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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蔡小雀]暴虐無道【四大楣女2】[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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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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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3: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咦,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自小到大恐怖的霉運如影隨形就算了
那群愛亂點鴛鴦譜的長輩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對象還是那個老對人亂拋桃花眼的大情聖
拜託,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夠多了
想她暴力女英明一世,怎麼可以胡塗一時呢?
奈何人家因她而被一群混混揍得鼻青臉腫
她良心過意不去只好擔任他的免費看護
詎料這一照顧連一顆芳心都給了他
但瞧瞧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個個堪稱美女
他怎看得上她這一臉暴戾之氣的野蠻少女?

序--爆內幕囉!

  呵呵,這個標題有沒有很聳動?很八卦?很狗血?很吸引人呢?

  一想到要爆內幕,我個人都血脈偾張起來了。

  因為這個內幕就是……我與那編輯姊姊(她用大刀架在我脖子上,堅持不可吐露她的姓名與身分),在一星期中去同一家吃到飽小火鍋光顧了四次,而且我拚命拿蛤仔和蝦蝦,她則是負責嗑光店家準備的所有金針菇盤。

  恐怖吧?

  兩個女人居然在七天內吃了四、五次小火鍋(有一次是她晚上偷偷跑去吃的啦,沒有給我跟,嗚嗚),而且每次埋頭大吃就要花掉兩個多小時,並且干掉的金針菇和蛤仔不計其數,那個老板疑似要把我們倆的照片貼在店門口,囑咐員工以後看到這兩名女人要踏進店門時,務必阻而攔之,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她們進來了。

  我們還去吃到裡面的服務生都認得我倆,只要有一個先去占位子,另外一個隨後趕到時,服務生在樓梯口一見到就會直接往樓上一比--

  「她在樓上啦!」

  哎喲,真是見笑了!

  可是這樣依舊無損於兩個女人繼續再接再厲嗑火鍋的囂張行徑,我們已經有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外號,叫作「恐怖的無恥火鍋黨」,黨主席和副主席會在各家小火鍋店裡召開黨務大會,討論哪家火鍋店的老板有夠摳,眼睜睜看著金針菇和蝦蝦消失卻遲遲不肯補貨,或是哪家火鍋店的老板夠意思,搾菜片總是給得又多又好吃……

  沒辦法,在外人眼中我們的「黨務」就是這麼無聊瑣碎,可是對我們而言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呢!

  正所謂,飯可以不吃,火鍋不能不嗑,火鍋黨萬歲!

  但也因為最近勤吃火鍋的緣故,所以……嗚嗚,雀子胖了一公斤,天啊!在站上體重計的那一瞬間,簡直想尖叫,嘴裡絮絮叨叨的念著:「啊,最近小火鍋吃太多了、最近小火鍋實在是吃太多了。」

  可是只要那個瘾頭一來,或是編輯姊姊又一聲吆喝:「阿雀喔,來去吃火鍋吧!」

  什麼體重問題馬上被丟到爪哇去了,依舊是流著口水急忙揮手--「等我等我等我……」

  當然,有時候那個極力邀約的人換作是我啦,嘿嘿嘿……所以簡直是纏纏綿綿無止無境呀。

  至於這個內幕夠不夠狗血、聳動、八卦呢?跟這次新作品的暴力女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嘛--

  哎喲喂呀,反正什麼嘛都可以跟火鍋有關,不管狗血、豬血還是雞血糕,不管聳動、雞凍還是水晶凍,不論八卦、八寶還是八豆幺……而且吃不到火鍋,常常會令我們變身成為「暴力女」……這樣……算不算?

  (剎那間棍棒齊飛!咚咚咚對毛頭雀子飛來)

  哇!歹勢、歹勢啦,人家不是故意造白癡造句的,我我我……我會多多改進的,我保證。

  以後一定努力不在一星期內吃四、五次的火鍋,否則……否則就讓我再胖一公斤!(夠慘了吧?)

  今天的內幕就爆料到此,我要去開火鍋黨黨務大會了,咱們下本書見囉!!




楔子

  她們從小青梅竹馬,住天字眷村,父親是多年死黨,村裡村外人人皆知的「長江一號」。

  話說四名英勇的父親各自生下一名貌美如花、卻楣星當頭的女兒,從小大大小小衰事一籮筐,嚇得她們的父親天天燒香拜佛喊阿門,就是希望女兒從此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吉祥平安。

  就這樣一天過一天,一年又一年,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從小穿同一條裙子長大,感情好得人人羨慕,霉運嚇得人人卻步的四大楣女,好不容易「坎坷」地長到了青春年

爭的二十歲了,她們的愛情,婚姻,事業才正要開始,小衰神卻又來作怪。

  到底四大楣女能不能遇到貴人相助,掃除多年「大楣女」的頭銜呢?

好戲,就要開始囉!




第一章

  「啐!啐啐啐……」

  鮑荔女頂著一頭爆炸紫髮,臉上戴著哈雷藍眼鏡,恨恨地對著倉皇逃逸的客人背影大比中指。

  媽的!有錢了不起啊?

  「荔女學姊,好了啦,妳不要再生氣了。」

  「我怎麼能不生氣?去,幫我把鹽和米拿來,我要驅邪!」

  一旁染著金黃色長髮,表情十足無辜怯弱的瘦小女生緊張兮兮地揪著她的袖子,冒死勸說。

  「小姜,妳干嘛做人這麼善良?傻傻地被罵、被糟蹋都不要緊嗎?可是妳忍得下去,我卻忍不下去,雪特!以後就不要再讓老娘看見她,否則見一次扁一次!」荔女氣呼呼地轉過頭,抆腰忿忿地道:「下次她再挑剔妳的功夫比不上沙宣大師,妳就直接叫她去對街巷口找家庭理容院的如花好了。」

  小姜眼圈紅通通的,又感激又羞澀的說:「荔女學姊,謝謝妳。不過我想她下次也不敢再來了。」

  剛剛荔女學姊掄起拳頭直在那位中年貴婦面前威脅地晃來晃去,嚇得全場噤若寒蟬,那位中年貴婦更是驚恐到花容失色,巴不得趕快找地道鑽進去好逃離現場。

  唉……算一算,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次了。

  荔女學姊的正義感一天比一天強烈,相對的火力就一天比一天大,所以盡管她的技術是全店最頂尖的,但是敢冒險給她弄頭髮的客人還真沒幾個,通常熟客才有膽要求--我要指定一號設計師鮑荔女!

  荔女大剌剌地摘下藍眼鏡,露出一雙擬比秋水盈盈的明亮杏眸,只是裡頭永不熄滅的正義之火,流露出她英氣勃勃的氣息來。

  她甩了甩頭,抬起秀美的下巴道:「不來就不來,本店是有格調的,做的是高水平與有道德的良心事業,像那種被寵壞了的八婆不來也罷。」

  一名挑染成絲絲藍髮夾雜著銀光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一看見全店客人和員工都戰戰兢兢的模樣,他那張娃娃臉登時皺成了一團,苦命地呻吟了一聲。

  「我歹命呀!我歹命……」他當場唱起哭調仔。「阮呀公呀要死前呀有呀交代,粗呀魯呀的員工就不要請呀來,惹熊呀惹虎呀就是不要惹到……呃--」

  「店長!」荔女火眼金睛狠狠地掃過去,「這裡是高級的公共場合,你到底有沒有為我們店的氣質打算?在這裡唱哭調仔適合嗎?還有,你不是發誓要脫離家族殡葬事業嗎?怎麼現在又演起什麼孝女白琴?」

  哎喲!娃娃臉男人登時一驚。

  「對喔,我差點忘了。」他急忙對看得津津有味的客人和員工一叩首……啊,是一鞠躬,深深賠罪。「對不起,讓大家見笑了。」

  這就是春風美髮造型室的當家老大店長,姓白名勤,因為與傳說中的孝女白琴同音,加上有一副適合唱哭調仔的好嗓子,再加上是北部規模最大、資格最老的殡葬世家子弟,從小到大耳濡目染近朱者赤的影響之下,盡管非常地想要擺脫知名孝男代言人,卻還是會一不小心就洩了底。

  一時之間,全店的人擺手的擺手,搖頭的搖頭。

  「千萬別這麼說,我們了解,我們非常、非常了解。」

  面對鄉親們熱烈的反應,白勤忍不住攤了攤手,一臉感動地歎道:「唉,人長得太帥,太受歡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你嗎?」荔女毫不掩飾想吐的表情,「我咧嘔……」

  白勤大受刺激,「荔女學妹!」

  「干嘛啦?」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繼續扠腰道:「我還沒講你咧,一整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小姜學妹被欺負了你也不知道,廠商過來送貨你也不在,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地將這家店放在眼裡?」

  他畏縮了下,「我……有。」

  只是今天中午有個case臨時人手不夠,他阿爸使出恐怖的奪命追魂call,像拘魂似的硬是將他拘到某山頭,他足足唱了兩個钟頭孝女白琴又爬又跪又哭,好不容易等儀式結束,這才勉強被放下山來的。

  唉,真是要命喲,再這樣蠟燭兩頭燒下去,哪天被送上山頭種的就是他了。

  荔女看著他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有微微沙啞的聲音,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又被抓去臨時客串了。

  「去去去,我已經點完了貨,你去倉庫看看有沒有漏失的。」她放他一馬。

  白勤如獲大釋,「謝謝,謝謝、謝謝……」

  荔女走到她的專屬櫃子前,一邊取出她的美髮專用包,一邊疑惑地問著身邊掃地的小姜。

  「小姜,我想問妳一件事,妳盡量老實回答我。」

  「是的,荔女學姊。」小姜滿臉的義不容辭。

  她們都是同一間美髮專科學校出來的,學長姊與學弟妹的關系是鐵打一般的事實,校訓明明白白的寫著要「互相扶助,相互友愛」,所以她絕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啦!

  「我真的很凶嗎?」

  小姜的眼睛瞬間直了,小臉發愣,半天後才小心翼翼地道:「呃……讓我這麼比擬好了,今天……太陽是打東邊出來的嗎?」

  「廢話,太陽當然從東邊出來。」荔女皺起眉,隨即一震,杏眼圓睜,「嘿!什麼話,妳的意思是我本來就很凶囉?」

  小姜連忙捂住雙耳,哀叫道:「對不起,荔女學姊原諒我!」

  荔女一剎那間像是消了氣的汽球般,頹然地道:「原來在你們心目中,我真是個凶婆娘。」

  雖然這早已經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了,但是親耳聽到,老實說還是挺不是滋味的,唉。

  她天生就是這種火爆脾氣,正所謂路見不平氣死閒人,她就是那個最標準的「閒人」,所以才會每每沖動得跳出來拔刀相助。

  「荔女學姊,雖然妳很凶,但是我們都很喜歡妳呀,因為妳會保護我們耶。」小姜和幾個比較得閒的學妹忍不住包圍過來,你一言我一句地安慰她。

  「是啊、是啊,像上次有個小混混想要吃我豆腐,就是荔女學姊幫我打跑的,不然我可就慘了。」

  「還有我男朋友,上次來跟我要生活費,也是荔女學姊狠狠地訓了他一頓,現在他對我很好呢,還經常問我要不要零用錢。」

  「還有還有,有一個大牌藝人來店裡挑三撿四、吆五喝六的,若不是荔女學姊出馬,他恐怕連店都拆掉了呢!」

  荔女被她們一講又高興了起來。

  她雙手扠腰,得意洋洋地道:「對啊、對啊,我就是負責來鏟好除惡,替天下人抱不平的。」

  如果在古代,她鐵定是俠女。

  幾個小女生忍不住被她逗樂了。

  「是啊、是啊。」

  白勤忽然探頭出來,「對了,荔女,妳下午三點跟高太太有約喔。」

  「知道了,我挑染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揚聲回道。

  高太太是個雍容華貴的企業家太太,先生的公司是股票上市的知名計算機公司,也不劃怎地,她們倆第一次見面就看對眼,雖然一個四十歲,一個二十歲,卻經常聚在一塊高談闊論玩笑發瘋。

  有的時候荔女忍不住會羨慕、向往自己四十歲的時候也能像高太太那樣快活潇灑就好了。

  「好了,大家去做事,去做事!」她擺著手,笑吟吟地道。

  「是!」娘子軍們轟然答應。

  白勤看得真是感慨萬千啊,究竟要到幾時,他才能有荔女這樣的魄力與掌舵的豪氣昵?

  他撓撓頭,隨即笑了起來。

  沒關系啦,這樣他正好落得輕鬆,可以專心鑽研他的剪髮技術。

  最近他想要創造一種叫「七七四十九式柳葉刀」剪髮,正在積極練習中,希望有一天能夠發揚光大。

  到時候他們春風美髮造型室就發了,哈哈哈……

  
  他今年二十七,是某家國際航空公司裡最年輕的機長。

  他高大英挺,濃眉大眼,剛正堅毅的臉龐,無任何不良嗜好。

  他父母健在,身體健康,在台北與溫哥華各有一棟高級公寓,銀行帳戶裡有千萬元以上的存款,手頭上有數十張績優股票,開的是白色新款BMW,慣穿陸易斯威登的雪白亞麻襯衫和藍色牛仔褲。

  他脾氣不錯,性情穩定,閒暇時最愛養蘭花和桂花,也養了兩條熱帶魚。

  他知道他也頗受女性青睐,但是偏偏他最想要照顧寵愛的那一個,總是將他視若蛇蠍。

  唉,人生在世,果然不是事事都順遂的呀。

  不過房靜權對自己極有信心,終有一天可以完成自己最大的心願。

  而此刻,他一身英挺、器字軒昂的機長制服,拖著行李箱站在位於台北市內湖的寬敞優雅公寓門前,五層樓高的房子裡有三戶是房客,他這個房東住在四,五樓。

  從西雅圖飛回台北,他早上七點四十五分返抵國門,在處理完了一些必須的手續後,接著從桃園中正機場開車回台北。

  現在的他有著掩不住長程飛行的疲倦,但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渾身上下帶著淡淡性感頹喪的味道,經過的一群高中少女情不自禁臉紅心跳地看癡了。

  「妳看、妳看,他好帥喔……」

  「是某個電影明星嗎?」

  「不是,他穿著機長制服……哇!好年輕英俊的機長喔。」

  「我們去跟他要電話好不好?」

  少女們吱吱喳喳推擠著就要上前搭訕,驀然從公寓大門裡竄出兩只張牙舞爪的巨大狼犬,對著靜權撲了過去。

  「啊!」少女們齊齊驚叫。

  但見靜權微微一笑,輕抬高右手,伸出修長食指--

  「噓,坐下。」

  像變魔法一樣,兩只威風凶狠的狼犬登時乖乖地趴坐在他腳前,還發出撒嬌的嗚嗚聲。

  少女們看得目瞪口呆。

  靜權笑著低下身揉了揉兩顆大狗頭,「恭喜、發財,你們好嗎?」

  少女們愣愣地看著他眼神一亮、滿臉發光的俊美模樣,不需要問也感覺得出他渾身上下流露出的喜悅。

  在這令人目眩神迷的當兒,忽然一個大嗓門響亮地響起--

  「我等你很久了。」

  少女們抬頭望向聲音來處,不約而同嗖地吸了一口涼氣。

  哎呀,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呃,不是,是一棵鮮草活生生慘遭紫色糞金龜蹂躏。

  在大門方向,有一個頂著紫色爆炸短髮,小小的臉蛋,一雙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身穿黑色緊身衣和牛仔褲,腳蹬馬靴的少女,扠著腰做茶壺狀地瞪著她們心目中的英俊有為機長。

  「荔女!」

  偏偏那優質英俊好男人竟然像看到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一樣,滿面笑意,眼神溫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啊……看不下去了!

  一群高中少女心碎地掩目咚咚咚跑走。

  「你怎麼這麼慢?」荔女看著腕際的表,不耐地以腳尖點地。「我等一下還要去接祢芽。」

  聞言,靜權有一絲失望,但是他優雅地掩飾得很好。「妳們有約嗎?需不需要我接送?」

  「你不是剛剛飛回來?」她別了他一眼,揮揮手道:「不用了啦,你還是早點上床睡覺好。我爸叫我拿來給你吃的驢打滾和豌豆黃我放在你冰箱裡了,對了,你都不開伙的喔?冰箱裡面只有幾條起司和兩瓶冰酒,如果給房媽知道你就慘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怎地,一看到她,全身的疲憊都不見了,反而是笑意頻頻打心底湧現出來,怎麼也抑止不了。

  「喂,你有病啊?干嘛一直笑不講話?」荔女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我只是太驚喜了。」他微笑的說。

  「有什麼好驚喜的?」她納悶極了。「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啦?怎麼變得怪怪的,難道長途飛行會讓一個人腦筋變遲鈍嗎?啊,那你要當心喔,一年裡你起碼要飛三百天,你要保重。」

  「謝謝妳的關心。」靜權又好笑又好氣,拍拍兩只頻頻在他腳邊鑽來鑽去賣乖示好的大狼狗,「妳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好,待會開車送妳。」

  「真的不用……」她嚇了一跳,被他不由分說地拉回屋裡。

  這棟公寓外觀有倫敦的味道,每一道雕梁、每一個窗台都經過精心設計,還種了缤紛美麗的盆栽,甚至有座小巧的電梯。

  荔女羨慕得不得了,也曾經想過偷偷打聽這裡還有沒有房子可租,但房靜權是一定不會跟她收錢的啦,她又不想占人便宜,所以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就強忍著吞回去,只能三天兩頭有機會過來摸摸看看,流流口水算數。

  他們搭電梯到四樓,靜權走進臥房,荔女則是站在玄關和恭喜、發財等著他。

  「怎麼不進來?」他從房間探出頭來,眉眼間透著一絲疑惑。

  「脫鞋子好麻煩的。」她圈起雙手放在嘴邊大叫,「你快一點就是了。」

  沒辦法,誰教這一層起碼四十幾坪,講話不大聲點還聽不太清楚咧!

  唉,她真是羨慕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靜權搖搖頭,又縮了回去,但還是忍不住隔著臥房邊換衣服邊跟她交談。

  「妳最近好嗎?」

  「好什麼?還不是一樣倒霉得要命?」她一想起這個就沒精打彩起來。「恐怖的霉運如影隨形,看來我今年染成紫色的頭髮一樣逃不過。」

  脫下襯衫露出結實精壯胸膛的靜權忍不住嗆笑了一聲,「妳放心,命好不怕運來磨。」

  「啐!」她大翻白眼。

  廢話,像這種安慰人的話,她不知道已經吞掉幾噸了,可是哪有什麼用?她還是那麼倒霉。

  唯一感到比較窩心的是,還有三個姊妹淘跟她有相同的命運,只要這樣想,堵在心底的那口鳥氣也比較順了。

  幾分钟後,穿著米白色V字領線衫和白色長褲的靜權玉樹臨風地走了出來,笑吟吟地道:「走吧。」

  荔女眼前一亮,啧啧道:「你認真穿起衣服來也挺人模人樣的嘛。」

  「多謝誇獎。」他既覺好笑又感哀怨。

  在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完全不把他當作一回事吧,他有時忍不住會想,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遲鈍的野蠻「女友」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荔女牽著兩頭大狗一轉身,卻一家伙當頭撞上半開的銅鑄大門,撞得她眼冒金星,疼得鼻涕、眼淚差點飙出來。

  「媽呀!」她痛到蹲下來,捂著鼻子哀叫。

  「妳要不要緊?有沒有怎樣?」他心疼地急忙扶住她。

  荔女疼得好一會兒講下出話來,吸著涕淚,龇牙咧嘴道:「還、還好……鼻子沒斷。」

  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靜權大大鬆了一口氣,難掩疼惜地看著她,「來,讓我看看,需不需要貼塊清涼消腫的藥布?」

  「不用了啦。」她搖搖手緩緩站起來,忍不住抆腰對著兩只心虛喘氣的大狗,大罵道:「你們倆算什麼忠犬啊?竟然拉著我直接去撞門,下次要不要干脆拖我去跳基隆河算了?」

  恭喜和發財被罵得慚愧到頭都抬不起來,嘴裡發出嗚嗚聲努力求饒。

  「算了,牠們也不是故意的,妳還好嗎?要不要去看醫生?」靜權輕揉著她微發紅的俏鼻尖,聽到她斥責狗兒的話不禁忍俊不住。

  「沒關系啦,」她鼻梁酸痛掉淚的感覺漸漸消褪,吁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家裡養兩條狗不好,兩口犬就是哭,難怪我最近不是切洋蔥被熏得掉淚,就是鼻子撞到飙淚,連買眼藥水滋潤一下都錯買成綠油精,差點點得瞎掉。」

  靜權聽得心驚瞻戰,「荔女,妳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她白了他一眼,「霉運要來,我擋得住嗎?哼,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內心的痛苦,尤其每天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得先翻黃歷,躲這個避那個的,我都快瘋掉了。」

  「其實有些事是迷信,妳只要做事情前多注意一下……」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她狠狠地撞了一肘子,一口氣登時嗆住。「呃,咳咳咳……」

  荔女瞪了他一眼,收回行凶手肘。「閉嘴,這句話你已經講過N遍了。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的話,本姑娘還用得著大傷腦筋嗎?該小心的我都小心了,可是盆栽就是那樣剛好會掉到我頭上,鳥大便就是會落在我新買的鞋子上,還有剛洗好頭後就會遇到下大雨……你倒是說說看,我要怎麼注意?啊?」

  他被劈頭一頓講得啞口無言。

  的確,他從小看荔女倒霉到大,一般人一輩子所能遇過的倒霉事,她只要一個月就差不多都遇上了,她至今還能夠健在,也可以說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他道歉。

  「這還差不多。」她哼了哼,粗魯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走啦,我快要遲到了。」

  他貼心地接過恭喜、發財的煉繩,邊叮咛她,「慢慢走,小心頭。」

  他這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都撞不到門框,可是她光是這個月就撞到了五次,所以不可不防。

  「謝啦。」荔女抬頭望了他一眼,不是不感激的。

  但是這個體貼入微到龜毛的房靜權有時候麻煩得要命,干嘛老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像易碎的水晶一樣,無論她講什麼說什麼,甚至對他動手動腳的,他還是那副笑吟吟、翩翩儒雅的樣子,她有時忍不住越看越火,就越想對他大聲。

  是棉花糖做成的啊?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

  哼,像他這種英俊高大又溫吞如水個性的男人,一定是女同事或女性朋友們要怎樣就怎樣,一點原則都沒有,像這樣的男人最討厭了。

  偏偏他又是大她七歲的青梅竹馬、隔壁鄰居、同校學長……更慘的是全眷村的叔叔、伯伯、大嬸、阿姨們都拿他們當一對看待,害得她費盡口舌地解釋卻全然無用。

  像老爸吧,今天又做了驢打滾點心要她送來,而昨晚房媽則是拎了兩串的湖南粽到她家,興興頭頭地說要給未來媳婦吃呢。

  再這樣搞下去怎麼了得?她以後還要做人耶。

  更惱人的是,這個可惡的房靜權面對鄉裡老小的誤會,卻從不澄清也不否認。

  唉!




