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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蔡小雀]不守婦道【四大楣女1】[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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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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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16: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說她是美女不如說是楣女來得貼切
自出娘胎以來遇上大大小小衰事一籮筐
好不容易撈到個英俊又多金的金龜婿
以為老天爺終於長眼霉運從此遠離她
誰知快樂日子過沒幾天衰神又來報到
雖說她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但煮出來的食物嚇人程度媲美致命毒藥
加上善良到過度氾濫的爛好人個性
三不五時被人騙錢,將大把鈔票往外撒
哪個男人能忍受這種“不守婦道”的妻子
難道非要搞得優質深情的好丈夫把她休了
這霉運才會有善罷甘休的一刻嗎?

楣女二三事


蔡小雀

  小時候,雀子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楣女。

  美字是沒沾上多少邊啦(我也是那種被人家比作"清秀"的那種鳥),但是"楣"字就捨我其誰了。

  像是買刨冰必定會跌倒,然後跌碎了一地的清冰,再不然就是煮飯被燙到,付錢買簿子卻忘了拿走,空手回家。

  就我印象中記得的,我小時候是很"帶塞"的。

  姊姊們記得的更多,我就拿兩件記得的衰事來供君一覽、博君一笑好了。

  那是國小二年級的時候,一個夏日的午後,爸媽去田裡摘花生,阿嬷進房裡喔喔困,姊姊們則是在閣樓上畫紙娃娃、看書、聊天,而小雀子忽然肚子餓,在樓下仰著頭央求姊姊們下來幫我煮開水,可是姊姊們每個都有事要忙(也許是嫌煩吧,我小時候的確挺麻煩的),所以雀子干脆挽起袖子自己來。

  我們家是有那種大灶的廚房,不過雀子是用旁邊的小小瓦斯爐,把水煮到滾沸後,我小心翼翼地端著一鍋子熱水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正想轉身拿泡面,沒想到凳子——平常站得挺穩的——沒來由的一歪,整鍋滾燙的熱水傾倒下來,首當其沖的就是我的光腳丫,我被燙得一縮腳,整個人重心不穩的跌坐在沸水裡。

  一時之間熱辣辣的劇痛感大起,雀子登時哭叫了起來,恰好回到家的媽媽手忙腳亂地抓著我到浴室裡沖水,屁股又熱又涼的感覺我一生都忘不了,姊姊們急忙沖出來,也只來得及叫計程車了。

  然後我就這樣光著屁股被抬上計程車,一邊哭一邊上馬公市看醫生去也。

  我想,那個老醫生看到我的蠢樣子,應該也會覺得又同情又想笑吧,因為我依稀記得他唇角在抽搐啊。

  從那次之後,我的屁股就少了一層皮,當然啦,現在是長出來了,但是有一陣子我"衰尾道人"的外號從未被停止叫過。

  這當中還有什麼削鉛筆被鉛筆戳到啦,買面卻整包從塑膠袋屁股破掉啦,走路撞到門啦,和玩伴玩背對背手拉手的游戲,一家伙叭地撞倒在地上,鼻梁扁掉啦,還有騎腳踏車撞牆壁啦……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呢。

  還有一次是國小五年級,那時初一、十五都要煮飯與湯到海邊的將軍祠拜拜,以犒賞平時鎮守海邊保護我們的神兵神將們。

  我照慣例燒了香之後,稍等一會兒就去香爐邊燒金紙,沒想到葫蘆狀的香爐竟神奇地從裡頭卷出了一片燃燒著的金紙,正正貼上了我的腳踝繼續燒得興高采烈,想當然耳,雀子又是一陣慘叫。

  後來我腳踝燒傷了一大片又化膿,爸爸照著土方子在我的傷口上糊了黏乎乎的藥膏,卻無法阻止傷勢的惡化,後來媽媽帶我去找醫生……對!你們猜對了,又是那個醫生。

  但是這次的護士小姐凶多了,她只睨了眼我的傷口,就叫我去後面洗手台把傷口的藥膏用水沖掉,後來還扔了一塊菜瓜布給我,說用刷的比較快……我哩咧。

  楣事就只有這樣嗎?噢,不不不,還有更多呢,恐怕寫上一本十萬字的書都寫不完,以後有機會再跟大家自暴其"楣"吧,嘿嘿嘿……(干笑中)

  唉,幸虧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和姊妹們講起來還可以叽哩呱啦亂笑半天,大家異口同聲一致同意——阿雀,你小時候可真帶塞啊!

  不過也許是楣事都在小時候發生完了,所以現在生活上很多事都越來越順,我覺得自己深受老天爺和神明們的保護和眷顧呢。

  但或許小時候那些楣事,是神明們把大事化為小事了吧,所以我還可以在這裡回想,自己先笑到不行,要不然光是在海軍醫院大水池前落水的那一次,就可以直接回老家報到了,還有,下雨天光著腳丫在院子裡練武功,結果叭地一聲下巴著地,結果也就只縫了幾針而已。

  唔,真是祖先有疼惜,天公有保佑啊!

  所以這次寫"四大楣女"系列,我真是心有戚戚焉,也許書裡發生的許多事情,大家都曾經歷過吧,不過不管怎麼樣,很多事情只要無傷大雅,就當作好玩的事一笑置之,這樣我們的運氣反而會越來越好喲!

  與大家共勉之啦!

  咱們下本書見羅!




楔子

  她們從小青梅竹馬,住天字眷村,父親是多年死黨,村裡村外人人皆知的"長江一號"。

  話說四名英勇的父親各自生下一名貌美如花、卻楣星當頭的女兒,從小大大小小衰事一籮筐,嚇得她們的父親天天燒香拜佛喊阿門,就是希望女兒從此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吉祥平安。

  就這樣一天過一天,一年又一年,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從小穿同一條裙子長大,感情好得人人羨慕,霉運嚇得人人卻步的四大楣女,好不容易"坎坷"地長到了青春年華的二十歲了,她們的愛情,婚姻,事業才正要開始,小衰神卻又來作怪。

  到底四大楣女能不能遇到貴人相助,掃除多年"大楣女"的頭銜呢?

  好戲,就要開始羅!




第一章

  坦白說,甄銀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早婚?

  整件事情是很奇怪的,在某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咬著那天吃的第八根棒冰——每根都抽不到「再來一支」——晃進家門時,鼻端才聞到出爐饅頭的面香味,就看到一個高大偉岸、英俊無儔的男人,站在她家客廳內,對著她微笑。

  她一愣,還未回過神來,端著雪白熱呼呼山東大饅頭的老爸已經眼尖地看見了她,咧嘴吆喝——

  「銀當,快來見過妳的未婚夫。」

  「啥?」她目瞪口呆.

  那英俊男人朝她伸出大手,堅定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妳好,我是沈拓時。」他眸光炯炯地盯著她,「希望我們倆結婚愉快。」

  「咦?」她嘴裡叼著的半截巧克力酥皮雪糕掉了下來。

  那一個下午,蟬聲異常響亮。

  然後……

  她就結婚了。

  那是一個月前發生的事。

  此刻銀當坐在金爵五星級飯店的貴賓包廂裡,口裡喝著酸不溜丟的咖啡——她已經習慣了,無論是再美味再好的食物,都有可能在臨進她嘴之前出槌。

  出了名的眷村四大楣女可不是給人叫假的。

  她的衰包括舉行了一個超級盛大豪華浪漫的結婚典禮後,英俊翩翩的丈夫就在新婚之夜飛到歐洲簽一個重要的合約,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連看都沒有看到他一面,還有些莫名其妙地住在信義區的大別墅裡,吃香喝辣——結果因水土不服拉了三天的肚子——被一大群傭人服侍,銀行戶頭裡還奇怪地多出了一大筆巨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曾經回家「質問」過老爸,可是他不愧是天字眷村出了名的「長江一號」中的老大,裝瘋賣傻、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一等一的厲害,問了半天,害她被口水連續嗆到七七四十九次,結果還是白搭。

  「總之,他會好好照顧妳的。」甄英雄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這是你們的緣分啊!」

  緣分嗎?

  銀當支著小巧的下巴,歎了一口氣。

  她看了看腕際的電子錶,這才發現和三個死黨約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不會吧?三個人同時晃點她?

  就在銀當忍不住掏出手機來時,一陣旋風捲進了貴賓包廂內.

  「真是倒霉透了!」頂著一頭紫色爆炸型短髮的鮑荔女衝了進來,一屁股跌坐進柔軟的沙發椅後,便開始叫苦連天。「Shit!Shit!Shit!」

  荔女是隔壁鮑伯伯的獨生女,也是她的死黨之一,最近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去染了一頭紫發,說是為了驅逐衰神,不過看她的模樣好像成效並不大。

  「妳想吃點什麼?」銀當見怪不怪地甜甜笑問。

  荔女瞥了她一眼,小臉上那兩道英氣勃勃的眉毛撩起,無奈地道:「妳怎麼一見面就問我要吃什麼?都不問我為什麼脫口罵髒話?」

  「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抱怨。」她已經學聰明了。

  越是倒霉越要吃得飽、穿得暖、笑得更開心,絕不能被霉運擊倒。

  更何況一個人既然能倒霉二十年,自然是早就習慣了。

  荔女一聽有道理,點點頭,對一旁的西餐部經理道:「我要龍蝦鮑魚牛排,再來一碗銀耳燕窩漱漱口,算在沈夫人帳上。」

  「沈夫人?誰呀?」銀當愣了愣。

  「妳啊,還有誰?」荔女沒好氣的指著她說。

  銀當連忙道歉,尷尬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忘記了。」

  她還以為在講別人咧。

  待西餐部經理要離開的前一秒,一個美麗嬌甜婉約若黃鶯出谷般脆亮的聲音先響起——

  「我也要一客龍蝦大餐。」來人頓了一頓,歉然地道:「對不起,我一整天沒吃飯了,餓到腸子快打結。阿當,只好被迫敲妳一頓竹槓了,因為我皮包裡只剩下兩百塊,還得撐一個星期才領薪水。」

  經理被這繞樑三日不絕於耳的頂級美聲誘得心兒怦然跳動,他急急轉過頭,想要看看這擁有美麗嗓音的女子。

  可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足足呆了一分鐘,然後才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看得差點僵掉的雙眼。

  只見包廂門口站著一個有著一頭清湯掛面直髮、小小的臉蛋、身材扁平的少女,她身上罩著一件寬鬆、上面有著哆啦A夢圖案的T恤,俗斃了的藍色直筒牛仔褲,腳上那雙涼鞋樣式古老到可疑極了,很像是他阿嬤年代的那種塑料涼鞋,上面還黏了一朵亮晶晶的花。

  經理非常、非常地懷疑飯店門口的人員怎麼會放她進來的?他們這裡可是尊貴頂級的五星級國際大飯店啊!

  艾彌芽當然讀得出他滿臉震驚中帶著鄙疑的神色是怎麼回事,這種情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是沈夫人的朋友。」她頓了頓,然後禮貌地問:「關於我的衣著服飾有什麼問題嗎?」

  經理輕咳一聲,訕訕地瞥了銀當一眼,「不不,沒有問題,完全沒有什麼問題,您請坐。」

  「我也是沈夫人的朋友,我也可以坐吧?」一個飛揚清新的聲音響起,語氣裡有著明顯的笑意。

  經理目瞪口呆地盯著不知幾時冒出來的彩色物體……呃,女孩。

  她綁著兩條俏皮的辮子,頭上戴著一頂紅色公牛隊帽子,蘋果般紅通通的臉蛋上笑意滿滿,身上穿著橘色藍色橫條上衣和綠色七分褲,底下是雙黃色涼鞋。

  這名青春洋溢的少女真是族群融合,政黨合一啊!

  「呃,當然,請請。」經理抹了下汗,「不知道小姐想點些什麼?」

  「不用給我菜單了,我也要龍蝦鮑魚牛排,還要一罐可樂。」她笑咪咪的說。

  「好……馬上來。」

  經理有點發暈地關上包廂沉紫鑲金邊的門,彩色少女郝紈首先興高采烈地叫了起來。

  「阿當,好好喔!妳這個沈夫人的頭銜真是好用,下次我要訂球賽門票時可不可以也報上妳的名啊?」她興致勃勃地問,「聽說俠客歐尼爾下個月要來台灣打場友誼賽耶!」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訂棒球場的票。」銀當一臉抱歉。

  霎時,乒乒乓乓聲大作,荔女和郝紈從椅子上驚跌了下來,彌芽則是一頭撞在桌面上。

  真是夠了!

  「阿當,妳就算沒有常識也要常看電視嘛,俠客歐尼爾是美國N』A職籃的籃球明星,妳以為是棒球國手喲?」好不容易爬回座位上坐好,郝紈啼笑皆非。

  「啊……」銀當只覺臉頰熱辣辣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平常只看大愛台或電影台。」

  登時,另外三人在肅然起敬之餘忍不住汗顏了起來。

  「因為我想常常看大愛台,常常做善事,說不定哪天霉運就不見了。」銀當認真地道:「人家說有燒香有保佑……」

  她們三人忍不住大翻白眼。

  「夠了哦妳!」荔女大笑,控制不住地推了她一記。

  大家都笑了起來,包括銀當。

  「喂,說實在的,我作夢都沒想到阿當會這麼早婚。」彌芽吃著餐前的精緻水果和小酥派,對著一片起司蘋果若有所思。

  「我也沒想到。」她苦笑的附和。

  美食一道道送上來,她們邊大啖食物邊絮絮談將起來。

  「阿當,沈大哥長得又帥又超有能力,勢力又雄厚,是每個女孩子心目中最完美的白馬王子,妳一定很開心吧?」郝紈啃著龍蝦頭問道。

  「也開心,也不怎麼開心。」銀當很迷惘,「我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我真的嫁人了嗎?」

  「他還沒回台灣嗎?」彌芽關心地看著她,「出差快一個月了吧?」

  「不多不少,正好一個月。」

  「想他嗎?」郝紈嘴裡塞滿食物,好奇地問。

  「實不相瞞……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她老實承認。

  「噗!」郝紈一口蝦黃噴了出來。

  荔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喂,髒不髒啊妳?」

  「不會比妳的拳頭髒,今天又揍了幾個臭男人啦?」郝紈笑嘻嘻的問。

  荔女下意識地揉了揉手掌,「我不揍人很久了。」

  「為什麼?那不是妳的樂趣之一嗎?」

  「本來是,後來我發現有些男人爛到我根本揍都不想揍。」她撇了撇唇,「就像某人。」

  另外三人有默契地對望一眼。

  啊!某人。

  她們都知道那個某人是誰。

  彌芽輕咳了一聲,一樁歸一樁,今天她們姊妹聚會,主要是來關心新婚的銀當,其它無關的事就不用提了。

  「阿當,甄爸還是沒跟妳說,為什麼匆匆把妳嫁給一個陌生男人?」

  「沒有。」銀當話聲甫落,就聽到郝紈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是赤手空拳剝龍蝦吃,結果被硬殼邊緣刺到手了。

  「唉……」她們幾個都見怪不怪了。

  什麼「人倒霉的時候連喝涼水都會嗆到喉嚨」諸如此類的事情,她們可是遇得多了,不過這樣也好,她們早早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領。

  彌芽從包包裡掏出一罐優碘,一片OK繃,訓練有素地幫郝紈上藥包紮,若無其事地繼續問。

  「我一直很好奇,妳為什麼願意乖乖的聽話嫁人?妳還這麼年輕,對他又不瞭解,連交往都沒有就直接跳進婚姻裡,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我也覺得太快了點。」銀當支著下巴,有點苦惱。「但是看他們興高采烈地計畫著婚禮,我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呀。」

  「我明白了。」彌芽揉著眉心.

  阿當一向就是個孝順女兒,再加上爛好人的個性,會被甄爸和她丈夫牽著鼻子走,她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只是她很擔心,以阿當那對人毫不設防,善良到過度氾濫的性格,哪天被沈拓時賣掉了,只怕還高高興興幫他數鈔票咧。

  而且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很詭異……非常非常的詭異。

  「妳吃掉我的牛排了!」

  「這盤不是我的嗎?」

  「妳拿錯了啦,那盤才是妳的。」

  「不對,妳已經吃掉了妳的龍蝦,這盤有蒜泥龍蝦是我的!」

  瞧荔女與郝紈在那裡為了「吃」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完全忘了今天的目的,彌芽便覺頭痛地一手覆上前額。

  「唉。」她們兩個怎麼搞不清楚狀況呀。

  「彌芽,妳不是餓了一整天嗎?快點吃吧,別歎氣了。」銀當關心地道,大眼睛眨呀眨的,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正是她歎氣的原因。

  「我胃痛,不吃了。」難道就只有她一個人在擔心這件事嗎?

  「哇!真好吃,難怪很多有錢人和明星都來這裡用餐!」郝紈又塞了一口牛排上的香嫩鵝肝進嘴裡。

  「妳少吃點,別把大家的份都吃光了。真搞不懂妳食量這麼大,飯菜統統吃到哪裡去了?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給妳吃好菜真是浪費。」荔女沒好氣的說。

  「沒關係啦,不夠吃再叫,千萬不要客氣。」銀當笑呵呵的說。

  彌芽大翻白眼,天啊!

  算了算了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她不管了。

  「喂!那只龍蝦是我的!」她也對滿桌的美食撲去。




  銀當因為一時興奮吃太多而脹氣了一個晚上,睡到天快亮時,她愁眉苦臉地揉著肚子滾下繡金大床,光著小腳踩在柔軟的雪白地毯上,跌跌撞撞的想找杯水喝。

  忽然間,眼睛沒睜開的她撞到了一個高大堅硬的東西——

  「噢!」幾時這裡多出一堵牆了?

  「當心。」一個溫柔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咦?咦?

  銀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二十坪大的臥室裡只開了一盞暈黃柔和的睡覺燈,她一時沒把眼前人看清楚。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倒吸口涼氣,驚退了兩步。

  沈拓時有一絲無奈又好笑,語氣溫和地道:「是我。」

  「你誰呀?」她完全沒認出來。

  不過在仔細地打量了他一遍後,她只覺眼前高大男人的輪廓有些熟悉。

  濃眉大眼、沉靜內斂,好帥的一個男人……但他是誰啊?

  銀當一臉防備地盯著他,「我、我警告你,我老公隨時會回來……他、他會跆拳道、柔道和自由搏擊,三兩下就會把你揍得扁扁的,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否則你就摻了。」

  「怎麼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身懷絕技,會那麼多種武術?」他啼笑皆非。

  「你在說什麼?我講的是我老公……」她倏然瞪大眼睛,「你你你……」

  「銀當,我回來了。」他平靜地道.

  剎那間,她窘得真想挖個洞躲進去。

  要命,這世上哪有女人認不得自己丈夫的?又不是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後,等回了一個鬍鬚長長的薛平貴,她的丈夫不過才出差一個月。

  「呃,對不起。」她腦中一片空白,擠了老半天才想出這句話。

  「沒關係,我想妳對我也不太熱。」他幽默地道。

  「嗯,那倒是,我只見過你兩次面,一次在我家客廳,一次在婚禮上。」她認真地回想。

  拓時失笑,溫和地凝視著她,微帶歉意地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在結婚的第一個晚上就出差,而沒有陪妳。」

  她小臉一紅,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在怪你。」

  「我明白。」他低著頭笑看她天真慵懶的嬌嫩模樣,眸光陡然變深了。

  他的小妻子在漸漸綻露的晨光下美得宛若一株雪色牡丹花……

  拓時伸手輕輕撫觸著她的臉頰,眼神變得很誘惑、很誘惑。

  銀當似懂非懂,但是她本能地心旌搖動,手和腳、呼吸和心跳,不自覺地滾燙急促了起來。

  恍恍惚惚間,她感覺到他柔軟的唇瓣落在她額前,然後是敏感的耳畔,騷動的、悸動的、激動的氣息……

  然後,纏綿的花朵盛開了。

  那一個早晨,他們成了真正的夫妻。



第二章

  成了名副其實的沈太太后,銀當掩不住的喜悅和幸福飛躍在眼底眉梢,整個人像在發光。

  但是像她這樣一個幸福小婦人,還是不免有一些煩惱的。

  比方說丈夫一星期有六天半不在家,上流社會無聊的邀約不斷,一群貴婦人頻頻call她血拚或打麻將。

  真是夠倒霉,倒霉到她想叫救命!

