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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蔡小雀]彩虹頻道【四大楣女3】[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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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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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這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肯定和她八字犯沖!
先是威脅要停播她主持的廣播節目
接著又用長相安全為由請她當特別助理
本以為從小倒楣到大的她就要改運了
誰知新任頂頭上司具有雙重人格的傾向
白天扮演魔鬼老闆疾言厲色的奴役她
夜晚則化身為白馬王子呵護疼寵她
甚至不打聲招呼就吻得她暈頭轉向
他沒聽過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嗎?
好啦,她承認自己也想好好談一場戀愛
但以她自小到大如影隨形的霉運來看
這段感情若能談得順利才有鬼呢……

序--閒來無事KTV

  我很喜歡寫作,也很喜歡唱歌。

  愛唱歌的習慣是小時候就有了,通常是一邊彎腰撿乾燥牛大便回家當柴燒,邊面對著田野大呼小叫、鬼吼鬼叫,那時候用盡丹田的力氣唱著布袋戲主題曲「粉紅色的腰帶」,唱得興高采烈不亦樂乎,渾然忘卻情歌被我唱成雄壯威武是一件很淒慘的事。

  後來我姊就叫我乾脆唱「中華民國頌」好了,至少大聲唱起來很愛國的樣子。

  學會溫婉一點唱歌,是有一次聽到雀子媽邊踩著裁縫車邊細細哼著「望春風」,那時才發現——哇,原來情歌唱得婉轉動人起來,竟是那麼好聽,余韻缭繞猶存。

  後來我就開始喜歡唱情歌了,越纏綿悱恻的越愛唱,邊唱邊想象自己是歌詞裡與心愛男人分手的女人,我還記得有一首台語歌詞是這樣寫的:站在禮堂外,越想越悲哀,你是否會了解?啊,祝你幸福……祝你快樂,眼淚已經忍不住垂落來。

  唱著唱著,忽然很能領略那個站在禮堂外看著情人結婚,新娘不是我的那種心酸,慢慢的,我漸漸揣摩出情歌的味道,甚至開始揣摩聲音——

  嘿!有一陣子挺成功的,就變成有小小鄧麗君、小小鳳飛飛、小小陳淑樺的外號(呵呵,親朋好友混叫的啦),可是最後,我忽然發現找不到屬於自己真正的聲音了。

  那真是很混亂迷惑的一種感覺,一聽到音樂就忍不住張口用鳳式腔調唱,唱久了自己也覺得滿詭異的,後來,我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用模仿誰,乾淨純粹,就算技巧不成熟,至少情感真摯。

  於是,我又變得非常愛唱歌了

  現在閒來無事就會call至交好友去唱歌,因為很開心能聽到大家各自用不同的聲音唱出不同的情歌,還可彼此贊美或漏氣一番,最重要的是……

  大家都好快樂喲!

  所以,那位袁姓姊姊,咱們幾時閒來無事KTV呀?




楔子

  她們從小青梅竹馬,住天字眷村,父親是多年死黨,村裡村外人人皆知的「長江一號」。

  話說四名英勇的父親各自生下一名貌美如花、卻楣星當頭的女兒,從小大大小小衰事一籮筐,嚇得她們的父親天天燒香拜佛喊阿門,就是希望女兒從此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吉祥平安。

  就這樣一天過一天,一年又一年,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從小穿同一條裙子長大,感情好得人人羨慕,霉運嚇得人人卻步的四大楣女,好不容易「坎坷」地長到了青春年華的二十歲了,她們的愛情,婚姻,事業才正要開始,小衰神卻又來作怪。

  到底四大楣女能不能遇到貴人相助,掃除多年「大楣女」的頭銜呢?

  好戲,就要開始囉!




  第一章

      她有很大、很大的壓力。

  每天早上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瞪著鏡子裡的自己自問——

  「我到底在做什麼?」

  然後沮喪到幾乎不願下床,於是她知道,她的麻煩大了。

  艾彌芽一身自暴自棄的灰衣黑褲涼鞋,戴著一頂死黨們看了絕對會瞪大眼睛猛搖頭的毛線帽,背著足以將整個圖書館藏書都裝進去的難看灰色大袋子,她就這樣走進擁有最新時尚色彩的廣播大樓裡。

  門邊的管理員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什麼都別問!」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拖著慢吞吞的腳步走向電梯。

  管理員會意地用手指在嘴邊比個叉,「嗯嗯,沒問題。」

  不用問,也知道她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和身上了。

  彌芽的心情沉重,心跳急促,腳步無力,腎上腺素莫名其妙地鼓噪著,看到每一扇透著陽光的窗戶時,就有撞破玻璃沖出去的瘋狂沖動。

  是生理時钟響了?還是吸收了太多大哥大基地台的電磁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整個人變得異常煩躁和不安,而且這種感覺與日俱增。

  彌芽頭也不抬地踏進敞開的電梯裡,卻不偏不倚地踩上了一只高級昂貴的意大利皮鞋。

  「噢!」昂貴男鞋的主人低叫一聲。

  「對不起。」盡管人憊懶失神懊喪,彌芽的聲音依舊甜美若黃莺出谷。

  「妳的聲音……」昂貴男鞋的主人透著一絲驚訝。「好熟悉。」

  彌芽總算抬起頭,眨眨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黑髮、英俊、高大……微笑時下巴有個性感的小窩,黑藍色的眼睛深邃得像一片大海……

  他是誰呀?

  「達文西」廣播公司裡幾時出現這樣性感英挺的男人?

  她一怔,隨即甩了甩頭。

  白癡,這棟大樓上上下下近千人,她不過只熟識自己那層小小播音室裡的三、五個員工罷了,哪有資格批評「達文西」裡無帥哥?

  不過就算這個男人是千年少有的俊男,她除了眼睛一時冰淇淋吃得很爽外,也沒有太多的其它心思。

  「對不起,我踩到你的腳了。」她自覺盡完道歉義務後,便聳了聳肩,按向十樓的鈕,隨即沉默地望著緊閉的鋼門發呆。

  她討厭對著電梯門發呆,不過更討厭跟人哈啦客套寒喧。

  「妳是『薔薇心事』節目的DJ小愛。」他語氣肯定的說。

  「你聽過我的節目?」她不無訝異。

  這個男人看來不像是那種會扭開收音機聽心情點播節目的人,他比較像是聽古典音樂,喝茶只喝頂級英國紅茶,喝酒只喝頂級法國香槟,以及開會時坐在首座皺眉聽取演示文稿的那種男人。

  算了,她對男人根本談不上有研究,只不過在心情點播節目裡聽到耳朵出油,略有一點心得罷了。

  點播節目越做越久,她越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的男人大部分是沒有責任感的混蛋,剩下百分之一則是有責任感的自大狂。

  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

  彌芽的思緒又飄遠了,以至於當她從出神狀態中醒過來時,發現他的手掌在她眼前擺動。

  「妳還好嗎?妳剛剛看起來像是……靈魂出竅了。」他眼底有一抹笑意。

  「我靈魂常常出竅,小意思。」她不在意地自我解嘲。

  「我沒想到『薔薇心事』裡的小愛就是妳,妳的聲音非常的美,而且夢幻。」他坦白地道。

  「嗯哼,你可以再多贊美我一點,譬如『見面不如聞名』、『名不副實』等等。」她輕諷。

  「我是在贊美妳。」他的笑容消失了,「如果妳不是這麼難取悅的話,應該聽得出來我是發自內心的。」

  她知道自己的態度和話語有點尖刻,但是「聲音甜美,其貌不揚」在太多人的眼神裡出現過,久而久之,害她反應常常過度激烈。

  今天絕對不是她的幸運日。

  「我道歉。」她揉揉眉心。

  「我受寵若驚。」他看起來也挺有個性的,眉毛連動都不動一下。「請原諒,我只是沒想到一個在心情點播節目裡連名字都取得那樣浪漫多情的女人,真實面貌是那麼地……令人驚奇。」

  他是故意的,他絕絕對對是故意的。

  彌芽臉色一沉,「你跟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聽眾一樣,都自以為是的把我的名字解讀錯誤,我姓艾,艾草的艾,所以在節目裡叫小艾,不是愛情的愛;而且我的『真實面貌』怎麼了?很抱歉我的青面獠牙、三頭六臂嚇到你了。」

  「妳有在電梯裡與人吵架的習慣嗎?」他挑眉看著她問道。

  「這是我最新培養出來的嗜好。」她反唇相譏,懶得再看這名典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性低等動物。「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安靜地搭著電梯抵達十樓,你若能閉上你的嘴巴,我會十分感激。」

  要叫她的心情怎麼好得起來呢?她光是上班走進電梯裡都能惹來一個大麻煩。

  她開始非常、非常厭惡自己從小到大如影隨形的霉運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妳的脾氣不太好。」

  「我的脾氣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系?」她忍不住再度開口。

  該死!今天的電梯怎麼爬得那麼慢?

  「恐怕有的。」他緩緩地笑了,不懷好意地道:「『達文西』需要的是精神狀態穩定的DJ。」

  「哈,哈。」她咬牙切齒。「你是『達文西』廣播公司新聘的心理醫師嗎?站在電梯裡給予人忠告和勸勉就是你的工作?我想你比我還需要吃鎮定劑,再見。」

  當地一聲,像是為她的話語落下一個最完美的句點,電梯門在十樓穩穩開啟。

  彌芽昂起下巴,大步踏出電梯,連回頭睨他一眼都沒興致。

  希望跟這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永遠也碰不著面!

  他一手插在褲袋中的動作始終未變,眼睜睜看著這不起眼卻恁般驕傲的小女人揚長而去……電梯門又關上,繼續往上升。

  衛元達唇畔的笑意漸漸擴大了,但是他深邃的眼眸卻透著一絲深思。

  原來她就是電台裡聲音最出名的甜美與誘惑的那名日,他對她的節目不陌生,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本人。

  本人……果然很特別。

  心底深處泛起隱隱的痛,他偏著頭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果這是上天的安排,他會接受這種安排的。

  他,究竟是注定了要遇上她。


  彌芽吁了一口長氣,拉開椅子,從灰色袋子裡取出筆記本。

  她手上有很多讀者的來信,等待她在空中回復,電話線也開始占線滿檔,若不是打進來點播心情歌曲,就是希望她給予愛情忠告的。

  她撓了撓頭,百思不解事情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彌芽只是很單純地從學姊手中接下一個時段,在每天中午十二點到兩點做心情點播的節目,不過就是接接電話、點點歌那樣,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聲音被票選為最能撫平人心與撩撥誘惑心弦的第一名。

  然後不知不覺中,打來跟她傾吐或希望她解惑的電話越來越多……一直到現在。

  彌芽不是不喜歡做這麼有意義的工作,但是……但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她也越來越心虛無助迷惘。

  她有什麼資格當聽眾的忠告者,為聽眾傳道授業解惑?她甚至不是心理學相關科系畢業,也未曾談過戀愛,甚至結過一次兩次三次婚?

  天啊,她今年的年齡也不過二十歲!

  她有什麼權利告訴對方,應該接受甲還是乙?是應該結婚或不該結婚?

  「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遲早會出大纰漏的。」她自言自語。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最近開始考慮起轉業的可能性。

  可是她愛廣播,她喜歡對著麥克風講話,讓聽眾聽見她美妙的聲音,分享她很多的想法與心情……他們不會知道在節目中談笑風生、溫柔甜蜜的她,實際上只是一個平凡無奇、貌不出眾的灰撲撲女孩子。

  「彌芽,妳怎麼了?發什麼呆?節目就快開始了。」助理走進來遞給她一份點播的曲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唐,妳覺不覺得今天天空很藍,很適合去放風筝?」彌芽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放風筝?今天有寒流來耶。」穿著紅毛衣和黑皮褲、身材瘦高、一頭短髮的小唐摸了摸她的額頭,「妳是不是發燒了?還是外頭太冷,腦子被凍壞了?」

  彌芽抓下她的手,無奈地道:「我沒有生病,我只是……算了,我在胡言亂語,妳不用管我。」

  「別想太多,下班後一起去喝杯下午茶吧?」小唐笑道。

  「再說吧。」她瞥見閃著紅燈的鈕,顯示廣告時間已經快結束了,她迅速熟練地調整麥克風,平滑地推進音控鈕,播放出「薔薇心事」的前奏。

  羅拉費琪沙啞輕快的女聲蕩漾在空氣中,彌芽的雙腳忍不住跟著打起拍子來。

  爵士樂永遠能夠激勵她。

  「這裡是FM99.8達文西電台,我是『薔薇心事』的DJ小艾。」她的聲音溫柔輕悅,所有的壓力與焦躁在這一瞬間暫時遠離了。「今天為您播放的第一首點播歌曲,是由台北的冬冬點給自己的,許常德作詞,葉樹茵所演唱的『去聽美人魚唱歌』。」

  她按下音控鈕,輕柔略帶滄桑的女聲響起——

  「……已經很久,我都是一個人,但是朋友都以為,我最不欠缺的就是愛情……身邊的人一個個的結婚,越來越相信所謂的緣分……去聽聽美人魚唱歌,去聽聽一顆心對愛情的渴求,去聽聽美人魚唱悲傷的情歌,好過自己漸漸沒有感受……」

  彌芽聽著歌詞,突然眼淚嘩啦啦掉了下來。

  隔著玻璃窗的小唐看得目瞪口呆,急忙對著她比畫揮手抹脖子。

  小艾,妳還好吧?醒醒啊!小唐迅速寫了一張大字報,貼在玻璃窗上。

  彌芽眨了眨眼,透過淚霧迷蒙的眼看著那張大字報,總算清醒了過來。

  「天啊!我是怎麼了?」她驚駭地捂著額頭,心髒狂跳。

  長得不起眼也就罷了,如果連工作都搞砸,她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世上?

  由於過度驚嚇,她在接下來整整兩個小時的節目中戰戰兢兢,謹慎得連一個字都不敢說錯。

  等到節目結束,在Boyzone的「No  matter  what」清新深情的歌聲中,她余悸猶存地關掉了麥克風。

  小唐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

  「小艾,妳嚇死我了。」

  「我也嚇死我自己了。」她苦笑一聲。

  「妳究竟怎麼了?最近怪怪的,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小唐猜測。

  「丑女人也有生理期嗎?」彌芽說完,看著小唐睜大眼睛的模樣,忍不住揮了揮手,「我講了一個冷笑話,算了,那不重要。」

  「我真的覺得妳有些不對勁……」小唐欲言又止,最後神神秘秘地道:「妳是不是也聽到了風聲?」

  「什麼風聲?」她整理桌上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塞進大袋子裡。

  「老總要整頓『達文西』。」一名身材高挑、時尚如名模的挑染紅髮美女走了進來,腳上穿著最新一季CD酒紅色尖頭高跟鞋。

  她是下一個節目的主持人,主講名牌時尚風向球的蘇娜娜。

  據聞她成為×周刊最新一期的封面人物,標題是——知名美艷DJ與食品業小開引爆戀情。

  「整頓『達文西』?」彌芽一怔,茫然地道:「為什麼?『達文西』不是本年度最賺錢、風頭最健,收聽率僅次中廣的電台嗎?」

  「好還要更好,我一直相信『達文西』的層次應該要更高級更尊貴。」蘇娜娜露齒一笑,傲然地道:「很高興老總跟我有相同的想法。」

  小唐和彌芽互觑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饒了我吧」的眼神。

  娜娜不是不好,但是恐怕她對流行與名牌的崇拜已經到了連人生也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那麼依妳說,什麼樣的節目才叫做高級與尊貴?」彌芽一問出口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娜娜挺了一挺豐美的胸部——

  「我的『娜娜流行館』就是其中的代表性節目.」她志得意滿地道:「我不像某些傷春悲秋、無病呻吟的call-in節目……哎喲,對不住,我不是指妳;總之,我的廣告滿檔,是『達文西』最賺錢的節目之一。」

  「電台不應該只講求廣告滿不滿檔,它還要有一定的社會功能與意義。」彌芽稍嫌激動地道:「廣播應該是貼近人心的,探索到人們心靈上的需要……」

  「我有哇,我告訴大家名牌折扣的時間與該怎麼搭配才能穿出流行。」

  「那很好。」她揉揉額角,覺得自己的解釋也許是徒勞無功。「但是聽眾除了物質上的求知與滿足外,應該還要探討到更深入的需求。」

  「深入?」娜娜沉吟片刻,蓦地杏眸一亮。「那麼妳覺得『如何擄獲男人的穿衣一百招』夠不夠深入?」

  夠了。

  她是在對牛彈琴……不對,是對琴彈牛。

  「我應該下班了。」彌芽拎起大袋子。

  小唐跟著她一起走出播音室,走到外頭小巧卻清爽富熱帶色彩的辦公室時,小唐拉住了她問:「要不要喝杯咖啡?」

  「謝了,但是我最近異常心律不整,害怕咖啡因會讓情況更糟。」彌芽頹然吁出一口長氣。

  「那麼喝杯水,我有事想跟妳聊聊。」小唐不由分說地將她塞入椅子內,沖向茶水間倒了杯開水遞給她。

  「發生什麼事?」她敏感地問道。

  小唐拉了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有些猶豫地開口,「妳剛剛也聽娜娜說了,老總要整頓『達文西』,要把『達文西』菁英化。」

  「所以?」她平靜發問。

  「『薔薇心事』可能會被迫喊停。」

  盡管心底深處已有一絲預感,但在親耳聽到時仍然令彌芽心髒一緊,自腳趾迅速麻痺到頭頂上。

  「妳、妳確定?」她口乾舌燥,勉強問道。

  天啊,她還能更倒霉嗎?

  「上頭透出口風了,他們要讓『達文西』變成業界的第一把交椅,就像雜志界的『柯夢波丹』一樣有質感。」

  有質感?

  「有質感很好,但是那也不必非停掉我的『薔薇心事』不可吧。」她又氣又急的說,「我是說……這個節目很好,很有意義,而且有那麼多聽眾,廣告也不錯,雖然我最近有點遲疑、有點恐慌和迷惘,但是……但是它是一個很有意義的節目啊。」

  「我知道,我統統知道,它是我們倆攜手打出來的天下,我也捨不得停掉它。」小唐沮喪不已,「但就算是我,也未必保護得了它。」

  壓力大和倦勤是一回事,得知她投入全部心力和感情兩年的節目即將結束又是另一回事。

  在這一瞬間,彌芽所有的疲憊和無力感全被憤怒與熊熊的戰斗烈火取代了。

  「他們不能這麼做,『薔薇心事』有一定的收聽群和功能,它讓無數的男男女女抒發他們在愛情或生活上的歡笑或傷心,失意與得意……」她激動得臉紅脖子粗,「他們不能結束它!」

  「我都明白。」小唐被她難得一見的激動嚇到了,連忙舉手安撫道:「冷靜點,冷靜……或許我們可以照規定再企畫一個全新有意思的節目,也許!」

  「照規定?」彌芽瞇起眼睛,忿忿地道:「什麼規定?」

  「政治、流行、演藝圈、藝文、運動、旅游、園藝……」

  「園藝?」她忍不住低咒一聲。「媽的,在節目裡種花施肥灑農藥啊?這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老總。」小唐戰戰兢兢的回答。

  「很好,我去找他。」為了捍衛她的理念和心血,她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是「達文西」的正式員工,她只是個編制外的節目主持人。

  就算惹惱了總經理,頂多她再找另外一份工讀,但是她絕對無法眼睜睜不戰而降,不為她的節目爭取就乖乖宣告放棄!

  「妳要干什麼?」小唐嚇了一大跳。

  「我要去找他理論,爭取,抗議。」她一揚下巴,充滿了決心與力量。「總經理辦公室在幾樓?」

  「在二十八……」小唐連忙搖頭,都快急哭了。「不不不,妳千萬不能這麼做,妳不了解……」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把妳牽扯進來的。」她背起袋子就沖向電梯。

  平常的她是不會這麼沖動的,但是……去他的,她的工作和命根子都快沒了,現在還講求什麼謀定而後動?