第二章

  白色BMW駛近EZ電臺大樓的門口停了下來,車窗緩緩降下來,首先露出的是恭喜、發財兩顆大狗頭,汪汪汪地叫著,興奮地哈著氣。

  身穿哆啦A夢T恤和白色直管牛仔褲,腳上穿著雙路邊九十九元便宜貨的球鞋,清秀到近乎平凡的艾禰芽,在看到兩隻超快樂的大狗時,向來淡淡的神情不禁浮起了一絲笑意。

  她揉了揉兩顆大狗頭,「嗨,恭喜、發財。」

  砰地一聲大響,荔女粗手粗腳地打開車門,眉飛色舞道:「阿芽,快上車,房大頭要免費送我們去內湖花市。」

  禰芽還來不及反應,高大溫文的靜權已經下了車,對著她微微一笑。

  「禰芽,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禰芽眼神一亮,依舊慢條斯理地道:「房大哥,你今天怎麼有空?」

  「我剛回國。」他笑歎一聲,「可惜我工作太忙,身不由己,否則真該常常碰面聚會聊聊才是。」

  荔女忍不住擠開他,白了他一眼,「你沒事鑽在我們女人堆裏做什麼?打聽八卦啊?你也不能跟我們討論哪一個牌子的衛生棉好用,碰面要幹嘛?」

  禰芽差點暈倒,趕緊捂住她的大嘴巴,沒好氣道:「鮑荔女,你今天沒刷牙啊?你不開口沒人當你啞巴。」

  連衛生棉這種私密用品都大剌剌的講出來,她乾脆直接借用電臺的廣播系統全國放送好了。

  這個女人真是腦筋有毛病,她難道不知道房大哥的心意嗎?這麼粗線條、沒神經的,她真是為房大哥的「缺少品味、有欠思量」而歎息。

  靜權忍著笑,眸光明亮地看著禰芽,「你別緊張,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反正我也被荔女罵慣了。」

  「她是女張飛個性,你多包含她。」禰芽威脅地瞪了要抗議的荔女一眼。

  「我瞭解。」他笑咪咪的點頭,「我就是喜歡她這樣衝動熱情的個性。」

  禰芽一呆。

  荔女卻一副大大受不了,急忙掰開她的手,哇啦哇啦大叫起來。

  「什麼喜歡不喜歡?房大頭,你不要再製造曖昧了好不好?將來我嫁不出去都是你書的,誰讓你一天到晚破壞我的清白。」

  「我會負責的。」靜權半真半假地試探道。

  「負你個香蕉芭樂責啦。」她火氣旺盛,纖指用力戳著他的胸口。「你只要別一天到晚大嘴巴,就不會有什麼負不負責的問題了。」

  她最氣他這樣,好像她真的跟他有什麼。

  「你幾時才會明白呢?」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搖頭苦笑。

  「明白什麼?」她斜眼瞅著他。

  「我們倆不只是青梅竹馬,我們之間大有發展餘地。」他誠摯地道。

  荔女一怔,臉頰莫名地臊熱了起來,慌忙地呸道:「呸呸呸!又來了,不要講那些有的沒的好不好?萬一禰芽當真的怎麼辦?」

  靜權有種暈死過去的衝動,禰芽卻滿是同情地看著他。

  這男人簡直是前輩子欠了荔女好幾千萬的會錢,今生才會莫名其妙地喜歡上她。

  不過緣分是最奇妙的東西,從來就沒人能摸得透、猜得準的。

  「我們上車吧。」禰芽輕咳一聲,化解這個尷尬的場面。

  「好的。」他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別客氣。禰芽聳了聳肩微笑。

  荔女半張著小嘴傻儍地看著他倆的「默契」舉動,不知怎地,心頭一陣怪怪的,悶悶的。

  房大頭……跟禰芽好像挺合得來?

  一到內湖花市,靜權原是打算陪她們逛花市買盆栽,再送她們回天字眷村,可是車子才在路邊停下來,荔女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急急喚著人與狗下車。

  「荔女,不如我陪著你們——」

  「不要、不要,你的眼皮都快掉到下巴了,還是早點回去睡覺,要不然逛到一半被仙人掌紮到還是摔進桂花叢裏,到時候又說是我的黴運害的。」荔女小臉神情極不自然,拼命趕著他。「去去去,回家去。」

  「我不會那麼——」

  「謝謝你載我們,下次見!」她不由分說,像逃難似地抓著狗、拎著禰芽就往花市門口沖,根本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

  禰芽幾乎腳不點地被拖進花市裏,置身在綠色植物和花海香氣中,卻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在趕羊啊?」她努力掙開荔女力大無窮的掌控。「鮑荔女,你有沒有量過你的臂力多大?天啊,你居然可以輕鬆地拖著一人二狗跑。」

  「這有什麼?」荔女一臉的得意,「我昨天還抓起一名約有一百公斤重的無賴摔到對街,唉,你都不知道那個場面,簡直是全場歡呼啊!」

  禰芽呆了一呆,「我的天。」

  「哼,誰教那個無賴不知死活來收我們春風美髮造型室的保護費,現在恐怕是他得向員警申請保護令了,因為我已經撂下話,見他一次K一次。」她昂起小下巴,得意得不得了。

  「你當心被提報流氓管訓。」禰芽忍不住提醒她。

  「不會啦,我這可是申張正義耶,員警沒道理對我怎樣。」她樂天得很。

  禰芽沒力地捂住額頭,強忍住一聲呻吟。「四肢發達果然頭腦就簡單,真不知道那個優秀的房靜權是被你哪一點迷住了?一身的蠻力嗎?」

  「你說什麼呀?」荔女被口水嗆到,氣急敗壞地道:「我跟房靜權又沒什麼,他也沒有被我迷倒,你你你……說……那個……」

  「荔女,你心虛了。」

  「我我我……哪、哪有……」她難得地結巴。

  「我認識你二十年了,只要你開始結巴,就表示你在心虛,這招屢試不爽。」禰芽冷靜地道。

  荔女的臉蛋一忽兒青、一忽兒白,到最後漲成了豬肝紅色。「艾禰芽,我、我又沒有喜歡上房靜權。」

  「我『又』沒有說你喜歡上房靜權。」她露出一絲老謀深算的微笑。

  「我我我……」

  禰芽看她急得滿頭大汗,最終還是下忍心,自動轉栘話題。

  「你今天要幫鮑爸買什麼盆栽?」

  「文竹和武竹。」荔女鬆了一大口氣。

  「要多大盆的?我記得我們電臺有個工讀生的爸爸就在這裏賣花,我們去他那裏找找好了,也許還能打個折。」禰芽盤算著。

  「好呀、好呀……啊!」

  她們倆話還沒說完,就齊齊一腳踩進地上一個施工未填的窟窿裏去。

  Shit!為什麼連買個盆栽都那麼倒楣啊?

  當天晚上,荔女在家裏對著面前的一盆白嫩嫩杏仁豆腐發呆。

  為什麼她今天一聽到禰芽說到她與房大頭的事,會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像是有滿腔的辯白要說,卻熱熱地堵在胸口,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房大頭最愛開玩笑了,他每次總是表現出一副情聖的模樣,可是天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何況他從以前到現在,身邊一直都不乏美女相伴呢。

  嗯哼!

  她永遠記得國小時的自己,總是趴在自己家的圍牆上偷瞄身穿高中制服,清瘦儒雅的他跟隔壁眷村的知名美少女,一同在她家的桂花樹下漫步而過。

  他低頭凝視著意亂情迷的美少女時,那溫柔到教人嫉妒的眸光,就連仍是小學生的自己也看呆了。

  他一向是個名列前茅的頂尖優秀學生,渾身散發出濃濃的書卷味,高二就跳級讀大學,大學尚未畢業就被美國知名的航太企業網羅,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他就成了亞洲最年輕的國際航空機長,回到臺灣任職於某大航空公司。

  他回來的那一天,房媽媽放了一整個上午的鞭炮,她還被分派去幫忙包團圓餃子,歪七扭八的手藝連房媽媽都看不下去,索性要她去門外等「載譽歸國」的房靜權。

  在眷村清一色的老舊紅色大門外,她看到英俊挺拔的他下了車,駕車送他回來的司機是個時尚明媚的美女空服員。

  在那一瞬間,她心底有個什麼東西輕輕鏘地碎掉,從那天以後,她收起一見到他就臉紅的古怪習慣,開始用大嗓門和粗枝大葉的舉止面對他。

  然後一直到現在。

  禰芽涼涼輕諷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點醒,她忽然微微瞥見了心底深處某個總是關得緊緊的地方。

  裏頭藏的是什麼?她已經忘了。

  但總覺得是非常非常隱密和脆弱的某種東西……

  不不不,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理會,她就依然是安全的。

  「寶貝女兒,你發什麼呆呀?」鮑爸移動著胖嘟嘟的身材坐了下來,慈眉善目得像土地公公的紅臉還沒開口,就先抹了一額頭的熱汗。「今年的夏天是怎麼回事,熱成這德行可怎麼過呢?」

  「吃豆腐吧。」她把一口也未動的杏仁豆腐推到他面前。

  腦子一發脹,就完全沒胃口了。

  「你有沒有把點心拿去給靜權吃啊?」

  「當然有。」說到這個,她忍不住有些抱怨起來。「老爸,都是你啦!」

  「我?我怎麼了?」鮑爸愣住了。

  「以後要送點心給房大頭你自己去,我很忙,而且也不想再看到房大頭了。」她賭氣地道。

  鮑爸一聽,不禁急了。

  「為什麼不呢?你忘了以後你可是他的媳婦,怎麼可以不想看見他呢?難不成你想賴帳嗎?」

  「賴什麼帳?我根本沒有答應要嫁給他。」她真是被這群天真的老人家氣死,哪有這樣一相情願地做兒婚女嫁的盤算,一點都不用顧慮到她的感受?

  就像她的死黨之一,也就是住在隔壁的隔壁的甄銀當,今年初被甄爸莫名其妙推出去嫁了個男人,幸虧銀當倒了十八輩子的楣,終於有點否極泰來的跡象,居然嫁的男人還是人中龍鳳,待她更是一等一的好。

  否則的話,要是婚姻不幸福,她真不知道甄爸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甄媽呀。

  可是她們四個死黨的老爸也是死黨,一天到晚盡打算著怎麼替她們找一門好親事,好一嫁了之無爹事。

  「哎呀,我的寶貝女兒,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和靜權可是青梅竹馬。」鮑爸搖頭晃腦,義正辭嚴地道,好像「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就能夠表述一切。

  「哪有青梅竹馬?我在我家吃青梅子,他在他家騎竹馬,這樣就算青梅竹馬,就可以送作堆喔?」荔女橫眉豎目的說著,「要真是這樣的話,天字眷村裏跟我同年紀的男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你女兒恐怕一天嫁一個也嫁不完。」

  「你在說什麼呀,當然不是這麼算的。」鮑爸被女兒嚇壞了。

  「不然怎麼算?」她倏地站起來,又嚇了鮑老先生一大跳。「總之,以後不要再把我跟房大頭擺在一起講,否則我就去打到他殘廢兼毀容,看到時候你們還要不要我嫁給他!」

  鮑爸咋舌不已,全身雞皮疙瘩都排排站起來了。

  哎呀呀,大事不妙,他這個女兒可是出了名的凶蠻,萬一她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真跑去打傷了靜權可怎麼辦啊?

  他著急地撲向電話,拿起話筒就撥了那一組熟悉的號碼。

  「親家,事情不好了呀!」

  一大早,荔女就心緒惡劣地邊嚼著燒餅,邊藏著機車往上班的方向去。

  搞什麼東西,那個死房大頭又害她昨晚氣到胃痛、頭暈還兼失眠,滿腦子都是想著怎麼找藉口去痛打他一頓。

  如果不是怕傷房媽媽的心,她可能半夜就掄起鐵拳直奔他的高級公寓了。

  媽的,她的腦袋就已經很不愛想事情了,他偏偏要搞出一堆麻煩透頂的事情教她心煩。

  氣死了,他明明就沒有那個意思,為什麼不早早跟兩邊的長輩說個清楚?害得她又被迫發脾氣恐嚇自己的老爹。

  前頭是綠燈,她油門一催就沖向前,沒想到一輛跑車打小巷子斜斜闖過來,她心一驚,猛地煞車,整個人差點摔出去。

  總算平常俐落的身手和蠻力發揮了作用,她硬生生用雙腳定住了機車的衝力,在間不容髮的瞬間止住車子,和跑車恰恰保持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驚魂甫定的她忍不住跳下車,小手叉腰破口大駡。

  「喂!你是色盲啊?沒看見紅燈啊?你給我下來,有膽你給我下來解釋解釋!」她氣呼呼的吼著。

  路人和汽機車的駕駛紛紛驚異的側目,本來有人想停下來主持正義,可是跑車裏鑽出的渾身刺青大漢登時嚇得所有人車急忙逃竄躲避。

  這年頭閒事可不能亂管,否則是會出事的。

  刺青大漢大搖大擺地下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鄙夷地瞪著荔女,站著三七步的雙腿甩抖著。

  「你說啥?明明就是你擋了老子的路,居然還有膽子跟老子大小聲?」他惡聲惡氣地道。

  啐!一個身高還不到一百六十五的瘦巴巴少女居然敢跟他嗆聲,真是出門忘了帶眼珠子。

  荔女滿肚子的火氣正沒處發洩,她一個箭步上前揪起大漢的衣襟,「去你的,有種再說一遍!」

  「你……咳咳!放手……」刺青大漢被她這麼一抓,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驚恐地想掙脫開來。

  「快跟本姑娘鄭重道歉,否則我是不會放手的,信不信我一把掐斷你喉嚨?」她凶巴巴地威脅道。

  這時在一旁圍觀的路人們不知道叫員警來了以後,到底是該救紫髮少女還是刺青大漢?

  「我……」刺青大漢只覺得喉頭被一股蠻力箍緊,不久眼前開始發黑,臉色漲得通紅,連忙嗆咳大叫道:「我、對不起……咳咳,對不起、對不起……你、你可不可以放手……」

  「幹嘛這麼快就跟我道歉?」荔女更生氣,這樣自己就沒有理由揍他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就不會再堅持個幾分鐘嗎?這樣我就算想揍你也揍不下去了,媽的,像你這種兇神惡煞平常欺負人的時候不是很嗎?」

  刺青大漢嚇得兩腿發軟,邊咳著邊討饒,「拜託你放過我,咳咳!是我對不起……我的錯、我的錯……」

  她忿忿地將他扔回引擎蓋上,砰地一聲發出巨響,刺青大漢摔得頭暈眼花,不過總算一口氣喘得過來了。

  「下次就不要再讓我遇見你,否則遇你一次扁你一次!」她再度撂下自己的招牌老話。

  「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走……我馬上走……」他一臉狼狽的逃回車子裏。

  「再開快車我就砍斷你的腳筋。」她心裏仍是余怒未平,又紅眉毛綠眼睛地補了一句。

  刺青大漢不敢再說話,乖乖地將車子緩緩駛離。

  荔女呼了一口氣,手上的燒餅也不吃了——她方才單手拎起那大漢,甚至連另一手的燒餅都沒掉半顆芝麻粒呢——塞進背包裏,跨上機車繼續往前騎去。

  所有的人是看得目瞪口呆,只能傻傻地目送她英勇又兇悍的背影離去。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9-25 06: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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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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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荔女一整天都投入工作裏,剪了七、八個頭,還幫另外一個設計師燙了個最新造型的髮型,等到她感覺到肚子餓得咕嚕嚕作響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咦,你們怎麼都沒有人叫我吃午飯?」她這才發現自己連午餐也沒吃。

  全場的人都僵了一僵,最後有人鼓起勇氣囁嚅著開口。

  「荔女學姊,因為你早上臉色鐵青著進來,我們……沒人敢叫你。」

  她一怔,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她一整天覺得耳邊很安靜的緣故,可是這票學姊妹也太誇張了吧?她又不是年獸,幹嘛一出現就沒人敢作聲?

  荔女忍不住有一些感慨,無精打采地歎了一口氣。

  「荔女學姊,你不要想太多了,其實我們也不是怕你,只是覺得你已經在生氣了,最好不要再惹惱你。」這話不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

  眾人連忙對她抹脖子、擠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反正我是惡婆娘。」荔女突然覺得胸口發悶。

  唉,就算學姊妹們感情再好,可是畢竟她們還是不夠瞭解她啊,她真的沒有那麼恐怖呀。

  想想還是銀當、禰芽和小紈最清楚她的性情,也最不會把她的壞脾氣與嫉惡如仇當一回事了。

  小薑從外頭拎了兩大袋便當進來,甜甜地叫道:「大家吃飯羅!荔女學姊吃飯,白勤學長吃飯,阿滿姊吃飯,秀氣姊吃飯……」

  荔女頓時感動得差點飆淚,倏地一把抱住了小薑,「嗚!果然還是小姜妹妹最有良心。」

  「咦?什麼啊?」小薑呆了呆,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一名英俊高大、儒雅翩翩的熟悉身影緩緩踏進春風美髮造型室。

  「房大哥!」有人眼尖,又驚又喜的大叫。

  一時之間全場沸騰了,就連熟客都興奮難耐。

  「靜權,你幾時飛回臺北的?」

  「哎呀!房大哥還是這麼帥氣。」

  「而且還是紳士得不得了……咦,是巴黎美心的巧克力耶!哇,房大哥又帶禮物點心回來給我們了。」

  「靜權,幾時回來的?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調到國外去了,害我亂想你一把的!」白勤一個大步上前,殷勤熱切得不得了,和他兩手交握。

  「謝謝你的關心,我也很想念大家。」靜權微笑道,眼神燦爛明亮極了。

  啊現在是什麼情形?

  荔女不是滋味地瞅著全場強強滾的氣氛,再瞄向身穿淡藍色休閒上衣與藍色牛仔褲,露出挺拔身材和一雙教人流口水的修長長腿,他臉上那抹親切優雅的笑容,看在她眼中分外刺眼。

  又來了,又笑成這副淫蕩三八的樣子……

  她眯起眼睛,咬牙切齒。

  「荔女,原來你在這兒。」靜權的目光一搜尋到她,立時一亮,興高采烈地大步走到她身邊。「我來帶你去吃晚餐,你想吃什麼?」

  刹那間,荔女感受到在場眾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每一雙眼睛都充滿又嫉又羨的紅光,幾乎在她身上灼出點點洞來。

  「呃,我不餓。」她立時反應,做出違心之論。

  「別這樣,就當是替我接風洗塵。」他笑咪咪,好脾氣地道。

  她哼了一聲,「你天天飛來飛去的,我哪有那個閒工夫和閒錢幫你接風啊?我自己都快要喝西北風了。」

  「當然是你請客我付帳了。」他的性情好得不得了,笑吟吟道,完全沒有被面前這個惡女給嚇白臉或是激到火冒三丈,顯然修行已臻化境矣。

  在場眾人是看得嘖嘖敬佩稱奇不已。

  唉,阿母有交代,嫁夫當嫁房靜權,像這種好男人才配叫做男人啊!

  「可是我……」

  白勤已經看不下去了,他湊趣地插嘴道:「荔女學妹,你去吧,其他的我們來就好了,難得你有約會……啊,不是啦,我是說難得你們有空碰面,一塊吃個飯吧。」

  「白老勤,嘴巴放乾淨一點,誰跟誰約會啊?」荔女狠狠惡瞪他一眼。

  眼看白勤噤若寒蟬的模樣,靜權不禁失笑,備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荔女轉頭就想要嚴詞拒絕靜權,偏偏肚子不合作,在這時咕嚕嚕地大叫,徹底洩了她的底。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臉微微一紅,惡聲惡氣地道:「好吧、好吧,就當作給你一個面子吧,我要去吃麻辣鍋。」

  約會約到麻辣火鍋店去?

  見他有些猶豫,荔女逮到機會得意洋洋地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小薑,送客。」

  白勤在一旁啼笑皆非,荔女學妹以為他開的是朝秦暮楚、送往迎來的怡紅院啊?

  「麻辣火鍋是嗎?」靜權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露出微笑,「沒問題。」

  他背後隱約發出幾聲慘叫聲,都是在場詳知內情的學妹們,她們最是瞭解荔女學姊吃起麻辣鍋來的那股狠勁。

  「沒問題就走羅!」荔女高高興興地脫下制服圍裙,一手勾著他的手臂就往大門方向拖去。

  「呃,那各位……下次見!」靜權被拖著走猶不忘翩翩風度,跟在場所有人招呼道別。

  登時全場的人排排站,抹眼淚的抹眼淚,吸鼻子的吸鼻子,都為即將面臨酷刑的好男人揮手送行。

  「你一定要撐住,熬過去啊!」

  荔女拉著他鑽進BMW裏,耳邊還嗡嗡然地聽見有人在歎氣。

  什麼跟什麼?這票人是什麼態度?