  尤其她再接到一次某位四十年次的董事長太太嗲聲地對著她叫「沈家妹妹」,她一定會忍不住尖叫到跳窗逃走的。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考驗」,她非常佩服立志要嫁入豪門的少女們。

  唉!生活不容易呀。

  這天早上,銀當閒到悶得發慌,忍不住換掉身上的CD白色洋裝——滿櫃子的名牌服飾也是老公的愛心——穿回了白襯衫和亞麻長裙,還翻找出一雙舊舊的布鞋,並把長及腰間的鬈發綁成了馬尾,露出了雪白嬌媚的小臉。

  穿衣鏡中的她,一改這一個多月來美麗少婦的形象,變回了以前那個二十歲的青春少女。

  她愉快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叉著腰哈哈大笑。

  「這樣自在多了。」

  她興奮地走出房門,迎面而來就看到一群僕人在那裡忙碌,擦玻璃的擦玻璃,插花的插花,還有人在打掃著已經乾淨得找不到什麼灰塵的長廊。

  「聽我說,你們大家都去休息,我放你們一天的假……」她在眾人臉上看見驚駭,只好改口,「兩個小時的假好了,去喝杯茶、吃吃點心,或者看電視什麼的,總之就是……放輕鬆一點,就這樣。」

  「少奶奶!」眾人忍不住抗議。

  她有一群熱愛工作的好傭人是種天大福氣,問題是這樣她的壓力會更大,每次看到他們盡心盡力做事的那股勁,讓她更慚愧自己的無所事事。

  「就這樣決定。」她像在趕小朋友一樣拍著手,「去去去,喝茶的喝茶,休息的休息,兩個小時以後再集合。」

  眾人只好撓頭搔耳地聽話散去了。

  她鬆了一口氣,露齒一笑,「嘿,總算可以安心跑出去玩了。」

  銀當笑嘻嘻地走過長廊,步下迴旋梯,經過寬敞的客廳,打開厚重的鋼鑄雕花大門,門外停著三輛車身在陽光底下散發光芒的轎車,凱迪拉克和賓士與』MW對著她微笑,司機小王身穿筆挺的西服笑著等待著她。

  「少奶奶,要出去呀?請上車。」他殷切道。

  「我的機車呢?」她眨眨眼,不解的問。

  「少奶奶!」小王驚呼。

  銀當翻了翻白眼,還是捺著性子道:「你放心啦,我騎了好幾年的機車,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台北的交通狀況……妳騎機車太危險……還有少爺會擔心……」小王遲疑的說。

  她嫣然一笑,「真有事的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少奶奶……」他臉色發白。

  哎呀,好像是收到反效果了。

  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我騎車會當心的,你放心。」

  「不太好吧,少奶奶……」

  「就這樣了,我的機車呢?」

  小王突然想起一件事,緊繃的心驀然放鬆了,咧嘴笑道:「啊,上次少爺把它送給送報生了。」

  她張嘴結舌的問:「送送送……為什麼?」

  幾時發生的事?她為什麼不知道?

  「送報生騎腳踏車來,少爺剛好在家,就把機車送給他了。」小王微微一笑,「不過我想少爺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怕少奶奶騎車吧。」

  她的五十CC機車小紅,陪伴了她三年的小紅……

  剎那間,銀當快暈倒了,但是她更想哭,更想罵人。

  「我我我……」她氣昏了頭,掏出手機就撥了拓時的電話。

  她有滿肚子的粗話要罵,有滿肚子的怒火要狂噴,她——

  「我是沈拓時。」低沉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那個……你好,吃過飯沒?」她諂媚地道,火氣全沒了。

  知道小王在一旁偷笑,銀當尷尬萬分地低下頭,真是痛恨自己虎頭蛇尾的沒膽德行!

  一聽見是她。拓時略帶冷肅的聲音頓時放柔了。「吃過了,妳呢?」

  「我也是。」她結巴地道:「你、你在忙啊?」

  「還好。有什麼事嗎?」

  你為什麼要把我的機車送人?!

  「沒什麼,沒什麼。」她聽見自己迭聲否認。

  「那麼我晚點再打給妳,」他溫柔地笑道:「今晚我會回家吃晚飯,想吃點什麼嗎?我帶回去。」

  「你今晚可以回來吃飯?」銀當睜大眼睛,驚喜得不得了。「真的嗎?那我去買菜,我做你最愛吃的菜……可是……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菜耶。」

  聽出她語氣中的苦惱,拓時不禁失笑。

  「我都可以,妳做什麼我吃什麼。」他頓了頓,有一絲絲遲疑的問:「妳……會煮嗎?還是讓周媽準備好了,我擔心妳會傷到自己。」

  她覺得好笑,「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我當然會煮,不就是炒菜煮湯嘛,會受什麼傷?」

  啐,怎麼他跟老爸一樣,對她一丁點信心都沒有?

  她起碼也煮過泡麵,簡單得很,不會有問題的。

  「妳確定嗎?」他還是有些猶豫。

  「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他一笑,當下爽快道:「好,那麼就麻煩妳了,我約莫七點回到家。」

  撳掉了手機,銀當滿面春風笑咪咪,方纔的火氣全扔到爪哇島去了。

  「小王,快快快,載我去買菜。」她興奮地催促著。

  小王笑得合不攏嘴,「遵命。」

  銀當鑽進賓士裡,高高興興地扳著手指頭,計畫做一頓美味可口的大餐,以饗勞苦功高的老公。

  可是當車子平穩地駛出花木扶疏的庭園,行駛在柏油路上時,她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買過菜,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往哪裡去。

  「小王,最近的菜市場在什麼地方?」

  「少奶奶,妳要去傳統市場嗎?」

  「對對,就是傳統市場,你知道在哪裡嗎?」

  「可是傳統市場裡濕答答又滑不溜丟的,萬一妳摔倒了怎麼辦?」小王也知道這位當家主母的霉運不淺,憂心地道。

  她聞言啼笑皆非,「我就算衰也沒有衰到這種地步吧?」

  「少奶奶,妳是忘了嗎?前天妳才在大安森林公圖裡摔了一跤。」提起那件事,他餘悸猶存地道:「妳不知道,那時候我看妳從樓梯上乒乒乓乓跌下來時,心臟差點停掉了!」

  「那是意外。」她臉頰發燙。

  「那跌倒的時候雙手還按到狗大便,應該不算是意外了吧?」小王只差沒有直指出她真是衰到極點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她歎了一口氣,真是尷尬得要命。

  「那昨天經過微風廣場時,被鳥大便淋到怎麼說呢?」

  「啊……不要再講了!」她捂著臉慘叫。

  「所以少奶奶,妳千萬別去傳統市場,那兒對妳來說是危機四伏的。」

  銀當無奈地歎氣,「好啦,那依你說,我們去哪裡買比較好?」

  「最符合少奶奶身份與氣質的,莫過於台北一○一大樓的地下美食超市囉!」小王興高采烈地道:「冷氣又涼,食物又多,還有試吃活動,上次我在那裡吃了十幾片的烤牛肉,真的好吃極了。」

  「原來你是為了要去試吃啊。」她恍然大悟。

  「哈,哈哈。」小王笑得好不心虛。「我是想說順便啦。」

  銀當又好氣又好笑,但因為她是個好少奶奶,底下人才敢這樣跟她嘻嘻哈哈,所以她也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樣互相漏氣求進步,才像一家人呀。

  「聽你的,我們就去那裡吧。」

  「耶!」




  「整個中午,銀當和小王就耗在那間寬闊又食材豐富的超市中選材料。

  此刻,她正對著海鮮專櫃裡的一隻活生生大龍蝦擠眉弄眼。

  「你覺得龍蝦大餐怎麼樣?」

  「好哇、好哇。」小王在一旁對著玻璃水槽裡的龍蝦流口水。

  「可是龍蝦要怎麼煮?直接丟到滾水裡嗎?」她想想又覺得不忍,「可是這樣龍蝦一定很痛吧,噫,太殘忍了。」

  「先把牠打暈好了。」

  「更恐怖,蝦腦流滿地。」她打了個寒顫。

  小王一副傷腦筋樣,「這樣啊……」

  「我還是煮別的好了。」她轉移目標,走向另一區的肉品專櫃。

  紅通通的新鮮牛肉排排站,什麼霜降牛肉、澳洲牛肉、松阪牛肉、紐西蘭牛肉、美國牛肉……她看得眼花撩亂。

  「聽說松阪牛肉很嫩、很好吃喔。」小王繼續對牛肉專櫃流口水。

  銀當有一絲心動,「可是以我『帶塞』的程度,我怕會買到有狂牛症的,萬一害拓時生病就糟了。」

  小王的笑容僵住,「啊,這……」

  「唉……」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銀當苦惱地搔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煮素食好了。」小王又獻計。

  「可是拓時難得回家吃晚飯,我煮素菜……這樣他會不會誤會我要遁入空門了?」她憂慮地道。

  小王不禁大翻白眼。

  「少奶奶,我覺得妳是想太多了。」

  銀當考慮了老半天,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回到龍蝦櫃前,顫抖地對站櫃先生道:「我我……我要這隻。」

  站櫃先生喜孜孜地道:「沒問題,我馬上幫您撈取。」

  銀當緊張地看著那尾超大龍蝦掙扎著被網子撈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揮動著兩隻螯。

  「小王,你覺不覺得龍蝦太可憐了?」她喃喃低問。「本來牠在裡頭游得好好的,突然被逮住,就因為我想吃牠。」

  「少奶奶,妳如果覺得不忍心的話,頂多幫牠念個往生咒好了。」

  「好,這個我會。」她連忙低頭急念:「南無阿彌多婆夜,哆它咖哆夜,多地夜它……」

  「少奶奶,我是跟妳開玩笑的。」小王差點昏倒,急急道。

  銀當抬起頭,茫然地問:「啊?不用嗎?」

  小王強忍住欲衝口的笑聲,「應該是不用,要念也要等煮牠的時候再念吧。」

  「噢。」

  就在這時,站櫃先生已經用一隻保麗龍箱冰住了龍蝦,恭敬地遞給她,「龍蝦在冰塊的作用下會漸漸冬眠,這樣比較好料理,又可保持鮮度。」

  她付了錢,小王則捧著保麗龍箱,笑問道:「少奶奶,還要買些什麼嗎?」

  銀當揪著一顆心,時不時瞥向保麗龍,總覺得很愧疚。

  「龍蝦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懷著這樣抱歉的心思,魂不守舍地胡亂又挑了一些食物,等到回到車上時,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小王,最近的海邊在哪裡?」

  「妳要去看海嗎?」小王一呆。

  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宣佈——

  「我要去放生。」

  一瞬間,小王的下巴掉了下來。

  後來……後來他們還是在銀當的堅持下開車到了基隆海邊,把那尾快睡著的龍蝦丟進海裡。

  「耶!」銀當終於恢復了笑意,開心地揮著手對龍蝦說拜拜,「記得下次不要再被抓到了喔!」

  小王眼睜睜看著那尾價值兩千元的大龍蝦就這樣消失在白浪滔滔中,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可惜……」

  「走吧,我們回台北。」

  「少奶奶,妳把主菜放生了,那麼晚餐要煮什麼給少爺吃?」

  「我會想出辦法的。」




  聽著廚房裡傳來乒乒乓乓和不時的慘叫聲,周媽幾度想衝進去救援,但銀當把廚房門鎖住了,說是不成功便不開門,害得一堆傭人在外頭乾著急也沒用。

  「少奶奶,妳不要緊吧?確定可以嗎?」周媽再也忍不住,揚高聲音問道。

  乒乓聲消失了,銀當咳著響應——

  「沒問……咳咳……題。」

  真的嗎?大家可不敢這麼樂觀,因為他們都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銀當關在廚房裡從下午三點忙到接近七點,才滿頭大汗地走出來,原本嬌嫩的小臉上一抹紅一抹白的,嚇得眾人以為發生什麼命案了。

  「少奶奶,妳的臉……」周媽緊張地問道。

  「臉?」她抬起手抹了抹臉,露齒一笑,「沒事啦,是西紅柿醬和麵粉。拓時回來了嗎?」

  「少爺說七點回家,就一定是七點整。」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

  「少奶奶,妳要不要去洗把臉、換件衣服?」

  「對啊、對啊,廚房由我們來整理就奸了。」

  銀當嫣然一笑,「換衣服是不用了,只要擦擦藥、貼幾片OK繃就好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她十根傷痕纍纍的手指頭,不禁吸了一旦況氣。

  「少奶奶!」

  「我下次會記得戴手套。」她還笑得出來,雖然燙到的、割到的地方很痛。

  周媽搖搖頭,「不能有下次了,以後我絕不讓少奶奶再下廚了。」

  「別這樣嘛,我對今天晚上的菜很有把握,煮得挺有成就感的哩。」她興匆匆地跑進廚房,端出了一盤菜左證,「你們看,這盤紅燒魚還不錯吧?」

  「噗!這是什麼鬼東西……」

  其它人急忙摀住小王的嘴巴,對他又抹脖子又瞪眼睛的。

  「是呀、是呀,看起來很不錯呢。」

  她狐疑地盯著眾人,「你們真的覺得不錯嗎?」

  「那當然,少奶奶的手藝一定好,肯定好吃。」

  「怎麼一堆人鬧烘烘地站在這兒?是有什麼熱鬧可看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好奇地響起。

  少爺回來了!

  當下眾人齊齊轉身,大聲叫道:「少爺好!」

  西裝筆挺英俊挺拔的拓時一點都看下出忙碌整日的疲倦,他微笑地看著眾人。

  「你們在看什麼?」

  「你回來了。」銀當看見英俊丈夫出現,心頭不禁一熱,有些心神蕩漾地甜笑起來。「我做好晚飯了。」

  他含笑凝視著她,伸指抹掉她鼻頭上沾到的西紅柿醬,放入嘴裡淺嘗。「真的很好吃,秀色可口。」

  她臉紅了,「我指的不是自己啦。」

  「辛苦妳了,一定忙很久吧?」他憐惜地看著她,驀然眸光一沉,注意到了她捧著盤子的受傷雙手,「妳的手……」

  「沒什麼,只是一點點小傷。」她將整盤紅燒魚丟給小王,把雙手藏在背後,訕訕乾笑。

  拓時眼中的笑意消失了,慍怒地道:「妳又弄傷自己了,前天跌倒受傷的膝蓋還沒好,今天手指頭又傷了。」

  「只是……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她心虛地說。

  他深感無奈又不捨地盯著她,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妳呀,我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把我做的菜吃光光,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她笑咪咪的提議。

  他輕輕拉起她放在身後的小手,溫柔地看著她,「我先幫妳上藥,等包紮好了,我一定把妳做的菜吃得一乾二淨。」

  「好。」她樂不可支。

  一堆傭人在旁邊瞧熱鬧瞧得搖頭晃腦,羨慕得不得了。

  真是一對神仙眷侶啊!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9-25 06: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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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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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1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拓時打濕了毛巾,仔細幫銀當擦淨小臉,又取過醫藥箱替她上藥包紮,輕柔細心的程度無人可比.

  她怔怔地望著他專注照拂自己的模樣,心底不禁浮現一道暖流。

  拓時待她真好,能夠嫁給他,恐怕是她這輩子最大最好的狗屎運吧!

  但越是珍貴愛惜的東西越怕失去,她怕死了或許有一天,她這絕無僅有的好運會突然消失。

  像她這麼倒霉的人,怎麼可能會遇到這樣好的男人,這樣好的婚姻呢?

  「妳怎麼了?為什麼皺著眉頭像要哭的樣子?」拓時抬頭乍見她泫然欲泣的臉龐,心頭一緊。

  她搖搖頭,鼻頭發酸。「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像在作夢一樣,像你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娶我這種楣女呢?」

  他失笑,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不可以對自己沒信心,妳是最好的,至少在我心裡是。」

  「可是你為什麼會娶我?為什麼想娶我?」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為什麼。

  拓時微微一笑,依舊沒有正面回復。「為什麼不想娶妳呢?妳是一個最美、最可愛的妻子。妳餓了吧?我們下樓吃飯。」

  銀當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就知道在他那比蚌殼還緊的嘴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一想到晚餐,她又興致勃勃起來,迫不及待想要讓他嘗嘗自己煮的東西。

  不過一到樓下餐室,她一眼就看見周媽拚命對她比手畫腳。

  「什麼?」她一臉困惑,輕輕放開丈夫的手,走近周媽。「怎麼了嗎?」

  「少奶奶,妳的菜好像被人惡作劇掉包了。」周媽滿臉大驚失色,「那五菜一湯焦的焦,爛的爛,還有烏漆麻黑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銀當尷尬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它們……被我炒了以後就長那副德行,是不是很糟糕啊?」

  「咦?」周媽傻眼了。

  她的自尊心備感受傷,憂鬱地問:「妳真的覺得很糟嗎?」

  「不不不,不糟,一點也不糟,它們只是看起來比較……怪,但是我相信味道一定不錯的。」周媽連忙安慰。

  「妳真這麼認為?」銀當有點懷疑,剛剛周媽的表情明明就是……

  「對少爺來講,心意最重要。」周媽趕緊打發她到餐桌前坐,然後對一旁準備上菜的傭人小桃低聲吩咐,「把少奶奶做的菜端上來,還有,把胃腸藥準備好。」

  「收到!」

  拓時笑吟吟地望著銀當,等待愛妻的愛心大餐送上來。

  可是端上來的五菜一湯,任憑他吃遍了五湖四海各國料理,也認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漾的菜色。

  放在他面前的一盤,紅艷艷黏糊醬覆蓋滿盤子,看不出底下是什麼,他試探地夾了一筷子。

  「這個是……」他呆呆地看著筷子夾起的紅紅白白、細細小小的東西。

  「紅燒魚。」銀當迫不及待介紹,滿眼期待地望著他,「我特地用鮑仔魚做的耶,很特別吧?上頭的紅燒醬也是我自己調的,你吃吃看。」

  一旁服侍的周媽和小桃驚出一身冷汗,憂心忡仲地瞪著少爺的筷子。

  只見拓時遲疑了一秒,然後堅定地將滿筷子的東西送入嘴裡。

  「啊……」小桃忍不住哀號。

  「閉嘴!」周媽急急把她拖下去。

  銀當被她們搞得也不自禁緊張了起來,惴惴不安地盯著他緩緩咀嚼的神情。

  「怎麼樣?很……難吃嗎?」

  拓時終於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神色自若地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嗯,味道很特別。」

  事實證明,他的小妻子果然不是下廚的料。

  又酸又甜、又辣又鹹又軟爛的味道令他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才好。

  銀當一愣,皺著秀眉疑問:「是好吃的特別,還是難吃的特別?」

  「妳的心意是最好吃的。」他溫和微笑道。

  什麼嘛,這樣的評語有說跟沒說還不一樣?

  她不服氣,又將另外一盤放到他面前。「那你吃吃這個,三杯鮑魚菇喔。」

  那一小盤黑黑的物事是三杯鮑魚菇?

  拓時神色不變,微笑著舉起筷於往那盤探去,但仔細一看,當可瞧見筷身微微在顫抖。

  他夾起了一塊黑黑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姜還是鮑魚菇,毅然決然就塞進嘴裡。

  「怎樣啦?」她緊張到快斷氣了。

  他眼角有一絲抽搐,但臉上笑容不減,「嗯。」

  「『嗯』是什麼意思?」

  拓時不得不佩服,他還以為「紅燒魩仔魚」已經是極致了,沒想到「三杯鮑魚菇」的味道更上一層樓。

  他沉吟著,也許他的小妻於應該到美國CIA擔任逼供專家才對。

  銀當半天等不到回答,情急地伸筷夾了一塊,沒想到原本神色淡定的拓時卻臉色大變,迅速地攔住她的筷子。

  「不要。」

  「幹嘛?我的菜真有這麼難吃嗎?」她像皮球般洩了氣,沮喪道:「我煮的是晚餐,不是毒藥耶。」

  他頓時不忍起來,「妳別傷心,我並沒有說不好吃。」

  「你是沒有,你只是怕我毒死自己。」銀當意興闌珊地道:「算了,我還是請周媽做晚飯好了。」

  她真是一個失敗的妻子,連最基本的煮飯都做不好。

  「也許其它幾道菜會非常美味。」拓時握住她的小手,眸光熠熠,充滿對她的信心與鼓勵。

  「你確定你還有勇氣嘗試?」她憂心地看著他。

  她實在怕他吃完這五菜一湯後,會立刻決定跟她斷絕夫妻關係。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殊榮吃到妳做的好菜呀。」他的眼眸好亮好亮,笑意隱約。

  銀當心頭一暖,放下心頭沉重的大石。

  「那……」她怯怯地提議,動手盛了一碗湯。「要不要先喝一口湯?我煮的是羅宋湯。」

  看著那一大碗花花綠綠的湯湯水水,拓時堅毅地點頭,「好呀。」

  出乎意料的,這看起來不像羅宋湯的羅宋湯竟然相當清甜可口,蔬菜與西紅柿的甘味完全釋放在湯裡,和碎牛肉醬融合成了特殊動人的滋味。

  「真好喝。」他大口喝完碗裡的湯,滿意地舔了舔唇。

  銀當眼兒倏然亮了起來,「沒騙人?」

  「妳可以喝喝看。」他微笑地為她添了一碗。

  銀當硬著頭皮喝了一口,再後再一口……隨即小臉亮了起來,「真的不錯耶。」

  「事實證明妳還是一個好廚子,對不對?」拓時寵溺地看著她。

  「對。」銀當興奮地點點頭。

  她越想越高興,索性一鼓作氣夾了剩餘的三盤菜放入口中,但隨即呸呸呸地吐了出來。

  「救命啊,這是什麼餿食?」她自己也忍不住唾棄,「干扁四季豆又乾又扁又鹹,豆苗蝦球又硬又苦又辣,玉米炒蛋卻甜到嚇死人……」

  他強忍著笑,「還是喝湯吧。」

  她一臉沮喪,信心全無,「我離『好廚子』的標準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你用不著安慰我了。」

  「傻瓜。」他輕輕地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低笑道:「妳雖然不是個好廚子,卻是我最好的妻子,尤其妳忍著兩手的痛精心為我做了這麼一頓晚餐,我非常的感動。」

  他的安慰沒有起多少作用,銀當靠在他胸前,還是止不住滿心的內疚和自我嫌惡。

  她簡直就是他養的一隻米蟲,除了幫他消耗白米外,還會做什麼?

  拓時真是虧大了,也不知他是欠了老爸哪種天大人情,才會願意娶她這個倒霉又沒用的白癡當老婆。

  會不會有一天,他忽然醒悟到自己大可換一個更美、更好、更能幹的嬌妻美眷呢?