  「小艾,妳聽我說——」

  來不及了,彌芽已沖進電梯。

  

  衛元達對著計算機屏幕,手指輕敲幾個鍵,喚出一個檔案。

  「『薔薇心事』主持人艾彌芽,公元一九八四年生……」他凝視著上頭的資料,眸光在「就讀××大學第二部企管系」幾個字眼上停留了好幾秒,隨即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他還未開始,那個美麗的聲音就已經闖入他的生活裡。

  命運的巨輪已經開始轉動了嗎?他與她,注定要相遇。

  是的,對於這個天使般的聲音,他並不陌生,他曾經收聽過她的節目……在承繼父業後,他必須更近一步地了解,這個聲音在電台與所有午間聽眾們心裡的重要性。

  「艾彌芽,艾彌芽。」他低聲重復念了她的名字,像是要咀嚼試探這個名字缭繞在唇齒間的感覺。

  「艾彌芽,妳相信緣分嗎?妳相信命運嗎?」他眼神神秘幽遠了起來,對著空氣練習般地輕輕問道。

  有很多事是注定要發生的,擋也擋不住。




第二章

  二十八樓。

  頂樓,最豪華寬闊的一層樓,傳說中“達文西”的總部決策中心。

  “達文西”電臺上上下下有近千名員工,除了廣播電臺三個頻道三十六個節目,還有“達文西”文教基金會,“達文西”電腦動畫公司,“達文西”PC廠……加一加近五千名員工,集團年收入四十八億台幣以上。

  為什麼衛元達偏偏容不下一個兩小時的廣播節目?更何況她的節目並沒有賠錢啊。

  不能因為和其他節目比起來較不那麼高級或尊貴,廣告沒有到達滿檔的程度,她的“薔薇心事”就要被game over。

  禰芽氣衝衝地踏出電梯,下一瞬間卻打了個冷顫。

  是因為冷氣過強的關係嗎?不。

  她想是因為這光亮潔淨到毫無一絲灰塵,色系調性充滿時尚冷光與銳利剛硬風格的裝潢佈置。

  這裏看起來像是二一OO年科技流行大師的得意之作,又像是本年度最不溫暖也不熱情的辦公室冠軍得主。

  總而言之,精明、時尚、冷冰冰……

  果然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辦公室。

  “你有什麼事嗎?”一個看起來冷豔的美女秘書開口問,連笑容都像是剛從冷凍櫃裏拿出來的。

  禰芽下意識地搓了搓起冒起雞皮疙瘩的臂膀,“我是‘薔薇心事’的DJ,有事想找衛先生。”

  “你沒有預約,衛先生沒空見你。”女秘書像是從鼻孔裏哼出聲音。

  不過也許是她聽錯了。

  “呃……”她禮貌地開口,“我無意造成你或衛先生的困擾,事情是這樣的,我——”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你可以回去了,下次請提前預約,不過衛先生在……年底以前都不會有時間接見你,試試看明年吧。”

  OK,她可以十分確定女秘書的態度叫狗眼看人低了。

  “你是衛先生的秘書還是太太?如果你對每一個想找衛先生的人都是這種態度,那麼我懷疑你為他擋掉了多少筆的大生意與廣告主。”禰芽故意挑眉,學她從鼻子哼氣,“衛先生知道你經常狐假虎威嗎?”

  女秘書氣得頭頂差點冒煙,“你,出去!否則我要叫警衛來了。”

  “你叫呀,我手機裏有八卦週刊和報紙記者的電話,如果你希望‘達文西’成為最新一季的八卦討論對象的話,你儘管請。”

  這一招很賤,但是對方的態度也差不多,所以禰芽一點都不覺得良心有愧。

  女秘書一窒,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驀然一個冷靜沉著的聲音破空響起——

  “讓她進來,我想她不至於會把我吃了。”

  這個略帶輕諷和嘲弄的低沉男聲她永遠也忘不了。

  “是你?”她猛然抬頭,整個人僵住了。

  高大爾雅,深邃大海般的眸子裏閃爍著無可錯認的精明果決,他正是她兩個多小時前在電梯裏遇到的那個帥哥。

  “可不就是我?”他對她微笑,輕鬆的神情和雙手插在褲袋裏的模樣很容易令人誤會沒有殺傷力。

  但是禰芽絕對沒有那麼天真。

  能夠在短短一年半時間內接下祖業,再繼續拓展出疆上更加遼闊的大片江山,憑藉的絕不只是他迷人的笑容和英俊的外表。

  她渾身的肌肉緊繃到極點。

  “衛先生。”禰芽點了點頭,平穩地道:“謝謝你願意接見我。”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榮幸。”元達笑看她踏入總經理辦公室大門。

  明明是禮貌客套的對話,女秘書怎麼眼前有種錯覺,好似看到了一雄一雌的老虎露出了森森猙獰的白牙。

  門砰地一聲關上,幻覺這才消失。

  “喝點什麼嗎?”

  元達優雅地走向光可鑒人的典雅英式吧台,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堅實強壯性感的手肘。

  禰芽一時看花眼,差點忘記回答。

  “不用了,謝謝。”她吞了吞口水,定定神。“衛先生很忙,我也不想耽誤彼此太多的時間。”

  “那太可惜了。”他旋開一瓶法國氣泡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

  見鬼了,她發現自己死命地盯著他古銅色喉頭吞咽水時的動作。

  “嗯咳。”她低頭輕咳一聲,努力鎮定。“聽說你想要停掉我的節目,為什麼?就因為我在兩個小時前叫你去吃鎮定劑嗎?”

  元達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吞下,低笑了起來。“你還真直接。”

  “我不想繞圈子。”她冷冷地看著他,“就算上斷頭臺,我也要知道罪名是什麼,否則我不甘心。”

  他聳了聳肩,回到寬大的核桃木辦公桌後坐下,將水瓶放在右手邊。“請坐,我想我們談的時間會比原先預期的久。”

  禰芽身體僵硬地坐了下來,可是那張黑色沙發卻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柔軟舒適,她稍微調整了坐姿,肌肉放鬆一點點。

  “這不是公報私仇,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仇。”他優雅地道。

  “是嗎?今天中午我在電梯裏踩了你一腳,又和你一言不合不歡而散,你忘了?”

  他輕笑,目光炯炯的看著她,“我以為你寧願不提醒我這些。”

  “我勇於承認事實,你呢?你敢發誓今天中午的事和我的節目喊停沒關係?”

  “是沒關係。”他十指交錯,眸光隱約帶笑。“但是有一點你沒說錯,我的確想要停掉‘薔薇心事’,事實上,計畫停播的決定已經考慮了好一陣子。”

  她胸口一緊,沖口而出,“為什麼?”

  “商業考量。”他冷靜地指出。“為了因應社會變遷的快速腳步,‘達文西’需要更準確更專業也更獨特的節目風格,你的心情點播節目已經不符合潮流了。”

  “才不是!”她心頭火起,“正因為現代人腳步太快,步調迅速,所以壓力相形之下也更大,自然更需要心情點播這樣的節目傾訴,這是一個有感情的節目。”

  “我並沒有說它不是,但是多愁善感並沒有意義。”是她的幻想還是他的聲音真的冷硬了一些?“愛情並不是你在節目裏的三言兩語就能夠厘得清的,你是人,不是神,有沒有想過你有時提供的意見根本就不適合當事人?更不能斷言分手失戀就是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你認為你有資格做出評論與裁判嗎?”

  禰芽全身僵硬麻木冰冷了起來,腦中一片空白,致命的恐慌卻爬出心底狠狠地啃噬著她所有的神經和思想。

  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短短的幾句話,他就射中了紅心,將她近日以來內心深處最恐懼迷惘與害怕的事實全數拆穿了!

  “我……”她想反駁,想為自己搖搖欲墜的立場做解釋與開脫,可是她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因為她腦子裏非常清楚明白,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再這樣繼續不去,遲早會出事情,你並非心理醫生卻做著心理醫生的行為,有沒有想過若有一天出了錯,你要怎麼負責?”元達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我不希望‘達文西’因你吃上官司,會有損形象的。”

  她的腦子裏一片亂烘烘,又熱又脹又暈眩;禰芽緊緊掐住沙發扶手,像是抓住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根小小浮木。

  “這……這不公平。”她聲氣微弱地開口。 

  他微挑眉,“是不公平,這原本就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手指發抖,嘴唇發顫。“坦白說,你所顧慮的我都想過了,這也是我最近自覺精神壓力大的緣故,但是結束‘薔薇心事’並不能解決問題。”

  “是嗎?在我看來,那絕對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他淡淡地道。

  “它是我的心血!”她激動地道:“而且很多聽眾喜歡它,甚至有很多人藉著這個節目抒發心情,他們需要它!我也是。”

  “嗯,還有一點非常令人困擾。”他一手摩挲著下巴,好整以暇地道:“call-in到你節目的聽眾中,平均一星期有十五通誤以為你是O二O四小姐,要求你在節目中淫聲浪語一番。”

  她兩耳發燙,聲線不穩,“那是……誤會。”

  他雙眼明亮極了,“似乎經常發生這樣的誤會。”

  “拜託,他們搞錯了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你的聲音誘惑人到了極點,很有可能引起男人們的危險大戰。”元達的語氣低沉了起來。

  禰芽心頭卜通蔔通狂跳,莫名其妙地喉嚨發乾起來。

  他凝視著她,眸底閃過一抹異樣光芒。

  氣氛有一瞬間奇異地濕熱滾燙黏膩起來,兩人的呼吸都有一絲絲急促濃重——

  不過或許只是冷氣一時停機。

  元達首先清醒過來,輕咳了一聲,朗聲道:“世事難兩全,有時候你只能選擇走最正確的路子。”

  “是對你而言的‘正確’吧。”禰芽的雙眸倏然燃起火光,“就算你說得對,可是坊問有那麼多心情點播節目,為什麼你偏偏容不下我這一個?”

  “‘達文西’要的是更有質感的東西。”他無情地道:“很抱歉,這就是事實。”

  “我也可以讓它有質感,你不能不給我機會就結束這一切。”

  雖然她對“質感”是什麼鬼東西並沒有具體的概念,但是管他的,只要能夠說服他不要結束“薔薇心事”,就算要她倒立在地上轉圈圈學狗叫,她也願意!

  “我很懷疑。”元達慢條斯理地道,瞼上那抹自信性感的笑容此刻看在她眼底,分 外討人厭。

  她之前怎麼會覺得他帥呢?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腦袋有了毛病。

  他明明就是一個極度驕傲和自以為是的自大狂! 

  “那麼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考慮給‘薔薇心事’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她雙手支在他桌上怒氣騰騰地問道。

  “當我的情婦。”他話剛說完,看見她小臉一片慘白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禰芽的小臉先是刷白,旋即漲紅了。“你在講什麼屁話?”

  “我開玩笑的。”元達笑到肚子抽筋,一手揉著結實的小腹,“我的天啊,你該不會當真了吧?那種連續劇的荒謬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在我倆身上?”

  她被他笑得面紅耳赤,很不爽地道:“一點都不好笑。”

  “抱歉,我只是控制不住……逗逗你。”

  而且逗她有出乎意料外的樂趣,他想。

  她惡聲惡氣地道:“我也很抱歉讓你一時控制不住的逗逗我。”

  “你真有意思。”他嘴角的笑紋更深了。

  禰芽一顆心驀地亂跳了好幾下,連忙深呼吸,試圖恢復冷靜。

  可是……該死的,只要他還笑得這麼……淫蕩,她就很難冷靜得了!

  他媽媽難道沒有教過他,不可以對著人家亂笑嗎?

  “衛總經理,很高興我能提供一點娛樂笑果給你。”她咬牙切齒道。

  “好吧。”元達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一副示恩的神情。“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對自己的節目真那麼有信心,就做到連續一星期廣告滿檔,並且在一個月內觀眾來信超過五千封,那麼我就考慮讓‘薔薇心事’繼續下去。”

  她眼兒倏亮,心頭一熱。“真的?”

  “我說一不二。”他揚唇微笑,露出雪白健齒。“你呢?你做得到嗎?”

  “當然能!”她心頭熱血澎湃,為了保護她的節目,她拚了!

  “很好,我們就約法三章,一個月後我會驗收成果。”他凝視著她,“但是不准對任何人包括聽眾洩漏我們協定的內容,也不准你在節目裏煽動聽眾情緒來達成目的。”

  “你以為我是不要臉的政客啊?”禰芽勃然大怒,深覺受到侮辱。

  “很好,我們達成協定。”他很滿意。

  “我一定會讓你跌破眼鏡的!”她昂高小下巴,像只驕傲的母雞般轉身就要走出去。

  “我非常期待……對了。”

  禰芽急急轉頭,深怕他改變心意。“什麼?”  

  元達彈了彈手上的一份文件,英挺的濃眉微微一聳,“你目前還在大學讀書?”

  她心頭閃過一絲不祥預感,“對,怎樣?”

  “你讀的是企管。”

  “所以呢?”她心頭越發不安,於是挑釁地道:“犯法呀?”

  他失笑,“當然不,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意願成為‘達文西’正式的員工?”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如果不是她耳朵有毛病就是他腦袋有問題。

  “正式員工。”他微笑的重複。

  “可是……可是……”禰芽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達文西”福利好薪資高,是業界菁英擠破了頭想要進入的公司,就連掃地的歐巴桑都有年終分紅,更何況是成為正式員工。

  但是因為終年倒楣慣了,她感覺到像這樣的好事無緣無故的降臨,後頭必定是跟著更大的麻煩。

  “不願意嗎?”

  “為什麼?”她坦白的問出心裏的疑惑。“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機會?你甚至不曉得我的能力,還有我一個月後會不會成功。”

  “我缺個總經理特助,頭銜很好聽,但基本上是打雜的,不過卻能在我身邊看到、學到很多東西。”他黑眸熠熠,嚴肅地道:“我一直在找一個夠勇敢、夠沖勁和夠自信、夠安全的員工,接下這份工作,經過方才,我想你應該能夠勝任。”

  禰芽難以自己地咧著嘴傻笑,可是笑到一半陡覺不對——

  “夠‘安全’是什麼意思?”她狐疑的問。

  元達微偏了偏頭,像是很訝異她不知道。“長相,我指的是長相。”

  她霎時心頭一痛,大感刺激和受傷。

  但是這也是事實,以至於她雖氣卻也啞口無言。

  “沒想到這年頭長相安全也是一大優勢。”

  “當然,我不希望分心。”他沒有提到光是她的聲音就足以令人分心,幸虧她的容貌平實禰補了這一點。“也不願讓外界誤會我的貼身助理和我有什麼曖昧關係,還有, 我也不打算在四十歲前結婚,更無意成為任何人的金色獵物。”

  “您真是太客氣了。”因為還是很氣,所以她冷笑道:“在三十九歲的這一年還如此為事業打拼,摒棄男女情愛,我實在是太太太佩服您的精神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我今年不過二十九。”

  “真的嗎?那你的專業護膚師真應該被拖進暗巷毒打一頓,看他到底是怎麼把你保養的?”她故意打抱不平。

  元達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激賞地盯著她,“惹惱老闆不太好吧?”

  “很抱歉,我情不自禁。”她自我解嘲。

  他點點頭,目光流露笑意,“那麼你願意接下這份工作嗎?”

  “當然要。”她沖口而出,理智遠遠追不上嘴巴。“但是我的職務要做什麼?”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他笑得好不邪惡。

  禰芽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剛剛吞下了魚餌……這麼衝動地答應是件好事嗎?

  可是她辛辛苦苦讀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找到一份正式的好工作,不只是領主持節目的鐘點費,現在擺在眼前有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就算明知道不單純,她還是無法拒絕誘惑。 

  “薪水怎麼算?”她總算找回一點理智,問出最實際的問題。

  “起薪四萬,三個月後加薪,全勤兩千元,享公司一切福利,啊,年終還有總經理紅包和一小筆分紅。”他看著她微笑。

  禰芽簡直喘不過氣來。

  一小筆分紅?上次掃廁所的歐巴桑罔留也是得到一小筆分紅,金額約十萬元。

  她相信自己應該會比罔留阿嬸好一點點吧?

  “成交。”她堅定地道。

  “很好,明天開始上班,直接找我報到。”他滿意地道。

  “好……等一下,可是我還有節目要做。”她忽然記起這件重要的事。

  “十二點到兩點這段時間,就當作是你的午飯時間吧。”元達露出一抹施以大恩大德的笑容來。

  因為太興奮,所以禰芽也不去計較他的自大樣了。

  “就這麼說定。”她背起大袋子,腳步有些虛浮不穩地往外走。

  沒辦法,這個結果是她事前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的幸運!

  她好像打從出生起就沒有這麼好運過。

  等到門關上了,一名頭髮灰白的中年人緩緩自另一扇門走出來,那是總經理專屬休息室。

  “這個女孩子很有意思。”衛司理閒適地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是很有意思。”元達眼神發亮,微微一笑。

  “而且聲音非常動人。”衛司理歎了一口氣,“她讓我想到初戀情人。”

  “媽媽會吃醋的。”他調侃道。

  “兒子,我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你到底想對這個女孩子做什麼?”衛司理盯著他,神情顯得有些嚴肅。“別告訴我,你對她動心了。”

  “很有創意的說法。”元達懶洋洋地往後仰靠在椅背上,把玩著手上的鋼筆。

  “雖然你是我生的,但是我必須承認有的時候我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麼。”衛司理歎息。

  “爸,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相信我。”

  “我是相信你也放心你,但是……”衛司理搖搖頭,“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很簡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我不懂。”衛司理聽得更茫然了。

  元達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保證很精采。”

  “兒子……我更搞不懂的是,你明明就是個企管博士,怎麼會像個算命先生一樣神秘兮兮的?”衛司理無奈得要命。

  他跟兒子的代溝絕對不只一點點。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9-25 06: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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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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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2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禰芽瑟縮地站在公車站牌下,每當一陣寒風吹過,她就一陣縮頸跺腳兼喃喃咒駡。

  “這是什麼見鬼的寒流?”

  她覺得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快凍掉了,連腦袋都快凍僵了。

  公車來來去去,偏偏沒有她要搭的那一班,真嘔。

  “小艾。”

  有人在叫她,而且是一個很熟悉、低沉、充滿男性權威與自信的聲音。

  禰芽目瞪口呆地看著朝她走近的男人——她明天以後“正式”的上司衛元達。

  “你在這裏做什麼?”

  “問得這樣直接,真傷感情。”他一身黑色套頭羊毛衣和同色開希米爾背心,黑色西裝褲裹著兩條修長結實的腿,一副準備好拍男性香水廣告的樣子。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忘掉寒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她可不會天真到認為是巧合。

  “來接你下課。”他抬手看看腕際的瑞士超薄鋼表,眉毛一抬,“我們還有時間去吃個宵夜再回去。”

  如果不是她腦袋凍壞了,就是衛元達的DNA產生了天翻地覆的怪異變化。

  “很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你專程來接我下課並且請吃宵夜?”她懷疑地看著他。

  “我剛剛的確是這麼說。”他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道:“我就知道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他故意跟她兜圈子!

  “衛先生,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咧嘴一笑,“我只是對我未來的特別助理表達一些身為老闆的關懷。”

  她一個字都不信。

  “‘達文西’上上下下員工那麼多人,如果每個你都需要這樣特別關懷,那麼你一定累壞了。”她嘲弄道。

  “當然不是每個,我只對我特別有興趣的員工。”他的眼神在黑夜中顯得分外明亮和……危險。

  禰芽的心跳加速,一股難以抑制的燥熱從脖子直沖向腦門。

  “開、開什麼玩笑。”她努力想恢復鎮定。

  “你不冷嗎?先上車再說吧。”元達不由分說地接過她手裏的大袋子,沉甸甸的袋子在他手中輕若羽毛。  

  她著迷地……不,是迫於無奈不得不跟著他走向停在前方停車格內的跑車。

  走到車門邊時,她忍不住低低道:“我不確定……我是否應該上車。”

  “放心,我就算要吃了你也不會在車上。”他眼底閃過一抹壞壞的笑意,“當然,除非你不反對。”

  “你想太多了。”她哼道。

  他笑了起來,低沉性感的笑聲在她心底撞擊出陣陣震顫。

  “我……還是坐公車比較安全。”她膽小鬼似地想逃跑。

  可是還來不及轉身,他已經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半推塞進跑車柔軟的真皮座椅內,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禰芽生平第一次感到驚慌失措,可是……又有種奇異的興奮與期待感悸動升起來了。

  看著在昏暗光線下英俊的他,她忽然心亂如麻。

  怎麼可能?怎麼會呢?她向來是以冷靜自持聞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碰觸,她的心怎會激動得顫抖且搖搖欲墜?

  “想吃點什麼?”他笑吟吟問道。

  她揉了揉眉心,這一切的失常舉止一定是因為她晚餐沒吃,血糖過低所導致的可怕後果。

  “我要吃漢堡薯條。”也許補充了熱量後,她就會回復正常了。

  元達一怔,隨即微笑,“好。”

  車子引擎低低咆哮著,不畏刺骨寒流禦風賓士。

  車裏的氣氛有點異樣,有點親密,還有一點點……令她說不出來的喘不過氣。

  她稍嫌急迫地打破尷尬——

  “老實說,你為什麼來?”她裝作很輕鬆,隨口問起的樣子。

  “我為什麼不能來?”他含笑反問,

  “你一向習慣用問句來回答別人的問句嗎?”

  “你這麼覺得?”