  「你的同事都很有意思。」他笑著發動車子。

  「還不錯啦,就是老愛把我當惡人谷出來的凶婆娘。」她的語氣有一絲無奈。

  他強忍著笑,「他們都很敬愛你。」

  聽見這個形容詞,荔女忍不住皺了皺鼻頭,「敬愛?聽起來像是在形容銅像的。」她可是個活生生的人耶!

  「哈哈哈……」他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啊。」

  「換一個角度想,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的殊榮。」靜權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喘著氣笑看著她。

  她懷疑地盯著他,「你沒搞錯吧?我被人家當作銅像還算是一種殊榮?」

  「通常都是偉人才會立銅像,像我們這種尋常的凡夫俗子可是想求也求不到的。」他笑道。

  「那也不一定,日本那一隻忠狗還不是被立成銅像?」她沖口而出。「我也不想要當狗啊!」

  靜權一怔,又彎腰躲到一旁去痛笑喘息。

  荔女大翻白眼,真是不知道該講什麼才好了。

  啐,笑笑笑,牙齒白呀?

  她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荔女與靜權坐在知名麻辣鍋店的典雅紅木包廂裏,看著火花紅湯沸騰滾燙,陣陣誘人辛辣的花椒香味飄散在空中。

  靜權努力忍住打噴嚏的衝動,遲疑地建議道:「不如我們吃鴛鴦鍋好了。」

  「你怕辣呀?」她挑釁地挑起一邊秀眉,邊迫不及待地涮了片雪花牛肉片沾醬塞入嘴裏。

  「呃,不……不怕。」他的掌心在冒汗。

  事實上他並非不能吃辣,輕微的辣味還能接受,但是荔女今天點的偏偏是最辣的四川鍋……

  他暗暗吞了口口水。

  「你怎麼不吃?」她已經唏哩呼嚕埋頭大啖,吃得滿頭大汗之際突然抬頭髮現他連筷子都還沒動。

  「吃,當然要吃。」他連聲道,拿著筷子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的。

  荔女看著他小心翼翼如臨大敵且面色凝重地吃著火鍋,每夾起一片食物放到鍋裏涮時,臉上的神色就嚴肅一分。

  她憋在肚子裏頭笑歪了。

  哈哈哈……這還是他頭一次吃東西吃到屏氣凝神、滿頭大汗,好像唯恐沒有憋住,就會失控地辣到噴火。

  這兩天自他回來後,她悶在心裏的一口鳥氣登時消散了七七八八。

  靜權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食道和胃可以同時被美味與燒灼感翻攪了個天翻地覆,麻辣鍋很好吃,但是他的胃更激烈搓揉,好像隨時會尖叫出聲。

  天啊,真辣!

  他拼命地灌著烏梅汁。

  「要不要再來兩塊麻辣鴨血?」她不懷好意地問道,滿意地看著他臉色大變。

  「我、我……」他的筷子在抖動。

  在國外求學就業多年,他有些感染到外國人的飲食習慣,對於恐怖的傳統美味小吃,什麼豬大腸、雞睾丸、腰花、豬血、鴨血的,是看了就想打寒顫。

  「你不想吃啊?太可惜了,我特意留給你的說。」她假意失望,伸出筷子夾起那塊紅通通的鴨血。

  「不不,我想吃,我……」他一時情急,筷子也去爭夾。

  就在這樣拉拉扯扯間,忽然一大塊鴨血失勢飛了出去,啪地正中鄰座一個滿臉橫肉的年輕小混混臉上。

  「幹什麼?」小混混嚇了一大跳,隨即勃然大怒。

  「對不起,是我們的錯。」靜權連忙致歉,為自己的大意與不小心。

  「哎呀,怎麼那麼剛好?」荔女掩著嘴巴竊笑,「真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年輕小混混和同桌的三個弟兄正是血氣方剛又脾氣火爆的年紀,哪由得人道歉解釋就算了,登時一甩筷子,XXX等國罵紛紛出籠,挽起袖子就撲上前來。

  用餐的客人們不約而同驚叫起來。

  靜權臉色倏變,焦急地阻擋在荔女身前,用手臂去格開對方猛烈的拳頭。

  可是猛虎難敵猴群,尤其他很少與人動手,儘管仗著年輕和體魄健康與反應靈敏,依舊在淬不及防間被揍中了好幾下。

  「房大頭!」荔女眼睜睜看著他挨了好幾記重拳,嘴唇都破了,但他在狼狽地格阻擋間卻怎麼也不肯閃躲開,為的就是保護身後的她。

  電光石火間,她的心臟絞擰成了一團,一股又熱又酸楚的感動直沖腦門。

  他就算被打也要死命保護著她!?

  這個強烈的認知像閃電般劈中了她,她想哭,又想笑,一時之間竟傻掉了。

  等到她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靜權英俊的臉龐已經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血漬,她霎時血脈僨張起來。

  「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打房大頭,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她二話不說推開靜權,一記粉拳用力地擊中年輕小混混的鼻頭。

  「哎喲喂呀!」小混混作夢都沒想到這女人的拳頭比一百公斤的鐵錘還重,登時流下溫熱熱的鼻血。

  「你打我們老大!?你這個死丫頭,不給你嘗嘗我們的厲害……媽呀!」

  其他三名小混混狠話還未撂完,就被荔女左勾拳、右勾拳、過肩摔……當場跌了個狗吃屎,趴在地板上半天爬不起來。

  原本乍著膽子要過來幫忙的眾人不禁猶豫了,呃……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該不該幫忙啊?

  荔女輕輕鬆鬆地拍了拍手,不屑地撇了撇嘴,「哼,要跟我動手,再回去練個一百年吧!」

  靜權震撼又感動地看著她,慚愧又敬佩得不得了。

  「荔女,謝謝你。」他沙啞著開口,大手邊揉著作疼的腹間。

  她注意到他的動作,驚慌失措、緊張兮兮地一把架起他,「你要不要緊?我帶你到醫院,我、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沒關係的,我……」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力大無窮的荔女架起來拖出店門了。

  麻辣鍋店的老闆追到門口,「小姐,你們——」

  「我們的開鍋費和店裏桌椅的損失去找那四個小混混要!」她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媽的,再有異議我就告你見死不救!」

  「啊?是是是……慢走,慢走。」老闆慌了手腳。

  荔女像個英勇神氣的復仇女神,就這樣拖著靜權消失在眾人滿心敬佩的目光裏。

  嗚嗚嗚,都是她的黴運害的啦!

  荔女著急地站在急診室旁的X光室門外,等待著靜權自裏頭出來。

  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他腦袋有沒有被敲壞?

  怎麼辦?如果優秀的房大頭真的被打壞了腦袋瓜子,她該怎麼向房媽媽交代?

  還有天字眷村的每個叔叔、伯伯都不會放過她的,因為房大頭可是天字眷村最引以為傲的子弟啊!

  而且她的心又急又痛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可是為了保護她才受了這麼多的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光是內疚就足以淹死她了。

  「荔女。」靜權英挺的臉龐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卻絲毫不掩淡淡從容的優雅,他緩緩自X光室走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進去開會的咧。

  「房大頭!」荔女一個箭步沖向前,緊張地抓過他的手,這邊摸摸、那邊瞧瞧,還不時敲一敲以確定沒有筋斷骨折。「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嗯咳!」護士小姐在一旁不滿地大聲咳了咳。

  她猛然轉頭,「幹嘛?」

  「病人身上有傷,你這樣用力敲擊會加重他的傷勢。」護士小姐不滿地道,可是在望向靜權的時候卻是眉開眼笑,溫柔和氣得不得了。「房先生這邊請,醫生在這邊,我待會幫你用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再幫你擦優碘。」

  荔女不是滋味地瞪著護士小姐,啐!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護士小姐,謝謝你,我女朋友只是很擔心我。」靜權微笑著對荔女伸出手,近乎撒嬌地道:「我頭有點暈,你攙著我好嗎?」

  「好好好。」荔女登時心花怒放,像小狗般飛撲向前,所有的不爽在刹那間都跑得不見影了。

  護士小姐氣得牙癢癢的,她橫看豎看都看不出這個「一臉暴戾之氣」的野蠻少女有什麼優點,居然能夠成為這個優質好男人的女友。

  在醫生幫他診治時,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荔女心窩暖洋洋的,卻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怎麼還能待她這麼溫柔、這麼好?他一點都不生氣嗎?

  今天這場天外飛來橫禍都是她招來的,他為什麼不惱她、不氣她?如果他痛駡她一頓,她心裏還會好過一些。

  「大致上還好,只是皮肉傷,但X光顯示你有輕微腦震盪,回家以後要多喝水、休息,最好能夠靜養一兩天。」老醫生頂頂老花眼鏡道。

  「好的,謝謝您。」靜權平靜地點頭。

  荔女在一旁卻緊張得不得了,「醫生,他是開飛機的機長,腦震盪有沒有關係?如果飛機飛到很高的地方,艙壓會不會影響他的腦袋?會不會有問題啊?」

  「這樣啊。」老醫生下意識地端詳著他,「你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機長?真是了不起,後生可畏。」

  「而且還是飛國際線的喔。」她得意洋洋地補述。

  「國際線的啊?」老醫生驚呼。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們一老一少討論得無比熱烈,從年輕有為講到兵險的重要性,再從航空公司的票價昂貴講到老醫生上次去日本時,遇到亂流嚇得險些尿褲子的趣事……

  靜權在一旁禮貌有耐性地聽著,卻是忍笑忍得好痛苦。

  唉!

  到最後,老醫生也忘了要說輕微腦震盪會不會影響駕駛飛機,所以當他們離開醫院回內湖公寓的途中,荔女就霸道且強迫的宣佈他這兩天都不能飛行,免得飛到一半腦震盪發作。

  靜權邊開著車邊捂著額頭想笑,可是微微牽動到了嘴角的傷口又疼得一縮。

  「你怎麼了?很痛嗎?要不要吃包藥?」她眼尖的看到他的動作。

  「沒事,我沒事。」他搖搖頭,清了清喉嚨,「真的只是皮肉傷。」

  「話不能這麼說,你有輕微腦震盪耶!」她氣急敗壞道。

  他怔怔地看著她,陡然發現她……居然在擔心、緊張、關懷他!

  「荔女,你在擔心我嗎?」他屏住呼吸的等待她的回答。

  作夢都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麼大的進展,這麼棒的好事落在他頭上。過去的一個小時比他兩年來的努力還要進步神速,她居然沒有罵他、捶他、酸他,而是露出焦急關心他的神情。

  他覺得頭有點發暈,唇角頻頻難以自抑地往上揚……是腦震盪的後遺症開始出現了嗎?

  「我關心你?」她呆了一呆。

  他笑眯了眼,「你在關心我。」

  「哪、哪有?」她小臉破天荒出現了一抹酡紅,扭扭捏捏地道:「不、不要亂講,我只是怕對房媽媽難以交代。」

  老天,她是怎麼了?怎麼心跳得那麼急?

  他咧嘴傻笑,「你在關心我,你在關心我。」

  「你是被打壞了腦袋呀?」荔女滾燙著小臉,用大嗓門掩飾內心的無助和嬌羞。「開你的車啦。」

  「是。」他還是笑得好不暈陶陶。

  荔女害臊地將頭轉向車窗,緊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該死的心臟跳那麼快幹嘛?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荔女清晨五點就醒過來了,然後怎麼也睡不著。

  房大頭現在還好嗎?傷口有沒有換藥?腦震盪有沒有影響?他會不會睡到半夜突然頭痛、然後在床上翻滾?

  噫,越想越恐怖,她再也沒有辦法安心地賴在床上了,一骨碌地翻身起來。

  清晨的臺北市靜靜地沐浴在晨曦中,天字眷村裏已經有些微動靜,不少老伯伯已經在小公園裏打太極拳,而各家的老媽媽也開始做早餐,隔壁艾叔叔家也飄出了饅頭的香氣。

  房媽還不知道兒子受傷,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會熬雞湯或補品火速拿去給他補補身子的,不過,她同時也會非常、非常擔心,嗯,那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好了。

  其實房大頭幾次三番都想要請房爸、房媽搬過去跟他同住,但是他們倆堅持要留在這個住了大半輩子、人情味濃厚的眷村,怎麼也捨不得這些老鄰居、好弟兄。

  既然不能給房媽知道,房大頭又無人照顧,而且又是她害他慘遭受傷的……

  荔女一顆良心翻來覆去內疚得要命,真想做點什麼彌補他。

  聽說受傷的人要喝新鮮魚湯,傷口才會好得快,也許她應該去買條鮮魚拎到他家去煮。

  二話不說,荔女隨隨便便穿了件藍色T恤和七分褲,抓起背包丟進手機和錢包就往外沖。

  二十分鐘後,她提著一條魚,直接開門上樓。

  房媽媽給的鑰匙在這時發揮了作用,她可以給他一個驚喜呢!

  荔女走出電梯,止不住滿心的期待與興奮,偷偷地插入鑰匙旋開了門。

  整個屋子靜悄悄的,敞開著的窗戶輕吹進了淡淡的桂花香氣,顯然他的盆栽養得著實不錯。

  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紛亂激動的心緒慢慢安定了下來。

  荔女先把魚拎到廚房放好,隨即躡手躡腳走向他的房間,然後輕輕打開。

  嘖嘖嘖,真是養眼的一幕啊!

  靜權趴在柔軟的大床上,一頭黑髮深埋在蓬鬆的枕頭裏,英俊卻微有淤青的臉龐熟睡得像個孩子一樣。

  她的胃在翻攪,心臟在怦眺,雙腿有虛軟的跡象,兩隻手更是難以自製地想要摸過去。

  「房大頭?房大頭?」她決定先禮貌地叫幾聲,免得他說她誤闖民宅,只是她的聲音刻意壓得好低好低,恐怕只有螞蟻才聽得見。「我要走過去羅,你不回答我就是答應了。」

  靜權睡得人事不知,渾然不曉得有只「母野狼」即將染指他這位「睡美男」。

  荔女心癢難耐,輕悄悄地走過去,伸出一指微戳了戳他睡衣微敞的胸瞠。

  「哇塞,好好摸。」她口水差點流出來。

  沒想到男人的肌膚這麼結實光滑有彈性,她以前還以為男人都是老皮老肉的呢。

  就這麼摸呀摸的,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摸上了他的臉頰,故意輕薄地捏了他一記。

  「咦,他是用哪個牌子的洗面乳啊?效果挺不錯的,一點油光都沒有。」她檢查乾乾淨淨的指腹,讚歎道。

  嗯,再來看看他有沒有定時洗頭好了,她知道有些男人懶得洗頭髮,油脂分泌又旺盛,沒兩天就散發出奇怪的味兒了。

  荔女很變態地湊過去嗅聞了聞,鼻端碰觸到一糾髮絲,癢癢得很想打噴嚏。

  他的頭髮聞起來有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種草本植物的香氣……不錯嘛,及格。

  再來阿爸有交代,男人的指甲要修剪成適當弧度,並看看指甲縫裏有沒有乾淨。

  她一一檢查過,也滿意得不得了。

  最後,她想起以前的人要買馬時,都得先扳開嘴巴瞧清楚牙齒長得怎麼樣,一時興起,索性用雙手拉開了他的嘴巴——

  「你到底在做什麼?」

  哇,滿口的雪白牙齒竟然動了起來,還發出聲音!

  「媽呀!」荔女嚇得倒退三尺,整個人貼在牆壁上,睜大眼睛差點停止呼吸。

  靜權坐了起來,搔了搔濃密的黑髮,又好笑又疑惑地看著她,「你準備把我賣掉嗎?否則怎麼檢查得那麼詳細?」

  「呃……我、我沒有,我沒有。」她的厚臉皮居然漲紅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愉快地下床,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牽動到了酸疼的肌肉,嘴角不禁微微一抽。

  「你還好嗎?」荔女急忙跑過來,怯怯地扶著他的手臂,深恐一個用力過度又把他捏傷。

  「謝謝你,我沒有那麼脆弱的。」反而是他的男性自尊心比較受傷。

  沒想到他非但不能保護她,還在她面前被人打得那麼慘,最後還要靠她拔刀相助,打跑小混混。

  「臉都淤青了,還鐵齒什麼?」她沒好氣地道,「走路小心點,萬一有內傷怎麼辦?」

  他不自禁有一絲感動,「荔女,你對我真好。」

  「我、我哪有?我只是怕你有個三長兩短,房媽、房爸以後要靠誰呀?」她死鴨子嘴硬,不敢承認其實自己心裏也有一點……那個。

  不管怎麼樣,靜權還是覺得好感動。

  「你吃過早餐了嗎?你等我,我梳洗一下就帶你去吃。」

  她拉住他,「不,我們在家裏吃好了,我有買東西來煮。」

  他不敢置信,「你會煮飯?」

  「啐,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當然會煮,只是煮得不是很好吃罷了。」她理直氣壯地道。

  「那麼……」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好。

  「安啦,至少毒不死你。」她大力地一拍他的背,「去去去,去刷牙洗臉。」

  「咳咳,好。」他差點嗆到。

  靜權乖乖地坐在餐桌邊,心驚肉跳地傾聽著廚房裏乒乒乓乓的噪音,不禁為自己的爐具擔憂。

  待會如果傳出爆炸聲的話,他一定要衝進去先把她架離現場。

  廚房可毀,房屋可壞,心愛女子可不能有一丁點損傷。

  「我就不相信我對付不了你!」裏頭陡然傳出一聲大喝,然後是一陣菜刀在砧板上咚咚砰砰亂剁聲。

  他臉色發白,心底不禁暗暗為那條可憐的魚兒祝禱起來。

  終於,在折騰了快一個小時後,荔女滿頭亂髮、額頭全是汗地端著一鍋湯走出廚房。

  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感動地看著她,「你還好嗎?真的辛苦你了。」

  「我還好,倒是這條魚有點慘。」

  她有點心虛地把湯放在他面前,那條魚簡直是被碎屍萬段了,還有幾大塊姜在湯裏載浮載沉,渾濁的湯看了教人觸目驚心。

  「呃……」他猶豫了一下,想到她是為了他洗手做羹湯,還忙了這許久,不禁心頭一陣暖烘烘,深吸了一口氣道:「一定很好喝,我嘗嘗看。」

  「請喝!」她眼睛一亮,殷切地盛了碗湯遞到他面前。

  他喝了一口,險些被滿口的重鹹噎到了,「咳……」

  「怎麼樣?好喝嗎?」她雙眸亮晶晶,充滿希冀地望著他。

  靜權勉強咽下那足可鹹死一頭迅猛龍的魚湯,努力擠出了一朵笑容,「好……好喝。」

  「我就知道應該還不錯。」她鬆了一口氣,隨即得意洋洋起來。

  「你……不喝嗎?」他話一出口才驚覺不對,連忙補充道:「呃,這湯實在太好喝了,是你的愛心,我一定要把它喝光光。」

  「好呀,多喝點。」她高高興興地把整鍋湯都推到他面前,支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他。

  年輕英武有為的靜權可說是為愛豁出一條命了,他顫抖著手,硬下心腸將整鍋應該是打死賣鹽的而熬煮出來的魚湯,咕嚕咕嚕全吞下肚。

  這是荔女的愛心、愛心、愛心……

  把那鍋魚湯全數喝完的他,趴在桌上直想抓牆壁——噢,他可憐的、飽受摧殘的胃……

  「這是我第一次煮魚湯耶,沒想到成績還不錯,哼,看我爸以後還敢不敢取笑我是廚房白癡了。」她還在那邊志得意滿。

  「我……我可以喝杯水嗎?」他聲音都沙啞掉了,掙扎著問道。

  「我倒給你,你別動喔!」她難得殷勤地快步跑進廚房,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像是滑倒了。

  「荔女?」靜權心一驚,飛快地奔進廚房。

  果不其然,荔女摔了個四腳朝天,而且更慘的是,一顆紫頭正好卡在冰箱和櫃子之間的空隙,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了。

  他又是心驚又是想笑,怎麼也想不通她是怎麼神乎其技地把頭卡進去的。

  「救命啊!」她哀哀叫道,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

  偏偏又是在房大頭面前摔成這副進退兩難的尷尬模樣,要命了,叫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小心,你先不要動。」他輕輕地碰觸檢查著她的四肢,焦心地問:「除了頭以外,還有哪邊痛嗎?這邊呢?還有這裏呢?」

  「屁股痛。」她老實的回答,「可是頭更痛……好緊,我覺得好像快裂開了,快點想辦法把我救出去!」

  「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要!」她尖叫一聲。

  這種丟臉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就罷了,救護車一來,看見這麼離奇爆笑的卡法,恐怕會立刻通知電視臺來做採訪吧?到時她就真的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靜權又好氣又好笑又擔心,「可是你這樣卡久了血液無法迴圈,也是非常危險的事,你乖,就讓專業人員來處理好嗎?」

  「不要啦。」她差點急哭。

  他心疼得不得了,只好柔聲安撫她,「那麼我移開冰箱好嗎?可是你的頭也要當心,因為這冰箱很重,我怕又傷到你。」

  「我情願腦袋被碾到,也不要讓醫護人員看到我這個蠢樣子。」嗚,真夠倒楣了,嗚嗚嗚……

  「好好好,你別著急。」他挽起袖子,迅速測量了一下冰箱和牆壁以及她腦袋間的距離。

  該死,冰箱的另一側緊緊貼著牆壁,如果他要拉開來,恐怕會傷及荔女,而另一側的櫃子又是系統傢俱式的,根本是釘死在地上,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正在焦急間,靜權忽然想到一個急救法子,「荔女,你放輕鬆一點,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喂,房大頭,你要去哪裡?千萬不要去求救哦!」儘管卡得頭疼耳朵痛,她還是不忘叮嚀。

  就算是這樣緊急時刻,靜權還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好個丫頭……

  他沖回臥房取了一瓶在墨爾本買的綿豐油,飛快回到她身邊,倒出了一些在手上搓揉著,然後溫柔地撥開她的髮際,將油滑的綿羊油盡數塗抹在她兩邊的頭髮上,還淋了一些在冰箱與櫃子邊緣。

  「那是什麼濕濕的?」她打了個寒顫。

  「綿羊油。」他專注地凝視著她,輕柔地道:「要不要試試看?一次移動一點點,不要太快……」

  她緊攬著他的手,心裏有一絲忐忑。

  「你放心,我在這裏陪著你,我會幫你的。」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眼神溫柔又堅定的為她加油打氣著。

  他的眼神奇異地撫平了她所有的擔心和害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慢慢移動腦袋——

  綿羊油發揮了潤滑的功效,她的頭很快從空隙中溜了出來。

  「成功了!」他倆同時歡呼起來。

  荔女緊緊地抱著他,又叫又笑。

  「好棒哦!我總算拔出來了,太好了,你實在太了不起了。」

  靜權笑著搓揉著她的頭,「真是太好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耳朵疼不疼?頭暈不暈?」

  「我沒事。」她甩了甩頭,又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了。

  忽然間,他倆同時驚覺到彼此的肌膚貼靠得好緊好緊,體溫暖暖地滲透到彼此的身體裏,呼吸也紊亂纏綿在一起了。

  「啊——」荔女心頭猛地狂跳,二話不說用力推開了他。

  「啊——」可憐靜權一個反應不及,整個人往後栽倒,然後就聽見一聲不祥的「砰磅」!