  銀當小臉發白。

  「老公!」她突然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衫。

  「嗯?」他低頭看她。

  「你覺得我全身上下哪裡最好看?」她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問句。

  拓時處變不驚,微微一笑,「哪裡都好看。」

  「這種含糊不清的回答最恐怖了,表示你害怕講真話傷到我,其實你覺得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看,也沒有半點優點,對不對?」

  他哭笑不得,「這是哪一本婦女雜誌上的箴言嗎?」

  銀當臉一紅,不敢承認自己是從女性雜誌裡——「妳的男人愛妳嗎?」題庫中看來的測試題。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有點……隨便。」她滿臉無奈地道:「不管我問你什麼,只要話題跟我有關,你就會說『不錯啊』、『很好啊』、『隨便啊』、『很棒啊』……老是這麼說,我聽久了也會擔心你是不是存心哄我,其實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他啼笑皆非,「這次真是妳想太多了,難道妳不希望我認為妳好嗎?」

  「當然希望,但是你的回答都好籠統,好像怎麼樣都可以。」她歎了一口氣,「你是不是怕講出我的缺點,我就會哭啊?」

  「那麼妳倒說說,妳有什麼缺點呢?」他側著頭凝視她,笑了。

  銀當被他笑得更加有氣無力。瞧!他壓根沒把她的問題當真,一點都不會感覺到困擾,就像大人包容著笑看孩子鬧彆扭的樣子。

  「唉,沒事了。」她悶悶地跳下他的大腿,嚷嚷道:「周媽,我們餓了,可不可煮一鍋麵?」

  「回少奶奶,早就準備好了。」周媽笑瞇眼的回道。

  原來大家早就知道她超級「帶塞」,所以連備用晚餐都煮好了。

  拓時冷眼旁觀著小妻子一臉的落寞,他胸口微微揪緊,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的小新娘為何不快樂?




  「拓、拓時……啊……」銀當緊咬著唇瓣,卻怎麼也忍不住那發自體內深處的震顫和強烈高潮,瘋狂地對著她漫天蓋地席捲而來。

  他結實挺拔的身軀在她身上狂馳著,進入、退出……將一波波的火熱與戰慄送入她嬌柔緊窒的甬道內。

  在她失控的尖叫和他沙啞的低吼聲中,燦爛的火花瞬間爆炸開來,將他們兩人的身體與靈魂拋到了最狂野的天堂裡!

  她體內的震撼與悸動彷彿永遠也不會消褪,銀當喘息著,嬌弱無力地癱在他結實汗濕的胸膛前,蜷伏得像頭小貓咪。

  不管白天的她有多麼倒霉、帶塞、失敗,可是一到夜晚,拓時就是有本事將她變成了最淫蕩幸福的女人。

  無論是在窗簾緊閉的窗台上,或是在地毯上、長沙發上,或是抵在牆邊……噢!她總是會被他擺佈挑逗得完全變了個人,發出的嬌吟聲在事後都會讓她捶心肝兼掉雞皮疙瘩。

  每次她都鄭重規定自己死活都不可以再喊出聲來,可是只要他一碰到她,她就會完全失去理智,又繼續發出這種丟臉銷魂的聲音。

  真要命,她就是忍不住啊!

  「拓時……」她微帶低喘,抬頭和他面對面,幾乎鼻尖對鼻尖。「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浪女?」

  他聞言不禁輕笑了,飛快湊近偷了她一記香吻,「妳今天特別愛發問,為什麼?」

  「因為我……不對,是我在問你耶。」她差點又被他轉移注意力。

  他沉沉朗笑著,長臂一伸抱緊了她,在她耳畔柔聲道:「我很滿足,非常、非常的滿足。」

  銀當一呆,這是什麼回答?

  「我是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淫蕩了?」她臉頰發燙的吐出後面幾個字.

  他歎息一聲,「妳熱情的反應令我為之心神悸動。」

  「真的嗎?」她眼兒大睜,「可是你都沒有叫得很大聲啊,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滿意?」

  他額頭緊抵著她幽香的頸項,幾乎忍俊不住,但故意一派正經地道:「我是男人,男人是不能大呼小叫的。」

  「是嗎?」她皺皺鼻子,「真不公平。」

  「為什麼不公平?」他黑眸閃閃,滿富興味地問。

  「我也想看看你失控大叫的樣子啊。」

  「有,我吃晚餐時有大叫過吧?」

  銀當忍不住跳了起來,直指著他的鼻頭大嚷:「你你你……我就知道你覺得我煮的菜很難吃!」

  他連忙起身抓住她,大笑道:「親愛的老婆,請聽我解釋……」

  她也覺得好笑,故意叫道:「不要再解釋了啦,我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對不起,下次我的忍耐能力一定會再加強……」

  「沈拓時!」

  笑聲和叫聲齊飛,可是接下來卻由喘息聲取代了——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叫?」




第四章

  很無聊耶!

  真的真的很無聊耶……

  銀當身穿淡紫色套裝和白色高跟鞋,一頭長髮垂落在背後,瑩潤小臉上勉強忍住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坐在高級歐式餐廳的錦緞座椅上,僵著笑容專心地傾聽著對面艷光四射的中年美婦的滔滔不絕。

  兩個小時疲勞轟炸下來,她只覺自己似乎得了亂視,只見表姑媽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很多很多個,而且每個都張大紅艷大嘴對她呱啦呱啦。

  「是呀,對呀,您說的一點都沒錯。」她這兩個小時就只要重複這三句話就沒問題了。

  事實上,拓時的表姑媽完全不管她有沒有回答,只顧著把所有聽過的社交界大八卦講給她聽。

  唉,又是熟悉的、倒霉的一天的開始。

  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呢?其實她根本沒做什麼,只不過在電話響起的時候不等顧嫂去接,而是出自於習慣性地拿起了電話,然後她就被表姑媽的奪命鎖魄功拘來了這裡乖乖罰坐。

  「表姑媽,我們要不要先點午餐再慢慢聊?」好不容易逮到了表姑媽換氣的那半秒間空檔,銀當急急提議。

  就算得在這裡坐到晚上,她也得先填飽肚子才有勇氣和體力面對呀。

  表姑媽像是現在才想到有午餐這回事,捂著嘴嗲笑了起來。

  「喲!我都忘了,抱歉、抱歉,妳想吃點什麼?我最近在減肥,所以我點份主廚沙拉好了,妳呢?不如妳也點沙拉好了,我們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身材,這樣老公才不會變心呢。」

  「謝謝,可是我……」

  她「很餓」這兩個字還沒講出口,就見表姑媽對侍者揮揮手,嬌嗲嗲地道:「給我們兩份主廚沙拉,還有兩杯黑咖啡。」

  銀當的小臉瞬間苦掉了,可是面對強勢的表姑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這樣,又聽著她老人家的碎碎念十五分鐘後,翠綠的主廚沙拉送了上來,已經餓到前心貼後背的銀當顧不得那麼多,拿起瓷器小缽裝著的千島醬就要淋上去,卻被表姑媽一聲驚叫嚇得僵住動作。

  「怎、怎麼了?」有蟲嗎?

  「不能淋醬汁啊!妳知道這醬汁的熱量有多高嗎?一淋下去妳的身材就完了,以後想不做大肥婆也難,到時候老公看得倒胃口就糟了。」表姑媽諄諄教誨。

  有這麼嚴重嗎?

  可是銀當壓根沒有反對的餘地,因為表姑媽索性伸手奪走千島醬,堅定地對侍者道:「醬汁統統拿走。」

  「是。」侍者對銀當拋來一道恕難援手的眼光,只得把醬收走。

  銀當對著滿盤的菜葉和苜蓿芽發呆,上頭還有兩片水煮蛋薄片和幾條雞絲,以及一顆圓圓的鮮紅小西紅柿。

  這種東西還要賣一盤一百八十塊,她還不如去吃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咧。

  表姑媽優雅地拿起銀叉緩緩進食,還用熱烈的眼光示意她可以用餐了,讓她那句已經衝到舌尖的「我想我還是去對街吃牛肉麵好了」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唉……」最後她還是拿著叉子,食不知味地嚼著「草」。

  「銀當啊,不是我要多嘴,妳……最近有沒有多注意拓時呢?」表姑媽一臉神秘兮兮,兩眼放出興奮的八卦之光。

  銀當困難地嚥下口裡的苜蓿芽,「表姑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聽說呀……當然這只是聽說,我那表侄的個性我是信得過啦,但是男人嘛,天下的男人都一個樣的,總是覺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還不如那偷不著,所以妳得當心點。」

  她耳朵倏然豎高,「咦?」

  「我聽說他最近……」表姑媽揮動著戴滿翡翠、鑽石的手,「哎呀,還是別說了,免得妳誤會,徒增煩惱。」

  她一怔,「噢,好,謝謝。」

  表姑媽笑臉僵住,尷尬地道:「妳、妳不問我到底是什麼事嗎?」

  「可是表姑媽不是怕我會誤會,徒增煩惱嗎?」她迷惑的問道。

  表姑媽翻了翻白眼,最後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妳得好好注意注意拓時喲。」

  「為什麼?」銀當嘴邊叼著一片生菜葉,愣了愣。

  「妳還問為什麼?」表姑媽氣急敗壞,一副銀當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當然是多注意拓時的行程和舉動啦,免得他養個午妻妳還被蒙在鼓裡呢。」

  原來如此。銀當鬆了一口氣的咧嘴笑了笑,「表姑媽,妳放心,他不會啦,拓時是個好人。」

  「好人就不會外遇嗎?妳難道從不查勤的?」

  「他對我很好,不會外過的,而且他那麼忙,我還查他勤不是很過分嗎?」

  表姑媽差點氣爆了,「妳就是這樣傻呼呼的,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妳沒見過拓時那個執行秘書,喲!說人才是人才,說身材有身材,容貌如花、氣質動人,尤其說起法語來更是勾魂攝魄,我要是男人呀,定也會給她迷走了。」

  銀當心頭一緊,訥訥地看著表姑媽,「妳見過她?」

  「怎麼沒有哇?拓時參加任何宴會、酒會都帶著她。」表姑媽替她憂心。「再這樣下去,早晚妳沈夫人的頭銜得拱手讓人,現在社交界人人都在疑心,為什麼總不見正牌沈夫人陪丈夫出席宴會,反倒是讓湯嬌雅大出風頭?」

  「她叫湯嬌雅?」銀當微微一呆,只覺心底亂七八糟酸甜苦辣齊湧,也不知道該怎麼想、怎麼反應才好。

  她從來不知道拓時在家裡以外的一切動靜,不知道他事業做得多大,也不知道他跟誰誰誰來往,更不可能會知道他的執行秘書湯嬌雅長什麼樣了。

  拓時……真的都帶著她參加宴會嗎?

  她記得自己曾說過社交宴會很無聊,還不如在家裡看DVD。所以在第一次以後,拓時就再也不曾帶她出席了。

  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所以拓時放棄了她,去找別人?

  「我真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她低垂著頭,淚水滴滴答答掉了下來。

  表姑媽被她的話狠狠嚇了一大跳,「什麼?妳妳妳……妳說什麼?難道妳才是那個有外過的人?」

  「外遇?我沒有外遇啊。」銀當淚汪汪地抬起頭,迷惘地道:「我只是覺得我完全沒有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責任,真『不守婦道』,也難怪拓時會不再帶我出席宴會了,天哪!他一定覺得我很沒用,不配合,帶不出場。」

  表姑媽呼出了長長一口氣,差點給她的話嚇死.「傻孩子,這哪能叫『不守婦道』?」

  「可是我不只這樣,我甚至連飯都煮不好,上次還把他襯衫的扣子縫到手指頭上,連換個枕頭套都把用過的再換回去,泡茶的時候還誤把菜脯當人參,害他整口噴出來……」她越講越懊喪,越講越慚愧。

  「孩子,妳放心,那叫『笨』,不叫『不守婦道』。」表姑媽安慰她。

  「我根本就是嫁到他家混吃等死的嘛。」說到這裡,她忽然憤慨地道:「所以他若想往外發展,那統統都是我害的!」

  表姑媽當場傻眼,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話、話不能這麼說,既然妳已經嫁給他了,就應該要好好抓住他的心,別讓別的女人搶走呀!」

  「可是我該怎麼做?」

  表姑媽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後冒出一句:「就從減肥開始吧!」

  「減肥?」她一愣,低頭看著自己扁平的肚子。

  在今天以前,她從來沒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需要減肥的肥胖一族。

  「對!減肥,男人就是愛自己的女人瘦得跟柳條一樣,這樣走起路來風擺楊柳飄逸得不得了,穿什麼衣裳都好看。」表姑媽興奮地道。

  銀當認真的思考著。

  減吧嗎?




  銀當以前從來沒有減過肥,因為她一向沒有需要減肥的困擾,身高一百六十三公分,體重四十五公斤的她自認符合標準,而且就算吃再多也不胖。

  可是在知道那位美麗的執行秘書身高一百六十七公分,體重卻只有四十公斤後,她當場為自己多出的那五公斤肥肉而落淚。

  一定要減掉身上多出的五公斤,就算拿菜刀來削也在所不惜——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這也代表了她真的下定決心要減掉這五公斤的贅肉。

  銀當婉拒了小王要載她回家的好意,走在路上找尋著電視上打過廣告的各家瘦身中心。

  可是她實在有夠衰的,頂著大太陽,在烈日下穿著高跟鞋走路腳痛得要死,足足走過了十幾條街,經過了一、二十個紅綠燈,觸目所及的依舊是「麥×勞」、「肯×基」、「真好呷餐館」、「二九九吃到撐連鎖火鍋店」、「肥吱吱滷肉飯」、「妃斯妮巧克力屋」……

  她越走越餓、越頭暈眼花,腳也痛,胃也痛,中午吃的那一點點生菜沙拉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裡去了,飢火中燒的她還要強忍衝動,控制不讓自己發狂鑽進任何一家餐飲店裡。

  減肥減肥減肥……

  她腳步開始飄浮,像是在半空中一般,忽然一陣鈴聲穿透了她迷茫的思緒,溜入她耳底。

  她喘了一口氣,抹著汗,停下腳步接手機。

  「喂?」她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銀當,我領薪水了,請妳吃下午茶!」郝紈興高采烈的聲音自手機那端傳來。

  下、午、茶?!

  「啊——」銀當像受到了天大刺激般,尖叫一聲結束通話。

  顧不得失禮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覺得自己就快要瘋掉了。

  太恐怖了,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先精神分裂。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銀當急得團團轉,突然手機又響,她僵了好幾秒才顫抖地拿起手機,心想若不是郝紈要約她去吃下午茶,就是打來罵她的。

  幸虧手機來電顯示的號碼她不認識,這才鬆了一口氣放心接起。

  「喂?」

  「嗚嗚嗚……我是拓時,救命啊,救命……」

  她心下一驚,全身發寒打顫了起來。「拓時!拓時,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在哭?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被綁架了!」低泣的男聲微弱又驚恐。

  「什麼?你講大聲一點,我沒聽清楚,你到底怎麼了?」她焦急得心頭如火燒。

  「我被綁架了!」

  轟地一聲,她腦袋一片鬧烘烘的,幾乎暈過去。「綁、綁架?!」

  這時手機裡傳來一個凶神惡煞的聲音,「喂!沈拓時現在在我手裡,妳是他的誰啊?」

  「我是他太太,你千萬不要傷害他,不然我一定做稻草人詛咒你祖宗八代!」她又害怕又著急又悲憤的撂下威脅,「讓你從此尿不出來、吃不下去、睡不著覺,還『舉』不起來!」

  對方愣了愣,隨即怒吼道:「妳還敢威脅我?我告訴妳,待會我會痛打妳老公一頓,看妳心疼不心疼。」

  「不要!」她尖叫。

  歹徒耳邊頓時嗡嗡叫,足足有半分鐘沒有回答.

  「喂!喂!」她驚悸地大叫。

  「哼哼,知道我厲害了吧,快點匯八萬元到這個帳戶,否則我就剁掉妳老公的小雞雞。」

  「他的小雞雞一點都不小!」士可殺不可辱,銀當又驚又怒,急著捍衛老公的男子氣概。

  「隨便妳啦,妳現在就到提款機……」

  「等一下,提款機……你該不會是現在很流行的那種詐騙集團吧?」她心頭閃過一絲狐疑。

  對方頓了一頓,心虛地破口大罵:「妳煩不煩啊?如果不相信的話儘管掛電話,到時候……哼哼,不要說我沒有警告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傷害我老公!」她急忙阻止他,「我有提款卡,我馬上匯款給你。」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五公斤肥肉還未獲得解決,又得知這驚人可怕的消息,銀當邊哭邊找提款機,乖乖把八萬元贖金匯了過去。

  只要拓時沒事,就算要她這條命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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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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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19:2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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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銀當邊哭邊焦急地搭出租車趕回家,一見到周媽就慌忙的抓著她問:「少爺回來了沒有?」

  周媽訝異地看著她,「少爺還沒回來呀。」

  「還、還沒回來?」她臉色瞬間慘白,喃喃低語著,「他們騙我……他們怎麼可以騙我?他們答應過我馬上放他回來的!」

  「少奶奶,妳說誰啊?」

  「綁匪,歹徒,強盜,言而無信、食言而肥的土匪!」

  「誰?」周媽聽糊塗了。

  銀當淚眼汪汪,「就是綁架拓時的壞蛋呀。」

  「啥?少爺被綁架了?!」周媽大驚失色,滿屋於亂轉亂叫:「不好了!下好了!少爺被綁架了,快來人啊!」

  周媽這一吼果然驚天動地,剎那間數十個傭人分別從屋於的四面八方衝了出來,七嘴八舌的嚷著——

  「怎麼了?」

  「少爺被綁架了?怎麼會呢,是誰那麼大的膽子?」

  「哎呀!我們該怎麼辦?」

  「報警!」有人咬牙切齒的說,「快,通知轄區分局的歐局長。」

  「還有杜少爺。」周媽殺氣騰騰地道:「杜少爺是少爺的好朋友,又是天鷹幫的當家大哥,他一定有法子逮到那個殺千刀的綁匪,把少爺平安救出來的。」

  「真的嗎?那個杜什麼的少爺真的可以救回拓時嗎?」銀當倏地跳了起來,「我該怎麼聯絡到那個杜少爺?」

  管家一挺胸膛.義不容辭地道:「我馬上聯絡杜少爺!」

  就在眾人群情激憤的當兒,忽然一道低沉、微帶著疑惑的男聲在他們頭頂上響起

  「是什麼事需要驚動到少齊?」

  「當然是天大的急事,人命關天,難道你不知道拓時被——」銀當氣急敗壞地抬頭大吼,卻在目光觸及到他的那一瞬間呆掉了。

  站在她面前,挺拔穩重、氣度從容的帥哥不正是她那位「號稱」被綁架了的丈夫——沈拓時嗎?

  「喀喀喀……」由於太震驚了,她喉頭只能發出卡住的聲音。

  拓時皺了皺眉頭,盯著她幾秒鐘,隨即緩緩環視眾人。

  但見被他目光所掃到的人,無下躲的躲、溜的溜,全心虛地逃竄得無影無蹤。

  這時,就算再笨的人也知道又是少奶奶大擺烏龍了。

  少奶奶恐怕不只天生倒霉,腦袋瓜子應該內存也不太夠,還有某個地方年久失修瀕臨當機了。

  拓時又好氣又好笑,最後視線又回到了一臉呆愣的銀當身上。

  「或許妳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銀當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驀然一掃愁容,爆出了一聲狂笑。「他們真的放你回來了!他們並沒有騙我……真是太好太好了!」

  他一怔。

  她狂喜到極點,又驚又痛的心緒瞬間被他平安歸來的消息一掃而空,她激動地衝入他懷裡緊抓著他不放,肩頭、指尖均是餘悸猶存後的顫抖。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會失去你了……」她哭得亂七八糟。

  拓時既迷惑又哭笑不得,卻本能地攬緊她。「傻老婆,妳怎麼會失去我?」

  她緊緊地環抱著他的腰,怎麼也不肯稍稍放開一些。

  他憐惜地抬起她淚痕斑斑的小臉,低喟了一聲,「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還是沒弄懂。」

  「綁架你的那個混蛋沒傷害你吧?」她忽然想起這件事,急忙對他上下其手摸來摸去,就差沒有蹲下去掀開他的褲管瞧。

  她要確定他完好無缺,連一根寒毛也沒有掉。

  「我被綁架?」他不解。

  「我瞭解,我明白。」她一副完全理解的表情,「身為男人遭到歹徒抓走,說起來的確有點不光彩,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平安回來就好了。」

  看著一臉安慰的她,拓時心底不禁掠過一抹不祥的預感。

  「銀當,妳該不會是……」他遲疑的頓了頓,「被詐騙集團騙了吧?」

  他可以非常地肯定。

  「不會!」銀當有點激動,一臉認真地道:「我還問過他是不是詐騙集團的,他親口否認了。老公,你相信我,我沒有笨到那種地步的啦,我當然是合理地懷疑過這一點,還努力求證過哦!」

  賓果!

  事實證明她就是有那麼笨。

  拓時揉著突然抽痛的鬢邊,不知道該大笑還是該抓住她猛搖一頓,看看會不會讓她拘小腦袋靈光一點。

  「你怎麼了?」她一臉狐疑地瞅著他。

  他好像有點在憋氣……

  糟了!他該不會是死要面子強忍著疼痛吧?天知道那個可惡的歹徒對他做了些什麼!