  禰芽忽然很想一拳打掉他臉上那抹性感得意的笑容。

  “你該不會想追求我吧?”她冷冷地斜睨著他,故意道:“醒醒吧,我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何必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他還是笑得好可惡。

  “別忘了,是你自己說我很安全的。”她的呼吸不禁紊亂急促起來,痛恨他莫名其妙將情況搞得這樣曖昧未明。

  最糟的是自己,竟然糊裡糊塗心慌意亂了起來。

  “我記得我說過什麼。”他聳聳肩,“但是規定並非不能改變。”

  她的心漏跳一拍,“你你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隨便閒聊。”元達的目光總算自擋風玻璃前轉向她,笑意隱約。 “你怎麼了?臉好紅,暖氣太強了嗎?”

  “饑火中燒的關係。”她沒來由一陣失落,粗聲惡氣地道:“漢堡跟薯條在哪裡?你該不會只是開著車子亂兜亂繞吧?”

  “到了。”他輕笑,絲毫不被她的粗魯影響。

  跑車停在天母一家具有五O年代美國風格的店門前,紅色與金色的燈光一閃一閃,店內暈黃的光線照映出溫暖和食物的氣息來。

  禰芽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極了。

  沒辦法,現在是月底,她又是個窮學生。不過不要緊,從明天開始,她就有穩定的工作和優渥的收入了。

  想到這裏,她幾乎心滿意足地籲出一口氣。

  “你想坐在這裏發呆嗎?”他已經打開車門。

  冷風捲入,她有點不能適應車外的氣溫,打了個冷顫,急忙下車拉緊外套。

  “可惡的寒流。”她咕噥。

  元達看著她身上單薄的風衣,心下微微一動,忍不住從後座拿出一件厚羽絨外套,不由分說地將她裹得緊緊的。

  “穿好。”他低聲道。

  禰芽掩不住的驚訝,傻傻地拉緊溫暖的外套……她還能聞到他殘留在上頭的清新古龍水,還有屬於他的男人味道……

  出乎意料的好聞,而且誘惑、暖和。

  她低垂粉頸,渾身竄過一陣輕輕的戰慄。

  “下次記得穿厚一點、暖一點,生病了可不是好玩的。”他有一絲不自在地補充道:“我不希望我的員工常請病假。”

  “我會記得的。”她微惱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就算他這麼說,還是掩飾不了這大衣,還有他話裏的暖意……

  她一驚,連忙握拳敲了敲腦袋。

  艾禰芽,清醒點!你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你在做什麼?”他微笑又困惑的看著她。

  “沒什麼,我怕腦袋凍僵了。”她揮揮手,率先踏上階梯。“我好像聞到漢堡的香味了。”

  元達望著她急逃進店內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跟著拾階而上。

  坐入老式綠色絲絨沙發內,禰芽愉快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吃點什麼?”元達笑問,微傾身向前。

  她突然覺得有點小小的彆扭,“你……可以往後靠嗎?我覺得你……太近了一點。”

  他會意地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太近你會不自在?”

  “對。”

  “可是你一定跟男孩子約會過,你總是規定他們都得保持一定距離嗎?”

  禰芽又被“約會”兩個字搞得心神不定起來,足足喝了四分之三杯的水才稍稍冷靜下來。

  她把水杯放回桌上,清了清喉嚨,“我沒有約會,沒有男朋友,沒有興趣。”

  元達眨眨眼,旋即一臉深感瞭解。“噢,原來如此,性向不同。”

  “我不是同性戀!”她氣憤地瞪著他,

  “你不用這麼激動,我是個生性寬容的老闆。”他笑著說。

  看著她被逗得小臉通紅,雙眸綻放出媲美女戰神所持的火炬烈焰時,他不禁又想笑又欣賞。

  她比他想像中的有個性太多、太多。

  “我不是同性戀。”她咬牙切齒,慎重地再聲明一次。

  “好。你想吃什麼?”他從容自若地打開菜單。

  禰芽本來已經快噴火,驀地一呆,“你、你說什麼?”

  “點餐,你不是餓了嗎?”他滿面笑容地對頗有年紀的中年女侍道:“麻煩給我兩個招牌漢堡和一大份薯條,還有一杯大可樂。”

  “OK。”

  “我可以自己點。”她臉色陰沉,不爽地道。

  他轉移目光看著她,笑笑道:“我沒幫你點呀,我點的是我自己要吃的。”

  禰芽瞬間面紅過耳,天啊,她還能更丟臉嗎?

  “那……”她輕咳一聲,感覺到耳朵還在發燙。“我要一個烤牛肉漢堡和一份小薯條,一杯熱紅茶。”

  待女侍離開後,元達笑吟吟地問:“吃這麼少?”

  “我不像你們男人。”她抖開餐巾紙,還有點氣他讓自己很丟臉。

  “怎麼?生氣了?”他好整以暇地一手支著下巴,瞅著她。

  “沒有。”她悶悶地別過頭,打量起這問很有美國傳統味道的老餐廳。

  牆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美國國旗,還有瑪莉蓮夢露與甘乃迪的照片……有點小諷刺,據聞他們是情人關係,但又有陰謀說指出瑪莉蓮夢露就是被甘乃迪暗示指使殺害的

  愛情,真是一種危險的東西;婚外情就更可怕了。

  “來過這裏嗎?”他問。

  “沒有,一個漢堡要兩百八十塊,我除非中了樂透頭彩才有可能來。”她老實的回道。

  元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何必說得這樣感傷?”

  “不會呀,我反而比較好奇這裏的漢堡裏是包了什麼,身價高成這樣?”她研究著功能表,嘖嘖稱奇。

  “獨家醬料和配方。”他一臉嚮往陶醉,“香噴噴的醬汁隨時都會滴下來,柔軟的麵包像是最細緻的肌膚,又充滿彈性,一口咬下,裏頭的起司纏綿黏稠地和著焦香又有豐富肉汁的牛肉,讓咀嚼的每一口都……”

  “夠了。”禰芽吞了口口水,“我相信一定很好吃,但是你再講下去就快進入限制級了。”

  他眸光裏笑意閃閃,“你心動了嗎?”

  “有一點……”她嗆咳了一下,連忙補充一句:“我是指漢堡。”

  “那種銷魂的美味,一生至少要嘗過一次。”他眼神若有似無地勾引著她。

  勾引?

  禰芽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她看錯了。

  “我的漢堡和薯條可不可以快點上?”她焦躁不安地問著經過桌邊的女侍。“我都餓到快產生幻覺了。”

  相較於她的狼狽與心慌,元達卻是笑得好開心。

  漢堡還沒來,禰芽只好猛灌開水。

  這年頭的老闆果然都有點神經神經,她敢打賭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樣笑了?老闆。”她已經把水喝光了,再這樣下去只好搶他的喝了。

  “我以為每個員工都愛看老闆笑。”他笑咪咪的說。

  “但是你笑得……”太迷人了。她硬生生的改口,“太詭異。”

  而且她始終覺得情況有點詭譎怪異,他突然要她當總經理特助,又突然來接她下課,還突然帶她來吃飯……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她的死黨之一甄銀當生性浪漫,可能會說這是“一見鍾情”,死黨之二鮑荔女性情火爆,可能會懷疑這當中“有陰謀”,死黨之三郝紈性情活潑,可能會認為這是“上帝與愛因斯坦的傑作”。

  至於她自己呢?她解讀不出他做這一切的真正目的,但是她只覺得心裏陣陣發毛。

  “你多心了。”漢堡終於來了,元達笑著將盤子推至她面前,“要不要先嘗嘗我的招牌漢堡?”

  “謝謝,我吃我自己的。”她從女侍手中接過盤子,仰頭一笑,“謝謝你,聞起來好香。”

  女侍笑咧了嘴,得意道:“我們家的漢堡是全臺灣最好吃的。”

  禰芽迫不及待打開薄薄的油紙包,露出烤得金黃色,夾著翠綠生菜與濃褐色洋蔥牛肉醬汁的大漢堡,她食指大動,狠狠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極了!

  他果然沒吹牛,每個人一生至少都該吃一次這個漢堡。 

  “你覺得怎麼樣?”他笑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

  “很好吃。”她舔著手指上沾到的酸甜辣俱全的醬汁。

  他濃眉一撩,露出一個“我早告訴你了”的神情。

  真討厭,他總是這麼自信滿滿嗎?

  但是因為漢堡實在太美味了,她的嘴巴忙碌得不得了,這才沒有脫口說出會令老闆當下就炒她魷魚的評語。

  算了,就算他很自大又怎麼樣?身為有錢又有權的美男子,還知道這麼好吃的漢堡店,他實在是有資格自大的。

  “太好吃了。”她吃完了最後一口,還意猶未盡地歎息。“對了,我明天會準時報到的。”

  “九點整,別忘了。”他緩緩露齒微笑。

  是她眼花了嗎?

  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期待。

  一種熾熱的,獵人看見獵物時的期待。




第四章

  那一個晚上,禰芽莫名其妙地失眠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平靜的閉上眼睛睡著,她眼前不時浮現元達黑藍深幽的眼眸,還有那笑起來獨特的笑窩。

  餓也失常,飽也失常,她的壓力失調症候群恐怕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直到天濛濛亮,她才勉強合眼,可是鬧鐘準時在七點半瘋狂響起,差點把她嚇得摔下床。

  “天啊!”她無力地按掉鬧鐘,掙扎起身。

  禰芽下床經過梳粧檯的鏡子時,無意間一瞥,又被驚回到鏡子前。

  搞什麼?以她現在這副兩眼無神暗青、面容憔悴又披頭散髮的鬼樣子,恐怕上班的第一天就被砍頭了。

  她需要超強的魔法才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看看她的梳粧檯,除了一瓶化妝水、乳液與一把梳子外,其他的化妝品全無,她甚至連管口紅都沒有。

  樸素不起眼的打扮在電臺主持節目,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若要成為隨時跟在總經理身旁的特別助理,她的便宜地攤貨牛仔褲和毛衣絕對不會是最好的服裝。

  “真要命。”她捂著額頭,痛恨自己為何昨天沒有考慮去買些行頭呢?

  她唯一一件洋裝還是死黨銀當和荔女結婚時被迫買下來的。

  事到如今,她也別無選擇了。

  梳洗過後,禰芽將及肩直髮綁成馬尾,露出一張乾淨清秀的小臉,三百多度的近視眼鏡也摘下,並且換上那件鵝黃色的洋裝。

  洋裝樣式很簡單,在腰際處系了條金色蝴蝶結帶子,有種典雅的味道。

  穿這套吃喜酒的衣服……會不會太隆重了點?

  她歎了一口氣,拿起上課用的咖啡色筆記型電腦包包,就這樣走出臥房。

  “小芽,你要去上班啦?”雙鬢銀灰的老壯漢一身肌肉看得出來是海軍蛙人隊出來的,只可惜他威風凜凜的外表被身上穿著的哆啦A夢圍裙減弱了不少氣勢。

  “對,爸。”禰芽瞥見他手上的饅頭和花卷,信手拈了一顆。“早餐我在路上吃,你自己在家裏要當心點,如果有人來推銷東西的話……”

  “就說我們家不需要。”艾國歎了一口氣,憂鬱地蹙起灰眉,“小芽,連吸塵器都不准買嗎?我覺得近日家裏的灰塵多了點……”

  “什麼都不准買。”她警告。

  爸爸空有一副威嚇人的外表,事實上心軟得要命,凡是敲他們家門的推銷員都能在這裏賣出一堆雜七雜八有用沒用的商品,詐騙集團更是得手了不只三、五次。

  幸虧家裏的地契、房契和存摺都鎖在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否則難保哪天老爸的所有老本都會被騙光光。

  “好——吧。”艾國委委屈屈道。

  “太閑就去找甄伯伯、鮑伯伯、郝伯伯聊天下棋、嗑瓜子。”她揮了揮手,嘴裏含著花卷咿唔不清。

  “你上班也要小心哪。”

  “知道。”話聲方落,禰芽已經走出老遠了。

  公車很擠,天氣太冷,身上的裙裝彆扭到她很想罵人,但是她心裏依舊充滿喜悅與期待。 

  搖搖晃晃中,終於來到了“達文西”廣播公司大門口,禰芽仰望著這棟再熟悉不過的建築,心底卻漲滿某種異樣特殊的熱潮。

  從今天開始,她不再只是一個時段的節目主持人,她將成為“達文西”正式的員工。

  警衛和管理員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什麼都別問!”她尷尬地扯了扯裙子。

  “今天早上太陽肯定打西邊出來。”管理員信誓旦旦的對警衛說。

  “我也有同感。”

  她翻了翻白眼,搖搖頭走向電梯。

  禰芽在八點五十分到達二十八樓,她一踏出電梯門,就接觸到美女秘書不友善的眼光。

  “你來這裏做什麼?”美女秘書全身戒備。

  “上班。”她擠出一朵笑,“請多指教。”

  “你搞錯了吧?你是節目主持人,應該在二十樓以下的樓層,上來最重要的決策中心做什麼?”美女秘書嗤鼻道。

  禰芽有預感,以後別想和美女秘書滋生太深厚的同事情誼了。

  “衛總經理要我今天報到,擔任他的特別助理。”她簡單的解釋。

  “什麼?!”美女秘書花容失色。

  “特別助理。”她比比自己,“就是我。”

  “怎麼可能?你……”

  “早安。”元達神清氣爽地自另外一部電梯中走出,黑色襯衫配上開希米爾羊毛背心,流露出時尚又具質感的現代成功年輕領袖的氣質。

  禰芽發覺自己的心跳加快,她忍不住悄悄用一手壓住胸口。

  “總經理,早安。”她的聲音不穩,微微顫抖。

  冷靜啊!

  “你來了。”他點點頭,神態平常,一點都沒有她想像中的興奮。“阿May,這位是艾禰芽,我新的特別助理,以後還要你多多指導她。”

  美女秘書的笑容從冷凍庫瞬間變成了三百八十度的烤箱溫度,重重地點頭。

  “總經理,我一定會的。”

  禰芽冷眼旁觀。啊,又是一個拜倒在衛元達西裝褲下的女子。

  “小艾,跟我進來。”他轉身就定。

  “啊?是。”她差點反應不及。

  待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後,她小臉情不自禁微微泛紅,想起昨晚的“漢堡約會”。

  “這是我十點半開會要用的資料,去影印二十份。還有,我早上習慣喝兩匙半不加糖、不加奶精的曼巴……”元達坐入真皮皮椅內,神情淡然地開始吩咐。

  “曼巴是什麼?”

  他睨了她一眼,微帶譴責與失望地道:“曼特甯加巴西,咖啡豆都在吧台,你會煮咖啡吧?”

  “如果我說我不會,你會立刻開除我嗎?”她訕訕問道。

  還要會煮咖啡?早知道她就先去咖啡館打幾天工。

  他表情緊繃,“跟上司講話最好不要耍嘴皮子,如果你不想成為一個真正專業的 OL,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禰芽一凜,胸口抽緊了緊。“對不起,總經理。”

  “煮完咖啡後到二十一樓大會議室,準備咖啡與茶點,在十點半部門會議以前要弄好。”他面無表情地交代完後,就低頭專注地處理起公事。

  她小嘴大張,傻在當場,一時之間難以回過神來。

  這……這落差太大了,昨晚的他跟今早的他,判若兩人。

  她萬分懷疑衛元達是不是有個雙胞眙哥哥或弟弟?

  “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麼?”他有一絲不耐煩地抬頭看她。

  “呃,抱歉,我馬上去做。”抱著他丟來的資料,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出辦公室。

  二十八樓很大,她著實花了幾分鐘時間才找到影印機。

  “待會去十七樓送文件。”阿May高傲地晃進來,神氣地下令。

  “為什麼?”她專心地印著資料,頭也未抬。“我的職位應該不是秘書特助。”

  “你以為特別助理是幹什麼的?就是在二十八樓打雜跑腿。”阿May幸災樂禍的公佈答案。

  “是為總經理跑腿,不是你。”她特別指出這一點。

  雖然她今年只有二十歲,但不代表她會蠢到被狐假虎威的傢伙支使得團團轉。

  “哼,你囂張什麼?總經理說了,要我好好‘指導’你,那就表示你也得聽我的。”阿May雙臂環胸,愉快地道:“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不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抓過文件。 

  看著阿May趾高氣昂的離開,她忽然感覺到這份工作比預期中的還扎手,衛元達前後不一的態度,女秘書摩拳擦掌的樣子……

  禰芽發現自己好像掉進某個陷阱了。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知難而退。”她用力地打開影印機蓋子,再換上另一張資料紙,撳下鍵。

  一整個上午就在影印、煮咖啡和跑腿當中度過,她幾乎忙到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喘口氣,更別說能夠坐在座位上一秒鐘了。

  直到十二點的鈴聲響起,禰芽及時將元達去開會前吩咐的一份資料裝訂好,放在他桌上。

  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目光瞥見桌上典雅時尚的鐘面時,頓時一驚——

  “糟了!”

  她還有節目要主持呢!

  禰芽用跑百米的速度沖向電梯,可惡的是現在中午吃飯人潮擁擠,每一部電梯裏都是人。

  她只好咬牙推開逃生門,一路沖下樓梯。

  等推開十樓那熟悉的彩色玻璃門時,她已經氣喘吁吁到險些軟腳跪倒在地。

  “小艾!你終於來了!”小唐正在跳腳,一見到她不由分說將她推進播音室裏。“片頭音樂我已經先幫你放了。”

  禰芽驚魂未定地點點頭,對小唐比了個感激的手勢,趕忙坐入熟悉的座椅中,調整一下面前的麥克風。

  能夠再度坐在麥克風前的滋味真是棒極了!

  “這裏是FM99。8達文西電臺,我是‘薔薇心事’的DJ小艾,在每個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十二點至兩點,和您在空中分享心情點播。”她憋著氣,努力讓聲音柔和平緩地道:“首先,讓我們來聽一首熱情奔放的森巴情歌……”

  在音樂進行間,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怎麼了?小唐寫大字報問她。

  禰芽搖搖頭,用嘴型道:一言難盡。

  此刻線上已滿,她排開一切雜思,在音樂尾聲前接了第一通電話。

  “哈羅,我是小艾。”

  “嗨,我……我是台中的小鳳。”一個悶悶不樂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絲難掩的緊張。

  “小鳳,你好,你今天想點播哪一首歌曲送給誰呢?”她溫柔輕悅地問道。

  “我想要跟我男朋友分手,你覺得點哪首歌送給他比較好?”

  “李宗盛與陳淑樺的‘你走你的路’?”她提議。

  小唐在玻璃那頭噗地一聲,強忍住嗆笑。

  禰芽假裝沒看見她失態的行為,繼續溫柔地道:“當然,這純屬我個人的意見。”

  “他老是瞞著我泡別的妹妹,已經不只兩、三次了,每次被我捉到都說絕對會改,可是每次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小鳳傷心又憤慨地道。

  “親愛的小鳳,絕大部分的男人是一種勇於認錯絕不改過的動物,他們是生理性的動物,常屈服於下半身的衝動。”她不是故意要這樣偏激的,但是實話不實說,實在太痛苦了。“你必須認清這一點,道歉只是另一次出軌的開始,這種事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後沒完沒了。”

  “你說得很對,我男朋友就是這樣。”小鳳在電話那頭點頭如搗蒜,憤然道:“一開始我以為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我甚至認為會跟他到天長地久。”

  “世事多變化,愛情尤其是最容易變質的一種感情。”禰芽語氣平靜地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愛情來的時候盡情享受,走的時候就姿態瀟灑點放手。”

  “你講得很有道理,可是……可是我捨不得,又好難過,我們曾經是那麼快樂……”小鳳低低啜泣起來,再多的憤怒也無法取代受傷的心痛。

  “我瞭解你的心情。”她溫柔地道:“但是你打算永無止境地下去嗎?”

