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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禰芽火速回家,落荒而逃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自從結識衛元達後,她的生活像是搭上雲霄飛車,她的人生猶如被裝進雪克杯裏上下搖晃,平靜平凡的日子從此結束……
麻煩大了。她心想。
禰芽顧不得先將遍體酸疼的身體攤平在床上,好好撫慰一下,相反的,她一把抓起電話,緊張兮兮地躲在門後打給好友。
“銀當,你的心理醫生電話號碼幾號?”
電話那頭的死黨,年輕貌美的貴夫人甄銀當聞言大是緊張。
“你怎麼了?憂鬱症嗎?還是婦女經期痛?”
“我覺得我的腦袋很有問題。”她的語氣嚴肅極了。
銀當松了一口氣,嬌媚可愛地笑了。“禰芽,別這樣,遇到倒楣的事是正常的啦,別因為這樣就質疑你自己的腦袋有問題。”
“我是說我腦袋有問題,不是說我最近很倒楣……”禰芽頓了一頓,澀澀地道:“不過,我確實也很倒楣就是了。”
先是主持的節目面臨停播的危機,再來是頂頭上司決定白天扮演魔鬼老闆,夜晚化身白馬王子,更倒楣的是她這株窩邊草莫名其妙教兔子給吃了,明天還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面對對方?
“發生什麼事了?”銀當滿心關懷的問道。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的節目有可能停播。”
“不可以!那是你的心血啊!”銀當大叫,反應十分激烈。
“我知道,所以我還在努力。”禰芽歎了一口氣,鬱鬱地看著自己伸直的腳丫子,“但是我越來越迷惘,越來越不知所措。”
“你主持的很好,好多人都喜歡你的聲音,還有那些對愛情的忠告……”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不曉得給予別人的忠告對不對?我並不是愛情大師,也不是薇薇夫人,我今年不過二十歲,我甚至沒有談過戀愛。”
“影評人也不一定要很會拍電影呀。”銀當安慰她。
禰芽一怔,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比喻得好,只是影評人不用承擔電影賣座與否的連帶責任,我卻有我的心理壓力。”
“你想太多了,現在有那麼多心情點播節目,有的主持人偏激得要命還不是繼續在主持?你算是很贊的啦。”
“是嗎?”她低低地道:“但願我也能那麼有信心。”
“是誰說要把節目停掉的?”
“總經理。”
“他有毛病嗎?難道不知道你的‘薔薇心事’是‘達文西’最出名的節目之一?”銀當語氣十分憤慨。
“‘薔薇心事’並不是我們電臺最賺錢的節目之一,距離廣告天天滿檔還有一段距離。”她爬梳著頭髮,苦澀地道:“我們有言在先,如果在這一個月內不能達成目標,我必須承認失敗,接受‘薔薇心事’停播的結果。”
“廣告要滿檔嗎?”銀當在電話那頭陷入深深的沉吟。
禰芽笑了笑,“不用為我操心,我只是突然有點心煩意亂,找你說說話。”
“我的熱線隨時為你開放。”銀當真摯地道。
“或許我的節目開場白應該改成這句。”她噗地笑了起來,感覺心情頓時輕鬆不少。“然後再講得嗲一點、黏一點,引誘更多想入非非的男人打電話call-in,屆時我的廣告業務定會突飛猛進,攀升到最高點。”
電話那端的銀當爆出陣陣大笑,“少來了,你才不屑用這一招呢。”
“對呀,所以我只能繼續埋頭苦幹了。”
“視芽,事情一定會圓滿解決的,我對你的聲音有信心。”
“謝了,晚安。”她掛上電話,長長地吐了口氣。
雖然最想跟銀當請教、分享的事沒有說,但是她的安慰與鼓勵也替自己加了不少油。
她又像是恢復正常了。
只要不是跟衛元達打交道時,她都感覺自己很正常,可是一遇見他,她發現自己就像被甩入了一個無法控制的、天旋地轉的世界裏。
“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她試圖用在節目中告訴聽眾的方式剖析給自己聽。“要不明天就去跟他說清楚、講明白,我不玩愛情遊戲;要不就是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然後嚴守陣地拒絕誘惑。”
是,衛元達絕絕對對是一種天大的誘惑,比鴉片還要危險,比雄獅還具侵略性,應該要有人在他脖子上掛一個“危險猛獸,生人勿近”的牌子才對。
她剛好上過企管學裏的一章,是關於創造TOC制約法的科學家高德拉特,他曾說過:“複雜的解決辦法是行不通的,問題越複雜,解決辦法越是要簡單。”
“就這麼辦。”她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釋然快樂的笑容。
好,她現在可以放心去吃飯了。
“爸,我要吃大鹵面。”
元達坐在閣樓核桃木書房的高腳梯上,低頭專心地閱讀著自兩層樓高書櫃裏拿出的一本原文書。
窗外,夜色正暗,寒風呼嘯。
像這樣的風,總會令人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的思緒飄離了書的內容,飄飄蕩蕩地陷入一年半前那糾結疼痛的椎心刺骨回憶
砰地一聲,元達猛然合上書,臉色蒼白凝重地喘息著。
“我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他低聲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影響我的決定。”
艾禰芽平凡樸素卻閃耀著智慧光芒的臉龐瞬間闖入他腦海——
他閉了閉眼睛,覺得心跳異常地急促沉重。
今晚與艾禰芽的那一吻,依舊逗留在他腦海裏遲遲不肯離去,他心煩意亂地將書放回書櫃裏,轉身走下高腳梯。
真的要這樣做嗎?
