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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蔡小雀]春喜如意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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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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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57: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像他這樣的大帥哥偏偏是個老古董
在詭詐的商場上運籌帷幄、呼風喚雨
在情場上卻保守固執兼遲鈍老套到極點
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浪漫的骨頭也就算了
面對她顯而易見的愛慕眼神依然無動於衷
教向來粗線條的她幾乎要喊救命了……
唉!她早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和長相
就算兩人曾經有過陰錯陽差的一日約會
他還曾經陰錯陽差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但是她絕不阻撓他追求自己的好朋友
決定獨嘗苦戀的滋味與他建立單純的友誼!

第一章   

  她叫春喜。

  春天的春,喜氣的喜,沒錯,就是一般電視古裝劇中最容易被取成丫頭名字的那兩個字。

  她今年二十二歲,專科剛畢業,留著一頭不長也不短、不卷也不直的黑頭髮。

  臉蛋小小的,尚稱清秀,鼻頭灑了幾顆小雀斑,穿著一身T恤牛仔褲,高興起來連眼睛也會笑……但是春喜同時也是那種在路上最不容易被搭訕的類型。

  無論是身材容貌背景等,她都是屬於愛情小說中,女主角的路人甲好朋友,或是偶像劇裡,那個負責搞笑卻永遠撈不到半點愛情戲分的女生。

  這樣的人生,她已經過了二十二年了。

  她的好朋友裡,環肥燕瘦,有貌比西施的,有艷若貴妃的,統統都是男人們趨這若騖的美女,只要一站出去,就算不迷死一捧的男人,至少也會迷死一、二十個。

  但是春喜……唉,春喜……

  站在穿衣鏡前,春喜清爽細緻的臉蛋上,有著滿滿無法掩飾的沮喪。

  「我不要去了。」她大聲地宣佈。

  在她身邊的是一名身段窈窕玲瓏,穿著香奈兒最新一季乳白色小禮服的美女,聞言忍不住伸出纖纖小手,重重戳了她一記。

  「花春喜,你敢?!」美人兒大發嬌嗔。

  春喜畏縮了下,遲疑地指著鏡中的自己,「可是……我就算穿了皇袍也不像太子啊,我還是不要跟你們去參加那個什麼什麼炮宴會了。」

  「什麼炮宴會?是聖誕皇家禮炮酒會!拜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知道今天晚上的邀請函只發出一百份嗎?而且多少社交名流仕女無不擠破了頭想要讓自己成為受邀的賓客之一,偏偏你……」美人兒已經氣到頻頻指著她的鼻頭,話都講不下去了。

  她的表情嚴肅得好像春喜剛剛拒絕了領取樂透的頭獎彩金一樣。

  春喜結結巴巴起來, 「有……很嚴重嗎?」

  美人兒瞪著她,表情很是猙獰。

  「可是我看起來很像一條秋刀魚……」她吞吞吐吐的解釋,隨即又搖搖頭,苦著臉道: 「不,是秋刀魚上插了顆貢丸。」

  美人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忍不住生氣,「喂!你穿的可是LV最新款的晚禮服,什麼秋刀魚……難聽死了。」

  「可是真的很像……」她摸摸自己幾乎扁平的胸。

  「你這樣說真是太傷我的心了。」玫瑰捂著胸口,一臉痛心。

  春喜很慚愧地低下頭來,「對不起」

  她知道玫瑰是多麼不容易才套交情弄來了三張邀請函,為的就是要讓她們這三個好朋友可以一起參加本年度上流社交圈最盛大的一場聖誕晚會。

  白玫瑰和韓香都是絕世美女,無論穿什麼都可以艷冠群芳,可是她就不一樣了,這一套LV的晚禮服,穿在她身上剎那間變成了LBT(路邊攤)的貨色。

  正所謂粉絲冒充不了魚翅呀!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玫瑰表情變得極快,登時嫣然一笑,黛眉微挑,「好了,就這麼決定。」

  決定?

  春喜張大了嘴,一臉茫然,「決定什麼?」

  玫瑰忍不住插腰,杏眼圓睜。「花、春、喜,你敢說不去?」

  她連忙摀住雙耳, 「好啦、好啦,去去去。」

  誰說美女不會佛門絕獅子吼的?玫瑰吼起來連窗戶都會為之晃動,更不用說她脆弱的耳膜了。

  聽見春喜的回答,玫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驀地柳眉又是一皺。

  她低頭看腕際的卡地亞表,「奇了,香香怎麼還沒回來?」

  「她說今天要回家一趟,可能有事耽擱了吧。」春喜小心翼翼地脫下那件超過她半年薪水的昂貴禮服,換回了自己的棉質線衫和牛仔褲後,情不自禁露出了舒適又釋然的笑意。

  呼……還是自己的衣服舒服,穿那種貴死人的衣裳,害她連深呼吸都不敢,唯恐迸裂了一綹線頭,她就得賠到欲哭無淚。

  「慘了,』玫瑰一拍額頭,沒好氣地道:「香香若是被她大哥逮到,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回得來了。」

  「有這麼恐怖嗎?』她把禮服掛回衣櫥裡,對著它皺眉頭,她忍不住將其他的衣服推進衣櫥的角落,免得劃傷了這件絲綢布料……嘖嘖,等穿過並乾洗後,她就要趕緊把衣裳還給香香。

  玫瑰朝穿衣鏡擺了幾個嬌媚的姿態,對著鏡於裡活色生香的自己滿意地眨了眨眼,嘴裡還不忘說道:「怎麼不恐怖?她那個大哥是中古世紀的老古董,觀念還停留在女孩子不能露胸露背,晚上不能超過十二點回家,以及不能跟丈夫或男友以外的男人調笑……」

  「那很好啊。」春喜回過頭來,傻呼呼地笑。

  「好什麼?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迂腐到極點的觀念?」玫瑰難掩輕蔑與嗤之以鼻,「你能想像嗎?出門一定要十二點前回家,拜託,夜晚十二點,好玩兒的才剛剛開始呢!」

  春喜聳聳肩,好脾氣地笑了笑,不置一詞。

  老實說,她也是屬於那種中古世紀的腦袋,壓根不喜歡夜生活或是舞會什麼的,更沒有那個本事跟習慣和男人調笑……可是她知道玫瑰和香香根本不能理解這種心態。

  高雅大方、明艷動人的她們,是社交圈的寵兒,生活得多姿多彩、燦爛非凡,自然很難想像她這種鄉下土包子的生活習性羅!

  玫瑰還在那兒數說,「你知道嗎?其實她大哥真的是很暴殄天物,明明長得又高大又帥,就算世界級的男模特兒也得靠邊站,而且能力超強,將他們家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若不是他骨子裡是個老古董,跟他相處沒一分鐘就會被活活悶死的話,我還真的想把他列為交往的對象之一呢!」

  春喜頻頻點頭,邊聽邊整理著這個四坪大的小房間,將玫瑰捧進來吃,卻扔了滿桌子的金色巧克力包裝紙一張張攤開,細心靈巧地折成了一隻隻金鶴。

  「那很好啊。」她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來,話只聽了後半段,迫不及待替玫瑰高興,「你又多了個選擇的好對象,恭喜、恭喜。」

  感謝那些送各色昂貴外國巧克力給玫瑰和香香的男士,讓她玻璃瓶中搜集的小紙鶴一隻比一隻更漂亮、更燦爛。

  私心來說,她巴不得香香和玫瑰的追求者越多越好/這樣她都可以分到一些她們擺不下的花和巧克力糖,呵呵。

  「一點都不好。」玫瑰歎了口氣,美麗的眸子有一絲可惜,「你別看外面一堆人模人樣的公子哥兒,要長得帥又有料,還要風趣幽默、懂得玩的,還真是屈指可數。」

  將滿桌折好的小金鶴輕輕地放進四方形的海藍色玻璃瓶內,春喜滿意地淺笑了起來。

  她轉過頭來,對著玫瑰就事論事地道:「你的標準太高了。」

  玫瑰哀叫,「哪有高?我只想找一個像愛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那樣,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外貌談吐顛倒眾生,並且對我呵護備至、百依百順……這叫苛刻嗎?」

  「你在問我的意見嗎?」春喜眨眨眼。

  玫瑰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她偏著頭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道:「嗯,是很苛刻沒錯。」

  「討厭!」玫瑰又好氣又好笑,嬌嗔地推了她一記。「可是我有這個條件挑呀。」

  「那倒也是。」她大表贊同。

  名校出身,風情萬種,身材動人,最重要的又是知名股市大亨之女,玫瑰可謂是天之嬌女,當之無愧。

  玫瑰輕撩捲曲的長髮,幽幽地歎了口氣,「唉,我的真命天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春喜也歎了口氣,小臉滿是煩悶,「唉,連你這種大美女都這麼說了,那我們這種人該怎麼辦?」

  她也很「肖想」真命天子的出現呀,只不過跟玫瑰和香香一比,她的機會簡直比細菌還小了。

  尤其站在這兩個超級美女身邊,她懷疑在那些男人眼裡,自己通常都被自動隱形了。

  「什麼叫你們這種人?」玫瑰不贊同地白了她一眼,「春喜,你又來了,你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大家一樣都是女人,不要每次都幫自己盡分階級好不好?」

  呵,這就是她喜歡的玫瑰,高貴美麗,卻有著一顆最體貼善良的心。

  她感動地看著玫瑰,情不自禁地環抱她,「你真好,每次都不允許我的自卑作祟。」

  玫瑰笑了起來,拉拉她的頭髮,「我們是好朋友啊,如果你再把我看作是那種狗眼看人低的嬌嬌女,我就跟你切八段!」

  「好。」春喜笑得好開心。

  多可愛的玫瑰啊!

  只是……她真的要去參加那個盛大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高級宴會嗎?

  唉,還是很煩呢。

      

  捧著一杯熱呼呼的焦糖瑪其朵,春喜呵著氣站牌下跺腳。

  這天氣是怎麼回事?昨天還熱到她想要跳進海裡游泳,今天就已經冷到手腳快結冰冷,連走路都幾乎可以聽到骨頭「喀喀喀」的聲音。

  「哇,冷死我了。』她急忙再喝了一口香濃的咖啡牛奶,卻發現剛剛買的瑪其朵已經變溫了,「討厭。」

  照這個情形來看,公車再不來,她就有可能直接凍僵在這裡當台北市最新的地標了。

  下班時間的公車應該很多呀,為什麼她都在這裡站了二十分鐘了,還不見自己要搭的那班公車的蹤影?

  就在這時,遠處幾輛高大的公車搖搖晃晃出現在紅綠燈的那頭,等車的人群開始明顯地騷動了起來。

  春喜睜大了眼睛,踮起腳尖,想要在擁擠的車潮中找出自己要搭的那班公車,後頭驀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她本能地回過頭去,看到兩個油裡油氣的滑頭年輕人包圍住了站在她後面的一位小姐。

  「……我又不認識你們,為什麼要跟你們去喝咖啡?」那位模樣清純動人的小姐怯怯地道,想要快步離開又突破不出兩人的包圍,眼眶都紅了。

  「小……姐,你長得這麼漂亮,給人家追一下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一家咖啡館很有名,你就陪我們去坐坐嘛。」其中一個年輕人染著刺眼的金毛獅王頭,自以為瀟灑地笑著。

  另外一位則活脫脫是個西門慶的淫蕩模樣,放肆的眸光上下打量著那位小姐,就只差沒有流口水。

  春喜相信是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唾液凍住了,要不然這個大色狼只怕早「水流成河」了。

  她打抱不平地瞪向兩人,氣惱地發現周圍的男士不少,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跳出來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他們似乎每個人都突然對地上的紅磚和天上某個不知名隱形的飛行物發生了極大的興趣。

  「是不是男人啊?統統是堆太監!」

  不,這樣講還太侮辱太監了。

  氣憤填膺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一個箭步跨向前,冷冷地道:「你們兩位對我朋友有什麼意見嗎?」

  正在那邊你拉我扯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望了過來。

  春喜一把拉過不知所措的小姐到背後,感覺到小姐顫抖冰涼的手心,她的正義感瞬間膨脹到了最高點。

  「你朋友?」兩個色狼打量著一身灰衣瘦小、脂粉未施的她,很不給面子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小臉一昂,「怎樣?」

  「醜女,我才不信你跟這個漂亮的小姐有任何關係。」當他們是剛剛才來的嗎?他們早就看出那個小美人是獨自一人,這才敢『下手』的。

  站在她背後的小姐吸了一口涼氣,顯然對春喜遭到這等侮辱甚為同情和內疚。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罵醜女,春喜的自尊心有一瞬間的受傷,不過怒氣有助於她的勇氣,她毫不畏懼地咆哮回去。

  「怎樣?我就是醜女,可再怎麼丑也比你們兩隻癩哈蟆好。」

  所有的人同時抽了口涼氣。

  兩個色狼瞪大眼,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其中一個已經忍不住要掄起拳頭揮過去了。

  春喜反應極快,驀然放聲尖叫,「非禮啊,強姦啊……警察先生快來啊……不要脫我的衣服……啊……強暴啊……」

  「你……你亂講,我們什麼都還沒做!」兩個色狼目瞪口呆,連忙撇清。

  場面當時慌亂成一團,不單單等公車的人被這樣的高分貝嚇得摀住了耳朵,就連大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都忍不住頓了頓,往這頭望來。

  兩名色狼大驚失色,鬧出這麼大的事件來並不是他們原來的目的,他們相望了一眼,狼狽地落荒而逃。

  「醜女,下次再找你算這筆帳!」

  春喜看著他們倆抱頭鼠竄,在人群裡溜得不見人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原來也是色大膽小怕狗咬。」

  不對,不對,這樣不是罵自己是狗了嗎?春喜連忙搖頭。

  背後突然有異響,她急忙回頭,驚慌地看著她背後的小姐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壞人已經走了,你不要怕,不要哭了……」她結結巴巴的安慰著,被清純小姐的眼淚攻擊得手足失措。

  「我好怕……幸好有你……」

  清純小姐淚眼汪汪,抱著她痛哭。

  後面幾個男士忍不住咬牙扼腕,痛惜著自己剛剛為什麼膽子不大一點跳出來,此刻被美人抱住聲聲感激的就是自己了。

  春喜尷尬地拍拍她的背,「呃……這沒什麼,你別哭了,人這麼多,怪不好意思的。」

  她忘了自己剛剛做過更丟臉的事。

  「你真好,幸虧有你。」清純小姐崇拜又感激地望著她,哽咽著。

  「不好意思,這種小事何足掛齒,我一天起碼干個四、五次,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她揮了揮手。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別客氣,等一下公車上有位子讓給我坐就行了。」她開玩笑。

  「好,沒問題。」清純小姐還當真了,慎重地答應。

  「哎呀,我是跟你說著玩兒的。」春喜趕緊澄清,她輕咳了一聲,「呃……我突然想起我還有急事,先走了,拜拜。」

  她急急忙忙地「剝開」清純小姐的手指,急忙對一輛計程車招手,飛快鑽進去。

  「載我回家,謝謝。」她邊對司機先生道,邊對拚命向她鞠躬揮手的清純小姐擠了一朵笑。

  這種被當女英雄崇拜的滋味有點尷尬,清純小姐表現得好像自己方才是將她自恐怖分子手上解救出來,而不只是替她趕跑了兩個搭訕的大色狼。

  司機先生幽默地道:「我很願意載你回家,但是我老婆可能會有意見。」

  「啊,對不起。」春喜臉紅了起來。

  司機先生咧嘴一笑,「我很少被搭訕的,小姐,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高興就好。」她暗暗咕噥一聲,隨即燦爛一笑,「麻煩載我到信義路,謝謝。」

  真可憐,不容易被搭訕也就罷了,現在連年近六十的司機阿伯都誤會自己「哈」到他,唉。

  老是這樣被打擊女性自尊心,難怪她自己覺得越來越醜,也越來越沒有機會嫁出去了。

  她的春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

      

  家住高雄近郊,世代經營在鄰里間有「金牌柑仔店』之稱的小雜貨店,專科會計科畢業的春喜,北上求職時,就在台北市一家頗具規模的名牌服飾店「JONES」當一名會計。

  因為玫瑰和香香是JONES的VIP常客,每當來血拚,春喜就結帳到頭昏眼花,三番兩次都被上頭的金額給嚇到心臟狂跳,而玫瑰和香香只要看到她瞠目結舌的傻呼呼表情就情不自禁笑上老半天,在意外地攀談聊天之後,也不知怎地,她們三個人越聊越投緣,友誼也就這樣滋生了。

  後來玫瑰知道了春喜是外地人,獨自租賃一間小小的雅房,在台北也無親無戚的,她索性就邀春喜跟她們一塊兒住,彼此也有個照應。

  春喜一開始當然是婉轉卻堅定的拒絕,因為她的個性怎麼也做不出這種佔人家便宜的事來,尤其她也不希望讓人家誤以為自己愛攀權附貴。

  但是她一向好說話,怎麼也說不過玫瑰的三寸不爛之舌,後來只好各讓一步,春喜就以做家事和煮飯來充作租金,住進這棟位於市中心的高級大廈。

  她後來才知道這間三房兩廳、約四十坪大的房子是玫瑰的父親送給她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

  在春喜的認知中,一向以為生日禮物頂多就是蛋糕啦、圍巾或電影票什麼的,再不然就是豪爽地包個兩千元的紅包……可是聽說這間房子就價值上千萬,害她在聽到的時候又差點掉下巴。

  上流社會有錢人的人生,果然不是她能想像的啊!

  就像這個禮拜五要參加的聖誕宴會,就是她很難想像一種場面。

  雖然從電視上或雜誌上經常可以看到這種冠蓋雲集的場景,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會跟著扯上關係。

  不過她可以想見,自己一定會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看到連跟珠子都直了。

  「宴會啊……」坐在小小的櫃檯後面,她對著電腦螢幕上的表格發呆。

  號稱賣遍天下無敵手,能夠在北極賣冰淇淋給愛斯基摩人的超級營業員芳芳湊了過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額頭。

  「咦?沒發燒啊。」

  春喜愣了愣,仰起小臉,「什麼?」

  芳芳輕輕佻細心描成的彎眉,「臉紅紅又呆呆愣愣的,我還以為你發燒燒傻了呢!」

  春喜抓抓頭,很不好意思地道:「沒有啦,一時閃神了。」

  「你在想什麼?」

  剛剛才送出幾個血拚的貴婦金主,芳芳今日的業績亮面極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之下,就忍不住很想找人哈啦。

  「想……」她支著下巴,明亮澄澈的眼晴漾著一絲茫然,「我在想,禮拜五的宴會到底要不要去……還是不要去好了。」

  芳芳豎尖耳朵,「什麼宴會?」

  「那個什麼炮的宴會,」她撓了撓耳朵,依然背不出那個長串的名字,看著芳芳越聽越迷惑的樣了,最後乾脆直截了當地道:「就是一個聖誕宴會。」

  「對喔,聖誕節快到了。」芳芳恍然大悟,笑咪咪地道:「去參加呀,為什麼不去?這樣才有熱鬧的節日氣氛,那天晚上我也要去一場聖誕派對,我都準備好要穿什麼衣服了……你呢?」

  「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春喜靦腆地笑,坦白道:「其實很想去吃聖誕美食大餐,可是那種場合我又不習慣,也沒認識其他的人,所以陷入兩難。」

  芳芳慫恿著,「去嘛,就去認識新朋友啊。」

  「我不認為在那種場合能認識得了『朋友』。」

  去的可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通身金光閃閃的有錢人喔!

  她是標準的湊熱鬧一族,只是跟著人家去一窺浮華世界的一角罷了。

  「你不是很想將自己在二十五歲以前嫁出去嗎?要是再這麼被動,成天躲在家裡生蛋,我看甭說是二十五了,我看到三十五你還一樣坐在這邊哀怨。」芳芳一針見血。

  「可是……」

  老實說,春喜挺想嫁人的,也總是夢想著白馬王子何時騎著白馬來,可是在那種超高級宴會裡,她可不敢奢望能遇到什麼善良又體貼,待人誠懇又溫柔的好男人。

  就連玫瑰自己也發過牢騷,說這年頭衣冠楚楚的禽獸多不勝數,不得不防。

  「不要再可是了,去啦、去啦。」芳芳極力鼓吹,「反正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你當作去吃流水席就好了。」

  最後這句話打動了她搖搖擺擺、猶豫不決的心,春喜笑了起來。

  「對,我想那天—定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好,聖誕大餐,我來了!




第二章     

  晶華酒店 尊爵廳

  悅耳熱鬧的聖誕節舞曲在空中飄蕩著,叮叮咚咚的敲擊出屬於聖誕的獨特歡樂氣氛。

  由金、紅、綠三色點綴出的尊爵廳裡充滿了節日豐富的色彩,舞台上穿著聖誕裝的專業歌舞女郎正賣力的演出,中庭寬大光滑的場地是一對對翩翩起舞的男女,兩旁長長的餐桌上滿滿是火雞、海鮮、香檳和各式各樣的甜點與美食,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正所謂衣香鬢影,冠蓋雲集……躲在角落,捧著滿滿一雪白瓷盤美食的春喜,邊大啖邊艷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

  帶她一同進場的香香和玫瑰早不知道被邀到哪邊去了,她索性自己一個人蹲在長長的落地金穗簾幕下,在燈光照不到的昏暗處大吃特吃。

  嗯,穿著長禮服蹲在地上啃雞翅的動作絕對稱不上「優雅」。但是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天知道這麼高級的宴會裡竟然連張可以坐的凳子都沒有。

  「嘖嘖,看這種場面,有誰會相信現在台灣經濟不景氣?」她自言自語,舔了舔油膩膩的指尖。

  「我有同感。」

  突然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個低沉的男聲嚴肅地附和。

  她嚇了一跳,猛然轉頭望去。

  她只看到雙不新不舊,卻保養擦拭得黑亮有型的高級意大利男鞋,視線慢慢移上,再來是裹著黑色西裝褲的修長雙腿,然後是穿著西裝外套,襯托出偉岸的上半身……她一路仰頭看上去,縱然脖子發酸也顧不得了。

  因為……因為她見到了生平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雖然他性格的臉龐稍微剛硬了點,神情也嚴肅冷竣了點;還有那雙深似古潭的眸子也深沉了點,而且好看的嘴唇緊抿著,從唇畔隱約的微紋就可以猜得出他一定不常笑。

  可是他還是她生平見過最有男人味的帥哥。

  此刻帥哥的眸光淡淡地望著她,濃眉好似長年緊蹙著,從來也沒有放鬆過的樣子。

  「什麼?」她呆了呆,有點受寵若驚地仰望著他,「你在跟我說話嗎?」

  他點點頭,表情還是很嚴肅。

  她注意到他手裡執著的不是高腳水晶酒杯,而是一杯白開水……春喜睜大了眼。

  「我認識你嗎?」這話一出,她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笨蛋,這種超級俊男來跟她搭訕,她竟然還說這種蠢話來斷自己的後路?!真是活該嫁不出去。

  她連忙堆上滿滿的笑意,「呃……我的意思是,很高興認識你。」

  如果她的近視度數沒有加深的話,帥哥的眉頭此刻好像皺得更緊了。

  「我不記得曾經跟你自我介紹過。」他微蹙眉心,想了想道。

  春喜尷尬得不得了,「哈哈,是沒錯啦,但是……咳,你剛剛不是在跟我說話嗎?」

  他再點點頭。

  「那……」她手掌心緊張得沁出汗來,絞盡腦汁地想要製造出吸引人的話題,可是想了半天,她還是笨笨地擠出了一句,「你……也是這個宴會的客人嗎?」

  白癡!問這個什麼白癡問題嗎?

  他看著一臉欲哭無淚的春喜,深邃的眸子第一次有了嚴肅以外的變化,他帶著一絲困惑和本能的好奇,微微彎下腰,認真地對她伸出大手,「你好,我是韓拓。」

  咦?

