上,似乎再也看不見一絲笑意。

  “連續趕了幾天的路途,很累吧?”

  他心中充滿了不悅,但是有一半是氣他自己——竟然還是鎖不住心裡對她的關心!

  她與他何干?

  從她的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他龔天洛的妻子,他又何必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偏偏愈是這樣想愈得不到安寧。

  他的腦海中充滿她的身影,一颦一笑,都深刻地牽動他的心緒……

  “我不累……”她小聲地說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覺得疲累。”

  刷地!

  他的臉色一陣暗沉——

  為什麼她還敢說出這種話?存心挑惹他的怒氣麼?

  龔天洛一臉凶狠地擒住她的手腕,冷瞪著她清麗的容顏,不甘心自己居然還為她著迷!

  “你想和我在一起?”

  念兒不否認地說:“我希望能一直當你的妻子。”

  他的目光深凝,卻像是急速冷凍的寒冰,在瞬間凍傷她整顆心、整個身體!

  “你認為自己還有資格麼?”

  她垂下眼睑。“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是真心愛你,即使被你笑成妄想,我也不會改變心意。”“不用再甜言蜜語,你和我已經形同陌路。”他揶揄道:“或者是你認為這樣的言語可以打動我,好讓你實現享受榮華富貴的希望?別傻了,我不可能給你任何機會。”

  機會?

  她根本沒想過……

  念兒慢慢地沉默了。

  她知道他們之間,無法解釋的誤解大深,說再多也沒有幫助,還是讓一切歸於無言吧。

  “你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這麼簡單就放棄了?”

  念兒抬頭淡淡掃了他一眼,清楚看見他眼底輕蔑她的目光。突然覺得好可悲,她深愛的人,為何總是用這樣殘忍的眼光在審量她呢?難道他們不曾發現,她心底絕望的哀傷麼?

  當他看見她受傷的神色時,不禁心煩意亂!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不要讓他捨不得放開手——

  龔天洛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狠狠地攫住她的唇瓣!舌尖迅速竄進她的蜜口中,與她的纏綿在一塊兒!

  他將她帶到床炕上,一手粗魯扯開她的前襟。

  “唔……”

  她呻吟的聲音全數被他吞入口中,心底的沖動已經無法控制,他對她的渴望愈來愈多!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能完完全全屬於他?

  他要的不多,只想得到她全部的感情,擁有她全心全意的對待而已,為什麼結果卻只是欺騙?無法壓抑滿心的失望,他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野蠻得像是要將她撕吞入腹!

  他究竟想捉住她什麼?

  全亂了!

  他再也無法整理清楚頭緒——

  可是至少在這一則裡,他非得到她的投入不可!

  念兒的雙臂攀住他寬闊的背,迎合著他,也努力地感受,他擁抱她的最後一絲溫暖。

  縱使今晚過後他們真要形同陌路,她也能留住短暫的美好回憶……

  也許他不想再去記起,但是他們曾經相愛過,是不?

  念兒閉上星眸,眼角滑下了清淚,心中的悲傷早已麻木,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想再有任何感覺。

  不能得到幸福,是因為她命薄,這是她一出生,就一直擺脫不掉的命格啊!她怎麼會傻得想去掙脫宿命呢?呵,她是傻!

  但是她絕不後悔自己曾經有過掙扎——

  否則,怎麼能愛上他呢?










第十章


當念兒回到顧府,便從頭徹尾地感受到,一些人充滿議論的目光。

  直到她拜見了爹和二娘,從他們的表情和語氣中,一點也沒有看見遠嫁女兒的興奮,反而可以看出明顯的冷淡,甚至有一絲厭惡,她才逐漸明白了一件事——她又變成了麻煩!

  顧氏夫婦當然不知道,念兒為何會突然和龔天洛回來顧家,他們僅以為只是單純的拜訪。

  而顧老爺因為畏懼龔天洛的勢力,再加上不清楚他真正的來意,心中也有一點心虛,所以一直撐著笑臉款待他,暗地裡則是千叮咛萬囑咐,交待斐衣絕對不可露面。“一直耳聞佳婿經商的手腕卓越,如今親眼見到佳婿一表人才、氣宇昂軒,不由得深信傳言不假,佳修果然是人中龍鳳。”顧老爺一方面是奉承,另一方面卻是由衷的激賞。

  他知道龔天洛在江湖上算是奇人,雖然名聲響亮,但是因為殺妻的傳聞,所以人人敬而遠之,幾乎將他形容成一個大魔頭!

  但是只要是熟識他襲天洛的人,卻將他說成了天之驕子,不但才氣橫生,而且精明干練。

  若不是今日親眼一見,顧老爺還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會有如此受爭議的人存在。

  “你開口一可佳婿,閉口一句佳婿,敢問你所指的佳婿為何人?”龔天洛不羁一笑,卻令人顫寒。“呃……”

  顧老爺和夫人面面相觑,聽不出弦外之音。

  雖然他們知道,念兒代替斐衣出嫁的風聲已經走漏,但是他們沒料到會這麼快傳到襲天洛耳中。

  念兒不忍心見爹和二娘出糗,坦白直言道:“爹、二娘,天洛已經知道代嫁一事。”

  轟地!