他指尖緊緊按壓著眉心,發現自己居然遲疑、猶豫了。
是她柔和中帶著瞭解的眼神搞的鬼嗎?
他覺得她好似可以看進他心底深處……
“Shit!”他猛然一捶書櫃,力氣奇大震得書櫃微微顫動。“我良心不安個鬼?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明天,明天他又可以看見她了。
《孫子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該怎麼做,他心底已經有一套全盤策略,只要一步一步來,小心謹慎地不出任何一絲錯誤,很快地,他就可以達到目標。
明天……
禰芽學乖了,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新買的灰色套裝、眼鏡,頭髮盤成一個老處女式的髮髻,並且還帶了一個愛心便當。
老爸很高興能夠大展廚藝,裏頭塞滿了開陽白菜、辣花枝、鹵雞腿和一片醃黃瓜;她可以趁音樂進行間一口口偷吃,兩個小時下來,一定能夠填飽肚子。
彈藥糧草齊備的感覺真是棒透了,她又恢復了往昔的從容不迫,走起路來自信而悠哉。
八點五十五分,禰芽踏入二十八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毫不意外,桌上又是一大堆待理、待影印裝訂的文件,不過不忙,她先幫自己泡了一杯綠茶,然後才是元達的兩匙半曼巴咖啡。
端著熱騰騰香噴噴的咖啡,她輕敲兩下門。
“進來。”裏頭傳來的聲音威嚴卻溫柔。
肯定不知道是她。禰芽沒有忘記自己在白天是他的眼中釘。
“總經理,您的咖啡。”她把杯子放在桌上。
秘書阿May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看表情好像話才講了一半,而且在看見她走進來時,臉上還露出一抹嚴肅與不悅。
嗯,鐵定是告她的狀。
禰芽裝作沒發覺,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元達開口。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乖乖轉身。“是。”
“阿May,你先回去忙。”他溫和地對秘書微笑道。
“好的,總經理。”阿May在與她擦肩而過時,得意的一揚眉毛。
“我又做錯了什麼?”她認命地問道。
他眯起眼睛,“為什麼這麼問?”
“我一定有做錯什麼,否則秘書不會看到我就一臉嚴肅與不悅,你也不會一副迫不及待找我碴的表情。”
元達一怔,深沉的神色瞬間被忍俊不住的笑容取代了。
“你真聰明。”他忍不住道。
她苦笑,“這麼說你真的要修理我了?”
“我是在教育你。”他斂起笑容,嚴肅地道:“只有從錯誤中學習,才能得到真正的經驗和教訓。”
“是的,企管大師衛元達先生。”她一本正經,只差沒有立正站好敬禮了。
元達眼底又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隨即清了清喉嚨,把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沉聲道:“你昨天下班前並沒有將達康公司的合約打完,你可知這是急件,今天上午就要用到?”
“什麼達康公司的合約?”她驚愕的拿起面前的文件,看了看卻是一臉茫然。
她可以發誓昨天下班前的桌子上乾淨到不行,根本沒有什麼達康公司的合約。
元達不悅地哼了哼,“我怎會知道你將檔忘到哪裡去了,居然還反問我?你的心思究竟有沒有用在工作上?看來我太高估你的能力了,以後這些檔還是交回給阿May好了。”
就算他實際動手甩了她一巴掌,都不會比這句話的屈辱和傷害還要大。
禰芽心一痛,難以言喻的受傷感和羞辱深深攫住了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真的沒有漏失掉這件公事,她有預感就算極力解釋也沒有用,在他心底,恐怕早就認定她是個粗心大意且毫無責任感的員工了。
不知怎地,她變得好在乎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好害怕他會認為她是個很糟糕的女孩。
她不想要這樣。
“總經理,我並不是為自己辯解。”她強忍住眼眶的濕熱,振作起精神道:“達康公司的合約昨天真的不在我手上,但是我絕對不會推諉責任,我現在立刻去處理。”
元達深深凝視著她,像是在研究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又像是在考慮該不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十點以前放在我桌上。”他冷冷的說道。
她大喜,欣慰地吸了吸鼻子,緊緊把文件抱在胸前,像害怕文件一眨眼間又會長腳跑掉。
“謝謝你,我一定在十點前做好交給你。”她迅速一鞠躬,飛快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元達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她眼中的迷惑不解和悲憤是那麼真摯,讓他很想擁她入懷,給她支持的力量。
不過,他刻意忘記心裏的感覺,因為,他真正在意的是……
她似乎真的很在意,很在意他的看法!
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不管這件事的真相如何,看來要完全擄獲她的心並不是一件難事。
無視於阿May得意又勝利的眼光,禰芽埋頭迅速打著這份合約資料。
她是總經理特助,必須要有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的能力,她應該要從容不迫,化危 機為轉機……
所以禰芽沒有選擇自艾自憐,反而是燃起了熊熊鬥志火焰。
她不會讓人逼退的,她會證明自己不只是個優秀的DJ,還可以是一個優秀的OL。
“你現在知道你不該來這裏工作了吧?”阿May再也忍不住,晃到她桌邊愉快地笑著,塗著粉紅色蔻丹的指尖嘲譫地點了點她。
禰芽雙眼沒有離開電腦螢幕,手上動作如飛。“我知道是你動的手腳。”
“你沒有證據。”阿May輕鬆地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道:“而且就算是我‘真的’忘記把達康公司的文件給你,又怎麼樣?總經理是信我而不信你,你還不明白嗎?你在他的眼中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對你的厭惡與挑剔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
禰芽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內心深處不是沒有這樣想過這個可能性,也一直暗暗恐懼著。
但是當她想起他昨晚深情熱切渴望的吻時,發冷的心頭瞬間湧上一股暖流。
“不。”她小臉恢復紼紅血色,微微一笑,“他並不討厭我。”
或許他在公事上對她特別嚴苛,但是在私底下,他一定對她有一些些動心,有一些些溫柔……
她的微笑變得越發甜蜜起來。
阿May看得又驚又怒又急,“你別以為總經理會對你有意思,也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抬高自己在公司裏的位置,別想了,你想用根本沒有的美色去色誘他,這將會是本年度本公司最大的笑話,哈哈。”
見她終於洩漏了真正的心思,禰芽抬眼看著她。
“你會陷害我,就是怕我擠掉你?”