  春喜倏然抬起頭來,又驚又喜地望著他,「啊?」

  「你要一直蹲著嗎?」他禮貌地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動作不雅地蹲在地上,連忙端著盤子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他極紳士地牽著她的手,協助她起身站穩。

  「謝謝。」她心兒怦怦跳,還是第一次牽到男人的手。

  他的掌心和指尖又大又溫暖,有微微的老繭,顯示出不是養尊處優、沒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的手。

  而且他的舉止和表情充滿了自製與老式的禮節,配合他嚴謹的表情……春喜突然發現自己著迷地盯著他的眉眼神情和一舉一動。

  好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春喜。」她雙頰紅燙,拚命告誡自己要控制一點,不要像個幾百年沒見過男人的花癡一樣盯著人家不放。

  他微微一笑,雖然笑容還是帶著精準的自製和嚴肅,而且稍縱即逝,但春喜還是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不像是會來參加這種宴會的女孩子。」他突然道。

  她胸口一緊,有點自卑地點點頭,自我調侃道:「你說得沒錯,我看起來很不稱頭,跟這邊的豪華和美麗很格格不入,事實上,恐怕連那些穿著旗袍端盤子的服務生都比我像來賓呢。」

  他奇異地看了她一眼,「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她又高興了起來,咧著嘴笑,「真的嗎?」

  韓拓點頭。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其實我並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今天是朋友帶我來湊熱鬧見識見識的。」她很開心能夠找到個肯跟自己說話的伴,尤其又是個這麼棒的男人,「你呢?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這裡。」

  他挑眉,有些微訝,「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這裡是最邊邊的角落,連燈光都照不太到,一般人只有拉鏈忘了拉才會躲到這裡來的……呃,」她急忙摀住嘴巴,「……我指的是一般人,不是說你。」

  他一怔,眉眼間情不自禁浮起了一抹隱約的趣意,「謝謝,我想你也不是在指我。」

  「你不會見怪就好,我每次都會幹這種蠢事,話總是沒頭沒腦,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她鬆了一口氣,指指他手上的杯子,「還有,這宴會裡頭很少有男人喝白開水吧?」

  「這裡頭裝的是高梁酒。」他正經地回答。

  春喜尷尬得要命,「啊?真的?」

  「假的。」他聳聳肩頭,承認道:「我喝的是白開水沒錯。」

  她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忘形地狂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哈……你好好玩喔,真有趣……我一直以為帥哥是沒什麼幽默感的。」

  「我並不是帥哥。」他皺皺眉,「但是我的確沒什麼幽默感。」

  事實上,包括他的家人,所有認識他的人絕不會承認他通身上下有任何一根幽默的骨頭。

  春喜又笑了,笑聲清脆如銀鈴,「你在開玩笑,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有多英俊,你自己不會不知道。」

  他瞪著她,有些困擾,卻有更多的驚訝。「我很少開玩笑。」

  幾乎不開,剛剛是例外。

  春喜又笑了幾聲,還以為他是謙虛或是故意假裝的,可是看他的表情卻認真極了,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帥?沒有人告訴過你嗎?」她愕然。

  「從來沒有人這樣讚美過我。」他淡淡地道。

  他最常聽到的話是:「放輕鬆一點」、「臉不要繃得那麼緊」、「你的表情很嚇人」、「你太嚴肅了」、「你在生氣嗎」等等,包括他的家人在內。

  不過他父親比較善良,他的說法通常保守並婉轉一些。

  「兒子,公司這個月的營業額沒達到你的標準嗎?」

  說得好像他是一台只會超級吸金的電腦,好像……他只有在見到巨額利潤時才會比較像個人似的。

  對於以上種種說法,他深感無奈,卻也無力改善。

  再說他一向不在乎外表這種問題,所以春喜的問句還真是難倒他了。

  「你的朋友們……沒有視力方面的問題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也許。」他想起有幾個有眼無珠,居然想倒追他的世交之女。她們的眼睛或許真的有點問題。

  「真可憐。」春喜還真的同情了起來。

  「嗯。」他深表同意。

  「你也是跟朋友來的嗎?」她好奇地問。

  他啜了一口冰水,「不。」

  「不是?」她驚訝,「你不是跟女朋友來的?」

  她瞥了她一眼,「我沒有女朋友。」

  春喜的心口沒來由地冒出一朵朵狂喜,她屏息著,好像怕把他嚇跑地問道:「那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是。」

  「自己一個人很無聊吧?」

  「一點都不會。」他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清靜的。

  她的笑容瞬間有點滑落。

  真討厭,她本來想要順勢毛遂自薦,請他跳支舞什麼的,雖然她唯一會跳的只有土風舞,但是她也很響往那種浪漫的、令人心動的翩然起舞滋味啊。

  「噢。」她只能這麼回答。

  好半晌,他們之間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顯然現在才意識到兩個人的陌生關係。

  他看了看腕表,臉上驀然有種釋然,匆匆地道:「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十點了,他已經達到答應父親來晃一個小時的要求,可以走人了。

  「啊?」她傻眼了。

  她還想要再擠一些話題出來跟他攀談哩,午夜十二點還沒到,這個白馬王子就要落跑走人了?

  最後再對她禮貌地一點頭,韓拓高大的身影很快自暗影處消失了。

  「嗯,韓先生,韓……」她錯愕地望著他的背影。

  天哪,好不容易打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跟好男人……她竟然眼睜睜看著他跑掉了。

  就在這時,一身月銀色小禮服,清麗脫俗的香香在一名英俊男士的護送下來到她身邊,在輕笑婉拒對方的再次邀舞時,香香禮貌且輕柔地吻了吻男士的雙頰。

  「謝謝你,我想跟我朋友休息一下。」香香輕淺一笑。

  春喜看著那個男人暈陶陶又依依不捨的退下,她不禁敬佩地看著香香。「又是一個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男士。」

  香香慧黠地眨了眨眼,「逢場禮貌罷了,他叫高明,是高氏企業的小開,早就有未婚妻了,外面還養了一大堆小明星,我再不濟也不會看上這種人。」

  「噢。」春喜忍不住補了一句,「這麼複雜。」

  「你呢?玩得開心嗎?跳了幾支舞?」香香晶瑩白嫩的額頭微微沁汗,兩頰紅撲撲,「我真的老了,才跳了五支舞就累到不行……」

  春喜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最後興高采烈地道:「我吃了三力盤好菜喲。」

  香香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真是浪費這一身好打扮,虧我和玫瑰還拚命向一些公子哥兒介紹你呢。」

  「真的嗎?」她左顧右盼,「人呢?」

  「他們都沒來找你嗎?」香香輕蹙眉,「我明明指得很清楚。」

  「哎呀,那他們肯定在看到我以後就打退堂鼓了。」畢竟美女如雲,誰要跟一條秋刀魚跳舞?

  如果是平常時候,春喜一定會覺得心有點酸酸,可或許是因為那名大帥哥才剛剛與她「搭訕」完,所以她現在心花朵朵開,一點都不覺得自卑跟洩氣。

  香香還很為她忿忿不平,「可惡,那幾個眼睛長在頭頂上、超級沒信用的傢伙!」

  她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沒關係啦,你不必替我生氣;話說回來,我吃得好飽,有點想睡覺,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春喜!」

  「怎樣了?」她縮縮脖子,納悶地道:「你為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香香沒好氣地瞪著她,「你以為我跟玫瑰為什麼千方百計弄來道請函?我們要找樂子多得是,哪用得著在這個場合裡攪和,我們就是想要讓你多認識幾個對像……可是你現在連半支舞都還沒有跳,你就跟我說要回去睡覺了。」

  春喜被罵得頂不好意思的,她摸摸頭,訕訕地道:「對不起。」

  「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香香不由分說地將她從暗處往擁擠的舞池中推去,「去去,沒找到伴跳一支舞不准回來。」

  「香香,不要啦……」她踉踉蹌蹌、重心不穩地單腳跳進人群。

  哇……

      

  從原本的安全避護所突然被推出來,暴露在雙雙對對美麗高尚的男女之中,她紅著臉頰環視了一圈,尷尬的發現自己突兀地杵在眾人之中,有不少驚異和質疑的眸光紛紛落在她身上,春喜腦袋瓜瞬間轟地一聲,覺得自己好像是全身光溜溜被扔在大街上……

  正想要抱著頭竄回暗處,免得被眾人驚異嫌惡的眼光淹沒,驀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一帶,拉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臂彎內。

  「我以為你不喜歡跳舞。」

  她猛然抬頭,望進韓拓深邃冷靜的眸子底。

  「我以為你落跑了。」她胸膛一熱,又驚又喜。

  「差一點,」他澀澀地道:「不幸半途被攔截回來。」

  只差一點,差一步他就可以跨出尊爵廳的大門,輕鬆愉快地回去處理他的公文和報表……沒想到被宴會的主人影老遭到,叨叨唸唸又拖他參與一個財經小圈圈,直到剛剛無意間一眼瞥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舞池裡。

  這簡直是上天送給他的聖誕禮物,他這才得以有藉口脫身。

  所以現在……

  「我欠你一個人情和一支舞。」他鄭重地宣佈。

  「咦?」她聽不太懂他的話,但是兀自感動得要命,「謝謝你及時出來解救我,我朋友實在心狠手辣,就這樣把我推進舞池裡,我差點嚇僵了,幸好有你。」

  「彼此、彼此。」他微微一笑。

  剛好上一曲奏罷,接下來是另一首輕柔的聖誕曲子悠揚響起,帶著華爾滋的優雅浪漫,他穩定修長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濃眉詢問地微挑。

  春喜驚訝地發現他們出奇的有默契,她點點頭,緊張卻期待地讓他扶住自己的腰側,自己一手搭在他的肩頭。

  大提琴低沉深情地撩動著弦,舞池裡對對共舞而起。

  他身上濃濃男人味和著清新的香皂氣息,不斷地散發面出撩撥著她的鼻端和蠢蠢欲動的芳心,春喜紅著臉,低著頭,覺得一顆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

  天,她快樂昏了。

  她小小聲地道:「其實我……不太會跳舞,可能會踩到你的腳。」

  「我的皮鞋很硬。」

  她輕笑,感激地望著他,「你真好。」

  他凝視著她,不明白自己說的實話值得她這麼感動嗎?

  莫名地,她的神情也令他有一絲感動,他從她的反應中,首次感覺到自己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但他依然沉默著,只是溫和地牽引著她緩緩隨著音樂的節奏而輕擺。

  春喜臉紅心跳又暈陶陶,她嬌羞地低垂著粉頸,凝視著他咖啡色的領帶,身軀隨著他的引領慵懶地慢舞著。

  樂聲深情而繾綣,恍若美麗的聖誕夜裡,情人低沉的輕晤呢喃。

  這一瞬間,他們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也不想知道在這曲舞罷後,是否還會再見面,只是輕輕攀附著彼此,輕柔蕩漾出動人的舞步。

  感受到他身上不斷散發出的溫暖和性感的氣息,春喜真想忘情地將頭倚靠在他肩頭上,緊緊地偎著他寬闊的胸膛,可是她不敢,畢竟他們只是一支舞的伴侶,她也不想讓唐突的舉止破壞了眼前如夢似幻的美好時刻。

  這一刻,春喜的腦海裡驀然出現了一首許久以前的歌曲旋律——

  我戴著面紗和鑲著假鑽的頭綴 參加這場期待已久的化妝舞會

  我知道這將是我唯一的機全  與你熟悉卻又陌生地相對

  朋友們都說我長得平凡而無味 卻從來沒人注意到我的內在美

  或許是這個流行戴著面具的社會 而我也嘗盡了被忽略的滋味

  你終於溫柔地走向我 趕走了灰姑娘的自卑

  你一直溫柔地擁著我教人幾乎忘了傷悲

  任我旋轉任我陶醉

  請別要求我解開那美麗的虛偽

  只怕看到你的眼裡有淡淡的後悔

  當音樂結束之後我將離開你

  讓我們都帶著美好的回憶而歸

  (詞:梁弘志)

  她真希望,這支舞永遠永遠不要停……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9-24 08:0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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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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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5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真的跟作夢一樣,聖誕夜就像一場最美麗的夢,讓春喜在第二天醒來時,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笑咪咪,彷彿春天已經提早在她臉上綻放了。

  春喜匆匆梳洗過後,哼著歌隨手綁了個俏皮的馬尾,露出白淨粉嫩的臉蛋和秀氣的頸項。

  因為外頭天氣有點冷,她穿上了白色套頭羊毛衣和一條洗得有些褪色的牛仔褲,快快樂樂地來到廚房弄早餐。

  玫瑰穿著白色純棉睡袍,嬌懶地打著呵欠走進廚房。

  「春喜,我的黑咖啡呢?」她嬌喊。

  「來了。」春喜的動作靈巧輕快,很快倒了一個馬克杯的香醇曼特寧遞給她。

  玫瑰眨眨睡意猶濃的眼眸,啜飲了一口後,這才舒暢地吁了口氣,「幸好有這個提神劑,要不然我今天肯定昏沉一整天,畫廊也別想去了。」

  她開了一家北市極富盛名的畫廊,專門展覽販賣新銳藝術家的作品,生意很不錯,也經常發掘出畫壇新星,更捧紅了不少畫家,所以白玫瑰同時也被稱作「藝術界最動人的一朵白玫瑰」。

  「你們昨晚很晚才回來嗎?」春喜把香噴噴的烤麵包和煎蛋放在她面前,「香香呢?還在睡嗎?」

  玫瑰拿起銀叉子,臉上浮起了一朵嬌媚笑意,「昨晚邀舞的人太多了,害我們兩個應付到半夜一點,差點就回不來了……咦?話說回來,你昨晚怎麼提早落跑了?」

  「我……」提起昨晚,春喜臉紅了紅,輕咳了一聲,「因為……我想反正也沒什麼事了,酒足飯飽之後自然就是回家來睡大頭覺嘍。」

  作夢似地跟大帥哥跳完了一支舞,作夢似地看著他溜出了宴會……唉,他離開之後,宴會也失去了火花,不回來偷笑兼睡覺,還要留在那邊做什麼?

  「真是浪費生命!」玫瑰不贊成地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昨晚可是浪漫的聖誕夜,我還以為你至少會來個一夜情什麼的……」

  春喜剷起子底鍋上的奶油鬆餅,差點失手掉在地上,她的臉迅速滾燙起來。

  「玫瑰!」

  玫瑰無辜地眨眼,「怎麼?我沒說錯啊,聖誕夜可是有名的失身夜呢。」

  「我才沒有那種興趣。」她把一盤鬆餅放在餐桌上,拉開椅子坐下,滿臉義正詞嚴。

  「我想也是,真可惜,昨晚著實有幾個不錯的黃金單身漢哩。」玫瑰笑嘻嘻。

  春喜的腦袋自動躍進韓拓英俊嚴肅的臉龐,心跳漏了一拍,她急忙掩飾地低下頭來吃早餐。

  「你知道的,我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絕不玩弄他人感情。」

  玫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穿著天藍色長袍的香香走進廚房,好奇地看著她倆。

  「誰玩弄他人感情啊?」香香坐了下來,自動又起一片鬆餅吃了起來。

  春喜習慣地起身幫她也倒了一杯熱咖啡,又坐下,「沒有啦,我是說我不玩弄感情的。」

  「那就太可惜了。」香香美麗的眸子對她淘氣地眨動著,「玩弄男人的感情很有意思的。」

  「你是開玩笑的吧?」她驚駭地望著香香。

  玫瑰又大笑,「哈哈哈……春喜,你這麼老實,我懷疑你怎麼能夠在大城市裡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至今還沒被人拐去賣掉呢?」

  「或許是因為賣不到什麼好價錢的關係。」她自我解嘲。

  香香和玫瑰相覷—眼.紛紛笑得花枝亂顫。

  春喜又好氣又好笑。 「喂,還說是好朋友,幹嘛這樣笑人家?」

  「對不起,因為你實在是太古意、太可愛了。」香香扮了個鬼臉,「像你這麼傳統的小姑娘,我爸爸媽媽最喜歡了,嘿,乾脆你嫁給我大哥當老婆好了,肯定很適合。」

  春喜又紅了臉,「不要亂講。」

  玫瑰的興致也來了,「對對對,香香,我越看越覺得春喜跟你大哥是天生一對,找個機會撮合一下吧。」

  香香笑著點頭,隨即又急忙搖頭,「不不,我想起來了,我大哥喜歡的是你,我不可以亂點鴛鴦譜,會被他念到死的。」

  「胡說,」玫瑰嚇了一跳,也沒有促狹的興致了,「他怎麼會喜歡我?」

  春喜興匆匆地湊近,「真的嗎?真的嗎?」

  「我無意中聽到的,我大哥對他最要好的夥伴,也是總公司的副總經理杜曼說,他欣賞你。」

  玫瑰的臉難得地紅了起來,有點手足無措地搖頭,急忙撇清,「不不不,你一定是聽錯了,你大哥那個老古董怎麼會喜歡我這種社交圈的花蝴蝶。」

  「那可不一定。」春喜也來湊一腳,沉吟著道:「你們剛好一剛一柔、一動一靜,互補啊。」

  「你以為這是在練什麼九陽真經還是九陰真經?」玫瑰翻了翻白眼,已經冷靜下來,輕笑道:「沒錯,他是個很出色的男人,但是我說過,他的觀念太老了,我很難跟他講超過五分鐘的話,更別說是嫁給他,跟他過一輩子了。」

  「我大哥沒那麼慘吧?」香香失笑。

  「那你說,你大哥適合娶哪種類型的女人當老婆?是我這種的,還是春喜那種的?」玫瑰坦率地問。

  莫名其妙被扯進話題裡,春喜連忙擺手,「喂喂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立場中立,不要講到我這邊來。」

  「亂用成語,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香香忍不住敲了她一下,忍笑道:「我們又沒有在吵架。」

  「就是說嘛,你挑拔離間喔。」玫瑰也加入聲討。

  春喜無辜得要命,一臉苦笑,連忙低下頭來啃鬆餅,「我吃飯。」

  兩名大美人又是一陣笑聲,繼續方纔的話題。

  「話說回采,以我大哥的個性,雖然欣賞你也不表示他會追你。」香香喝著熱咖啡,歎了口氣,「老實說,他實在是怪人一個,又古板矜持自製得要命,我們家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成天只會賺錢賺錢……」

  「我相信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吸引成堆的女人嫁給他了。」玫瑰優雅地撕著麵包,一小口一小口吃著,「他根本不必擔心娶不到老婆。」

  「相信我,他一點都不擔心這個伺題。」香香笑道:「反而是我爸媽比較急,你都沒看到,什麼千金小姐小家碧玉大家閨秀都弄來輪番給他太子選妃過了,可是你知道我哥只做了什麼事嗎?」

  「什麼?」玫瑰睜大眼。

  就連埋頭嚼鬆餅的春喜也情不自禁好奇地豎尖耳朵。

  香香又想笑,又忍著,一本正經地說:「他只是一人發了一張名片,然後跟她們說,如果真的這麼閒的話,請到我們集團底下的軟體公司購買最新款的電腦遊戲軟體,可以有八折優惠。」

  玫瑰和春喜同時瞠目結舌,呆了幾秒後不約而同地爆出大箋。

  「哇哈哈哈……」玫瑰指著香香的鼻子狂笑。

  春喜扶著桌邊,笑到肚子痛,「哈哈哈……」

  偏偏香香還能忍住笑,表情認真地繼續道:「結果那堆千金小姐為了要給他一個好的印象,還真的去搶購『網路奇兵』,結果那天軟體公司的第一門市部業績狂猛攀升,將近百萬呢!」

  春喜已經笑到不行,抱著肚子哀哀叫,「拜……哈哈……托,不要再講了,我的……哈哈哈……肚子好痛……」

  玫瑰則是推了推香香,笑道:「這一段是你杜撰出來的吧?哪有那麼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我大哥好歹也是世界排名五百大黃金單身漢之一,行情可好得哩。」畢竟是自家人,香香說得興有榮焉。

  玫魂竟然也同意了,一臉惋惜地道:「唉,可惜他不對我的味,要不然以他的身家和容貌,還有那令人垂涎的好身材……嘖嘖。」

  「嗯,雖然他是我哥,但是我也承認他的身材實在很誘人,比電影明星還要有看頭,尤其是那上臀部的線條……」香香也興致勃勃地討論。

  「你們在說什麼色情的話題嗎?」春喜笑完,有點困惑地問。

  香香和玫瑰一人一邊,同時按住她的耳朵,異口同聲道:「對,兒童不宜聽。」

  「我早滿十八歲了。」她抗議。

  「那是生理年齡,你心智年齡有十六就偷笑了。」香香打趣。

  「不對,不對,我們都錯了。」玫瑰突然大搖其頭,鄭重地道:「春喜的心智年齡並不是十六。」

  春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說。」

  玫瑰接著道:「她是滿六十了,因為只有老婆婆才會每天哭哭啼啼的看完八點檔就睡覺……」

  「喂!」春喜又急又氣。「怎麼這樣抹黑人家啦?」

  看完八點檔以後又沒事好做,不睡覺要做什麼?並不犯法呀。

  對著她漲紅的小臉,玫瑰和香香卻是笑成了一團。

  這種歡笑的氣氛真是比濃烈的咖啡還要能夠振奮提神啊!

      

  精英集團 總公司大樓

  幾近五十坪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寬闊古典又潔淨,咖啡色的栗木傢俱和真皮沙發流露出濃濃的的英國貴族嚴謹氣息。

  韓拓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深邃的黑眸隱藏在鈦金屬眼鏡下,此刻他英挺的臉龐專注而嚴肅,凝視著超薄筆記型電腦,修長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起落。

  就在這時,厚重氣派的房門被輕敲了兩下。

  他眉頭微微一蹙,隨即釋然;能夠通過秘書那關,不經通報就可以來到他辦公室門口的,就只有一個人。

  「杜曼,進來。』他頭也不抬。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顆頭伸了進來。

  「你怎麼知道是我?」俊美愛笑的杜曼抱怨著走了進來,「我特意交代珊妮不要通報你的。」

  「聰明反被聰明誤。」韓拓的視線還是專注在螢幕上,眸底卻隱約有一絲笑意,「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不經通報就直接來到我的辦公室?」

  「白玫瑰呢?」杜曼故作天真。

  「別想。」他的眸子危險地瞇了起來,聲音硬邦邦,顯然一點都不覺得好笑,「我向你承認欣賞白玫瑰,並不表示就得接受你永無止盡的取笑。」

  「老大,我哪敢取笑你?!」杜曼的表情無辜得要命,「除非不想要我可觀的七位數年終紅利和這條小命。」

  韓拓看著他嘻皮笑臉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我是瘋了還是怎地,當初怎麼會想要把你從英國挖角回來?」

  什麼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對這句話越來越有心得了。

  說也奇怪,全世界的人面對自己時無不戰戰兢兢,唯獨這個牛津的學弟非但不怕,還以促狹他為樂。

  偏偏他對杜曼這方面的「癖好」束手無策。

  還有,杜曼恐怕是唯一一個對他的「面無表情」視而不見的人。對此他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因為你聰明蓋世,永遠懂得找最有用的人做最有效的利用和投資。」杜曼臉不紅氣不喘,一句話就捧了兩個人。

  「你臉皮的厚度恐怕也算舉世無雙的了。」他搖搖頭。

  「老大,你怎麼這樣說我?」杜曼一臉心痛,捂著胸口。

  「閒話少說,有什麼事?』韓拓摘下眼鏡,瞇起眼睛盯著他。

  「大事。」杜曼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明天晚上有個慈善拍賣會,部長點名請你一定要參加。」

  「說我出國。」韓拓連眼也不眨一下!