  “我……”

  “你可以選擇傷心、不捨,但是有尊嚴地繼續你的人生,期待有一天或許有個男人會愛你、疼你,又對你從一而終。”雖然她個人是很懷疑男人天生喜新厭舊的DNA會有重組改變的一天,但是總可以期待奇跡發生。“也可以保持原狀,一次又一次原諒,一次又一次傷心。”

  “我……”

  “相信我,有的時候心太軟並不是件好事。”

  看她自己就知道了,昨晚一時心軟接受了漢堡約會,一覺醒來後發現對方眼底的溫柔全不見了,只剩下陌生人與公事公辦的態度。

  禰芽閉了閉眼睛,暗暗低咒——該死的,她到底在想什麼?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和衛元達之間本就除了公事外,其他什麼都不是。

  “小艾,我覺得你好溫柔又好冷靜喔,真希望我在處理感情的事情時也能像你那麼理智從容。”小鳳吸吸鼻子。 

  禰芽苦笑,她也希望自己真能這樣。

  “小鳳,我們都是在跌跌撞撞的經驗中摸索,找出最適合我們的方法。”她柔聲地道,“你可以慢慢思考究竟要怎麼做,但是請你記得,一定要多愛自己,還有,繼續收聽屬於我們的‘薔薇心事’。”

  小鳳破涕為笑,“我一定會的,我天天都聽,也最喜歡你的節目和聲音了。”

  “非常謝謝你。”禰芽心底一陣安慰,真希望衛元達此刻也在收聽這個節目。“我想點一首歌曲送給你,曲名是‘愛在我們這邊’,希望你會喜歡……歡迎你下次再call-in進來和我們分享,我衷心期待屆時能聽到你快樂的聲音。”

  “謝謝你,小艾。”小鳳感動極了。

  “不用客氣。”

  清靈悠揚的女聲款款撫慰著人們的心靈,告訴著——

  “給我看人們對朋友伸出了雙手,給我看一個被擊敗的人再度站了起來,給我看一個帶著樸素眼神的笑容,如果真給我看到,我會說,愛是在我們這邊的……我們都在同一班列車上頭,希望也由此開始了……我會說,愛是在我們這邊的……”

  在兩個小時節目中,禰芽分享並給予聽眾許多按捺不住的意見和想法,當然照慣例也接到了幾通疑似性騷擾的電話,一開始的濃重喘息聲絕不容錯認,對付這類電話她二話不說就砍掉,將機會讓給另外的call-in聽眾。

  在節目進行中,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慌與情緒負擔,但“薔薇心事”是她最在乎與最愛的東西之一,這種又愛又恨又伯的情緒真教人不好受。

  再加上她現在有廣告業績的壓力,以至於兩個小時中她幾乎是緊繃著神經,渾然忘卻了吃午飯這回事。

  兩點鐘一到,她收拾著筆記,苦笑地自言自語道:“我真是愛死了這種壓力緊湊的日子。”

  “小艾,我聽到一個最新的傳言。”小唐迫不及待對她說,“總經理……”

  “總經理特別助理。”禰芽承認,有一絲疲憊地道:“傳言沒有錯,我今天開始擔任這個特別助理,不過也沒什麼啦,就是打打雜、影印資料什麼的……哦,還有,我現在知道‘曼巴’是什麼東西了。”

  小唐嘴巴大張,半天合不上。 

  “詳細情形以後再跟你說,我要趕回去上班了。”她分分秒秒都不能浪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哈啦個半小時再離開了。

  小唐還來不及回答,禰芽在門口碰見了一臉古怪的蘇娜娜。

  “嘿,有流言說你……”

  “娜娜,下次見。”她迅速一點頭,奪門而出。

  等她死命趕回二十八樓時,阿May一臉樂歪了的表情看著她。

  “總經理要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報到。”她興奮地宣佈。

  禰芽腳步沒有半點停頓,和她擦身而過。“我猜想得到。”

  推開總經理室大門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來了。”

  元達看起來有種午後的慵懶性感,但他眼底畢露的精光絕不鬆懈。

  “你的文件少影印了一份。”他開門見山地道。

  她胸腔微一緊縮,“對不起。”

  “所以在會議上,我被迫讓十一樓和十二樓的死對頭主管擠在一起,共看一份檔。”他聳起一邊的眉毛,表情很不滿意。“你真該看看他們恨不得撲過去咬死對方的情景。”

  “我的錯。”她咬牙認錯。

  但是她記得自己明明影印了二十份,為什麼會少了一份?難道是……

  她有一絲懷疑地望向他。

  “你懷疑我故意扔掉一份好冤枉你?”元達像有讀心術。

  “呃,沒有。”她心虛地低下目光,“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憑什麼認為我像那種心理變態的上司?”他低沉的語氣裏有一絲咄咄逼人。

  禰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不想解釋,無法澄清,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又餓又累又緊繃,還有……他銳利不友善的眼光戳刺得她一顆心莫名悸痛了起來。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抿唇,再度道歉。

  “我知道節目DJ通常個性比較爛漫,但是這樣的態度最好別在正式職場上出現。”他毫不留情地說。

  “對不起。”她眼窩危險地發熱起來,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咽下濕潤的淚意。

  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回去你的座位吧,有一份檔你要重新謄寫,打好後放我桌上。” 

  她咬緊牙根,轉身離去。

  “我沒有聽見你說好。”

  “好的,總經理。”她的聲音自齒縫中進出。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他像是攆走一隻討人厭的蒼蠅般,說完後目光又盯回電腦螢幕。

  禰芽回到外頭她的辦公桌,總算能夠坐下來了。

  可是看著她的辦公桌,很難相信這是她第一天上班——

  上頭堆滿了厚厚的檔和資料,有她看得懂的,也有她根本是一頭霧水的。

  但是她不可能這樣就被擊倒,就像中午播放的那首歌詞一樣,被擊倒的人要再度站起來。

  於是她慢慢做,從急的、趕的與她看得懂的先做,不熟悉的就擺在一邊,等到她有體力和美女秘書舌戰的時候再順便問吧。

  禰芽餓到前心貼後背,但還是硬撐著在六點下班鐘敲響以前把所有案頭上的東西都趕完了。

  在這裏做一天,遠勝於她在學校聽課一年,

  雖然很累,但是得到了很多實戰經驗與學習的機會。幾個小時前她還對衛元達恨得牙癢癢的,現在卻覺得有一點感激他——也就只有那麼一點而已。

  “終於下班了。”她起身伸展酸疼不堪的身體。

  桌上的內線電話亮起,她伸到一半的懶腰驀地僵住,忐忑不安地接了起來。

  “我是小艾。”

  “訂伊凡斯餐廳今天六點半的位子,兩個人。”是她那個魔鬼……呃,總經理低沉充滿男人味的聲音。

  “好的。”禰芽心底有抹不是滋味,忍不住揣度他是不是要跟情人或情婦共度浪漫的晚餐。

  可惡!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禰芽刹那間被自己給驚呆了。

  她……她在吃什麼莫名其妙亂七八槽的醋啊?

  “醒過來,醒過來,你一定是餓昏了的關係。”她猛然甩頭,腦袋都快晃掉了。

  她一手揪住頭髮——好讓自己清醒點——一手打電話詢問查號臺,然後再打到餐廳訂位。

  等到電話打完後,她趕緊收拾東西提起包包就要逃離現場。

  二十八樓的磁場肯定跟她不太合,下班後宜速速離開為上策。

  “艾禰芽,你要去哪裡?”

  她才跨出一步就被充滿權威與性感的元達逮個正著。

  禰芽硬著頭皮轉過來,低垂眸光道:“秘書小姐下班了,我想……我也應該可以下班了。”

  他閑閑地靠在門邊,“哦,誰告訴你的?”

  “咦?”她猛然抬頭瞪著他。

  “你是我的特別助理,我都還沒走,你要走到哪裡去?”他露齒一笑,神態輕鬆不少。

  她眨眨眼,心底隱約懷疑他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總經理,我晚上還要上課。”她皺眉,大聲地道。

  “你今晚沒課。”

  “你怎麼會知道?”她警戒地盯著他,後退了一步。

  他微微一笑,“我是你的老闆,當然要全盤瞭解你的工作與學業進展。”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她強忍住對他比出中指的衝動。 

  “總經理,就算我今晚沒課,你和……親密友人有約,我這個特別助理也不好繼續跟在你屁股後面吧?”她哼聲道。

  也許是因為上班時間已過,也或許是因為他的態度又變回那個她熟悉的衛元達,禰芽也有一些些放鬆,敢直達胸臆間的不爽。

  他又露出那種她所謂的亂笑了,而且還笑得她一顆心胡亂跳動,連連漏了好幾拍。

  她本能地再往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背後已抵到牆壁。

  元達緩緩走向她,優雅的動作如林間即將展開狩獵的黑豹,眼底那一簇閃閃發亮的火焰誘人而危險……

  她的心慌亂成了一團,雙腳虛軟,小手不知所措地輕顫著。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長得那麼安全……禰芽拚命安慰自己,卻壓抑不了內心莫名燃起的熊熊渴望和期待。

  她想要“有事”! 

  終於,像是經過一個世紀,又像是只有幾個喘息間,他走近她身前……非常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像是一頭鷹隼盯著獵物小雞。

  如果她是雞,禰芽覺得自己是一隻異常興奮希冀的雞……她屏住呼吸,連動也不敢動。

  他黑藍色若神秘海洋的眼眸緊緊地鎖住她的,不容她逃避調轉視線。

  “你冷嗎?”他低沉輕柔地問。

  “什、什麼?”她腦子只剩一堆漿糊,幾乎無力思考。

  他緩緩彎下腰,湊近她耳畔輕呵著氣,“你在顫抖。”

  “顫……對,冷氣太冷了。”她胡亂回答,試圖找出理智抗拒這臉紅心跳迷魂蠱惑的一刻。

  “知道嗎?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做一件事。”他在她耳垂處低語。

  她耳畔和粉頸處掠過了一陣酥麻的戰傈,陌生卻又誘人工極,她已經完全無法思考。

  她虛弱地閉上眼睛,“什麼事?”

  他的嘴唇倏地轉個方向,封吻住了她的唇——

  轟地一聲,禰芽腦際裏像是有萬束煙花齊齊爆炸開來,心跳如狂、頭暈目眩,唇瓣滾燙、呼吸濃重……她的雙腳驀地一軟,整個人往下滑跌。

  他的鐵臂及時摟住她的腰肢,將她的身體壓靠近自己,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神經、每一寸感官知覺——

  他的堅硬與她的柔軟完美無瑕地貼合得緊緊的,禰芽情不自禁逸出了一聲喘息的呻吟。

  這一聲嬌吟幾乎令他失控。

  元達血脈僨張,呼吸粗濁起來,加深了這個吻,火熱需索迫切渴望,他深深吸吮交纏著她的唇與舌,一次比一次更深入輾轉汲取,像是要將她所有的柔軟和香氣與靈魂全數烙印入他的每一個呼吸、每一寸身體裏……

  禰芽覺得她快暈過去了,誰想得到她的初吻竟然會這麼狂野火熱……咦?

  她猛地大驚,迅速清醒過來,開始用力掙扎蠕動起來。

  “噓,別動!”元達倒抽口涼氣,緊緊地壓住她的身子試圖滅火。

  她的蠕動將他的身體撩撥到瀕臨失控的邊緣,要命,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禰芽喘著氣,臉色發青,“放、放開我,這……這算什麼?”

  他們居然接吻了?!

  “別問我,我現在還無法思考。”他把頭深深埋在她柔軟幽香的頸肩處,聲音沙啞頹然地道。

  她心一軟,隨即又咬牙猛推他。“不要裝可憐了,你到底為什麼吻我?”

  是他說她很安全的,不是嗎?今天一整天又待她像仇人一樣,現在卻吻了她?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他終於抬頭,黑眸裏閃過一抹頑皮的光芒,“我可以說是因為你太迷人了嗎?”

  “屁啦!”她說完忙捂住嘴巴,驚慌地瞪著他,“都是你,害我罵粗話。”

  他卻笑得好不開心,“原來艾小姐也有這麼豪邁粗擴的一面。”

  “你不准跟任何人說我罵……那個字眼。”她警告。

  元達在胸膛前劃了個十字,“保證不。”

  禰芽覷了個機會自他腋下鑽了出去,逃脫成功後這才籲了一口長長的氣。

  “總經理,請自重。”她惡狠狠地道。

  “很難耶。”他凝視著她,笑容誘惑。“只要看著你,我就很難控制自己。”

  “你瘋了。”她心臟怦怦狂跳。

  “好吧,我會儘量自製。”他有一絲憂傷地微笑,“你不喜歡我的吻嗎?”

  禰芽滿臉通紅起來。開什麼玩笑?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總經理,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隨便亂吻我了。”她義正辭嚴地道,也同時暗暗警生口自己。

  上班的第一天,情況就搞得這樣複雜,完全教她不知所措。

  元達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吟吟地道:“準備好吃晚餐了嗎?”

  “晚、晚餐?”

  “在伊凡斯餐廳。”他摸摸她的頭頂,“你忘了嗎?”

  “那個餐廳訂位是你……和我?”她難掩心頭的喜悅,卻又連忙搖頭,硬著心腸道:“不不不,你搞錯了,我不會和你去吃晚餐的。”

  “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她反問自己。

  “因為……因為不合規定。”她情急間冒出了一句。

  “我和我的特別助理一起吃晚餐,有什麼不合規定?”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談辦公室戀情……”

  “誰提到辦公室戀情了?”他一臉不解。

  她接下來要講的話全卡在喉嚨裏,突然問有種被強烈戲弄的感覺。

  禰芽臉色一沉,聲音變冷了,“我應該下班了,再見。”

  她抓過包包轉身就要跑,深深的難堪與羞愧在胸口洶湧鼓動著,她鼻頭發酸,卻更想猛捶自己的腦袋。

  她究竟在搞什麼?怎麼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禰芽才跑了幾步就被一股強逕的力道往後拖,被迫跌回了他懷裏。

  元達臂彎穩穩地環緊她,在她耳邊輕笑了起來,溫柔地道:“你還不能走。”

  “誰說我不能走?”她拚命控制紊亂的呼吸,還有脫了軌的狂亂心跳。

  禰芽試圖忽略他溫暖有力的手臂環抱在她胸前,造成了多大的震撼與酥麻戰慄。

  “我欠你一頓晚餐。”

  她身體又開始發熱、發軟,急促地咽了口口水。“我想應該沒有……不,是絕對沒有!”

  “你中午趕著主持節目,一定沒時間吃飯,我有些良心不安,所以我的確欠你一頓飯。”他笑得好不誘惑,“別拒絕我好嗎?”

  她心臟怦怦亂跳,咬著牙道:“沒有這回事,多謝老闆的關心……再見。”

  她二話不說硬扳開他的鹹豬手,拉起包包卻猛然掃中他英俊的臉龐——

  “噢!”他捂住鼻頭,一聲慘呼。

  禰芽整個人瞬間僵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愧疚得要命,可是腳下動作卻不敢停頓,依舊往大門方向逃去。

  等到鼻端的痛楚緩緩消褪後,元達抬頭想要喚住她已經來不及了。

  “你如果急著回家,只要講一聲就好了。”他揉揉鼻子,歎了一口氣。

  情況比他意料中的要扎手,但也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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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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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3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禰芽火速回家,落荒而逃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自從結識衛元達後,她的生活像是搭上雲霄飛車,她的人生猶如被裝進雪克杯裏上下搖晃,平靜平凡的日子從此結束……

  麻煩大了。她心想。

  禰芽顧不得先將遍體酸疼的身體攤平在床上,好好撫慰一下,相反的,她一把抓起電話,緊張兮兮地躲在門後打給好友。

  “銀當,你的心理醫生電話號碼幾號?”

  電話那頭的死黨,年輕貌美的貴夫人甄銀當聞言大是緊張。

  “你怎麼了?憂鬱症嗎?還是婦女經期痛?”

  “我覺得我的腦袋很有問題。”她的語氣嚴肅極了。

  銀當松了一口氣,嬌媚可愛地笑了。“禰芽,別這樣,遇到倒楣的事是正常的啦,別因為這樣就質疑你自己的腦袋有問題。”

  “我是說我腦袋有問題,不是說我最近很倒楣……”禰芽頓了一頓,澀澀地道:“不過,我確實也很倒楣就是了。”

  先是主持的節目面臨停播的危機,再來是頂頭上司決定白天扮演魔鬼老闆,夜晚化身白馬王子,更倒楣的是她這株窩邊草莫名其妙教兔子給吃了,明天還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面對對方?

  “發生什麼事了?”銀當滿心關懷的問道。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的節目有可能停播。”

  “不可以!那是你的心血啊!”銀當大叫,反應十分激烈。

  “我知道,所以我還在努力。”禰芽歎了一口氣,鬱鬱地看著自己伸直的腳丫子,“但是我越來越迷惘,越來越不知所措。”

  “你主持的很好,好多人都喜歡你的聲音,還有那些對愛情的忠告……”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不曉得給予別人的忠告對不對?我並不是愛情大師,也不是薇薇夫人,我今年不過二十歲,我甚至沒有談過戀愛。”

  “影評人也不一定要很會拍電影呀。”銀當安慰她。

  禰芽一怔,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比喻得好,只是影評人不用承擔電影賣座與否的連帶責任,我卻有我的心理壓力。”

  “你想太多了,現在有那麼多心情點播節目,有的主持人偏激得要命還不是繼續在主持?你算是很贊的啦。”

  “是嗎?”她低低地道:“但願我也能那麼有信心。”

  “是誰說要把節目停掉的?”

  “總經理。”

  “他有毛病嗎?難道不知道你的‘薔薇心事’是‘達文西’最出名的節目之一?”銀當語氣十分憤慨。

  “‘薔薇心事’並不是我們電臺最賺錢的節目之一,距離廣告天天滿檔還有一段距離。”她爬梳著頭髮,苦澀地道:“我們有言在先,如果在這一個月內不能達成目標,我必須承認失敗,接受‘薔薇心事’停播的結果。”

  “廣告要滿檔嗎?”銀當在電話那頭陷入深深的沉吟。

  禰芽笑了笑,“不用為我操心,我只是突然有點心煩意亂,找你說說話。”

  “我的熱線隨時為你開放。”銀當真摯地道。

  “或許我的節目開場白應該改成這句。”她噗地笑了起來,感覺心情頓時輕鬆不少。“然後再講得嗲一點、黏一點,引誘更多想入非非的男人打電話call-in,屆時我的廣告業務定會突飛猛進,攀升到最高點。”

  電話那端的銀當爆出陣陣大笑,“少來了,你才不屑用這一招呢。”

  “對呀,所以我只能繼續埋頭苦幹了。”

  “視芽,事情一定會圓滿解決的,我對你的聲音有信心。”

  “謝了,晚安。”她掛上電話,長長地吐了口氣。

  雖然最想跟銀當請教、分享的事沒有說,但是她的安慰與鼓勵也替自己加了不少油。

  她又像是恢復正常了。

  只要不是跟衛元達打交道時,她都感覺自己很正常,可是一遇見他,她發現自己就像被甩入了一個無法控制的、天旋地轉的世界裏。

  “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她試圖用在節目中告訴聽眾的方式剖析給自己聽。“要不明天就去跟他說清楚、講明白,我不玩愛情遊戲;要不就是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然後嚴守陣地拒絕誘惑。”

  是,衛元達絕絕對對是一種天大的誘惑,比鴉片還要危險,比雄獅還具侵略性,應該要有人在他脖子上掛一個“危險猛獸,生人勿近”的牌子才對。

  她剛好上過企管學裏的一章,是關於創造TOC制約法的科學家高德拉特,他曾說過:“複雜的解決辦法是行不通的,問題越複雜,解決辦法越是要簡單。”

  “就這麼辦。”她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釋然快樂的笑容。

  好,她現在可以放心去吃飯了。

  “爸,我要吃大鹵面。”

  元達坐在閣樓核桃木書房的高腳梯上,低頭專心地閱讀著自兩層樓高書櫃裏拿出的一本原文書。

  窗外,夜色正暗,寒風呼嘯。

  像這樣的風,總會令人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的思緒飄離了書的內容,飄飄蕩蕩地陷入一年半前那糾結疼痛的椎心刺骨回憶

  砰地一聲,元達猛然合上書,臉色蒼白凝重地喘息著。

  “我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他低聲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影響我的決定。”

  艾禰芽平凡樸素卻閃耀著智慧光芒的臉龐瞬間闖入他腦海——

  他閉了閉眼睛,覺得心跳異常地急促沉重。

  今晚與艾禰芽的那一吻,依舊逗留在他腦海裏遲遲不肯離去,他心煩意亂地將書放回書櫃裏,轉身走下高腳梯。

  真的要這樣做嗎?

  他指尖緊緊按壓著眉心,發現自己居然遲疑、猶豫了。

  是她柔和中帶著瞭解的眼神搞的鬼嗎?

  他覺得她好似可以看進他心底深處……

  “Shit!”他猛然一捶書櫃,力氣奇大震得書櫃微微顫動。“我良心不安個鬼?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明天,明天他又可以看見她了。

  《孫子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該怎麼做,他心底已經有一套全盤策略,只要一步一步來,小心謹慎地不出任何一絲錯誤,很快地,他就可以達到目標。

  明天……

  禰芽學乖了,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新買的灰色套裝、眼鏡,頭髮盤成一個老處女式的髮髻,並且還帶了一個愛心便當。

  老爸很高興能夠大展廚藝,裏頭塞滿了開陽白菜、辣花枝、鹵雞腿和一片醃黃瓜;她可以趁音樂進行間一口口偷吃,兩個小時下來,一定能夠填飽肚子。

  彈藥糧草齊備的感覺真是棒透了,她又恢復了往昔的從容不迫,走起路來自信而悠哉。

  八點五十五分,禰芽踏入二十八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毫不意外,桌上又是一大堆待理、待影印裝訂的文件,不過不忙,她先幫自己泡了一杯綠茶,然後才是元達的兩匙半曼巴咖啡。

  端著熱騰騰香噴噴的咖啡,她輕敲兩下門。

  “進來。”裏頭傳來的聲音威嚴卻溫柔。

  肯定不知道是她。禰芽沒有忘記自己在白天是他的眼中釘。

  “總經理,您的咖啡。”她把杯子放在桌上。

  秘書阿May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看表情好像話才講了一半,而且在看見她走進來時,臉上還露出一抹嚴肅與不悅。

  嗯,鐵定是告她的狀。

  禰芽裝作沒發覺,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元達開口。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乖乖轉身。“是。”

  “阿May,你先回去忙。”他溫和地對秘書微笑道。

  “好的,總經理。”阿May在與她擦肩而過時,得意的一揚眉毛。

  “我又做錯了什麼?”她認命地問道。

  他眯起眼睛,“為什麼這麼問?”