  荔女嚇了一大眺,慌忙的問:「你、你還好吧?」

  他癱倒在地上,苦笑道:「我好像……扭到腰了。」

  她張大嘴巴,「對、對不起。」

  靜權很是冷靜,「我想,現在應該是叫救護車的時候了。」

  「嗚,對不起……」她真是個掃把星!

  結果……結果靜權還是搞到需要住院。

  因為他腰際的筋拉傷了,所以醫生要他住院三天觀察與治療。

  荔女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慚愧得頭都抬不起來。

  這間頭等病房像極了飯店房間,十分舒服清靜,甚至還有小冰箱和電視機與沙發呢,但是光想到他要在這裏躺上三天不能回家,她就覺得良心陣陣刺痛。

  「對不起。」她雙眸微微發紅。

  靜權半躺在病床上,輕摸了摸她的頭,低笑道:「不要這麼說,這不過是個小意外。」

  「我實在是個倒楣透頂的人,你跟我在一起,連帶也被帶衰了。」她沮喪地道。

  「你怎麼這樣形容自己呢?你一點都不倒楣,這真的只是個意外。」

  「可是我害你這下子也不能回去上班了。」她一臉憂心忡忡。

  「不要緊,我正好有兩個星期的年假沒休,就趁這個機會休一休吧。」他還是一個勁的微笑。

  他越是好脾氣,她越是自責不已。

  「房大頭,真的對不起,我該怎麼彌補你呢?啊,不如我再煮一鍋魚湯——」她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千萬不要!」他沖口而出,一發現不對連忙改口,「呃,我是說……謝謝你,但是不用了,醫院裏有伙食,不打緊的。」

  「不行,是我害你的,我至少得留在醫院照顧你。」她極講義氣地一拍胸脯,「你放心,我馬上去請假,還有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真的不用了,這怎麼好意思呢?」儘管他非常想要與她有獨處的機會,但是照顧病人是枯燥乏味又勞累的,他捨不得她這麼辛苦。

  再說他其實沒有大礙,只是醫生怕他筋骨發炎,所以才要他這二天留在醫院裏診療觀察。

  「你再推辭的話,我就把你打得更嚴重,到時候你只能聽我的。」荔女很暴力地撂下狠話。

  他一時語結。

  「這樣吧,外面買的東西不乾淨,我自己做的東西又有那麼一點不可靠,可是也不能讓我爸和你爸媽知道……」她盤算著,倏然興奮地道:「銀當家裏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好吃得舌頭都會忍不住吞下去,我就去請她幫忙做一些補品好了。」

  「不用了吧?我想……」

  可是他反對無用,荔女已經火速地沖向門邊,大嗓門地嚷道:「你等我,我去請假順便點菜!」

  「荔女!」他眨眨眼,最後也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唉,她這副火爆霹靂脾氣簡直比鞭炮還沖,任誰也擋不住她想到就做的舉動。

  但話說回來,他雖然鼻青臉腫又受傷連連,卻也將荔女緊緊地牽系在他身邊。

  靜權緩緩露出幸福的笑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極了。

  也許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想方設法好抱得美人歸!

  荔女騎著機車狂飆到信義計畫區的高級別墅區內,一路上喇叭按個不停,抵達別墅外的警衛室時,匆匆忙忙地摘下安全帽對著裏頭叫道——

  「我找你們家夫人!」

  警衛認得她,微笑道:「是鮑小姐。夫人在家,我幫您開門。」

  哢地一聲,銅鑄大門緩緩開啟,荔女一加油又飆了進去。

  她隨便地把機車停在一棟富麗堂皇、造型典雅的別墅門邊的花圃旁,跳下車就往裏頭沖。

  「銀當!銀當快救我賤命啊!」

  管家和傭人好奇地聞聲而出,七嘴八舌的問——

  「是荔女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周媽呢?銀當呢?」她著急地問道。

  身穿軟緞月牙色長袍,長髮蓬鬆如雲的甄銀當興高采烈地從樓上飛奔下來,光著腳丫子跳著一階一階的樓梯。

  看得全場傭人們嗖地吸了一口涼氣。

  「少奶奶小心啊!」

  果不其然,銀當在最後三階一個滑腳,砰地趴了下去。

  「少奶奶!」眾人慘呼一聲。

  銀當爬了起來,揉了揉撞疼的俏鼻,揮揮手笑道:「我、我沒事。荔女,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我正覺得無聊呢,快快快,你有沒有騎機車來?我好久沒有騎機車了,我——」

  「少奶奶不行啊!」司機小王打人群中鑽了出來,頭一個大叫不准。

  「可是我……」

  「你要上哪兒千萬得喚我一聲,要不我這個司機哪有臉領少爺的薪水?」小王義正辭嚴的說。

  銀當揉了揉眉心,「哎喲,你們不要那麼緊張啦。」

  荔女早就對沉家大大小小愛護少奶奶如命的行徑見怪不怪了,她急急忙忙地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有急事相求的,可不可以把周媽借我三天?」

  「周媽?」銀當一愣。

  「是呀,我要周媽。」她鄭重地點頭。

  周媽為自己的重要性而笑得合不攏嘴,「荔女小姐,你要我做什麼?」

  「我一個朋友受傷了,現在人躺在醫院裏靜養,我想周媽的手藝是最好的了,所以想請周媽煮三天的菜和補品,當然一切費用由我來出。」

  「誰受傷了?」銀當有點緊張的問道。

  「房……房大頭。」她臉微微一紅。

  「房大哥受傷了?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搖搖頭,「說來話長,還不就是倒楣唄!」

  「周媽,勞煩你去買些新鮮的雞鴨魚肉回來……對了,大通銀行的董事長那天不是送了兩大箱的上好乾鮑魚嗎?還有南洋燕窩,放些冰糖一起燉,做成冰糖蓮子燕窩最滋補了。」銀當一點都不小氣心疼,「還有東北老山參……」

  周媽笑咪咪地介面,「少奶奶,這您放心,做補品我周媽最在行了,山參燉老母雞沙鍋,薑片枸把鱸魚湯,要什麼有什麼。」

  荔女大喜,忍不住抱住周媽親了一記。

  「周媽,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周媽笑渾身亂顫,「哎喲,荔女小姐……」

  「那麼周媽,你先去燉補品。荔女,待會我跟你一起去看房大哥。」銀當笑吟吟道,「他還好嗎?有沒有很嚴重?」

  「腰扭傷了,還有鼻青臉腫,嘴唇也破了,還有……」她說著說著,不禁心虛了起來。

  「怎麼這麼嚴重呢?」

  她乾笑,「呵呵。」

  在周媽忙碌地做菜弄點心燉補品之際,銀當拉了她到柔軟舒適的大沙發裏坐下,有滿肚子的話要問呢。

  「唉,你問吧。」情知逃不過,荔女索性不客氣地抱過大水晶盆,大啖珍奇水果覆盆子和櫻桃。

  「你跟房大哥……是幾時又那個那個了?」銀當好奇得要命。

  「哪個哪個?」她差點被櫻桃子梗到,瞪大眼睛道:「甄銀當,你滿腦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真的很好奇呀,你不是有好一陣子絕口不提房大哥嗎?我們都以為你把他踢出你生活外了。」銀當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像房大哥那樣的好人,會遇到你這樣的暴力女,實在是命中註定啦。」

  「你們幹嘛都這麼說?是我比較倒楣好不好?」荔女滿不是滋味地道:「我才是那個真正無辜的人,莫名其妙就跟他扯在一起,其實我才有千百個不願意。」

  「從以前房大哥就對你非常特別另眼相看,你怎麼可以忽視他的心意呢?」銀當乍著膽子老實說。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她難得結巴起來。

  「當然是這樣。」銀當一臉理所當然,「不信的話,你去問禰芽和小紈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荔女倏地站了起來,激動地道:「他那個風流胚子對哪個女人沒有另眼相看過?你忘了嗎?那個眷村之花、中學之花、高中之花,還有雜七雜八的鶯鶯燕燕,他有哪個沒招惹過?」

  「咦,你還記得這些啊?」銀當愣了愣。

  「當然。」她忿忿地道,隨即發現不對勁,「呃,我是說……這些事情是我們天字眷村沒人不知道的新聞,我當然會記得。」

  「是嗎?」銀當抓了抓頭,一臉疑惑。

  她自己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但話說回來,她的記憶力一向不怎麼好,連上個星期日吃過什麼都忘記了,唔,所以老實講,她也沒啥資格說荔女的啦!

  銀當尷尬地笑了笑,連忙討好地問:「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周媽的拿手點心?」

  「要,當然要。」她這才注意到自己饑腸轆轆了,早午餐都沒吃,光吞這些酸酸甜甜的水果只是越吃越餓。

  「小秀,麻煩你去拿兩碟子椰絲蛋糕和巧克力鬆餅,並請周媽先做一碗海鮮湯麵來。」銀當想了想,又甜甜地補了一句:「順道再沖一壺大吉嶺好了。」

  「好的,少奶奶。」

  荔女看著好友,忽然面露羨慕之色,「你真幸福,想要什麼只要吩咐一聲就好了,沉大哥也真疼你,幾乎把你當小公主那樣寵愛吧?」

  銀當露出嫣然笑容,小臉紅通通的,「哎喲,怎麼講到那裏去了?」

  「沉大哥真是個超級優秀的好老公。」她歎了一口氣,「而且他從來不會對別人亂笑,亂拋桃花眼,他的眼底和心底始終只有你一個,真好。」

  銀當雙手嬌羞地遮住小臉,「哎喲,你不要再說了啦,再說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呵。」

  看著好友一副沉醉在幸福中的小婦人模樣,一向粗枝大葉、神經大條的荔女也忍不住有一絲絲嚮往了。

  結婚真那麼好嗎?

  嗯,那也不見得,她也曾經看過非常壞、非常慘的例子。

  「你在想什麼?」

  荔女驀然從沉思中醒過來,「啊?什麼?」

  「先吃點蛋糕吧,這是周媽做的,味道香得不得了。」銀當殷殷切切地推薦。

  她也不推辭,拿起銀叉就對著香甜的椰絲蛋糕進攻,吃得唔晤作聲,根本沒時間講話。

  直到她吞完了椰絲蛋糕和巧克力鬆餅後,這才接過銀當親手斟的熱紅茶,一飲而盡。

  還說不貪圖人家,不染指人家呢,她忽然發現自己剛剛講的每一句話都硬咚咚地砸回她頭上。

  哎喲喂呀!她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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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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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4:4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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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給你的!」

  荔女一踏進頭等病房,就一古腦地將所有的補品和午餐統統塞給他,然後躲進浴室裏老半天不出來。

  靜權疑惑地望著緊閉的浴室門,納悶極了。

  怎麼了?

  「這些東西……」

  「你吃就是了。」她打開浴室門,慢吞吞地走了出來,眼神可疑地微微閃動著。

  「這些該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他嗅聞著食物香氣,忐忑猶豫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挑高一眉,不爽地道:「臉上表情好像我拿毒藥來給你吃。」

  「不不,我沒有這麼想。」他連忙否認。

  荔女走到他身邊,沒好氣地拿過食盒和保溫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一取出菜肴來。

  哇,周媽果然好手藝,每道菜看起來都好好吃喔!

  紅燒獅子頭煨得焦紅噴香,蟹肉豆腐滑嫩可口,清蒸鯽魚肥美清爽,芙蓉雞片鮮黃香嫩……還有桂花糖年糕,玫瑰糕,百合酥等點心,另外保溫壺裏盛著的是用砂鍋煨出來的山參老母雞湯,熱騰騰地彌漫著誘人香氣。

  都是著名的江南式大菜和點心,別說是靜權這個病患,就連荔女自己都食指大動了。

  她偷捏了一片玫瑰糕塞進嘴裏,滿意地咀嚼著,然後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瓷碗的雞湯給他喝。

  「你到館子去叫的菜嗎?」他已是被美味香氣撩撥得胃口大開,接過雞湯啜飲了一口。「嗯,真甘甜。」

  「不是館子,是銀當家的廚子周媽的手藝。」她又替他夾了一些菜放在另一隻瓷碟上。

  他一臉恍然,「你跑到銀當那裏求助去了?」

  「是啊,我們是從小到大的死黨,不找她幫忙要找誰?」她邊吃著點心邊問:「你請假了嗎?」

  「是的,請好假了。」他點頭,大口大口地喝掉了雞湯,並夾取一筷子鮮嫩的鯽魚肉吃。

  唔,真好吃。

  和荔女的那鍋魚湯真是天差地別啊!

  「我也請假了。」她抬頭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害臊了起來。

  奇怪,為什麼他連受傷狼狽都還是這麼英俊好看呢?雖然黑髮有點亂糟糟,但是平添了一抹不修邊幅的灑脫。

  他……真是打從以前就喜歡她了嗎?

  不不不,銀當的腦袋瓜子最天真了,在她純真的眼裏,看到的有誰不是漂亮的?善良的?美好的?

  NONONO,做不得準的啦!

  「你還好嗎?搖什麼頭呢?」

  「沒、沒事。」她連耳朵都紅了。

  靜權迷惑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一絲緊張地問:「你發燒了嗎?額頭有點燙呢。」

  他溫暖的大手貼觸在她額上,荔女的四肢百骸瞬間像是被一陣電流竄過,猛地站了起來。

  「我去買飲料!」好熱、好熱……

  她急忙往房門方向逃去,像是背後有惡鬼追趕似的。

  「荔女,桌上的水壺裏有水——」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跑掉,滿心納悶。

  她到底是怎麼了?

  荔女逃出來,在安靜的走廊上喘大氣。

  見鬼了,她在緊張氣喘什麼?

  房靜權還是房靜權,沒有變得比較高大,也沒有變得更加英俊,可是只要一看見他瞅著自己的神情,就莫名地心慌慌意亂亂起來。

  「都是銀當說了那些話,搞得我現在疑神疑鬼的。」她摸摸臉頰,「鮑荔女,你要鎮定、冷靜,房大頭就是房大頭,千萬千萬不能夠發瘋似地對他動心了。」

  她最清楚房大頭的「風流史」了,所以絕對不能淪為其中一員。

  這世上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已經夠多了,想她的荔女英明一世,怎麼可以一時糊塗呢?

  一定是最近天氣太熱了,所以人容易頭暈眼花、頭昏目眩。

  忽然間,一陣鶯啼燕語自走廊的那頭傳了過來,而且有越來越接近的趨勢。

  荔女定睛一看,是一群身穿某航空公司制服的美麗空姊。

  她們有的懷裏抱著一大把五彩繽紛的花束,有的拎著食盒,還有買泰迪熊,甚至有一個手上提了一大籃的水果……嘖嘖,也不嫌重啊?

  她沒來由地酸意直冒心頭,凶巴巴地瞪視著那群美女走近。

  「靜權是住一八0三的頭等病房沒錯吧?」

  「沒錯啦!我打聽得很清楚。」

  「我們得趁營運部和票務部那堆豔女還沒聽到消息前,趕緊先來探病,否則等那群來了以後吵得要命,就沒有機會可以和靜權說說話了。」

  「那我們趕快進去吧。」

  荔女聽到這裏,腦子裏的警鈴聲陡然大作。

  她不假思索地擋住房門,眯起眼睛喝道:「你們幾位要做什麼?」

  「你是誰呀?我們要進去看朋友。」

  「不方便,病患現在正在……呃,脫衣服檢查身體!」她情急之下迸出了這個蠢藉口。

  沒想到面前這堆美女非但沒有難為情或尷尬退縮,反而眼睛當當當地亮了起來。

  「脫衣服嗎?」

  眾姝歡呼一聲,不由分說地擠開荔女,打開門沖了進去。

  「靜權……」

  「喂,你們、你們是強盜啊?」她氣急敗壞地追進去。

  前後相差不到幾秒鐘,病床邊已經被美女們和花海團團包圍住了。

  不過因為靜權高,所以荔女還是可以看到他俊臉上微微驚喜的笑靨。

  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瞧他樂成那副樣子。

  荔女鄙夷不屑兼不是滋味地環胸站在一邊,勉強忍下抬腳踹飛床的衝動。

  「靜權,你怎麼會受傷呢?」

  「你看你,才兩天不見就變得這樣憔悴,我真是捨不得。」

  「沒關係,我有帶來自己燉的麻油雞湯喔!只要天天補,身體很快就恢復了。」

  「嘖,你以為靜權是在坐月子啊。」

  幾個美女吱吱喳喳,不但要忙著示好又要忙著鬥嘴,一時之間原本安靜的頭等病房吵得亂糟糟的。

  荔女對著滿眼無奈祈諒,並朝著她癡癡望來的靜權回以一個咬牙切齒的冷笑——自作自受,你自己看著辦!

  糟了,這下子荔女對他越發不諒解了。

  靜權暗歎了一口氣,提起精神溫和笑道:「很抱歉驚動了你們,其實我只是一點小傷而已,你們不用太擔心,真的沒什麼事,你們要不要先回……」

  「怎麼會沒什麼事呢?」美女空服員甲憐惜地摸摸他的頰,「瞧你都瘦了。」

  荔女在一旁一口貝齒差點咬碎掉。

  他看得格外觸目驚心,額上冷汗涔涔,「呃,謝謝你們今天來探望我,過幾天出院後,我再請你們喝下午茶,以茲感謝……因為待會我要去做檢查,所以你們先回去上班吧。」

  眾美女嬌聲抗議起來,可是溫文儒雅的他臉上笑意蕩漾,語氣又是那麼溫柔和氣,她們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依言離開。

  但是在離開前還是偷摸了他好幾把,並且假藉外國人示好方式之名,吻了他的頰邊好幾下。

  靜權神經緊繃著,僵著笑目送她們離開,直到房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好桃花運,美人恩哪。」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他頭皮一麻,急忙陪著笑臉道:「我的同事們都很熱情,她們……呃,你不是說要去買飲料嗎?我的口正好有點渴了。」

  「渴?」荔女英眉一抬,冷笑道:「去喝自來水啦!」

  話一撂完,她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對不起,你聽我解釋……」他無能為力地看著她再次甩上房門。

  靜權苦惱地捂住額頭,長長地呻吟一聲。

  唉……

  什麼東西嘛!

  荔女氣衝衝地跑出醫院,還險些在下樓梯時摔了個四腳朝天,幸好及時抓住了一旁的扶手,否則可能會直接住進靜權隔壁的病房。

  也因為這一耽擱,她整個人冷靜了下來,頹然地走向一旁的機車棚,有些無力地坐在自己的機車上。

  她在生什麼氣呢?房大頭的空服員同事有多美、有多嬌,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為了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大發脾氣?

  這樣說不定他還會以為她是在爭風吃醋呢!

  「鮑荔女,你清醒一點。」她揪著自己滿頭的紫髮,差點扯斷一大叢。

  忽然間,背包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喂?」她沒好氣地接起,大吼一聲,「誰啊?」

  幸虧來人早已習慣她的獅子吼神功了,所以只發呆了三秒鐘就出聲。

  「荔女,是我,陸姊呀!」

  荔女一怔,然後訕訕地笑道:「陸姊,對不起,剛剛有沒有嚇到你?我好像太大聲了。」

  「托你的福,我現在膽子也被訓練得很大了。」

  陸香儀現年四十歲,雍容大方明媚動人,是她的忘年之交。

  「不好意思。」

  「呵呵,幹嘛這麼客氣?你現在在哪裡?我剛才到店裏找你,他們說你這兩天休假了。」

  「是啊,說來話長。」

  陸香儀笑嘻嘻地開口,「是這樣的,我想問你晚上有沒有空,我要介紹一個好物件給你認識。」

  她有些遲疑,「晚上?晚上我……」

  她不放心房靜權一個人待在病房裏,他現在扭到腰,也不好常常下床做這個、拿那個的,再說他獨自在那裏孤零零的,也沒個人說話,雖說有電視……

  荔女臉頰倏地紅了起來,啐!她擔心他那麼多幹嘛?

  「你晚上有事嗎?」

  「沒事!」她稍嫌大聲地叫道,挺直腰桿,「我今天晚上可以。」

  「那太好了,七點我去接你好不好?你現在在哪裡?」

  「你說地點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確定?」陸姊想了一想,笑咪咪道:「要不,我讓他去接你……」

  「不要、不要,我可以騎機車去,到時候如果見機要落跑也比較方便。」她打哈哈。

  陸姊大笑,「好好好,不過你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給你介紹恐龍男的。」

  「只怕人家比較怕我是恐龍妹吧。」她撓撓耳朵,坦白道。

  「哎呀,不會的,你怎麼把自己講成這樣?哈哈哈!」

  她翻翻白眼,陸姊還不是笑得很爽?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德行,起碼也是暴龍級的,平常不說話還好,可是只要一開口,或是一遇到路見不平的事,胸中那股熊熊火焰燃燒起來時,連自己也控制不了呀!