  看見他的小妻子表情奇異起來,亮晶晶的眼珠子又骨碌碌亂轉了,拓時戒慎防備地盯著她。

  「妳在想什麼?」

  「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跟我說呢?這樣忍著痛怎麼行?」果不其然,她又天外飛來這種無厘頭的話,眼圈紅通通的。

  拓時突然有種想暈倒的感覺,揉著眉心,鄭重而肯定地道:「我沒有被綁架,也沒有受傷,更沒有被凌遲,妳真的遇上詐騙集團了。」

  她緊緊地瞪著他,「不是吧?」

  他無奈地點點頭,「就是。」

  「可是……可是電話那頭還傳來你的慘叫聲——」

  「假的,是同夥偽裝所演的一齣戲。」

  她登時眼前金星亂竄,身子往後一倒。

  「銀當!」拓時急忙接住她。

  銀當全身虛軟,可是在震驚過後,她忽然挺起腰脊,怒氣沖沖地大叫起來。

  「可惡的詐騙集團!怎麼可以那麼壞?害我嚇到心臟險險停掉,又起碼嚇死了好幾萬個細胞,還火速去ATM匯了八……呃。」她小臉倏地一陣紅、一陣白。

  她果然付了贖金,就跟新聞所報導的一樣。

  真是個老實頭……

  拓時歎了一口氣,忍不住想知道自己這個「肉票」的身價值多少。

  「匯了多少?」

  她心驚地搖搖頭,抵死不說。

  「妳說,我不會怪妳也不會罵妳,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他柔聲哄誘。

  「八……八萬。」她吞吞吐吐的公佈答案。

  「美金?」他不禁皺起眉來,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想他沈某人身價逾百億,沒想到行情價只有八萬美金?

  「是……新台幣。」

  說完,她急忙摀住雙耳。

  果然,拓時難得震怒失態地大吼——

  「什麼?我只值新台幣八萬元的贖金?!」他炮聲隆隆,怒不可遏。

  就算他院子裡隨隨便便一條錦鯉也不只這個數!他的男性自尊大大受傷了。

  銀當頓時好過意不去,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好聲好氣安慰道:「是那個綁匪太沒有眼光了,他有眼不識泰山,你別生氣。」

  「他竟然只要求八萬台幣的贖金?」他真是不能接受,非常不能接受。

  「別氣了,氣壞身體划不來,再說換個角度想,八萬台幣也是非常恐怖的一個數目,我以前可是要足足做滿四個月才賺得到八萬塊耶。」她越講越驚心。

  噢!該死了,她這個白癡就這麼輕易被人騙了,傻呼呼的把八萬塊錢拱手送給可惡又沒良心的詐騙集團。

  世上還有比她更衰又更笨的人嗎?

  「妳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他眼看不對勁,心裡提防地瞅著她。

  「我在想……我真是個笨蛋掃把星。」銀當緩緩地低下頭,淚水滴滴答答掉了下來。「又白癡、又倒霉、又敗家,你看我在轉眼間就敗掉了你八萬塊,還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猜所有的人,包括詐騙綁匪,都在肚子裡笑到抽筋。」

  拓時聽著她的話想笑,可是一見到她的眼淚,整個胃都糾結疼楚了起來.

  「別、別哭。」他心疼地拭去她的淚,低聲道:「八萬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下次不要那麼容易被騙就好了,知道嗎?」

  銀當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他,越發難過。「可是像我這麼倒霉的人,就算千提防萬提防,也還是會莫名其妙被騙啊,那該怎麼辦?根本防不勝防。」

  「妳不笨也不倒霉。」他急急安慰她。「再說我沒有怪妳,真的,事實上我還覺得很感動,因為妳對我的安危如此在乎,我現在才知道,妳心裡真的有我……」

  她腦袋一轟——

  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一開始在他心目中,她像是沒心少肺,貪圖榮華富貴,嫁入豪門就為了能夠花他的錢花到爽嗎?

  「原來在這之前……」她嘴角顫抖著,眸光淒迷的看著他,「你都以為我是個愛慕虛榮,沒半點真心的掛牌老婆嗎?」

  她的心一緊,越發擴大劇烈的痛苦與失望深深地籠罩住了她,怎麼也擺脫不掉。

  「不,我不是……」他心下緊緊一揪。

  怎麼他們的對話會岔入歧途得這麼離譜?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錯了?

  拓時急著想澄清解釋清楚,可是銀當此刻腦海裡統統都是今天中午表姑媽對她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

  妳就是這樣傻呼呼的,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才好?妳沒見過拓時那個執行秘書,喲!說人才是人才,說身材有身材,容貌如花、氣質動人,尤其說起法語來更是勾魂攝魄,我要是男人呀,定也會給她迷走了……

  拓時會不會拿她跟湯小姐做比較?會不會一比之下發現她輸得一場糊塗?

  再加上她什麼也不會,對他也沒有助益,每天混吃等死要白癡,還時不時給他惹出一堆麻煩。

  他會覺得她貪圖富貴、毫無真心,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啊!

  「我明白了。」她覺得整個人疲憊乏力。

  一整天下來沒有吃什麼有熱量的食物,再加上走了十幾條路,又遇到詐騙集團的驚嚇,還驚覺原來在丈夫心目中,自己的形象壞得不能再壞了……種種情緒上的浪濤對著她席捲而來,銀當不禁眼前微微一黑,腳步虛浮了起來。

  她強忍住暈眩和嘔吐感扶住了沙發椅背。

  「妳還好嗎?」拓時緊張地扶住她。

  她搖了搖頭,鬱鬱憂傷地輕推開他的手。

  「銀當……」

  「我腳酸,頭痛。」她虛弱地解釋,低低地道:「我先上去休息了。」

  「我抱妳上樓。」

  「不要。」她吸吸鼻子,眸光迷離而沮喪。「我要想點事……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去吃飯吧,上了一天班也累了。」

  拓時緊緊抓住她的小手不放,「妳不要誤會我方纔的話,我並沒有指責妳的意思,相信我,在我心目中,妳從來就不是那種虛榮無情的女子。」

  她的心情與精神稍稍被他的話提振了一秒——也就只有一秒,隨即她又跌回了認清事實的自怨自艾中。

  「我上樓了。」

  看著她有氣無力地上樓,拓時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怔忡納悶地極力思索著,自己方才究竟是哪裡說錯了?

  唉,為什麼他就是該死的有搞糟銀當心情的本事?




  銀當趴在大床上,對著落地窗外的黃昏暮色美景發呆。

  她好餓……而且又累腳又酸。

  可是她卻一點想吃東西的慾望都沒有,四肢百骸像是陷入了流沙裡,緩緩地被拖將下去,即將滅頂了。

  她的思緒也往下沉、沉、沉……

  為什麼總是在她好不容易想要證明自己是個足以匹配他的好妻子時,事情就會大大山山槌?

  難道她從小到大還不夠倒霉,定要搞得優質深情的好丈夫把自己休了,這霉運才有善罷甘休的一刻?

  可是如果失去了拓時,就算保證她從此以後的生活絕對萬事如意、事事順心,但她的人生還有任何意義嗎?

  她以後還會笑,還能活嗎?

  就在這一瞬間,銀當才悚然驚覺到,原來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得來速」的老公!

  雖然婚姻大事是由父母決定,當初她糊里糊塗的就嫁給了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娶她,但是她已經是他的人了,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她的每一個呼吸、每一個心跳都已經緊緊地和他牽繫在一起,要是失去了他,她可能會心臟停止跳動而死啊!

  「可是我該怎麼辦?」她看著窗外晚霞滿天掉眼淚,「我笨手笨腳的,壓根沒辦法證明我是個好老婆,而他身邊卻有太多太好的其它選擇……」

  她該怎麼做才能確保住這段婚姻,這個心愛的男人?

  她非但腦袋空空、做人失敗,甚至連身上還鄉出五公斤惹人厭的肥肉。

  「咦?」她迅速翻身坐了起來,神情震動。

  肥肉→危險→變心→離婚……

  不,不要哇!

  銀當嚇得心臟卜通卜通亂跳,自言自語道:「不行,不可以,我已經夠失敗了,不能連身材都走樣,到時候他就更不會喜歡我了。」

  對,積極努力的第一步就從減肥開始!

  她兩眼燃起了熊熊的決心和火焰。





第六章


  第二天天還沒亮,銀當就偷偷摸摸地溜下床。

  拓時眼睛睜開一條縫,沙啞地開口問:「這麼早,妳要去哪裡?」

  聽見他的聲音,她躡手躡腳的動作倏地僵住了。

  「我……我去上廁所。」她緊張得腦袋差點打結,倉卒中只想到這一個借口。

  「那妳快點回來,我們還可以再睡一下。」話說完,他又陷入睡夢裡。

  「好。」銀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憋著等他又睡著了,這才無聲地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恐怖,恐怖,這種諜對諜的生活真的太刺激了點。

  可是不這樣下行,她一定要成功減掉那多出的五公斤肥肉,成為一個站在他身邊不會丟他面子,反而能完美襯托與發光發熱,一個讓他絕對會引以為傲的好妻子。

  銀當悄悄換上運動衣,輕手輕腳地走過柔軟的地毯,卻在開門的那一剎那被一副溫暖有力的臂膀擁住了。

  「妳要去哪裡?」拓時眸光炯炯,半點睡意都沒有。

  她被他不著寸縷的光滑堅實胸膛偎貼緊擁著,一顆心不禁怦怦狂跳起來,「我……我出去散散步。」

  他把臉龐埋入她柔軟幽香的頸項間,帶著一絲撒嬌地沙啞道:「陪我再睡一會兒,嗯?」

  銀當差點就暈暈然地投降了,可是一想到身上多出的五公斤肥肉,所有的柔情蜜意又統統被驚嚇逃散。

  「明天吧。」她急忙掙脫,一溜煙地衝出門。

  「銀當!」眼睜睜地看著她跑走,拓時心底的疑惑與納悶更深了。

  她從昨晚到今早,整個人怪不可言,他想起昨晚她愀然不樂的模樣,還有今早奇異的言行舉止,心情不禁沉重了起來。

  他一定得找出原因。




  努力跑步的銀當,對著路邊出現賣早餐的攤販頻頻低咒。

  可惡!可惡!可惡!

  為什麼就在她決定要減肥的時候,偏偏出現更多賣食物的攤販呢?

  陣陣煎蛋餅的香氣飄來,她暗暗吞了口口水,只覺頭暈眼花、四肢無力。

  好餓……好……餓……

  她已經將近四餐沒有吃了,手腳沉重得快要跑不動了。

  等到她發現時,她已經站在一處攤販前,看著煎得香噴噴的豬排垂涎欲滴,滿臉都是饞色。

  「小姐,要不要來一份豬排三明治?保證新鮮又多汁,這個獨特醬料是我家祖傳三代的,有點甜又有點辣,香得不得了。」小販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極力推薦。

  銀當又吞了一大口口水。

  隨著天色益發明亮,寧靜的大道與公園也有更多的人出現,有的是早起運動的老公公、老奶奶,有的是提早出門上班的白領或藍領族,早晨開始熱鬧了起來。

  最後還是這些聲音驚醒了她——

  「呃,我……我沒帶錢。」她摸摸干扁的口袋和肚子,嘴硬地道:「我也不餓,謝謝。」

  秉持著「絕對不能失敗」的信念,銀當賣力地繼續往前跑,跑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心中只想著「跑越多,瘦越快」,雙腳也漸漸恢復了力氣,以非常令人滿意的速度奔跑著。

  她就這樣埋頭往前飽跑趵,跑出了信義區,跑過了市政府,等到她終於腳酸顫抖到不得不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氣時,她突然發現到——

  這裡……是哪裡啊?

  大樓林立,車水馬龍,可是她一點都不認得這個地方。

  還有比這個更倒霉、更帶塞的事嗎?她連出門晨跑都能跑到迷路,銀當真是被自己給打敗了。

  她苦笑著,方才揮汗跑步的興奮都消失無蹤了,銀當現在開始苦惱起該怎麼找路回家。

  「沒帶錢,沒帶手機,不認得路。」她喃喃自語,抓著頭髮傷腦筋。「唉,怎麼回家啊?」

  再說她就算能借到電話,也不好意思打回去說她「又」迷路了。

  別說家裡的人會怎麼想,恐怕小王也覺得很受不了她這個專找麻煩的糊塗少奶奶.

  銀當坐在草地上歎了好半天的氣,最後決定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她勉強撐起一直在發抖打顫的兩條腿,到鄰近的警局借了電話。

  除了標榜「為民服務,人民保母」的警察伯伯,她也不好意思麻煩其它人。

  一頭長鬈發,小臉嬌嫩迷糊的銀當顯然很受到警察伯伯們的關愛,他們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忙遞茶倒水還問她吃過早餐沒?

  她訕訕地搖頭,「還沒。」

  「那怎麼行呢?早餐是最重要的,怎麼可以不吃?」

  立刻就有人去買了一大份早餐回來,什麼蛋餅、蛋塔、煎餃、燒餅油條、豆漿的,應有盡有,全數堆在她面前。

  銀當眼睛都看直了,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我不能讓你們請客,這樣不好意思……」啊,油亮的煎餃看起來好好吃哦!

  「有什麼關係呢?難得嘛。」

  已經餓暈了頭的銀當再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小手發顫著拈起一粒煎餃就往嘴巴送去。

  啊……香酥柔嫩多汁,人間美味呀。

  饞蟲已經徹底攻佔了她所有的理智,一旦破了戒就像大水決堤般再也阻擋不了了。

  她左手拿油條、右手拿蛋餅,還不忘低下頭啜口豆漿——

  二十四小時以來的修行終於破功!




  後來銀當滿嘴油油、滿心慚愧地被前來「認領」的甄英雄接回眷村。

  「真是嚇死我了,我接到妳從警局打來的電話時,還以為妳做了什麼壞事給逮進去了咧,哪裡知道妳這丫頭大剌剌地在警局裡大吃特吃……」 

  想他甄英雄一世英雄,還從來沒有進警局「領人」的經驗呢。

  他又急又擔心地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女婿緊張得半死,頻頻打電話來問妳是不是回娘家了。妳說,是不是小兩口吵嘴啦?還是妳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

  坐在家裡那套陳年舒適老沙發上,銀當盤起雙腿,捧著一大碗酸辣湯痛快地喝著,耳朵早就自動失效了。

  「丫頭,妳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什麼?」甄英雄又好氣又好笑,像老媽於一樣在旁邊遞面紙送水的。

  她暢快地喝完一大碗老爸做的超勁酸辣湯,辣到整個胃好舒服,但是就像所有減肥的人一樣,每次痛快地吃鮑後,才感覺到那排山倒海席捲而來的懊悔——

  「天啊,我又吃東西了。」她欲哭無淚。

  甄英雄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女兒,「吃東西不好嗎?妳以前最喜歡吃爸爸做的東西了。」

  「可是我在減肥啊。」她呻吟了起來。

  「減肥?」甄英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就在這時,窗外響起了嬌笑高喊聲——

  「甄爸,阿當回來了是不是?」

  甄英雄一聽見這幾個聲音,不禁眉開眼笑了起來,連忙跑去開門。

  「小女、小芽、小紈,快快進來,甄爸煮了一大鍋酸辣湯呢,快進來喝。」

  他們「長江一號」情同兄弟,自然也對手足的女兒疼若性命,所以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不忘供奉給這幾個小丫頭。

  「甄爸!」

  荔女、彌芽和郝紈笑咪咪地喚了聲。

  樂得甄英雄笑得合不攏嘴,「妳們慢慢聊,我去給妳們添酸辣湯啊,還有昨晚的冷饅頭,配熱熱的酸辣湯正合滋味呢。」

  「謝謝甄爸。」荔女等到他走進廚房,這才鬆了口氣,一改先前的淑女樣,一屁股跌進沙發裡,豪邁地拍了拍銀當的背,「嘿!怎麼回事?我一早就接到妳老公的奪命連環call了。」

  「我也是。」

  「還有我……」郝紈笑嘻嘻的說:「啊,甄家姊夫的聲音真有磁性,好聽得不得了,又有禮貌,風度翩翩……」

  荔女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說:「搞不好他是早上打跑了銀當,妳還在這兒把他捧得跟神一樣。」

  「不會吧?」郝紈睜大眼睛。

  彌芽頂了頂眼鏡,「妳們兩個先安靜好不好?」

  說也奇怪,荔女和郝紈這兩個好動愛鬥嘴的一遇到彌芽就乖乖的,兩個人相覷一眼,吐了吐舌閉上嘴巴。

  「銀當。」彌芽嚴肅地看著她,一開口卻跌破眾人眼鏡。「妳有沒有考慮要跟他離婚?」

  登時砰砰砰……沙發上東倒西歪了一大群。

  郝紈是第一個爬起來的,她又氣又笑地叫道:「喂!妳比我們更誇張,誰提到離婚的事了?」

  「是啊,我也嚇了一大跳,現在心跳得還是好快。」銀當餘悸猶存的撫著胸口。

  荔女瞅著彌芽,「不是我說……妳最近的工作情形還好吧?」

  「馬馬虎虎,還不是一樣被誤會是○二○四彩虹頻道的小姐。」她一臉無動於衷,其實是已經莫可奈何到麻痺了。

  明明她主持的是老歌點播節目,為什麼老是接到一些要她嗯嗯啊啊,或是講什麼「親親小棒棒」、「摸摸癢滋滋」的話?

  真是夠了。

  被彌芽這麼一說,她們不禁噗地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

  彌芽無奈地翻翻白眼。

  在一片笑聲中,甄英雄高高興興地捧出一大盤冷饅頭和一大鍋熱騰騰的酸辣湯和碗筷,又悄悄地離開,從後門出去找老朋友下棋聊天去了。

  銀當幫她們舀著酸辣湯,笑著笑著又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今天不是離家出走回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荔女咬了一口冷Q彈牙的饅頭。

  「我出來晨跑,跑著跑著就迷了路,又不好意思打電話回家求救,所以只好叫老爸來載我回娘家了。」

  郝紈和彌芽喝湯的動作霎時一頓,荔女則是差點被那口饅頭噎死。

  「妳連晨跑都可以跑到迷路了?佩服、佩服。」

  「妳是當今第一人了,欽敬、欽敬。」

  「原來今天妳最倒霉了,失禮、失禮,」

  銀當欲哭無淚,「別客氣,多謝三位的謬讚。」

  「唉,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郝紈搖搖頭,小臉苦惱。「我們四個實在夠倒霉的,我還以為阿當嫁了人後應當可以改掉霉運,沒想到還是一樣,而且看起來像是更加倒霉得厲害。」

  「我還沒有跟妳們說,我昨天被詐騙集團騙走八萬塊的事吧?」銀當索性一傢伙都兜出來了。

  反正她們四個從小到大就是苦情倒霉姊妹花,互相是很同情、理解的啦!

  「八萬?!」她們幾個瞬間呆住。

  嘩,八萬塊對她們這種市井小民來說,可是一大筆錢呢。

  銀當露出一抹苦笑,「不要再說了,我昨天已經罵了自己一整晚,而且嚴格警告自己再也不能犯同樣的錯了。」

  「可是以我們帶塞的程度,很難吧?」郝紈頓了頓,不好意思地承認,「實不相瞞,我也被騙過……就是那種電話退稅的,被騙了五千塊。」

  「我是雙掛號的那種,三千。」

  她們一同望向荔女。

  荔女呻吟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是被手機簡訊的騙了……七千塊。」

  「唉……」她們齊齊歎氣。

  本是天涯倒霉女,相逢又是老相識。

  「原來我們都一樣,可是我為什麼偏偏倒霉到被壘局達八萬塊呢?」她淒慘地摀住臉怨歎。

  「沒關係啦,反正妳現在是『好野人』——有錢人嘛。」

  銀當越聽越難過了,「有錢的是拓時,不是我,而且我覺得這個沈太太的位置也坐得搖搖晃晃的,不知道哪一天會被別人一腳踢下來。」

  彌芽警覺,「有情敵出現嗎?」

  「那哪是叫情敵,那叫狐狸精!」郝紈憤慨道。

  荔女冷笑,把手指頭拗得辟哩啪啦響。「不管是誰,她都死定了。」

  「鮑荔女,妳不要那麼暴力好不好?」其它三人忍不住齊聲道。

  「妳們太善良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銀當憂愁地道:「我是覺得,不管外面有多少鶯鶯燕燕虎視耽耽,我只要行得正坐得穩,也就不怕了,可是偏偏我不是個好老婆。」

  她這句話又引起死黨的一片抗議聲。

  「什麼叫不是好老婆?妳已經夠好了。」

  蕭芽瞇起眼睛,「女人最忌諱沒有自信,把尊嚴和能力踩到腳底下,讓男人予取予求。」

  「芽兒,妳誤會了,他對我很好,真的……」銀當幽幽一歎,「是我自己沒信心做他的老婆,我什麼都不會,又倒霉又胖——」

  「等等!」荔女大叫一聲打斷她的自憐,杏眼睜得大大的。「妳倒霉我承認,但是誰說妳胖?」

  如果連銀當這樣都叫胖,那她們三個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我真的過重五公斤,足足有五公斤的肥肉掛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機伶,「妳們知道嗎?拓時的秘書比我瘦五公斤。」

  荔女一拍桌子,暴喝道:「我就知道有一個狐狸精。」

  「也不能說人家是狐狸精啦,至少他們現在是很單純的,沒有什麼不良關係。」她急急為老公辯護。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彌芽冷冷道。

  郝紈也心有慼慼焉地點頭,「對啊、對啊。」

  銀當張口結舌,「妳們……」

  「當然,也有例外的。」荔女閒閒補充。

  她鬆了一口氣,「對啊,我就說……」

  「就是我們老爸除外。」荔女哼道。

  「不會吧,妳們怎麼會這樣想呢?」銀當努力為男人辯白。「其實這世上也是有好男人的,像我老公……」

  「現在不錯,以後難講。」彌芽像算命大師一樣,語重心長地搖了搖頭。

  「妳不要嚇我啦!」她已經超想哭了。

  「總之妳還是要有心理準備,要不就打,要不就降,再不然就掀桌子不玩了!」荔女建議道。

  銀當一手支著額頭,覺得今天跟姊妹淘談這個好像有點大錯特錯。

  她們現在言論偏激得要命,恐怕是跟「那幾個男人」也大有關係,所以她還是別問好了。

  而且越講越發現四人一樣苦命倒霉,那她的心情就更糟了。

  「我要回去了。」她倏然站了起來,無精打采地說.