  杜曼輕笑,「先別忙著拒絕,這次有新花樣喔。」

  「你有興趣?」他挑眉,「很好,那你去。」

  「不不不,」杜曼連忙擺手,笑容裡有一絲狡獪,「舉辦的企業家姓白,白榮方。」

  「所以?」韓拓不感興趣地敲擊著鍵盤。

  「白榮方你當然沒有什麼興致,但是他的女兒就是白玫瑰,明天晚上她也是拍賣品之一……」杜曼故意拉長了音。

  韓拓沒有明顯地調轉目光,不過手指的動作頓了頓。

  杜曼偷笑著,清了清喉嚨道:「明天的慈善拍賣會形式很特別,將會有十名企業家的千金小姐上台拍賣,價高者可以得到美人一天的陪伴,而所募得的款項將全數捐給慈善機構,聽說這是白榮方從某本外國羅曼史小說中得來的靈感,有意思吧?」

  他滿意地看到韓拓的眉頭越擰越緊。

  不過他有把握,白玫瑰是韓拓近年來唯一透露過欣賞的女子,他不會錯過這次的機會……韓拓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一旦訂定目標就會用自已的方式達成。

  只不過他這個學長在商場上可說是運籌帷幄、呼風喚雨,但是在情場上就實在保守固執兼遲鈍老套到極點……杜曼真是替他寄予無限的同情和祝福。

  「你是明天熱門的十大人選之一喔,不去不好意思吧?」

  韓拓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

  就算明晚白玫瑰的存在對他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他向來討厭淪為社交圈耍雜獻給眾人看的猴子。

  韓拓悶悶不樂,他有時真懷疑杜曼為什麼不乾脆往好萊塢發展,說不定第一個奧斯卡華人影帝就是他。

  「老大,我不知道有多羨慕你可以去參加盛會。」杜曼搖頭歎氣,「可惜這邀請卡不是我的。」

  「我可以轉讓給你。」

  「那怎麼行?」杜曼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搖頭,「壞人姻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我可不想破壞你和白玫瑰的好事,再說錯過了這一次,你老兄下次的發情期恐怕要在五百年後了。」

  韓拓又好氣又好笑,皺著眉問:「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哎呀呀,老大惱羞成怒生氣了也……」杜曼學著京句的口白,連忙擺出落跑姿勢,不過臨走前還不忘千叮嚀萬交代,「邀請卡我放在桌上,記得,機會千金難買,我會替你準備好支票簿,隨時等候差遣。」

  「滾。」他濃眉一揚。

  「得令。」杜曼一抱拳,迫不及待演出總經理辦公室。

  韓拓瞪著那扇緩緩關上的房門,腦子裡有一絲絲猶疑和矛盾。

  真的要去嗎?

  他大可以用其他方式認識、追求白玫瑰,據他所知,小妹香香就是白玫瑰的閨中密友。

  只是……

  既然有較便利的方式,同時又可以做做好事,他何必浪費時間?

  他按下桌上電話的通話鈕,沉聲道:「珊妮,取消我明晚所有的會議和行程。」

  「是,老闆。」珊妮一如往常的簡捷有力。   




第四章   

  春喜必須承認,這是個餿主意。

  對,這是個的的確確、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餿主意!

  尤其當她被迫穿著一件老氣橫秋的咖啡色套裝,搽著連自己看了都會打冷顫的大紅妝,頂著一頭那個髮型設計師說絕對是今年最新流行的雞窩頭,坐在這間大飯店一樓的咖啡座時,她越想就越覺得被惡整了。

  事情是昨天的下午茶開始的——

  「相親?!」她對芳芳張大嘴巴。

  「NO、NO、NO,我們不用這個名詞,我們寧可說它是『兩性聯誼』。」芳芳伸出纖纖食指對她搖了搖。

  春喜好半天才閉上嘴巴,她嚥了口口水,「芳芳,我是很想找個男朋友沒錯,可是也沒有飢渴到這種地步吧!」

  何況要她對著一個全然陌生,也不知鼻子嘴巴眼睛長得怎樣的男人介紹自己的身家,興趣和嗜好,她就覺得全身發癢,有說不出來的怪。

  她才二十二歲,沒必要現在就把自己標上「特價出清」吧?

  「要不然你說,你什麼時候才找得到男朋友?」芳芳瞅著她,「以你這種龜縮的個性和山頂洞人的生活方式?」

  她啞口無言。

  「我們是好姊妹,我不希望在我找到金龜婿嫁人豪門後,直到我帶著女兒來買衣服,你還繼續窩在這裡。」

  唉,她看起來就是一副老處女的樣子嗎?

  「芳芳,你為什麼想嫁入豪門?」她轉移話題,不無好奇地問。

  芳芳瞪著她,好像她剛剛問了一加一等於幾的白癡問題。

  她稍嫌激動地比劃著滿屋的華服和豪華配件,「你愛說笑,誰不希望嫁人豪門?你看,這些美麗的衣裳、昂貴的首飾……統統都是有錢人家的千金或是少奶奶來購買的,唯有嫁入豪門,才能夠擁有一切想要的,明白嗎?」

  「那你是嫁人還是嫁衣服?」春喜皺眉。

  芳芳一時語結,「春喜,『麻雀變鳳凰』你看過嗎?」

  「有,很感人喔,我看了不下十遍呢。」春喜興奮地道:「李察吉爾當年還是我的偶像……」

  芳芳揮了揮手,沒好氣地道:「重點不是那個,難道你不希望學茱莉亞羅勃茲那樣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不希望。」春喜回答得斬釘截鐵。

  芳芳的下巴掉了下來,瞪著她,「為什麼?」

  她語重心長地說:「你沒聽過侯門一入深似海嗎?何況有錢人家的飯碗不是這麼好捧的……這可是我阿嬤說的。」

  「你阿嬤……」芳芳嗆咳了一聲。

  「唉,這是經驗之談喔,想當年我阿嬤是高雄左營的一枝花,漂亮得不得了,那時候同時有三個男人在追她,一個是南洋的富商,一個是小鎮上的醫生,一個是開雜貨店的我阿公,」春喜舉證歷歷,「我阿嬤本來想嫁富商當少奶奶,後來我阿嬤的媽媽就跟她說有錢人家的飯碗不好捧,這也是我阿嬤的媽媽的經驗談,據說在清末民初的時候,我阿嬤的媽媽是……」

  「夠了、夠了,你阿嬤那一攤還沒講完呢!」芳芳聽到頭暈眼花。

  春喜訕訕一笑,「對喔,我離題了。重點就是我阿嬤後來選了老實古意又誠懇的我阿公,她當時還覺得有點不甘心,後來聽說南洋富商娶了村子裡另一個姑娘,結果又三妻四妾一大堆,外頭好多私生子爭著分財產……」

  芳芳聽得一愣一愣,「然……然後呢?」

  「再來是小鎮上的醫生,娶了鄰村的一個小姐,雖然醫生沒有外遇也沒有對老婆不好,但是醫生非常的忙,當了先生娘更是要幫忙照顧病人,有的時候看他們三更半夜還要出診,累得半死連休息的時候都沒有。」春喜露出了笑容,開心地道:「反倒是我阿公,守著一間雜貨店安安穩穩微小生意,村於裡人人豎起大拇指讚他是老好人,我阿嬤再怎麼說勉勉強強也可以算是個『老闆娘』,日子過得平靜又自在,雖說不能大富大貴,卻是幸福得不得了。」

  芳芳聽完了以後,緩緩露出了一朵微笑,摸了摸春喜的頭,「妹子,時代不一樣了。」

  「啊?」

  「以前的人只要平凡安穩就是幸福,現在可不一樣了,我們追求的是更新更好更多,」芳芳笑咪咪地道:「哎呀,你不會懂的,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不想嫁人?」

  「咦?話題又轉回來了嗎?」她還以為圈子兜得那麼遠,芳芳都忘記有這回事了。

  「放心,我幫你找的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有錢公子哥兒,有認識那種的我早留起來自己用了,還捨不得介紹給你。」芳芳咧嘴笑,「如何?我朋友是個律師喔,雖然目前還只是個助理,但是他已經快要考到律師執照了,保證是有為青年,你想不想試一試,先見個面?」

  「有為青年?真的嗎?待人誠不誠懇?」春喜有點心動。

  雖說她懷疑還會有哪個男人比她那天在宴會中見到的韓先生更出色、更令她動心,但是她跟他還會有再見面的—天嗎?

  那個晚上,就是一場美麗的夢而已……

  想著想著,春喜有點鬱鬱;她勉強提振了一下精神。唉,沒魚蝦也好,就當作去認識新朋友吧!

  「你聽我說,他人真的不錯,如果你願意的話,那我就幫你約明天下午好了,你們先見個面喝個咖啡,然後再吃個晚餐。」芳芳暖昧地眨著眼,「接下來還有什麼節目,那就看你們自己了。」

  「什麼什麼節目?」她一臉茫然。

  「呵呵呵,沒事。』

  芳芳迫不及待地拿起話筒,按了幾個按鍵。「……喂?小張嗎?是我……」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她就莫名其妙地坐在這裡,胸襟上還很俗地別了一朵紅色的玫瑰花,以方便相認。

  只是坐著坐著,她已經從下午茶時間坐到了晚餐時間,服務生過來添第N次的水,還顧道『好意』地瞥了她幾個好奇與忍耐的眼光。

  「豈有此理,這樣晃點我?」她捏緊了水杯,從發呆直接跳到憤怒。

  就算她長得不是很稱頭又怎麼樣?就算她今天打扮得很怪異,連她自己都不敢照鏡子又怎麼樣?正所謂君子重然諾,那個姓張的明明跟她約好了還失約,虧芳芳還極力稱讚他是個誠懇的有為青年。

  如果這就叫做「有為青年」的話,那她是真的對國家的前途非常憂心。

  「我受夠了。」她倏然站了起來,脾氣再好也是有限度的,她已經讓自己跟傻瓜一樣等了四、五個鐘頭,如果還要再繼續等下去,那才有鬼哩!

  她匆匆起身結帳,雖然只喝了幾杯白開水,但是為了避免被誤會是來白喝白坐的,她還是堅持留下了兩百塊在櫃檯上。

  春喜氣沖沖地往大門走,驀然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咦?耶?

  她揉了揉眼睛,渾然不知自己把紫色的眼影抹得滿眼圈都是。

  是……他嗎?

  高大英挺,神態嚴肅,穩健地踏步而來,身後還有幾個西裝男士必恭必敬地隨侍在旁,在前面哈腰、滿面堆歡的胖男人有點眼熟……

  好像是剛剛才在咖啡座這裡傲然監督巡視服務生的飯店副理嘛!

  春喜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得齜牙咧嘴,「噢,我不是在作夢。」

  真的是他!

  眼看著一行人氣氣派派地就要往豪華電梯走去,她的雙腳自有意識地往前跑去,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嗨!」她心頭小鹿亂撞,屏住了氣息。

  韓拓腳步微頓,微蹙雙眉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對不起,我認識你嗎?」

  他可以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名身段嬌小、穿著鬆垮套裝又搽著過多脂粉的女人。

  「呃?你……不認得我了?」她一顆心從老高的地方瞬間摔了下來,滿臉的期待化成了一絲掩不住的尷尬和莫名的心酸。

  尤其他身邊西裝筆挺的男人們都朝她拋出驚愕與嘲笑的眼光,顯然是質疑她怎麼有那個臉莽莽撞撞過來搭訕。

  韓拓急著要進場,慈善拍賣會已經快開始了,而他生性最不喜歡遲到。

  「很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他淡淡地道,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春喜的雙頰瞬間火辣辣一片,她僵住了,作夢也沒想到會把自己搞到這麼難堪……

  「小姐,我想韓先生不會有你這種……」那個副理特意瞅了她的裝扮一眼,還不忘拋下一句帶著鄙夷的訕笑,「……朋友,你還是請回吧!」

  春喜眼眶一熱。噢,真糗,她真想掐死自己……不,她真希望自己沒有過來打招呼,更希望自己從來沒有答應芳芳來趕這個爛約會!

  她狼狽踉蹌地奪門而出,外頭冰冷的晚風撲上了臉,瞬間凍醒了她。

  「有什麼了不起,有錢就可以這樣瞧不起人嗎?」她站穩了腳步,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對著尚在等電梯的那行人——尤其是韓拓——咬牙切齒地咒罵卜,「誰希罕認識你,誰希罕傲你的朋友,誰希罕……再見到你!」

  她的眼眶濕了,小嘴也在顫抖,只是倔強得不願讓淚水滑落臉頰。

  可惡,如果他真是那種勢利的有錢人,為什麼那晚偏偏要對她這麼溫柔?為什麼要讓她以為他有一絲絲喜歡自己的陪伴,以為……他們甚至有可能變成朋友?

  「我討厭有錢人!」她握緊拳頭,嗚咽著大叫了一聲。

  也不管旁人的側目,她激動地對著大門方向比出這輩子從沒做過的動作——比中指。

  「我發誓,下次如果再跟你講話的話,本姑娘就跟你姓!」

      

  回到家,春喜一臉疲憊的癱在沙發裡,小臉十足垮掉的樣子。

  香香捧了杯咖啡走出采,驚異地看著她,「你不是去約會了嗎?」

  「甭提了。」她鬱悶地擺了擺手。

  老實說,她在回來的一路上也很納悶,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反應那麼激烈?

  就算他已經忘記她了也是常情,畢竟事情都過了兩個星期,而且那個晚上人這麼多,他們聊了片刻,跳了一支舞,根本就不算什麼。

  可是她還是覺得心裡好悶好悶。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香香索性偎入了她身旁的沙發裡,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一看到她的正面,香香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是誰把你弄成這副鬼樣子的?」

  「啊?什麼?」她無精打彩地望了香香一眼。

  「你的臉、你的妝,還有這一身的衣服和頭髮……老天。」香香指著她,滿面驚駭,「是誰幹的好事?」

  「芳芳請她朋友幫我打理的。」春喜歎了口氣,拿過遙控器百無聊賴地轉著台,對自己這副『慘狀」已經麻木不仁了。

  「你是說Jones的那個芳芳?」

  她點點頭。

  「她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香香很嚴肅地問。

  春喜眨了眨眼,有些訝然,「沒有呀,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沒有深仇大恨,她為什麼把你弄成這副鬼樣子?你是去迷人不是去嚇人的,何況七月半已經過很久了。」香香一臉不忍卒睹的表情。

  春喜怯怯地問:「很……糟糕嗎?」

  「豈止糟糕,自己到底有沒有照過鏡子?」

  「在做好造型的時候匆匆忙忙瞥了一眼,我是覺得妝有點太濃,頭髮也挺奇怪的,我不是很習慣。」但是她自己對化妝和時尚流行完全不在行,既然對方說是專業,那她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香香揉著眉心道:「我猜對方沒去赴約吧?」

  「你怎麼知道?」她睜大了眼睛,滿臉崇拜。

  「如果我是那個男的,遠遠看到你就向後轉了,哪敢露面?」

  「你好毒。」春喜苦笑,「不用這麼直接吧?」

  她還是有一丁點女性虛榮心的。

  「春喜,你本人就很好看了,清清秀秀白白嫩嫩的,為什麼不表現出自己的美感來,而要讓別人在你臉上抹一大堆顏料呢?」香香摸摸她的頭。

  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像摸小狗一樣的摸她的頭咧?

  春喜百思不解,不過這不是眼前的重點,「你是說我弄成這樣很難看嗎?」

  「不難看。」香香無情地道:「是醜到極點。」

  「噢!』春喜做出被一箭穿心,痛苦倒臥在沙發上的樣子。

  香香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啦,別裝死了,誰教你要約會不找我幫你化妝,再不然我也可以介紹我的造型師KK給你,他雖然預約滿檔,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會撥出空來的。」

  「我就是不想麻煩你跟玫瑰,你們平常幫我很多了。」而且她們感情很好沒錯,春喜卻還是沒有辦法習慣她們一些豪華氣派的作風。

  至少,她就不希望小小一個約會還要動用到香香的御用造型師。

  「傻瓜,我們是好朋友,分這個幹嘛?」香香用明媚的大眼睛瞪了她一眼。

  春喜吐吐舌,「咦?玫瑰呢?」

  「去幫她爸的忙了。」香香忍俊不住,「可憐的玫瑰。」

  「怎麼了?」她好奇地問。

  「她爸爸突發奇想辦了場慈善拍賣會,她去義務幫忙當拍賣品。」香香嫣然一笑,「幸好我爸沒有那麼無聊,哈哈。」

  「我聽不懂。」她呆呆地道。

  「今晚的拍賣品是十個美女,捐出自己一整天,陪出價最高者吃喝玩樂。」香香打了個寒顫。「你瞧,就是有這麼無聊的人,想出這麼無聊的把戲,聽說還是從外國羅曼史小說裡頭學來的,還自以為很有創意呢。」

  「既然是慈善拍賣會,為什麼不乾脆叫與會的人把皮包或支票掏出來,直截了當說要捐多少就算了?」春喜遲疑地問。

  「那樣他們就覺得不好玩啦。」香香又笑了,對她眨眨眼道:

  「做好事之餘也總得找點樂子嘛。」

  春喜怔了半響,最後搖搖頭,「老實說,很難弄懂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點把這一身恐怖裝扮弄掉,陪我出去吃頓晚飯……你應該還沒吃吧?」

  「你也還沒吃?」

  「今晚沒人約我呀。」香香笑得好不嫵媚,催促道:「自己一個人吃飯多無聊,快去、快去,我等你。」

  春喜站了起來,邊進臥房時邊搖頭。

  不像她離鄉背景這麼遠,香香的家就在台北市,無聊可以回家吃晚飯享受家庭溫暖,這是多麼令人羨慕到流口水的啊。

  她還是得再次承認。她真的搞不懂大家到底在想什麼。

      

  韓拓果然快狠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嚴肅而沉著地用一百五十萬標到了玫瑰的一日陪伴。

  當主持人宣佈花落他家時,他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不得不承認,錢有時候還挺好用的。

  台上花枝招展的玫瑰接觸到他深邃的眸光時,忍不住心頭一悸,但是她也同時打了個冷顫。

  真糟,為什麼偏偏是韓拓「標」到了她?

  她的心情很矛盾,既有點芳心竊喜,卻又有點苦惱……她心情複雜得很,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

  平心而論,他是所有人裡頭最優秀也是最出色的,但是他同時也是太正經太認真太嚴肅的一個男人。

  她總覺得韓拓有股天生的威嚴。在他面前,她有種不自覺的壓力,連大氣也敢喘一下,就像……面對學校裡有威權的訓導主任一樣。

  但她還是深吸一口氣,款款步下小舞台,一身美麗紅禮服的玫瑰走向他。

  他禮貌地拉開了這一桌的另一隻高腳椅,「請坐。」

  「一百五十萬,你今天花了不少錢。」她勉強一笑,胸口又是怦然又是緊張,又覺得一絲彆扭。

  儘管他是她好朋友的大哥。

  「值得。」他微微一笑,不帶任何情慾地欣賞著她今晚嬌媚的盛妝。

  或許是傑出的藝術鑒賞能力所致,她穿的每一件衣服和搭配的飾品都很完美,很能烘托出屬於她自己的味道。

  他喜歡有品味的女子。

  玫瑰對他露出迷人的一笑,只是話題又中斷了。

  他閒適優雅地凝視著她,帶著無比的縱容,玫瑰卻是有點坐立難安。

  「既然你買下了我一天,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用,又打算做些什麼?」她清了清喉嚨:「我先聲明,只是單純的一天,不親吻、不擁抱也不上床。」

  他微挑濃眉,眸光有抹深思,「相信我,那也不是我標下你一天的目的。」

  她的臉不能自己地紅了起來,差點忘了坐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出了名的被動人士兼老古董。

  老天,她居然還在他面前提到上床……

  她預期他接下來會開始訓話,可是沒想到韓拓只是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莫測高深。

  可惡,她完全摸不透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玫瑰就是這樣才不喜歡跟他在一起,自己好像一點主導權都沒有,眼前的這個男人感覺起來既固執又霸氣。

  「喝點什麼嗎?」他溫和地問。

  玫瑰咕噥了一聲,「真想來瓶威士忌,嚇跑你。」

  韓拓的耳力向來很好,不過他極為紳士地假裝沒聽見,「果汁或是雞尾酒!」

  「雞尾酒,謝謝。」

  她抬頭,擠出一朵笑。

  在他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個隨時準備被訓的小學生,平常的嫵媚大方統統不見蹤影。

  將她的心思看在眼裡,韓拓暗暗歎了一口氣。

  他並無意造成別人的緊張,可是顯然每人都覺得在他面前應該要戰戰兢兢才是……

  他有一絲失落感。

  可是有張清秀卻飄忽的小臉驀然閃進他的腦海裡,韓拓的唇畔不自覺揚起了一抹笑意。

  不,也許有一次例外……那個蹲在角落大啖美食、不亦樂乎的小女人……

  「韓先生?韓先生?」

  玫瑰好奇的聲音穿透他的思緒,韓拓連眼也不眨,彷彿剛剛全然沒有分心過。

  「是。」

  「我有個提議。」玫瑰道。

  「請說。」他微笑。

  「時間給你選,當天做什麼由我選。」她希冀地望著他,「你覺得如何?」

  「很好。」他沒有意見。

  他迫不及待要排出一天空間的時間,來和猶如一尊美麗藝術品般令人賞心悅目的她彼此深入瞭解。

  玫瑰嫣然一笑,「太好了,一言為定。」

  「時間我會再通知你。」他點點頭,端起水晶杯,「一言為定。」

  她也執起高腳杯,和他的清脆相擊。

  玫瑰的眼底有著掩不住的得意和一絲狡猾。

      

  「春喜,我要求你一件事!」玫瑰雙手合十,晶瑩嬌媚的臉龐滿是懇求。

  穿著休閒服,正窩在沙發上吃可樂果的春喜嚇了一大跳,差點跳上椅背,「怎麼了?怎麼了?」

  「你一定要救救我。」玫瑰的表情嚴肅。

  她連忙把可樂果扔一邊,緊張兮兮地問:「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說。」

  玫瑰模樣可憐地望著她,「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香香那個悶死人的老古董大哥嗎?」

  「我記得,怎麼樣?」

  「你記得上個禮拜我去當拍賣品嗎?」

  春喜點點頭,茫然地問:「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玫瑰咬著唇道:「標走我一天的那個男人……就是香香的大哥。」

  「恭喜」她由衷地笑了,熱烈握住玫瑰的手。

  「你瘋啦?這種事有什麼好恭喜的?」玫瑰瞪著她,像是看到了九頭妖怪。

  「啊?」她瑟縮了下,「你覺得不好嗎?」

  「當然不好,就是因為不好,所以我才傷腦筋,才要拜託你幫我呀!」

  「我能幫你什麼?我又沒錢出價跟他競爭,何況拍賣會也已經結束了。」春喜本能地回應。

  「你當然可以幫我,」玫瑰的眸光閃閃發亮,「明天請假。」

  「呃,」她—時會意不過來,「為什麼要請假?」

  「因為你要幫我一個忙,」玫瑰笑得更燦爛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忙。」

  春喜突然覺得脖子涼涼的。

      

  早晨,一身奶油色喀什米爾羊毛裙裝,頭戴雪白色絨帽。一鹽春風得意的玫瑰站在大門口,對著身穿條紋長睡衣、光著腳丫子的春喜揮手。

  「一切就拜託你了,我今天不會到畫廊去,我要去新竹找一個朋友,」她對春喜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的,以防韓拓到畫廊去堵我。」

  春喜清秀的臉蛋上明顯的兩個大熊貓眼,無力地笑笑,揮了揮手,「我瞭解,好好玩。」

  等玫瑰容光煥發地走出門,春喜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

  她一整晚一直在反覆問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幫忙玫瑰?她覺得自己最近幹下了蠢事越來越多了。

  是因為年關將近,天氣又冷,她的腦袋被凍僵了不成?

  春喜哀聲歎聲氣地關上了門,垂頭喪氣地走向廚房。

  「我需來一杯黑咖啡。」她大聲宣佈。

  看會不會讓連日來渾渾沌沌的腦子清醒過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甚至願意生吞咖啡豆!