  若是平常,她是很討厭這種以吃飯為名行相親之實的約會,可她今天就是豁出去了,想要給房靜權一點顏色瞧瞧,好證明這世上不止他是搶手貨而已,她可也是一個香餑餑咧!

  佛羅倫斯西餐廳裏,燈光美,氣氛佳,服務有禮,酒醇菜香,是大家一致對它的評語。

  但也許荔女今天穿了一件超級彆扭的裙子——天啊,簡直要了她老命的洋裝長裙——所以一整個晚上她坐立難安,總有想要跳起來沖出餐廳的衝動。

  陸香儀還是那麼美麗,說話又幽默,坐在她旁邊那位竹科有為青年看起來也挺有為的,講兩句話就要賣弄一堆電腦與英文專有名詞,好像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先生是在新竹科學園區裏工作的。

  她強忍著打呵欠的念頭,努力微笑聽他講話。

  「……我就告訴他們,加一條RAM沒有問題,但這是個人原則問題,他們拿多少錢請我做多少事,額外的當然得另外算錢羅,你說是不是?」他抬起下巴,振振有辭得意洋洋地道。

  荔女眼角在抽搐,笑容也快僵了。

  「是是是。」無聊,誰有精神聽他講安裝電腦時的雜七雜八事?她寧可去健身房練拳頭打打沙袋。

  她偷偷覷了陸香儀一眼,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她發現,沒想到卻偷瞄到陸香儀也在打呵欠,只不過是巧妙地用玉手遮掩住。

  「噗!」她忍俊不住,急忙憋住。

  年輕有為青年愣了愣,有些慍怒地看著她,「有什麼問題嗎?我最討厭講話的時候被打斷。」

  「對不起,你說、你說。」她強忍一絲不悅。

  什麼嘛,自己講話內容空洞乏善可陳也就罷了,還得咧!

  如果不是看在陸姊的份上,她豈止打斷他的話而已?打斷他一根肋骨都是小菜一碟呢!

  「荔女,抱歉,我這侄兒就是這樣有點大男人。」陸香儀連忙解釋,不忘白了白目的侄子一眼。「不過其實他心地很好,身家背景又好,又有學識和才能,我認為你們倆可以多親近親近,就算是做朋友也很好哇。」

  荔女深吸一口氣,正要勉強皮笑肉不笑地講些客套話時,沒想到有為青年搶先開口。

  「那當然,看在姑姑的份上我會給鮑小姐電話的。」他頓了頓,老實不客氣的說:「鮑小姐,我這個人一向是有話直說的,如果你想要進我們家門,恐怕這頭荒誕難看的紫髮得弄回原來的髮色,還有你應該去穿耳洞,看來也比較秀氣點,我媽喜歡比較秀氣有氣質的女孩——」

  「你瞎說什麼?」陸香儀心一緊,慌忙揮揮手,試著打圓場,「哎呀,荔女不用為了誰而改變自己,其實像她現在也很好呀,又性格又有特色……」

  可是已經太遲了。

  荔女生平最恨人家叫她秀氣一點!

  批評她的頭髮也就算了,居然還一針戳中她的罩門,她決計不能原諒。

  她倏地站了起來,「你搞錯了吧?」

  「哎呀。」陸香儀不忍卒睹地捂住眼睛。

  有為青年沒想到從頭到尾笑意迎人好脾氣的她突然發飆,不禁呆了一呆。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就算你想要娶,本姑娘還不爽嫁咧,你以為你是鑽石單身漢,你家是第一家庭啊?我呸!今天若不是因為陸姊是我麻吉,我早一拳打扁你的醜鼻子了!」

  有為青年聽得又氣又急,指著她的鼻頭「你你你」了老半天,氣得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怎樣?」她斜睨了他一眼,轉頭對陸香儀抱歉地一笑,「我失禮了,但陸姊是知道我個性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想這位『鑽石單身漢』要找的是『黃金女郎』,可惜我不是。」

  「荔女,你先坐下來慢慢講嘛。」陸香儀忍不住罵著侄子,「你看你就是這副臭脾氣,又得罪人家了,還不快道歉。」

  有為青年滿臉震驚,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罵了。

  「陸姊,不用了。」荔女抓起包包甩向肩後,瀟灑地一抬頭,「我吃飽了,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我們改天再約出來喝下午茶,拜拜!」

  陸香儀無奈地看著荔女離開,情不自禁回頭抱怨侄子。

  「你看,人都被你氣走了。」

  「姑姑,拜託你!」有為青年撇撇唇,不高興地說:「下次要介紹也介紹一個溫柔婉約美麗大方的,我最討厭女孩子大聲講話了——」

  「知道嗎?」陸香儀受不了地站起來。「我也最討厭你挑三撿四、自以為是的嘴臉,如果你不是我親侄子,我才懶得介紹好女孩給你呢!再見。」

  「姑姑,怎麼連你也——」他傻眼了。

  「閉嘴!你講了一個晚上的話不累,我都聽累了。」陸香儀忿忿地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邊講給空氣聽吧!」

  「姑姑……」




第六章

  真是的!

  荔女忍不住跑到禰芽家,一屁股跌坐在人家床上就不走了。

  「禰芽,現在的男人怎麼都爛成這樣啊?」她整個人往後一倒,氣惱得要命。「連稍微平頭整臉正經一點的都找不到,難怪這年頭的女人都不要結婚了。」

  禰芽歎了一口氣。現在都已經十點半了,而「男人」這個議題一談下去,恐怕三天三夜也還批評不完,她明天一早還要代班,喉嚨要是沙啞或失聲就完了。

  可是姊妹淘有苦水要吐,她又怎麼忍心拒絕?

  她再歎氣,慢條斯理地拿出一顆喉糖含在嘴裏潤喉,這才開口道:「你今天才發現這個事實嗎?」

  「我以前就看男人不順眼了,沒想到今天遇到的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糟糕透頂一百倍。」荔女只要一想起「有為青年」大放厥詞的嘴臉,眉頭就不禁打結。「他竟然還有臉管我頭髮染成紫色,以及將來要進他家門就得秀氣一點,他未免太臭美了吧?」

  禰芽微挑眉,語氣平靜地道:「這還算是小意思,我同事的先生賺錢自己花,老婆負責養他和孩子,他吃得腦滿腸肥還吱著牙嫌說餐餐沒有龍蝦沒味道,氣得我同事幾乎要嘔血三升。」

  她聽得忿忿不平,「像這種臭男人就痛打他一頓呀!再不然直接跟他離婚!幹什麼還要受他的鳥氣?」

  「為了孩子。」禰芽見怪不怪地道:「大部分的女人都是為了孩子而忍受不幸福的婚姻,如果法律規定夫妻離異,孩子的監護權一定是給母親,那麼我想臺灣有許多婦女會幸福很多很多。」

  「唉,誰教法律是男人訂的呢?」荔女氣呼呼的,「太不公平了。」

  「所以這年頭好男人已經像熊貓一般珍貴稀少了。」禰芽頓了頓,本想忍著不說,卻還是忍不住道:「如果你沒有結婚的打算就罷了,倘若有的話,房大哥就是個非常優秀出色的物件,他會待你很好的。」

  荔女心頭猛地一震,「幹嘛又講到房大頭那邊去?」

  「你們彼此郎有情、妹有意那麼多年了,也應該鼓起勇氣撥開雲霧、開誠佈公了吧?」

  「你以為你在電臺裏主持成語時間啊?」她白了好友一眼,嘟起嘴巴。

  「我是實話實說。」禰芽逕自取出明天節目的主持內容計畫表和曲目單,在壓花茶幾上盤腿坐下,緩緩寫了起來。

  「反正我就是不想跟房大頭有牽扯啦。」她賭氣地道,直條條地癱在單人床上。

  「嘴硬。」禰芽搖了搖頭,專注地填寫著曲目單。

  「阿芽,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不要。」

  荔女備感受傷,「為什麼?」

  「你睡到半夜會作夢拳打腳踢。」禰芽淡淡解釋。

  荔女一時語結,訕訕地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上次你跟小紈睡的時候,把她從床上踹飛到牆壁上,害她還貼了好幾天酸痛藥布。」她撩起一邊的柳眉,「忘了?」

  「嘿嘿,嘿嘿嘿……」荔女笑得好不尷尬。

  「回你自己床上睡去。」

  「不行啦,我已經跟我爸說我要來你家睡,因為我原本打算去陪房……呃。」她急忙掩嘴。

  禰芽已經聽見了,目光如炬地瞅著她,「陪房大哥?」

  「我剛才不是這樣說的。」她緊張地猛搖頭否認。

  「別瞞了,你兩隻眼睛都寫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禰芽一眼就看穿到她心底去。

  「事情才不是這樣的,只是我不小心害房大頭扭到腰,所以他現在在醫院裏靜養,我想既然是我害的,所以我有責任照顧他,但是……你在笑什麼?你的笑容怎麼那麼曖昧?」

  「扭到腰嗎?」禰芽怎麼也藏不住逐漸擴散開來的笑意。

  「對啊,就是在他家,我……」荔女陡然發覺不對勁,「你那是什麼眼神?」

  「既然都已經做了,還激烈到害人家扭傷腰,你的確是應該負責的。」禰芽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直直將她推出門。「去!馬上去陪人家。」

  「可是我……」

  「去去去!」

  荔女真的覺得她好命苦,好倒楣,今天像羊一樣被趕來趕去,四處奔波到車疲人倦的。

  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從力拔山河氣蓋兮淪落到今日這步淒慘田地的?

  但儘管哀怨歸哀怨,她還是認命地騎到醫院,並費了好一番口舌解釋自己不是來探病,而是要來照顧病人。

  等到她走進頭等病房時,發現房靜權已經睡著了。

  他沉睡的臉龐依舊英俊得教人心折……

  一時之間,她滿肚子的火氣和怨氣都莫名其妙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荔女躡手躡腳地走近床邊,替他將被子拉高掖好,在無意中碰觸到他溫熱的胸膛時,不禁心頭一蕩。

  她的動作放得更輕柔了。

  頭等病房裏設備齊全舒適,有長條沙發和電視機、冰箱,清涼的空調中飄散著淡淡的香水百合與玫瑰花的香氣。

  夜深了,窗外燈火闌珊。

  她騷動紛擾了一整天的心緒驀地靜了下來,情不自禁坐近床畔,支著下巴癡癡地看著他。

  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嗎?

  不不不,她「應該」是不喜歡他的,會跟他比較接近是因為長輩們的亂點鴛鴦譜,才不是因為兒女私情呢!

  尤其……他有一大把一大把美麗多情的空服員可挑,怎麼可能會挑中她這個暴力女呢?

  「哎呀!」她猛甩頭,內心交戰矛盾得要命。

  他可喜歡她?她可喜歡他?這種事好像沒有試紙可以測驗的,也沒有人能回答這種問題。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為了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煩惱傷神起來,可是這兩天她的一顆心總是不能自主,上上下下、忐忑難安又忽悲忽喜。

  「房大頭,你真的喜歡我嗎?」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輕聲問道。

  只是沉睡的他,不能回答。待他清醒過來時,她又不敢問呀!

  荔女就這樣揪著一顆亂糟糟的心,伏在他的床畔倦極睡去。

  月光柔和潔地照進來,將他們倆的影兒共結成了一雙。

  夜,更靜更深了。

  是靜權首先醒過來的。

  他有一刹那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多倫多的飯店?溫哥華的旅館?還是上海的酒店?

  是空氣中揉和了花香和淡淡消毒藥水氣味,提醒了他身在醫院的病房裏。

  護士已經來交班過了,還放了一小杯的消炎藥丸在桌上。

  他緩緩撐起身於,正想下床去走動透透氣,驀然一眼瞥見了趴在床邊睡得好沉好沉的人。

  「荔女!」他又驚又喜。

  隨即又警覺噤聲,深怕吵醒了她,他立刻放緩動作,輕輕地拉過被子為她蓋上。

  他深邃的眼神溫柔似波光瀲濫蕩漾,專注深情地緊著她熟睡的小臉,心底不禁泛起一陣暖洋洋的滋味。

  她昨晚竟這樣守了他一整夜?

  「你真傻,是放心不下我嗎?」他沙啞撼動地低語,大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雖然她的髮染成了最時髦的紫色,但髮絲依舊觸手柔軟滑順,如同一匹最上好的絲緞。

  他記得她小時候也愛剪短短的頭髮,怒髮衝冠似的,小小的臉蛋和眉眼間看得出英氣橫溢。

  他最愛看她教訓數落村子裏常欺負女生的那幾名小毛頭,叉著腰,振振有辭,一臉正氣的模樣。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發現他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小女孩。

  一直到現在,當年那抹單純的喜歡漸漸在心頭沉澱、累積,刻劃出更深遠雋永的情感來。

  他心上的位置老早就被她佔據了,並且十數年如一日,堅定而不移。

  只是這個傻氣魯莽、大嗓門的丫頭,幾時才能夠瞭解他的心意呢?

  荔女微動了動,靜權連忙輕拍撫著她的背,試圖再將她哄睡。

  「嗯?」她卻是迷糊地睜開惺忪睡眼,小手揉了揉。「你起來了,肚子餓嗎?我去幫你買早餐。」

  「我還不餓。」他淺笑道,有一絲憂慮地凝視著她,「倒是你,昨天一定累極了,為什麼不回家好好睡一覺呢?」

  「不放心你啊。」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了個懶腰,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吐露了對他發自內心深處的關懷。

  「謝謝你。你餓嗎?想不想吃點什麼?」靜權心下大喜,卻強忍著面上不動聲色,免得驚動了她。

  「對喔,你不問我還沒發現肚子好餓。」她摸著扁扁的肚皮,這才想到昨晚在那家西餐廳根本食不下嚥,就算吃下去也消化不良。

  唉,她昨天為了挺陸姊,也可以算是一大犧牲了,居然還坐在那裏聽一個自大狂吹噓了三個小時。

  她最近的脾氣真的改很多,沒有賞他兩記鍋貼和一腳算是很有EQ了。

  「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不如你再睡一下,我去買早點。」

  「開什麼玩笑?」荔女一緊張,神情又複兇惡起來。「你別忘了你可是病人耶,買什麼早餐?你要不要乾脆在床上翻兩個跟頭來看看?啐,亂七八糟。」

  他不禁失笑,卻被罵得心坎裏滿是幸福洋溢的滋味。

  她真的在關心他呢!

  「你乖乖給我躺好,我去買。」她推開被子就站了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兩下輕敲,他倆相顱一眼,以為是護士來巡房。

  「請進。」

  沒想到開門進來的人是沉家的司機小王,他笑嘻嘻地拎著一個大食盒和一隻保溫壺。

  「荔女小姐,少奶奶要我送早餐過來給你們。」小王殷切地將早餐放在桌上,然後動作俐落地收了咋兒個吃殘的食盒。「我中午再送飯過來。」

  「小王,謝謝你。」荔女感激不已,「順道幫我謝謝銀當和周媽。」

  「哪裡,別客氣,應該的。」

  靜權還來不及表達謝意,小王便笑嘻嘻地離開了,他怔怔地望向荔女,不解的問:「少奶奶是……」

  「就是銀當啦,我的死黨裏也就只有她當了少奶奶。」她頓了一頓,眨眨眼睛,「不對,還有陸姊,不過陸姊不算,她是高夫人。」

  「呃……原來如此。」雖然他還是聽得很模糊就是了。

  「快刷牙洗臉吃早餐了。」她趕著他,然後忍不住先打開食盒蓋子。「哇,好香喔!」

  「待我出院後,真應該好好謝謝銀當。」靜權由衷歎息道。

  「那我呢?」她指指鼻頭,大剌剌不客氣地問:「你要怎麼謝我?」

  他笑了,眼神更溫柔,「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

  「真的嗎?」她幾乎沖口而出——要你的心,也行嗎?

  總算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韁繩,她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嗆咳乾笑著打混過去。

  「啊,吃飯、吃飯。」

  靜權在醫院躺了五天。

  其實他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有荔女照顧著他的日子猶如置身天堂,所以他只好很卑鄙地央求醫生再讓他多「觀察」兩天。

  「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荔女邊削著富士蘋果——是禰芽送來的,邊吃著美國西北櫻桃——另一個死黨郝紈買的,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閒聊。

  靜權眉開眼笑,乖乖地樂當一個最配合的病人。

  「我很好……呃,只是腰眼的地方還有一點點酸。」他故意皺眉頭,歎氣道:「尤其劇烈移動的時候,我想這一處的筋發炎情形比較嚴重吧。」

  「那怎麼辦?你要不要問醫生吃哪種藥會好得比較快?否則以後你開飛機開到一半腰痛了怎麼辦?」她憂心忡忡地問道。

  「你放心,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他不忍她太過擔憂,連忙道。

  荔女怔怔地點頭,手上的水果刀用力削過蘋果,沒想到一個不小心連帶削掉了一小片指頭的肉。

  「哎呀!」她痛呼一聲。

  刹那間鮮紅的血噴湧而出,迅速染紅蘋果也滴落在衣服上。

  靜權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一把抓住她受傷的手指,急聲道:「手抬高過心臟,我幫你壓住……醫生?醫生呢?護士!護士!」

  他驚慌失措地狂吼著,拚命按著喚人鈴。

  「只是皮肉傷……」她儘管疼得齜牙咧嘴,卻也感動得癡癡望著他。

  他這麼心疼她受傷嗎?

  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談笑自若、翩翩儒雅的他慌亂驚痛成這個樣子。

  就連那天他和小混混們打架時,被揍得鼻青臉腫也未曾聽他呼過一聲痛,可是他今天竟然因為她手指受傷就臉色慘白。

  她的腦子暈暈的,傻傻的,胸口熱熱的,緊緊的……

  這種滋味、這種悸動……難道就是愛嗎?

  接下來的情形可說是一片混亂,荔女尚未從「自己可能已經愛上了他」的強烈衝擊中蘇醒過來,就面對一連串止血包紮的醫療動作,並眼睜睜看著他對著笨手笨腳的實習護士大吼。

  房靜權耶!他是鼎鼎有名好風度、好性情的完美先生,今天卻變得像頭狂暴的獅子,見人就吼、見人就咬。

  她太震撼了,可是一想到他為了她,急得形象全無也不管,又忍不住一陣暈暈然地傻笑。

  「好了啦,我沒事了,你那麼凶,萬一把護士小姐罵哭怎麼辦?」她溫柔地攀住他的手臂勸道。

  靜權急急轉過頭,眸光焦慮急切地望著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手還很疼嗎?要不要請醫生來打支止痛針?」

  她咧嘴想笑,卻又忍不住眼眶濕潤滾燙了起來。

  「傻瓜……」她吸吸鼻子,「傻瓜。」

  他輕柔卻堅定地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已包紮起來卻依舊滲出血絲的手指,鼻頭不禁一酸。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他聲音暗地痛責自己。

  如果不是他的私心作祟,荔女也不必為了削蘋果給他吃,而削傷了手指頭。

  「什麼呀,又不是你的關係。」她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捶了他一記,卻嚇得他臉色又變得蒼白。

  他緊緊抓住她另一隻手,餘悸猶存地道:「別亂動,萬一碰疼了怎麼辦?」

  「我沒有那麼脆弱。」

  她現在突然覺得……他不是那麼婆婆媽媽了,他的溫柔和體貼、疼惜像是一張網,緊緊地將她纏繞在裏頭。

  原來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切切地在乎、關心著,是一種這麼窩心的感覺。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專注地瞅著她問道。

  「我很好。」她抬頭露齒一笑。

  手指痛又有什麼關係?倒楣到遭遇血光之災又有什麼關係?

  她現在只想跳起來精神抖擻地打一套拳,拉開嗓門大聲痛快地唱歌,或者是一把緊緊抱住他。

  靜權擔心地摸著她的額頭,「真的還好嗎?我總覺得你有點怪怪的。」

  她抓下他的手,咧嘴道:「我沒瘋,我只是突然……領悟到了一件從前都沒有發現過的事。」

  「什麼事?」他怔怔看著她。

  她偷偷地笑了,抿著唇搖頭不回答。

  秘密,呵呵呵!

  這份甜蜜的感覺來得太快太衝擊了,她恐怕得好一陣子才能慢慢消化得了呢,而且她也有點害怕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抑或是自作多情?

  她得觀察,好好地觀察,慢慢地觀察,等確定了以後再說。

  「等你出院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她有一絲害羞地道。

  靜權一頭霧水。

  而且她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因為受傷脆弱的緣故,所以才會對她分外的在意?

  荔女忍不住抓了抓頭,唉,現代女子真辛苦,光是要不要談感情就得躊躇半天,為的是怕一子錯全盤皆落索。

  她抓頭髮的動作看得靜權一陣心驚肉跳,連忙抓回她的手,細細包裹在掌心裏。

  「不准再弄痛自己了。」他嚴肅地道。

  「是。」她臉紅紅的,破天荒沒有回嘴。

  愛情果然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嗎?