  她們三人一愣。

  「難得我們三個人同時放假耶,妳不跟我們一起玩電動嗎?」郝紈失望極了。

  「我把電視遊樂機都帶來了,還有計算機麻將喔!」荔女揮揮手上的卡匣。

  銀當躊躇遲疑了。

  彌芽看出她的為難,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們還是放過她吧,讓她跟沈大哥再好好溝通溝通。」

  她明白,愛情並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可以道破點清的,如果道得破、說得清的,就不叫「愛情」了。

  銀當如獲大赦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和幾個好姊妹飛快擁抱過後,就往門口衝去。

  就在她拉開門的那一剎那,她高大挺拔溫柔的丈夫正佇立在門口,舉手要撳門鈴呢!

  「拓時……」她驚喜到傻眼了。

  「我來接妳。」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

  愛情如電流般激盪地竄流在他們週遭與眼神交會裡。

  彌芽歎了口氣。

  甭說了,這兩個人早就是愛神的俘虜,以後的麻煩恐怕會更多了。




  坐在跑車裡,銀當一直笑咪咪地望著英俊老公。

  也許是因為有吃飽的關係吧,她忽然不再覺得人生是黑白的,婚姻前途無「亮」了。

  不不,更大的原因是他居然親自跑來接她。

  只是……且慢!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她疑惑地問道。

  「我的妻子都迷路走失了,我還有心思上班嗎?」

  她瑟縮了下身子,「對不起,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聽她這麼說,拓時更想歎氣了。

  「別再這麼說了,妳對我而言從來就不是個麻煩。」他有一絲生氣。「我們是至親的夫妻,何須這樣見外?動不動就對我道歉,我不愛聽妳這麼說。」

  銀當一怔,不知怎的,雖然被他罵了,但是心頭卻有一絲喜悅,緩緩地蕩漾了開來。

  她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的。」

  他怔了怔,又笑又氣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妳?愛護妳、疼寵妳都來不及了。」

  「我知道,以前就知道,但是現在更加確定知道了。」她笑得跟個小花癡沒兩樣,但是好心情就像吹泡泡般越冒越多了。

  是呀,拓時不會是那種輕易就見異思遷的男人,她應當最是心底有數的啊!

  不過……那多出來的五公斤贅肉還是得減。

  尤其她今早已經瘋狂大吃大喝過了,不知熱量累積了多少,回家可得仔細算一算。

  拓時瞥她一眼,發覺她又陷入認真的長考中,不禁感到微微頭痛。

  他最喜歡他的小妻子其中一點就是,她很樂天,幾乎是不用大腦與心計,每天開開心心地吃吃喝喝,在他忙了一天的公事疲憊地回家後,薔薇花般的俏臉笑咪咪地對著他迎來,喳喳呼呼地問著他餓不餓、渴不渴,這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撫慰了。

  只要看著她的笑靨,他所有的壓力與疲倦就統統消失,她的笑容如春風融雪,和煦輕暖吹得人渾身舒暢歡悅。

  在她的世界裡,沒有心機、沒有陰謀、沒有策畫,也沒有刻意設計,純純粹粹,乾淨而甜美。

  他不只一次感謝老天給了他這麼可人又有意思的妻子,雖然這件事情一開始只是個誤會——

  拓時急急停住思緒,甩了甩頭。

  他今天特意挪開諸多公事與會議,就是要弄個明白銀當這兩天為什麼變得忐忑難安又古怪多愁?

  會不會是他的小妻子覺得生活太悶,覺得沒有受到他更多的關懷與關注呢?

  「今天我一整天都放假,妳想去什麼地方嗎?我帶妳去。」他微微側頭對著她深情一笑。

  銀當睜大一雙眼睛,作夢都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

  「我該不會是還沒睡醒吧?」她用力掐了臉頰一記,疼得齜牙咧嘴,但也弄清了這是真的。「你真的要帶我去玩?」

  「是。」他歉意深得不得了,尤其看到她這麼興奮激動的反應,更覺得自己太過疏忽她了。

  真是大大的不應該。

  拓時又憶起他連蜜月也沒有給她,更覺得內心強烈地愧痛了起來。

  「那我們可以去貓空喝茶嗎?不對、不對,好不容易你有空,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我應該找個更特別的地方……」銀當苦思地抓著頭,一忽兒喜、一忽兒愁。「去三義看油桐花好了,咦,不是、不是,油桐花的季節已經過去了……」

  「妳慢慢想,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拓時柔聲道,專注又微歉地看著她。

  「好。」她激動地猛點頭,然後低下頭扳手指頭數算著,「墾丁太遠了,而且又不能在那裡過夜看星星,反而難過……」

  跑車就在她苦惱傷神中,駛入了信義區的別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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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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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19:4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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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傭人們興興頭頭地準備少爺、夫人要出門的東西,尤其是周媽,還裝了一大只竹編的美麗籃子的食物。

  一大塊的起司、六大份熏雞三明治、兩斤櫻桃、一大盆鮮蝦千貝薯泥沙拉、鵝肝醬小圓麵包、一個十吋的覆盆子派,還有一瓶頂級冰酒和一大壺的現搾柳橙汁。

  「周媽,我們只是出去一天,晚上就回來了,妳幫我們準備了在海上漂流一個星期都吃不完的食物,這樣好嗎?」銀當有些傷腦筋,她正在減肥耶。

  嗚,為什麼她生活裡處處都有美食的誘惑?

  「怎麼不好哇?少奶奶,妳這麼瘦,得多吃點。而且外頭做的菜沒家裡的衛生乾淨,妳吃周媽做的比較安心。」周媽憐惜地看著她。

  銀當心頭一熱,感動得不得了,一直握著周媽的手不放。

  拓時微微一笑,接過沉甸甸的籃子,「周媽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銀當的。」

  他們就載著一堆食物、毯子、枕頭、防蚊液,還有一小台空氣清淨機——天知道帶那個做什麼——上路。

  因為東西實在太多了,所以拓時開著賓士車,而不是兩入座位的流線形跑車。

  「這麼多東西,實在應該用七人座休旅車載的。」她看著後座的行李,忍不住脫口道。

  他眸光一閃,低沉笑道:「說得對,待會我們就去買一輛好了。」

  「不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啦。」銀當嚇了一大跳,慌忙擺著手。「我不是要你買休旅車……我沒唆使慫恿的意思,我是說我……哎呀,反正就是不用了,我們有好多車子了呢。」

  「休旅車真的很方便,這樣以後要帶妳出去旅行也能有更大的空間了。」他興致勃勃的想說服她。

  「你一年有幾天可以帶我出來旅行?」她小小聲地潑了他一盆冰水。

  拓時瞬間懊喪了起來。唉,說的沒錯,他哪有時間可以常常帶她出來玩呢?他真是個不稱職的丈夫。

  「對不起,我以後會盡量抽出時間陪妳的。」他真心誠意地道。

  對於他的話,銀當是很高興啦,但是她也不想給他造成太大的壓力,而且公事也是很重要的。

  「我只是隨口說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忙,而且都是為了公司和我們打拚,所以我不會無理取鬧的。」她望著他,不好意思地道:「只要偶爾像今天一樣帶我出來走走,我就很開心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露齒一笑。

  「好老婆。」

  就在他們車子準備開上交流道時,拓時的手機倏然響了起來。

  他和她不約而同臉色微微一變。

  銀當一顆心直直往下沉,但她強忍住沮喪和失落,勉強擠出一朵笑容,「你接吧,可能是公司打來的。」

  他眼裡閃過一抹歉意,低咒了一聲,還是接起了電話。

  「我是沈拓時。」他沉聲道。

  銀當注意到他的神情從有一絲不耐倏然化成了淺淺的笑意和溫柔,她胸腔突地一緊。

  無論是誰打來的,那人一定在他心底有著不小的份量。

  會是……那位秘書湯小姐嗎?

  偏偏是越怕鬼越過黑,她清楚地聽見他笑道——

  「嬌雅,妳要是晚一分鐘打來,我就已經上交流道了,妳算得真準。好,我現在就繞到公司載妳,妳先把資料準備好帶著。」

  銀當的臉色已經從粉紅變成蒼白了。

  湯小姐要跟他們一起去嗎?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拓時撳掉了手機,含笑轉過頭來時,驀地一愣,隨即俊臉湧起一抹尷尬,還有深深的歉意。

  「銀當,對不起,我們的行程恐怕要做一些小小的改變。」他語氣愧疚地道:「待會我們去接我的秘書,因為一件洽談了好一陣子的開發案,南部的地主總算點頭答應了,為了表示誠意,所以我必須親自走一趟。」

  她的胸口在痛,嘴唇在顫抖,但是依舊柔順地點點頭。

  「沒關係,我可以在車上等你們啊,你們放心去談生意,我不會介意的。」

  拓時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越發憐愛地看著她,「謝謝妳,銀當,我就知道妳會體諒。」

  聽到他這句話,她突然覺得高興滿足了起來,努力排擠掉濃重的失落感與醋意,燦爛一笑。

  「別客氣啦。」

  他笑著拍了拍她的頭,掉轉車頭往市區駛去。

  「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們可以在高雄過一夜,明天中午過後再回台北。」他笑道:「那位地主堅持要請我們吃晚餐,明天中午我們回請之後再回來,而且我恰好可以去巡視一下高雄分公司。」

  「哇,好棒哦!」她真是太幸運了。

  這簡直是作夢都沒想到會有的好運,難道她的運氣即將否極泰來了嗎?

  由於太高興了,銀當當下決定自己這兩天的胡思亂想是太多心了,人家湯小姐是單單純純的,不可能會對拓時有什麼特殊心意和企圖的。

  這可是現實生活,不像八點檔或愛情小說裡所寫的那樣,表姑媽是多心了,她也是多心了。

  銀當笑嘻嘻,努力擺出董事長夫人落落大方、氣質典雅的模樣。

  待會湯小姐一上車,她一定得好好招呼招呼。

  拓時完全沒感覺到妻於現在滿腦袋瓜熱鬧到亂糟糟的思緒,他將車子駛近沈氏商業大樓,在美麗的噴水池廣場前停了下來。

  一名警衛立刻走過來,正要開口出聲勸導此處不可停車,忽然看見車窗降下,露出拓時那張英俊的臉龐和一張雪嫩美麗的小臉。

  「董事長好!」他一驚,連忙敬禮,可是更被那一抹艷光懾住,整個人呈現昏昏傻傻的狀態。

  「你好,這位是我太太。」拓時微笑介縉道.

  「哈囉,你好!」銀當滿面堆歡,元氣十足地大叫。

  董事長夫人?!

  警衛嚇了一跳,卻也受寵若驚,迭聲道:「夫人好,夫人好,夫人好。」

  銀當噗地輕笑起來,隨即忍住笑,「你好、你好、你好。」

  拓時和警衛同時被逗笑了。

  就在這時,一道冷靜爽俐的女聲響起。

  「大家在笑什麼呢?說來讓我笑笑行不行呢?」

  銀當心一突,抬眼看著這個插話插得理直氣壯不客氣的人。

  一身淡綠色的套裝完美地包裹著她清瘦卻穠纖合度的身材,擁有模特兒黃金比例的身段和一雙修長玉腿,酷似西方人的輪廓,顯得濃眉大眼卻高雅動人,腦後綰了一個髮髻,看起來就是無比的簡約明快優雅。

  原來這就是湯嬌雅小姐。

  在銀當打量著她的同時,嬌雅也回以銳利挑剔的眸光打量著。

  一頭亂糟糟的長髮,小巧細緻的臉蛋,笑意綽約的眼眸——

  原來董事長夫人是這副德行。

  矯雅理智冷靜地決定,董事長真的是為著報恩,一時暈頭了。

  「妳好。」銀當首先回過神來。

  「夫人妳好。」嬌雅淡淡地點個頭,在警衛拉開車門後坐進後座。

  拓時緩緩踩動油門,邊笑著為她們介紹。

  「銀當,這就是我的秘書湯嬌雅,非常的能幹,在公事上協助我很多,她也是我大學的學妹。」

  嬌雅微微一笑,眼神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心滿意足。「哪裡,都是學長不吝給我機會與教導才是。」

  他們倆相視一笑,默契表露無遺。

  銀當默默地坐在駕駛座旁的皮椅上,卻覺得這個位置好擠好擠……似乎應該讓給嬌雅坐才是。

  她忽然發現自己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插不進他們的世界裡,甚至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和笑話。

  「董事長,夫人會和我們去高雄嗎?」嬌雅故意問道。

  拓時微笑點頭,「是的,原本我答應今天要帶她出去玩一整天的,沒想到臨時又有公事,所以索性就請她陪著我一起去了。」

  他的眼神溫暖地看著妻子,銀當只覺心窩暖洋洋了起來,方才刻意被隔離開來的孤寂感漸漸淡去。

  她嫣然一笑,「其實我是愛哭又愛跟路啦。」

  拓時疼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這一幕看在嬌雅眼裡,換成她大大的不是滋味了。

  學長從來沒有這樣疼寵地摸過她的頭,而且自從娶了這位「夫人」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到學長家了,因為他說不太方便,怕他的小妻子誤會。

  嬌雅有一種心愛的東西被搶走的感覺,她努力克制著不要表現出來,可是今天見到霸佔住學長的只是一個像洋娃娃般中看卻不中用的女孩,她便覺得不公平和不能接受。

  如果他的妻子是那個風情萬種,長袖善舞的前女友周薇薇的話,她還可以平心靜氣的接受。

  「湯秘書,多謝妳平常那麼照顧拓時。」銀當笑吟吟地向她道謝。

  嬌雅微牽動唇角,要笑不笑的,「哪裡,這是我應該的。」

  她愣了愣,「噢。」

  這樣回答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她就是覺得怪怪的。

  她忍不住偷偷觀一眼拓時,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車子裡的暗潮洶湧。

  真是遲鈍的大男人!

  銀當有預感,這次的高雄之行可能不會太單純太好過了。




  儘管有在台中休息過,等到下午五點到達高雄時,銀當還是累得全身筋骨都快四散了.

  她轉頭看看拓時和嬌雅,他們兩人發也未亂、汗也未流,甚至連一條疲倦的線條都沒有出現在臉上。

  佩服、佩服。

  但是這讓銀當更覺得自己的沒用。

  唉……

  他們住進一間五星級飯店,等到銀當踏進總統套房,還沒來得及讚歎時,嬌雅就在一旁冷淡地提醒。

  「董事長,我們和張老約的時間差不多了。」

  拓時點點頭,看著銀當輕聲道:「妳要乖乖的待在飯店裡,我晚點回來接妳去吃飯。」

  「好。」銀當強忍住心裡的失落感,乖巧溫順地道:「你們去忙吧,別擔心我了,我會自己找樂子的。」

  拓時還想說點什麼,嬌雅大聲地清了清喉嚨,一點都不客氣。

  他忍不住回頭瞪了她一眼,眼神裡微帶警告。

  嬌雅驚跳了下,連忙退到一旁等待。

  萬一惹惱了學長可就慘了,學長平時很少動怒,但是一動怒起來可是非常、非常可怕的。

  拓時的注意力又回到妻子身上,不放心地叮嚀著。

  「妳對高雄人生地不熟,除了飯店外的地方不要亂跑,知道嗎?如果肚子餓了或渴了就叫客房餐飲,想要做什麼也可以請飯店的經理幫妳。」

  一直在一旁恭敬等待的房務部經理隨即接口,「是的,沈夫人若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

  「謝謝你。」銀當甜甜一笑,隨即又對丈夫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如果餓了還有周媽準備的食物啊,我不會餓到或渴到的,你快去忙公事吧,別再擔心我了。」

  拓時滿眼都是擔心,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總算勉強道:「好吧,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就打手機給我,別怕吵到我,知道嗎?」

  「知道、知道。」她笑著忙推他的寬背,「去去去,別讓人家等太久。」

  池搖頭失笑,這才走向嬌雅。「走吧。」

  房務部經理也千交代萬交代,還帶著銀當逛了這間有三十幾坪大的總統套房一遍,從豪華舒適的客廳到典雅的穿衣間,一間半獨立式的吧檯,一間起居室,全套衛浴按摩浴缸及三溫暖,還有面向高雄港景觀美麗的落地窗陽台,還有舒適又寬敞的臥房……

  嘩!簡直大到一支軍隊都住得下。

  這樣的房間只有她和拓時住,實在有點浪費了,如果不是荔女她們遠在台北,她還真想把她們都邀來住呢。

  總統套房耶,她這輩子頭一次住總統套房。

  笑著送走了房務部經理,銀當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三十幾坪的總統套房裡跑來趵去,竄來竄去,就算在地上打滾也能滾上一個小時咧!

  她抓了一隻柔軟的金繡抱枕,歡呼著跳上了長沙發,像個小孩子一樣雀躍地在上頭跳跳跳。

  哇!真是太好玩了,難怪小孩子們都喜歡跳彈簧床,原來這種像蹦上雲端的滋味是這麼美妙呀。

  她就這樣跳了十幾分鐘,最後終於滿頭大汗地累癱在沙發上,眼角餘光瞥見了玻璃花几上擺著的一大銀盆水果,連忙又爬了起來挑水果吃。

  嘖嘖!都是一些高貴美味的水果呢,真是不惜成本啊!

  她挑了一顆嬌艷欲滴的水蜜桃,在袖子上擦了擦就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唔,真是太好吃了,又甜又多汁。」她讀歎道。

  銀當就這樣蜷曲著腿窩在沙發裡,邊轉遙控器邊啃水果。

  這種少奶奶的生活真是舒服賽神仙啊。

  她現在終於能夠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想嫁入豪門了。

  原來還是有很好玩的地方呀!

  可是就在銀當聚精會神地看著HBO播放的「魔戒」,看得正緊張時,四十吋的電漿電視的屏幕畫面突然閃了閃,接著畫面倏然暗了下來。

  她呆住了,咀嚼水蜜桃的動作僵住,足足等了三秒鐘、一分鐘、三分鐘……畫面還是沒有恢復。

  她止不住內心發出的一聲長長呻吟——

  又來了!

  「噢,我會氣死。」她真是無時無處下倒霉啊。

  天下間會把總統套房內的電視看到壞掉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她早已習慣了這種衰事,見怪不怪地拿起電話就要撥給櫃檯報告狀況,可是電話一拿起來卻悄然無聲。

  夠了喔,不會衰到連電話都壞掉了吧?

  她頻頻按著按鍵,可是電話那端連半點聲音都沒有,顯然這具電話此刻是當機狀態。

  「親愛的主啊,謝謝禰如此考驗我的應變能力和耐心。」她翻了翻白眼,歎氣著爬起身來,去洗掉滿手的黏黏膩膩。

  幸虧水龍頭沒有宣告不治。

  銀當洗完了手,百無聊賴地回到客廳,瞪著不講義氣棄她而去的電視。

  外頭的天色漸漸地暗了,城市開始點燃了滿城燈火,閃閃爍爍動人而美麗。

  銀當看了看表,都七點鐘了,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呢?會不會是計畫有變?

  但再怎麼樣,拓時也會打個電話告訴她一聲的……

  她哎呀一聲,瞬間想到一件事——

  「電話壞掉了,我的手機又沒帶,他當然聯絡不到我。」

  看樣子不求救不行了。

  銀當光著腳丫於打開門,卻在腳底觸及到外頭地毯的那一剎那發現自己沒有穿鞋子,可是等到她轉身要回去穿鞋時,房門已經關上了。

  啊!她的房卡沒有拿出來!

  「救人啊。」她欲哭無淚,無助地瞪著緊閉的金色大門。

  實在沒辦法了,銀當只好強忍著尷尬和羞窘,光著腳丫子按下電梯到一樓大廳。

  等到電梯終於在一樓開啟,她並沒有立刻走出電梯,而是躲在電梯門邊探頭探腦,留意著飯店大廳會不會有太多人。

  噫,人還不少呢。

  銀當心臟怦怦亂跳,緊張兮兮地在那兒等待著,可是眼看投宿或回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臉會丟得更大,她只好一咬牙,滾燙著小臉衝了出去。

  只要她跑得夠快,大家就不會注意到她沒穿鞋吧?