  「順道給我一杯。』

  飄逸的香香匆匆忙忙從臥房中奔出,邊拎包包邊披繡花圍巾,「噢,我快來不及了,今天有個產品發表會,我還得提前趕去會場調度呢!」

  香香在自家集團底下的百貨公司擔任公關部經理,平時就忙碌得不得了,一遇上新產品或新櫃上市就更別提了,只有用停不下來的陀螺可以形容。

  所謂「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只要和她們兩個又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強人一比,春喜就覺得自己真是一點都不認真,而且明顯的太混了。

  今年二十二了,還混不出個什麼名堂來,難怪玫瑰一想到找配角代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沒錯,今天她將代替玫瑰跟香香的大哥來個「一日約會」。

  很詭異吧?代她最要好的朋友跟另一個要好的朋友的大哥約會……這麼繞舌拗口的事件光聽就好笑,可惜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唉。這是個很爛的主意沒錯,但是令她捶胸吐血的是,她竟然像個白癡一樣說不出「不要」兩個字。

  就跟前幾天芳芳吞吞吐吐地跟她道歉一樣,明明知道那個男的是看到她以後就二話不話,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落跑了,她還是擠出笑容來跟芳芳說自己一點都不介意。

  早晚有一天她會讓自己這個爛好人的個性氣到噴血。

  煮好了咖啡,春喜先遞了一杯給順手在綰髮的香香。

  「慢慢喝,很燙。」

  「謝謝你,我現在正需要咖啡因!」

  香香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啜了一口,她顧不得燙,「聽說今天你要代替玫瑰跟我哥約會?」

  春喜的臉瞬間紅了起來,「這種丟臉的事你也知道?」

  「跟我哥約會有什麼好丟臉的?」香香忍不住笑。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說跟你哥約會丟臉……」她的臉漲得通紅,連忙解釋,「而是……這整件事……你知道的,我還是覺得很不妥,畢竟你哥花大錢要標的是玫瑰的一天,不是我。」

  她怕韓先生一見到她立刻向後轉,齊步走,剎那間溜得不見人影,這樣她除了有負玫瑰的托付外,自尊心更是大受打擊。

  她更怕韓先生會當著她的面揮舞著汽車排檔鎖,要她把玫瑰交出來。

  「香香,我越想越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她希冀地望著香香,「或許我可以打電話說服玫瑰回來……」

  「別想,玫瑰怕我哥怕得要命,有機會跑還肯回來嗎?」香香噗哧一聲,溫柔地看著春喜道:「你放心,我哥是個很好的男人,他不會遷怒別人的,事實上,我從小到大還沒看他對誰生氣或發過飆過,連聲音大一點都不曾呢。」

  因為韓拓不需要大聲或生氣,只要略揚起道濃眉,神情再嚴峻一點,就足以達到威嚇的效果了。

  「要不然你去跟你哥情,就說……」

  「說什麼?」

  她呆了一呆,「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總之我覺得這樣很不妥就是了。」

  「傻春喜。」

  香香巧笑情兮,將喝完的馬克杯放進她手裡,「往好的方面想,說不定你跟我哥相談甚歡,非常合得來呢!」

  她苦笑,「是喔,等一下你出門還會看到飛碟呢。」

  「放輕鬆。」

  大笑聲中,香香也出門去了。

  「我還是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春喜苦著臉,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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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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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57:5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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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韓拓高大修長的身形在大廈門口。

  藍色襯衫加黑色羊毛背心,搭配黑色長褲和意大利男鞋,雖是有別於平時嚴肅慎重的公事化打份,一身休閒的韓拓還是給人一絲不苟的優雅耿直印象。

  腋下夾著精美的咖啡色禮盒,他有條不紊地按下五樓A座的電鈴。

  「我找白玫瑰小姐。」

  裡頭沒有任何聲音出現,但門卻「喀」地一聲開了。

  韓拓進了電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站在一扇櫻桃色的大門前,那扇門微微開了一條縫。

  他眉頭微微一蹙。

  就算知道有人要上門來,也不能這麼把大門開著,萬一有歹徒闖入怎麼辦?

  縱然門開著,他還是禮貌地輕按了門鈴。

  沒動靜?

  過了半響,他極有耐心地再按了一次門鈴,並且等待著。

  好半天,裡頭隱隱約約有拖鞋聲由遠而近走來。

  一個低垂著頭的嬌小女子開了門,居高臨下的韓拓壓根看不見她的臉。

  「請進。」女子的聲音聽得出一絲緊張。

  「謝謝。」看她的衣裳打扮,可能是打掃的清潔的小妹吧。

  春喜緊捏著沁汗的掌心,尷尬得連頭都不敢抬,只敢盯著地板,「呃,是韓先生嗎?」

  「是,我找白小姐。」他低沉溫和地道。

  耶……

  春喜額頭出現了三條黑線,冷汗直流,「這個……這個……」

  「我和她有約。」他提醒,「可以去請你家小姐出來嗎?」

  「我家小……」她驚異地抬頭,困惑地道:「我不是小妹哦……噢!我的天啊!」

  他眼底閃過了一絲驚異,「是你?」

  「是你?!」她指著他鼻頭,失聲在叫。「你就是香香的大哥?」

  「你認識香香」他略微思索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我聽香香提過,她和玫瑰,還有另外一個朋友住在一起……就是你?」

  原來那天在宴會裡共舞一曲的小女子就是妹妹的好友,這世界還真是小。

  「你就是香香那個固執嚴肅又老古董大哥?」她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他一怔,隨即失笑,「對,就是我。」

  他現在知道小妹在外頭都是怎麼破壞他的形象了。

  她白嫩的小臉浮起了一朵快樂和釋然的笑意,「嚇死我了,害我緊張老半天,以為要見的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原來是你喲,呵呵呵……」

  嘿,等等,她差一點就忘記上次在飯店的難堪事件……春喜的小臉瞬間又繃緊了起來。

  「玫瑰不在。」她賭氣地轉過身去,一臉不爽。「你可以回去了。」

  他近乎著迷地看著她的小臉變幻,忍不住的驚奇,「你學過川劇變臉嗎?」

  她臭著臉回過頭來,「什麼?」

  他微微一笑,突然有種興致想要跟她抬槓。「為什麼看到我,一下子笑一下於又生氣?」

  「我不跟沒品味的男人請話。」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難堪,就算他笑得再怎麼諂媚也沒有。

  話說回來,他那個哪叫笑?不過是嘴角的肌肉微微往上一勾而已。

  「沒品味?」他有些錯愕。

  年近三十,還沒有人說過他沒品味。

  「對。」她還在不爽,有錢人了不起啊?有錢人可以戲弄人,待人態度忽冷忽熱嗎?

  她打消幫玫瑰陪他一天的念頭了,開玩笑,就算她再爛好人也是有原則的,她還沒忘記自己上次撂過狠話。

  玫瑰是好朋友,就算她失信也會原諒她的吧?

  「我想你對我有很的誤解。」他真誠地凝視著她。

  「隨便啦,」她不想再多浪費口舌,昨晚緊張一夜未睡,現在神經鬆懈下來後,濃濃的倦意襲來,「韓大先生,請回。」

  「我是來找玫瑰的,」他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我和她有約。」

  「我知道,但是她不在。」她挑眉。

  韓拓眉輕蹙,「什麼意思?」

  春喜一反平常的好脾氣和笑臉迎人,繃著小臉,不過她顧慮到曾經答應過玫瑰要「款待」他,於是勉強地道:「我想我應該解釋一下這個情況,玫瑰……今天臨時有急事不能實踐她的一日約會,所以本來托我要好好給你『按捺』一下……」

  「本來?」他揚起了一道英氣逼人的濃眉。

  「是,不過我想這對你來講很不公平,畢竟你花大錢競標一日約會的對象是風情萬種的玫瑰而不是我,這種付了款卻貨品不對的心情我能瞭解,所以請你先回去,改日再和玫瑰約時間吧,謝謝再見不送。」她走過去拉開大門,小臉有著難得的堅決。

  玫瑰失約了,多逗留無益,他應該立刻就下樓離開,乾脆回公司處理成堆的公事。

  只是……

  韓拓瞅著她秀氣乾淨的小臉,突然間改變了念頭。

  「我不會介意。」他緩緩道。

  春喜表情迷惘了一瞬。「啥?」

  「我不會介意一日約會的對象改變,」他慢條斯理地道,滿童地看見春喜烏黑澄淨的眼睛瞪大,小嘴呈現驚愕的O型,「反正我已經排出一天的空檔了,我仍然打算按照計畫進行。

  「可是……可是……」這個結果打亂了她所有的心裡準備,春喜結巴巴起來,「你不是很忙嗎?而且你感興趣的是玫瑰又不是我,而且……而且……」

  他淺淺一笑,慎重地將咖啡色小禮盒放進她的手裡,「這是今天的見面禮物,請收下,你想好了要到哪裡走走嗎?」

  「我?」

  「你要去換套衣服還是打算就穿這樣出門?」

  「換衣服?」震驚過度,她只能像只鸚鵡重複他的話。

  他點點頭,打量著她一身的T恤和牛仔褲,「選擇換衣服是正確的,我等你。」

  「等我?」她眨眨眼。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個小時夠不夠?」他有些傷神地道:「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快一點,浪費太多時間在化妝上並不符合經濟效益,何況現在已經十點了,如果我們想要有效地利用這一天的話,你最好動作快一些。」

  「你是說……」她的腦子慢慢消化著他的話。

  「介意我坐下來嗎?」他凝視著她,禮貌地詢問。

  「你當然可以坐下來……」她被動地點頭,驚駭地看著他好整以暇地優雅落坐,然後從褲袋中掏出一台超小輕薄的PDA,取出觸控筆開始書寫起來。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在等待的時間處理一些公事。」他抬頭,冷靜地解釋。

  「噢。」

  先發一封E—MAIL給美國的客戶後,他注意到客廳裡悄然無聲,不自禁地抬頭,發現她還呆站在原地,「你還沒要換衣服嗎?」

  「我?」她再度被動地點頭,雙腳自動朝臥房走去,「要換,馬上就換。」

  等到進入臥房,將小禮盒隨手擱在梳妝台上,她翻出一件比較秀氣的黃色羊毛衣和粗暱七分裙換上,春喜抓起梳子對著鏡子刷頭髮,明亮的鏡面倒映出她困惑的表情。

  「耶?我在幹什麼?」她清醒了過來,「難不成我真的要代替玫瑰跟他出去一天?」

  可是……可是她以為她的立場堅定,態度也擺得很堅決了,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拂袖面去?他該不會真的打算跟她「約會」吧?

  最令她驚恐的是,面對擺在眼前的這一日約會,她的心底竟然有著掩不住的雀躍和怦然的期待?!

  「真要命。」她摀住出賣了自己的酡紅雙頰,不敢繼續面對鏡子,「我在胡思亂想什麼?不過就是幫忙客串一天伴遊罷了,除此之外,什麼意思都沒有!」

  不過如果讓玫瑰知道好好的慈善義舉被她形容成「伴遊」。一定會狠狠海K她幾記爆栗子的。

  五分鐘後,春喜背著米色小背包,心情複雜地走出了臥房。

  聽見聲響抬頭的韓拓有絲驚異。

  「你已經好了?」就他所知,女人要出門都得化妝打理很久嗎?

  至少他的小香香就是。

  「我又不是要出去登台作秀,穿這樣就可以了。」她話講完了才透著心虛,「還是……要穿隆重一點嗎?」

  他看起來那麼英俊高貴、品味卓越的樣子,一定很討厭她穿得俗巴巴,跟要上菜市場沒兩樣。

  「我覺得你這樣好,」他眼底有掩不住的滿意和贊同,「雖然很簡單,但是樸實清爽,很適合女孩子。」

  她皺皺鼻端,他的讚美好像是在形容某一種牌子的清香劑。唉,算了,反正她也知道自己再怎打扮也沒有辦法變成像玫瑰那麼動人的美女。

  「我們可以走了吧?」她斜睨著他。

  「你想去哪裡?」他客氣地詢問。

  「客隨主便。」她聳聳肩,站在高大的他身畔,情不自禁有些害羞起來,不過她的表情還是很鎮定。

  約會……她今天要跟他約一整天的會耶。

  春喜努力控制自己拚命想要往上揚的嘴角,不斷告誡自己,他是個性情反覆的有錢人,而且他的目的是玫瑰,跟她一滴滴關係都沒有。

  「好,看望你喜歡博物館。」他認真地道,拉開大門。

  博……博物館?

  「最近展出三疊紀的恐龍化石,我一直想找機會去看。」

  恐……龍?

  她張大了嘴巴。

      

  從震愕中醒來,坐進寶士車裡的春喜突然哈哈大笑。

  甫坐入駕駛座的韓拓怔了一怔,狐疑地望著她。

  「怎麼了?」

  「哈哈哈……」

  他遇過更糟的約會,但是還不曾有女人一坐上車就笑得搖頭晃腦、猛拍大腿的。

  「去博物館看恐龍化石?」她的額頭抵著玻璃狂笑,一不小心笑太用力還去敲到,「哈哈哈……噢!」

  「當心。」他本能地伸過大手來幫她揉了揉額角,皺著眉認真地問:「我說錯什麼嗎?」

  她又是痛得齜牙咧嘴又想笑,可是當他手心溫熱地在肌膚上輕揉開來時,她的心底情不自禁泛起了點點的悸動和戰怵……

  春喜的臉蛋悄悄紅了起來,不過她立刻就將之歸罪於車內的暖氣使然。

  她吞了口口水,笑意蕩漾,「我現在知道玫瑰為什麼不肯跟你約會了。」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底掠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驚覺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解釋,「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是玫瑰……玫瑰……」

  慘了,她該怎麼說?

  「她就因為這樣才躲避見面?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出乎春喜的意料,沒想到他一點都不生氣,也沒有氣餒失望的神情,反面一臉早已習慣的樣子。

  她愧疚得要命,又是同情又是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韓拓反倒訝異了起來,「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都是我,請話太直接傷到你的自尊心了。」

  「你放心,我一向是出了名的沒神經。」他自嘲。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請笑話,不過氣還是輕鬆了不少。

  「其實你很好,沒有她們說的那麼糟。」她積極幫他打氣。

  他奇異地瞥了她一眼。這個小女人真的以為他受傷了,拚命想要安慰他?

  這對他來說倒是新鮮事。

  「謝謝。」他只能這麼說。

  「真的,其實你是個很出色的男人,長得又帥又是有錢人,雖然古板了一點,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她稍嫌熱切地道:「真的、真的,你千萬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

  「謝謝。」但是他不記得自己幾時失去信心過。

  「還有,你有副令人嫉妒的好身材,穿什麼都好看。」她拚命讚美他。

  「你最近失業了嗎?」他突然這麼問。

  春喜愣了愣,「沒有哇,為什麼這麼問?」

  他老實地道:「如果不是想要一份新工作的話,你為什麼一直誇獎讚美我?不過我們公司似乎沒有適合你的職務,再說我也希望公私不要混淆,很抱歉。」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對這句話向來深信不疑。

  「不好意思啦,千萬不要這麼說……」她一時之間還沒聽懂,等到懂了以後忍不住勃然大怒,她纖巧的指頭直直戳到他的胸膛上。

  「等一下!你是暗示我讚美你是為了要謀得一份優差?」

  「抱歉,不過我不是用暗示的,我是光明正大指出這一點。」這兩者有分別,他慎重澄清。

  「你……」春喜氣到說不出話來,「有錢人了不起啊?有錢人就可以這麼瞧不起人嗎?誰希罕到你們公司工作?我又不是賺不到錢!」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反應突然這麼激烈又這麼生氣,「有錢人本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你這樣歧視我太不應該。」

  「我歧視你?」她瞪著他,怒氣沖沖。

  現在是怎樣?打人的人反過來喊救命嗎?

  「不然你為什麼一副迫不及待想把我生吞活剝、大卸八塊的樣子?」他歎了一口氣。

  或許他強挪出一天來約會就是件錯事……不,他一開始就不該被杜曼陷害去參加那個撈什子的慈善拍賣會。

  追求白玫瑰應該有更好、更妥當的辦法。

  「我才沒有你講的那麼兇惡。」她不承認。

  他再歎了口氣,將後照鏡扳向她,光滑的鏡面果然映照出她猙獰的表情。

  春喜瞬間啞口無言。

  氣氛頓時沉默僵凝了幾分鐘。

  「對不起,我不該氣量狹窄地猜忌你的行為。」最後還是韓拓先開口,他溫和地望著她,伸出大手,「休戰嗎?」

  她瞅著他真摯英挺的俊容,窘然害羞了起來,「我也不對,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你凶,我也道歉。」

  一大一小的手掌在空中交握,掌心倏地竄一股暖暖的電流,奇異地撩動彼此的神經末梢……他們倆同時驚駭地鬆開。

  「呃,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她低著頭結結巴巴,小手無意識地亂比畫著,「停在這邊……或許……會被開單子……」

  「我停在停車格裡。」他道。

  「我想也是,你看起來就是那種絕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她脫口而出。

  他驚訝地看著她,「你很瞭解我嘛。」

  「還好啦。」她羞赧地道。

  「那我們就去博物……」瞥見她摀住小嘴偷笑,他立刻改口,「你又笑了,為什麼?」

  她抹了抹眼角憋不住的眼淚,真是笑到淚水都飆出來。

  「你真的想追玫瑰嗎?」

  「是。」他不解,沉靜地看著她,「所以?」

  她的眸光亮晶晶,「先請我吃個飯,我就教你怎麼贏得美人芳心。」春喜的笑容如此燦爛,韓拓竟有些閃神。

  「對不起,你剛說什麼?」

  她笑咪咪地重複了一次。

  「沒問題,」他爽快地道,「你想吃什麼?」

  「蚵仔麵線。」她興高采烈地道。

  「咦?」




第六章   

  於是他們這場誤打誤撞的一日約會,就從某小巷中知名的蚵仔麵線攤開始。

  好不容易在狹窄的菜市場中,神奇地找到了停車位,春喜興奮地拉著手長腳長的韓拓往那大排長龍的麵線攤急急跑去。

  「快,太晚去可能就賣完了。」她催促。

  「你確定……」他猶豫地低頭看著她,再看了看那間不起眼的小麵攤,「要吃這個?」

  「當然,這個老阿嬤賣的麵線可是好吃得不得了。」

  她不由分說地拉他排隊,韓拓有點尷尬地看著這些一身油煙灰塵的工人和頭上猶有髮卷的家庭主婦,覺得自己在隊伍中十分格格不入,好像誤闖了什麼不該來的禁地。

  他高大的身軀有點彆扭地夾雜在人群中,對於四周投來好奇懷疑的眼光,他勉強擠出笑容來平靜以對。

  好像他每天都是這樣穿著一身亞曼尼擠在工人群中等吃麵線。

  春喜像只吃了興奮劑的小麻雀,在他身邊吱吱喳喳,「這個阿春阿嬤手藝很好喔,在這邊賣麵線已經賣了六十年了,你猜她今年幾歲?」

  身材高大的韓拓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越過前面十幾個人看到那個綰著灰白髮髻,在鍋爐前忙碌的老婆婆。

  「七十歲?」他臆測。

  「八十八了,」她得意地一笑,仰著小臉歡然地看著他,「很不可思議對不對?」

  「八十八?」他愕然,急忙再審視了好幾眼,「都快可以算得上是人瑞了,她的兒孫為什麼還讓她出來拋頭露面、辛苦操勞?」

  「我問過阿春阿嬤了,她說麵線煮了幾十年,跟這些客人都是老朋友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吃她做的麵線,她怎麼好意思休息呢?再說待在家裡也很無聊,出來賣麵線還覺得身體比較康健快活。」她小臉漾著敬佩的色彩,「阿春阿嬤很了不起對不對?」

  韓拓深深地凝視著她,情不自禁被她的神情和話語感動了。

  不過是很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卻有著不平凡的情感流露在其中。

  「你經常來?」他輕輕地問。

  「嗯,有時候也來幫阿春阿嬤收收碗什麼的,」她快樂一笑,「阿嬤說她要做到一百歲,等到那時候要把麵線好吃的秘方告訴我,讓我繼承她的衣缽。」

  「你將來想賣麵線?」他止不住的驚訝。

  「可能,其實不管將來賣什麼,我都想要跟阿春阿嬤一樣,可以跟客人變成這麼好的朋友,交情數十年不變……」她淺淺微笑,想起在高雄的阿公和阿嬤。

  他對她的話若有所思。

  「你知道嗎?我看到阿嬤就覺得很親切,因為我們家世代都守著一間雜貨店,客人也都是好幾代的老朋友,那種人跟人之間的情誼,彼此真誠地需要著對方,就算只是買賣一瓶醬油或幾顆彈珠,可是你隨時可以看到大家親暱熱情地招呼對方,互相關懷著對方今天好不好……我不會解釋,可是我很喜歡這樣。」她聳聳肩,笑了。

  她真的很想念淳樸的鄉下生活,那種樸質厚實的情感,鄰里之間單純的無私關懷和照顧……

  也就是因此,當她來台北以後,無意中發現阿春阿嬤的攤子也洋溢著這種濃濃的感情,這裡就成了她有空時會來的好去處。

  韓拓目不轉睛地瞅著她,心底不由自主地掠過了一抹溫柔和感動。

  她無意間抬頭,觸著了他充滿深索卻柔和的眸光……她心頭一震。

  這樣的眼光令她心兒怦然、含羞欲醉,可是她也情不自禁回視他,有些看癡了。

  他們目光緊緊交鎖著,一種奇異溫暖酥麻的感覺流轉纏繞著彼此,密密地結成了某種綿密甜美的網,隔開了眾人也網住了他倆,這一瞬間,吵吵鬧鬧的菜市場彷彿和他們分隔成了兩個不同的時空……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細碎,他的眼神有些渾然忘我。

  「玫瑰也喜歡來這兒嗎?」他忽地一問,剎時間打破了所有魔幻纖成的動人迷咒。

  春喜一震,小臉瞬間蒼白,笑容也有些搖搖欲墜,「呃,她不喜歡吃麵線,所以……不常來。」

  他凝視著她又恢復了有些距離的神色,不禁低咒了一聲,「該死。」

  他並不是存心的,他只是……韓拓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輪到我們了。」她拉了拉他的袖子,神情已經如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像方纔的一切都是錯覺。

  他悵然若失,看著她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擠不出半個字來。

  「好。」最後他只能點點頭。

  「阿嬤,今天生意還是很好的喲!」春喜已經在跟阿嬤打招呼了,笑臉盈盈,「我要一碗大的和一碗小的,都不加香萊。」

  阿春阿嬤看到她來,歡喜地笑迷了眼,「春喜呀,你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有來?阿嬤很想你喔,咦?今天帶男朋友來嗎?啊,你眼光很好,男朋友很『緣投』啊……」

  她的臉紅了紅,「阿嬤,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的朋友啦。」

  不知怎地,韓拓聽她這麼介紹,心頭沒來由悶了起來。

  「阿春阿嬤你好,」不過他還是對老人家展開了笑顏,十分禮貌地道:「春喜跟我說你的麵線非常好吃。」

  阿春阿嬤笑呵呵,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他,滿童極了,「哎喲喂呀,春喜,你男朋友很有禮貌喔,阿嬤喜歡……少年咧,你什麼時候要把我們春喜娶回家?她是個很好的小姑娘,如果不是我那些阿孫仔都結婚了,我真想留起來做孫媳婦。」

  他還來不及回答,春喜的臉已經紅得像番茄了。

  她連忙轉移話題,「阿春阿嬤,麵線麵線……一大一小,不要加大腸哦!我肚子好餓,可以快一點點嗎?」

  阿春阿嬤一邊笑一邊俐落地舀起香噴噴的麵線,「知道你不敢吃大腸,阿嬤給你多加些蚵仔。」

  「阿嬤,我愛你。」春喜歡呼。

  其他的工人都很熟了,也加入說說笑笑的行列。

  「啊,阿嬤,你這樣太偏心了啦,我也要多加點蚵仔,還有大腸。」

  「阿嬤,我要多加點麵線……」

  「還有我、還有我……」

  「加加加,統統加,」阿春阿嬤又好氣又好笑,杓子一揚,「順道加錢,一碗多五塊!」

  「啊……不要啦……」哀號聲四起。

  春喜在一旁笑彎了腰,韓拓先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點不確定他們到底是鼓噪真的還是假的,後來聽到大家的笑聲轟然響起,這才跟著微笑了起采。

  他的笑容越來越擴大,最後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真的……非常非常有趣。

  等到接下來吃到阿春阿嬤香滑誘人的麵線後,他本能地抬頭讚歎道:「阿春阿嬤,這真是太好吃了,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噗……」春喜滿嘴的麵線噴了出來。

  工人們哄堂大笑,阿春阿嬤則是羞得老臉皮都紅了。

  「哎喲,不好啦,我孫子都三、四十歲了。」

  大家笑得更大聲。

  春喜雙眸亮晶晶,不可思議的笑意苗漾在眼底眉梢,她小小聲地道:「沒想到你也會『調戲』老人家喔!」

  「我學得很快吧?」他對她眨了眨眼。

  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看著韓拓,她驀然覺得心頭好暖。

  他真好,非常非常好的……

  玫瑰說錯了,他絕不是個悶死人的老古董,一點都不是!