  “我一定有做錯什麼,否則秘書不會看到我就一臉嚴肅與不悅,你也不會一副迫不及待找我碴的表情。”

  元達一怔,深沉的神色瞬間被忍俊不住的笑容取代了。

  “你真聰明。”他忍不住道。

  她苦笑,“這麼說你真的要修理我了?”

  “我是在教育你。”他斂起笑容,嚴肅地道:“只有從錯誤中學習,才能得到真正的經驗和教訓。”

  “是的,企管大師衛元達先生。”她一本正經,只差沒有立正站好敬禮了。

  元達眼底又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隨即清了清喉嚨,把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沉聲道:“你昨天下班前並沒有將達康公司的合約打完,你可知這是急件,今天上午就要用到?”

  “什麼達康公司的合約?”她驚愕的拿起面前的文件,看了看卻是一臉茫然。

  她可以發誓昨天下班前的桌子上乾淨到不行,根本沒有什麼達康公司的合約。

  元達不悅地哼了哼,“我怎會知道你將檔忘到哪裡去了,居然還反問我?你的心思究竟有沒有用在工作上?看來我太高估你的能力了,以後這些檔還是交回給阿May好了。”

  就算他實際動手甩了她一巴掌,都不會比這句話的屈辱和傷害還要大。

  禰芽心一痛,難以言喻的受傷感和羞辱深深攫住了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真的沒有漏失掉這件公事,她有預感就算極力解釋也沒有用,在他心底,恐怕早就認定她是個粗心大意且毫無責任感的員工了。

  不知怎地,她變得好在乎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好害怕他會認為她是個很糟糕的女孩。

  她不想要這樣。

  “總經理,我並不是為自己辯解。”她強忍住眼眶的濕熱,振作起精神道:“達康公司的合約昨天真的不在我手上,但是我絕對不會推諉責任,我現在立刻去處理。”

  元達深深凝視著她,像是在研究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又像是在考慮該不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十點以前放在我桌上。”他冷冷的說道。

  她大喜,欣慰地吸了吸鼻子,緊緊把文件抱在胸前,像害怕文件一眨眼間又會長腳跑掉。

  “謝謝你,我一定在十點前做好交給你。”她迅速一鞠躬,飛快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元達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她眼中的迷惑不解和悲憤是那麼真摯,讓他很想擁她入懷,給她支持的力量。

  不過,他刻意忘記心裏的感覺,因為,他真正在意的是……

  她似乎真的很在意,很在意他的看法!

  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不管這件事的真相如何,看來要完全擄獲她的心並不是一件難事。

  無視於阿May得意又勝利的眼光,禰芽埋頭迅速打著這份合約資料。

  她是總經理特助,必須要有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的能力,她應該要從容不迫,化危 機為轉機……

  所以禰芽沒有選擇自艾自憐,反而是燃起了熊熊鬥志火焰。

  她不會讓人逼退的,她會證明自己不只是個優秀的DJ,還可以是一個優秀的OL。

  “你現在知道你不該來這裏工作了吧?”阿May再也忍不住,晃到她桌邊愉快地笑著,塗著粉紅色蔻丹的指尖嘲譫地點了點她。

  禰芽雙眼沒有離開電腦螢幕,手上動作如飛。“我知道是你動的手腳。”

  “你沒有證據。”阿May輕鬆地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道:“而且就算是我‘真的’忘記把達康公司的文件給你,又怎麼樣?總經理是信我而不信你,你還不明白嗎?你在他的眼中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對你的厭惡與挑剔是瞎子都看得出來的。”

  禰芽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內心深處不是沒有這樣想過這個可能性,也一直暗暗恐懼著。

  但是當她想起他昨晚深情熱切渴望的吻時,發冷的心頭瞬間湧上一股暖流。

  “不。”她小臉恢復紼紅血色,微微一笑,“他並不討厭我。”

  或許他在公事上對她特別嚴苛,但是在私底下,他一定對她有一些些動心,有一些些溫柔……

  她的微笑變得越發甜蜜起來。

  阿May看得又驚又怒又急,“你別以為總經理會對你有意思,也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抬高自己在公司裏的位置,別想了,你想用根本沒有的美色去色誘他,這將會是本年度本公司最大的笑話,哈哈。”

  見她終於洩漏了真正的心思,禰芽抬眼看著她。

  “你會陷害我,就是怕我擠掉你?”

  “不,我純粹是看你這個蠢丫頭不順眼。你等著吧,以後諸如此類的事件會更多,我不會讓你好受的,我會讓所有人……包括總經理知道,莫名其妙選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學生進來這麼專業的公司,就是一種天大的錯誤!”阿May激動地道。

  禰芽暗暗歎了一口氣。

  她不怕,頂多會覺得困擾,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風姿綽約、精明幹練的美女會將她當成事業上的假想敵,還真是抬舉她了。

  以她現在一天三餐外加點心地被衛元達叫進辦公室狠狠刮鬍子的次數,想在“達文西”混出名堂來,恐怕還不太容易。

  “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我想專心打這份檔……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我有功能超強的小型答錄機,你還有何指示,我可以馬上錄下來,留著慢、慢聽。”

  這絕對是個警告,阿May神情一僵,啐了一聲急急走開。

  “總算清靜了。”

  她們倆誰都沒有發現,元達靜靜佇立在門邊,聽見了所有對話。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悄悄地回到辦公室。

  * * *

  “今天晚上有個家族聚會,你跟我一起去。”

  在六點二十分,禰芽伸長酸疼發麻的雙腳正打算起身下班之際,元達經過她的辦公桌時丟下了一句。

  她驚到正在伸展的雙腳瞬間抽筋——

  “嗅!”她連忙彎下腰揉著糾結抽疼的肌肉,腦門卻不偏不倚地撞上堅硬的紅木桌緣,“哎呀!”

  她疼得淚水直流。

  “你到底在耍什麼寶?元達又好氣又好笑,趕忙走回她身邊攙扶起她,一掌輕輕揉著她的頭,“是撞到這邊嗎?”

  “再左邊一點點……思……啊,就是那邊,謝謝。”她痛得齜牙咧嘴,一時間真不知道該照顧抽筋的腳還是劇痛的頭。

  幸虧有他溫暖的掌心,緩緩在她的痛處揉出了陣陣撫慰。

  她的心臟登時如擂鼓般,卜通蔔通聲巨大得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聽見……老天!

  “頭好點了嗎?”他溫和地問,努力不將她甜美喘息的話語解讀錯誤。

  真要命,難怪有人會將她誤認為是O二O四彩虹頻道的紅牌。

  他盡力漠視小腹下方不該在這個時候糾結疼痛的“小兄弟”……可是很難。

  不對!他何時變成不堪一擊的毛頭小子了?不對,這是不可能的!

  搞什麼東西?

  他狠狠地生起自己的氣來。

  禰芽屏息著,只敢微微地點點頭,深恐狂悸的心跳聲會被他聽到。

  “腳還抽筋?”他看著她屏住不敢呼吸,以為在忍痛,忍不住將煩躁的心緒拋到腦後,雙手放柔了動作,抬起她僵麻抽筋的腳,掌心握成拳,輕緩地在她糾結的肌肉上徐徐按摩著。

  這一幕實在太煽情、太誘惑也太動人了……禰芽心口發燙,額際發暈,拚命咬住下唇以忍住呻吟。

  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專注,仔細看才能發現他深邃的眼眸透著一絲熾熱的情欲火焰,危險而渴望。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辦,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暈倒。

  有一瞬間,他迎視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吞掉她……

  她絕對舉雙手雙腳歡迎。禰芽頭暈目眩地想。

  可是令她失望卻也松了一口氣的是,他最後輕輕地放下她的腳,緩緩起身。

  他沒有“輕薄”她。

  唉,她幾乎要大聲歎氣。

  禰芽刹那間被自己心底真實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

  “我一定是瘋了。”她驚得心臟突突狂跳。

  “你經常這樣嗎?”元達歎氣的問。

  “瘋掉嗎?不,我想我不常這樣。”她小手捂著胸口,餘悸猶存地道。

  他不禁失笑,搖搖頭道:“不,我是說經常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那個啊,呃……”她回過神來,尷尬地道:“對,我是經常這樣,更精准的來說,我是經常性倒楣。”

  他再度笑了起來,雙眸熠熠閃亮,“有這種名詞?”

  “動詞。”她認命地道:“是一個動詞,我從小到大都很倒楣。”

  “我不相信。”

  禰芽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從認識他以後,不知是幸運還是倒楣的事件已經在她生活中連連發生了好幾次。

  “不說那個了。”她聳聳肩,轉移話題道:“總經理,我今天要上課,恐怕不能陪你參加家庭聚會了。”

  等一下,家庭聚會?他想帶她去參加他的家庭聚會?

  她忽然莫名其妙芳心雀躍竊喜起來。

  “我幫你請好假了。”他笑得很邪惡,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刹那間,禰芽不知該氣還是該開心或者是該害怕才好,那種感覺很複雜,好像……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你不能幫我請假,而且這是屬於你私人的事,我有權拒絕。”她狠下心拒絕這個誘惑。

  無論是什麼,一定都是她此刻最不想要應付的。

  艾禰芽,要處理你工作上的大問題就已經夠煩的了,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連私人的情感都弄得亂七八糟。

  “我當然可以。”元達面不改色的說:“我是你老闆。我告訴你的老師,今天晚上你必須陪我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

  “啊哈,你撒謊。”她指著他的鼻頭,意外大發現。

  “小丫頭,教你一個商場小訣竅,我們通常不撒謊,生意人最講求的就是誠信,我們只是在說法的詮釋空間上允許一點小小彈性。”他笑咪咪的說。

  “那還不是撒謊?”

  “嗯哼,錯,再次更正。”他對她豎起一根食指,一本正經地道:“是說話技巧上的問題。”

  “我真高興我的老闆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她開玩笑道。

  “逢商必奸,否則哪有利潤可言?但我算是很有良心的奸商了,至少我個人承認這一點。”他頗為得意。

  “真的嗎?那麼你願意在我的‘薔薇心事’上發揮一滴滴的良心嗎?”她充滿希冀的問道。

  “很抱歉,那是兩回事。”元達露齒一笑,不為所動。“而且我正要說,如果不賞臉陪我聲一趟,我將會被迫縮減對‘薔薇心事’的觀察期。”

  禰芽聽得花容失色,“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我當然可以,我是老闆,規則由我定。”他挑高一眉,不懷好意地道:“難道你忘了,總經理特別助理的第一條守則,就是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不公平!”她憤慨不已。

  “我沒有說要給你公平的選擇權。”他昂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可惡……”她暗暗咕噥。

  “走吧。”他不由分說,輕輕鬆松將她拉走。




 第六章

  禰芽被元達拖去一家名牌精品服飾店,被迫換掉一身灰撲撲的套裝。

  穿上一襲象牙色的洋裝後,他滿意地點點頭,她卻驚駭地搖搖頭。

  “這套很美。”他下評語。

  “這套很冷。”她瑟縮著,瞪著鏡子裏穿著露肩洋裝的自己。

  店裏有暖氣,可是她一定出去鐵定會凍僵。

  “小問題。”他莞爾一笑,對專櫃小姐一彈指,“給她一件銀紹大衣,不要太長,到腰上面一點點。”

  她很年輕,年輕自然有一股明亮清爽的氣息,銀貂短大衣能襯托出這一點,並且增添一點嬌貴誘人的味道。

  “銀貂大衣?”禰芽聽得目瞪口呆。

  專櫃小姐滿面堆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設計簡單迷人的銀貂短大衣。禰芽這才知道,銀貂並不是銀色的,而是銀灰色的毛在最頂端有點雪白,像是落了一層雪在上頭一樣。

  好美……

  “我不能穿,謝謝。”她堅決搖頭。

  “為什麼?”元達有一絲訝異。貂皮大衣不是女人的最愛之一嗎?尤其是這珍貴又稀有的銀貂。

  “我不能把活生生的動物毛皮穿在身上。”

  “活生生?它已經死掉了。”他困惑的看著她。

  “那更嚴重,我不能穿著死掉的動物毛皮在身上,還一副炫耀得意的蹺樣。”她非常嚴肅的說。

  他揉著眉心,又好笑又想罵人。

  “那麼你就不要露出一副炫耀得意的跩樣就好了。”他努力平心靜氣地說服她。

  “對不超,我沒有說清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憐憫地道:“你不覺得銀貂很無辜嗎?它們本來在雪地裏好好的散步,就為了某個貴婦人突然想到——‘對了!不如弄件銀貂大衣來穿穿吧!’然後它們就莫名其妙被逮來做貂皮大衣,如果你是銀貂,你嘔不嘔?”

  元達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笑到不支了。

  專櫃小姐則是一臉尷尬又悻幸然地站在旁邊,還得陪著乾笑。

  “哈哈哈……”他捧腹大笑,還越笑越大聲。

  禰芽不禁惱羞成怒,“你認真一點好不好?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抱歉,哈哈……”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努力控制自己。“但這真是太好笑了,你講話的方式……真的太好笑了。”

  她翻了翻白眼,“很高興我的話非常‘可笑’。”

  搞什麼?她是小丑專門要寶逗少爺開心的嗎?

  元達總算稍稍止住了笑,但眼角笑紋卻依舊清晰可見。“好吧,不穿貂皮大衣。小姐,麻煩你再去取一件開希米爾雪白大衣。小艾,穿羊毛就沒關係了吧?”

  “只要那些羊寶寶還活得好好的,我就沒意見。”

  他雙眸笑意閃耀,深深地凝視著她,“你……很不一樣。”

  “我知道。”她有一絲氣餒,“在你眼裏,我活像個怪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輕輕撥撫著她耳際的發絲,柔聲道:“你很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老氣橫秋又拘謹得不得了……”

  “你這是在稱讚我嗎?”她一臉懷疑。

  但是他的指尖是那樣地溫柔……禰芽的心起了陣陣漣漪,不,豈止漣漪,簡直是大漩渦了。

  “我還沒說完。”他揚唇一笑,“你很像小老姑婆,卻又有很天真的一面,你的談吐有智慧,全然不像一個只有二十歲的少女,還有你的很多見解……很奇特,但也很有意思;總而言之,我覺得你很特別。”

  她又開始呼吸急促喘不過氣來了。

  “謝、謝謝。”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雙眼。

  ……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裏都是你,忘了我是誰……

  專櫃小姐捧來潔白柔軟的羊毛大衣,破除了他們之間的魔咒。

  “穿上這個吧,很暖和的。”他接過大衣,親自為地穿上。

  禰芽乖順地穿好,覺得身體與心坎裏都暖烘烘了起來。

  “謝謝,我明天洗好再還給你。”她輕聲道。

  “不用還,這是禮物。”他嘴角往上揚,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我們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

  “禮物?不,我不能接……”

  “定吧,你忘了老闆說了算?”他輕笑,又拍了拍她的頭。

  “可是……”

  “再說可是,我就要在街上吻你了。”

  禰芽總算閉上嘴巴,小臉迅速紅了起來。

  * * *

  他們接下來去的地方是造型師那裏,一個禰芽只有在電視上看過的造型大師走出來,熱烈地和元達握手問好。

  “放心,我一定會把她變成一個大美人的。”他對她眨了眨眼,“要對我有信心,小美女。”

  她暈陶陶的——呵呵,真會講話。

  元達的神情卻有一點不悅,他大皺眉頭,像極了滿臉醋意濃厚的丈夫。

  “你的肌膚好細緻……”造型大師悄悄靠近她耳邊,“你一定是元達非常在乎的人,我從來沒有見他表情這麼猙獰過。”

  禰芽心臟狂跳,卻死鴨子嘴硬也不敢承認。“他臉色很難看大概是因為,怕我人醜擦粉也上不了臺面。”

  “嘿,你對自己太沒自信羅!”他嘖嘖搖頭,“不然你也對我的技術有點信心吧?”

  “我當然很相信你,我只是……”

  “做造型不必交頭接耳那樣靠近吧?”元達發現他不用假裝,就真的很不爽。

  只要一看到造型大師的臉龐和手指靠得她那麼近,他就莫名一陣怒火中燒。

  造型大師不禁噗地一笑,又連忙忍住。“衛總經理,放輕鬆一點,我很快就好了。”

  “對,我們趕時間。”他橫眉豎目的說。

  禰芽眨了眨眼,她從來沒有看過衛元達這種表情,他好像……真的在吃醋一樣。但這怎麼可能呢?

  她想來想去想了很久,直到吹風機的聲音消失,還有不用再下意識地接受“來,抿一抿唇。眼睛儘量往上看,對。臉側過來一點點。”的指令做動作後,她忽然發現四周怎麼變得好安靜。

  “怎麼了?”她迷惑地問道。

  造型大師親自從助理手上拿過大鏡子,對她滿意地微笑,“來,你自己看看。”

  她一抬頭,瞬間驚呆了。

  這……這是她嗎?

  眉目彎彎如黛,眼兒迷蒙如秋水,細緻帶點嬌媚的臉頰和色若櫻桃的唇辦;及肩頭髮在腦後綰成一個亮麗的花髻,用一柄閃閃水鑽髮夾簪住。

  她茫然地望向元達,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羅傑斯,你是天才。”他讚歎道。

  “謝謝,我知道我是。”羅傑斯開心地承認。

  “我覺得很不真實。”禰芽眨眨眼,有點害怕把睫毛上那層銀色亮粉弄掉了。“這太美了,一點都不像我。”

  “我是灰姑娘的神仙教母。”羅傑斯鼓勵地拍了拍她肩膀,燦笑道:“別懷疑,這

  的確是你。我還是要說那一句至理名言:‘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

  她訕訕地笑,“我知道我是夠懶的,我甚至連支口紅都沒有。”

  “女人怎麼可以沒有口紅?!”羅傑斯大驚失色,連忙拍了拍掌喚來助理,“Lee,拿那一套新的CD粉彩組來。”  

  禰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又向元達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還是但笑不語。

  “來,這套粉嫩彩妝組送給你,裏頭有十色唇彩、六色腮紅與八色眉筆,還有粉底與睫毛膏等等,很不錯,是廠商送給我的上等貨。”羅傑斯接過送給了她。

  她受寵若驚,“謝謝,但是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

  “這是禮物。”羅傑斯手擦腰看著她,“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看他態度那麼堅決,禰芽只好猶豫地收了下來,並綻開一朵羞怯感激的笑。

  “謝謝。”她再次感謝。

  “好了,時間差不多,我們該走了。”元達不知怎地煩躁起來,堅定地握扶起她。

  “羅傑斯,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這是我的榮幸。”羅傑斯優雅地一欠身。

  禰芽坐上元達的車,渾沌的腦袋遲遲未能清醒運作,從剛剛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尤其瞪視著照後鏡裏的自己,她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坐好,我要開車了。”元達表情很不爽地將她按在座位上,粗魯地抓過安全帶,

  喀一聲重重地扣住。

  “你……你在生氣啊?”她小小聲問,困惑而擔憂。

  “沒有。”他哼了一聲,目光望向站在門口朝他們揮著手的羅傑斯,忍不住飛快地發動引擎,腳下掹一踩油門。

  車子發出低咆聲,像箭一般射出去,禰芽嚇了一大跳,臉色發白地緊緊抓住車門把手。

  “小、小心點,開慢一點好不好?”她結結巴巴提議。

  “不好。”他的手掌穩穩地握住方向盤,神情還是非常不對勁,濃眉打結。

  媽的,他又在生什麼氣了?他問著自己。

  就因為羅傑斯那一雙修長、色迷迷又不安分的雞爪在她臉上摸來摸去嗎?

  去他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為了這種小事生氣。羅傑斯是造型師,他愛在禰芽瞼上怎麼摸就怎麼摸,只要能夠令她煥然一新,美麗出眾。

  而他的確也做到了。

  元達低促濃重地喘了一口氣,對前面一輛慢吞吞的老爺車狂按喇叭。

  “你你你……冷靜點。”禰芽看得心驚肉跳,許多關於超車惹來槍擊殺機的社會新聞一樁樁沖進她腦海裏。  

  “我很冷靜。”他就連瘋狂超車的時候都面不改色。

  沒有人比他更有自製力,更懂得冷靜了。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不像是……很冷靜。”她緊緊抓著把手,憋著的氣連喘都不敢喘。她還有好多事要做,還不想死呀!