  她自欺欺人,過度樂觀地想著,直到奔近了櫃檯,這才發現幾乎全大廳的人都在看她。

  「我我我……我是住總統套房的沈太太,我房間的電視壞了,電話也不通,房門又鎖上,我還忘記穿鞋子……」她羞愧到極點,在面對親切的櫃檯小姐時,簡直拾不起頭來。

  「原來是沈夫人。」櫃檯小姐低呼,「抱歉、抱歉,我們馬上為您處理……我這兒有飯店內的拖鞋,您需不需要先換上?」

  「太好了,謝謝妳。」她鬆了一口氣。

  櫃檯小姐先通知房務部經理和維修人員,然後轉身在後面木質櫃裡找著拖鞋,但越找臉上越迷惑。

  「咦,平常這裡有很多雙拖鞋的啊,怎麼現在會連一雙都不剩了?」她納悶不解的自言自語。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銀當苦笑。

  「嗯?」

  銀當歎了口氣,認命道:「沒關係,不用找了,我可以光著腳回樓上的。」

  「非常非常的抱歉。」櫃檯小姐拚命致歉,「那麼我陪您上去吧,我們經理與維修人員應該已經趕往樓上了。」

  「謝謝。不好意思再麻煩妳了,我自己可以的。」

  銀當把心一橫,反正丟臉又不會死,她強迫自己不要注意其它人的目光,光著腳越過大廳,走進電梯裡。

  有外國客人和她搭同一部電梯,驚艷又迷惑地看著她的小腳丫時,她甚至大方地露齒一笑。

  「很時尚吧?」

  誰知那名高大的外國男人堅持要認識她,銀當操著那口蹩腳的英文解釋自己已經結婚了,卻還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電梯。

  等到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混亂終於結束了以後,銀當已經累趴在長沙發上喘大氣了。

  晚上九點了,「魔戒」演完了,她的心情也蕩到谷底了。

  為什麼他們還沒回來呢?拓時是真的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也許是因為人在異鄉,加上先前又遇到那麼多倒霉事,銀當終於忍不住伏在沙發上掉眼淚。

  拓時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淚眼汪汪、楚楚可憐的妻子。

  他心頭一緊,快步走到她身旁,溫柔地撫摸她的頭,歉然道:「對不起。」

  銀當倏然抬頭,驚喜地看著他,「拓時!」

  他輕輕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妳吃過飯了嗎?」

  她搖搖頭,又想哭了。「你好晚回來。」

  「對不起,簽完約後張老堅持帶我們到他的產業走走,吃晚飯的時候我想回來接妳一起去,但是又考慮到妳可能不太喜歡這樣社交的場合,所以……」

  「我以為你忘記我人在哪裡了,下次……下次我也可以陪你出席,幫你做做公關啊。」她幽怨地道。

  「我並不需要我的妻子那麼累地為我做公關。」他有一絲傲然地微笑,寵愛地輕吻她的發頂。「我只是怕妳不習慣在那種場合被頻頻奉承到作嘔,我知道妳是最天真自然的,那樣複雜偽善的地方不適合妳。」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啊?

  銀當想不明白,但最重要的是,現在拓時回來了!

  只憑這一點,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不敢有半絲的抱怨或氣惱了。

  她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輕歎著偎近他。「我很想你,奇怪,你才去了幾個小時,我卻像是有一整年沒看見你了,怎麼會這樣呢?」

  聞言,拓時心底溫暖感動極了,低沉地笑道:「這或許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她舒服地靠著他,忽然打了個呵欠.

  他一怔,低低笑了起來,「睡吧,我在這裡守著妳,妳安心睡吧。」

  未等他話說完,銀當已經沉沉地睡倒在他懷裡了。

  拓時就這樣緊擁著她,鼻端嗅聞著她淡淡的水蜜桃香氣,也跟著睡著了。




第八章

  「早安!早安!早安!」

  一大清早,銀當就在大床上跳著,興奮地喚醒了拓時。

  昨晚拓時睡到半夜醒了,便將她抱進臥房的床上,自己則是去沖了個澡,然後在書桌前坐下打開筆記型計算機,和美國那端聯機。

  他在華爾街股市網絡上交易了半個小時,就成功賺進了一、兩千萬,隨後結束交易,並不貪心想要乘勝追擊。

  這就是他的策略與原則之一,也因為如此大膽又謹慎的作法,所以他從未在起起伏伏的股市中虧損過半塊錢。

  他隨即用視訊和美國紐約分公司的負責人開了個會議,並且一邊收取著電子郵件,直到深夜兩點半後,才關上計算機休息。

  他回到床上,愛憐地端詳著銀當沉睡的天使容顏半晌後,這才擁著她沉沉睡去。

  睡還不到五個小時就被叫醒的他,卻沒有一點憤怒或不耐的起床氣,只是有一絲迷濛地眨了眨眼睛。

  「這麼早?」他伸臂將她整個人抓回懷裡,大腳一搭,勾緊了她。「嗯,再跟我睡一下吧,親愛的老婆。」

  銀當咯咯笑著,「不行啦,你答應要帶我出去玩的,趁還沒有去巡視分公司前的空檔出去,要不然你又要晃點我了。」

  拓時懶洋洋地睜開黑眸,輕歎一聲,「說的也是,今天不能再對妳言而無信了。」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玩?我聽人家說高雄的澄清湖很漂亮耶。」

  「好,我們就去澄清湖。」

  「耶!」她歡呼完了後才想起,「可是湯小姐……」

  「高雄是她老家,她比我還熟呢。」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還是妳根本只是想要跟嬌雅去血拚,不想理我了?」

  「當然不是!」她頭搖得快掉下來了。

  他笑了笑,一拍她的小屁股,「那麼我們就起床吧,出發到澄清湖去囉。」

  銀當高興到下床的時候還跌倒,摔了個狗吃屎。

  「銀當……」他不忍卒睹地低呼一聲。

  「我沒事,我沒事。」她七手八腳地爬了起來,揉揉撞疼了的鼻子,咧笑道:「我要去換衣服。」

  他怔怔地看著她蹦跳著出房門去了,不禁啞然失笑。

  這小妮子……




  在綠意盎然、花木扶疏,湖上水意盈盈的澄清湖公園裡,銀當深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隨即回頭對拓時大笑。

  「好漂亮喔,住在這裡的人真幸福,每天早上都可以呼吸到這麼清新的空氣,看到這麼自然動人的美景。」

  「妳喜歡的話,下次我們可以來這兒的圓山飯店住,這樣妳就可以天天到湖邊玩了。」

  她環抱著他的腰,傻里傻氣地笑道:「你對我真好,好像就算我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你也會去美國太空總署弄一塊隕石回來。」

  「如果妳真的想要的話。」他認真地道。

  「哎呀,跟你開玩笑的啦。」她感動地道:「我只是覺得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呢?像我這麼倒霉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福氣遇到你呢?」

  「也許是因為負負得正吧。」他打趣的說。

  「說的也是喔。」她又傻笑了起來。

  他們漫步在九曲橋上,拓時邊走邊向她介紹鄰近的建築物,還有高雄圓山飯店的由來與蔣公博物館的歷史。

  他們越過了湖面,穿林度柳來到了另一邊的馬場。

  「馬!」銀當眼睛亮了起來,快樂地喊著。

  有幾匹黑色、棕色的馬在場中緩緩跑著,飛揚帥氣的模樣教人為之心折。

  「妳想騎馬嗎?」拓時注意到她眼中渴望的光亮。

  她睜大眼睛,期待的問:「我可以嗎?」

  「不行。」他直截了當的駁回。

  「啊……為什麼?」她失望得要命,小臉瞬間黯淡了。

  「太危險了。」他光想就捏了把冷汗,嚴肅地道:「這些馬太高大了,而且馬兒跑起來的速度是很快的,萬一妳從馬上摔了下來,該怎麼辦?」

  「哪有那麼剛好啊?」

  「就是有這麼剛好。太危險了,我不准妳騎。」他語氣堅決地道。

  拓時第一次嚴厲地拒絕她的要求,銀當心裡有點酸酸怪怪的,但是她轉念一想,他也是怕她倒霉到被馬甩出去,所以才不准的。

  她只得收起失望,乖乖地點頭,「好,我下騎,可是在旁邊看可以吧?」

  「多旁邊?」

  「就在馬的旁邊,摸兩下可以吧?」見他蹙起濃眉,她急忙道:「真的,只要摸兩下就好了,我不會站在馬屁股後面的,所以你不用怕牠會踢我。」

  拓時低歎一聲,他可是很戒備緊張的,因為以銀當的運氣,他實在不敢做太樂觀的評估,寧可保險一點好。

  「我想還是……」

  「拜託你。」她眨巴著水汪汪大眼,像小貓咪般可憐兮兮的祈求。

  拓時被這樣的眼神給打敗了。

  「唉,好吧。」他很快補充道:「只能摸兩下,就是『兩下』。」

  「沒問題。」她快樂地敬禮。

  他們走進馬場,跟教練商量能不能摸摸馬。

  「請找一匹最溫馴的馬給她。」拓時神經兮兮地說。

  教練一愣,「哦,好的。」

  銀當不禁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笑著解釋,「他擔心我不得馬的歡心。」

  「瞭解。」雖然教練依舊一臉茫然,但他還是去牽來一匹黑色高大的駿馬,向他們介紹,「牠叫小乖,牠的脾氣非常地溫……」

  教練話還沒說完,站在馬頭邊的銀當卻在電光石火間,被猛然打了個噴嚏而甩擺大頭的馬兒撞飛了出去。

  「哎喲喂呀……」

  「銀當!」拓時大吼,心臟霎時停掉了!




  銀當被火速送到醫院。

  除了額頭撞到欄杆縫了三針,腦袋瓜還有點暈眩發傻,四肢因驚嚇而有點發軟以外,大致上是沒什麼事了。

  但是拓時可不這麼想。

  他在醫院裡大吼大叫,蒼白著臉,咬牙切齒宣佈——

  「以後我絕對不准妳再靠近馬,無論距離多遠,都不准!」

  銀當被他吼得腦袋嗡嗡然作疼,瑟縮了下脖子,「好啦。」

  「我是認真的,妳絕對不准再靠近馬。」他氣急敗壞的重複自己的話。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誰教惹禍的是她呢?

  「是。」她又縮了縮脖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勉強按捺下驚慌與怒氣,手指微顫地輕碰了碰她的額頭。

  「還很疼嗎?」

  她輕搖下頭,「不,不痛了。」

  「妳差點把我的魂都嚇掉了,我這一生從未這麼害怕過,但看到妳飛出去撞上欄杆的那一瞬間,我……」

  他的聲音啞掉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銀當癡癡地看著他,心疼地伸手輕柔地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更加注意的,不會再叫你擔心了。」

  拓時將她擁入懷裡,輕聲歎息,「我該拿妳怎麼辦才好?但我更氣我自己,為什麼沒能把妳保護好?」

  「這又不是你的錯,只能怪那匹馬打噴嚏時太過用力了。」

  她還有心情說笑?拓時瞪了她一眼,「妳還笑,以為很好玩嗎?」

  「不不不,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醫生說怕妳這兩天會有輕微的腦震盪,不如留在醫院裡觀察兩天吧?」他憂心仲忡地道。

  她嚇了一跳,「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妳的頭……」

  「放心啦,小時候我還給卡車撞到過咧,還不是沒事?」她得意地一比腦袋瓜,「想要我腦震盪是沒那麼容易的,我是出了名的鐵頭妹。」

  他瞪著她,想要生氣,卻還是忍不住笑了。

  「妳呀。」他搖搖頭,真是拿她沒轍。

  「沒想到來高雄玩,還能順道參觀一下高雄的醫院,也挺不錯的。」她苦中作樂地道。

  他又好氣又好笑,「妳還能這麼開心,我真佩服妳。」

  「那當然,一個人倒霉了二十年,無論有多衰的事到最後也會變成理所當然了。」銀當聳聳肩,笑嘻嘻地道:「我們可以離開醫院了吧?我肚子餓了,想吃吃看高雄的早餐。」

  拓時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像是害怕她隨時會鏘地一聲碎掉似的。

  「慢慢走,來,先跨一步。」他提心吊膽著,最後乾脆一把將她攜腰抱起。「還是我抱著妳好些。」

  「拓時!」她小臉害臊地紅了起來。

  急診室裡的人都在看呢,雖然都是又羨慕又嫉妒的眼光。

  到回飯店後,在大廳氣呼呼等著他們的嬌雅一副晚娘面孔,好像銀當把她「老公」拐出去到現在才回來一樣。

  銀當接觸到她瞪視的目光時,不禁呆了一呆。

  「你們到哪兒去了?」嬌雅失控地責問。

  拓時的眸光變冷了,「嬌雅,注意妳的口氣好嗎?」

  她一窒,慌忙地低下頭,但心裡對銀當更加憤恨了。

  拓時吁了一口氣,語氣變得溫和了些,「嬌雅,銀當受傷了,所以我送她到醫院包紮。」

  「董事長,對不起。我只是早上找不到你……們,心急過頭,才會口氣這麼沖。」嬌雅立刻道歉.

  「沒事了。妳難得回高雄老家,我放妳一個上午的假,回去和家人聚聚吧。」

  「可是董事長不是要到分公司巡視嗎?我必須跟著你……」

  「計畫取消了,銀當受傷不舒服,我要陪著她,中午和張老的餐敘我自己到就行了。」

  「是。」她又暗暗白了銀當一眼。

  銀當真是無辜,關她什麼事呢?

  不過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嬌雅是因為她而被罵了。

  「湯小姐,要不然中午我請妳吃飯好了。」她沒得來及細思,話就衝口而出.「然後我們可以一起等拓時回來。」

  嬌雅逮著機會,一口就答應,「好呀。」

  還真是不客氣呀,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了,銀當也不好再講什麼,「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在房裡,妳得空了再來找我喔。」

  嬌雅點點頭,不屑再開口響應。

  拓時注意到了嬌雅不馴的態度,暗自想著得找一天好好跟嬌雅溝通溝通。

  她在公事上是個絕對配合又能力出眾的好屬下,私底下和他也相處愉快,但是他下明白為什麼她會對銀當懷有敵意呢?

  拓時沉思著抱著銀當進了電梯,直到電梯往上升,銀當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聽見她的問話聲,他回過神,「不,沒什麼。妳覺得頭怎麼樣?」

  「很好,沒有暈也沒有想吐。」她安慰著他。

  其實她還有一點暈眩,傷口更是隱隱作痛,但是打死她也不能跟他說,免得他又擔心過度窮緊張。

  拓時鬆口氣,動作輕柔小心地將她抱進房間裡。

  「躺著睡一下好不好?」他哄誘著她。

  銀當死命巴著他的腰不放,「不要,你陪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好不好?」

  「妳的頭撞傷了,應該好好休息……」瞥見她祈求的眼神,他的堅持又軟化了。「只能一會兒。」

  「好。」她咧嘴笑著點頭。

  「我打電話叫客房餐飲,妳早上還沒有吃東西,吃過飯後得再吃一包藥。」他細心叮囑。

  「好。」對他的體貼她備感窩心。

  接下來的時間,就看到拓時像個神經緊張的老媽子,一下子問她頭還痛不痛,一下子忙著削水果,一下子幫她調整枕頭的高度……

  「拓時,你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你這樣跑來跑去的,我頭都暈了。」

  他一聽,急忙在她身邊坐下。「好好,妳要不要閉上眼睛休息?」

  「不用啦。」她偎近他,舒適地抱著他。

  他真是一個最最舒服的大抱枕了。

  拓時也漸漸放鬆下來,下巴抵著她的頭,溫柔地環抱著她的身子。

  這溫馨的一刻,已不需要千言萬語了。




  中午時分,銀當換上一件紫色襯衫,白色長褲,把劉海撥下來遮住額上的傷口,並梳順了滿頭的長髮。

  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

  都一點了,怎麼嬌雅還沒有來?

  她餓到前胸貼後背,只能啃著水果盆裡的加州蜜李止止饑。

  終於,門鈴清脆地響起。

  她如釋重負,匆匆打開門。

  門外的嬌雅一身嫵媚,高姚窈窕的身材包裹著一件粉紅色CD洋裝,修長玉腿下是一雙粉紅色古奇高跟鞋,長髮飄飄,美麗極了。

  嬌雅摘下淡綠色的太陽眼鏡,高傲地道:「走吧。」

  相較之下,銀當好像是她的隨身丫鬟。

  「呃,好。」她隨手抓過一隻白色手提袋,跟在嬌雅後頭。

  「妳想吃什麼?」

  銀當對她笑了笑,「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妳想要吃什麼?現在飯店裡的餐廳應該還有開吧?」

  「我們到頂樓吃飯好了。」說完,嬌雅根本不等她,逕自大步走向電梯。

  銀當在她後頭小趵步跟著,忍著有點暈的頭疼,拚命大口深呼吸。

  她們來到頂樓的圓形餐廳,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女服務生親切地送來冰水和菜單。

  「我要……」銀當剛開口就被人打斷。

  「給我一杯原味優格和一盤蔬果沙拉,不要沙拉醬。」嬌雅大聲搶走服務生的注意力。

  銀當感覺有點怪怪的,但依舊不以為忤。「妳只要吃這樣嗎?我請客喲,妳可以多點一點。」

  「我知道,妳刷卡,董事長付帳嘛。」嬌雅鄙夷地道。

  「呃……」她有點汗顏。「妳說的也是沒錯啦。」

  女服務生在一旁看得有些忿忿不平,想開口,最後還是忍了下去。

  「那小姐想點些什麼呢?」她特意殷切地問著銀當,「今天有很新鮮的澎湖空運大明蝦喔,要不要嘗嘗呢?這種美味絕對不是蔬果沙拉可以比的喔。」

  嬌雅白了女服務生一眼。

  「謝謝妳。」銀當抬頭嫣然一笑,「那我來一客好了,我要起司局烤的……呃,還是清蒸的好了。」

  起司的熱量好像太高了。

  「蒜蓉口味的可以嗎?」

  她感激地點頭,「可以,非常好,謝謝妳喔。」

  嬌雅冷眼旁觀,看不慣她這副「奴才相」。

  等女服務生離開後,嬌雅冷冷地道:「妳幹嘛跟這種服務生套關係?沒的貶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話銀當不能認同,「服務生也是人啊,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尊嚴,我是客人並不代表我最大,對他們禮貌親切也是應該的啊。」

  「妳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妳可是堂堂沈董事長的夫人,底下有好幾萬名員工,把自己搞得跟個菜市場買菜的歐巴桑一樣,連帶也會降低了董事長的格調。」嬌雅咄咄逼人地教訓著。

  銀當雖然善良傻氣,但不代表她是白癡,聽不懂別人惡意的攻擊。

  「謝謝妳的關心。」她優雅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我想妳是過慮了,畢竟這是『我們沈家』的事,這麼勞煩妳關注真是不好意思。」

  嬌雅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勃然大怒,氣憤道:「妳這是要我別管妳家的閒事嗎?」

  可惡!沒想到這個看似白癡的甄銀當竟然也懂得反擊。

  「咦?我剛剛是這麼說的嗎?」她裝傻。

  嬌雅不敢相信素來能言善道的自己竟然被一個白癡給耍了。

  怒急攻心的她失去理智,忘了身份口不擇言地道:「妳別以為嫁給學長就代表一輩子幸福快樂,妳真可笑,完全不知道學長會娶妳根本就是一場誤會。」

  銀當嘴角的笑容一僵,臉色瞬間變白,她的心咚地一聲往下沉。

  「妳是什麼意思?」

  嬌雅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得意地冷冷一笑,「妳不知道在娶妳之前,學長有一個交往多年、美麗動人的名模女友吧?」

  銀當的臉色更蒼白了,「妳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好心提醒妳,妳的敵人多得很,一不小心沈夫人的寶座就會換人坐了。」嬌雅站了起來,一臉驕傲地道:「到最後沈夫人會是誰……還不知道呢。對了,如果妳聰明的話,就把我們今天的談話保密不說,否則讓學長知道了,說不定他會惱羞成怒,哼哼,到時候提早跟妳說拜拜,那可就不好了。」

  話一說完,嬌雅傲然地拂袖離去。

  留下銀當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一顆心像被滾油淋了又煎,痛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姐,妳還好嗎?」女服務生端來餐點,關心地問道。

  她一顫,登時回過神,「我、我沒事,謝謝妳。」

  「另外一位小姐的沙拉……」

  「她有事先走了,妳放著就好。」她疲倦地解釋。

  蒜蓉明蝦的香氣撲鼻,但是銀當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雖然嬌雅的表現活像五十年代國語片中的歹角那般誇張跋扈,但令她傷心的並不是她的態度,而是她話裡的每一個字——

  「拓時娶我是出自誤會嗎?湯嬌雅又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她心慌意亂,只覺渾身發冷。「還有拓時的前女友……天哪,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曉得。」

  難道她的霉運又可怕地發威了嗎?這次會不會將她的婚姻和人生完全摧毀殆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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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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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1:0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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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回台北的路上,銀當一直沉默不語。

  她佯稱頭痛想躺著休息,因此躲到了後座,把駕駛座旁的「寶座」讓給了虎視耽耽的嬌雅。

  隨便她了,反正她唯一能佔的也就只有這個位置而已。

  但嬌雅卻覺得很爽、很興奮,以為銀當知難而退了。

  她躺在賓士寬闊舒適的後座,心裡亂糟糟的,還要不時應答、安慰拓時自己真的沒事。

  嬌雅則是故意纏著他,和他談一些公事上的事。

  他們在清水休息站停下來休息,銀當一等車子停妥就自己推開車門。

  「銀當,妳要去哪裡?」拓時有一絲著急的問道。

  「我去洗手間,順道喝杯咖啡。」

  他忍不住皺眉,「妳的額上有傷,還是不要喝咖啡吧。」

  「那我去喝果汁。」隨便喝什麼都好,她只想要透透氣。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開口問他:為什麼娶她是誤會?他和前女友是因為她才分手的嗎?