      

  吃完了麵線,他們決定上陽明山。

  他們今天的運氣不錯,天氣非常的晴朗,而且正是櫻花盛放的季節,又不是假日,因此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山上。

  只是一出了暖氣充足的寶士車,清新冰冷的空氣瞬間包圍住春喜。

  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可惡,我忘了山上氣溫很低。」她低咒,手腳開始發抖,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蹦跳著。

  韓拓心下微微一揪疼,很快取出披在座椅上的黑色披風,緊緊將她包裹了起來,「來,穿好。」

  她一震,受寵若驚地抬頭,看見他兩道濃眉擰得好深、好緊,可是眼中卻不自覺地盛滿了關懷之色。

  「謝謝。」她低下頭來攏緊了披風,將整個下巴都裹在溫暖的披風裡。

  有淡淡的香皂和煙草的香味……是他的味道。

  他摸了摸她的頭,低聲一聲,「走吧,我們走上去賞櫻。」

  「嗯。」

  滿山滿谷都是嫣然粉紅和深紅色層層疊疊的櫻花綻放,和綠綠和長青巨樹林交織成一個美麗仙境。

  她歡然地奔進了櫻花林裡,興奮地呵吐著白霧,「哇,好美……我從來沒有真正的看過櫻花,沒想到它們這麼美……我好像在作夢一樣。」

  倏然一陣輕風吹過,枝頭上的櫻花隨風紛紛飄落,沽了她滿頭滿肩都是粉紅的花瓣。

  他近乎震懾地看著嬌小的她舞奔在櫻花樹底下,每個頑皮的精靈一忽兒鑽進鑽出,她臉上奔放的笑容比櫻花更繽紛動人。

  仰面迎接著輕柔飄落的花雨,嫩嫩的花朵落在她的額頭、她的頰上……春喜非但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朵朵脆弱柔美的花瓣,捧到了他面前。

  「你看,好漂亮對不對?」她獻寶討好似的望著他,眸子水汪汪又明亮極了。

  「對。」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雙眸跟隨著她的眼波流轉,完全無法轉移。

  「不知道櫻花帶回去壓在書面裡面會不會褪色?」她傷腦筋地偏著頭,輕喃自語道:「我好想好想把這麼美的粉紅色永遠留下來……」

  「我會幫你。」他不自覺地放柔了嗓音,半彎下腰來和她低垂的視線相接,眸光深邃,「有必要的話,我會請一個壓花師傅。」

  多麼不詩意的一種說法,嚴肅實際得就像他本人。

  可是春喜還是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和羞澀,她深深地凝視著他,

  「真的?可是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他溫熱的大手輕輕包住她的小手,連帶地裹住了滿捧的櫻花瓣,「多採集一些,或許我們也可以做出一幅櫻花林,永遠不會凋謝褪色的那種,好不好?」

  她倏然睜大了眼睛,「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他點點頭,忍不住再揉了揉她的頭。

  突然發現……她的髮絲柔滑得教人愛不釋手……

  這一瞬間完全忘記了,他要追的是另外一朵嬌媚動人的玫瑰。

  這個陰錯陽差的一日約會,結束在陽明山上靜謐悠然的野菜和山泉酒餐宴後,直到寶士車平穩地在夜晚的仰德大道上婉蜒滑行下山時,韓拓沉穩地掌控著方向盤,他的眸光情不自禁地頻頻落在身畔座位裡已經沉沉睡去的小女人。

  她舒服地蜷曲在寬大的真皮座椅裡,睡熟的小臉毫無防備,像是在他身邊非常非常放心的樣子。

  他心頭沒來由地湧起了幸福的感覺……

  韓拓騰出一隻手輕輕地將她身上的披風掖懷裡更緊,低低地道:「安心睡吧,我會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回家。」

      

  當天深夜,春喜洗了個暖洋洋香噴噴的熱水澡後,鄭而重之地拿起韓拓今天送的禮物,酡紅著小臉縮進被於裡。

  這個禮物原來是打算送給玫瑰的,不過他還是很善良、很紳士地送給了她。

  究竟是什麼呢?

  「一定是跟玫瑰很相稱的貴重禮物。」她心底有點悶悶的,依舊輕輕地拆開了咖啡色的小禮盒。

  一台輕薄新穎的超小型PDA。

  噗!

  「香香說得沒錯,她大哥真夠實際的,一點也不浪漫,哈哈……」春喜拍著棉被大笑,又連忙驚覺地摀住小嘴,唯恐吵醒了隔壁的香香和玫瑰。

  她想到韓拓那副正經八百的嚴肅表情,忍不住又想笑了。

  真是個呆頭鵝,送的禮物也這麼剛硬……

  可是她喜歡。

  春喜珍而重之地輕撫著PDA光滑的表面,雖然不知道這可以拿來幹什麼用,但她還是覺得好快樂。

  她抱著PDA心滿意足地窩入棉被深處,笑得好滿足、好滿足……

      

  華麗昂貴的服飾一套套在櫃檯前等候被結帳,可是櫃檯後的小女人卻兀自呆,一點都沒有發現面前的衣裳已經越疊越高了。

  芳芳周旋在好幾個客戶之間運用著三寸不爛之舌,在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就做到了近二十萬的業績。通常她和春喜的默契都好得很,她負責在前頭衝鋒陷陣,春喜在後頭結帳收錢兼包裝,沒想到當她拎著兩件衣裳過來時,興奮的眸子無意間一瞥,才驚然發現怎麼櫃檯上的衣服連動也沒動?!

  「春喜?」她的心臟差點嚇停了。

  春喜滿臉傻愣地望著天花板,身子一動也不動,害芳芳以為她突然間心肌梗塞或是腦血管爆開而僵斃在當場……

  如果不是春喜突然間又咯咯地傻笑起來,芳芳已經忍不住顫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了。

  不過她突然的發笑也讓芳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春……春喜?你沒事吧?」她結結巴巴地問。

  「啊?」一雙茫然的眼睛瞥了過來。

  「你還好嗎?」

  春喜幽幽地一歎,摸著胸口搖搖頭,「不知道,覺得這裡怪怪的。」

  「難道你真的有心臟病?是不是天氣太冷發作了?要不要緊?要不要去看醫生?」芳芳緊張起來。

  她徽蹙眉頭,困惑地反問:「我什麼時候有心臟病?」

  「你不是說……」貴婦們已經停止了血拚,紛紛打開昂貴的鯉魚皮包要掏出金卡付帳,芳芳趕緊改口,「快結帳、快結帳。」

  「好。」春喜又歎了一口氣,不過總算有點恢復正常地結起帳來。

  等到送走了金主,芳芳急忙衝回櫃檯摸了摸春喜的額頭,「咦?沒發燒啊!你老實說,你的心臟到底有沒有問題?」

  「應該沒有……」她又歎了一口氣,不確定地道:「不知道耶,這幾天心裡總是怪怪的,好像空空蕩蕩,又好像酸酸甜甜的,又好像塞了什麼東西……我不會說。」

  這是什麼怪病?

  芳芳瞠目結舌,好半天才道:「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了吧,我吃得下睡得著,只是胸口偶爾覺得怪怪的,不要緊的。」而且胸口的怪異是在想到韓拓時才會發作,這種情形和症狀怎麼好意思跟醫生請呢?

  「春喜,我覺得你這兩天真的變得有點怪,是不是那天個臭小子晃點你的關係,讓你受到刺激了?」說起這個,芳芳有無限的自責。

  她已經罵過那個眼睛糊到牛屎的朋友,並且命令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真過分,晃點了春喜以後居然還有膽跑來跟她告狀,說春喜長得活像中古世紀的恐龍妹,說看到她那一身打扮和臉上的妝就讓他笑到差點尿褲子……真是太可惡了,春喜可是她的好妹妹兼好同事,居然敢這樣欺負她?!

  春喜皺了皺眉,疑惑地反問:「哪個臭小子?」

  「就是那天放你鴿子那一個死小孩,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不過如果你這口氣還沒消的話我可以叫他來跟你道歉。」芳芳真誠地道。

  「噢,你說那件事啊,我早就忘記了。」春喜訕訕一笑,「不是因為這件事,是……其他的事,不過我不會有事的。」

  芳芳懷疑地瞅著她,「那到底是什麼事?」

  「真的沒事。」

  「喂,我們再這樣『事』來『事』去的,說不定待會兒會不小心咬到舌頭,你確定你沒怎麼樣嗎?」芳芳關心地問。

  「我真的沒怎樣,」她嫣然一笑地抬頭,「瞧,有這樣的人還會笑得出來嗎?」

  「說得也是,不過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芳芳摩挲著下巴,端詳著她道:「好像……皮膚變得好光滑,氣色也粉粉嫩嫩的,是不是去SPA了?」

  「沒有哇。」她哪有那個錢和閒去從事如此奢侈的享受。

  「那是談戀愛了?」芳芳眼睛一亮。

  她本能地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我嗎?我到現在都還沒半個對象哩,再說連只蒼蠅也沒來追求我,和誰談戀愛呀?」

  「是嗎?但我怎麼覺得你挺容光煥發的,好像跟愛人幸福嘿咻過的樣子。」

  春喜的臉頰羞紅了起來,忍不住輕打了芳芳一下,「討厭,人家還很清純的,不要老是講黃色笑話荼毒我。」

  「我這種氣質曼妙的美少女哪會講黃色笑話?不要破壞我的名譽……」芳芳湊近她,「不過話說回來,我那天在網絡上看到一個很好笑的黃色笑話,我說給你聽……」

  「喂,你不是氣質曼妙的美少女嗎?」

      

  韓拓坐在天母墅中寬在的沙發椅上,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那一幅用粉紅色櫻花花瓣壓製成的櫻花林,栩栩如生地保留了櫻花原色,新鮮得一如初初自樹梢飄落。

  他請國內最專業的壓花師傅,用最新的技術和藥劑做好了這幅櫻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重視這件事,事實上他現在有太多數不清的公事要處埋,只是……只是當他看到了這幅櫻花林,回憶情不自禁就回到半個月前的那一天。

  陰錯陽差的一日約會……

  他的眸光瞥向一旁輕薄短小的手機,驀然衝動地抄起,按了香香的手機號碼。

  鈴聲響了好幾聲,他邊等待邊反問自己:我究竟想做什麼?

  他還來不及理清紊亂紛雜的思緒,電話已接通。

  「喂?大哥,你找我?」香香的聲音自電話彼端傳來,背景聲音是稍嫌大聲的爵士樂。

  他眉頭一皺,「現在半夜一點了,你還在外面?」

  「拜託,大哥,才將近一點而已。」她呻吟了一聲。

  「女孩子家不要老是混到三更半夜,你難道不知道深夜問題多……」

  「……平安回家最好!」香香接口,忍不住輕笑起來, 「大哥,你半夜打電話給我,該不是只為了要跟我說這句口號吧?」

  「我有事找你。」

  「想也知道,也該是時候了,」香香揶揄地笑著,「要追玫瑰何必要兜那麼大的圈子,找小妹就對了。」

  「我不是為了這個找你。」他直覺地否認。

  香香極不給面子地笑著更大聲了,柔柔的聲音滿是促狹,「大哥,我是你妹子耶,如果不是為了要追玫瑰,你半夜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他微微一怔,是,如果不是為了追玫瑰的事,他為什麼要半夜打電話給香香?

  難道還真為了那個和他約會一天的小姑娘春喜嗎?

  不不不,他欣賞喜愛的是白玫瑰,並非花春喜,不能搞混。

  「快說呀,大哥,你找我做什麼?」她催促。

  他有些苦惱也有些狼狽,正想不出什麼好的藉口,眸光不經意地瞥見了玻璃花几上的一張音樂會邀請卡。

  那是精英集團今年冬季贊助的室內交響樂團,即將在下個星期六晚上在國父紀念館舉行音樂的邀請卡。

  「音樂會。」

  「什麼?」香香一愣。

  他的語氣鎮定,慢條斯理地道:「你還記得精英每季都會贊助不同的藝術團體?」

  「是呀,又怎麼樣?」

  「下星期六晚上諾娜思室內交響樂團在國父紀念館有場音樂會,有三張票,你和你的室友一齊去聽吧。」

  「三張票?為什麼突然想讓我們去聽音樂會?那你呢?你不是想見到香香嗎?」

  「當天我會到。」雖然是以他最不喜歡的VIP貴賓身份,而且還要負責致詞跟接受訪問。

  他這件案子原本是要丟給牡曼,不過既然臨時被他拿來當藉口…

  他揉了揉眉心,萬事皆然,你永遠不能只接受一種。

  「我問問那天玫瑰有沒有空好了。」

  「那……另外一位呢?」他渾然未覺自己正屏息。

  「你說春喜嗎?」

  「對。」

  「她一定沒事的啦,她那個人每天下班就是窩在家裡看八點檔,生活沉悶得很,拖她去聽音樂會再適合不過了。」她突然想起,「對了,我一直沒有問你,那天你和春喜約會約和怎麼樣?」

  他倏然警覺,不動聲色地道:「普通。」

  他死也不可能對小妹承認那是他有史以來最美好的一次約會,以香香的本事,絕對會渲染得滿城風雨,眾人皆知。

  而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事情被複雜化。

  「我想也是,兩個一樣老古板的人湊一起哪有什麼樂子可言。」香香在那頭笑聲如鈴鐺,「我猜你一定帶人家去看恐龍化石大展吧?」

  韓拓歎了口氣。難道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浪漫的骨頭嗎?

  「事實上,我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他的話又引起了香香的一陣笑。

  「大哥,你真該跟杜曼學一學怎麼追求女孩子,要不然再照這情形下去,爸媽想抱孫子的夢想鐵定遙遙無期。」

  「不勞費心,已經有人要教我了。」他沒好氣地道。

  話說回來,春喜上次答應過要救他怎麼追求玫瑰,可是一整天下來兩人都忘了這回事。

  韓拓的眼睛亮了起來,對,她至少還欠他這個,因此他大可以明正言順,大大方方地找她。

  「就這樣,很晚了,早點回家,不要再在外頭鬼混。」他嚴肅地交代。

  「大哥……」

  他掛斷電話,目光又落在那幅櫻花林上,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

      

  深夜,春喜抱著雙膝蜷縮在柔軟的沙發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盯著電視螢幕不放。

  玫瑰和香香嘻嘻哈哈地開門進來,一見到她在哭,登時忘了嘻笑的話題,急忙來到她身邊。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誰欺負你了?」玫瑰殺氣騰騰,「快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我……」春喜抬起淚汪汪的小臉。

  香香溫柔卻堅定地問:「是不是又有人說你不漂亮,拿這個來取笑你?」

  「你……」

  「快說呀!」兩雙美麗絕倫的眼睛緊盯著她。

  春喜擤擤鼻涕,有點難為情地怯怯一指,「你……們擋到電視了。」

  「啥?」香香和玫瑰愕然。

  春喜拿起遙控器按了暫停後,這才吸了吸鼻子微笑道:「你們回來啦?好不好玩?」

  「還不錯,不過……你到底在哭什麼?」玫瑰捏了捏她嫩嫩的臉頰,惹得春喜疼得哇哇叫。

  「……痛痛痛。」她齜牙咧嘴,拚命往沙發深處縮。

  「到底是誰欺負你啦?」玫瑰向來沒什麼耐性。

  春喜困惑地反問:「誰欺負我?」

  「是啊,誰把你惹哭了?」香香也問。

  「蘇絲黃。」她的表情晟戚了起來,泫然欲泣。

  「那個蘇絲黃住哪裡?做什麼的?為什麼要欺負你?」玫瑰倏然一頓,「咦?好熟的名字。」

  香香微蹙柳眉,「我也覺得好熟……是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嗎?」

  春喜被這兩個人搞得忍不住發暈,「你們在說什麼呀?蘇絲黃就是那個蘇絲黃,電影『蘇絲黃的世界』裡頭的蘇絲黃啊。」

  「難怪我覺得耳熟……」她倆相覷一眼都笑了,卻又同時驚覺不對勁,「等一下,蘇絲黃跟你哭有什麼關係?」

  「唉。」春喜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這真是一部感人的好電影,我無論看幾次都不會厭倦,還是好感動。」

  「去!」香香和玫瑰同時敲了下她的頭,又好氣又好笑。「搞什麼嘛。」

  她莫名其妙被兩人K,無辜又可憐地摸著自己隱隱作疼的腦袋瓜,「幹嘛打我?」

  「不過是部電影,有什麼好哭的?害我們以為你給誰欺負了。」早知道春喜常擺烏龍,沒想到這麼少根筋。

  「對不起。」她很是慚愧。

  香香歎氣,坐進沙發揉著雪白的腳踝。「沒事就好了,唉,我跳舞跳了一整個晚上都快瘸了,真累。」

  「我也不比你好過到哪裡去。」玫瑰也吁了一口氣,窩進沙發裡。

  春喜不禁伸出手臂攪住兩人,她們三個就這樣相依偎著,氣氛溫馨舒適得誰都不想動。

  「每次參加派對都那麼累,為什麼你們還是要去呢?下次可以推掉啊!」春喜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推掉?那晚上要做什麼?會閒得發慌。」玫瑰眼皮一直往下掉。現在是深夜兩點,她著實倦了。

  「再說派對也很有意思的,熱鬧得不得了,常常有新玩意兒,如果你經常參加的話也會上癮的,何況可以互相爭奇鬥妍也是一大樂事啊。。香香淺笑地解釋。

  春喜必須承認,她對這樣的「生態環境」不是很瞭解也不太想瞭解,不過玫瑰和香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這一點絕不會因為興趣和習慣的迥異就改變。

  「只要你們覺得開心就好了。」她緊緊環著她倆。

  「你在看『蘇絲黃的世界』?老實講,雖然覺得耳熟能詳,還從來沒有看過這部片子。」玫瑰好奇地問,「在演些什麼?」

  春喜按了播放鍵,輕輕地訴說著劇情,「這是一段異國之戀,想要從事作畫的美國男主角到了香港,在渡輪上認識了嬌小動人的中國姑娘蘇絲黃,她自稱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可事實上她是個陪美國水手跳舞的吧女,維繫生活的動力就是夢想,她幻想自己或許有一天會從卑微的塵土變成純潔的雲,由貧賤的吧女變成高貴的淑女,還有一個愛她的男人深榮地寵她、珍惜她……」

  螢幕上,古典纖巧的蘇絲黃正癡癡地坐在大床上望著窗外的黃包車和行人穿梭,在男主角專心地將她入畫時,她輕輕吟唱起一首歌。

  關於中國的傳說裡,那小小的塵泥望著天空白淨的雲朵,多麼渴望自己也能化為白雲的那個故事……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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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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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58:1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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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早晨,春喜穿著厚厚的粉紅色棉襖和白色牛仔褲,邊發呆邊走向公車站牌。

  天氣越來越冷,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過農曆新年了。

  一到過年,除了阿公阿嬤爸爸媽媽以外,就讀雄中的弟弟和姊姊、姊夫也會回來,熱熱鬧鬧的圍爐團聚。

  真快,她到台北也好幾個月了,從開始的陌生變成了現在的熟悉自在,有時候她不禁會想,人的適應能力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而且慢慢地,新的東西也成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融洽得幾乎分不開。

  例如香香、玫瑰,還有……想念韓拓的心情。

  怎麼會這樣呢?對一個僅見過三次面的男子有這樣牽牽掛掛的心情,究竟是她太寂寞了,還是緣分真的到了?

  幾乎年年她都希望在過年的時候能夠牽著情人的手漫步在鄉間的田埂上,將冰涼的小手放入他的口袋裡取暖,兩個人坐在圍牆上聽著左右鄰居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和恭喜拜年聲,等到晚上和家人擠在一起吃大火鍋,飯後拿出撲克牌,在笑聲中廝殺。

  春喜吁了口氣,她想太遠了,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呢?

  甭說她現在還沒有對象,就算有了對象,對方哪可能深情體貼到大過年的陪伴她回家?