  “閉上嘴巴,你好吵。”他惱怒地瞪她一眼。

  她登時噤若寒蟬,緊閉嘴巴。惹火他好像會死得更快一些……

  奔騰竄流在胸口的莫名煩悶氣惱並沒有這樣就停止,元達倏然將方向盤一轉,油門一踩,車子猛地在路邊停了下來。

  “你停車做什……”她話還未說完,他就已經俯下頭狂野地吻住她的唇。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一時之間,幽靜的車廂內就只聽見喘息和呻吟聲,火熱激動得彷佛連車身都發燙冒煙了。

  直到把她唇上的口紅都吃得乾乾淨淨後,元達這才用力地放開她,低喘沙啞地道:“現在好多了。”

  “啊?”禰芽暈陶陶地癱在椅背上喘著氣,胸口微微起伏著。

  腦袋瓜糊成了一團,她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們可以出發了。”他舔舔猶有芳香的她的唇蜜,心滿意足得像頭吃得很飽的獅子。

  他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全被這懲罰性與宣誓佔有性的一吻給驅離得乾乾淨淨了。

  元達沒有意識到自己突如其來的怪異心情與舉動,兀自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尚未自激情中醒來的禰芽,愉快地微笑著。

  很好,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牽著走,隨著他的拍子起舞……

  這個結果令人滿足,非常、非常滿足。

  “對了。”他又想起一件事,輕鬆的笑容消失,皺眉道:“如果羅傑斯打電話給你,要你擔任他造型髮表秀的模特兒,你死活都不能答應。”

  “呃?”禰芽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造型秀?不可能吧,我又不是美女也不是明星。”  

  “對,你要記住自己其貌不揚,所以千萬不要給那只大野狼任何一丁點的機會。”

  他恐嚇威脅道:“否則我就停掉你的‘薔薇心事’。”

  “這又跟我的‘薔薇心事’有什麼干係了?”她忍不住叫了起來,有些生氣地道:

  “你不可以這樣無限量地加條件威脅我。”

  “我當然可以。”他傲然地道:“因為你和‘薔薇心事’都是我的。”

  “我和‘薔薇心事’都是……”她呆住了,腦袋轟地一聲,像是鍋爐過熱到爆炸了開來。心臟也開始狂跳、狂跳、狂跳……

  元達滿意地看著自己剛剛扔下的那顆炸彈,心情愉悅得幾乎吹起口哨。

  他果然沒有騙她,這是一個家庭聚會。

  相較於她家的人口簡單,他家簡直就是電影“我的希臘婚禮”裏頭的那一大家子希臘人。

  統統都是衣著昂貴品味高雅,卻熱情洋溢的親朋好友,老的小的中年的年輕的……

  人人皆輕鬆閒適地吃著美食、喝著香檳,邊聊天談論國家大事或是留學問題。

  女人們聊的都是哪家的和果子和巧克力最為美味,哪一種牌子的衣服最舒服好穿又有品味,昨晚霞飛路三號演唱的老歌星是哪位……

  只不過看得出來他們都是身家雄厚的上流人士,就連家庭聚餐都在亞太會館的尊爵廳裏。

  現場演奏的樂聲悠揚動人,她認得出是首輕快浪漫的爵士曲子——The way You look tonight。

  他們一進入會場,就得到了大家最熱切的關注與歡迎;看得出衛元達在家族成員中的重量級地位,同時他也擁有親人們最真摯的喜愛。

  他笑意飛揚、妙語如珠,顧盼之問儘是迷人風采。站在他身邊,無論是誰都會相形之下黯然失色,尤其是她。

  禰芽抬頭仰望著他,再也掩飾埋藏不了對他深深的傾慕與動心。是的,她不知何時已不知不覺地動了心……

  天啊!

  她腦袋瓜又自動想起他剛剛充滿霸氣的宣佈——你是我的。

  她好不容易稍微平復的心跳又亂了一拍,禰芽連忙從服務生手中奪過一杯冰涼的香檳,一仰而盡,試圖讓冰列的液體平息體內激蕩的烈火和瘋狂的念頭。

  “你喝得這麼快,就算是香檳也會醉的。”元達注意到了,低下頭來關注地叮嚀。

  “我很好。”事實上,一杯香樓下肚後,禰芽發現自己開始在傻笑了。

  嘴角莫名其妙頻頻上揚,她的心情瞬間異常快樂奔放起來。

  “當心喝醉。”他警告著,卻有些擔心已經遲了。

  她美麗的眼眸明亮得很可疑,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更是大大回異於平常的拘謹。

  不過……醉了也好。

  他眼神陡然壞壞地漾笑了。

  “我沒事。”禰芽對著前來跟他們打招呼的一個少女微笑,“嗨,你好。”

  “你好,我是元達的表妹,我叫小姝。”嬌俏可愛的少女大方地伸出手,“我們剛剛都在猜,你是表哥的新女朋友嗎?”

  “我?我不……”她直覺想狂笑。

  禰芽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拉靠得自己好近,笑容燦爛。“小姝子,我正要向長輩們介紹,她是禰芽,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小姝子和禰芽同時驚呼。

  禰芽確定自己一定喝醉了,耳朵開始不中用了。

  他一臉好笑又傷腦筋,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際,“小艾,你怎麼了?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想不認帳嗎?”

  認什麼帳?

  她剛剛喝的那一杯肯定不是香檳,說不定是酒性強烈的伏特加。

  禰芽眨眨眼,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一點。“呃,我……我最好先去洗把臉。”

  “而要我陪你去嗎?”小姝子好意地問道。

  “不用了,但還是十分感謝你。”她需要把整顆頭都埋進水裏,好好地清醒一下。

  元達凝望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

  “服務生,我要一杯烈酒。”他對穿梭在人群中的服務生冷冷地吩咐,“就雙份不加水的威士卡吧。”

  “好的,馬上來。”

  他需要酒精,好將理智與良知徹底地灌醉。  

  醉……是啊,只有醉了才會忘了心底的感覺,只有醉了才能盡情陶醉……

  今晚,他已經在這裏樓上訂好了房間。

  踩著虛浮的腳步,禰芽在途中還擺脫掉幾個帥哥的搭訕,還有幾名好心女人的問候——她的臉真的紅得像發燒了嗎?最後總算摸索進了金碧輝煌中又帶著一抹典雅的化粧室裏。

  果然有氣派,光是化粧室都比她的房間大又豪華乾淨。

  她甩了甩頭,用顫抖的手旋開了水龍頭,水聲嘩啦啦地響起,她渴望將整張臉都浸入清涼的水中,就在她打算這麼做的前一秒,忽然記起臉上的彩妝。

  真要命。

  美麗果然要付出代價,就連想要盡情暢快地洗個臉都不行。

  禰芽只好弄濕紙巾,搭在發熱的額頭上,苦笑道:“我的酒量真差,不過就是一杯香檳罷了。”

  但是弄醉她的只有香檳嗎?恐怕還有他的眼神和笑容吧。

  她走進一問潔淨泛著乾燥花草香味的廁所裏,蓋上馬桶蓋坐了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的麻煩越來越大了。”

  先是她個人的職業操守壓力問題,再來是“薔薇心事”面臨停播危機,接下來是她的人生、工作、愛情都遇到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動。

  她又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忽然,外頭傳來兩個嬌嫩女聲,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聽說元達表哥今天帶來的是他新女朋友耶!”

  在門後的禰芽倏然屏住呼吸,本能地豎起雙耳。

  誰在談論她?

  “誰也沒想到,元達表哥居然會再談戀愛。”另一個人歎氣道。

  她胸口一緊,這是什麼意思?

  “對呀,我們還以為自從他和雪鈴姊分手後,就再也沒辦法從情傷中走出來了。”

  第一個女聲羨慕地道:“唉,像元達表哥這麼帥又這麼癡情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尤其他那麼有錢有勢,待人卻又那樣親切……雪鈴姊真是沒福氣。”

  “明明就是雪鈴姊的錯,你忘了是她對元達表哥提出分手的嗎?”另一個聲音忿忿不平地道。

  元達表哥待她那麼好,她卻為了一個莫名其妙解釋不出來的原因甩了他,我永遠記得元達表哥那時受到好大的打擊喔,聽說他在寒冷的街上定了一整夜,病倒後連續三天都發高燒,口裏還直喚著雪鈴姊的名字。”

  禰芽小手緊緊揪住胸口,震驚極了……這些她全部不知道,從未聽他提起過……話說回來,她認識他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又有什麼理由會告訴她這些隱私的傷心事呢?

  在最初的震撼過後,她驀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酸,不單單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他。

  他……一定很愛那位名喚雪鈴的女孩。

  “不過時間果然會沖淡一切,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與痛苦也會過去。”其中一個少女輕輕地道:“這樣也好,元達表哥總算可以再度品嘗愛情的滋味了,希望這次對方不要再傷害他才好。”

  禰芽心口緊緊糾結著,不知是甜是酸是澀。

  表妹果然是護著自家表哥的,其實在這段關係裏,最有可能受傷也最害怕受傷的應該是她呀!

  她從頭至尾都迷迷糊糊的被他牽引著走,情不自禁隨著他的腳步翩翩起舞,渾然忘卻她根本不會跳舞。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顧不得危不危險了。

  短短幾天,她已經不能自己地陷下去了……

  “但是我很懷疑元達表哥真的能把上一段感情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們都見過他有多疼愛、呵護雪鈴姊,唉,那時候大家真是羨慕死了,恨不得能把表哥搶過來當情人,哈哈。”

  “是啊,我記得小姝還說長大後要當表哥的新娘呢,後來才知道他們血緣太近,不能結婚,氣得小姝差點去堵內政部長。”

  “這跟內政部長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呀,呵呵呵。”

  她們很快補完了妝,隨著一陣香風的消失,化粧室裏又恢復一片寂靜。

  禰芽悄悄走出來,心情沉重,小臉憂鬱。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吃醋,沒有資格為他過去的那段轟轟烈烈戀情做任何評論,但她還是忍不住內心微微刺疼的嫉護。

  那一位叫雪鈴的女孩,一定很動人。

  不像她……她瞥見鏡中平凡的自己,驀然又長長地歎氣了。她的心,忽然變得好亂好亂。

  當元達終於找到她時,禰芽已將所有的脂粉洗盡,素淨著一張小臉蜷縮在露臺上看著月亮。

  美麗的彩妝讓禰芽感覺到很不像自己,最後終於忍不住動手洗掉它。臉上還是乾乾淨淨沒有負擔,最自在。

  重重夢幻紗般長簾隨風輕曳,晚風和著裏頭熱鬧的音樂聲蕩漾,有人在帶頭跳起New York New York。

  她踢掉了優雅的米白色高跟鞋,赤裸的小腳屈縮在身下,雙手抱著膝對著夜空發呆。

  他本想喚她,滿心盤算著應該要將她拐上樓去,卻沒想到在見到她落寞的神情時,他的胸口奇異地糾結了起來。

  他忽然忘記了他今晚的計畫。

  元達腳步變得輕緩,來到她身邊的籐椅上坐下。

  禰芽察覺到他來了,柔軟的身軀掠過一抹震顫。

  他伸出大掌包住她一隻小手,隨即皺起眉頭,“你的手好冰。”

  “還好,我不覺得冷。”她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溫暖有力地緊緊掌握住。

  “你累了嗎?”他的語氣無法不溫柔,因為她看起來好疲憊,好憔悴。

  “有一點,大概是還不太習慣上流社會的繁華熱鬧吧。”她自我解嘲道。

  他沒有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你有心事。”

  她微微一僵,笑容迅速斂去了。

  “今晚有誰為難你了嗎?”他臉色一沉。

  “沒有,真的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你的家人親友是很好又很有意思的人。對了,怎麼沒有見到你父母呢?”她試著轉移話題。

  他仍盯著她,“我父母出國去了,到巴黎旅行。”

  “真浪漫,他們一定很恩愛。”她柔聲道。  

  “我們也可以這麼浪漫。”他另一手輕緩地撫摸著她的髮,輕聲的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樓上的豪華套房正在呼喚著他們,他現在應該要低下頭吻得她天昏地暗……

  “你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禰芽狠心地抗拒這強烈的誘惑。

  他的頭俯低到一半,倏然僵住了。“你有男朋友了?”

  該死,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不,是我們……差太多了。”她稍嫌激動地道:“你怎麼會喜歡我呢?你看我,平凡、不起眼,又沒胸部、又沒錢。”

  “你幾時對自己這麼沒自信了?”他松了一口氣,又笑得出來了。

  相較之下,她幾乎像是在咆哮。

  “我不是沒自信,我是在指出事實。”

  “事實就是,愛情是沒有地域、國度、背景、容貌和時間的界限。”他微笑的說服她。

  “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她嗤之以鼻。

  “對。”他回答得出奇迅速。

  她頓時傻眼了,一時之間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總經理,其實你是討厭我的吧?”

  他心一動,眸光銳利危險地盯著她,“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直覺,你一開始並不喜歡我這個人。”她可以感覺得出來。

  “你的直覺不准。”他堅決果斷地道。

  “你太武斷了,憑什麼說我——”

  “我開始覺得這個聚會真的有點悶了。”他打斷她的話,不由分說將她攔腰抱起,

  “走吧。”

  禰芽驚呼一聲,本能地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免得摔下去。“你到底在幹什麼?我們要走到哪裡去?”

  上樓。

  但是當元達凝視著她星星一般的明亮眼瞳時,驀然一震,那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痛恨此刻的自己。元達懊惱地甩了甩頭改變了心意。

  “去看星星,踩噴泉。”  

  “噴……”她呆住了。

  在這麼冷的冬天……

  “對,看星星、踩噴泉。”他近乎釋然地微笑望著她,幽默地道:“像這麼俗氣的沒試過吧?”

  “是沒有,但是天氣這麼冷……”她駭笑。

  當他“舉動囂張、行為招搖”地抱著她穿過大廳,近四、五十名親友驚奇和興奮的眼光與鼓掌聲讓禰芽忍不住躲進他懷裏,羞得連頭部不敢抬起來後,她就完全忘記了天

  冷要去哪裡瘋狂踩噴泉的事了。

  後來,那個瘋子真的在寒風陣陣的隆冬中,帶著她去位於基隆河畔,可近眺圓山大飯店的“希望噴泉”。

  美麗的“希望噴泉”噴起的泉水好高好高,泉水噴霧如盛開的花辦般,透過彩色照明燈,就像姹紫嫣紅的泉水花朵一樣綻放在夜空中。

  美得不得了,他們倆像兩個傻瓜,趁著月黑風高四下無人,撩高袖子裙子褲子,在池裏踩水花躲水柱,大笑著指著對方濕答答的蠢樣子。

  真的很蠢,水也真的很冰,但是他們倆好快樂、好快樂。

  禰芽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個晚上。

  神奇的,徹底淪陷入愛河的晚上。

  送禰芽回家後,元達渾身濕答答地裹著一條毛毯回到天母的住宅。

  他強忍著打噴嚏的衝動,揉了揉鼻子。

  “衛元達,你肯定是瘋了。”他喃喃自語。“這麼冷的天氣帶一個女孩去玩水……你應該已經老得玩不動這種把戲了才對。”

  但是他卻詫異地發現自己玩得很開心,很投入……

  在和她對潑著冰涼水花的那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十七、八歲的純真年代,無憂無慮沒煩惱、沒心機,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衛元達,你這個白癡!”他厭惡地呻吟了一聲,“想想看你幹的好事?你錯過了一次最好的機會。”

  今天晚上本來是他精心計畫好的,他卻在緊要關頭臨時撤退,讓自己跟個傻瓜一樣陪著一個野丫頭在噴水池邊玩水。 

  他腦海不禁自動回想起禰芽拚命踩水,雪白的小腳踢起水花,在濺中他的那一刹那,笑得好天真,好似花朵乍然綻放般地美麗。

  他情不自禁傻傻地笑了,眼神因回憶而溫暖了起來。

  她真的很像個小孩,潑水潑輸他時就抓起裙擺邁開小腳丫子,拚命跑給他追,手長腳長的他當然還是捉到了她。

  然後,自然又是一陣令人臉紅心跳的擁吻,他緊緊將她壓在柔軟的草地上,舌尖滾燙地探入——

  旖旎回想害得他鼠蹊部又瞬間堅硬鼓噪起來,像有一千隻蝴蝶在裏頭同時振翅飛舞,陣陣激蕩的熱流泛起。

  “衛元達,你清醒一點!”他狠狠地捶了下浴室裏的鏡子,鏡面咱地裂開了蜘蛛網狀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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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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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31:1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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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那一天起,禰芽與元達的感情在有意無意間進步神速。

  當然啦,在上班時間內,他倆依舊一個兇猛威武如雄獅,一個乖得像只老鼠——還是不忘在他背後偷偷嘀咕。

  可是下班後,元達無論再忙都會送她去上課,而禰芽在晚上九點四十五分走出校門,就可以看見他穿著風衣的高大身影,靜靜地靠在車邊等待著她。

  她的笑容會在那一刻燦爛綻放開來。

  呵,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呀!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小覷愛情無遠弗屆的強大力量了。

  這天中午,禰芽拎著愛心便當跑進播音室。

  “小艾,這些是這星期收到的聽眾來信。”小唐抱著一箱子裝得滿滿的信,“還有 e—mail裏的留言,我都一併幫你列印出來了。” 

  “小唐,謝謝你,你真是我的救星。”她感激萬分的說。

  小唐眨了眨眼,“哎喲,這麼客氣幹嘛?我聽說上頭暫時不動‘薔薇心事’了,小艾,真有你的,總經理一定很賞識你。”

  不知怎地,禰芽心裏卻沒有預料中的開心。

  她不希望元達是因為她與他的關係,才放過“薔薇心事”一馬,她想要的是,能夠憑藉實力得到他真正的肯定。

  “怎麼了?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小唐疑惑的問。

  “不,沒有不開心。”她擠出一朵笑,“我很好,這真是個好消息,但是我們依然不能鬆懈,對不對?”

  “當然,加油!加油!”小唐大笑的附和。

  待小唐退出播音室後,禰芽開始了今天的心情點播。

  時光飛快流逝,她接起今天最後一通call-in電話,是一個聲線粗重的男聲。

  “喂?”

  “哈羅,我是小艾,你是哪位呢?”她聲音輕柔的問。

  “原來你就是那個破壞人家感情、自以為是的愛情巫婆。”男子劈頭冒出了充滿惡意的辱駡。

  禰芽呆了一呆,播音室外的小唐也呆住了。

  “先生,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她按捺住雙頰難堪的熱辣感,迅速冷靜下來,溫和地問。

  主持現場call-in節目如果沒有這點危機應變能力,她如何有可能節目一做就兩年?

  “你別管我是誰,婊子!”

  她臉色微微一白,“先生,我想你搞錯了,我們這兒是心情點播站,不是政治call-in全民亂罵節目。”

  她眼角瞥見小唐笑歪了嘴。

  真是!她現在很緊張耶,手掌都冒冷汗了,一個弄不好萬一砸了招牌,她的“薔薇心事”就再也沒有任何存續下去的機會了。

  她已經開始在考慮用那賤招,就是——喂喂喂……你那邊的收音機聲音可能要開小 一點喔,聽不清楚……喂?喂?喂?

  然後火速切斷,假裝是對方電話斷線了。

  “我就是罵你,我就是專門打來找你的,是你唆使我女朋友離開我,你這個可惡的賤女人!”

  她原本已經要切斷電話,可是男子聲音中的悲憤和他的話瞬間狠狠地擊中了她。

  她腦袋轟地一聲。

  這一天終於來了!

  禰芽像是有密室恐懼症的人一樣,心跳加速、臉色蒼白、驚慌失措,而且呼吸困難,感覺上像是快死掉了。

  她透過玻璃的反射看見自己的臉色,慘白得像張紙一樣。

  “對不起,你女朋友是……”

  “她說她前幾天call-in給你,你在節目中叫她要跟我分手!”男子憤怒地道:“你有什麼資格唆使小鳳不要接受複合?她說她還是很愛我,但是為了勞什子狗屁尊嚴,不能再讓我一次又一次傷害她……我幾時傷害她?完全都是你這個賤貨指使的,你毀掉了我們!”

  他憤恨的指控再度令禰芽重重瑟縮了下身子。

  她閉了閉眼睛,試圖從缺氧般的恐慌中清醒過來,可是這個真實的惡夢卻像沒有終止的一刻。

  她沒有看見玻璃對面小唐焦急關注的神情。

  “我記得小鳳,你就是她口中那個出軌了好幾次的男朋友。”她勉強開口,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回分析反擊的能力,但是依舊很衰弱。“你認為你的行為沒有傷害到她嗎?”