“不,我純粹是看你這個蠢丫頭不順眼。你等著吧,以後諸如此類的事件會更多,我不會讓你好受的,我會讓所有人……包括總經理知道,莫名其妙選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學生進來這麼專業的公司,就是一種天大的錯誤!”阿May激動地道。
禰芽暗暗歎了一口氣。
她不怕,頂多會覺得困擾,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風姿綽約、精明幹練的美女會將她當成事業上的假想敵,還真是抬舉她了。
以她現在一天三餐外加點心地被衛元達叫進辦公室狠狠刮鬍子的次數,想在“達文西”混出名堂來,恐怕還不太容易。
“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我想專心打這份檔……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我有功能超強的小型答錄機,你還有何指示,我可以馬上錄下來,留著慢、慢聽。”
這絕對是個警告,阿May神情一僵,啐了一聲急急走開。
“總算清靜了。”
她們倆誰都沒有發現,元達靜靜佇立在門邊,聽見了所有對話。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悄悄地回到辦公室。
* * *
“今天晚上有個家族聚會,你跟我一起去。”
在六點二十分,禰芽伸長酸疼發麻的雙腳正打算起身下班之際,元達經過她的辦公桌時丟下了一句。
她驚到正在伸展的雙腳瞬間抽筋——
“嗅!”她連忙彎下腰揉著糾結抽疼的肌肉,腦門卻不偏不倚地撞上堅硬的紅木桌緣,“哎呀!”
她疼得淚水直流。
“你到底在耍什麼寶?元達又好氣又好笑,趕忙走回她身邊攙扶起她,一掌輕輕揉著她的頭,“是撞到這邊嗎?”
“再左邊一點點……思……啊,就是那邊,謝謝。”她痛得齜牙咧嘴,一時間真不知道該照顧抽筋的腳還是劇痛的頭。
幸虧有他溫暖的掌心,緩緩在她的痛處揉出了陣陣撫慰。
她的心臟登時如擂鼓般,卜通蔔通聲巨大得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聽見……老天!
“頭好點了嗎?”他溫和地問,努力不將她甜美喘息的話語解讀錯誤。
真要命,難怪有人會將她誤認為是O二O四彩虹頻道的紅牌。
他盡力漠視小腹下方不該在這個時候糾結疼痛的“小兄弟”……可是很難。
不對!他何時變成不堪一擊的毛頭小子了?不對,這是不可能的!
搞什麼東西?
他狠狠地生起自己的氣來。
禰芽屏息著,只敢微微地點點頭,深恐狂悸的心跳聲會被他聽到。
“腳還抽筋?”他看著她屏住不敢呼吸,以為在忍痛,忍不住將煩躁的心緒拋到腦後,雙手放柔了動作,抬起她僵麻抽筋的腳,掌心握成拳,輕緩地在她糾結的肌肉上徐徐按摩著。
這一幕實在太煽情、太誘惑也太動人了……禰芽心口發燙,額際發暈,拚命咬住下唇以忍住呻吟。
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專注,仔細看才能發現他深邃的眼眸透著一絲熾熱的情欲火焰,危險而渴望。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辦,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暈倒。
有一瞬間,他迎視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吞掉她……
她絕對舉雙手雙腳歡迎。禰芽頭暈目眩地想。
可是令她失望卻也松了一口氣的是,他最後輕輕地放下她的腳,緩緩起身。
他沒有“輕薄”她。
唉,她幾乎要大聲歎氣。
禰芽刹那間被自己心底真實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
“我一定是瘋了。”她驚得心臟突突狂跳。
“你經常這樣嗎?”元達歎氣的問。
“瘋掉嗎?不,我想我不常這樣。”她小手捂著胸口,餘悸猶存地道。
他不禁失笑,搖搖頭道:“不,我是說經常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那個啊,呃……”她回過神來,尷尬地道:“對,我是經常這樣,更精准的來說,我是經常性倒楣。”
他再度笑了起來,雙眸熠熠閃亮,“有這種名詞?”
“動詞。”她認命地道:“是一個動詞,我從小到大都很倒楣。”
“我不相信。”
禰芽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從認識他以後,不知是幸運還是倒楣的事件已經在她生活中連連發生了好幾次。
“不說那個了。”她聳聳肩,轉移話題道:“總經理,我今天要上課,恐怕不能陪你參加家庭聚會了。”
等一下,家庭聚會?他想帶她去參加他的家庭聚會?