  「唉!」

  「唉!」

  「唉!」

  白勤本來躲在密室裏勤練他的七七四十九式柳葉刀剪髮,卻被外頭此起彼落的哀聲歎氣吵得不能專心,剪刀差點就剪到自己的指頭。

  「外面是怎麼回事啊?」他忍不住探頭出去。

  但見一票學妹哀怨地望過來,有氣無力地齊齊歎——

  「唉!」

  他差點被這一大口氣吹倒,急忙穩住身子,「你們怎麼唉唉叫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白學長,好無聊喔。」南梓邊幫客人洗頭,小臉揪了個包子樣。

  連客人也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對啊、對啊,好無聊喔。」

  「我完全聽不懂你們的話。」他一頭霧水。

  小薑抱著一堆曬好的毛巾走過來,悶悶地道:「我們都在想念荔女學姊啦,她不在,我們春風美髮造型室裏就一點聲音、一點生氣都沒有。」

  熟客李太太趕緊點頭,「是呀,以前只要一踏進來就聽到荔女大嗓門的喊著『歡迎光臨』,現在幾天沒聽見了,連我都覺得渾身沒力提不起勁來呢。」

  白勤恍然大悟。

  「可是你們平常不是嫌她凶巴巴的嗎?」他疑惑的又問。

  「哎喲,那是種另類的讚美啦,現在的女生當然要凶一點,要不然會被你們臭男人欺負的。」董太太插嘴道。

  「對啊、對啊,而且荔女每次發飆都很有道理耶,我兒子上次就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可是說也奇怪,罵完了以後他就開竅了,現在都會主動幫我倒垃圾喔。」張太太是滿意得不得了。

  「呃……」他作夢都沒想到荔女學妹的功用這麼多。

  「白勤學長,學姊到底幾時回店上班?」

  「她呀,恐怕沒那麼快喔!」白勤沉吟道,「因為靜權受傷了,所以她這幾天都到醫院照顧。」

  「房大哥還好吧?我們要不要去看他?」眾學妹吱吱喳喳齊聚了過來,每張臉上都是關心之色。

  「你們放心,我已經讓我們家旗下的花店送花圈過去了。」他得意洋洋地道:「要等你們想到,人家早就出院了。」

  眾人面面相覷,心底不約而同浮上一抹不祥的預感。

  花圈?白勤學長該不會是一時習慣地送出「那種」花圈吧?

  天哪!代志大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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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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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5:51 |只看該作者

回覆 #2 冷月吟荷 的帖子

第七章

  「花圈!?」

  果不其然,正喂著靜權吃甜點的荔女差點整碗打翻在他身上。

  媽的,白勤在搞什麼東西?

  那個插滿黃色、白色小雛菊的花圈上還寫了四個字「音容宛在」,他以為靜權是翹辮子啦?

  荔女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差沒有狠狠地毒打送花圈來的花店小弟一頓。

  靜權在看到花圈的那一瞬間,滿口的紅豆湯險些噴了出來。

  「呃……白兄真是太幽默也太有心了。」他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忍不住失笑了。「只不過他這『音容宛在』該改一個字,叫音容『猶』在,可能會好一點。」

  「好什麼好?他存心觸你楣頭。」她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死白勤,等我回去上班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扁成『音容宛在』。」

  她已經夠倒楣的了,還需要他這個北部殯葬世家的少東來湊一腳嗎?

  「他可能是弄錯了,你別生氣……」他勸慰道。

  「弄錯?哼!」荔女對嚇得連花圈都拿不穩的花店小弟吼道:「你哪裡拿來的就拿回哪裡去,並且叫白勤把皮給我繃緊一點,這花圈我們用不著,直接轉送給他了!」

  「是是是……」花店小弟抱著花圈拔腿就逃,此時真恨娘親沒有多生一條腿給他,好讓他跑快一點。

  荔女氣了個半死,「媽的,搞什麼嘛?」

  「你別氣了,只是個誤會。」靜權好脾氣地道。

  「你怎麼那麼隨便啊?他明明知道你在醫院靜養,偏偏還送了個花圈給你,這不是咒你嗎?」

  她就是氣他什麼事都雲淡風清到太過隨和的地步,所以公司那票美女空服員成天黏著他不放,就算是去他家,只要打開答錄機就有一堆中文、英文還有法文,外加亂七八糟什麼文的女聲,纏綿悱惻地對他傾吐情話。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隨和!

  最可惡的是,相形之下,她簡直就像個不折不扣的惡婆娘。

  「別氣、別氣,氣壞了身體沒人替。」他還打趣道。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懶得再跟你解釋啦。」

  反正在他眼中,這世上沒壞人,就算有壞人,也是情有可原,就算是十惡不赦,也是上天自有收他的時候,跟她「路見不平,氣死閒人」的宗旨實在相差太多了。

  她不自禁有一絲絲沮喪,他們倆光是脾氣和性格想法就天差地別,怎麼可能搭得起來?

  這幾天經歷的點點甜蜜感動,都是她自己的幻覺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好奇地問道。

  「沒事。」她悶悶地道:「中午可以出院了吧?出院的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吃完紅豆湯好回家了。」

  靜權一怔,有一絲的不捨,「那麼回家後呢?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嗎?」

  「回、回去?我跟你回去做什麼?」荔女心一跳,胸口騷亂如麻起來。

  「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可以去看看電影,或者你想去外縣市走走?到溪頭看竹林如何?」他提議道。

  「不了,我還得上班。」她內心掙扎得要命,滿腦子都想衝動的點頭。

  可是只要這個頭一點,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靜權深深地凝視著她,黑眸裏有掩不住的失落。

  被他這樣瞅著,她的心都揪起來了。荔女動了動唇,拼命想著還有什麼藉口可以說服自己騷動的一顆心。

  「我也好幾天沒有去遛恭喜和發財了……」

  他輕緩地俯下頭,溫柔地抬起她秀氣的小下巴,荔女繼續數算著不能同他回家的千百種理由,卻不可避免地發現他溫熱的氣息已經纏繞住她的,和她的呼吸交織成無限徘徊的意亂情迷。

  「我還要回家換枕頭套……」她話尚未說完,就已經被他熾熱柔軟的唇瓣緊緊封住了。

  刹那間,所有言語與思想統統飛離了她的腦袋,剩下的就只有他的唇、他的吻,還有他身上纏綿深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年少時,青春正燦爛,而歲月裏那抹永不磨滅的美麗愛戀,終在今日,一一舒卷、實現、盛開,一如席慕容的那首詩——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春風美髮造型室裏,荔女支著下巴,小臉似笑非笑、似憂非憂,對著空氣和天花板發呆。

  整間店裏只聽聞吹風機嗡嗡吹響的聲音,其他人則早屏氣凝神、噤若寒蟬,因為沒有人知道頭號設計師荔女究竟是怎麼了。

  不小心點,萬一惹惱了她可不是好玩的。

  白勤一踏進店裏就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氣氛,他話還沒問出口,眼角餘光一掃到荔女,立刻倒抽口涼氣,轉身就想跑。

  不過,荔女發呆歸發呆,還是眼睛銳利地瞧見了他,冷冷地道:「你要跑到哪裡去啊?」

  「我我我……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還沒有買彩券。」他苦著臉轉過頭,滿面陪笑,「哈哈,荔女學妹回來啦。」

  「你想我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是不是?」她眯起眼睛瞪著他。

  白勤嚇得心臟怦怦亂跳,「不不不,學妹,你誤會了,我怎麼敢有這種念頭呢?你可是店裏的大根支柱啊。」

  「你是在暗示我身材粗壯嗎?」她威脅地挑高了眉。

  「不不不!」他慌得差點腳軟。「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完全沒有。」

  她倏然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朝他逼近。

  「你昨天送了個什麼爛花圈,是存心咒我啊?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是出了名的倒楣,還送花圈來觸我楣頭?」

  「對不起,是我沒有交代清楚。」他慚愧地低頭認錯。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

  「那……那你想怎麼樣?」他忽然很害怕她會像電視廣告中,突然拿出一枚求婚鑽戒。

  媽呀,可見得他驚嚇過度精神分裂了。

  「我想怎麼樣嗎?」荔女冷哼,拉長了音危危險險道:「我——想——怎——麼——樣——嗎?」

  白勤肝膽欲裂,慌張地連忙道:「拜託你不要再用這種口氣重複這句話了,我覺得好可怕、好可怕……我最近的心臟不太好耶!你、你就給我個痛快吧!」

  其他人都提高了心吊高了膽,不知道荔女會怎麼使出什麼恐怖懲罰。

  「我要……」荔女手叉腰,石破天驚地道:「你請全店裏的人今天晚上去吃鼎泰豐的蟹粉小籠包,再殺去KTV唱到天亮。」

  「啊?」他傻眼了。

  全場頓時歡聲雷動起來。

  「我要去、我要去!」

  「我也要、我也要!」

  「還有我、還有我!」

  就連洗頭的客人都踴躍報名,「我們也要!」

  荔女支著腰,站著三七步,昂起秀氣小下巴,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全部都要喔!聽見了吧?」

  白勤仿佛已經可以看見荷包大失血的景象,他眼前一陣貧血暈眩,忽然很能夠體會婦女同胞們MC來時的虛弱無力。

  「有什麼問題嗎?」她斜睨著他問道。

  「沒、沒有。」他哪敢反對啊,否則到時候只怕不是荷包大失血,而是他本人大失血。

  「耶!」荔女興高采烈地轉身對其他人拍了拍手,「大家回去帶爸爸、媽媽、哥哥、姊姊、弟弟,妹妹、兒子、女兒一起過來,六點整集合,白老闆要請吃飯兼歡唱 KTV羅!」

  「耶!耶!耶!」真是普天同慶舉國歡騰呀!

  白勤這下子真要暈倒了。

  荔女足足躲了他三天。

  靜權到眷村去,她就跑到造型室,他追到造型室,那邊的員工說她到死黨家去了,待他一一打過電話確認她在銀當家裏後,趕到沉家時她又跑了。

  他找了個人仰馬翻、心慌意亂,但是怎麼也不肯放棄繼續追她。

  那一天,是他唐突了。

  但是他永遠不會後悔吻了她,因為他等待這天的到來已經很久很久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自己多年來的心意,他一向只能默默等待守候著,但是他害怕終有一天她會振翅飛離他身邊,會有另一個男人在他之前表白、捷足先登帶走了她。

  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他拋開了一切的顧忌,主動打破那曖昧的界線。

  他愛她,他要她,今生今世絕對不會改變。

  但是首先……他得先找到她!

  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總算在他回到工作崗位的前一天晚上,在眷村中央老榕樹旁的溜滑梯邊找到了她。

  一頭染成紫色的短髮在月光下散發著神秘的光暈,健康小麥色的小臉上透著一抹深思,她只穿了一件紫色T恤和黑色緊身皮褲,光著腳丫子坐在溜滑梯口,一雙洗褪了色的球鞋東倒西歪擱在一邊。

  靜權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憂鬱焦急的神色霎時煙消雲散了,他慢慢地走近她身邊,高大的影子落在她腳邊。

  她看到了影子,本能地抬起頭,「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已經找你好久了。」他像是怕驚走了她,嗓音低沉輕緩,眸光深邃而專注,好似害怕只要一眨眼,她又會不見了。

  荔女心裏的確是在考慮要不要拔腿就跑?可是一連逃了三天,她突然洩氣了。

  逃避不是辦法,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你是要跟我討論那一天的事嗎?」她深吸一口氣,心下怦咚又畏縮。

  靜權蹲在她身邊,視線與她齊平。

  「我喜歡你。」他溫和卻堅定地宣佈。

  她腦袋瓜轟地一聲,雙耳嗡嗡然完全當機失靈。

  「我從你念國小、剪著短短的頭髮和男生打得滿身泥的時候起,就喜歡上你了。」他凝視著她,不允許自己退卻,也再不允許她逃避。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真的?

  荔女呆住了,癡癡地傻望著他,「可是我是出名的凶婆娘,脾氣暴躁……不對,我根本不像女生。」

  縱然在這寧馨悸動的當兒,靜權還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誰說你不像女生,我就跟他把命拼。」他挑眉打趣道。

  「你?」她直覺搖搖頭,「算了吧,你這麼斯文的人怎麼可能會跟人家打架?」

  「我那天就破戒了,你忘了嗎?」

  她一怔,心頭一暖。是啊,那天他為了保護她,被那班小混混打得遍體鱗傷,他還是這樣笑吟吟的,從來沒有怪過他。

  打從她懂事又懂得用拳頭以來,就沒有人像他那樣保護過她,每個人都覺得她很堅強,根本是金剛不壞之體,所以沒有人想過她也有她的脆弱,她也有需要人保護的時候——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啦——但是他的保護、包容和疼惜,讓她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珍貴得不得了的小東西,這種滋味是她前所未有過的。

  但她突然想起一事,又愀然不樂地低下頭,「可是……你那麼花。」

  靜權呆了一呆,花?是指他嗎?

  「我哪裡花了?」他趕緊低頭檢視自己的衣飾,白襯衫、黑褲子,腕際的瑞士銀色精工表……這樣很花嗎?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沒好氣道:「誰說你穿得花?我是說你這個人很花。」

  他這下聽懂了,頓時大感冤枉。「我不花,真的,我一點一點都不花。」

  「是啊,你不是一點一點花,你是一大片一大片花。」她哼了一聲,「每次包圍在你身邊的美女都不是一個一個,是一大叢一大叢的,你真可以去開花店了。」

  「她們只是同事……」

  「對啦,你對你的同事都是講話那麼溫柔,笑得那麼淫蕩。」她想起來就滿肚子的不舒服。

  那天在醫院裏遇到的那群美女空服員的情況只能算是普通,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國中畢業典禮那天,他也去觀禮了,她正感動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忽然在他身後出現了十幾名大學女學生,七嘴八舌地攀著摸著他,頻頻叫著「靜權,原來你在這裏」、「靜權,這個小朋友的畢業典禮無趣得很,你帶我們去爬山吧」……氣得她差點把畢業證書咬碎,還好是禰芽、銀當和小紈及時抓住她。

  諸如此類的事情可說是層出不窮,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婉拒那票如影隨形的愛慕者。

  搞不好他根本就是樂在其中,享受著有人崇拜傾慕追逐的日子呢。

  他睜大眼睛,「我幾時對同事笑得淫蕩?」

  不可諱言,他對於同事、朋友或長輩、親戚都是一樣謙和有禮親切,但這是一種禮貌,難道她要他學EQ低的人,一有朋友靠近就「幹嘛啦?滾啦!」嗎?何況他自問從未讓任何人有過非分之想,更沒有笑得淫蕩這一說了。

  「還說沒有?」她眯起眼睛,不悅的提醒他,「你忘記上一次在你家門口,你們公司最知名的美豔空服員拎了兩盒IR的起司蛋糕去給你,你在接過來的時候,嘖嘖,那眼角眉梢和唇邊笑得春風搖曳花枝亂顫,我統統都看見了。」

  靜權眨眨眼,努力思索著這件事。

  「啊,我想起來了,可是我當時是對著那兩盒起司蛋糕流口水,因為我很喜歡IR的蛋糕。」

  「除了蛋糕外,還有送蛋糕的人讓你垂涎吧?」荔女咬牙切齒,登時翻倒醋桶。「三十六、二十四、三十五,她在笑呵呵地報出自己的三圍時,我也一字不漏的聽個一清二楚。」

  靜權又好氣又好笑,「為什麼你連這種事都記得?」

  對他而言,那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想到她記得這麼牢。

  「我當然記得。」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一點都沒有發現自己若不是已經深深喜歡上他了,又怎麼會小心眼地吃醋記仇呢?

  「好好好,那麼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對任何人笑得那麼『淫蕩』,我只對你笑得『淫蕩』,好不好?」他好脾氣地安撫道。

  「不要,反正有那麼多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給你選,你就去選她們好了,幹嘛要喜歡我?」她說著說著又哀怨了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胸口悶悶的、酸酸的,一想到他可能會去喜歡別人,她就覺得心痛,可是他若是真死心塌地喜歡著她,她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

  啊!不知道啦,煩死了!她真想劈個幾塊磚來出出氣。

  靜權溫柔的托起她的下巴,深情真摯地瞅著她笑。

  「我不管外面有多少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我就是只喜歡你呀!」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笑得無比柔情。

  她怔怔地看著他,內心鼓噪著的煩悶奇異地消失了。

  「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嗎?」他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裏,無限縫蜷依戀地問道。

  荔女心底深處的那一扇緊鎖著的門驀然打開了,埋藏已久的渴望、希冀、癡慕和期待統統被釋放齊湧上心頭。

  在這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盼望這一刻的發生盼望好久好久了。

  那個挺拔俊秀的大哥哥,幾時才會回頭看到我呢?

  青春記憶中的一頁像是被風輕吹翻起,她看見國小時趴在牆頭上的自己,對著他和校花遠去的身影時,那疼楚劃過心頭的悸動——

  而今,幻想成真了。

  荔女鼻頭一酸,情難自己地摟住他的頸項。

  「好。」

  這一次,她決定拋開一切的理智與疑猜,勇敢地接受這份渴望了十幾年的愛戀。

  靜權激動狂喜地將她抱得更緊、更緊……

  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

  不管你們相愛的時間有多長或多短,若你們能始終溫柔地相待,那麼所有的時刻都將是一種無瑕的美麗。 




第八章

  荔女大剌剌地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抱著抱枕對著窗外的一樹桃花傻笑。

  長髮鬈曲蓬鬆如雲的銀當邊吃著石榴,邊疑惑地瞥了在一旁翻看著書的禰芽,忍不住用手肘輕撞下她。

  「荔女怎麼了?」

  大口咬著初蒸出的泛香玉米的郝紈俏皮地接話,「她思春啊。」

  禰芽還來不及回答,荔女已經迅速轉過頭,笑駡地把抱枕扔過來,「閉上你的大嘴巴!」

  「哈哈哈……」郝紈閃過抱枕,笑倒在另外一堆刺繡抱枕軟墊上。「好恐怖,我以為你談了戀愛後會變得比較溫柔耶!沒想到還是一樣的德行。」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禰芽自書上拾起頭來,慢吞吞地下了一句注解。

  「你們好奇怪,為什麼就只針對我?」荔女大感不公平,小臉卻難以自禁地發紅起來。

  「因為你最近喜上眉梢春色動人,不講你要講誰?」郝紈說著又啃了一口玉米。「銀當是已經死會了,她跟沉大哥甜蜜恩愛得要命是不用說的了,我和阿芽也沒啥新鮮事好說。」

  「哎呀,很煩耶。」荔女鼓起腮幫子,又想氣又想笑。

  「談戀愛是一件好事,尤其對象又是溫文儒雅的房大哥,你真是作夢也該偷笑了。」郝紈邊大口啃著玉米邊說。

  「有什麼好笑的?談戀愛真的好煩。」荔女忍不住哀怨地道:「像他昨天又飛倫敦了,沒有個三、五天是見不到人的,我打從昨天開始就滿腦子都是他,連幫客人剪頭髮都剪成了狗啃過似的,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心上老是懸著個東西,怎麼也靜不下來,好煩好煩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禰芽輕聲道。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她拼命點頭,「還有呢,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裏突然冒出了要報考空服員的念頭,嚇得我接下來連睡都睡不著了。」

  「這就有點嚴重了。」郝紈沉吟。

  「你也這麼認為嗎?」她一張臉更苦了。

  看著荔女垂頭喪氣的樣子,銀當連忙撞了撞郝紈的腰間,「不要亂講啦,等一下惹哭荔女怎麼辦?」

  「你嘛卡拜託一下,荔女怎麼可能會哭……」說到這裏,郝紈一口玉米差點嗆進氣管裏,她瞠目結舌地瞪著眼角泛出點點淚光的荔女,「不、不會吧?你不要真的哭啦,你從七歲起就再也沒有哭過了耶!」

  「誰說我不能哭?」荔女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吸吸鼻子憤慨道:「我也是人,掉眼淚犯法呀?」

  銀當急忙抱住她,抓過面紙幫她擦眼淚,「別哭、別哭,都是我們不好,不應該消遣你的……不過你為什麼哭呢?」

  「不知道。」她忍了好幾秒,最後終於坦承說出心裏的憂慮,「飛機上的美女空服員那麼多,旅客裏哪一國的美女都有,他又長得還不錯……」

  「是很帥的那種啦!」郝紈插嘴。

  「郝紈!」禰芽和銀當同聲警告她。

  郝紈連忙吐吐舌,躲到一邊啃她的玉米,免得被三個女人聯手開扁。

  「我覺得我很沒有自信。」她悶悶道。

  「你不要這麼說,其實你的優點很多,容貌也清秀可愛呀,房大哥能擁有你是他的福氣。」銀當連忙安慰她。

  「可是我的脾氣那麼壞。」荔女支著下巴,頭一次發現自己也會心慌,也有脆弱的時刻。

  原來她內心深處依舊會擔憂,害怕他在比較後會發現她的不足之處。

  「你心腸好哇。」銀當一臉正經的說。

  「心腸好算是一種優點嗎?」荔女懷疑地瞅了她一眼。

  「當然,這是最重要的。」禰芽語氣平靜地開口,「沒有好心腸,縱然美如天仙也沒用。」

  「你們真好,果然是死黨,都會這樣安慰我。」她感動極了。

  「不然死黨是拿來幹什麼用的?光吃東西不說話的嗎?」銀當忍不住瞪了眼猛啃玉米的郝紈。

  郝紈無辜得要命,「是你們要我閉嘴的。」

  真是倒楣到連蹲在旁邊啃玉米也會被流彈波及。

  「總之,你不要胡思亂想,房大哥不是那種會輕易被美色所迷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喜歡上你啦!」銀當苦口婆心的勸她放寬心。

  荔女哭笑不得,「謝謝你喔,可是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在安慰我?」

  乾脆直接說她沒有美色不就得了。

  「啊?呃……哈哈。」銀當乾笑幾聲,尷尬地抹了抹汗,「你多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

  「不過跟你們講講話以後,我心情真的比較開朗了。」荔女又恢復了過去的生龍活虎,咧嘴笑著,「嘿,我肚子餓了……銀當,你房間裏有沒有零食?拿兩包來嗑一嗑吧。」

  「有有有,甜的、鹹的、香的、辣的,統統都有。」銀當眉開眼笑,總算放心了。

  郝紈在旁邊突然冒出一句——

  「沉大哥還缺不缺小老婆?沖著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我決定住進來了!」

  「你皮癢啊?」另外三人頓時又笑又罵,撲過去猛捶她。

  郝紈邊大笑邊逃,頑皮地喊道:「哎喲,人家是開開玩笑炒熱場子嘛,不要當真啦——」

  「小妖女,不要再解釋了,看你往哪裡跑?」

  「哇,救命啊!」

  一時之間乒乒乓乓,又是笑聲又是追打聲,熱鬧得不得了。

  倫敦

  靜權與空服員都住在同一家與航空公司簽定的飯店裏,飯店等級還不錯,離 Heathrow機場也頗近,所以他一進到飯店房間裏,不暇先喝杯熱咖啡就急急地撥了國際電話回臺北。