  念兒的話像是一道面雷般,頓時轟炸了顧老爺和夫人全部的思緒,刹那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見狀,念兒趕緊補元道:“我已經將自己貪心的罪行告訴天洛,所以他不會怪你們……”

  全部的錯由她來打,誰也不需要因為她而受到牽累。“真的不會怪我們麼?”

  “二夫人唯唯諾諾地開口詢問,始終不敢對上龔天洛那一雙,像會攝人心魂的眸子!

  “一人做事一人當。”念兒看了天洛面無表情的模樣一眼,壓根無法明白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顧老爺聞言,急忙接續念兒的話尾道:“既然事情已經拆穿,我們就把話說明白吧。”

  龔天洛俊眉一挑,點出不可一世的氣息。

  “正有此意。”

  念兒深吸一口氣,心底深處十分害怕聽見談判的結果,更害怕她和他之間永遠無緣——

  她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他,甚至將自己全部都交給了他,而最後她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麼?

  念兒也是我的女兒,我顧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她已經嫁給了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她。”念兒一點都沒有感動的感覺,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只是爹說的一番好聽話而已。

  她現在已經不在乎爹和二娘對她的看法,如今她只在乎天洛對她的態度,還有他們之間的感情究竟剩下多少?

  龔天洛定定看著顧老爺,冷然一笑。

  “你的意思是,要我將錯就錯?”

  念兒的心狠狠一震——

  將錯就錯?

  天洛真的將她視為一種錯誤麼?

  這種感覺就像她一出世克死了親娘,於是爹從此將她看成災禍、一個極為不祥的人一般。

  “這樣說也行。”顧老爺根本無心顧及女兒的心情,他現在只想保護他賣的二女兒。“如果我拒絕呢?”

  他的語氣漸漸嚴肅,板著一張俊逸非凡的臉孔,直視顧老爺,像要將他逼到無所遁形!

  顧老爺不禁冷汗涔涔。

  念兒無法讓情緒冷靜下來,她迫不及待地想問清楚天洛的決定。“你打算怎麼做?”

  她以為她會很激動地沖口問出,可是話語吐出口中,卻變得異常平靜,仿佛她根本無所謂這個問題的答案。

  龔天洛深凝了念兒最後一眼,無情地道:“我請你坐上回頭轎,當然是要娶回我下聘的妻子。”

  念兒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睜大雙眼望著他,顫抖抖地開口:“你……要娶斐衣?!”

  他完全不去看她受到傷害的表情,那只會徒惹他心中,對她割捨不下的憐惜和感情。

  “斐衣不能嫁給你!她、她是我的寶貝女兒呀!”二夫人著急地大喊出聲,轉頭指責念兒。

  “都是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果然是個掃把星!不但克母,現在也要克我的女兒!是不?!”念兒悲傷地搖了搖頭,雙眼閉了又閉,但就是甩不掉酸澀的感覺。

  “我、我沒有……”

  “沒有沒有!你只會說你沒有!偏偏事實擺在眼前!老爺!”二夫人向顧老爺哭訴道。

  “你究竟有一個什麼樣的女兒呀?為什麼非要拆散,我和斐衣這對苦命的母女不可呢!”

  念兒說不出半句話,而龔天洛也正感到滿心莫名之際,斐衣突然從簾幕後奔了出來!

  “娘!”

  一見到女兒出面,二夫人嚇了一跳!慌慌張張道:“嗄?!夫進去!誰准你出來——”

  “無所謂了,娘!”斐衣來到念兒身旁,握住念兒的雙手懇切道:

  “姐姐,能見到你平安回來,我真的很高興!當初我不應該因為害怕而同意讓你代替我出嫁,你知道麼?

  你出嫁之後,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從小你就這麼疼我,但是我卻常常連累你被爹和娘責罵,現在也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真的對不起!”

  念兒伸手阻止斐衣說下去,她不能讓天洛聽出端倪,否則恐怕爹和二娘也會受到牽累。

  “別說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因為我沒將事情做好,現在實情被拆穿,我……已經無能為力。”

  念兒難過地想——她能阻止天洛發斐衣麼?

  不能,她壓根沒有這種能耐!

  最後她還是一事無成,成全不了斐衣的幸福,也得不到心底渴望的那分親情和愛情!

  “我的事情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了。”

  念兒一心想要逃避。

  天洛忽然捉住念兒的手臂,正視她問道:“你還隱瞞我什麼?”

  “沒——”

  “小姐一直都很委屈!”當念兒想要一口否認之際,碧雲終於忍不住地大喊出聲:

  “老爺和二夫人如此無情地對待你,為什麼你還要忍氣吞聲呢?這樣是不公平的!”

  天洛看向碧雲,慎重地說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我!”

  碧雲點點頭,為了小姐的幸福,她決定不顧一切地說出這十幾年來,老爺和二夫人是如何虧待大小姐、偏寵二小姐!