她忽然莫名其妙芳心雀躍竊喜起來。
“我幫你請好假了。”他笑得很邪惡,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刹那間,禰芽不知該氣還是該開心或者是該害怕才好,那種感覺很複雜,好像……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你不能幫我請假,而且這是屬於你私人的事,我有權拒絕。”她狠下心拒絕這個誘惑。
無論是什麼,一定都是她此刻最不想要應付的。
艾禰芽,要處理你工作上的大問題就已經夠煩的了,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連私人的情感都弄得亂七八糟。
“我當然可以。”元達面不改色的說:“我是你老闆。我告訴你的老師,今天晚上你必須陪我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
“啊哈,你撒謊。”她指著他的鼻頭,意外大發現。
“小丫頭,教你一個商場小訣竅,我們通常不撒謊,生意人最講求的就是誠信,我們只是在說法的詮釋空間上允許一點小小彈性。”他笑咪咪的說。
“那還不是撒謊?”
“嗯哼,錯,再次更正。”他對她豎起一根食指,一本正經地道:“是說話技巧上的問題。”
“我真高興我的老闆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她開玩笑道。
“逢商必奸,否則哪有利潤可言?但我算是很有良心的奸商了,至少我個人承認這一點。”他頗為得意。
“真的嗎?那麼你願意在我的‘薔薇心事’上發揮一滴滴的良心嗎?”她充滿希冀的問道。
“很抱歉,那是兩回事。”元達露齒一笑,不為所動。“而且我正要說,如果不賞臉陪我聲一趟,我將會被迫縮減對‘薔薇心事’的觀察期。”
禰芽聽得花容失色,“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我當然可以,我是老闆,規則由我定。”他挑高一眉,不懷好意地道:“難道你忘了,總經理特別助理的第一條守則,就是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不公平!”她憤慨不已。
“我沒有說要給你公平的選擇權。”他昂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可惡……”她暗暗咕噥。
“走吧。”他不由分說,輕輕鬆松將她拉走。
第六章
禰芽被元達拖去一家名牌精品服飾店,被迫換掉一身灰撲撲的套裝。
穿上一襲象牙色的洋裝後,他滿意地點點頭,她卻驚駭地搖搖頭。
“這套很美。”他下評語。
“這套很冷。”她瑟縮著,瞪著鏡子裏穿著露肩洋裝的自己。
店裏有暖氣,可是她一定出去鐵定會凍僵。
“小問題。”他莞爾一笑,對專櫃小姐一彈指,“給她一件銀紹大衣,不要太長,到腰上面一點點。”
她很年輕,年輕自然有一股明亮清爽的氣息,銀貂短大衣能襯托出這一點,並且增添一點嬌貴誘人的味道。
“銀貂大衣?”禰芽聽得目瞪口呆。
專櫃小姐滿面堆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設計簡單迷人的銀貂短大衣。禰芽這才知道,銀貂並不是銀色的,而是銀灰色的毛在最頂端有點雪白,像是落了一層雪在上頭一樣。
好美……
“我不能穿,謝謝。”她堅決搖頭。
“為什麼?”元達有一絲訝異。貂皮大衣不是女人的最愛之一嗎?尤其是這珍貴又稀有的銀貂。
“我不能把活生生的動物毛皮穿在身上。”
“活生生?它已經死掉了。”他困惑的看著她。
“那更嚴重,我不能穿著死掉的動物毛皮在身上,還一副炫耀得意的蹺樣。”她非常嚴肅的說。
他揉著眉心,又好笑又想罵人。
“那麼你就不要露出一副炫耀得意的跩樣就好了。”他努力平心靜氣地說服她。
“對不超,我沒有說清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憐憫地道:“你不覺得銀貂很無辜嗎?它們本來在雪地裏好好的散步,就為了某個貴婦人突然想到——‘對了!不如弄件銀貂大衣來穿穿吧!’然後它們就莫名其妙被逮來做貂皮大衣,如果你是銀貂,你嘔不嘔?”
元達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笑到不支了。
專櫃小姐則是一臉尷尬又悻幸然地站在旁邊,還得陪著乾笑。
“哈哈哈……”他捧腹大笑,還越笑越大聲。
禰芽不禁惱羞成怒,“你認真一點好不好?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抱歉,哈哈……”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努力控制自己。“但這真是太好笑了,你講話的方式……真的太好笑了。”
她翻了翻白眼,“很高興我的話非常‘可笑’。”
搞什麼?她是小丑專門要寶逗少爺開心的嗎?
元達總算稍稍止住了笑,但眼角笑紋卻依舊清晰可見。“好吧,不穿貂皮大衣。小姐,麻煩你再去取一件開希米爾雪白大衣。小艾,穿羊毛就沒關係了吧?”
“只要那些羊寶寶還活得好好的,我就沒意見。”
他雙眸笑意閃耀,深深地凝視著她,“你……很不一樣。”
“我知道。”她有一絲氣餒,“在你眼裏,我活像個怪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輕輕撥撫著她耳際的發絲,柔聲道:“你很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老氣橫秋又拘謹得不得了……”
“你這是在稱讚我嗎?”她一臉懷疑。
但是他的指尖是那樣地溫柔……禰芽的心起了陣陣漣漪,不,豈止漣漪,簡直是大漩渦了。
“我還沒說完。”他揚唇一笑,“你很像小老姑婆,卻又有很天真的一面,你的談吐有智慧,全然不像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少女,還有你的很多見解……很奇特,但也很有意思;總而言之,我覺得你很特別。”
她又開始呼吸急促喘不過氣來了。
“謝、謝謝。”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雙眼。
……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裏都是你,忘了我是誰……
專櫃小姐捧來潔白柔軟的羊毛大衣,破除了他們之間的魔咒。
“穿上這個吧,很暖和的。”他接過大衣,親自為地穿上。
禰芽乖順地穿好,覺得身體與心坎裏都暖烘烘了起來。
“謝謝,我明天洗好再還給你。”她輕聲道。
“不用還,這是禮物。”他嘴角往上揚,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我們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
“禮物?不,我不能接……”
“定吧,你忘了老闆說了算?”他輕笑,又拍了拍她的頭。
“可是……”
“再說可是,我就要在街上吻你了。”
禰芽總算閉上嘴巴,小臉迅速紅了起來。
* * *
他們接下來去的地方是造型師那裏,一個禰芽只有在電視上看過的造型大師走出來,熱烈地和元達握手問好。
“放心,我一定會把她變成一個大美人的。”他對她眨了眨眼,“要對我有信心,小美女。”
她暈陶陶的——呵呵,真會講話。
元達的神情卻有一點不悅,他大皺眉頭,像極了滿臉醋意濃厚的丈夫。
“你的肌膚好細緻……”造型大師悄悄靠近她耳邊,“你一定是元達非常在乎的人,我從來沒有見他表情這麼猙獰過。”
禰芽心臟狂跳,卻死鴨子嘴硬也不敢承認。“他臉色很難看大概是因為,怕我人醜擦粉也上不了臺面。”
“嘿,你對自己太沒自信羅!”他嘖嘖搖頭,“不然你也對我的技術有點信心吧?”