  “我只是逢場作戲,我最愛的還是她!”男子大聲叫道:“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瞭解我們的情況,誰給了你權利做評判?你憑什麼任意擺弄別人的愛情?她是打算原諒我的,我們也預計重新開始,可是你在節目裏叫她跟我分手,她就聽信了你的胡言亂語,媽的!”

  禰芽的胃開始糾扯絞痛了起來,幾乎擠不出反駁他的話。

  理智上她完全清楚該說什麼,痛擊他話裏的哪一處語病,但是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卻已經自動潰敗得一場糊塗了。

  他說的沒錯,沒有任何人給予她權利做評判,也沒有人要她多管閒事,她扮演的角 色並不是上帝,她甚至不是一個有專業能力的心理咨商師。

  老天,她只是一個滿腔熱情卻有可能把事情搞砸的女人。

  就在這時,她想起了小鳳,那個迷惘又傷心的聲音……

  “聽著!”她在顫抖,臉色也蒼白極了,一個字一個字擠出齒縫。“我很抱歉發生這樣的事,但是你的女朋友需要的不只是你這一次的道歉和保證而已,她要的是一顆真心,還有你對她的忠誠。難道忠誠不是愛情最重要的一環嗎?”

  “你懂什麼屁愛?”男子完全聽不進去,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你太落伍了,根本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愛情觀,我每次逢場作戲過後就會待她更好,也會更愛她,這一點她沒有跟你提到吧?哼,她甚至喜歡我在外頭學的新花樣,好讓我在床上好好安慰——”

  夠了!

  她瀕臨臨界點的那一條情緒弦線瞬間繃地斷成了兩截。

  “想聽聽我的意見嗎?我認為你應該去找心理醫生治療你扭曲的觀念和情緒。很高興接聽你的電話,再見!”禰芽迅速說完後,用力地按掉了通話鍵。

  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但她也知道她的廣播生涯正式宣告結束。

  她滿身冷汗地往後——靠在椅子上,隨意播了一首歌曲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停頓與空白。

  她的心底亂糟糟地湧入許多複雜、滋味難辨的情緒,最衝擊的還是強烈哭泣的衝動和沮喪與憤怒——對自己的深深憤怒——她早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可是她選擇漠視早已轟然大響的心靈警報,她捨不得放棄這兩年來的經營與感情,最後她被迫在最難看醜惡可笑的情況下下臺一鞠躬。

  禰芽彎身伏在桌面上好半天,最後……她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地低低哭泣了起來。

  元達說得對,她遲早有一天會害自己與“達文西”吃上官司的。

  他總是對的。

  “小艾,你還好嗎?”小唐悄悄地走進來,先關掉麥克風,才焦切關懷地問。“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個男人太混蛋了。”

  “不,是我的問題。”她鼻音濃重地吸了口氣,抓了一張面紙緊緊壓住雙眼,但面紙迅速被淚水濡濕了。

  “管他的呢,可是你剛才的表現真是太快人心!”小唐拍了下她的肩膀,激動地道:“沒見過那麼無恥的男人,逢場作戲還講得那麼得意,今天換作是我,我可能直接賞他一句三字經就掛斷電話。”

  禰芽虛弱地一笑,懸在眼眶的淚水依舊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落下。

  “謝謝你。”她勉力站了起來,假作鎮定道:“我先回樓上了。”

  “你確定不要緊嗎?心理壓力不要太大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個被聽眾流彈波及的DJ。”

  “但我是唯一一個做單純的心情點播節目做到被聽眾點名痛駡的DJ。”她疲憊無力地笑笑,那笑容卻比哭泣還要淒涼。

  小唐眼眶一熱,忍不住環抱住她,“小艾,你不要這樣想啦,不會有事的。”

  然而她們心裏都明白,這種事情對電臺來說可大可小,更可能在上級那兒引起軒然大波。

  ……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瞭解我們的情況,誰給了你權利做評判?你憑什麼任意擺弄別人的愛情?

  在搭電梯回到二十八樓的這段時間裏,禰芽簡直生不如死,那男子的話一遍又一遍重重地迴響在她心匠、腦海裏。

  她害怕電梯停下來的每一樓層,一打開後就會有同事跳出來對她指指點點,如果不是同情或鄙視的眼光,就是責怪她為“達文西”惹出爭議找麻煩。

  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元達。

  一想到他臉上可能會有的失望與憤怒之色,她的心就緊縮成了一團。

  她在踏出電梯門前,顫抖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天啊,請給她勇氣度過這一切。

  禰芽臉色蒼白地走出電梯,來到自己的座位,隨手抓過哪一個檔就做,仿佛想要藉由沉重繁瑣的工作來掩埋掉腦子裏不斷重複的深刻自責和痛楚。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可是桌上內線電話的嗶聲呼叫又瞬間驚乍起了她渾身的寒毛。

  “總經理。”她接起電話,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好的,我、我馬上進去。”

  禰芽在阿May的虎視耽耽中,慢慢地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如果雙眼能射出真正的箭,她此刻恐怕早已萬箭穿背了。

  “總經理,你找我?”她輕輕關上門,卻遲遲不敢走近他。

  他已經知道今天中午發生的事了嗎?

  神情嚴肅的元達自一堆檔裏抬頭,正想說話,驀然注意到她慘白的臉色。

  “你生病了嗎?”他情急之下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走向她。“你的臉色難看極了。” 

  “我沒有生病。”她在心底暗暗補充一句:但是也差不多快了。

  元達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額頭,是冰涼的,這才鬆口氣。

  “你過來坐,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薔薇心事”正式永無止境的停播了嗎?

  禰芽身子一晃,及時抓住他的手臂穩住,但隨即匆匆放開。“對、對不起。”

  他怪異地盯了她一眼,“你確定沒生病?”

  “除非你要告訴我的事情會讓我生病。”她喃喃低語,“我發現我最近心臟不太好。”

  事實上,她整個人都不太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微微一笑,“很好笑,但是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是關於‘薔薇心事’的。”

  她咽了一口口水,手腳漸漸冰冷了起來。

  “我看了你這一星期的廣告業務,躍升得非常快,已經是天天滿檔。”他宣佈道。

  “呃?”她原以為惡耗降臨,沒想到卻是這種天大的好消息,一下子情感落差太大,她整個人頓時傻掉了。

  “是的,恭喜你。”他溫和地道:“你做得很好,短短一個星期就證明了你的實力。而且最新的收聽情況調查也指出,聽眾普遍認為‘薔薇心事’是他們每天必聽的節目之一。”

  禰芽還有點不能完全消化這個好消息,可是嘴角已經忍不住往上揚了。

  “謝謝。”她還有點暈頭轉向,“謝謝你。”

  “不,你要感謝的是自己,還有聽眾。”元達凝視著她,平靜地道。

  她激動地點點頭,點到一半卻猛然頓住了。

  今天中午的事情……她的心重重往下沉。

  “你的笑容不見了。”他眼神銳利精明地窺知了。

  “有件事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她深吸一口氣,苦澀地開口。

  他有權利知道,無論於公於私。

  至於知道了以後,他會怎麼看她……她努力不去想這點。

  “這件事是會讓我生病的嗎?”他打趣的問。

  她的臉色更白了,又吞了吞口水。“差不多……今天中午,我最恐懼,也是你曾經警告過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眸光迅速專注肅然起來,“有人告你?”

  “還沒到那個地步,但是殺傷力絕對只有更大。”她緊緊地環抱著雙臂,低垂著臉龐。

  “告訴我。”他臉色倏沉。

  她輕顫著將中午事件的始末一一道來。

  “……最後我叫他去找心理醫生。”她不安地咬著下唇,緊張地抬頭看他,他臉上驚恐與喘不過氣來的神色卻令她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啊!”她連忙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也好冰涼……怎麼了?病了嗎?

  元達不能抑制地驚恐著,打從骨子裏寒冷地顫抖了起來。

  又出現一個受害者了!老天,他怎麼能夠忘掉?

  他推開她的手,眼裏的驚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無情的光芒。

  他緩緩起身,默然地踱至落地窗前,緊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二十八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從這樣的高度望下去,人與車變得異常渺小……

  他的不說話對禰芽來講是一項沉重的淩遲,她寧可他狠狠地痛駡她一頓,至少她心底不會這麼恐懼和自責難受了。

  而且他剛剛臉上那抹恐懼與痛苦是為了什麼?疑惑與陰霾沉沉地籠罩她心底,未能釋懷。

  她的雙手冰冷,心口顫抖。“總經理,你還好嗎?我……”

  “你暫時停止‘薔薇心事’的主持工作吧。”元達聲音低沉地開口,語氣冷漠得毫無感情。“我找人幫你代班,在這次事件造成的影響完全平復前,我想你最好還是保持低調。”

  她心一痛,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啞聲道:“你也認為這是我的錯?”

  “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輿論與群眾本來就是最難控制也最為變化多端的,今天眾人可以將你捧得高高在上,明天就能讓你從雲端摔下來跌個粉身碎骨。”他壓抑住憤恨的情緒,冷冷地道:“但是這兩年來,你給予太多人感情上的忠告,間接促成但也傷害了很多人的愛情之路,你等於是將自己放在箭靶上,授人以柄。”

  他太清楚那種滋味了。

  在每一個夜裏,每一個呼吸間都能夠感覺得到,一種清晰銳利而劇痛的滋味。

  痛楚茫然困惑地一次又一次問著自己:事情是怎麼發生時?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又做錯了什麼?

  哦,是的,他非常、非常瞭解個中滋味。

  不知是因為他語氣中的冷漠,抑或是他話裏真實到近乎尖刻的含意,禰芽刹那間感覺到大受打擊。

  她悲傷地望著他。

  在心底深處,她是有些期望他能夠溫柔地安慰她,告訴她這並不是世界末日,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也不代表她不夠好……

  但是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的,她又怎麼能奢求別人的安慰和原諒?

  她頹然地捂住了臉龐。

  可惡,她痛恨這樣無助脆弱的自己。

  忽然間,一個溫暖的撫觸落在她的頭頂——

  “一切都會過去的。”他低語,

  禰芽愕然地仰頭望著他,狂喜與暖流瞬間沖入了胸臆間,她情不自禁喜極而泣了。

  “傻瓜,你要勇敢哪,怎麼可以被這種小事打倒?”他微彎下腰自後頭環抱住坐著的她,將她納入寬厚溫暖的懷裏。“別哭了,嗯?”

  她感動極了,吸吸鼻子忍不住逸出一聲嗆笑,緊緊抱住他攬住自己的手肘。

  “謝謝你。”老天,她怎麼能夠不愛這個男人呢?

  他是那麼、那麼地好,也是她這一生所遇過最大的幸運了!

  元達微笑著,眸光卻深邃幽遠得教人無法看透。

  “以後,會有更大的人生考驗在等著你,你不能現在就倒下。”

  如果她能瞥見他此刻臉上的神情,定然會被他眼裏那抹殘忍噬血的光芒嚇得驚厥過左。

  此時的禰芽,一直癡心地以為這句話是在為她加油打氣,幫助她勇於面對未來的人生挑戰。

  後來……在不久的後來,她才發現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第八章

  禰芽暫停“薔薇心事”的主持工作,改由夜班調性很相像的“浪漫拍子”的主持人代班。

  “浪漫拍子”的DJ是個高高瘦瘦,說起話來十分溫柔的男生,他一向是夜間節目的常勝軍,這次能夠到日班來,他也很開心。

  禰芽很感謝他的仗義相助,甚至還請他吃了一頓飯——已經是月底,這對還未領薪水的她可是一項痛苦艱巨的決定——席間努力笑著表達自己的謝意。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感覺到心底有點怪怪的,好像“薔薇心事”即將成為“浪漫拍子”的“分店”了。

  她揉揉眉心,低笑了起來。傻瓜,一定是多心了。

  事實上,除了這個以外,她現在每天的日子像是活在天堂裏一樣,幸福得不得了。

  她與元達的戀情說好不在公司裏公開,所以他們倆都是在下班後才享受甜蜜的愛情和兩人世界。

  她天天喜上眉梢,中午和小唐去吃飯時,小唐不禁讚歎她皮膚變得格外光彩動人亮曰陽曰陽。

  甚至她身上一貫便宜樸素單調灰暗的衣著都改變了,變得比較年輕,耐穿又色彩清嫩,例如天藍色、淺黃色、嫩綠色、純白色……統統是她的新歡,黑色、灰色則全數打入冷宮了。

  只有死黨們知道她的新戀情。

  “哎呀,女人真是沒用,只要一碰見愛情,雄心壯志不見了,親朋好友也不見了。”染著一頭勁炫紫髮的新婚少婦鮑荔女蹺著二郎腿,粗獷豪氣不減當年,窩在沉家豪宅柔軟的沙發裏,把別人剝好的栗子一顆顆丟進嘴裏。“艾禰芽,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一天啊。”

  禰芽嘴角噙著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慢慢地剝著熱騰騰的糖炒栗子。

  她沒有反駁,因為哪個落入愛情海裏的不是這樣呢?頭暈目眩地轉天旋,就差自己姓什麼叫什麼沒忘了。

  “愛情本來就教人毫無招架之力。”俏皮的郝紈用牙齒一口口咬開栗子殼,笑咪咪的說:“我可沒忘記閣下在兩、三個月前一副失魂落魄、弄得眾人雞飛狗跳的樣子。”

  荔女的厚臉皮難得漲紅了起來,“喂!不要再提那時候的漏氣事了好不好?”

  美麗的銀當纖纖小指硬壓了栗子半天,那殼卻絲毫不為所動,最後只好乖乖地認命接過周媽迅速剝好殼的光滑小栗子。

  沒錯,此刻富豪沉拓時不在家,所有的僕人統統跑出來了,習慣性地簇擁在四大楣女身旁,興高采烈地邊聽心事邊七嘴八舌給予意見。

  “禰芽小姐是有福氣的人,對方一定會很疼愛她的。”老管家擠坐在軟凳子上,率先施以祝福。

  “謝謝你,慶伯。”禰芽微笑道。

  “我是覺得一定要把男人吃得死死的,這樣他就不會作怪了。”今年芳齡一十八,至今已經失戀了十八次的胖少女挺起胸膛道。

  眾人噗地一聲爆笑起來。

  “謝謝你,蘭蘭,我會謹記在心的。”禰芽真摯地笑著點頭。

  銀當忽然停止吃栗子,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聊笑聲中,忍不住問:“你已經停止主持節目多久了?”

  聞言,禰芽的心一緊,“是暫時休息,等那件事被人們淡忘,我就可以回到工作崗位上了。”

  “我覺得你先別自責那麼深,看看聽眾們的反應吧,他們不是常寫信告訴你很多想法嗎?”

  她凝視著手裏漸漸變涼的栗子,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看,我很害怕,甚至已經一個星期沒有收聽節目也沒有去拿信了。”

  “你遲早要面對的。”

  “是,你說的沒錯。”她抬頭望向銀當,眸底隱約浮起一抹淚光。“但是我始終認為……這是我的報應。”

  “別傻了。”銀當大驚失色,“你千萬不能這樣想,不是你的問題。”

  禰芽一手支著額側,沉甸甸的腦袋裏塞滿了太多太多紊亂想法和情緒,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也許不是我的問題,但是我也有責任。”

  “你有時候就是太固執了。”銀當歎了一口氣。

  “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後,我會去看信的。”禰芽擠出微笑,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頭,“你放心,我不會自怨自艾逃避很久的。”

  她是這麼衷心希望。

  今天要去拿信嗎?

  禰芽想起小唐幾次三番想跟她提起信件和聽眾們對那件事的反應,但她卻顧左右而言他地逃開了。

  這實在不像她的作風。但話說回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

  越逃避越害怕去面對真相,她的愧疚與自責也越深……

  幸好還有元達,她更少還擁有元達。

  也許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糟糕,否則元達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她除了聲音外還有一點點可取之處的,不是嗎?

  禰芽剛送一份簡報到十七樓回來,回到座位上就驚喜地發現桌上多了一大束幽香洋溢的櫻桃色薔薇花,裏頭還夾了一張雅致的卡片。

  她抱起花束,將鼻子深深埋入其間嗅聞著,泛著酒味甜香的氣息充斥她鼻端和心腔間。

  她正要打開卡片,阿May卻冷言冷語道:“沒想到我居然也有幫你簽收花的一天,我還真是有點小看你了。”

  “謝謝你。”她微微一笑,“你真的有點小看我了。”

  “哼!”阿May瞥過頭,不願見她臉上那抹愉悅的笑容。

  真個人比人氣死人,行情輸給這個醜八怪,她真該考慮去跳淡水河了。

  禰芽輕輕地打開卡片,她心底很明白這是誰送的,笑容漸漸擴大了。

  ……今晚我想帶你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她對著卡片甜甜地笑著,心底也甜甜的、暈陶陶了起來。

  會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呢?

  接下來的時間,她的精神顯得特別愉快亢奮,幾乎是用飛快的速度將手邊所有的工作一掃而空。

  就在她籲了一口氣,快樂地想去泡杯綠茶暍時,砰地一聲,一堆厚厚的報表又落在她面前。

  她抬頭望向阿May——

  “這是總經理之前交代要你熟讀的,並且要做一份整理的摘要筆記交給我。”阿May挑高一眉,不懷好意的笑道:“抱歉,我前幾天忘記給你了……還有,筆記最慢星期一要給我。”今天已是星期五了。

  禰芽眉頭微微一蹙,隨即鬆開——不不不,就連這個也不能影響她今天的好心情。

  “沒問題。”她眨眨微酸的眼睛,打開厚厚的報表。

  六點二十分,阿May終於關掉電腦,拿起皮包要離開。

  禰芽暗暗松了口氣。

  沒想到阿May又特意繞了回來,叮嚀警告道:“最遲星期一中午前給我。”

  “我會的。”

  唉,只好約完會後晚上通宵趕夜車了。

  阿May滿意地離開,禰芽立刻興奮地合上報表,迫不及待地取出袋子裏那盒CD彩妝組。

  這種特殊的日子和場合應該要上點妝吧?

  她打開以後,卻發現她只懂得怎麼搽口紅。

  “沒關係,化妝這種東西是寧可少做不可多錯。”她安慰著自己,就著鏡子上了淺淺卻動人的薔薇色口紅。

  她的皮膚白,所以一管口紅就令她明媚生姿不少。

  “真是神奇的發明。”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喃喃讚歎。

  “你準備好了嗎?”元達走出辦公室,瞼上帶著一抹令她傾心絕倒的笑容。

  她點點頭,突然緊張了起來。

  “走吧。”他替她拿起袋子,牽著她的手走向電梯。

  “三振他呀!別讓他奔回本壘!”元達圈起手掌放在嘴邊狂吼。

  “三振、三振、三振……”觀眾開始齊心協力地大叫著。

  “三振、三振!”禰芽大大咬了一口沾滿芥末和番茄醬的熱狗麵包,也跟著熱血澎湃地大喊。

  寒冷天裏,天母棒球場裏的職棒賽正熱鬧滾滾的展開,象對獅,七局上半。

  群情鼓噪激動,就連冬天夜晚的寒意都被驅空一淨。

  鏘地一聲,球遠遠地飛了出去,打擊者扔下球棒開始拔腿狂奔,可是猶不敵眼明手快的捕手飛身一接——

  “三振出局!”全場歡呼了起來。

  禰芽差點被震耳欲聾的狂歡聲嚇得噎住,猛捶了胸口好幾下才吞下嘴裏的熱狗麵包。

  這就是“一個特別的地方”,一個“特別的約會”。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好,雖然看不太懂,但是她玩得滿開心的。

  當他們支持的那一隊最後揮出全壘打,以三比二險勝對手後,全場歡呼聲和吹哨子聲轟然大作,元達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熱烈燦爛,就像一個興高采烈的男孩一樣……她忍不住也跟著咧嘴笑了起來。

  “萬歲!”他眼眸閃亮,緊緊環住她並親了她好幾記,瘋狂地揮舞著手上的棒球帽大吼著。

  她會愛他一輩子至死不渝。

  沒想到會是在看棒球的當兒,深刻地領悟到這一點。

  禰芽笑了,也緊緊環抱著他的腰,將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口上。

  散場後,元達攬著她緩緩在人潮中走出棒球場,在定向停車位的途中,他忽然有一絲忐忑地開口。

  “我忘了問你,你喜歡棒球嗎?”

  她一怔,隨即笑彎了腰,“哈哈哈……“”

  他被她笑得有一些臉紅,“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只是……哈哈哈,你真的好可愛,看完棒球賽後才擔心這點。”她笑著偎近他,輕敲了他一記。“嘿,老兄,不嫌太慢了點嗎?”

  他訕訕地微笑,隨即呻吟了一聲,“糟了,你不喜歡棒球。”

  “不。”她燦然一笑,“我很喜歡,雖然我以前從來沒看過,但是很好玩也很有意思。”

  “真的嗎?”他臉龐亮了起來。

  “是真的。下次有機會再一起來好嗎?”她嫣然笑道:“我想知道什麼叫做滿壘和安打。”

  他笑得好開心,輕吻了吻她的髮頂。“餓了嗎?剛才的熱狗麵包實在不能算是一頓特別的晚餐,現在時間還早,我帶你到一個我以前常去的餐廳。”

  “現在都九點半了,餐廳還開著嗎?”