  又是如何在龔府媒說下聘後,對大小姐動之以情,遍大小姐心甘情願點頭代嫁一事……

  當往事一一從碧雲的口中吐露而出,念兒的腦中,像是重新經歷一遍悲苦的人生。

  原來她活得這麼不快樂!

  “……姑爺!奴婢斗膽!但是奴婢看得出來,小姐對姑爺是真心真意的!就像對待老爺和二夫人一般,小姐總是付出最真的心,但是老天爺真的對她好不公平,十幾年來,老爺和二夫人根本沒將小姐當成親骨肉看待!”

  碧雲又悲又情。

  “如果連姑爺也是這樣虧待小姐,那……小姐豈不是太可憐了?這世上便沒有天理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

  “奴婢句句屬實,不敢妄言!”

  教他怎麼能不感到震驚呢?!

  念兒明明告訴他,她是因為貪圖榮華富貴,才想要嫁他為妻,為什麼最後的真相,卻是如此可憐可悲?

  天洛重新審視念兒慘白無血的容顏,蓦然發現她渾身憔悴,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昏倒在他懷裡!“念兒,你為什麼不老實告訴我?”

  如果她肯將實情統統告訴他,他也不會忍心看她受到折磨,更不可能用言語來傷害她。

  是因為他一開始先質疑她,所以她才不敢將實情告訴他麼?是他的態度讓她感到惴惴不安?

  “不要再問我任何事了……我好累……我已經無法再去抵抗,所有的委屈和不滿……”念兒哽咽地說,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地落下,心已經徹底被揪痛了。

  她望著天洛,癡癡地凝視他深邃的眼眸,不停地感到窒悶、痛苦。

  在他脫口說出,他將迎娶斐衣的話語時,她的心仿佛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了,只剩下無魂的軀體,還擺在這兒。

  “如果對我沒有愛……或吝於付出愛,就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沒了心,也許就能一並忘掉愛你們的念頭,沒了念頭,我就可以平靜地過這一輩子……不再為誰付出、為誰痛苦……”

  天洛展開臂膀將她迅速摟進懷裡,深呼吸了幾口氣,無法控制內心對她強烈的心疼!

  她一直是獨自一個人,在默默地承受這一切啊!

  在他溫暖的懷中,念兒控制不住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大哭出聲,像是要將她長年漫漫的委屈和心酸,全數泣出聲來,更像個孩子一般,終於找到了可依偎的胸膛。

  “我不想變得自私!我不想繼續孤獨啊!”她低喊道。

  碧雲的眼淚滴滴答答落下,她由衷希望,小姐這次能獲得伸出雙手,牢牢抓住幸福,不要再卻步了!

  “是我不好!沒問仔細就責怪你,甚至說了傷害你的話!”他緊緊抱住她,誠懇地道歉:“我好不容易全心去愛上一個女人,我不想要錯過你!當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時,我並沒有任何不滿!

  我會大發雷霆,是因為你說了那些話!你教我怎麼接受,你嫁給我只是為了享受富樂的生活,而非真心真意愛我?所以我才控制不住自己大發脾氣!”

  他真是氣骨頭了!

  居然連搜集證據都沒有,單憑姓梁的那家伙幾句話,就論定了念兒的罪——

  千該萬死的人是他,是他錯怪了念兒!

  “你不用再一個人獨自痛苦了,有我在你身邊,我會替你分擔你心裡的孤獨和寂寞,你再也不用孤軍奮戰了!”

  念兒閉了閉眼,任斗大的淚珠顆顆滑落,糾成一團、那肉做的心……似乎逐漸感覺不到痛楚了。

  “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只有你才是我龔天洛認定的妻子!也只有你才有資格當缙兒的娘!”

  而他差點就錯過她了!

  “原諒我,我再也不會讓你感到不安和絕望!相信我。”

  在一旁的顧老爺和夫人,根本不在乎他們兩人現在的狀況,只要龔天洛不再提起,要強娶斐衣一事,他們就盡量睜只眼、閉只眼,不去算計念兒這次又帶來了多少災厄。

  在顧家,也許只有善良的斐衣,和忠心耿耿的碧雲,是由衷開心地見到,念兒能得到幸福的歸宿。

  卻也足夠——

  念兒止不住滿腔的淚水,而她也不想再壓抑了,如今有那麼剛堅的胸膛讓她依靠,她真的不需要再承受委屈。

  能帶給她永恆的人,她已經自己找到了。

  曾經有過的不幸,她已經不想再去記憶,只要天洛願意守在她身旁,陪伴她、呵護她,什麼都無所謂了!

  “走,我帶你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那裡的人都需要你,像我一樣。”他對她露出一抹笑。

  念兒也破涕為笑,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是呀!她該回去的地方在遠處,不是這兒。

  遠處有許許多多等待她回去的人,那些人都是由衷喜歡她、善待她的。

  而他——則是徹底需要她!

  她終於知道自己該情歸何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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