“我當然很相信你,我只是……”
“做造型不必交頭接耳那樣靠近吧?”元達發現他不用假裝,就真的很不爽。
只要一看到造型大師的臉龐和手指靠得她那麼近,他就莫名一陣怒火中燒。
造型大師不禁噗地一笑,又連忙忍住。“衛總經理,放輕鬆一點,我很快就好了。”
“對,我們趕時間。”他橫眉豎目的說。
禰芽眨了眨眼,她從來沒有看過衛元達這種表情,他好像……真的在吃醋一樣。但這怎麼可能呢?
她想來想去想了很久,直到吹風機的聲音消失,還有不用再下意識地接受“來,抿一抿唇。眼睛儘量往上看,對。臉側過來一點點。”的指令做動作後,她忽然發現四周怎麼變得好安靜。
“怎麼了?”她迷惑地問道。
造型大師親自從助理手上拿過大鏡子,對她滿意地微笑,“來,你自己看看。”
她一抬頭,瞬間驚呆了。
這……這是她嗎?
眉目彎彎如黛,眼兒迷蒙如秋水,細緻帶點嬌媚的臉頰和色若櫻桃的唇辦;及肩頭髮在腦後綰成一個亮麗的花髻,用一柄閃閃水鑽髮夾簪住。
她茫然地望向元達,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羅傑斯,你是天才。”他讚歎道。
“謝謝,我知道我是。”羅傑斯開心地承認。
“我覺得很不真實。”禰芽眨眨眼,有點害怕把睫毛上那層銀色亮粉弄掉了。“這太美了,一點都不像我。”
“我是灰姑娘的神仙教母。”羅傑斯鼓勵地拍了拍她肩膀,燦笑道:“別懷疑,這
的確是你。我還是要說那一句至理名言:‘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
她訕訕地笑,“我知道我是夠懶的,我甚至連支口紅都沒有。”
“女人怎麼可以沒有口紅?!”羅傑斯大驚失色,連忙拍了拍掌喚來助理,“Lee,拿那一套新的CD粉彩組來。”
禰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又向元達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還是但笑不語。
“來,這套粉嫩彩妝組送給你,裏頭有十色唇彩、六色腮紅與八色眉筆,還有粉底與睫毛膏等等,很不錯,是廠商送給我的上等貨。”羅傑斯接過送給了她。
她受寵若驚,“謝謝,但是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這是禮物。”羅傑斯手擦腰看著她,“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看他態度那麼堅決,禰芽只好猶豫地收了下來,並綻開一朵羞怯感激的笑。
“謝謝。”她再次感謝。
“好了,時間差不多,我們該走了。”元達不知怎地煩躁起來,堅定地握扶起她。
“羅傑斯,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這是我的榮幸。”羅傑斯優雅地一欠身。
禰芽坐上元達的車,渾沌的腦袋遲遲未能清醒運作,從剛剛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尤其瞪視著照後鏡裏的自己,她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坐好,我要開車了。”元達表情很不爽地將她按在座位上,粗魯地抓過安全帶,
喀一聲重重地扣住。
“你……你在生氣啊?”她小小聲問,困惑而擔憂。
“沒有。”他哼了一聲,目光望向站在門口朝他們揮著手的羅傑斯,忍不住飛快地發動引擎,腳下掹一踩油門。
車子發出低咆聲,像箭一般射出去,禰芽嚇了一大跳,臉色發白地緊緊抓住車門把手。
“小、小心點,開慢一點好不好?”她結結巴巴提議。
“不好。”他的手掌穩穩地握住方向盤,神情還是非常不對勁,濃眉打結。
媽的,他又在生什麼氣了?他問著自己。
就因為羅傑斯那一雙修長、色迷迷又不安分的雞爪在她臉上摸來摸去嗎?
去他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為了這種小事生氣。羅傑斯是造型師,他愛在禰芽瞼上怎麼摸就怎麼摸,只要能夠令她煥然一新,美麗出眾。
而他的確也做到了。
元達低促濃重地喘了一口氣,對前面一輛慢吞吞的老爺車狂按喇叭。
“你你你……冷靜點。”禰芽看得心驚肉跳,許多關於超車惹來槍擊殺機的社會新聞一樁樁沖進她腦海裏。
“我很冷靜。”他就連瘋狂超車的時候都面不改色。
沒有人比他更有自製力,更懂得冷靜了。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不像是……很冷靜。”她緊緊抓著把手,憋著的氣連喘都不敢喘。她還有好多事要做,還不想死呀!