  「我陪妳。」

  「董事長,我們去拜訪一下站長吧,我們的子公司即將在這裡設點,既然到了就不能不跟人家打聲招呼。」嬌雅勝利地瞥了她一眼。

  拓時不禁有一絲猶豫了。

  「你們去吧,我在咖啡座那裡等你們。」她溫和地道。

  「妳確定?」他凝視著她。

  她點點頭,擠出了一抹笑。

  銀當悶悶不樂地走向咖啡座,點了一杯柳橙汁坐了下來,看著廣場上熱鬧的人潮,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忽然間,一名盲人拿著導盲棒走過來,不小心撞到了她。

  「啊!小心。」她急忙扶住那名中年盲人。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他摸索著身上背著的袋子,驀然語帶哭聲地叫了起來,「咦?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掉了,怎麼會這樣……」

  銀當熱心地幫忙找著,「你掉在哪裡了?是剛剛掉的嗎?我幫你找。」

  「我記得剛才過人行道的時候,被一個人撞了一下,會不會是扒手扒走了我的錢包?」他驚慌失錯,無助地搖晃著頭,「怎麼辦?我的錢包裡有五萬塊,是我剛剛從慈善機構領取要去開眼睛的手術費用,現在掉了該怎麼辦才好?」

  銀當儘管心情沉重,但是看到居然有這麼慘的人,眼睛瞎了,動手術的錢又被扒走了。

  她滿心都是同情,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要開刀?」

  「明天早上。哎呀,怎麼辦?我老婆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她懷孕了,也快生產了,我原本是要趕著回家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的,沒想到錢居然不見了。」他一臉悲淒的說。

  「先生,要不這樣吧,我先借你錢開刀吧。」她熱切地提議。

  肋人為快樂之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有從小在書上看過關於幫助人的句子全湧進她腦袋瓜裡。

  她滿腔熱血澎湃洶湧,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他。

  「小姐,妳真是個好人,真是活菩薩啊,可是……可是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和妳素不相識,怎麼能夠拿妳的錢?」

  「沒關係啦,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你是為了要動手術,又不是要把錢拿去吃喝玩樂花掉。」她沒有注意到那名盲人表情心虛了一下。

  「小姐,妳真是太好心了,佛祖一定會保佑妳的。」他頻頻道謝。

  「你先不用謝我啦,我看看我有多少錢……」她翻找著白色香奈兒皮包,不一會兒就掏出了皮夾。

  咦?她皮包裡放了一萬塊現金的,怎麼現在會多出了兩萬塊?

  啊,也許是拓時怕她身上的錢不夠,所以偷偷塞進去的吧。

  她亂感動一把的,拓時真是個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好丈夫。

  銀當把三萬塊現金全拿出來交給他,握著他的手真摯道:「你先把這三萬塊收好,我再去提款給你,你等我一下喔!」

  「小姐,謝謝妳、謝謝妳。」

  不遠處有一名警察緩緩巡了過來,中年盲人臉色微微一變。

  銀當隨即抓著皮包就往提款機衝去,中年盲人也趁這個機會趕緊腳底抹油落跑。

  她跑到一半,正好遇見了自裡間並肩走出來的拓時和嬌雅。

  「拓時,你們談完了?」她小臉跑得紅通通的,仰頭笑著道:「我跟你說喔,我剛剛遇見一個很可憐的盲胞,他身上帶了五萬塊準備開刀的費用被人扒了,我……」

  拓時瞇起眼睛,「那人會不會是騙妳的?」

  不是他多疑,因為銀當被騙的機率太高了,所以他不得不替她提防。

  她一怔,「應該不會吧?他一開始還婉拒我的好意……」

  嬌雅在一旁很不禮貌地嗤笑了一聲。

  他不悅地瞥了她一眼,溫和地問:「那人在哪裡?」

  「那裡,他還在等我領錢——」銀當回頭一指,登時傻了眼,「咦?人呢?」

  露天咖啡座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人?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起來。

  「哈哈哈……」嬌雅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銀當又羞又惱,全身激動地顫抖著。

  天哪!為什麼偏偏讓她在湯嬌雅面前出了這麼一個大醜?

  拓時微微歎了一口氣,攬著銀當的肩頭安慰道:「沒關係,是那個人太壞了,利用人性的弱點和妳的善良,幸虧妳還沒有去提款給他。」

  「可是我把皮包裡的三萬塊全給他了。」她哭喪著臉,一揚手上的皮包。

  咦,她怎麼覺得這個皮包好像有點不對勁?

  嬌雅眼尖地瞥見她手上的香奈兒皮包,笑聲頓時止住,臉色大變,失聲地叫了起來。

  「等等,這不是我的皮包嗎?」

  「妳的?」銀當低頭一看,恍然大悟。「難怪我老覺得怪怪的,可是我們是什麼時候拿錯包包了?」

  聽到她的問話,嬌雅這才發現自己肩上背著的是銀當的手工白色袋子。

  「妳把我皮包裡的三萬塊生活費都給人了?」她臉色煞白。

  「啊,對不起。」銀當連聲抱歉,「我沒有注意到這不是我的包包……」

  「妳、妳……」嬌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敢直接破口大罵。

  拓時又歎氣又覺得好笑,連忙開口打圓場,「嬌雅,我們會馬上將三萬塊還給妳的,這是個小意外。」

  嬌雅氣得牙癢癢的,卻也不能怎麼樣,只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

  「不要緊,我知道這只是意外。」

  銀當默默地將香奈兒皮包還給她,怯怯地拿回自己的袋子。

  唉,這下子湯嬌雅更要趾高氣昂,確定她完全配不上拓時了。

  她都快要被沮喪和自責悔恨給淹死了。

  從前天到今天,短短三天她就被騙走了十一萬……

  天啊!

  難道是天要亡她嗎?

  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社會上行走?乾脆在脖子上掛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歡迎來騙我的錢」好了。

  嗚嗚嗚……




  回台北後,銀當足足憂鬱了三天。

  不管拓時怎麼安慰她,逗她笑,她還是一副「我是衰神」的悲慘表情。

  拓時又好笑又緊張,絞盡腦汁想要逗她開心,甚至親自打電話給她的好姊妹們,希望她們有空可以常來陪她。

  也就因為這樣,沈家別墅今早就來了三名熱心少女,陪著銀當吃早餐。

  核桃木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她們三人舉案大嚼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注意死黨的情況。

  「妳怎麼了?怎麼連口水都沒喝?」彌芽擔心地看著她。

  「我在減肥。」銀當悶悶地道。

  「拜託妳不要再提減肥了,妳身上哪裡還有肉可以減?再減下去變成骷髏反而更恐怖好嗎?」荔女沒好氣的說。

  「妳們別管我,多吃一點。」銀當幽幽歎了一口氣。

  「妳以為我們真的是來妳家白吃白喝的啊?」郝紈忍不住道:「我們是來關心妳的啦。」

  「對啊,沈大哥甚至還問我們有沒有空,他要出錢讓我們陪妳一起出國散散心。」荔女不得不承認,沈拓時是個難得的「好東西」。

  「唉,我怎麼還有臉用他的錢出國玩?」她恨不得把手剁掉說。

  每次都這樣傻呼呼地捧著錢給人騙,她真的是夠了!

  「沒關係啦,反正妳也不是故意的。」郝紈安慰她。

  「不是故意的就已經這麼可怕了,我真是覺得自己是支超級掃把星。」銀當懊惱地將臉埋在掌心裡,乾脆悶死自己算了。

  彌芽摸摸她的頭,「只要沈大哥不介意就好了,妳不要太苛責自己。」

  「也許他現在覺得新鮮不介意,可是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甚至明年、後年……」她難掩一臉悲哀地搖了搖頭,「有誰能夠接受另外一半老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害怕那霉運會不會傳染到他身上?」

  另外三人進食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頓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相同消沉憂鬱的表情。

  從小到大,她們四個的霉運已經是人人聽人人驚了,荔女她們能夠理解銀當的心情和顧忌。

  「沈大哥看起來真的非常愛妳,真愛是可以克服一切的。」郝紈提起精神,笑吟吟地道。

  「是嗎?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恆久不變的,就連愛情也一樣,尤其愛情更容易變。」彌芽淡淡地道,她一點都不樂觀。

  郝紈張口結舌。

  荔女拚命對她抹脖子、擠眼睛的。

  「我們如果真的想幫銀當,就不能只是做空泛的口頭安慰。」禍芽神態冷靜,實際地道:「讓她認清楚現實,這樣才有辦法應付婚姻或愛情裡的意外與危機。」

  銀當微微一震,抬眼看著彌芽。

  「就像妳之前告訴過我們的,關於那個女秘書……」

  「噢,那個秘書倒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她就像小說或電視劇裡的歹角,很快就露出她的真面目,我覺得她跟我一樣也是草包一枚,沒有什麼好值得威脅害怕的,我真正怕的是……」

  「誰?」她們三人齊聲問。

  銀當臉色變得蒼白,「拓時的神秘前女友,還有……妳們知道他其實是出自於誤會而娶我的嗎?」

  「什麼?」她們三個登時呆住了。

  那事情可就複雜了。




  深夜,拓時自公司回到了溫暖的家。

  家裡有他一整天心心唸唸牽掛著的人,他渴望見到的臉龐——

  可是當他大步急跨入臥房時,卻發現臥房裡空無一人;雖然燈關得暗暗的,但是他總能夠奇異地感覺到她的存在,嗅聞到她身上獨特的幽甜香氣。

  拓時心一緊,深深恐懼她是否離開了。

  「不,不會的,我別自己嚇自己。」他猛甩了甩頭,強抑著驚慌,開始一間間的找,安靜卻迅速地找。

  客房、客房、客房……起居室、計算機室、視聽室都沒有。

  當他走到三樓的最盡頭時,驀然鬆了一口氣。

  書房的門縫隱隱透出暈黃光線,她在裡面!

  他放鬆下來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他才緩緩地推開書房的門。

  他那身穿月牙色睡袍,長髮披散在背後如天使的小妻子正聚精會神地翻找著四方落地書櫃上的書,神態專注極了。

  「原來妳在這兒。」

  「啊!」銀當驚跳了起來,小心猛拍著胸口,眨巴著眼睛瞪著他,「拓、拓時?天啊,你嚇了我一大跳。」

  「對不起。」他走進書房,來到她身邊,習慣性將她柔軟泛香的身子攬進懷裡。「妳為什麼還沒睡?已經這麼晚了。」

  「我……我就是睡不著,所以才來書房找本書看看。」她結結巴巴心虛地道,悄悄把手上那本書合起抱在胸前。

  「找到想看的了嗎?」

  「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明天再看。」她稍嫌猴急地拉著他的手走出去。

  拓時還以為她是迫不及待與他回房溫存了,窩心地一笑,順從地被她拉著。

  「走慢點,妳的頭還沒完全好,萬一又摔到了怎麼辦?」

  「不會啦。」她急忙住嘴。

  嘿,萬一就是有那麼倒霉怎麼辦?

  銀當霎時四肢僵硬,像太空漫步一樣慢慢抬腳、跨步,前進一小步……

  拓時忍不住笑了,索性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還是我抱著妳安全些。」

  她慌忙環住他的頸項,「下次要抱之前提醒一下好嗎?我每次都被嚇一跳耶。」

  「我常常抱妳,妳常常被我抱,久了就習慣了。」他難得要無賴地笑道。

  銀當想要皺眉頭,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討厭。」

  「銀當,我今晚想……」他壞壞地在她耳畔低語。

  「你……你想要什麼?」她瞬間血脈僨張起來,心臟跳了個亂七八糟。「啊,大變態!」

  拓時哈哈大笑,黑眸裡閃著邪惡的光芒,「變態嗎?那我們就來做點真正變態的事吧,例如從牆邊開始,或是窗簾後……」

  「哎呀!」她羞得耳根發燒。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開始興奮地期待了起來呢?

  原來她也是個大變態啊……




  昨晚被「變態」「疼愛」了一整晚,銀當呼呼大睡到快中午才醒來。

  全身猶留有昨晚歡愛後的酸疼和滿足感,她懶洋洋地在大床上伸展著四肢,隨即僵住了。

  她昨晚找到的書!

  銀當慌慌張張要下床,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又打高高的大床上滾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喂呀!」她苦著臉揉著屁股和腦袋,「遲早有一天會摔成笨蛋。」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的情況跟個真正的笨蛋有什麼不同?

  銀當搖了搖頭,趕快爬起來,去找昨晚匆匆塞在花幾底下的書。

  那是一本陳舊的泰戈爾《漂鳥集》原文書,她完全看不懂裡頭的英文詩句是什麼意思,勉強辨認出幾個認識的單宇也湊不出什麼。

  但是就像很多電影演的或小說裡寫的一樣,男主角都會把前情人的情書夾在某本書裡,搞得好像福爾摩斯辦案一樣,還得從蛛絲馬跡裡去找。

  幸虧她難得聰明一次——這是拜平常小說看了不少之賜——這才勘破玄機,找到了這張「疑似」情書的信。

  那是一封英文信,上頭開始寫的是「親愛的漢克」,最下面是「摯愛著你的維多莉亞」。

  漢克就是拓時的英文名字吧?那麼這位維多莉亞小姐肯定就是他的前女友了。

  銀當心臟怦怦亂跳,又緊張、又不是滋味、又擔憂。

  可是她忽然想到,他們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了,她現在把它翻找回來算舊帳,會不會太不明智了?

  可是就像潘朵拉會忍不住打開盒子,女人總是會想知道丈夫過去的愛情,這一切不是用理智或腦袋就可以決定的。

  是一個衝動——

  所以,她就衝動地跑到書房,找出英漢大辭典開始查詢這封信裡的意思。

  「少奶奶,吃午飯了。」周媽打開書房門告訴她。

  銀當急忙把信壓在辭典下面,對著周媽笑了笑,「我待會就下去。」

  「少奶奶在用功啊。」老一派的人總是對於會看書的人有種莫名的崇拜和敬畏,她笑瞇了眼道:「那我不吵妳了,我讓阿秀給妳端上來啊。」

  「好,謝謝妳。」

  待周媽離開後,銀當繼續努力跟一堆英文字搏鬥,連阿秀端上了清粥小菜也沒注意。

  到最後,她終於把信裡的內容翻譯出來,可是得知真相後的事實卻讓她更心酸。

  親愛的漢克:

  我最近時常想起,我們以前在上海的日子。

  你總愛笑著說我喝咖啡牛奶的習慣,還有那黏在唇上的一圈白鬍子。

  歌舞昇平的城市,永遠不夜的十里洋場,還有那清晨老街的味道……

  時光都到哪裡去了呢?我情不自禁問我自己。

  像那樣美好的日子都會過去,而未來我們各自面對的是不同的前程,各自不同的人生……

  婚禮的鐘聲即將響起,我還是有一絲絲的心痛和迷惘。

  親愛的漢克,像那樣美好的日子都到哪裡去了呢?

                   摯愛的維多莉亞

  「這封信寫得好美、好美……」她糾結著一顆心,一半是為了自己,一半卻是為了維多莉亞。

  究竟是什麼樣的誤會,將一對深深相愛的男女硬生生拆散,卻把她和拓時撮合在一起?

  在午夜夢迴時,拓時是否也同樣心痛和迷惘?

  而那個無辜的維多莉亞的心痛是否更深似大海?一切就只因為一場誤會?

  銀當淚流滿面,匆匆拿起那張紙條,抱著《漂鳥集》就往外衝。

  她要去問爸爸,他究竟為了什麼樣的誤會硬是將她嫁給拓時?

  銀當的心如刀割,胸口更是劇烈地疼痛著,她痛苦著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與自私,更深深恐懼著自己是否應該把拓時還給他真正的愛人?

  她不想當壞人,卻也當不了好人,教她如何捨得放開拓時,並笑著祝福他們倆「破鏡重圓」?

  怎麼辦?怎麼辦?




  「爸!你告訴我,究竟為什麼要逼拓時娶我?」

  銀當小臉滿是淚痕,像一陣風般捲回眷村老家中,一見到坐在電視機前看平劇的爸爸就大叫。

  甄英雄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女兒,妳怎麼了?怎麼在哭呢?是誰欺負妳了?快跟爸爸說。」

  「爸,沒有人欺負我。」她哽咽難言。「我只是……害怕我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是用詐騙的手段得來的。」

  甄英雄眨了眨眼睛,驀然誤會了,氣呼呼地道:「他騙妳?那小子還口口聲聲跟我保證一定會好好待妳,他居然騙了我。」

  「不,爸爸,應該是我們騙人家吧。」銀當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漂鳥集》落在身旁。

  甄英雄愣住了,「妳在說什麼啊?」

  「爸,你到底怎麼會認識拓時,又怎麼會逼他娶我?」她頭垂得低低,虛弱無力地問道。

  「我逼他娶妳?」甄英雄一臉迷惑,「我沒有逼他呀,是他自己登門求親的,我看他小子人不錯,就答應了。」

  銀當一呆,迅速抬起頭,「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甄英雄一攤手。

  「可是……可是你又不認識他,怎麼會這樣草草就決定了我的婚事?」她一個字都不信。

  爸爸是出了名的「長江一號」,搞不好真受過嚴密的情報員訓練,對接受逼供方面也有獨到的死不吐實密技。

  「怎麼會不認識啊?他是妳表舅的兒子啊。」

  什麼?

  她目瞪口呆,「拓時是我表哥?!」

  幾時發生的事?她為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而且表兄妹不是不能結婚嗎?

  這下玩笑開大了……

  甄英雄看出她的震驚疑惑,解釋道:「妳放心,妳媽跟他爸爸雖是表兄妹,但是早在三代以前就一表三千里了,只不過他們以前住得近,所以感情很好,後來妳表舅到美國去了,我們也就減少聯絡了,直到這幾年拓時將事業拓展回台灣,我們這才又親近了起來。」

  「是跟你親近吧,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她埋怨道,完全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消化這個事實。

  「總之就是這樣。」他仔細端詳著女兒,不放心地問:「女兒,拓時真的沒有欺負妳?」

  她眼眶一熱,淚霧湧上,「他沒有,但是我有。」

  「說什麼呢?老爸有聽沒有懂。」

  「爸……」她低聲地道:「你知道拓時之前的女朋友嗎?」

  「怎麼了?她又回頭來糾纏嗎?」他大是緊張。

  她倏然抬頭,「你知道他女朋友的事?」

  「拓時有提過,他和那個女朋友因個性不合分手了。」說到這裡,甄英雄不禁憤慨起來,「難道不是嗎?這小子是不是跟之前的女友藕斷絲連?」

  「如果是的話,我現在可能就不會那麼難過了。」銀當頓了頓,悲傷地道:「不對,我想我還是會非常、非常地難過。」

  「傻丫頭究竟在講什麼哪?」甄英雄一頭霧水。

  「那個女孩子真的非常愛他,爸,你們怎能因為要聯親,就硬生生地拆散人家的姻緣,硬是把我嫁給他?」她小臉滿是控訴。

  「可是……」

  「可是我現在也沒有辦法了,我捨不得把拓時還給她啊!」她喃喃自語。

  「你們都已經結婚了,還還什麼還?」甄英雄又緊張了起來。「女兒,妳千萬別想不開。」

  「我實在很自私……」她閉上酸楚的眼眸,淚水悄悄滾落。「以後在每一個日子裡我都會記得這點,記得是我拆散了他們,記得有一個深情的女孩在地球的另一端悲傷哭泣。」

  甄英雄怔怔地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兒。

  從小他這女兒就是老實頭,又善良死心眼,好幾次看路上的流路狗沒飯吃,就把自己的便當分給牠們,自己再餓著肚子去喝井水,還因為這樣拉了好幾次肚子。

  他還記得她上幼兒園的時候很喜歡隔壁座位的男生,可是班上有另外一個女生也喜歡他,淚眼汪汪的叫銀當不要跟他好,因為自己才可以跟他好,沒想到銀當就這樣滿富同情的退讓了,後來那個男生長大跑去做小混混了,他倒是鬆了一口氣,為女兒的退讓慶幸。

  可是現在……她該不會又要把拓時這麼好的丈夫讓給別人了吧?

  甄英雄突然覺得胃部在抽筋,額上進出冷汗。

  「乖女兒牙,妳聽爸爸說——」

  「爸。」銀當打斷他的話,堅定地道:「我決定回娘家住幾天,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好呀……」他高高興興地答應完,這才驚覺不對,「咦?」

  不不不,不行啊!

  「難道你不歡迎我回來嗎?」她小臉一片淒慘。

  他猛一驚,急忙搖頭,「當然不是,老爸怎麼會不歡迎妳回家呢?只要妳願意,就算在娘家住一輩子爸爸都甘願……呃,我是說……」

  「那我就不回去了。」銀當還當真了,吸吸鼻子站起身,抱著《漂鳥集》失魂落魄的回房去了。

  「慘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他抓抓頭,懵了。

  趕緊打電話給女婿要緊!




  「什麼?銀當哭著跑回家了?」

  拓時聞訊愕然,胃部瞬間絞擰起來,一股莫名的心慌狠狠地攫住了他。

  他就知道這小丫頭片子還沒有想開,他就知道!

  「爸,您先別擔心……是,我知道。我馬上趕過去……為什麼不必呢?我怕她又胡思亂想了……我以前的女朋友?」拓時神情變得十分古怪,「銀當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回事?」

  電話那頭甄英雄大嗓門的哇啦哇啦一陣後,他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是的,我明白,您放心。」他強捺住焦急道,「那麼我下班再過去接她……好的,那就麻煩爸了。」

  撳掉了手機後,他對著計算機屏幕發呆了好幾秒鐘。

  在一旁抱著公文等待他批示的嬌雅暗自在心裡偷笑。

  啊,那個沒大腦的笨丫頭果然為了這件事而寢食難安了。

  「湯秘書,我們繼續吧。」拓時終於回過神來,沉聲道。

  「好。」她開心地應道。

  拓時一直忍耐著,表面上不動聲色地處理著公事,直到下午六點整,他立刻關掉計算機,起身拿過外套和車鑰匙,大步走出辦公室。

  在外頭的秘書室裡,正和其它秘書聊笑得很高興的嬌雅瞥見他的身影,急忙衝了出來。

  「董事長,你要下班了嗎?」

  「對。」

  「可是晚上你和大安銀行的郭董事長有飯局。」她急聲提醒他。

  他微微一頓,疑惑地道:「不是今天吧?我記得是下星期三晚上。」

  「郭董事長臨時更改了時間。」她一臉得意的說。

  他瞇起眼睛,「為什麼這事不用先知會我一聲?」

  她畏縮了下,「因為……因為我想董事長今天晚上恰好沒有會議或飯局,所以就擅自替你決定了。」

  其實是她故意打電話過去商請郭董事長,把飯局提早到今天的。

  她就是不讓他有機會去找老婆,哼,像那麼愛生氣、愛胡思亂想的女人,隨她去好了,學長值得擁有更大方、更賢淑的妻子。

  拓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一絲冷硬,「下次在替我約定行程前,要先問過我。」

  「是。」她偷偷吐舌。

  「約幾點?」他皺眉問道。

  「七點,在竹風日本料理。」她真想仰天長笑,哈哈哈!