  直到電話那頭響起了荔女微帶睡意的聲音時,他臉上的倦色瞬間被喜悅與思念所取代。

  「有沒有吵到你?」他柔聲地問。

  「房大頭?」荔女倏然清醒,興奮地叫道:「你到英國了嗎?」

  「是的,我在倫敦的飯店裏,沒有別的事,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很好,你放心。」他微笑的說,邊講電話,邊動手煮起咖啡。

  「你一定很累吧?」

  咖啡沸滾香氣漸漸釋放開來了,靜權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道:「還好,本來有點累,但是聽到你的聲音與聞到咖啡的香味後,現在整個人精神都好起來了。」

  「那你趕緊去睡吧,我很好,我爸很好,房爸、房媽很好,恭喜和發財也很好,春風美髮造型室裏的每個人都好,你也大大放心吧。」

  他不禁羌爾,「可是我很想你,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荔女在電話那頭不由得心軟了下來,心頭甜孜孜地道:「嗯……我也是。」

  「你想要什麼倫敦的紀念品呢?」他笑問。

  她想了想,「嗯,基本上我對倫敦有什麼一點概念也沒有,就給我一張明信片好了。」

  「只要這樣嗎?」

  他有一絲驚訝,以前的學妹就常常托他帶一些名牌精品,要不就是化妝品,後來她們發現其實在臺灣買反而比較便宜後,就較少托他買這個買那個了。

  「這樣就好了。」她有一些害羞地道:「我是覺得……我比較想要你這個『紀念品』回來啦。」

  哎喲,羞死人了,沒想到她鮑荔女英雄一世,也會有這麼肉麻噁心到掉渣的一天。

  但這些話就是那麼自動的打她嘴裏跑出來,還自然得非常天經地義。

  「真的嗎?那麼需不需要我在頭上打個大紅蝴蝶結?」他笑得好開心。

  沒想到她還認真考慮起來,「蝴蝶結嗎?」

  「呃,我是開玩笑的。」他趕緊聲明。

  「啐,沒誠意。」她笑了起來,「好了,長途電話好貴,不要再講了,等你回來再說……你該不會十天半個月後才回來吧?」

  「不,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回臺北,航程大約十七個多小時就到了。」

  「十七個多小時?」她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並不算太遠。」他微笑,斟了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啜飲了一口,驀地心一動,「荔女,你想不想出國?」

  「你是說跟你一起嗎?」她心兒怦怦亂跳起來。

  「當然。」他興奮期待得俊臉發亮。「你喜歡到哪個國家玩?我可以安排機位和行程,而且我是個很不錯的導遊,以前我大學的學妹們組團到荷蘭,也是我……呃。」

  她在電話那頭挑起眉,有點不爽地道:「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我是那種愛吃飛醋的小氣鬼嗎?」

  「不。」他硬著頭皮道:「只是……沒有必要再提起了,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想要到哪個國家玩?」

  荔女卻已經沒有了興致,她不希望以後他跟她講話都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好像害怕說錯話會惹她生氣。

  話說回來,在他心目中,她真有那麼凶、那麼壞、那麼惡霸嗎?

  她的喉頭像是塞著一團硬硬熱熱的東西,不禁沉默了。

  靜權沒有聽到她的回應,沒來由地手足無措了起來,「荔女,你怎麼不說話?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沒有。」她憋著氣,鼻子發酸。「我只是想睡覺了,明天早上有好幾個預約的客人要做,你也早點休息吧。」

  「那麼等我回去?」他有些忐忑,糾結著心確認。

  「嗯。」她點點頭,輕應一聲。

  靜權鬆了一口氣,這才放心與她道別。

  掛上電話,他走到窗邊看著暮色漸漸籠罩的天空,傳統英式沉穩厚重的建築物在晚風餘霞中有種迷離的美感。

  他多想跟她分享這一切。

  還有倫敦的大笨鐘、白金漢宮和西敏寺、泰唔士河、米其林三星的美味餐廳,以及群鴿飛舞的特拉法加廣場。

  他記起幾年前電影「神鬼傳奇二」熱映時,荔女還興匆匆地跟鮑爸說,有機會一定要去英國看看古埃及文物,她也一定會喜歡大英博物館的。

  荔女迅速而熟練地吹著陸香儀的髮絲,讓挑染過後的頭髮呈現出一片深紅與黑色的燦爛色彩。

  陸香儀鳳眼一揚,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得不得了,

  「哇,荔女,我好喜歡這個髮色喔!」

  「真的嗎?謝謝。」她也很高興,吹完了最後一束髮絲後,很快收起吹風機,然後拿過髮露擠了一些在掌心上,拍打過後均勻地抹在陸香儀的髮上。「這種髮露很滋養又清爽,所以不會有黏黏的感覺,但是又能幫你定型,就算風吹過依舊能恢復原來的樣子,很好整理的。」

  「太棒了。」陸香儀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得意極了。「我老公一定也很喜歡。」

  「陸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關於那天……很抱歉,我實在不應該那麼沖的。」

  「哪天?」陸香儀茫然問道。

  「就是你幫我安排約會的那一次……」她訕訕道。

  陸香儀低呼一聲,滿臉不好意思,「唉,是我對你比較抱歉,其實那天那個是我侄子,因為我嫂嫂成天叨念著請我幫他介紹女朋友,我想你這麼風趣可愛,應該是最好的物件了,誰曉得我侄子的個性那麼古怪,所以這事怎麼能怪你呢?」

  荔女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氣我那天不給你面子。」

  「喂,我們的交情有這麼單薄易碎嗎?」陸香儀假作嬌嗔,沒好氣地看著她,「而且你已經很給面子了,沒有當場把他揍得鼻青臉腫……不過以他那天的表現,就算你真這麼做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的。」

  荔女啼笑皆非,小臉有一絲黯然,「謝謝你喔,可是……唉,在大家的眼中我真的有那麼兇惡嗎?」

  「不是兇惡,是豪邁。」陸香儀安慰她,「怎麼了?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姊,你說男人真的會喜歡我這一型的嗎?」荔女猶豫了很久,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嗯,看情形,如果真正有內涵、有思想的男人就懂得欣賞你,並且會很喜歡很喜歡你。至於其他有眼無珠的傢伙,那就算了吧,咱們寧可要鑽石一顆也不要石頭滿車,你說對吧?」陸香儀俏皮地道。

  聽她這麼說,荔女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一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咦?你怎麼忽然問我這個問題?」陸香儀眼睛一亮,喜孜孜地問:「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荔女咧著嘴,有點尷尬地點點頭,「嗯。」

  「天啊,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陸香儀跳起來抱住她,歡呼道:「恭喜你!恭喜你!」

  「謝謝你,陸姊。」她也感動地回擁著,「你對我真好。」

  「傻丫頭,我可是你的陸姊呢,不對你好要對誰好?」陸香儀笑嘻嘻的說,微微放開她,端詳著她的小臉,「我才覺得你最近春風滿面的,原來是談戀愛了。」

  「可是我很苦惱。」荔女撓了撓頭,悶悶地道:「談戀愛真的好麻煩,好多以前從未有過的奇奇怪怪心情都會跑出來……哎呀,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陸香儀抿著唇笑,「戀愛就是這樣的,習慣就好了。」

  「是嗎?」她歎了一口氣,「這樣的情形會維持多久?可不可以早點結束這種忐忑不安的日子?」

  陸香儀想笑,又不忍心地道:「慢慢來,談戀愛也是有甜蜜的時候呀。」

  聞言,荔女總算露齒一笑,小臉酡紅地道:「嗯,是有哇。」

  「那就好了,人生就是這樣,沒有酸甜苦辣就像白開水一樣淡而無味了,最重要的是,當挑戰來時,是要考驗你的應變能力,如果在應該心煩的時候依舊可以開開心心地從容應付,那麼不是更有價值嗎?」

  荔女心一動,眼睛亮晶晶的。

  「你說得真有道理!對,就是應該這樣,事先煩心根本沒什麼用,問題已在眼前了擔心更是沒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從從容容的解決問題……是不是這樣?」

  「孺子可教也。」陸香儀笑著點頭,摸了摸她的頭道:「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會患得患失,但是沒有苦澀哪有甜蜜?而且千萬切記八字箴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荔女頓時如醍醐灌頂,終於笑了起來,用力地點頭,「嗯!」

  「好女孩。」陸香儀突然朝她擠眉弄眼,一臉的曖昧,小小聲的問:「對了,那個幸運的男人是誰呀?」

  「嗯,呃,啊……」她難得扭捏地道:「就是……那個以前被我嫌到臭頭的房靜權。」

  「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優秀機長啊?」陸香儀驚呼,隨即滿面堆歡。「哎呀,好眼光、好眼光,他看起來就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優質男人,妹子,你這次真是賺到了。」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就是他比較倒楣,喜歡上我這個凶婆娘。」她偷偷地笑著。

  「他也是好眼光,知道在暴龍的殼子匠下,有著一個最善良熱情的好女孩。」

  荔女忍不住臉紅了,「陸姊,你不要再誇我了,不然旁邊一大堆人都要吐到不支倒地了。」

  「哈哈哈……」陸香儀哈哈大笑。

  自從與陸香儀一番談心後,荔女就將「凶婆娘怎配得上好兒郎」的疑慮憂心拋到爪哇國去了。

  她開始高高興興地期待他回國的日子,並且在他飛機抵達的那天,特意坐車到桃園中正國際機場,準備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她還特意打扮了一下,紫色的頭髮梳理得整齊服帖,清新微帶英氣的小臉上了點淡妝,嘴唇粉若櫻花,平常慣穿的T恤和黑皮褲也不見了,而是換上一件淡紫色襯衫和米白色的寬鬆長褲,褲管邊緣還繡著紫色小蘭草,腳上也不穿帥氣的靴子,而是米白色的低跟涼鞋。

  這套素靜雅致的衣裳是銀當陪她去挑的,雖然在穿上的那一刹那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她很少做如此女性化打扮,但漸漸的也覺得鏡裏的自己其實挺順眼的。

  而且銀當說,靜權一定會喜歡她這樣的妝扮。

  荔女緊張地等著,不時抬頭看跑馬燈,看看他那一班飛機到了沒有。

  天啊,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到最後她不得不坐下來喘氣休息一下。

  他看到她後會很驚喜嗎?會很開心嗎?

  她腦子裏胡思亂想著,終於,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高大挺拔身影。

  他穿著深藍近黑色的機長制服,袖口鑲金邊,英氣勃勃地走了出來,手上拉了一隻黑色的中型LV旅行箱。

  有幾個美麗高姚的空服員走在他身邊,笑吟吟地說了些什麼,但見他濃眉一撩,咧嘴微笑了起來。

  這一幕重重地搗中了荔女的胃。

  不不不,鮑荔女,你不可以再亂吃飛醋無事生事了,幹什麼要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懲罰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擠出笑容起身迎向他。

  「嗨!」她的語音有些顫抖與緊張。

  噢,老天,但願她笑得不會太難看彆扭。

  「荔女!」靜權黑眸倏亮,又驚又喜地大步沖了過來。

  是他的眼神與笑容溫暖了她的心房,荔女所有的疑慮、擔憂、嫉妒與忐忑瞬間盡掃一空。

  她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歡然笑靨,「嚇一跳吧?有沒有很驚喜?」

  他拼命點頭,笑意怎麼都忍不住。

  那幾名空服員有些不是滋味又驚疑地看著他倆,終於其中一個鼓起勇氣開口問:「靜權,這位是……」

  「她是我女朋友,荔女。」他燦爛一笑,伸臂攬緊她肩頭,「來,我來幫大家做介紹,這位是南施,這是蒂娜,還有秀秀、美琴。」

  看著幾名美女空服員面色慘白難看的模樣,爽到極點的荔女也忍不住投以同情的眸光。

  呵呵,不好意思啦,房靜權已經被我夾去配下。

  「怎麼以前沒有聽你提起過呢?」秀秀不甘願,有一絲忿忿地道。

  開玩笑,面前這個染著怪異紫髮的少女搶走了航空界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這對她們這票美女來說簡直是最可怕致命的打擊。

  她除了比她們年輕一點點外,剩下的還有什麼?

  靜權不以為忤,語聲溫和地道:「我女朋友很害羞低調,所以我才沒有經常帶她露面,但最近她總算答應我的求婚了,所以現在我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地為你們介紹了。」

  會染紫色頭髮的女生會害羞低調到哪裡去?

  但是關於靜權求婚的宣佈,卻瞬間讓幾個女人臉都垮了下來,不過最驚愕的人還是荔女。

  「求、求婚?」她傻眼了,幾時發生的事?為什麼她不知道?

  靜權又好氣又好笑地暗暗揪了她一把,面上神色自若地道:「你已經答應我了,不能再反悔了。」

  「可是我……」她的腰又被他箍緊了下,頓時會意過來,「我不好意思啦。」

  幾個美女空眼員滿臉頹然,縱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勉強向他們道聲恭喜,然後就藉辭急急離開了。

  等她們走了之後,荔女抬頭望著他,「這樣會不會有點殘忍?」

  「沒有坦白以告才是一種殘忍,我不希望情況陷入曖昧不明的狀態裏,對你或對她們都不公平。」靜權低頭瞅著她笑,溫柔地道:「你不希望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倆在一起了嗎?」

  「當然希望!」她大聲嚷道,緊緊地攀著他,「我才不要你再被任何女人當作一塊香肉垂涎。」

  他輕笑一聲,「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實我並沒有那麼搶手。」

  「是你閣下太謙虛了。」她故意哼了一聲,唇畔的笑意卻頻頻逸出來。「你的那一本帳都在我肚子裏喲。」

  「是是。」他笑攬著她往外走,「你今天好美,怎麼會想到來接機呢?」

  「來宣示主權啊。」她開玩笑道。

  「嗯,那麼你的確成功了。」他假意歎了一口氣,「現在我的身價應該已經坐電梯咻地往下降了。」

  荔女被他的話逗笑了,忍不住輕捶他的肚子一記,「嘿!老兄,很搞笑喔!」

  「哎喲。」他假裝呼痛,揉著堅實的小腹道:「謀殺親夫。」

  「謀殺你個頭啦。」她又害臊又好笑。

  「我們要先回家還是先去吃飯?」他愉快地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吃飯好了,我很餓。」她近乎著迷地看著他的牙齒,發現他那一口白牙可以去拍廣告。

  事實上,她很懷疑他們公司怎麼沒想到將他拍成大型廣告看板,這樣一定能夠提高更少百分之五十的訂位率。

  因為專心盯著他的牙齒,荔女愣愣地一頭撞上旁邊的機場專用行李推車,「哎喲喂呀!」

  「當心。」靜權差點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幫她把腳拔出來。

  「是哪個沒公德心的把車子亂推亂丟?」她覺得有點丟臉,暗暗咕噥。

  「你的腳痛不痛?有沒有哪裡扭傷?」他緊張兮兮的問道。

  「我沒事。」她抬頭笑看著他,「你對桃園熟,哪裡有好吃的館子?」

  靜權這才放下心,揉了揉她的紫髮笑道:「吃海鮮好嗎?」

  「我要吃大螃蟹和蝦蛄。」她一臉興奮的說。

  「好,我們就去吃大螃蟹和蝦蛄。」他寵溺地道。

  她緊緊攀著他的臂彎,忽然覺得……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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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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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8: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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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荔女努力地研究著放在陽臺上的兩盆挺秀蘭花,覺得似乎應該要澆水,可是她又聽人家說蘭花不能澆太多水,所以在那兒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乖乖地把它們拿回去放好。

  那兩盆可是靜權的心肝寶貝,弄死了不得了。

  她又蹭回屋裏,看著窗明幾淨的室內,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可以整理的,聽說清潔公司三天來一次,所以根本就不用她拿起掃把胡搞瞎搞的。

  最後,她還是只能像靜權說的,看是要看看五十二寸的大電視還是要打電動,抑或是看滿櫃子的書。

  不過那些書都深奧得要命,若不是原文,就是一些她平常翻也不會去翻的。

  「莎士此亞的十四行詩,嗯,聽說很好看。」她點點書目,還是沒抽出來,繼續看下一本。「《基督山恩仇記》……聽說有拍成電影,那我去租電影來看就好了……嗯,還有這個,《奧修大師的十二個故事》,奧修大師?奧修大師?」

  她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曾在哪裡聽過這位大師,當然也就沒有可能再把書拿出來看了。

  哎喲,無聊得要命,靜權回總公司辦點事,這麼大一間屋子就剩下她一個人,恭喜和發財則是在她家裏。

  「對了,我怎麼忘記我有帶任天堂呢?」

  荔女倏然眼睛一亮,興匆匆地打電話訂了一個大披薩和轟炸雞腿與可樂,然後跑回房間取出任天堂電視遊樂器,鑽到電視後頭插好電線頻率後,放入遊戲卡匣,打開開關。

  寬大如小型電影院般的螢幕亮了起來,她歡呼一聲,興高采烈地玩著「超級馬利」。

  客廳登時熱鬧不已,迴響著如彈簧般的逗趣音樂。

  接下來是披薩來了,她邊咬著香Q的披薩,邊改玩只要一隻手就能操控的「小精靈」,玩得非常痛快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手機曾響起過。

  忽然,大門打開了,房爸、房媽與靜權站在玄關處,目瞪口呆地看著光著腳丫子、盤腿坐在柚木地板上,手上、臉上都沾滿了披薩醬料,還有那轟然巨響著的電玩遊戲機。

  荔女興致正濃,驀然眼角餘光瞥見了他們三個,大驚之下滿口的披薩都噎梗在喉問。

  「咳咳……」她一手抓著喉嚨,拼命嗆咳。

  房家老少三口慌忙沖過來,一時之間拍背的拍背,倒水的倒水,焦心關切地大嚷著。

  「哎呀,你要不要緊啊?」房媽差點急哭了。

  「小荔,你喝口水,喝口水……」房爸焦急地將水杯遞到她嘴邊。

  「你還好嗎?有沒有好一點?有沒有好一點?現在覺得怎麼樣?」靜權更是臉色都白掉了,緊攢著眉頭糾結著心,趕緊替她拍背順氣。

  如果是被披薩給噎死了,那麼她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荔女苦笑著,總算在水的幫助之下把披薩吞下去了。

  「還、還好,我沒事,你們放心……房爸、房媽,你們怎麼來了?」

  她有點心虛,自己剛剛那副完全沒形象的邋遢樣統統都被長輩看光了,不知他們會怎麼想?

  萬一他們誤會她已經跟靜權同居,那就慘了。

  房家二老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房媽笑咪咪地道:「我是來問你有沒有空去挑金子的。」

  「我是想問你比較喜歡吃哪一家的喜餅。」房爸毀動地喜問。

  她眨了眨眼,沒有注意到一旁臉色變得古古怪怪的靜權,茫然的問:「誰要結婚了?怎麼會有喜餅?還要挑金子?」

  「爸、媽,我想這件事還是先……」靜權試圖插入意見。

  「閉嘴,你就是這樣拖拖拉拉的,才會耽擱人家這麼久,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房媽瞪了他一眼。

  他哭笑不得。

  「就是說呀,兒子,你這個性就是太斯文客氣了,應該要學學老爸,有魄力的給他決定下去。」房爸也落井下石,一點也不同情兒子。「考慮那麼多做什麼?萬一心愛的好人兒被別人搶走就槽了,你懂是不懂?」

  「爸、媽,我是覺得……」他試圖解釋。

  「房大頭,你怎麼不讓房爸、房媽把話講完?這樣半路插嘴很沒有禮貌耶。」她忘記自己也是忍不住跳出來半路插嘴的。

  「對對對,果然好兒子還不如好媳婦。」房媽快慰極了。

  房爸也笑得合不攏嘴,「我就知道小荔是個最貼心的好孩子。」

  「房爸、房媽,你們不要這樣說啦,我會不好意思的。」她有點發窘,但也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起來。

  靜權又好氣又好笑,「你知道我爸媽到底來找你做什麼的嗎?」

  「問我要不要吃喜餅和挑金子。」她狐疑地看著他,「幹什麼?你以為我有那麼笨嗎?剛剛說過的話馬上就忘?」

  「他們是問你要不要去挑『我們』結婚用的金飾,還有比較喜歡哪一家的喜餅,準備『我們』結婚時送。」他特別加重「我們」兩個字的語氣。

  「啊?」她瞬間呆掉了。

  房爸、房媽熱切的湊過來,齊聲共氣道:「對啊,乖媳婦,你比較喜歡哪家的喜餅和什麼樣式的金子啊?」

  「我我我……」她急得滿頭大汗。

  「千萬不要客氣,反正這件婚事是早辦早好,荔女,你說是不是啊?」他倆又異口同聲的問道。

  結、結婚!?

  「房爸、房媽……」沒有心理準備又一時受了這麼大的壓力,荔女忍不住捂住耳朵,大叫道:「我沒有要嫁給房大頭,我沒有啦——」

  靜權原本又焦急又好笑的神色瞬間一僵,一顆心因極度的失望而迅速地冰冷了下來。

  難道他在她心底始終越不了青梅竹馬的界線嗎?難道她口口聲聲說答應接受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所致,過後又全番不認帳了嗎?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傷。

  究竟該怎麼做,她才會真正的喜歡他,不再將他遠遠推拒在心門之外?