  而韓拓……她再深深地歎了口氣,韓拓喜歡的人是玫瑰,更不是她所能奢望貪圖的。

  「我一定是太寂寞了。」她站在公車站牌下大聲宣告。

  寂寞到分不清楚自己和韓拓的距離,分不清楚她根本不是韓拓要的那個女人,也分不清……其實她和韓拓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陷入深深的消沉靜默中,心頭酸酸的滋味怎麼也拂拭不去。

  「春喜。」一個低沉自製的聲音響起。

  周圍有女孩子驚喘吸氣的聲音,她也置若罔聞,兀自在忽悲忽喜的思緒中浮沉,直到小手被熟悉溫暖的力量掌握包裹住,她才倏然清醒過來。

  她猛然抬頭。

  高大英俊如電影裡走出來的男主角,一身鐵黑色西裝完美地襯托出他的挺拔和卓爾不凡,韓拓的濃眉微挑,眼底有著掩不住的驚喜。

  「上班嗎?」他低頭問。

  她慢慢地仰望著他,這才聽到了他的問話,發現了四周欣羨嫉妒的目光,她的臉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有點羞窘地道:「是。」

  「我送你。」他想也不想地牽著她的手就走向賓士車。

  「可是……」等她會意過采,已經被他拉進暖和舒適的後座裡了。

  「你在哪裡上班?』他深邃的眸子望向她。

  春喜說了地址,就聽他吩咐一身筆挺制服的司機,然後按下了一個鈕,讓前後座之間升起了一道暗色玻璃。

  春喜這才發現他們倆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而且距離近得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偉岸的胸膛散發出的暖意,還有他獨特魅人的男人味。

  她的腦袋熱烘烘,手腳開始有點不知道該擺哪裡,心臟也怦怦地亂跳。

  一定是剛剛從冰冷的外頭進入溫暖車體內的關係、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他……

  「最近好嗎?」他凝視著她的髮際,情不自禁地莞爾,「為什麼用頭頂示人?」

  「我……很好。」她清了清喉嚨,盡量自然地抬起頭來,「你呢?有再約玫瑰嗎?」

  「正在找機會。」

  不知怎地,他的回答讓她胸口隱隱作痛,春喜深吸口氣,擠出一朵燦爛的笑,「那很好啊,祝你成功。」

  「你說過要教我怎麼追求玫瑰,你忘了嗎?」他指出。

  她有一剎那的傻眼。「呃……啊……對……差點就忘了。」

  果然,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就只有玫瑰啊……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呢?」他進一步追問。

  春喜心頭酸酸的,臉上的笑容還是不肯稍稍潰散,「啊,都可以啊,看你,反正我只要下班時間都有空。」

  他立刻掏出PDA,觸控筆在上頭迅速地點閱著,這幾天有許多無法挪移和取消的行程與會議,他越看臉色越下沉,最後微蹙的眉心突然一鬆,愉快地問道:「下個星期六,我請你吃晚餐。」

  下星期六是個無關公事,跟賺錢沒關係且可去可不去的音樂會。

  「可是下個星期六晚上你不是要請我們三個人去聽音樂會嗎?」她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一怔,真的忘了這回事,神情有一絲狼狽,不過他轉得很快,俊臉又恢復了鎮定自若,「我指的是聽完音樂會後。」

  「聽完音樂會……」她又低下頭了,輕輕道:「你不是該單獨請玫瑰嗎?這是個好機會啊。」

  他又是一呆。沒錯,下星期六晚上的確擁有很好的理由和機會邀請到玫瑰和他約會。

  瞥見他臉上那一抹恍然和喜悅,春喜的胸口越發沉重鬱悶了,好像沉甸甸地壓了什麼似的……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幫忙,隨時打電話給我,如果沒有辦法出來的話,我們也可以在電話裡講。」她強忍著眼眶發熱,七手八腳地掏出了紙筆,迅速地寫下一個號碼,「這是我的手機號碼,願意的話可以打給我。」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接過了紙條。

  「我會打給你的。」

  「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她顫抖著聲音,拚命叫自己不要露出一絲絲真正的想法。

  她希望常常聽到他的聲音,希望他常常需要她,常常想到她,更希望……他不要輕易忘了她。

  「我會的。」他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應允道。

  她纖瘦的指尖緊緊拽著自己的衣擺,胡亂地點了點頭,「那很好……很好。」

  韓拓本想告訴她,那幅櫻花林已經製作好了,可是他沒來由地嚥下了這件事,打算下次再告訴她。

  等到音樂會過後,或是下一次的邀約過後……他並不想那麼快就將那幅櫻花林給她。

  「你家也住附近嗎?」

  「我住天母,但是在市區也有房子,如果忙的話就乾脆睡在這裡。」他盯著她,「你和香香她們住很久了嗎?」

  「幾個月而已,她們對我非常好,我們是好朋友喔!」提到了這個,她本能地抬頭對他笑。

  他看著她快樂的笑容,情不自禁也跟著笑了起來。

  韓拓發現她有一種奇妙的魔力,只要俏皮的鼻尖微微一皺,小嘴往上揚,燦爛的笑意盛滿了眼底,就會勾惹得人不由自主也跟著她微笑。

      

  第二天早上,春喜再度與韓拓在公車站牌「不期而遇」。

  她再度莫名其妙地搭上了他的賓士車,在站牌下同樣等公車的上班族艷漾目光中。風風光光地駛離。

  他和她一樣坐在後座,對著她微微一笑,打過招呼後,低下頭繼續審視著手上的公文。

  春喜眨了眨眼,一開始不太習慣,渾身還有些緊繃僵硬,可是看他自然得像有她坐在身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也慢慢地放鬆下來。

  一樣將她送抵名牌服飾店前,一樣對她溫和一笑,車窗再緩緩上升完全掩住他俊挺嚴肅的臉龐……她目送著賓士車離開。

  第三天,第四天……一樣如此。

  短短三十分鐘的車程,卻奇異地連結起他們之間奧妙的感覺。

  第五天,星期五,一件事情終結了他們坐在車上互相微笑後就各自沉默不語的習慣。

  星期五這天非常非常的冷,春喜足足穿了兩件衛生衣和兩件毛衣和一件大外套,還戴了毛茸茸的耳套,站在路邊活像只胖嘟嘟的兔子。

  說實話,她本來想打扮得非常性感好看的,可是在這麼冷的天氣裡,想要不凍僵的「性感」還真是不容易。

  他看見我這一身可笑的樣子,一定更不會對我有什麼興趣了,她哀聲歎氣。

  不過想起手裡拎著的保溫罐和兩個她精心製作的三明治,她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阿嬤說男人的胃是通到他的心……既然是從人生歷練豐富的老人家嘴裡說出的話,應該有它的可靠性吧?

  她不是想打消他追求玫瑰的念頭,而且他和玫瑰根本也還不是男女朋友。

  車子到了,他就自動自發地打開車讓鑽了進去。

  「嗨,早。」她小臉興奮到通紅。

  「早。」他認真地打量了她幾眼,「你穿得真暖和。」

  「對啊,我怕冷。」她吐吐舌,拎高了食物,「吃早餐。」

  他眼底難掩一絲詫異,「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早餐?」

  「昨天我不小心偷聽到你用手機吩咐秘書幫你準備一杯黑咖啡和三明治。」她誠實回答,「還聽到一些些你們的對話,這才知道你很忙,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吃早飯……所以我想,既然我們都要塞在車子裡半個小時,都不如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吃個飽。」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眸光熠熠,像是驚喜也像是不敢置信。

  好半天,韓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

  「你不會覺得我很厚臉皮,自作主張吧?」她擔憂地看著他。

  他不禁失笑,「怎麼會?」

  她又開心了起來,興匆匆地將紙袋打開,遞給他一個猶溫的煮雞肉蔬菜三明治。烤得金黃的吐司看起來就很誘人,再加上份量十足的生菜起司和雞肉片,韓拓情不自禁地覺得飢腸轆轆。

  他接過,激賞地望著三明治,再望向她,「看起來很好吃。」

  「你吃吃看,看合不合胃口。」她充滿期待。

  他咬了一大口,緩緩咀嚼著,向來專注嚴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喜惡表情。

  她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眸光緊緊巴著他不放。

  終於,他露出了—個不可思議的滿意笑容,「真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三明治!」

  「真的?」她摀住驚呼聲。

  「我從不說謊。」他的表情鄭重極了。

  「謝謝。」她眉開眼笑,高興得快暈了,「還有咖啡,我想常常喝黑咖啡對胃不是很好,可是我又怕你已經習慣喝重口味,所以我用了雙份的曼特寧豆子下去煮,只加一份牛奶,應該還滿濃的,你喝喝看。」

  他接過保溫罐啜飲了一口,看著她的眼神更加驚奇,「你簡直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連天母家裡的李嫂煮了那麼多年的萊,都還不能掌握他的脾胃,春喜完全熨貼符合的手藝對他而言簡直是個大驚喜。

  「謝謝。」雖然「肚子裡的蛔蟲」比她希望聽到的,類似像「你是我的天使」或「你是我心底的烙印」等等要俗氣多了,但她還是很高興,「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天天都可以煮給你喝。」

  「太好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只怕太麻煩你。」

  「一點都不麻煩!」她急急道:「我喜歡煮給你……們吃,香香和玫瑰也喜歡我做的菜,雖然她們老是說我破壞她們的減肥計劃。」

  「我相信。」他嚼著新鮮美味的三明治,有著掩不住的愉快。

  雖是在車廂內,氣氛卻溫馨得如同在自家廚房裡,他們倆坐在一起吃早餐,不時輕鬆地聊天說笑。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有輛闖紅燈的車子閃過去,司機連忙緊急煞車,無防備的兩人身子都是一晃,只是春喜正側過身要去拿紙巾,不小心整個人就往車窗撞去……

  「哇!」

  「當心!」他的心跳差點停止,長臂緊急一攬,總算及時將她撈回自己懷裡。

  所有的變故和動作都在幾秒間發生,兩個人的姿勢瞬間親密暖昧到了極點。

  春喜整個人趴在韓拓堅實的胸膛上,嘴唇整個貼在他的下巴……傻眼地瞪著他挺直的鼻樑。

  韓拓則是一手緊擁著她的腰,透過厚厚的衣裳還是能夠感覺得到她的柔軟和纖細,另一手則是意外地搭在她的左胸上……

  她傻傻地盯著他的鼻端,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呼息變亂了,胸膛也稍嫌急促地起伏不定,「剛剛是……緊急煞車嗎?」

  「是。」她身上的幽香隱隱約約鑽入鼻端,韓拓心頭一蕩,渾身的血液開始無意識地狂奔亂竄起來。

  「那我們……跌倒了?」她結結巴巴地問著無關痛癢的蠢話,腦袋瓜瞬間糊成一團。

  「對。」看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個人維持這樣的姿勢將近一分鐘,心跳不約而同地亂了節奏,奔騰著。

  「我好像壓著你……很不舒服?」她傻傻地問。

  他的眸色倏然變深了,聲音低啞深沉,「不會。」

  驀地,他環緊了她,渴望的雙唇攫住了她的。

  老天!

  「砰」地一聲,春喜的腦海剎那間炸開迷醉激情的萬千煙火……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

  春喜呆呆地煎著吐司,呆呆地攪著咖啡,然後呆呆地將咖啡倒進鍋子裡,再呆呆地打了三個蛋上去。

  坐在餐桌旁摩擦掌等著大快朵頤的兩個美人看到她的動作,也跟著呆掉了。

  玫瑰首先揉了揉眼睛,「奇怪,我的眼睛從昨晚到現在都怪怪的,好像常常看到不合理的怪事。」

  香香吞了口口水,「你也是這樣的嗎?我以為只有我這樣。」

  玫瑰點點頭,「你還記得昨晚我們的消夜是什麼嗎?」

  「韭菜水煮花生湯圈。」香香打了個寒顫。

  「看情形又來了。」玫瑰驚駭地指著春喜的動作,「天啊,她該不會想把黑胡椒醬再淋上去吧?」

  「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會因為食物中毒而死的。」香香再也忍不住了,她起身溫柔地關掉爐火,溫柔地牽過春喜的手,然後堅定地將她按進座椅裡,「妹子,醒醒!」

  「春喜,你中邪了嗎?」玫瑰在一旁也緊張得要命。

  「什麼?」她眨眨眼,像是突然被叫醒,困惑地看著滿面憂色的兩個人。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從昨天下班回來以後就變得好奇怪啊。」玫瑰心急地搶先道。

  「我?」她的目光茫然。

  「對,你是怎麼了?」香香也難掩憂慮。

  發生了什麼事?

  春喜突然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暈陶陶又傻呼呼的笑容,「發生了很奇妙的事。」

  「你中樂透了?」他們倆不約而同地道。

  「不是,比那個更棒。」她傻笑。

  「那是什麼?」

  「是……」春喜陡然驚覺,小臉飛紅了,「沒有啦,只是……只是在路上撿到兩百塊。」

  玫瑰和香香高度期待的表情瞬間垮下來。

  「拜託,這算什麼奇妙的事?」她們倆人揮了揮手,一臉不屑。

  春喜偷偷地、甜甜地笑了,一本正經地道:「不要小看兩百塊喔,輕視兩百塊的人終有一天會因為缺少兩百塊而哭泣的。」

  「說得這麼嚴重,」玫瑰聳了聳肩,「如果你缺兩百塊的話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一人給你一百就是了,犯不著這樣荼毒我們的胃吧。」

  「沒錯,從昨晚到現在你煮的東西沒有一樣是正常的,如果你撿到兩百元就興奮成這樣,那麻煩你改天中樂透或統一發票特獎的時候千萬通知我一聲,我好出門避一陣子風頭。」香香認真地道。

  「我哪有那麼誇張?」她笑了起來。

  「沒有嗎?那你要不要回頭看看自己煮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玫瑰戳戳她嫩嫩的臉頰。

  春喜回頭一看,愕然地叫道:「是誰把咖啡和黑椒醬倒進吐司裡的?我的牛奶和蛋汁呢?我原本要做法國吐司的呀。」

  「你這樣失神失神的,我晚上怎麼放心請你跟我大哥共進晚餐?」香香撫著額頭。

  一提到韓拓,春喜的肩頭微徽僵硬了一下,臉頰通紅得發燙,她急忙站了起來,藉由清理那堆可怕的食物殘渣來掩飾自己狂跳的心。

  「我跟你大哥共進晚餐?為什麼?」她要憋住氣,才能控制自己不跳起來大聲唱歌並且狂跳踢舞。

  「我們三個今晚不是要去聽音樂會嗎?我大哥請我們順道跟他一起吃個飯。」

  春喜像當頭被澆了一盆冰水,她滿腔沸騰的熱血瞬間冷了下來,

  「噢。」

  香香望向玫瑰,「你今天可不能再晃點我大哥羅,就看在他那麼有誠意的份上一齊去嘛。」

  玫瑰勉強地道:「好吧。」

  春喜刷洗平底鍋的動作頓了一頓,心下不禁一陣酸楚,她偷偷吸了吸鼻子,努力眨眼睛,可是眼眶還是漸漸發熱了。

  她在竊喜什麼呢?不過是一個陰錯陽差的吻罷了,在韓拓心中根本不算什麼。

  他的心上人是玫瑰啊,她為什麼總是忘了這一點?

  她沒有笨到相信自己能夠戰勝美麗的玫瑰而得到韓拓,更沒有辦法取代玫瑰在韓拓心目中的位置,那麼她到底在巴望什麼呢?

  也許是……當她聽到玫瑰是那麼勉強和韓拓見面,而她卻渴求著與他見一面……這種天壤之別的差異讓她分外心酸吧?

  韓拓喜歡玫瑰,玫瑰不喜歡他,而她卻喜歡韓拓……為什麼老天要讓她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陷入了如此複雜難解的三角習題裡?

  她替韓拓悲傷,也替自己悲哀……

  「春喜,你今天晚上一定會去吧?」香香轉頭看她,笑道。

  所有人都相信好相處又沒有什麼人約的春喜一定會樂於參加她們安排的晚餐之約,但是今天晚上春喜決定打破這個慣性。

  她背對她倆,抑制著顫抖的聲音道:「關於這件事……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剛剛才想要跟你們倆說,今天晚上我臨時有事,所以音樂會就沒辦法去了,請代我跟韓……先生致歉。」

  香香和玫瑰嚇了一跳,她們同時望向春喜,「啊?」

  她和手浸在泡沫裡,她的心此刻也像泡沫一樣脆弱易碎。

  「真的有事,就是我……弟弟要來台北找我。」她隨口找了個理由,就是不想看見韓拓和玫瑰「聚首」的情景。

  她知道,今晚她將會一整晚都心痛地望著韓拓,看著他眼底的深情和渴望全是給另外一個女子。

  還有比這個更殘忍的刑罰嗎?

  「你弟弟要來?那好哇,請他一起去,你的弟弟就像我們的弟弟一樣。」香香笑了起來。

  玫瑰也熱情地道:「就是,晚上我還可以帶他到朋友開的PUB開開眼界。」

  「不了,謝謝你們的好意。」她們這麼慇勤熱切,讓春喜分外愧疚和痛苦,她幾乎是緊掐著洗碗槽的邊緣。才控制住自己不轉過頭去對她們自首。「我跟我弟弟很久沒見了,我想單獨帶他去走走。」

  「也好,難得嘛。」她們倆完全沒有起疑。

  「那你們今天就好好去玩吧。」她閉了閉眼睛,擠出愉快的聲音。

  「我可不敢奢望今晚有多開心。」玫瑰咕噥。

  香香只是好笑。

  求求你對他好一點……春喜在心中吶喊。求求你……

      

  韓拓外表鎮定自若,范倫鐵諾深灰色西服襯托出他的挺拔的嚴謹,沒有人知道此刻心底充滿了按撩不住的期待之情,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那股渴望見到某人的心情是如此澎湃強烈。

  他興奮著玫瑰今晚會來,可是他的眼睛卻自有意識地搜尋著某個清秀的身影。

  春喜……今天會來嗎?他必須要鄭重地向她道歉,關於昨天早上他莫名其妙的失控。

  來賓漸漸進場,明亮的大禮堂裡充滿了優雅的風情,到處可見穿著正式的男男女女相偕進場。

  由於他是貴賓身份,所以被安排在貴賓室裡休息喝咖啡,諾娜思的團長和行政人員慇勤地打招呼著,他卻覺得如坐針氈。

  她來了嗎?

  對於昨天早晨發生的事,她……生氣嗎?

  他頹然地吐了一口氣。廢話,她當然會生氣,是他伸出「魔爪」的不是嗎?

  無論如何都是他的錯,但他真的不希望這個「意外」終結了他們之間美好的友誼。

  是的,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是某種奇妙而有默契的友誼,一定是如此。

  門口出現的助理打著手勢,團長連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道:「韓總,時間差不多了,請您上台致詞吧。」

  他點了點頭,優雅昂藏地邁出了貴賓室。

  她來了嗎?




第八章   

  「……對於藝術工作者的辛勞,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支技,讓美的聲音、美的影像與文化得以繼續在世界每一個角落散播,這是我個人的承諾,也是整個精英集團的承諾,謝謝。」他簡短有力地致詞完畢,在眾人轟然讚歎中緩緩走下台,來到首席貴賓座坐下。

  他和隔壁的某部長和局長禮貌地交換了幾句寒暄,也捺著性子傾聽部長與局長的讚賞溢美之詞,在婉轉謙遜致謝過後,終於得以趁空回頭搜尋她們的形影……

  他眼睛一亮,看到了身穿酒紅色小禮服的玫瑰和雪白小禮服的香香,玫瑰今晚雙頰嫣紅,美得都教人幾乎不忍轉移視線。

  他對她倆微微一笑,心頭卻不自禁地焦灼起來。

  春喜沒有來,為什麼?

  難道她還在生氣?或是她完全不能原諒我?他暗忖,胸口漸漸泛起了莫名恐懼和揪疼。

  韓拓極力壓下自胸口散發至四肢百骸的冰冷感,努力自制,努力不動如山,不讓自己衝動起起身逃離音樂會,直奔春喜的住處。

  他們是朋友,春喜會願意聽他的道歉和解釋,他相信以她的善良和體貼一定會願意的。

  不必急在這一時,何況今晚是他期待已久的日子。

  他頻頻回頭望著嬌美的玫瑰,像是要催眠自己一般——

  今晚我想見的是玫瑰。

  一個半小時的演奏終於在大提琴低沉顫動的音色中結束,全場響起如雷掌聲,韓拓帶頭站起來鼓掌。

  由於掌聲久久不歇,照慣例將會再演奏一首安可曲,當所有的演奏者再度擺好架式,開始合奏起「四季協奏曲」中的「春之曲」時,韓拓情不自禁地暗暗呻吟了一聲。

  早知道就別起立了。他揉揉眉心,懊惱不已。

  好不容易安可曲也演奏完畢,來賓漸漸散場,他和許多大佬握過手道別後,迫不及待地向來到身邊的香香和玫瑰詢問:「好像有一位沒有來?」他控制著神情不變,故作輕描淡寫。

  「春喜的弟弟來找她,所以她臨時沒辦法來,」香香對他眨眨眼,笑道:「大哥,反正你最想見到的人有來就好了呀。」

  玫瑰白了她一眼,有點不自然地抬頭,「嗨,謝謝你今晚請我們聽我們的音樂會。」

  「別客氣。」他淡淡地道。

  這麼說,春喜不是蓄意躲他的羅?這個認知讓他整晚沉甸甸的胸口登時松活開來。

  「大哥,玫瑰難得有空赴約,你要請我們吃什麼呀?」

  「我已經在香榭餐廳訂好位子了。」他低頭微笑,「請。」

  他要記住,他所欣賞並打算追求的人兒已經在面前,絕對不能讓亂七八糟的情緒毀掉這個美好的夜晚。

      

  春喜偷偷躲在國父紀念館外的大門柱子旁,看著人潮漸漸由裡頭出來。

  她知道她很傻,也知道冒著寒風躲在這兒偷看是一件蠢事,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也知道看了以徒增傷心,而且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

  夜風好冷,吹得她單薄的身子頻頻發抖,她裹緊了身上和黑色外套,在寒風中不勝淒苦。

  終於,那一個她永遠不會錯認的高大身影出現了,英俊嚴肅的臉龐帶著一抹愉悅的笑意……老天,他還是那麼地好看,那麼地都教她心悸。

  春喜渴望他渴望到心都痛了。

  可是最教她心痛的是,他正低下頭來,用充滿溫柔和憐惜的眸光瞅著玫瑰。

  玫瑰雖然有一絲彆扭,但迎視著他的眼神也在笑。

  這一刻,春喜真的大大後悔了,她不應該來的!

  她以為她承受得住,可是撕裂般的痛楚來得太快太猛,她緊緊拽住衣襟,幾乎能聽到心臟淌血的聲音……

  「我真傻,真傻……」她喃喃低語,雙眸熾熱濕潤地望著他們愉快離去。

  男的高大俊偉,女的嬌媚動人,他們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彷彿是天生一對。

  一個是她深愛的男人,一個是她摯愛的好友,她沒有理由不希望他們幸福啊。

  「那個吻不算什麼,那只是一次意外,對,沒有任何的意義,就只是意外而已。」她努力地笑著,嘴角努力往上揚,「韓拓能夠贏得玫瑰的好感,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了,他終於可以如願,玫瑰也終生有依靠了。」

  她要高興,要高興……

  春喜渾然不覺淚水早巳爬滿雙頰,小嘴兀自極力勾勒了笑容。

  今年的冬天,好冷好冷……

      

  韓拓一整個早上都對著電腦發呆,批示文件更是少得可憐,還有一大堆層層疊疊積在桌上,等待著處理。

  他昨夜失眠了,今天早上在公車站牌下等不到春喜時,心底強烈的失落感和恐慌更加嚴重。

  尤其昨天是星期日,他拔打春喜的手機卻一直是語音信箱,一直到深夜,她都沒有開機。

  他不習慣對著機器留言,因此欲言又止之下,只能以一聲聲歎息終結。

  「春喜,你在生我的氣嗎?」他憂鬱地凝視著桌上的那幅櫻花林。

  不知為何,他有種背叛了她的感覺,自責和心痛更是在他與玫瑰共進晚餐時隱隱發作。

  他喜歡玫瑰,不是嗎?那為何星期六一整晚心神不寧呢?

  「老大,我把土地開發案的資料拿來……」杜曼瞥見他神不守舍的模樣,呆了呆,「……了。」

  他掃了杜曼一眼,悶聲道:「擱著吧,我待會兒看。」

  「老天,你失戀啦?」杜曼大呼小叫,彷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沒錯,熊貓眼,爬梳亂了髮絲,還有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憂鬱和落寞……百分之一百的失戀症狀之一。

  他一震,「不好笑。」

  「不是?」杜曼一臉懷疑,「老大,我不是認識你一兩天了,雖然沒見過你失戀的樣子,可是我也從沒見過你臉上有過這麼憂鬱的表情。」一副為情所困的悲慘樣。

  「你猜錯了,我前天晚上和白玫瑰才度過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

  「你們『那個』了?」杜曼驚呼,頻頻搖頭,「老大,看不出來你是手腳這麼快的人,何況一夜情向來不是古板的你會做的事啊。」

  「色胚,滿腦子情色念頭。」韓拓沒好氣,「我指的是我們共進了一頓美好的晚餐。」

  杜曼驚奇之色頓時消散無蹤,有些沒精打彩地揮了揮手,「啐,那多無趣,不過果然像是老大的風格。」

  「少廢話,你還有別的事嗎?」他臉色一沉,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杜曼笑嘻嘻,「老大,如果不是太瞭解你,我會誤會你脾氣突然變得這麼暴躁是因為慾求不滿的緣故喔。」

  韓拓迷起雙眸。

  杜曼脖子登時一陣涼颼颼,急忙退回向房門,「是是是,屬下告退是也。」

  韓拓危險的眸光倏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惑。

  我為什麼高興不起來?為什麼?

  玫瑰並沒有拒他於千里之外了,不是嗎?