“閉上嘴巴,你好吵。”他惱怒地瞪她一眼。
她登時噤若寒蟬,緊閉嘴巴。惹火他好像會死得更快一些……
奔騰竄流在胸口的莫名煩悶氣惱並沒有這樣就停止,元達倏然將方向盤一轉,油門一踩,車子猛地在路邊停了下來。
“你停車做什……”她話還未說完,他就已經俯下頭狂野地吻住她的唇。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一時之間,幽靜的車廂內就只聽見喘息和呻吟聲,火熱激動得彷佛連車身都發燙冒煙了。
直到把她唇上的口紅都吃得乾乾淨淨後,元達這才用力地放開她,低喘沙啞地道:“現在好多了。”
“啊?”禰芽暈陶陶地癱在椅背上喘著氣,胸口微微起伏著。
腦袋瓜糊成了一團,她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們可以出發了。”他舔舔猶有芳香的她的唇蜜,心滿意足得像頭吃得很飽的獅子。
他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全被這懲罰性與宣誓佔有性的一吻給驅離得乾乾淨淨了。
元達沒有意識到自己突如其來的怪異心情與舉動,兀自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尚未自激情中醒來的禰芽,愉快地微笑著。
很好,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牽著走,隨著他的拍子起舞……
這個結果令人滿足,非常、非常滿足。
“對了。”他又想起一件事,輕鬆的笑容消失,皺眉道:“如果羅傑斯打電話給你,要你擔任他造型髮表秀的模特兒,你死活都不能答應。”
“呃?”禰芽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造型秀?不可能吧,我又不是美女也不是明星。”
“對,你要記住自己其貌不揚,所以千萬不要給那只大野狼任何一丁點的機會。”
他恐嚇威脅道:“否則我就停掉你的‘薔薇心事’。”
“這又跟我的‘薔薇心事’有什麼干係了?”她忍不住叫了起來,有些生氣地道:
“你不可以這樣無限量地加條件威脅我。”
“我當然可以。”他傲然地道:“因為你和‘薔薇心事’都是我的。”
“我和‘薔薇心事’都是……”她呆住了,腦袋轟地一聲,像是鍋爐過熱到爆炸了開來。心臟也開始狂跳、狂跳、狂跳……
元達滿意地看著自己剛剛扔下的那顆炸彈,心情愉悅得幾乎吹起口哨。
他果然沒有騙她,這是一個家庭聚會。
相較於她家的人口簡單,他家簡直就是電影“我的希臘婚禮”裏頭的那一大家子希臘人。
統統都是衣著昂貴品味高雅,卻熱情洋溢的親朋好友,老的小的中年的年輕的……
人人皆輕鬆閒適地吃著美食、喝著香檳,邊聊天談論國家大事或是留學問題。
女人們聊的都是哪家的和果子和巧克力最為美味,哪一種牌子的衣服最舒服好穿又有品味,昨晚霞飛路三號演唱的老歌星是哪位……
只不過看得出來他們都是身家雄厚的上流人士,就連家庭聚餐都在亞太會館的尊爵廳裏。
現場演奏的樂聲悠揚動人,她認得出是首輕快浪漫的爵士曲子——The way You look tonight。
他們一進入會場,就得到了大家最熱切的關注與歡迎;看得出衛元達在家族成員中的重量級地位,同時他也擁有親人們最真摯的喜愛。
他笑意飛揚、妙語如珠,顧盼之問儘是迷人風采。站在他身邊,無論是誰都會相形之下黯然失色,尤其是她。
禰芽抬頭仰望著他,再也掩飾埋藏不了對他深深的傾慕與動心。是的,她不知何時已不知不覺地動了心……
天啊!
她腦袋瓜又自動想起他剛剛充滿霸氣的宣佈——你是我的。
她好不容易稍微平復的心跳又亂了一拍,禰芽連忙從服務生手中奪過一杯冰涼的香檳,一仰而盡,試圖讓冰列的液體平息體內激蕩的烈火和瘋狂的念頭。
“你喝得這麼快,就算是香檳也會醉的。”元達注意到了,低下頭來關注地叮嚀。
“我很好。”事實上,一杯香樓下肚後,禰芽發現自己開始在傻笑了。
嘴角莫名其妙頻頻上揚,她的心情瞬間異常快樂奔放起來。
“當心喝醉。”他警告著,卻有些擔心已經遲了。
她美麗的眼眸明亮得很可疑,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更是大大回異於平常的拘謹。
不過……醉了也好。
他眼神陡然壞壞地漾笑了。
“我沒事。”禰芽對著前來跟他們打招呼的一個少女微笑,“嗨,你好。”
“你好,我是元達的表妹,我叫小姝。”嬌俏可愛的少女大方地伸出手,“我們剛剛都在猜,你是表哥的新女朋友嗎?”
“我?我不……”她直覺想狂笑。
禰芽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拉靠得自己好近,笑容燦爛。“小姝子,我正要向長輩們介紹,她是禰芽,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小姝子和禰芽同時驚呼。
禰芽確定自己一定喝醉了,耳朵開始不中用了。
他一臉好笑又傷腦筋,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際,“小艾,你怎麼了?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想不認帳嗎?”
認什麼帳?