第十章

  銀當說是要在娘家住一輩子,可是她撐到晚上八點的時候就受不了了。

  她抱著那本《漂鳥集》在客廳裡踱來踱去,頻頻擋到在看「大宅門」的甄英雄的視線。

  只是甄英雄哪敢講話,他怕稍稍一開口,女兒又會對著他淚眼汪汪。

  就像剛才電視上出現了×茂黑瓜的廣告——「老耶,明天要吃齋喔!」銀當的眼淚就嘩啦啦地掉下來,簡直跟台北的午後雷陣雨一樣。

  唉,女兒嫁出去後,心就是老公的囉!

  甄英雄看她坐立不安的樣於,忍不住提議道:「阿當啊,不如我打個電話給拓時,讓他來接——」

  「不要。」她的淚水又瞬間成江河。

  銀當現在心裡好煩、好亂,既想他又害怕見到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對著他狂哭起來。

  她平常已經夠神經了,再做出這種傻事,拓時恐怕真會以為自己娶到了個瘋狂愛哭包。

  可是她真的很傷神、很傷心,內心深處更加恐懼他是不是會後悔放棄了那麼好的女人,卻娶了她這樣的一個倒霉鬼?

  所有的悲傷與驚懼失措都源自她骨子裡的不安與沒自信。

  她就像是灰姑娘,而午夜十二點鐘的鐘聲已經開始敲響——

  忽然間,門鈴大響!

  銀當猛地嚇了一跳,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啊!他來了。」甄英雄卻是一臉如釋重負,跳了起來飛撲向門口,宛若見到救世主降臨般地將高大的拓時簇擁了進來。

  「你們慢慢聊啊,我到外頭抽根煙。」然後甄英雄很沒膽地先逃走了。

  開玩笑,當然得閃遠點,想當初八年抗戰的時候,他沒中鬼子一槍半彈的,要是反而在太平盛世裡被流彈波及到,那才真叫倒霉咧!

  銀當一見到他,小臉又是狂喜又是退縮,囁嚅了半天後只擠出了三個字:「你走吧。」

  「我不要。」拓時緊緊地盯著她。

  「我……我要冷靜一下。」

  「我們先回家再好好地談好嗎?」他輕聲地哄誘著,對她伸出了手。

  她不假思索地往前踏了一步,後來又急忙搖頭,「不,不用了,我在家裡想就好了,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說。」

  他又好氣又好笑,「妳下想跟我商量一下嗎?」

  「可是你一定會生我氣。」她低低地,可憐兮兮地道:「因為……因為……」

  因為她想把他還給別人。

  他輕歎一聲,「是為了薇薇嗎?」

  「薇薇?」她愣了一下,「還有個薇薇?」

  「周薇薇,我的前女友。」

  銀當恍然大悟,中文名字周薇薇,外國名字當然是維多莉亞。

  她臉色鬱鬱地開口,「我覺得周小姐很可憐。」

  「可憐?」他蹙起眉,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你為了一個亂七八糟的理由娶我,被迫和她分手,她當然很可憐。」同樣身為女性,銀當有著說不出的同情和感傷,但是又覺得很矛盾。

  如果不是周薇薇退出,她又怎能得到這麼好的拓時呢?

  啊……不行了,再想下去她會發瘋。

  拓時伸手揉著眉心,忽然覺得頭更痛了。「銀當,我和薇薇分手並不是因為妳的緣故。」

  「你不用隱瞞,我都知道了。」她悶悶地道。

  「妳知道?妳怎麼會知道?」他一臉狐疑。

  這當中必定是有什麼玄機,否則他的小妻子怎麼會想不開的跑回娘家,還口口聲聲說要想一下。

  每當她說要「想一下」,他的腳底就情不自禁發冷。

  「你不用管。」她才不是愛亂打小報告的人。「總之我想通了,我應該把你還給周小姐。」

  「等等。」他哭笑不得,「妳弄錯了吧,親愛的老婆,聽我說——」

  「不用說了,這樣我的良心才過意得去。」她強忍心痛地轉開臉,彷彿可以感覺到心臟在淌血。

  嗚……

  拓時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除了賺錢外,就無聊得教人直想打呵欠,但是在娶了這個天真迷糊、花樣百出的銀當後,他的人生登時變得和八點檔或馬戲團的熱鬧勁有得比,每每看得眼花撩亂不說,還教他應接不暇。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深深地為她著迷,而且有越來越嚴重的跡象。

  他想他是中了一種名喚「甄銀當」的美麗蠱毒吧,就算為此纏綿一生永無解毒的一天,他也無怨無悔甘之如飴。

  銀當有些奇怪怎麼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好奇地轉頭看他,卻發現拓時破天荒地在傻笑。

  她心一痛,「原來你巴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一怔,迅速回過神,「什麼?」

  她氣急敗壞,拚命把他推向門外。

  「去去去,哪邊涼快哪邊去,不要再來找我了!」

  「銀當——」拓時想要擋住她的捶打推逼,卻又害怕自己的力氣過大,一不小心傷著了她。

  「出去!」最後她索性一抬腳把他喘了出去,氣喘吁吁地甩上了門。「不要再來了,哼!」

  「銀當,銀當……」拓時著急地在外頭拍著門,從沒看過溫順可愛的小妻子像頭母獅般發飆的模樣。

  「我不要聽!」她摀住雙耳,堅定地往房裡走。

  可惡的男人,可惡的傢伙,可惡可惡可惡……嗚嗚嗚……

  「開門哪!開門哪!」門外換成甄英雄在哀號。

  銀當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反正他們兩翁婿是蛇鼠一窩,就讓他們倆在外頭抽煙抽到爽,被蚊子叮到扁好了。




  第二天一早,銀當失神落魄地吃完了饅頭和酸辣湯後,慢慢地晃到了眷村裡的小公園。

  在一株老樹下,有著她小時候最愛的鞦韆架,老舊卻依舊紮實的繩圈鞦韆隨著風微微搖晃著,銀當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坐上鞦韆,腳尖輕輕踮著推動鞦韆。

  輕輕搖蕩著的滋味還是那樣的好,只可惜她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恁事不懂的小丫頭了。

  但是倒霉還是沒變,這恐怕是她身上最歷史悠久的一項標誌了。

  鞦韆緩緩地靜止了,銀當陷入長長的追憶與沉思中,忽然間,背後有股力道輕推,鞦韆又緩緩地往前送,再度搖曳起來。

  她就這樣再度搖晃著,搖晃著……

  突然,銀當醒覺到鞦韆怎麼會自己動呢?

  她猛然抬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深邃的眸光靜靜地鎖住她的,眼神好柔好柔,充滿了無比的眷戀與寵愛。

  「嗨,早安。」拓時低沉有力地道。

  她心一震,小臉情不自禁飛紅起來。

  「妳今天好美。」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銀當傻笑了好幾秒後,才想起自己是應該在生氣的,急忙又揉了揉嘴角,做出面無表情。

  她無心的舉動卻逗笑了他。

  「還在生我氣呀?」他輕笑的問道。

  「哼!」她從鼻子吹氣。

  拓時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笑得好開心。「啊,我的小妻子相當有原則。」

  「那當然。」銀當脫口而出,趕緊又道:「我是連講話也不想跟你講的。」

  「噢。」他點點頭,微笑問:「為什麼呢?」

  「我要把你還給周小姐,我不當壞人。」

  「既然是這樣的話,妳為什麼還要生我的氣呢?」他笑意盎然的追問。

  銀當瞪了他一眼——笑,你還笑?

  「我氣你真的答應啊。」她一不小心說出真心話。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我幾時答應了?」

  「可是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也會很生氣,因為我是第三者。」她臉上的神情古怪了起來。

  哎喲,什麼跟什麼?她自己腦筋都快打結,越講越混亂了。

  「那麼妳到底是希望我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我、我……」她急得眼圈一紅,「我不知道啦!如果我知道的話,現在也不會這麼苦惱了。」

  拓時聲音低沉地笑了,蹲下來將她攬入懷裡。

  「傻銀當。」他輕歎一聲,「我怎麼捨得離開妳呢?妳要我到哪兒找這麼美麗又可愛,好玩又有趣的老婆?每次都能考驗我的機智反應和腦力,同時還能訓練我的心臟功能呢?」

  銀當因再度回到他溫暖的懷抱裡而覺得滿足,但又忍不住因他的話皺了皺秀眉。

  「你這是在讚美我還是損我?」

  他拾起她的小下巴,在她櫻唇上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當然是讚美妳,我正在表達我的滿腔愛意。」

  「你還是比較適合賺錢,不適合當偶像劇的男主角。」銀當嘟起嘴,「你講的笑話都好難笑,說的甜言蜜語都還要讓我懷疑老半天,你是不是拐個彎在罵我。」

  拓時不禁失笑,「原來我是一個不及格的男主角。」

  「唉,那有什麼,我還不是個『不守婦道』的老婆。」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自怨自艾起來,「又倒霉,又愛鑽牛角尖,又是第三者,而且連五公斤的贅肉都減不掉,我真覺得自己很失敗。」

  他被她惹得忍俊不住,又笑了起來。

  她白了他一眼,「然後又常常被老公笑……」

  「對不起。」他連忙忍住笑,正經八百地看著她,「我不是存心笑妳,我只是覺得……妳真的好可愛。」

  她心兒怦怦地亂跳,被他的讚美引得臉頰都滾燙了,可是越這樣她反而越覺得煩惱。

  他待她越溫柔,她越不忍心和他「切八段」。

  「不要再誘惑我了——啊啊啊——」銀當突然跳了起來,哇啊大叫著往家的方向沖。

  拓時再一次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跑走。

  「唉。」他歎了一口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瞧,他的生活多麼熱鬧刺激啊。




  拓時從岳父、荔女、彌芽和郝紈口中得到的情報,綜合出的總結論是——

  銀當對自己沒信心,所以才衍生出根本不相信他是真心娶她,真心愛她的情結。

  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忽悲忽喜等等都是陸續出現的症狀吧。

  拓時摩拳擦掌著,有智囊團傾力相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治好小妻子的沒自信。

  而且為了要彌補匆促結婚的遺憾,所以他乾脆重新來一次盛大鄭重的追求行動!

  第三天早上,他親自送了她最愛吃的「周媽牌」海鮮稀飯和蝦餅到甄府。

  銀當打開門見是他,心情複雜地就要關上門,卻被他燦爛的笑臉眩得眼睛差點睜不開。

  「我只是送早餐來的。」拓時把食物遞給了她之後,不忘乘機在她頰邊印上一吻。「我愛妳。」

  可惡的男人,就在拋下這樣一句超大份量的情話轟炸完她以後,就很瀟灑地轉身離開。

  害銀當一手捂著頰邊,傻傻地站在原地發愣了老半天,腦袋瓜嗡嗡然都是方纔那一句——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我一定是剛睡醒,還在作夢。」最後她終於下結論,拎著早餐砰地關門。

  當天晚上,門鈴又響起。

  拓時一身優雅筆挺的西裝,深邃黑眸對著她微笑,翩翮然地躬身作禮,「我有這個榮幸邀請妳在月下跳支舞嗎?」

  「啥?」她瞪著他的表情就像是他有病。

  拓時並不氣餒——這是郝紈替他出的主意——微笑道:「我們從未在月光下跳過舞,妳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眷村裡的家家戶戶都已經被照會過了,不約而同在這時打開了收音機,鄧麗君甜美的聲音柔柔響起——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銀當呆住了,心裡感動到不行,像是在作夢一樣,被英俊的丈夫輕輕牽趄了小手,在月光下的庭院裡跳起了舞。

  「輕輕地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地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一個晚上,她什麼都沒有多想,因為她已經醉了。

  醉在鄧麗君的歌聲裡,醉在美麗的月光裡,醉在他深情的眼眸底……




  然後莫名其妙的,銀當就答應跟拓時回去,在點頭說好的下一秒,就火速被載回信義區的別墅了。

  嗚,浪漫果然也就只有那麼三、五天啦!

  銀當埋怨地瞪著牆上的時鐘,快要六點十五分了。

  哼哼,她打賭他一定又恢復過去那個樣子,不到三更半夜是不會從公司回來的。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男人就只剩那張嘴而已啦。

  她就是笨,原則不見了,堅持也不見了,現在搞不好還會被他笑是在亂ㄍㄧㄥ呢。

  而且她還說得那麼好聽,說要把他還給周小姐,照這個情形下去,她這個壞人是當定了。

  「唉。」

  「為什麼歎氣?」

  銀當嚇得跳了起來,轉身瞪著不知何時出現的拓時。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啼笑皆非,「我回家呀。」

  這真是一個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的丈夫,「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啊。

  「可是你今天怎麼會準時回家?」

  「以後我都會準時回家。」他笑咪咪的說。

  「是嗎?」她真是懷疑得不得了。

  拓時笑著環住她的柳腰,「今天晚上有什麼好菜?」

  「黑糊焦牛排,爛到底番瓜派,還有千瘡百孔九孔人參雞。」

  他哈哈大笑。

  見他笑得這麼愉快,銀當忍不住也跟著笑出來.

  唉,傷腦筋,日子越久她越不想「完壁歸趙」耶.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夾在《漂鳥集》中的那封文字淒美的信,她的心又開始亂糟糟了起來。




  嬌雅納悶地看著天天都笑吟吟的拓時,突然覺得事情詭異極了。

  甄銀當那個小白癡不是已經回娘家了嗎?學長為什麼一臉幸福無邊、如沐春風的樣子?

  而且談起生意、做起事來更是事半功倍,這一個星期來就為公司談成了好幾筆上億美金的大生意。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她要找機會到學長家裡一探究竟。

  恰好中午拓時要和成泰企業的歐總吃飯談case,嬌雅便告假了兩個小時,飛車來到拓時家。

  警衛認得她是拓時的執行秘書,但依舊先稟報了大宅,這才打開大門。

  嬌雅走進這間氣派恢弘的典美三層樓別墅,心底又羨慕又嫉妒。

  如果不是那個小白癡突然冒出來,她是極有可能會成為這裡的女主人。

  不過沒關係,她手上的籌碼多多,三兩句話就能夠逼得甄銀當退位讓賢,但重點是千萬別讓那些傭人看見,稍有一兩句風聲傳到學長耳裡,她就慘兮兮了。

  「董事長夫人,妳好。」一踏入大廳,她瞥見兩、三個傭人在打掃,立刻恭恭敬敬的說,可是她立刻發現不對勁。

  咦?人呢?

  後來她搜尋的視線才在角落處找到了趴在那裡正在研究什麼的銀當。

  「耶!我撿到了五塊錢!」銀當歡呼一聲,挺直身子笑道:「真是太幸運了。」

  周媽在一旁笑嘻嘻地道:「那當然,傳說撿到錢可是會幸運一整天呢,少奶奶今天一定會非常好運。」

  這是少爺想出的新法子,每天丟幾塊錢在屋子各處,然後再引誘、指點少奶奶找到,說是可以消除少奶奶的自卑,增加她的自信心。

  自從所有傭人收到這個消息後,便開始每天丟錢丟得不亦樂乎。

  少奶奶也撿得很高興,真是齊家開心閤府歡喜啊!

  「董事長夫人。」嬌雅臉都綠了。

  堂堂董事長夫人居然為了撿到五塊錢而雀躍,真是太太太失敗了。

  銀當終於發現到嬌雅的存在,臉色微微一變。「呃……妳好。」

  「董事長夫人,上次妳托我買的保養品,我已經幫妳帶來了。」嬌雅假意地走近她,不由分說地勾著她的手臂就往樓上走。「來來來,妳看看。」

  「可是我……」

  等到她們一進到臥房,嬌雅立刻變臉,指著她不悅的質問:「妳為什麼還不知羞恥地巴著學長不放?」

  銀當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妳會這樣問我。」

  她也有千百個苦衷啊。

  「既然知道妳還在等什麼?」嬌雅越發趾高氣昂。

  她一愣,「等什麼?嗯,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麼,但是拓時不讓我走。」

  「妳不會自己走喔!笨蛋。」嬌雅大翻白眼,越來越鄙視她。

  「我捨不得啊,要是妳,妳捨得離開一個又愛妳又疼妳、又帥又有錢、又對妳全家人很好的丈夫嗎?」她大大歎氣。

  嬌雅一時語塞。

  「妳看,妳也很苦惱吧?」

  「可是我配得上他,我能幫他,妳又能幹什麼?除了一天到晚被人家騙錢外,妳還會做什麼?」

  「我會陪他笑,逗他開心,學小狗叫,煮很難吃的東西給他吃,然後跟他在月光下跳舞。」銀當理直氣壯地道。

  嬌雅差點氣死,「這算什麼才藝?」

  「對我而言,這一切才是最珍貴的。」拓時的聲音冷冷地在門邊響起。

  兩個女人同時轉頭望向他,卻一個是驚喜,一個是驚嚇。

  「拓時?你今天不是要跟人家吃飯嗎?」銀當甜甜一笑,也微帶困惑.

  拓時走向她,眼神溫柔了下來,揚一揚手上的袋子。「我知道妳喜歡那家法國餐廳的局烤田螺和春雞,所以特意先帶回來給妳吃,沒想到……卻看到這『逼宮』的一幕。」

  嬌雅臉色一片慘白,渾身發顫,「學長,你聽我說,我只是……只是在替你打抱不平。」

  他眼神陡地冰冷了,有一絲痛心地道:「嬌雅,我待妳不薄,也一直極力栽培妳,但是我想妳的野心用錯了地方。」

  「學長……」嬌雅恐懼地看著他。

  銀當有點不忍心,小小聲的說:「拓時,其實她也沒錯啦,她是看不慣我太笨,配不上你,不像你之前的女友維多莉亞那樣美麗又多情。」

  拓時眼神有一絲迷惘,「誰?」

  「維多莉亞啊,就是周薇薇。」她又歎了一口氣,突然發現最近變得好愛歎氣。「對不起,可是我看到你夾在《漂鳥集》裡的信了,她寫得好美好美,我也忍不住為她傷心。」

  他表情有幾秒鐘的混亂和思索,隨即是恍然大悟,再來是大笑了起來。

  兩個女人情不自禁相覷一眼,他該不會是憤怒過度抓狂了吧?

  拓時笑完後,神情又恢復沉靜,眼神冷漠地看向嬌雅,「妳知道公司在南太平洋群島貝蘭島有一個聯絡處吧?」

  「知、知道。」嬌雅縮了縮身子,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裡需要一位執行處長,我想以妳的野心絕對能在那裡有極大的發揮。」他冷冷地道,「人事命令立刻執行,妳可以回去打包行李了。」

  「學長,不要哇……」她不要被調去鳥不生蛋的小島啦。

  「馬上!」

  「是!」她連忙點頭,落荒而逃。

  要是再白目,搞不好會被調到剛果叢林裡去守猩猩了。

  心懷不軌的肉腳歹角跑掉後,銀當和拓時不約而同地噗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她比我更倒霉耶,怎麼當場被你逮到?」她笑道。

  他也笑,隨即皺眉,「我想就是她告訴妳那些流言蜚語吧?」

  「算了啦,沒事就好了。」

  「真的沒事嗎?」他凝望著她,「妳誤會我好多天。」

  「我沒有誤會你,明明維多莉亞……」

  「維多莉亞是我表姑,也是妳母親的英文名宇。」

  咦?咦?咦?

  銀當目瞪口呆,「啊?」

  他淺淺一笑,「妳可能不知道,妳母親與我父親是青梅竹馬,一塊在上海長大,雙方家長都是留英華裔企業家,所以從小就讓他們上洋學堂,我父親的英文名字是漢克,妳母親是維多莉亞。」

  「啊?」她嘴巴還是大張,遲遲閉不起來。

  他溫柔地擁著她,坐在床沿娓娓道來:「後來戰爭爆發,大家失散了,他們兩人各自男婚女嫁,但是感情依舊很好,對於以前在上海的時光也念念不忘,所以妳母親在婚前才會寫了那樣一封動人的信,最主要是在追憶舊時光。」

  「啊?」她聽得入神了。

  「我父親在過世前,曾和我提及到過去那一段,我想他在心底是暗戀妳母親很久很久的,我在感動之下憑藉著這個原因,就很想要認識妳,正好爸爸誤會我們是被『指腹為婚』的,我就將錯就錯,促成了這一個美麗的誤會。」

  原來這就是「誤會說」的由來啊。

  她眨了眨眼,又想笑,又有一絲絲忐忑地問:「所以我不是第三者囉?」

  「妳是唯一的一個。」他深情地、溫柔地將她的小手貼靠在胸口,「在我心底,還有我的生命裡。」

  銀當感動得眼兒都紅了,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我很倒霉耶……」

  「會嗎?我倒覺得我是非常非常幸運,才能夠娶到妳喲!」他含笑道,俯下頭深溧地吻住她。

  「啊……」她一顫,癡醉地歎息了。

  嗯,說的也是,她也覺得她好像開始要轉運了——

  畢竟,她開始每天都會撿到錢了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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