      

  下午六點整,韓拓由專屬電梯出來,來到豪華的大廳。

  他的助理快步地跟隨在身邊,邊查閱著行事歷邊向他報告。

  「您待會兒七點和查理斯先生有飯局,九點要出席柳董六十大壽的生日宴會,還有……」

  韓拓心不在焉地聽助理的行程報告,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他緩緩坐進寶士車內,心頭還是一片亂糟糟。

  一上車,助理吩咐司機:「到敦化南路的凡納西餐廳。」

  「是的。」

  韓拓取過一疊文件,開始趁空批閱。

  突然間,他的腦海躍過春喜充滿好奇與自矜的小臉,偷偷覷著他審閱文件時的模樣……還有她揚著笑臉,討好地將三明治奉上的模樣。

  他的動作一頓,眼神因回憶而溫柔了起來。

  ……昨天我不小心偷聽到你用手機吩咐秘書幫你準備一杯黑咖啡和三明治……這才知道你很忙,幾平沒有什麼時間吃早飯……所以我想,既然我們都要塞在車子裡半個小時,那不如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吃個飽……

  ……還有咖啡,我想常常喝黑咖啡對胃不是很好,可是我又怕你已經習慣喝重口味,所以我用了雙份的曼特寧豆子下去煮,只加一份牛奶,應該還滿濃的,你喝喝看……

  「明天早上您要主持一場記者會,十點二十,是關於超群科技的投資案……」助理繼續報告著。

  「到民生東路四段。」他倏然開口。

  助理愣了一下,「總經理?」

  「我說,」他威嚴地道:「到民生東路四段。」

  「呃,是。」助理連忙吩咐司機改變目的地。

  「蘇助理,幫我跟查理斯先生改時間,現在就通知他,還有今晚柳董的生日宴會叫戴經理去,讓他用公費選擇一份禮代我進去。」他沉聲道:「取消我今晚所有的行程,等一下載我到目的地後你們都先

  ,回去休息。」

  「總經理,讓小陳隨時準備接您吧?」助理不放心。

  「我不會走丟的。」他對蘇助理微微一笑。

  蘇助理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在總經理身邊這麼久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總經理微笑,而且笑得這麼溫和親切。

  真是破天荒……看來他等會兒回家前得先去買一張樂透彩券才行。

  寶士車很快來到了位於民生東路的JONES,他下了車,抖了抖大衣,修長的雙腿突然僵立在原地,竟有些不敢進入燈火明亮的名牌服飾店裡。

  見到春喜,他該說些什麼?

  韓拓神情有些窘迫,他遲疑地望向玻璃窗,有幾名服飾時髦的女子在店裡選購衣裳,卻沒有看見春喜。

  他的心臟揪緊了,微微移動身形讓視線錯開玻璃窗上輕懸著花裳,極力搜尋著她的形影。

  他還是看到她了!

  纖小清瘦的她藏在櫃檯後,唯一露出的白淨臉龐有著輕愁。

  他的眸光陡然一亮,隨即心頭一緊。她看起來……很不快樂。

  韓拓輕輕推開了玻璃門,響起悅耳的叮噹聲。

  「您好,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芳芳眼尖,瞥見帥哥連忙衝上前去。

  幾個貴婦也紛紛望向韓拓,開始偷偷地整理起衣裾,甚至還有人掏出了粉盒端詳著自己的妝完不完美。

  春喜依舊低著頭做事,絲毫沒有察覺店內的氣氛變化。

  韓拓禮貌地對芳芳點了個頭,低沉地道:「你好,我找春喜。」

  芳芳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她飛快回頭看了春喜一眼,「春……春喜?您……稍等。春喜,這位先生找你。」

  「好。」她柔順地抬起頭來,全無防備的雙眸在接觸到他的那一剎那,不禁僵住了。

  韓拓?!

  「我來接你下班。」他的掌心微微沁出汗來,熾熱的眸光卻緊緊鎮住她不放。

  「我……」

  春喜整個腦子亂糟糟,她很快地垂下頭來,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渴求和心痛,「還沒下班。」

  他一怔,還來不及反應,芳芳已經跳了起來,拚命將她從櫃檯後拉出來。

  「下班了、下班了。剩下的我來就好了。」芳芳滿臉都是笑,偷偷靠在她耳邊低語,「什麼時候交了這麼帥的男朋友不給我知道?明天要從實招來喔!」

  「他並不是……」春喜還來不及解釋就被芳芳推向韓拓。

  她腳步一個踉蹌,他連忙扶住她,「當心。」

  春喜像是觸電一樣,急急縮回手來站穩了腳步,她不敢看他,轉頭對芳芳道:「我就先下班了,明天見。」

  「明天見。」芳芳笑迷了眼。

  春喜低著頭拉開玻璃門,韓拓溫和卻堅定地緊跟在後。

  直到外頭的冷空氣襲來,始終像是在夢中的春喜清醒了過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找回了強顏歡笑的勇氣。

  「你找我有事嗎?」她轉身,愉快地問。

  他癡癡地俯視著她,卻答非所問,「你瘦了。」

  她的笑容崩解了一角,「有嗎?那表示我減肥有成,呵呵呵,恭喜我吧。」

  「春喜,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為什麼?」他單刀直入。

  「可能是沒電了,我忘記充電。」她抬頭,「你找我有事嗎?」

  「我……」

  「啊,我知道了,你是要找我當狗軍師嘛。」她又笑了,「不過我這兩天剛好沒有空,而且你那天不是跟玫瑰碰到面了嗎?我想你們應該滔滔不絕。

  她一震,「……噢。」

  「我要跟你道歉。」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柔聲地道:「請你原諒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她勉強笑。

  「那一個吻。」他緩緩地道。

  春喜的心房猛地一震,笑容消失無蹤,「……我忘了。」

  他情不自禁地蹙起眉頭,「春喜……」

  她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嫣然一笑,「今天好冷,我打算回去煮火鍋吃,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玫瑰那邊我會幫你說話的,就這樣了,再見。」

  春喜轉身欲走,韓拓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沙啞地叫道:「別走!」

  她一顫,絕望地回頭,在昏暗的路燈下,眸底有水光閃爍,「你放開我吧,求求你。」

  他們之間什麼都不能擁有,什麼都不存在……她已經告訴自己該死心了,現在最不需要的是他無意中施捨的溫柔。

  「我不放。」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眸光深邃而懇求,「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

  「做什麼?」她的心裡燃起一絲希望。

  「我……』他一怔,誠懇地道:「我想解釋,想道歉,我想請你原諒我,關於那一天的吻……」

  解釋?道歉?原諒?

  原來他對她的感覺就只有這些?都是充滿了愧疚與自責的情緒,沒有一絲絲的男女情愫。

  春喜胸口的一小簇火光瞬間熄滅了,她迅速地低下頭來,壓抑地柔聲道:

  「如果你只是為了那天的意外事件,那麼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原諒你,你不需要再跟我解釋什麼了,我都明白。」

  他怔住了,顯然沒預料到她會這麼說。

  「我很累了,請你放開我。」她幽幽地道。

  她的眼眶燒灼著熱淚……威脅著要滾落……可是她死也不會讓他看見她在哭泣。

  「春喜……」他無助地低喚著她的名字,怎麼也放不開手。

  「韓先生,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衝口而出,「不要對我這麼冷漠,不要表現得好像我們只是陌生人!」

  「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如果沒有玫瑰的話,我們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她突然大叫,倏地抬頭痛楚地望著他,「不是嗎?」

  她的話、她的淚深深地灼痛了他的心臟,韓拓驀然激動地將她一把擁入懷裡,溫熱的大手將她緊緊壓偎在胸口,「不是!不是!我們之間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什麼都不是……我們倆……我們倆……」

  老天,他心痛激動得頭腦昏昏沉沉,霎時也無法理清思緒和情感。

  她的臉蛋緊緊貼在他厚實溫暖的胸口,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住了他的寬背,眼底的淚霧太沉重,早巳不知不覺滑落雙頰。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讓她陷進這些紊亂的情絲中?為什麼她注定愛上一個不能愛的男人?他的擁抱只是暫時的溫柔,終究得還給另外一個女子。

  他的溫柔,他的體魄,他的氣息……統統都將成為另一個女子的專屬,而他的胸膛呵……永遠也不會成為她的棲息處。

  「承認吧!」她的聲音脆弱得一如易碎水晶,自他胸前輕柔飄出「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意外,你要的並不是我,不要讓短暫的溫柔沖昏了頭……你會後悔的。」

  他心如刀割,「春喜,你何苦這麼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的頭緊埋在他胸前,彷彿想要汲取最後的溫暖,「放開我吧,我會當作你今天從來沒來過。

  「不。」他將她擁得更緊,恍若稍稍鬆開她就會消失。

  「韓先生……」

  「我是韓拓,不是什麼先生!」他陡然低吼,打破了多年來的自製和冷靜,「我不准你叫我韓先生,我不准!」

  她微微一驚,「韓……」

  他毅然決然地道:「這兒太冷了,你會著涼,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他不顧她的掙扎抗議,鐵臂緊擁著她,攔了一輛計程車。

      

  蒼白憔悴的春喜緊繃著臉蛋,低著頭不斷地攪拌著面前的濃湯。

  她從早上到現在只喝了一杯咖啡,沒有任何食物進胃裡,可是坐在這間暖氣十足的高級餐廳裡,面對著滿桌的美食,她卻什麼也吃不下。

  韓拓神情關懷地緊盯著她,想要碰觸她的手卻又停住動作,最後他頹然地縮回了大手。

  「春喜你不餓嗎?」他清了清喉嚨,溫柔地問。

  她搖搖頭。

  他一顆心臟又瞬間縮緊了,低啞地道:「春喜,我覺得……有必要談談我們之間的問題。」

  她微微震動,澄澈烏黑的大眼睛抬起。

  「我很關心你,我不希望見到你不開心。」他憋著氣,輕緩地,像是怕驚嚇到她,「我們不是朋友嗎?如果你有什麼心事,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她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了,勉強一笑,「本來就沒有什麼事,你多心了。」

  這就是他們之間僅擁有的——客套。

  「你的臉色好蒼白、好憔悴,是因為那天我唐突你的關係嗎?對不起,是我一時……」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一瞬間的忘情和衝動,事實上,一直到現在他還理不清心底的感覺,「總之,我傷害了你,非常、非常對不起,是我該死。」

  她怔怔地望著他英挺嚴肅的臉龐上佈滿的痛楚線條,他的自責深深地震動了她,也震痛了她。

  可憐的韓拓,一向律己甚嚴,一時的衝動卻毀掉了他辛辛苦苦所維持的冷靜和原則,也讓他的良心深受苛責。

  就為了一個吻。

  他喜歡的人是玫瑰,卻因為莫名的「意外」而虧欠於她.這樣的愧疚也夠他受的了。

  春喜心底蕩漾著又甜又酸的憐惜,教她怎麼捨得再責難他?他在玫瑰那兒受到的挫折與沮喪也已經夠多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小臉綻放出一朵溫柔的笑,真摯地道:「韓拓,我真的不要緊,不是為了那天的事而苦惱,也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把責任都堆在自己身上。」

  他緊鎖著她的眸子,彷彿想研究她的話是真是假。

  「那天我欺負你是事實。」他指出,不願逃避罪名。

  「我不怪你,相反的,我要感謝你。」她輕輕地道:「是你讓我在那一剎那有種被愛的幸福感,我知道我們倆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一直很寂寞,一直很平凡,謝謝你那一個吻,讓我覺得我好像也是珍貴的,值得被人愛的一個女子。」

  他被她的話大大震懾了,模糊的心疼和憐惜迅速在胸口蔓延開了。

  「春喜……」

  「是真的,我要謝謝你。」她微微側著頭,柔柔地笑了,笑容裡有著說不出的輕愁和倦意,「世上知己伴侶難尋,尤其是像我這樣平凡無奇的女孩子,能有片刻的甜蜜已足可安慰了。」

  他痛楚地凝望著她的自卑自艾,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不,不是這樣的,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一點都平凡,我不准你這樣詆毀自己。」

  「我沒有詆毀自己,我只是說出事實。」她滿含溫情地瞅著他,「韓拓,這兩天我不是存心躲著你,你說得沒錯,我們是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他應該鬆口氣,但是一顆心卻依舊翻攪著,疼痛著,「春喜,我們當然是朋友,但……」

  「是朋友就好了。」她飛快地道,不想美好平靜的氣氛再度產生變化,她擠出開心的笑容來,「哇,說清楚以後心情好舒服,你點了什麼好料給我吃?綜合海鮮烤,聞起來好香,我要開動羅!」

  看春喜興高采烈地吃起來,韓拓吞下翻騰在喉頭的千言萬語,歡喜溫柔地為她布菜遞紙巾。

  真好,又看見她燦爛奔放的笑容了……他滿足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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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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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3 20:58:4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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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接連幾天,韓拓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他沒有再試圖約心中十分欣賞的玫瑰,反而是天天想跟他的「朋友」春喜說話。

  靜夜裡,寬闊的辦公室裡就只剩一盞案頭上燈光,一台忙碌的電腦,以及一個埋首操勞的男人。

  落地窗外,城市的燈火靜靜點燃著,在黑夜裡隱約如星。

  春喜的聲音出奇地溫暖了孤獨加班的他。

  電話的廣播鈕釋放出她清甜悅耳的聲音——

  「韓拓,我不知道該怎麼使用你送的PDA耶。」她在電話那頭煞是苦惱。

  「上頭有許多功能鍵,你也可以參照說明,如果真的不懂的話,下次我教你。」他將一份重要的E—MAIL文件附上密碼,點下「寄出」,微微一笑道。

  「不是啦,我不是指弄不懂操作功能。而是我不知道什麼機會用上PDA,我既沒有重要的公事待辦,也沒有忙碌的行程要記錄安排……」她悶悶地道:「有啦,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下今天晚上要煮的萊色,然後得到市場買什麼材料……你的PDA要是會說話,一定會覺得備受侮辱。」

  他失笑,「會說話的PDA?那也算是一大發明了。」

  「我是跟你說真的,」她遲疑地道:「或許我應該將它轉送給玫瑰,因為你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只不過莫名其妙半途被我攔劫走。」

  他笑不出來了,「不准。」

  「為什麼?」她嚇了一跳,聽出他突然的激動。

  不過顯然當事者並沒發現,他很不是滋味地低沉威脅道:「禮物是送給你的。」

  「可是那天你明明……」

  「還是你不喜歡我送的禮物?」他有一絲沮喪。

  「當然不是!」她連忙否認,拚命在電話那頭搖頭,「我喜歡,真的,我只是覺得送給我太浪費了。」

  「一點也不。」他嚴肅的面孔柔和了下來,聲音也是,「春喜,最重要的是你喜歡。」

  她一怔,心窩整個暖洋洋起來。

  她知道對生性嚴謹的他來說,要說這麼溫馨柔軟的話並不容易;這對她的意義分外重大。

  『我也想送禮物給你。」她心緒悸動,脫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旋及微笑。「謝謝你,但我什麼都不缺。」

  「說得也是……」他是「有錢人」,什麼好的貴的統統都有。她不禁有些頹然。

  「但我還是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溫和地道。

  「也許有什麼東西是你還沒有的……」她咬著下唇,不死心地思索著。

  他不以為意,抬腕看了時間,輕柔地道:「十一點半了,你該睡了,早點睡對身體比較好。」

  「可是你還在加班。」她有些憂心,「熬夜很傷身,你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了?班永遠加不完的,明天白天再做吧。」

  「很快,我做完手頭上的這些就會休息的,」他低哄道:「聽話,你先去睡。」

  「那……我們明天早上見,」她急忙加了一句,「我會準備大份的營養早餐給你。」

  「就這麼說定了,」他笑了,「晚安。」

  「晚安。」

  他依依不捨地中斷通話,摘下了眼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隨即繼續投入繁重的工作中。

  這一刻,他竟有種迫切渴望想要她在身邊的感覺。

  如果有她在身邊,有她的笑聲支持,他一定會立刻精神百倍。

      

  難得出現了暖洋洋的冬日,恍惚還有點像是夏天呢!

  韓拓昨晚臨時打電話給她,說今天是假日,想帶她去台灣走走。

  春喜興奮了一整夜,清早起來就打扮得清爽可人極了,然後拎著包包偷溜出大門。

  香香和玫瑰昨晚去午夜場的電影,回來之後又相互研究了彩繪指甲的造型,直到凌晨三點才睡,現在兩人都還在各自的房間裡補眠呢!

  她們可能作夢也想不到他們倆要去約會吧!

  春喜站在公車站牌下等韓拓,她邊傻笑邊想著,如果她們知道了,一定會訝異到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和韓拓的約會並不算是情人的約會,只是朋友的約會……這讓她情不自禁地又有點失落。

  唉……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RV休旅車緩緩駛近她,車子甫停妥,一身休閒打扮的韓拓就輕快地鑽出駕駛座,繞過來幫她打開車門。

  「嗨。」他滿臉神清氣爽。

  「早。」春喜抬頭,原本有點憂鬱的小臉在看到他的瞬間亮了起來,「你今天穿得好帥喲。」

  「多謝誇獎。」他微微一笑,「你也是。」

  「我也穿得很帥嗎?」她低下頭來打量自己的紫色毛衣和白色牛仔褲,忍不住笑了起來,「謝謝。」

  他扶她上車,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她故意裝傻。

  他待坐上車後,柔和地瞥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真好看。」

  她甜津津地笑了,小手摀住了咯咯聲,「謝謝,雖然我早知道你會這麼想,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說。」

  「你真頑皮。」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她吐了吐舌,興奮地道: 「今天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玩嗎?」

  「沒錯。」他慨然應道。

  「沒有公事?沒有臨時的電話?沒有急需見面的客戶?」她睜大眼睛,簡直都快樂暈了。

  有幾次他們一道出來玩,可是見面不到半個小時他又臨時有公事離開,害她只能失望地獨自逛大街。

  「我把手機放在家裡,沒帶PDA,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他微笑。

  「哇,好棒喔!」她歡呼起來,手舞足蹈。

  「希望你喜歡吃海鮮,我聽說富基漁港很有名,我們今天就繞一圈北台灣吧!」他對著她眨眨眼。

  「哇!萬歲!」她已經高興到不行了。

      

  嶄新的休旅車載著他們走淡水,一路婉蜒北行,整個美麗的北海岸風光盡入眼底。

  碧藍澎湃的海浪,沿途造型獨特滄桑的風化巖岸,還有許許多多不同城鎮的不同特產小店,看得春喜這個南台灣的小姑娘目不轉睛,驚呼頻頻。

  中午,他們決定就在富基漁港挑選海鮮,然後請餐廳料理。

  春喜看著特大只活跳跳的龍蝦,忍不住蹲在塑膠養殖池前流口水。

  他被她的模樣逗笑了,也跟著半蹲下來,「喜歡吃龍蝦嗎?」

  「喜歡、喜歡!」她倏然轉頭,小臉滿是垂涎之色。

  春喜瞪大了眼睛,「可以嗎?我是說……龍蝦很貴的耶。」

  「我們有錢人最會幹一些俗氣粗鄙的事,比方說拿鈔票砸龍蝦之類的。」他打趣。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黑眸晶亮,「你插科打諢的功力越來越厲害了。」

  「我有良師指導。」跟她相處久了,他也覺得自己挺有幽默感了。

  她又是一陣笑聲,「可是我們兩個人吃一隻龍蝦會不會太奢侈了?」而且我也有點想吃螃蟹和海瓜子,還有鮮魚……哎呀,好吃的東西這麼多,真難抉擇。」

  「既然難以抉擇,那就統統點吧。」他爽快地道,對滿面堆歡的老闆道:「龍蝦、鮮魚、螃蟹和海瓜子統統幫我們包起來。」

  「韓拓!」她呆住。

  這……這麼多,兩個人怎麼吃得完?

  可是韓拓已經掏出鈔票,跟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闆換了好幾袋海鮮,他側著頭對她—笑,「走吧,找地方煮來吃。」

  她低下頭,看他兩手拎得滿滿的,又好笑又忍不住搖頭,「你買太多了,這裡足足夠十個人吃吧。」

  「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呀。」他將所有的袋子交到左手,然後騰出一隻手牽住了她的小手,笑意和煦如風,「走吧。」

  她傻傻地被他牽著往臨近的餐廳走去。不知道為什麼,高大的他拎著塑膠袋的模樣,看起來一點都無傷他的英挺和男子氣概。

  相反的,害她看得心兒一陣怦怦狂跳,怎麼都沒辦法稍稍控制脫僵的心動滋味。

  真討厭,沒事帥成這樣幹什麼啦?

  「你在笑什麼?」他回頭,正好瞥見她偷笑的表情。

  啊?

  她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我笑出來了嗎?」

  這算什麼無厘頭的回答?韓拓失笑。

  「你一定是太餓了,等會兒要多吃點。」他以為她是在高興有龍蝦可吃。

  「嗯!」她快樂地點頭,只要看著他的笑容,心底就覺得好滿足。

  他們走進一家看起來規模頗大又顯得乾淨清雅的海鮮店,把海鮮交給廚師後,他們在靠窗邊的一個桌位坐下。

  他用濕紙巾擦淨了手,忍不住再撕開另外一條,專心地幫她擦拭額頭微沁的汗珠,「今天真熱,你想喝點什麼冰的飲料嗎?」

  「我要檸檬茶。」她像只備受主人撫慰疼龐的小貓咪般,舒服地道。

  「好。」他起身去透明冰櫃前拿飲料。

  春喜含羞帶笑地望著他偉岸的背影,剎那間覺得自己幸福好幸福

      

  黃昏時分,他們來到了野柳的海邊,站立在這個台灣最北端的地方,他們倆都有著莫名的感動。

  海風舒舒服服地吹拂而來,還帶著一股清新微鹹的海味。

  春喜站在平台上,望著遼闊的大海和藍藍的天空,忍不住小手圈起放在嘴邊大叫了一聲,「好、開、心、哪……」

  他滿懷笑意地看著她,一時興致大起,也孩子氣地學她對大海叫道:「我、也、是……」

  春喜沒想到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他也會這麼做,又驚訝又高興,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兩個瘋子。」她大笑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等一下管理員就來攆我們了。」

  這麼不顧形象地大叫過後,他突然覺得全身上下有說不出的自由和暢快,笑咪咪道:「沒關係,我們可以跑給他追。」

  「你跑得動嗎?」她斜睨著他,揶揄道:「韓總經理?」

  「要不要試試?」他不懷好意地掃了她一眼,隨即身形一晃衝向她。

  「啊……」春喜又笑又尖叫,連忙拔腿就逃。「救命啊,韓總經理發作了,變身了……」

  「對,我要變身,變成大野狼,一口把你吞下肚!」他笑著追趕在後頭,雙手還作勢抓人。

  「哇……」她笑到差點跑不動。

  兩個人又追又跑,爽朗快活的笑聲清脆地抖落了一地,就連一旁賣紀念品的小販都覺得好玩,紛紛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韓拓捉住了她,兩個人已經是笑到沒力了,坐在岩石上喘氣。

  「不公平!男生欺負女生,勝之不武。」春喜跑得兩頰紅撲撲,嬌俏地橫了他一眼,「而且你的腿比我長那麼多,我當然跑輸你了。」

  「怎麼不公平?你身體嬌小又靈活,連岩石縫都鑽進去了,」他笑著拂開了落在她頰上的一綹髮絲,「我可沒那種能耐。」

  她又笑,目光陡然被一個擺攤子的老婆婆吸引住了,再自然不過地拉著他的手往前跑去。 「我們去看看那個。」

  老婆婆應該有八十幾了,皺紋佈滿額際和臉頰,可是滿臉都是慈祥可愛的笑容,像個小孩子一樣。

  「來看看喲。」老婆迷起眼睛看著他倆,讚賞道:「你們這對小情人真有夫妻臉,結婚了嗎?有小孩了沒有?」

  又是另一個阿春阿嬤的翻版!