她剛剛喝的那一杯肯定不是香檳,說不定是酒性強烈的伏特加。
禰芽眨眨眼,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一點。“呃,我……我最好先去洗把臉。”
“而要我陪你去嗎?”小姝子好意地問道。
“不用了,但還是十分感謝你。”她需要把整顆頭都埋進水裏,好好地清醒一下。
元達凝望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
“服務生,我要一杯烈酒。”他對穿梭在人群中的服務生冷冷地吩咐,“就雙份不加水的威士卡吧。”
“好的,馬上來。”
他需要酒精,好將理智與良知徹底地灌醉。
醉……是啊,只有醉了才會忘了心底的感覺,只有醉了才能盡情陶醉……
今晚,他已經在這裏樓上訂好了房間。
踩著虛浮的腳步,禰芽在途中還擺脫掉幾個帥哥的搭訕,還有幾名好心女人的問候——她的臉真的紅得像發燒了嗎?最後總算摸索進了金碧輝煌中又帶著一抹典雅的化粧室裏。
果然有氣派,光是化粧室都比她的房間大又豪華乾淨。
她甩了甩頭,用顫抖的手旋開了水龍頭,水聲嘩啦啦地響起,她渴望將整張臉都浸入清涼的水中,就在她打算這麼做的前一秒,忽然記起臉上的彩妝。
真要命。
美麗果然要付出代價,就連想要盡情暢快地洗個臉都不行。
禰芽只好弄濕紙巾,搭在發熱的額頭上,苦笑道:“我的酒量真差,不過就是一杯香檳罷了。”
但是弄醉她的只有香檳嗎?恐怕還有他的眼神和笑容吧。
她走進一問潔淨泛著乾燥花草香味的廁所裏,蓋上馬桶蓋坐了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的麻煩越來越大了。”
先是她個人的職業操守壓力問題,再來是“薔薇心事”面臨停播危機,接下來是她的人生、工作、愛情都遇到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動。
她又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忽然,外頭傳來兩個嬌嫩女聲,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聽說元達表哥今天帶來的是他新女朋友耶!”
在門後的禰芽倏然屏住呼吸,本能地豎起雙耳。
誰在談論她?
“誰也沒想到,元達表哥居然會再談戀愛。”另一個人歎氣道。
她胸口一緊,這是什麼意思?
“對呀,我們還以為自從他和雪鈴姊分手後,就再也沒辦法從情傷中走出來了。”
第一個女聲羨慕地道:“唉,像元達表哥這麼帥又這麼癡情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尤其他那麼有錢有勢,待人卻又那樣親切……雪鈴姊真是沒福氣。”
“明明就是雪鈴姊的錯,你忘了是她對元達表哥提出分手的嗎?”另一個聲音忿忿不平地道。
元達表哥待她那麼好,她卻為了一個莫名其妙解釋不出來的原因甩了他,我永遠記得元達表哥那時受到好大的打擊喔,聽說他在寒冷的街上定了一整夜,病倒後連續三天都發高燒,口裏還直喚著雪鈴姊的名字。”
禰芽小手緊緊揪住胸口,震驚極了……這些她全部不知道,從未聽他提起過……話說回來,她認識他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又有什麼理由會告訴她這些隱私的傷心事呢?
在最初的震撼過後,她驀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酸,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他。
他……一定很愛那位名喚雪鈴的女孩。
“不過時間果然會沖淡一切,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與痛苦也會過去。”其中一個少女輕輕地道:“這樣也好,元達表哥總算可以再度品嘗愛情的滋味了,希望這次對方不要再傷害他才好。”
禰芽心口緊緊糾結著,不知是甜是酸是澀。
表妹果然是護著自家表哥的,其實在這段關係裏,最有可能受傷也最害怕受傷的應該是她呀!
她從頭至尾都迷迷糊糊的被他牽引著走,情不自禁隨著他的腳步翩翩起舞,渾然忘卻她根本不會跳舞。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顧不得危不危險了。
短短幾天,她已經不能自己地陷下去了……
“但是我很懷疑元達表哥真的能把上一段感情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們都見過他有多疼愛、呵護雪鈴姊,唉,那時候大家真是羨慕死了,恨不得能把表哥搶過來當情人,哈哈。”
“是啊,我記得小姝還說長大後要當表哥的新娘呢,後來才知道他們血緣太近,不能結婚,氣得小姝差點去堵內政部長。”
“這跟內政部長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呀,呵呵呵。”
她們很快補完了妝,隨著一陣香風的消失,化粧室裏又恢復一片寂靜。
禰芽悄悄走出來,心情沉重,小臉憂鬱。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吃醋,沒有資格為他過去的那段轟轟烈烈戀情做任何評論,但她還是忍不住內心微微刺疼的嫉護。
那一位叫雪鈴的女孩,一定很動人。
不像她……她瞥見鏡中平凡的自己,驀然又長長地歎氣了。她的心,忽然變得好亂好亂。
當元達終於找到她時,禰芽已將所有的脂粉洗盡,素淨著一張小臉蜷縮在露臺上看著月亮。
美麗的彩妝讓禰芽感覺到很不像自己,最後終於忍不住動手洗掉它。臉上還是乾乾淨淨沒有負擔,最自在。
重重夢幻紗般長簾隨風輕曳,晚風和著裏頭熱鬧的音樂聲蕩漾,有人在帶頭跳起New York New York。
她踢掉了優雅的米白色高跟鞋,赤裸的小腳屈縮在身下,雙手抱著膝對著夜空發呆。
他本想喚她,滿心盤算著應該要將她拐上樓去,卻沒想到在見到她落寞的神情時,他的胸口奇異地糾結了起來。
他忽然忘記了他今晚的計畫。
元達腳步變得輕緩,來到她身邊的籐椅上坐下。
禰芽察覺到他來了,柔軟的身軀掠過一抹震顫。
他伸出大掌包住她一隻小手,隨即皺起眉頭,“你的手好冰。”
“還好,我不覺得冷。”她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溫暖有力地緊緊掌握住。
“你累了嗎?”他的語氣無法不溫柔,因為她看起來好疲憊,好憔悴。
“有一點,大概是還不太習慣上流社會的繁華熱鬧吧。”她自我解嘲道。
他沒有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你有心事。”
她微微一僵,笑容迅速斂去了。
“今晚有誰為難你了嗎?”他臉色一沉。
“沒有,真的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你的家人親友是很好又很有意思的人。對了,怎麼沒有見到你父母呢?”她試著轉移話題。
他仍盯著她,“我父母出國去了,到巴黎旅行。”
“真浪漫,他們一定很恩愛。”她柔聲道。
“我們也可以這麼浪漫。”他另一手輕緩地撫摸著她的髮,輕聲的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樓上的豪華套房正在呼喚著他們,他現在應該要低下頭吻得她天昏地暗……
“你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禰芽狠心地抗拒這強烈的誘惑。
他的頭俯低到一半,倏然僵住了。“你有男朋友了?”