  荔女感覺到有點不一樣了。

  打從那天她一時心慌意亂地對房爸、房媽否認「現在不會有任何婚禮」後,兩老早就習慣她的說法了,只是笑咪咪的摸摸她的頭,說會再給她時間想清楚,但靜權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古怪和冷漠。

  房爸、房媽回去後,她特意問他要不要吃披薩,他神色淡淡地說要到書房忙些事情,然後一鑽進去到了晚上也沒出來。

  她試著敲過門,高聲問他會不會餓,要不要出去吃晚餐,但他的反應冷淡極了,要她自己去吃飯。

  又迷惑又忐忑的她只好乖乖收起任天堂,背起背包離開。

  他甚至連說要開車送她都沒有!

  「可惡的房大頭,他該不會是到手了後就對我厭倦了吧?」她懷疑的問著自己,隨即呸呸呸道:「到什麼手啊?我怎麼講的那麼難聽,何況他也不是那種人,我怎麼可以把他想成那麼邪惡不堪?」

  肯定是因為時差還沒有調回來的關係,所以他才會懶洋洋的吧。

  話雖如此,她還是有些垂頭喪氣,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就連在幫客人仿造型的時候,也是邊吹整邊歎氣,從她嘴裏吹出來的遠比吹風機的還要多。

  白勤和一干學妹看得心驚肉跳,想問又不敢問,因為戀愛中人本來就會有諸多奇奇怪怪的症候,今天哭、明天笑的,所以他們是儘量有多遠閃多遠,就唯恐會再惹她更心煩。

  而沒有客人的時候,荔女坐在小花幾邊喝著可口可樂,邊盯著手機發呆,那副標準為愛失魂落魄的樣子,更是讓大家連招呼都不敢對她打。

  「記住,現在是非常時期,在戀愛初期是人情緒最不穩的時候,所以千萬不要有任何舉動驚動和打擾了荔女學姊,知道嗎?」白勤召開全店會議,一臉鄭重的叮嚀。

  「知道!」眾人表情嚴肅,重重地點下頭。

  一時之間,春風美髮造型室裏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每個設計師、小妹以及客人都保持在「萬安演習」的狀態中。

  荔女卻是渾然不覺,一顆心、兩隻眼睛統統在那支手機上頭。

  奇怪?怎麼還不見熟悉的電話號碼來電響起呢?

  他又飛走了嗎?就算是,也應該會打通電話告訴她吧?

  她開始害怕這從頭到尾只是一個遊戲,為了報復她這些年來對他不理不睬的懲罰性遊戲。

  她面色若紙,雙手緊緊捂住了雙眼。

  別胡思亂想了,鮑荔女,這並不能解決任何事!她告訴自己。

  那句老話是怎麼說的?山不來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她不相信他會躲她一輩子。

  荔女倏然站起來,神情堅定地到櫃檯抓過背包,揚聲道:「白勤學長,我下午請假。」

  「沒問題、沒問題。」

  所有的人頓時大大鬆了口氣。

  荔女不管那麼多,跳上機車就往內湖方向飆去。

  風在耳畔咻咻吹過,她滿腦子都在思索著待會見到他後,應該跟他說什麼話。

  可是在飛馳抵達靜權那棟高級公寓的二十分鐘內,她完全想不出該怎麼做開場白。

  她停好機車,原是想要按門鈴,卻又害怕聽到他拒絕的冷淡客套回應。

  深怕他生氣,唯恐他不悅,她究竟幾時變成這麼膽怯小心的?

  也許是因為太過在乎一個人,她甚至願意為他改變自己。

  荔女輕輕歎了一口氣,怔忡地在門前站了半晌,這才提起精神打開大門。

  在搭電梯的時候,她腦筋一片空白,可是掌心在冒汗,雙腿虛軟,而且胃在重重翻攪。

  她用鑰匙打開他的門,尚未推開就聽見一陣輕鬆歡愉的笑聲,有男有女。

  她心口一緊,手卻自有意識地用力推開門。

  砰地一聲,裏頭正在聊笑的人們嚇了一跳,她一踏進去玄關就瞥見他含笑的眼神,但是他的笑意在見到她的一瞬間變僵了,淡了。

  她心碎地發現,他竟是沉重地吸了一口氣後才開口。

  「你怎麼來了?」靜權緩緩起身走向她。

  從他的表情裏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是她的心卻已不斷地往下沉。

  「咦,靜權,這位是你朋友嗎?」客廳裏優雅側坐著的美女抬眼瞥向她,聲音輕嫩地好奇問道。

  荔女只覺胸口好悶、好痛、好緊,想要狂吼大叫大喊,想要狠狠地舉拳捶碎牆壁,但是她只是冷冷地開口。

  「關你什麼事?我是他朋友還是他妹妹跟你有個屁關係?」

  美女驚駭地倒抽一口氣。

  靜權卻是被她那句「是朋友還是妹妹」氣得一時失去理智。

  她果然又要同他撇清關係了,那天是在他父母面前,今天又是在他朋友面前,

  難道他們的感情在她眼裏就那麼微不足道、像一陣風般易逝嗎?

  心痛又受傷的他忍不住低斥道:「你的脾氣為什麼總是這麼壞?你為什麼就不能改改?韻梨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再這樣侮辱她。」

  侮、侮辱她?

  「你……為了她凶我?」荔女一呆,眼眶不禁滾燙濕熱起來。

  「我只是教你『禮貌』這兩個字怎麼寫。」他憤然道,「跟我的朋友道歉,否則我不可能原諒你。」

  「你……」她緊緊捂著劇痛絞疼的胃,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要我跟她道歉?」

  「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又是不捨又是憤怒。

  為什麼她完全不把他們的感情放在心底了,他卻還是無法狠下心來與她決裂?

  她受傷的神情也重重地劃破了他的心。

  「我為什麼要跟她道歉?你都不怕我生氣了,憑什麼還要我道歉?」她又惱又痛又氣,豁出去地大叫,「我早就知道你是見一個愛一個的風流公子、花心蘿蔔,我怎麼會笨到還相信你?」

  「在你的眼裏,我永遠都是這麼不堪?」他的心倏地一陣發冷,激動得眼前金星直冒。

  他這些年來默默守候在她身邊,暗暗的付出深深的情意,竟然換來這樣輕蔑醜陋的評語?

  難道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洗刷在她心底那早已深烙下的先入為主的惡名?

  「你自己心知肚明。」她都親眼看見了,他還想狡辯嗎?

  那天開始就對她冷淡得不得了,甚至不管她晚上一個人騎機車回去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然後連續好幾天也沒有半通電話,以往會噓寒問暖,關心她吃飽穿暖了沒有,可是這幾天呢?統統都是空氣,統統都是空白。

  她今天跑來找他,卻親眼見到「忙碌到不見人影」的他竟然親密地和一個美女在聊笑,那樣暢然愉悅的笑聲是她從來沒有聽見過的。

  她承認她開口罵粗話不對,可是她已經被嫉妒與憤怒、傷心沖昏了頭,他不瞭解不安撫便罷,居然還要她道歉?

  「我心知肚明什麼?我如何禁止得了別人的思想齷齪?」靜權也氣得口不擇言。

  「我思想齷齪?」她又氣又急又傷心,「你才是人面獸心,表面上仁義道德,肚子裏卻是男盜女娼。」

  「好,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好講的了。」

  「你這個偽君子,我跟你一刀兩斷!」她吼道。

  靜權氣得渾身發抖,眼前陣陣發黑。

  她總是這麼輕易就將分手說出口,可見她根本就不在乎、不重視這段得來不易的珍貴感情。

  「隨便你。」他拉開大門,面色冷峻、雙眸冒火。

  他趕她走?他居然趕她走?

  荔女臉色慘白,幾乎軟癱在地上,但是不知道打哪裡冒出來的一股力氣支撐住她,她猛地沖了出去。

  她死命地按著電梯鈕,可惡的電梯卻遲遲不上來,她索性改走樓梯,飛快地踩著階梯往樓下沖,幾次踉蹌幾乎滑摔下去,最後她滿面是淚地跌坐在一樓的樓梯間,大理石地板寒涼得就像是她此刻的心。

  荔女悲傷頹然地捂住小臉,失聲痛哭了起來。

  哀哀痛哭的聲音像極了受傷的小動物,仿佛知道自己的傷口太大、太深,已經沒有痊癒完好的一天了。




第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誰也沒有聯絡誰。

  荔女又恢復成過去仗義執言、好打不平的超猛美少女,但是只要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眼底的熱情與燦爛光芒已經消失了。

  不說話的時候,她單薄的身影孤寂黯然得像隨時會蒸發在空氣中。

  也曾有人乍著膽子想要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她通常只有一個反應,就是仰頭大笑。

  「失戀?不不不,我從來沒有戀愛過,何來失戀?你不要詆毀我的名譽哦!」

  可是她臉上的笑容怎樣也掩飾不了她眼底的傷心。

  所有關心她的人也不忍心再追問,因為他們都知道堅強的荔女勉強在支撐著不哭,過度的追問只會將她的傷口撕開得更加鮮血淋漓。

  但是看在銀當、禰芽和郝紈眼裏,她們的心疼更深了。

  無論如何,她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荔女日漸憔悴至死,所以她們三個決定沖到靜權家問清楚。

  一定要好好地問個清楚,並且為荔女討回公道!

  銀當三人宛若復仇女神,怒氣蒸騰地坐在凱迪拉克加長型轎車的後座,開車的小王知道此行是要去找人算帳的,他也氣憤填膺,甚至穿了一身李小龍黃色功夫裝。

  「房先生,我們現在在你樓下,請自動開門。」禰芽那猶如0二0四般甜美嬌嫩的聲音冷若寒霜,話說完後便按掉手機。

  「他怎麼說?」銀當激動地問道。

  「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淡淡地回答。

  「看不出房大哥居然是那種負心漢,虧他以前還口口聲聲說一直在守候著荔女,我呸!」郝紈忿忿不平地道。

  「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前,我們先不要發脾氣,以免把事情弄得越來越複雜。」禰芽冷靜道。

  「有什麼好搞清楚的?」郝紈從八寶袋中拿出一隻小瓶子,邪惡地一笑,「嗯哼,我帶來了獨家調配的瀉藥,保證一滴下去……呵呵,他就舒服了。」

  「舒服?我們是去給他不好受的,你還帶讓他舒服的東西?」銀當搞不清楚狀況,氣急敗壞地道。

  禰芽和郝紈相視一眼,在對方額上看見三條黑線。

  「那是一句反話啦。」郝紈沒好氣地解釋。

  「噢,原來如此。」銀當訕訕笑道。

  「我們該下車了。」禰芽出聲提醒,首先打開車門。

  她們一下車,就在大門口看見了靜靜等候在那兒的靜權,可是眸光觸及他的那一刹時,她們所有憋在肚子裏的憤怒不滿和不爽統統都不見了。

  原本英偉挺拔,神采從容自若的靜權清瘦了不少,他雙手插在褲袋中,濃密的黑髮微亂,臉頰瘦削,眼神疲憊。

  她們三個頓時啞口無言了。

  小王偷偷瞄著她們,忽然無所適從起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啊達」一聲沖上前去助陣?

  「小王,你在車裏等著。」銀當終於找回聲音,輕聲吩咐道。

  「可是少奶奶,你們……」

  「我們和房先生談談,不會有事的。」

  「請進。」靜權溫和地道。

  他轉身在前頭引領著,直到走進四樓的客廳後,他才再次開口問:「喝咖啡可以嗎?」

  「可、可以。」銀當訥訥的應了聲。

  禰芽也沒有反對。

  但郝紈卻挑戰地抬高下巴,「我要可樂。」

  「我這兒……」他正要說沒有可樂,驀然想起那天荔女叫披薩時附的大瓶可樂還冰在冰箱裏,他的心頭不禁一痛,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好的,我倒可樂給你,請稍等。」

  她們看著他憂鬱地走進廚房裏,忍不住面面相覷。

  「糟了,怎麼跟我們想的不一樣?」郝紈小小聲的問。

  「對呀,他看起來也好憔悴喔。」銀當歎了口氣。

  禰芽沒有回答,清亮智慧的眼眸透著深深的思索。

  不一會兒,咖啡的香氣繚繞而來,靜權用一隻在希臘買的銀條盤裝了三杯咖啡和一隻綠玻璃杯的可樂。

  她們接過咖啡和可樂,慢慢啜飲著,客廳彌漫著一股沉默的氣息。

  「她……最近好嗎?」終於,靜權沙啞地開口。

  聞言,銀當不禁怒從心頭起,「怎麼可能會好?她兩個星期足足掉了五、六公斤,你覺得很好嗎?」

  他猛然抬頭,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痛楚與心疼。

  禰芽冷眼旁觀,緩緩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要與我分手。」他頹然地說,語氣滿是傷痛與失落。

  「騙鬼!她喜歡你喜歡到都變了個人,個性脾氣為了你收斂那麼多,怎麼可能要跟你分手?」郝紈不平地道。

  他大大一震,「荔女……可是我親耳聽見她告訴我父母,她不會跟我結婚。」

  「那當然,你們才交往多久,你給她足夠的安心嫁給你了嗎?」禰芽挑眉,語氣平順卻一針見血。

  靜權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銀當輕歎口氣,「對於女孩子來說,愛上一個男人,跟真的下定決心嫁給他,這當中需要經過很多考慮和折騰。我相信你已經愛她好久好久了,但是對荔女來說,她恐怕會害怕你只是一時迷戀,過後就會發現有別的女孩比她更好。」

  他憂鬱的眼神透著一抹若有所思。

  「我曾經告訴過她,我就是喜歡她,十幾年來從未改變,也不會改變。」他暗低沉地道。

  「你別看荔女大剌剌的,其實她面對感情是個生手,而且非常脆弱,她也很自卑……」郝紈忍不住道:「那天她跟我們碰面聊天,就很擔心她凶婆娘的個性,她也怕總有一天你會嫌棄她,認為她沒氣質又沒風度。」

  「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她?」靜權情急地沖口而出,「她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

  「拜託,她是對自己沒信心,不是對你。」郝紈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國語發音有問題,還是他的耳朵壞掉了?

  這傢伙怎麼突然陷入自憐自艾的情緒裏?

  「我知道你們的問題出在哪裡了。」禰芽神情冷靜地開口。

  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包括神色焦灼急促的靜權。

  「是什麼?」他有一絲急迫地問道。

  從她們的述說中,他得以清楚地窺見了另一個他所不知道的荔女,還有她內心最脆弱柔軟的地方。

  原來,她的自卑感是那麼地重,他怎麼從未認真考慮過這點呢?

  「你怕她輕易放棄你們之間的感情,卻不知道她是因為太在乎你,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會行為失常、心生退卻……你聽過『近情情怯』這個詞嗎?」

  近情情怯?他沉默地咀嚼著這四個字,再與荔女近來的行為做印證。

  「那麼……那麼她並不是不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他眸光一亮,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當然。」禰芽點點頭,「而且不只是你,荔女也有她的問題,她從未考慮過你也會有害怕失去她的一天,所以你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到最後因為她一句無心的話就椎心刺骨,繼而意興闌珊……是不是這樣?」

  靜權驚訝地望著她,心裏佩服到極點。

  「對,我們的情形就是這樣,你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心情轉折?」

  「在電臺主持心情點播的節目,就是有這個好處。」她自我解嘲。「局外人當久了聽多了,也學會幾句大道理,還請別見笑。」

  「不,我一輩子感激你。」他眼底的憂鬱和傷痛已經消失無蹤,起而代之的是溫暖明亮的希望光芒。「還有你們兩位,請你們相信我,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讓荔女傷心了。」

  她們三人不禁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寬慰釋然的笑容。

  「我們也該告辭了。」禰芽看出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荔女的躍躍之情,抿唇一笑,「走吧。」

  郝紈和銀當笑咪咪地站起來,「走羅,走羅,再不走有人要急瘋了,可能會先把我們趕出去,好快快去會情人哦!」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靜權又汗顏又歡喜,搓著大手急著要去見荔女。

  他要緊緊地擁抱住她,深情地、鄭重地對她立下此生永不渝的誓言。

  不管要花五年、十年,甚至二十、三十年的時光,她才會真正相信他,他都心甘情願地守候等待下去。

  但是首先,他欠她一個「對不起」。

  荔女無精打采地打掃著店裏的地板。

  現在已經七點多了,店總是在八點左右打佯,而今天客人又比較少,差不多六點多就開始打蚊子了。

  學妹們和白勤學長在外頭討論招牌上的燈要換成什麼樣式比較炫,所以她自告奮勇地留下來掃地。

  說也奇怪,這些天來學長、學妹們好像當她是水晶做的一樣易碎,她完全不用做清潔工作,每天總有人搶她的掃把和拖把,再不然就是拿來擦玻璃的報紙,搞得她覺得自己跟個廢人沒兩樣。

  但是縱然如此,她的黴運並沒有比較消褪,倒楣的事依舊不時發生——前天是吃便當的時候被魚刺鯁到,昨天是喝蜂蜜珍珠奶茶的時候,喝到一隻貨真價實的蜜蜂,今天早上快遞送東西來的時候,手上沉重的紙箱恰恰好砸到她腦袋瓜。

  換作是她以前的脾氣,早就怒吼著發飆並且要對方還一個公道了,但是這幾天,她只是聳聳肩,把魚刺吐出來後繼續吃飯,把蜜蜂呸出來後繼續喝奶茶,揉了揉被砸得發疼的腦袋後,繼續拆髮卷。

  所有的人像是看到神跡一樣激動癡傻地盯著她。

  啐!什麼嘛,她鮑荔女就不能有一天不暴力嗎?幹嘛搞得好像她做出了什麼拯救世人的偉大功勳似的。

  就算她失戀了,可是她依舊沒有失去理智啊。

  一想到這個,荔女的胸口像是被鐵錘猛擊了一下,疼得幾乎喘不過氣。

  不不不,說好不再去想了,她要忘掉!忘掉!忘掉!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她微微抬起頭,眸光鬱鬱地望向門口,只見小薑激動地沖了進來,攀住她的手臂拼命搖,一手指著外面,大大喘息著。

  「外……外面!」

  「怎麼了?外面有飛碟降落了?」她勉強打趣。

  「不、不是,是……」見說不清楚,小薑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到外頭,「你快來看就是了!」

  荔女嘀咕納悶地被拉到門口,抬頭一看,瞬間呆了。

  在好幾盞強力燈光的照映下,高大挺拔的靜權身穿筆挺的機長制服,手裏捧著一大束燦爛的野百合與野薔薇,頭上滑稽地綁了一個大紅蝴蝶結,英俊的臉龐上帶著無比深情的傻笑,在他腳邊的是恭喜和發財兩隻大狼狗,它們也穿上西裝、打領帶。

  更引人注意的是,一人二狗的脖子上都掛了一個牌子,上頭分別寫著:「鮑荔女親愛的狗:恭喜」、「鮑荔女親愛的狗:發財」,以及……「鮑荔女親愛的專屬品:房靜權。」

  一看到她出現,靜權眼中的笑意更深,圈起手放在嘴邊大喊——

  「鮑荔女,對不起,我——愛——你!」

  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抬手揉了揉,可是眼前的奇景並沒有消失,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看熱鬧與指指點點的左右鄰居、行人和車輛停留聚集,他甚至趁著行人綠燈亮起的時候,邁開修長的雙腿朝著她走過來。

  隨著眾多的口哨聲和熱烈掌聲歡聲雷動起來,他終於穿過人行道,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瞪著他,又驚又喜、又疑又氣,「你、你你你……你在幹什麼啊?」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我因為恐懼失去你,所以患得患失胡亂發瘋,那天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他深情誠摯地凝視著她,「你願意原諒我嗎?」

  「原諒他嘛!原諒他嘛!」

  「對呀,他這麼浪漫又這麼有勇氣當著兩條街的人車面前跟你道歉,你就原諒他吧。」

  「而且他長得又那麼帥……」

  左右鄰居開始七嘴八舌地替他說情助陣。

  「統統都閉嘴!」荔女眨眨眼,驀然大吼一聲。

  刹那間,鴉沒雀靜,所有的人都急忙捂住嘴巴,只露出兩隻眼睛熱烈地期待著好戲上場。

  她吸了吸鼻子:心頭滋味又甜又酸又辣,複雜得不得了。

  「你以為帶恭喜和發財來,還幹這種蠢事,做這種蠢打扮,我就會原諒你嗎?」她有點想哭,有更多更多的心軟,但是拒絕這麼隨便就被打敗收服了。

  靜權絲毫不氣餒,依舊儒雅地、靜靜地深情笑著。

  「我知道我做的事太壞了,重重的傷了你的心,我也有心理準備你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我,但是我會天天來,天天在自己頭上綁蝴蝶結,直到你做好心理準備接受我這個『禮物』為止。」

  真要命,她超想哭又超想狂笑的。

  可是這樣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荔女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心軟,不能再這樣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融化了,輕易就動搖了自己的立場。

  但是……但是他頭上綁著蝴蝶結、脖子上掛著牌子的模樣真的好蠢,而且真的蠢得好可愛啊。

  「汪汪!汪汪!」恭喜和發財也在一旁鼓勵著。

  「進來啦,我要先看看『禮物』裏面夠不夠分量、夠不夠精采!」她紅著臉,二話不說地一手將他抓進屋子裏。

  「哇!」靜權不敵暴力女的力氣,很快被抓進去當「壓寨夫人」。

  可是他唇畔漾起的幸福快樂笑容,就算近視度數再深的人也能遠遠地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霎時,左鄰右捨街頭巷尾的人全部爆笑成了一團。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明年此時會不會蹦出一個小小「暴力女」呢?

  而且若按照父親的姓,那麼她必定會是個小小房(防)暴力女。

  阿彌陀佛,那大家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啦!

  「呃……那我們今天要幾點才能下班啊?」小薑抓抓頭,小小聲地問道。

  她們的包包鑰匙都還在店裏面呢。

  白勤撓撓耳朵,露出不確定的笑容。

  「這個……我也不知道耶!」

  畢竟,沒有人有膽敢在那對情人恩恩愛愛、你儂我儂的時刻去敲門啊!

  ☆ 內文中所引用的詩句,第一首是《七裏香》「一棵開花的樹」,第二首是《無怨的青春》「卷一引子」,作者均是席慕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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