  春喜的臉燥熱了起采,連忙假裝專注地看著手工藝品。「阿嬤我們只是朋友啦。」

  韓拓卻覺得很有趣,他溫柔地笑看她紅咚咚的小臉,轉頭對老婆婆道:「阿嬤,你今年幾歲了?身體看起來真硬朗。」

  「我八十二羅,還能嚼花生呢!這些東西都是我跟我老伴做的,純手工,你們看看,要是有喜歡的,阿嬤隨便賣。」老婆婆看到這麼英俊的少年郎,談吐又這麼親切,又開心又羞澀。

  「阿艘是老寶貝,怎麼可以隨便賣呢?」他打趣道。

  老婆婆這下於更是「芳心大悅」,「呵呵呵,少年郎嘴巴很甜喔,小姐,你真幸福,愛人這麼體貼。」

  春喜偷偷覷了他一眼,心裡覺得好甜蜜,就算是被誤認的也很爽。

  呵呵。

  韓拓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幽默輕鬆的一面,尤其不知道自己也能跟老人家談笑風生。

  不過……這種滋味真不賴。

  春喜挑著手工藝品,眸光陡然被一對貝殼小豬造型的鑰匙圈勾去。

  兩隻貝殼小豬做成肥嘟嘟的可愛模樣,造型樸實卻動人,她情不自禁地拈起放在掌心端詳。

  「阿嬤,我要這兩隻,多少錢?」她抬頭,興奮地問。

  「本來兩隻要賣三百的,阿嬤算你兩百就好。」春喜連忙搖頭。

  「哎呀,沒關係啦,我跟我老伴有子孫孝順也不愁吃穿,做這個只是興趣兼消遣。」老婆婆揮揮手,「就這樣啦。」

  「謝謝阿嬤。」春喜就要掏錢。

  「我來。」韓拓趕緊取出皮夾來要付帳,卻被春喜一手按住了。

  「不行,我說過要送你禮物,雖然這只是小小的東西,卻中我的心意。小豬長得胖胖圓圓的樣子,代表圓圓滿滿,希望能給你平安和福氣。」她付過賬後,將其中一隻小豬放入他的手掌心。「它很可愛吧?」

  他癡癡地看著手心裡的小豬鑰匙圈,心底的震撼和感動完全沒有辦法用言語形容。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他握緊了小豬,滿眼溫柔且激動。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一人一隻,要好好『養』喔。」

  「一定。」

  遠處,海面上點點的漁水漸漸亮了起來,在晚霞掩映中顯得溫馨而動人。




第十章     

  深夜,他一手翻閱著文件,一手執著話筒,笑意盎然。

  「……我看過那部片子,聲光效果做得不錯。」他陡然笑得更大聲了,「誰說我這種人只會看『阿拉伯的勞倫斯』?」

  「別介意,但是我真的很驚訝,你也會看『惡靈古堡』這種片子。」春喜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是被別人騙進電影院的吧?」

  「嗯哼,我倒覺得撇開特效不說,這部片子有相當發人深省之處。」

  「哦?」

  「人類製造了基因病毒,以為培養出就算死亡了也一樣能作戰的人類,可以帶來大筆的財富和權力,沒想到反而被這種活死人所消滅……」他搖搖頭,慨然解析道:「又是人類自以為是上帝的一椿蠢行。」

  「跟『侏羅紀公園』的作者麥克·克萊頓所闡述的一樣,人類自以為可以扮演上帝的角色,到最後卻發現如此危險的自大行徑只是毀了自己。」她若有所思。「大家都忽略了,或許人們最需要的只是最簡單的生活、最單純的食物和最純淨的生命,越來越複雜化的改變對我們真的有好處嗎?」

  「這正是我的意思。」他不禁有一絲驚異,所有和他有往來的女子,從沒有人能如此貼切地和他對談這方面的想法,甚至於她們所關心的只是他的外表與財富所能帶來的社會地位,卻一點也不想瞭解他的內心。

  而春喜……一個對他無所求的清秀女子,卻如此貼近他的心。

  「看來我們兩個很適合一起去看電影耶。」她像發現新大陸般低呼,笑了起來,「兩個老古董去看富有人生哲學的電影,看罷順道交換觀後心得報告……哈哈,我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香香和玫瑰會怎麼評論我們這種行為了。」

  「我猜想不會太好聽。」他也忍不住笑。

  「對啊,可能覺得我們浪費青春和生命吧。」她越想越好笑。

  「你真的跟她們倆很不一樣。」他微笑。

  「那當然,從長相就可以看出來。」她扮了個鬼臉,不理他在這頭也看不到。

  他忍不住蹙眉了,「我不愛聽你貶低自己,你就是你,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春喜怔住了,她鼻頭一酸,不能自己地深深感動了起來。

  「謝謝。」他不知道他的話有多麼窩心啊。

  「不客氣。』他溫柔地笑問:「明晚有空嗎?」

  「有哇,要做什麼?」她納悶地問。

  「明天晚上有一個推不掉的宴會,我非常不想去,但是如果有你陪我的話,我想我就可以支撐下去的。」他可憐兮兮地道。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騙人,有什麼是你韓大先生做不來的事?」

  「意思是你不願意拯救我於水火之中嘍?」他煞有介事地歎息,「我就知道我平常好事做太少了,善良的天使不會來眷顧我的。」

  她被他講得又想笑又感動,心底一陣甜津津,「你……覺得我是你的天使嗎?」

  那玫瑰呢?

  她差點衝口而出,總算及時吞回這句話。

  已經足夠了,他們這些天來這麼和諧、這麼有默契,快樂契合得像是相識很久很久的知己……她還貪求什麼呢?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太幸福了,她不想讓任何事物破壞這美好的時刻。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好吧,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小天使一號勉勉強強出動。」她笑咪咪,「幾點來接我?還是我自己坐計程車去?」

  「不准單獨坐計程車!」他驚喘了一口氣,斷然堅定地道:「當然是我去接你。」

  她嚇了一跳,「坐計程車挺方便的啊,這樣也可以避開交通尖峰時段,你就不用來回跑兩趟了。」

  「春喜,我去接你。」他溫柔卻堅持地道:「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她的心兒深深一悸,酸酸甜甜的幸福感霎時湧上心頭,「好,那我等你。」

  「明天見。」他沙啞柔和地道。

  「明天見。」她輕輕地道,依依不捨地掛上了電話。

  明天,明天……春喜低低歡呼一聲,翻身緊緊抱住了柔軟的枕頭。

  明天,她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踏上這一次真正屬於她的宴會邀約,不是替代品,不是陪襯者,而是不折不扣的主角!

  「韓拓說他需要我,」她忍不住笑得好甜好甜,「他需要我耶……」

  她明晚一定要讓自己成為他眼中驚艷和驕傲的天使!

      

  春喜一早就跑出去了,請了假,背著包包逛東區。

  她不想讓芳芳又誤會,所以不敢在自己工作的店裡選衣裳,但是由於太興奮了,忘了大部分名牌店都是十一點以後才開門,害她早早出門只落得坐在麥當勞裡頭啃培果、喝柳澄汁。

  好不容易挨到百貨公司開門了,她第一個衝進去。

  但是看著琳琅滿目的華服,她眼睛都花了。

  別彆扭扭地蹭向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高雅的專櫃,她小小聲地問:「請問……」

  「嗨,有什麼我能為你服務的嗎?」高挑的專櫃小姐滿臉堆歡地走過來,上下打量,帶著一絲疑惑。

  春喜知道穿著白色毛衣和藍色牛仔褲的自己看起來不怎麼稱頭,但她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想要選購一件禮服,要去參加正式的宴會穿的。」

  專櫃小姐愣了一秒,總算處變不驚,因為春喜看起來著實不像會來選購禮服的千金小姐,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請交給我處理。」

  接下來熱心的專櫃小姐取出了無數件符合她尺寸的禮服,供她一件件的試穿,還提供非常專業的意見,幫助她選擇最適合她的衣裳。

  最後……在兩個小時過後,專櫃小姐的男朋友送來的便當都快涼了的時候,春喜穿著一件粉紫色的緞面鑲珍珠小禮服,羞羞澀澀地從穿衣間走了出來。

  她走出來的那一剎那,正抽空打開便當盒蓋的專櫃小姐登時愣住了。

  「就是這一件!」她二話不說,「砰」地蓋回盒蓋,興匆匆地道:「這一件太完美了,非常非常適合你。」

  「真的嗎?」春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作夢般地問道。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能這麼好看,這襲粉紫色的小禮服完美地露出她細緻雪白的頸項和肩頭,裹住她小巧有致的身段,裙擺在她的膝蓋處柔美地流洩著波浪般的弧度,顆顆晶瑩的雪白小珍珠不規則地點綴在裙擺和胸口處,看起來既雅致又清靈,將春喜的清秀可人完完全全地襯托了出來。

  「就是這一件,你一定要買這一件,太好看了,這套禮服根本就是為你而做的。」專櫃小姐愉快地道:「這件是昨天才到的新貨,本來是不能打折的,但是……這個宴會對你很重要吧?」

  春喜驚訝地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你看起來非常期待又緊張的樣子,」專櫃小姐笑道:「這樣吧,我給你員工價八五折,只是不要說出去喔。」

  「謝謝你,你真是太好了!」春喜感激得不得了,差點抱住她。

  「不客氣。對了,你會化妝嗎?這件禮服要搭配比較純淨明媚的彩妝喔。」

  春喜的笑容變成了尷尬,「啊……哈哈,不會。」

  如果會的話,她上次也用不著讓芳芳的朋友把她畫成脂粉妖怪了。

  「這樣啊。」專櫃小姐沉吟了一下,飛快地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你到三樓媚朵專櫃找一個叫阿May的,就說是我介紹的,她會幫你畫一個美美的妝,保證跟這套禮服搭配得天衣無縫。」

  春喜簡直感激到眼淚快飄出來了,她緊緊地握住專櫃小姐的手,語帶哽咽,「謝謝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以後有機會再來光顧就行了。」專櫃小姐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定!」她拚命點頭。

  人間果然處處有溫暖,今天一定是她的幸運日!

      

  下午六點半,春喜緊緊張張地拎著小珍珠包,足蹬淡紫色的高跟鞋,杵在大門口等待著。

  她實在很緊張又很興奮,又怕把這身衣裳和彩妝弄髒了,所以從回到家換好衣裳到現在,她連坐也不敢坐。

  不知道韓拓看到她這身打扮……喜不喜歡呢?

  她按著極速跳動的胸口,頻頻深呼吸。

  叮咚!

  她飛快打開大門。

  出現在大門口的是一身俊美英挺到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的韓拓,只是他的眉頭攢得好緊,好像很不悅的樣子。

  「為什麼連看也不看就開門了?萬一是壞人怎麼辦?』他忍不住道。

  「對不起。」她瑟縮了一下。

  「我不是在罵你,我只是……」他吁了一口氣,猶豫地問道:「我又忘形地說教了對不對?」

  「你是為我好。」她很明白的,只不過她以為他會先讚美她一番。

  好像只有她自己對自己的打扮挺驚艷的,這讓她忍不住有些氣餒。

  「春喜……」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怪怪的。

  「嗯?」她還是低著頭,懊喪得不得了。

  他屏息低歎,「你好美。」

  咦?

  她倏然抬頭,興奮地道:「你也這麼覺得嗎?」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眸光滿是激賞和驚艷,「我幾乎認不出來了。」

  「我稍早看鏡子的時候也幾乎認不出我自己來。」她得意洋洋。

  呵呵,畢竟不是天天都能變身成為一個窈窕美眉,這次的「創舉」連她也忍不住自我陶醉了一下下。

  「不過我還是比較習慣看到素淨著臉的你。」他低頭俯視著她,笑意溫柔極了。

  她有點沮喪,可是也忍不住芳心竊喜。

  這表示他可以穿透她的外表看進她的內在嗎?是不是表示他也有一點點欣賞她?

  或許……她不是全然沒有機會的。春喜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她仰視著他,希冀地問道:「是真的嗎?」

  他笑著牽起了她的手,「我幾時說過假話?」

  「那倒是,韓拓不打誑語是人盡皆知的。」她戲說。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想揉她的頭,卻又怕弄亂了她優雅的髮型,只好作罷,只是點了點她的俏鼻頭,「走吧。」

  她嫣然一笑,再自然不過地挽起他的手臂,「好。」

  今晚一定是個她永遠也忘不了的美好夜晚。

      

  春喜覺得這一、兩個月所參加的宴會比她二十二年來所吃過的喜酒次數還多。

  只不過今天晚上的宴會不一樣,或許是因為韓拓從頭到尾都充滿佔有慾地緊攬著她的腰,對著每個前來邀舞的男士都報以銳利而警告的眼神。

  她覺得好窩心,一種甜津津的感覺在心頭冒著泡泡,惹得她滴酒未沾就已經有些暈陶陶了。

  今晚的場面很盛大,頂極飯店的貴賓廳裡滿是美酒、美食和美妙的音樂,衣香鬢影來去穿梭,到處都可以見到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或跳舞的景象。

  春喜注意到會場內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她忍不住偷偷地踮高腳尖,搖了搖小手,示意他低下頭來。

  「還餓嗎?我再幫你拿點心。」他含笑。

  「不是啦,我是覺得有點奇怪,出席的怎麼都是年輕人?」以她少得可憐的與宴經驗得知,宴會是男女老少統統有,只要有錢有閒有身份地位的都可以獲邀到場。

  他的眸子閃過一抹無奈的笑意,「今晚是『聯歡晚會』。」

  「聯歡晚會?等一下會有大官來致詞嗎,可是選舉不是已經過了……」她納悶地搔搔耳朵,差點把夾著的珍珠小耳環弄掉了。

  他忍俊不住,眼底滿是笑,「春喜,我指的不是軍民聯歡晚會,是社交圈最愛玩的一種把戲,邀請的都是未婚男女……」

  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是個配對晚會嘛。」

  難怪他堅持不要單獨過來,好說歹說都要她陪,原來是怕自己變成眾姝眼中搶手的獵物。

  「非常無聊的一種場合。」他聳聳肩,瞅著她道:「不如待會兒我們倆先行離開吧。」

  「你是說半途落跑?」她雙眼亮晶晶。

  他輕輕笑了,「我不用那個詞。」

  「意思都一樣啦,我沒意見。」反正她剛剛一時的虛榮心也得到滿足了,而且又吃得很飽,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那麼我去向主人打聲招呼,我們就走。」他也止不住滿心的興奮,微笑揚眉,「有興趣去看場午夜場電影嗎?」

  「開玩笑,當然有!」她歡呼,推著他寬闊的胸膛道:「快快快,你快去,我在這裡等你。」

  他笑著大步人人群,一忽兒就消失得不見蹤影。

  眼見她的護花使者離開,一群花花「蒼蠅」忍不住又包圍了上來。

  我的天啊。春喜暗暗呻吟一聲.還真是有點後悔今天的盛妝打扮了。

  原來美麗同時也會帶來一定程度的困擾,果然不是她這種個性的人應付得了的呀。

  面對一大堆阿諛讚美到她頻頻掉雞皮疙瘩的男人,春喜突然好想叫救命。

      

  尚來不及找到宴會的主人,韓拓卻無意間撞見了一身嬌紅美麗的玫瑰。

  她像一朵香氣四溢的花朵般吸引了眾多仰慕者圍繞在身畔,說來也奇怪,韓拓在見到這幕情景的時候卻沒有一絲絲嫉妒之情。

  他撫摸著胸口,暗自納悶著。

  為什麼見到她,我的心跳如常,一點都不像見到春喜時的激動劇烈?他輕蹙起眉頭。

  玫瑰瞥見高大俊美的他,直覺就想躲起來,不過當韓拓視而不見地走過去,她反倒怔住了。

  我身邊圍了這麼多男人,不是正犯了他的大忌嗎?玫瑰好不迷惑,喑忖,為什麼他一點異狀也沒有?

  如果他那麼欣賞自己,有心要追求自己,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神色如常地走開?

  她必須承認,韓拓真是太莫測高深了。

  音樂響起,圍在身邊的幾個男人被她堅定地拒絕之後,連忙各自再去找尋目標了,可是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怎麼也不肯離開。

  「玫瑰小姐,請你一定要跟我跳這支舞。」他正是高氏企業那個早有未婚妻還在外頭養了一堆小明星的小開高明。

  此刻他涎著臉,死巴著玫瑰不放,玫瑰走到哪裡他就粘到哪裡,就連她臉色難看地拒絕他的邀舞了,他還是賴著不肯走。

  「高先生,我真的累了,你找別人跟你跳吧。」玫瑰沒給好臉色。

  「玫瑰小姐,你說這話就傷感情了,以我們的交情……」

  「很抱歉,我跟你沒有交情。」她斷然地道。

  高明臉皮比城牆還厚,他甚至伸出手來要拉她,「玫瑰小姐……」

  「高先生,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這樣動手動腳的算什麼?」她厲聲道。

  無奈高明今天喝多了,還是不知死活地糾纏著她,「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整個社交圈都知道你是單身,而且還是個花蝴蝶……」

  她一急,眼見韓拓又往這頭經過,驀然一咬牙,飛撲向他。

  「拓,你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好久了,有個無賴一直糾纏我……」她唯恐不夠逼真,還撲進他懷裡,噘起嬌唇猛地吻住了韓拓的嘴巴。

  高明瞪大了眼睛。

  韓拓眉頭緊緊打結,他一時措手不及被玫瑰「強吻」了,可是他非但沒有狂喜的感覺,反而還有一絲厭惡和怒意。

  他正要將她緊貼著的嬌軀自胸前推開,卻聽到了一聲再熟悉不過的低喘聲。

  春喜剛剛擺脫了那群人,興匆匆跑過來要跟他會合,卻再巧不過地撞見了這一幕。

  她清秀燦爛的笑顏瞬間僵住。

  「春喜!」他接觸到她的眸光,猛然大大一震。

  她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絕望……他的心也跟著強烈地翻攪抽疼起來。

  「春喜,你聽我解釋……」他急忙推開玫瑰,一個箭步向前。

  「春喜?」玫瑰也傻眼了。

  震驚和痛楚瞬間劃碎了春喜的心臟,將她整個心拚命往下扯……她以為自己早巳經做好了祝福他們的準備,沒想到在看到他倆擁吻的那一剎那,她這才驚覺到自己永遠也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韓拓吻了玫瑰……他吻了玫瑰……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痛苦得全身都麻木了,彷彿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瞬間死去。

  就連韓拓抱住她,焦急心疼地喊著她的名字,她都聽不見。

  四周的熱鬧的樂聲和鼎沸的人聲全然消失,所有的人都誇張地張嘴合嘴,所有的人舉止像是慢動作般在她眼前閃動著,可是她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她口乾舌燥地望著滿面恐懼憂心的韓拓,想要安慰他一切都很好,她很好……可是她發現自己半點聲音也擠不出來。

  「春喜,你怎麼了?求求你跟我說話,求求你。」他看著血色從她的臉上逐漸褪去,臉色也跟著刷白了。

  害怕失去她的心痛強烈得救他幾乎承受不住,在這一瞬間,他猛然驚覺到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早巳遠遠地超過一切。

  他不能失去她!

  「春喜……」

  她眨了眨眼,面對著他的聲聲呼喚只是拚命地搖頭,她什麼都聽不見,為什麼會這樣?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春喜身子一軟,昏倒在韓拓的臂彎裡。

      

  塵泥怎麼變成天上的雲?

  愛一個人要怎樣避免心痛?

  沒有任何人知道,沒有任何人知道……

  春喜自模糊的意識和夢境中醒來,有片刻的時間,她只是癡癡地望著天花板,上頭有她掛著的幾隻金色紙鶴。

  紙鶴輕輕巧巧地懸在半空中,做出飛翔狀。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陡然輕輕地道,聲音飄忽脆弱得像是風中蘆花,「從頭到尾都是,我何苦欺騙我自己?」

  韓拓喜歡的人是玫瑰,一直都是玫瑰,她卻像個呆子,兀自以為可以抓住風箏的絲線,卻不知道風箏永遠屬於天空……

  「春喜。」一個暗啞的心痛的聲音緩緩在她耳畔響起。

  她驀然一震,卻依舊望著天花板,身子動也不敢動。

  韓拓溫柔地伸手輕撫她的額頭,心疼地發覺她的畏縮和顫抖,「對不起。」

  「要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給你製造麻煩了。」她強忍著淚水,始終不敢看向他。

  她明白了,她沒有辦法再繼續待在台北了,她必須離開……一個是她深愛的男人,一個是她的好朋友,她卻還必須笑著祝福他們……最殘忍的莫過於此。

  她就算再愛他們,也沒有法子承受這些。

  「傻瓜,你永遠不會是我的麻煩。」他想要碰觸她的臉頰,卻被她一再躲開,不禁黯然神傷了,「我是混蛋,我只會傷你的心。」

  溫柔的、可憐的韓拓呵,還必須得為自己愛上另一個女人而向她道歉。

  她閉上了眼睛,淚水止不住潸然滑落,「你是個好人,不是混蛋,混蛋的是我,我明明知道你……都是我的錯。」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掩飾什麼,是她自己癡心妄想。

  「不,我不但是混蛋,還是個瞎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瞎子。」他沉痛地低吼,「我……明明要的人不是玫瑰,卻發了癲地自以為我喜歡的是她,我看不清楚從頭至尾我要的、愛的就只有一個女人……就是你。」

  她一呆,驀地轉過淚痕斑斑的小臉瞪著他。

  什……什麼?

  他深邃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低沉而堅定地道:「我愛上你了,花春喜小姐。」

  「可是……可是……」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可是……」

  韓拓深情地捧住她的小臉,憐惜地吻去了她頰上的淚,沙啞地道:「我知道我生性古怪刻板又嚴肅,我反應遲鈍……但是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

  「可是玫瑰……可是……」

  「那是個意外,」他急急道:「玫瑰就在房門外等著要向你解釋真正的情況,我馬上去請她進來!」

  「不,」她倏然抓緊了他的手,開始有了一些些真實感,「不要,現在不要。」

  他依言坐回她的床畔,低下頭來凝視著她,帶著一絲困惑,「為什麼不要她解釋?」

  她癡癡地望著他,答非所問,「你說你愛我?」

  他鄭重地點點頭。

  「很愛很愛?」

  他再點點頭,眼底盛滿了柔情。

  她眨眨眼,再眨了眨眼,「我相信你。」

  韓拓屏著一口氣倏然鬆了,他緊緊握住她的小手,眼眶激動地濕潤了,「真的?為什麼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會騙你?」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驀然帶淚笑了,「因為……韓拓不打誑語眾所皆知。」

  他一怔,也笑了起來,隨即感動地道:「春喜,你怎能如此信賴我,如此體貼我?好像……我是個多麼值得珍惜的男人……可是你知道的,在別人的眼裡我不過是個呆板的老古董。」

  「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值得去愛去珍惜的好男人。」她熱淚盈眶了,將他握住自己的手掌拉到唇邊輕吻了一下,「我已經等你好久好久了……」

  他深深地望入她澄澈動人的眼底,情不自禁地俯下頭來吻住了她。

  「我也是。」

  曾經,她夢想著有一天真命天子的出現,曾經,她幻想著美夢能成真,在經過一連串的「意外」後,愛情在生命轉折處綻開喜氣洋洋的花朵。

  老是當配角的春喜,總是不起眼的春喜,成天想要找到知心人的春喜,終於在歲末年終的前夕,如意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

  「過年你要做什麼?」她突然鬆開他的唇。

  他有些迷惘,卻依舊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要趁春節到你家提親。」

  她的小臉紅了起來,「太好了啦,我只是想要問你過年要不要去我家玩,鄉下很有年節的氣氛……」

  「我要去提親。」他堅持地道,又出現了出名的韓氏固執。

  「為什麼這麼急?」她羞答答。

  「我怕你會被搶走。」他的表情很是嚴肅。

  春喜差點嗆到,「放心,除了你以外,恐怕沒別人要我。」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有眼光的啦!

  「春喜,讓我安心點,我堅持去提親。」快速的執行力向來是他的優點之一。

  「你會不會玩撲克牌?」她眼珠子一轉,突然笑咪咪地問。

  「勉強會,為什麼這麼問?」他愣了愣。

  「沒事。」她暗暗吐舌竊笑。「既然你想來,那就來吧。」

  今年的春節……她偷偷地笑了起來,得通知老爸再準備一張團圓的椅子,還有,她有預感阿公、老爸和小弟將會多不少紅包錢可以花用……

  因為他們金牌雜貨店還有另外一個外號,就是「金牌神賭手,老中青三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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