該死,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不,是我們……差太多了。”她稍嫌激動地道:“你怎麼會喜歡我呢?你看我,平凡、不起眼,又沒胸部、又沒錢。”
“你幾時對自己這麼沒自信了?”他松了一口氣,又笑得出來了。
相較之下,她幾乎像是在咆哮。
“我不是沒自信,我是在指出事實。”
“事實就是,愛情是沒有地域、國度、背景、容貌和時間的界限。”他微笑的說服她。
“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她嗤之以鼻。
“對。”他回答得出奇迅速。
她頓時傻眼了,一時之間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總經理,其實你是討厭我的吧?”
他心一動,眸光銳利危險地盯著她,“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直覺,你一開始並不喜歡我這個人。”她可以感覺得出來。
“你的直覺不准。”他堅決果斷地道。
“你太武斷了,憑什麼說我——”
“我開始覺得這個聚會真的有點悶了。”他打斷她的話,不由分說將她攔腰抱起,
“走吧。”
禰芽驚呼一聲,本能地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免得摔下去。“你到底在幹什麼?我們要走到哪裡去?”
上樓。
但是當元達凝視著她星星一般的明亮眼瞳時,驀然一震,那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痛恨此刻的自己。元達懊惱地甩了甩頭改變了心意。
“去看星星,踩噴泉。”
“噴……”她呆住了。
在這麼冷的冬天……
“對,看星星、踩噴泉。”他近乎釋然地微笑望著她,幽默地道:“像這麼俗氣的沒試過吧?”
“是沒有,但是天氣這麼冷……”她駭笑。
當他“舉動囂張、行為招搖”地抱著她穿過大廳,近四、五十名親友驚奇和興奮的眼光與鼓掌聲讓禰芽忍不住躲進他懷裏,羞得連頭部不敢抬起來後,她就完全忘記了天
冷要去哪裡瘋狂踩噴泉的事了。
後來,那個瘋子真的在寒風陣陣的隆冬中,帶著她去位於基隆河畔,可近眺圓山大飯店的“希望噴泉”。
美麗的“希望噴泉”噴起的泉水好高好高,泉水噴霧如盛開的花辦般,透過彩色照明燈,就像姹紫嫣紅的泉水花朵一樣綻放在夜空中。
美得不得了,他們倆像兩個傻瓜,趁著月黑風高四下無人,撩高袖子裙子褲子,在池裏踩水花躲水柱,大笑著指著對方濕答答的蠢樣子。
真的很蠢,水也真的很冰,但是他們倆好快樂、好快樂。
禰芽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個晚上。
神奇的,徹底淪陷入愛河的晚上。
送禰芽回家後,元達渾身濕答答地裹著一條毛毯回到天母的住宅。
他強忍著打噴嚏的衝動,揉了揉鼻子。
“衛元達,你肯定是瘋了。”他喃喃自語。“這麼冷的天氣帶一個女孩去玩水……你應該已經老得玩不動這種把戲了才對。”
但是他卻詫異地發現自己玩得很開心,很投入……
在和她對潑著冰涼水花的那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十七、八歲的純真年代,無憂無慮沒煩惱、沒心機,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衛元達,你這個白癡!”他厭惡地呻吟了一聲,“想想看你幹的好事?你錯過了一次最好的機會。”
今天晚上本來是他精心計畫好的,他卻在緊要關頭臨時撤退,讓自己跟個傻瓜一樣陪著一個野丫頭在噴水池邊玩水。
他腦海不禁自動回想起禰芽拚命踩水,雪白的小腳踢起水花,在濺中他的那一刹那,笑得好天真,好似花朵乍然綻放般地美麗。
他情不自禁傻傻地笑了,眼神因回憶而溫暖了起來。
她真的很像個小孩,潑水潑輸他時就抓起裙擺邁開小腳丫子,拚命跑給他追,手長腳長的他當然還是捉到了她。
然後,自然又是一陣令人臉紅心跳的擁吻,他緊緊將她壓在柔軟的草地上,舌尖滾燙地探入——
旖旎回想害得他鼠蹊部又瞬間堅硬鼓噪起來,像有一千隻蝴蝶在裏頭同時振翅飛舞,陣陣激蕩的熱流泛起。
“衛元達,你清醒一點!”他狠狠地捶了下浴室裏的鏡子,鏡面咱地裂開了蜘蛛網狀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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