  “夜才正要開始呢。”他眸光閃耀著教她又心動又害羞的眼神。

  她滿懷期待……

  天母果然夜未央,他們走進一家閃著亮晶晶似小星星般燈泡的歐風餐廳裏,溫暖優雅的氣息瞬問包圍了他們。

  “請問要用餐還是喝茶?”制服筆挺的服務生親切有禮地問道。

  “用餐。”元達看望著她建議道:“這裏的龍蝦牛排很不錯。”

  “哇,吃這麼豪華?”她眨眨眼笑著,

  “我要把你養胖一點,這樣冬天抱起來更暖和。”他打趣道。

  禰芽臉紅了起來,“好吧,那我就往養豬之旅和成為如意抱枕的理想前進吧。”

  “兩份龍蝦牛排,洋蔥湯,並給我們兩杯熱咖啡。”他吩咐服務生。

  待服務生離開後,他握著她的小手掹搓著,“你的手太冰了,我應該買雙手套給你。”

  “不用了,謝謝。”她羞澀感動地道:“你已經對我太好了,再這樣下去,我會懷疑我是在作夢呢。”

  元達的動作微微一頓,眸光有些幽黯。“有人說過,一件事如果美好得不似真的,那大抵是假的。”

  “亦舒。”禰芽歎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我好喜歡她的書。但我想我們之間的感情應該是真的,要不然我們此刻坐在這裏手牽手默默相對做什麼呢?”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經歷了真實的快樂,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完成。

  雖說心意已決,他心頭還是止不住陣陣的遺憾與糾結悸痛。

  是良心在隱隱作痛吧?他不願相信還有其他。

  這時,服務生送上蒜香四溢的麵包。

  “先吃點麵包吧,這裏的大蒜麵包烤得很香很脆,以前……”說到這裏,他沉默了起來。

  “以前你常來嗎?”她溫柔地問。

  是和他以前的女朋友雪鈴一起來的吧?

  想必她是一個極其細緻優雅的女子,暍湯絕對安靜無聲,是用指尖一小塊一小塊撕開麵包吃的那種女子。

  他為什麼會失去她?

  她強忍住發問的衝動,情知這是他的過去、他的感情,沒有人有權窺探一切。

  禰芽自知不是一個生性寬容大度的女人,但至少不會亂吃莫名其妙的飛醋。

  “嗯,你說什麼?”他默然了好半晌,倏然醒覺。

  “沒有,沒什麼重要的事。”她柔聲道。

  元達怔怔地凝視著她,“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你的聲音會不會是天使送給你的?”

  她心一動。

  “無論在何時,你的聲音總是能夠撫慰我心底的騷動和煩亂……”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內心是矛盾苦澀的。

  她溫柔地看著他,非常感動。“無論在何時,我都願意像這樣陪著你,如果你願意,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他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渴慕,隨即又是一黯。

  “我們先吃飯吧,”他勉強笑道:“我覺得好餓,你呢?”

  “好。嗯,這個生菜沙拉看起來很不錯。”禰芽有一絲失望,但隨即展露笑靨。

  慢慢來,一次一點點,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信任她,願意對她敞開心扉。

  吃完飯後,夜已深了。

  “我應該回家了。”禰芽依依不捨地望著他。

  “明天是週末。”他眼神充滿脆弱與渴望,“你能夠留下來陪我嗎?”

  “我很想,但是……”她心動得幾乎不能自己,“我想這樣太快了,我、我還沒有心理準備,而且我們……”

  元達沒有給她機會解釋與逃避——更不給自己機會後悔——飛快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所有隱藏起來的情欲與渴求和情感瞬間點燃引爆開來了!

  吻得狂熱,吻得迷醉,吻得他們倆再也無法用理智思考,再也無法抑止熊熊的愛戀玨濤……

  這一個晚上,他們在他天母的別墅裏,那張咖啡色絲絨大床上,喘息著交纏著激吻著——

  元達激情狂野地剝掉她身上的衣裳,禰芽也拉掉他襯衫的扣子,兩個人糾纏著的唇辦卻沒有稍稍離開過。

  他的吻自她的唇瓣蜿蜒而下,在她赤裸光滑細緻的肌膚上落下狂熱的星火;她環擁著他的頸項,戰慄地弓起身……

  老天,他越吻越往下,最後碰觸到了她最私密敏感的地方……

  “元達……”她狂亂地轉著頭,心頭狂悸又羞澀地嬌喘著,“那裏不能……哦,天啊……”

  太遲了,他的舌尖已經深入侵掠一切了,然後是他修長的手指,最後是……

  “老天,我愛你——”禰芽尖叫了起來,痛楚又銷魂的滋味充滿了她的身體和靈魂。

  他低吼著,氣息粗重地伏在她身上,深深進入——

  這一夜,冬天的寒冷完全被驅離在屋外,寬敞的大床上,他讓她從身體裏面暖到外頭來,也不曾讓她有一秒鐘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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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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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4 17:31:4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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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晨,禰芽終於承受不住整夜的歡愛而沉沉睡去了。

  元達摟著她柔軟清香的身子,炯炯然的深邃眼眸在半昏半明的曉色中透著一絲詭譎幽暗。

  計畫成功,就剩下最後一個步驟要做……

  他心口莫名地掠過一陣悸痛,像是被火燙的鞭子抽過一般。

  先讓她好好睡一下,等她睡醒以後再說吧。

  他眷戀不捨地將她摟得更貼近自己,知道待她醒來後,他就再也不允許自己這麼做了。

  禰芽睡了長長的、也是畢生最舒服的一個好覺。

  她緩緩移動了一下身子,想要再次偎近元達溫暖的胸膛,卻發現身畔一空。

  她迷蒙地伸手在床上摸索著,卻發現床畔清冷一空。

  “元達!”禰芽迅速驚醒了,她裹著羽絨被坐了起來,隨即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沒有離開,只是已經穿好衣服站在窗邊抽著煙,一縷煙霧嫋繞在半空中,隨即淡淡褪去消失不見。

  真的要這麼做嗎?他自問。

  他不禁冷汗涔涔,猶豫地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試圖自強烈混亂痛苦的矛盾中脫身。

  “你沒有睡嗎?”她關心地問、

  “一切都結束了。”他低沉地道。

  禰芽心頭一驚,渾身僵硬了起來,“什、什麼?你剛剛……剛剛說了什麼?”

  “一切都結束了。”他重複先前的話,聲音更冷更硬。

  結束?結束?

  她被這兩個字眼重重敲擊得頭量眼花,手腳漸漸冰冷了起來。

  他不要她了?為什麼?

  他們昨夜不是才分享了那麼美妙纏綿的做愛嗎?

  她以為一定是好愛好愛一個人,才有可能會跟對方做愛的,不是嗎?

  更少,她自己是,也一直以為他是。

  他一定是故意在跟她鬧著玩的,一定是。

  “我們……結束了?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她口乾舌燥,試圖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深深的恐懼和慌亂掐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喘息。

  “你可不可以回過頭看看我?”她脆弱地懇求著,“沒有辦法看見你的臉讓我心好慌……”

  元達臉色緊繃鐵青,額上的冷汗暗暗地滲透出來,手中的香煙已然燙到了手指猶不自覺。

  她恐懼慌亂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打亂了他。

  他突然……很痛恨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很痛恨聽到她恐慌受傷的聲音。

  天使的聲音不應該帶著淚水。

  就在他迷惘的當兒,驀然腦海浮現雪鈴哭泣的那一幕——

  ……元達,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薔薇心事”裏的小艾說得對,我不能勉強自己和不適合的人在一起,我應該好好地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應該重新好好的思考和選擇……

  ……我的選擇是……元達,我們解除婚約吧……

  他像是自惡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已然動搖的心在瞬間冷硬起來。

  他寒意惻惻地眯起了眼眸。

  “這一切都是個計畫。”他緩緩地轉過身,在自己意志動搖前沖口而出,英俊的面容上一片冷漠。“要停掉‘薔薇心事’,讓你成為我的特別助理,讓你愛上我,甚至……昨夜,都是一個計畫。”

  “計畫?計……畫?”她終於看到他的臉龐了,可是這張臉卻教她心痛不已。

  因為他臉上充滿了輕蔑冷冽無情之色,看著她像是看到世上最不堪、低等、令人作嘔的動物。

  “對,這一切都是作戲。”他誇張地挑起了濃眉,諷刺道:“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蠢……不,或許該說你是悶騷、性饑渴,原來平常的道貌岸然全都只是虛偽的表相……告訴我,你是否是那傳說中夜夜畫皮的羅刹鬼,待天亮後就會將人皮穿上變身?”

  “我、我不是……”禰芽只覺心如刀割,噙著淚水激動恐慌地道:“元達,你怎麼了?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你明明、明明知道……”

  到最後,她已然語音破碎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的眼眶像是在燃燒,一股可怕的刺痛潮熱侵襲而來,在冷眼看著她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時,他的心也痛得像是淪入了地獄遭九重烈火熊熊烙燙炙烤著。

  恨是一把兩面刀,此刻他手持冷鋒揮砍向她,自己的虎口處也劃出了深深的血痕。

  但是他已經出手了,就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我比你還瞭解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截金斷玉。“你是一個自私自利、自以為能扮演上帝、左右每個人的愛情與人生,你自我封神到完全神智不清,沒有良心、沒有羞恥、沒有自省能力,只會空口說白話,假裝你當神當得壓力很大……你以為簡單用‘壓力’兩字就能逃掉一身的罪孽和責任嗎?”

  他充滿恨意的指責猶如脫弦的勁矢,噗地一聲齊根沒入她的心口……鮮血飛濺穿胸而透。

  她全身的血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雪般的臉色近乎透明。

  禰芽在這一瞬間寧可自己馬上死掉,也不敢相信這些刻薄殘忍無情的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 

  “元達,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這樣罵我?”她氣息微弱地開口,好似稍稍用力一點說話,她整個人整顆心就會承受不了悲傷而碎成韭粉。

  “因為你罪有應得。”他冷笑,報復的快感陣陣湧現。“因為我精心計畫的戲碼終於完美殺青,我最終極的目的終於達成,你像個傻子一樣被我騙得團團轉。”

  在惡意說著這些痛快狠毒的話之際,元達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縷撕心裂肺的疼楚漸漸蔓延開來。

  該死,他心痛個鬼?

  “我做了什麼?你要這樣騙我?”她痛喊了出來,淚流滿面。“元達,你開玩笑的,對不對?你現在才是在騙我的,對不對?”

  因為她不相信,他的吻、他的笑、他的溫柔、他的鼓勵和安慰……怎麼可能統統都是假的?

  她不相信,世上怎麼可能有人演技會好到這個地步?

  元達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瞅著她。

  “你一定是在嚇我,對不對?”

  禰芽顫抖地笑了起來,鼓起最後一絲勇氣抓著被子想要下床擁抱他,卻被長被絆得整個人摔倒跌坐在地上。

  冷硬的黑鋼石地板對血肉之軀毫不留情,縱然有被子稍稍阻隔,她的手肘和臀部還是重重地挫疼了。

  “啊……”她痛呼一聲。

  他卻依舊神情冰冷漠然地站在那兒,連一絲過來相扶的意思也沒有。

  禰芽一顆心瞬間涼透了,像是在這一刻才清晰真實地清醒驚覺到——他是認真的。

  “元達……你是說真的?”

  他冷冰冰地看著她,往日的柔情再不復見。

  “為什麼?”她不死心,顫抖地再一次問:“為什麼?”

  “記得你上次在節目裏接到的那通電話嗎?”他微微一笑,眼底卻毫無笑意。“你說得對,報應來了。”

  她深深戰慄了起來,“報、報應?”

  “對,報應。”他眯起眼睛,眼裏閃爍著危險光芒。“你的報應已經來了,但是令我更高興的是,報應不只來一次。是的,我非常高興有人和我一樣,終於站出來報復你了。” 

  他仇恨的眼神和語氣好似將她當作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似乎她是他畢生最痛恨的大仇人。

  禰芽徹底被擊垮了……

  “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崩潰了。

  “一年八個月前,我的未婚妻打電話到‘薔薇心事’給你,似乎是因婚前恐懼症而心煩意亂、茫然失措。”元達厭惡憤恨地盯著她,“你要她跟我解除婚約,你說既然還未準備好,不應該草草結婚,就算為了愛情,不管對方有多愛你,或是你有多愛對方,都一樣。”

  她呆住了。

  老天,不要……

  千萬不要是因為這個。

  可是殘酷的事實漸漸從他口中披露出來,她緊緊捂住雙耳也不能阻止這個可伯的真相。

  “所以她哭著跑來跟我提解除婚約,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他眯起眼睛,怒氣和恨意在這一刻表露無遺。“她最後告訴我,你說得對,我和她的個性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不——”她駭然痛苦地低喊。

  不、不!

  “是的,你就這樣輕輕鬆松三言兩語毀掉了我的愛情,還有我的人生。”他語氣威脅地低沉了起來,“你真以為完全不用負起任何責任嗎?”

  “我……對不起。”她痛楚地閉了閉眼睛,淚水狂奔,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原諒自己。“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給過的忠告太多了,甚至不記得那一次的事件,雪鈴的聲音……但是一年八個月前的話卻成為漫天陰霾的雷雨冰雹,在這一刻將她震撼痛擊得遍體鱗傷,毫無躲避招架之處。

  她的愛情破碎,全心全意寄託予靈魂與身體的男人只是個恨她入骨的復仇者,這教她情何以堪?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夠禰補我殘破不堪的愛情和人生嗎?”他咄咄逼人。

  她心痛地哽咽了,頹然地咬緊下唇……唇畔有著鹹鹹的苦澀味,她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咬破唇瓣,鮮紅的血液悄悄滲出。

  元達瞥見這一幕,卻猛然別過頭,不讓自己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心軟。

  “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試圖別讓自己陷入瘋狂,一個月前,我無意間收聽到你的節目……說來可笑,我在一個月之前還不知道原來你就是我旗下事業的一個小小DJ,我竟讓復仇延宕了那麼久,不過天可憐見,還是讓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禰芽淚眼淒迷地望著他,完全無話可說。

  “當我聽見你自以為是的口吻和蠱惑的聲音提醒一個女孩,千萬小心她的男朋友只是在利用她時,我告訴自己,是時候開始了……”

  於是,新仇舊恨湧上他的心頭,在那一瞬間到達了巔峰。

  於是,他決意要狠狠地報復懲罰她。

  她以粉碎別人的愛情為樂事,他就粉碎她的為報復,看看她是否能夠像嘴巴上說的那樣,理智地分析愛情,有智慧地處理情傷?

  她重重地瑟縮了下,絕望地閉上酸疼熱燙不堪的眼睛。

  禰芽難堪的緊緊環抱著自己……就算是赤身裸體被眾人丟以亂石也不會比這一刻看見他眼中強烈的恨意和輕蔑仇視的言語還要受傷、痛苦……

  “我要你嘗嘗失戀挫敗受傷和遭受背叛的痛苦。”元達嘲弄冷漠地道:“小艾,你現在可有什麼金玉良言給自己?”

  她悲痛絕望地望著他,“你真的……那麼恨我?我們之間難道連一點點真正的感情都沒有?”

  只要有一點點,就算當作施捨給一個感情的乞丐吧,她只希望在他心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愛她,一點點的動心與憐惜她的。

  千萬別讓他們之間那些美好的事統統變成空虛和謊言啊!

  “我們之間只有欺騙和謊言。”他冷冷地道,隨手撚熄了香煙。“你可以走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從此以後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元達,求求你,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她肩頭不住地顫抖著,像是快要崩潰支解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原諒我,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任何理由開脫和解釋,我不值得人同情……但是、但是求求你告訴我,發生在我們之間那樣美的事情不全 是假的。”

  她掙扎艱難地爬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腿,聲淚俱下痛哭失聲。“求你再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我求求你,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她不怕被傷害,不怕他的怒火和恨意,只要他允許再給她一些些時間,她保證會禰補他,用盡她一生的力氣與愛也要撫平他的傷口。

  因為她愛他呀,不敢想像生命中沒有他的日子。

  她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要了,她就只剩下他,也只要他。

  元達眼神矛盾痛楚複雜地瞪著她,輕顫的手掌似乎想要伸過去扶起她,這一刹那的內心掙扎像是糾結了一個世紀——

  ……元達,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

  ……我的選擇是……元達,我們解除婚約吧……

  雪鈴的聲音倏然回蕩在他腦際,他猛然一驚,想也不想地狠心將她硬生生拉離自己的腿。

  “滾出去,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大吼道。

  禰芽徹底崩潰了,伏在地上哀哀痛哭得渾身如抖篩。

  原來他說得對,一件事如果美好得不似真的,那大抵是假的。

  是的,是她該走的時候了。她還有何臉目繼續留在這裏?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只是這個報應卻也一舉擊碎了她的靈魂和人生……

  她憔悴的臉上淚痕未乾,跌跌撞撞掙扎起身,抓過扔在大床上縐亂成了一團的衣裳,上頭還有昨夜歡愛過的氣息,此刻落在眼底分外椎心刺骨。

  “元達……不,衛先生。”她顫抖著穿上衣眼,在臨走前再度回頭凝望了他一眼,心疼如絞。“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這只是一個可怕的誤會?我是說,也許……不,我在胡說些什麼?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

  她說到最後又哽咽了,再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痛苦羞愧悲傷又滿身傷痕地奪門而出。

  世界已經在她面前崩塌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他是永遠不會原諒她的。

  元達終於完成了最終目的,徹底粉碎傷害她的心和愛情。

  但是為什麼……他卻覺得胸口有種撕裂般的疼痛漸漸在擴大呢?

  “該死!”他狠狠地重捶了牆一記,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感覺全部驅出腦海體外。

  全部!包括她的香氣、她的笑語、她的肌膚碰觸起來恍若跌入天堂般的美麗感覺,還有她天使的聲音……

  全部都趕出他的生命外。

  因為他已經得到他要的結果了,不是嗎?

  禰芽穿著縐巴巴的衣裳,行屍走肉般遊蕩在天母熱鬧的大街上。

  她的小瞼蒼白無血色,神智思想飄得好遠好遠……

  有誰會知道,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刻骨銘心的愛戀竟然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謊言與計畫?

  她想起他的誘惑,他的以退為進,他燦若陽光的天真笑容,還有沉靜下來時教人心疼的憂鬱眼神……

  現在謎底全部揭開,她終於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真相。

  但是真相卻如此血淋淋地殘忍,真相也重重創傷了她,讓她失去了他……

  “不,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他,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她無力地掩住了瞼,心痛得幾乎無法喘息。

  但是她的感情卻是真的,就像鋼鑄鐵打的一樣扎實而堅定不栘。

  就算被他這樣嚴重地欺騙,殘酷地設計,深深地傷害了,她卻還是一樣愛著他,絲毫沒有改變。

  這真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了——

  愛上一個不該愛、也不愛你的男人,註定是沒有未來的。

  可是她早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更教她難過的是,她是親手毀掉他上一段真情癡戀的劊子手,她永遠要背負著這個罪名與恥辱,永遠無法自這個荊棘架上走下來,她還有何資格說愛他?

  “元達……元達……”她痛定思痛,眼淚再度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地滾落。

  佇立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天母街頭,她卻感覺到自己像是孤零零地被放逐到遙遠的星球,孤寂冰冷絕望的空氣已經快將她吞沒。

  天字眷村裏造型古樸的老房子中,艾國焦急擔心地偷偷望著窩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發呆的女兒。

  他的小芽好像變了,他也說不上來哪裡變,好像變得更有女人味,可是也變得好清寂憔悴沉默……

  艾國隱約察覺得出來她最近在談戀愛,春風般的笑臉每天都對著他綻放,晚上也經常要和“朋友”出去而較晚回家。

  他是不介意女兒早早拐一個女婿回來陪陪他啦,但是他心底深處也暗自明白,以女兒天生的黴運,這段感情能夠談得順順利利那才有鬼呢。

  只是真正見到女兒為情所困、因情所傷,艾國還是好捨不得。

  “那個……”他緊張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大掌,想起要跟女兒談談情事,就彆扭為難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唉,都怪他那老伴走得早,害他在女兒發育過程中,連衛生棉這樣的事都害羞到不敢跟女兒講解,偷偷去拜託眷村裏的產婆王大媽過來說,卻沒想到乖巧早熟的女兒早已經準備好了,說是學校裏老師有教,她不會害伯是內出血要死掉的。

  這個女兒實在太好太好了,也就因為這樣,艾國看到她現在的難過,自己的難過簡直比她強烈了千萬倍。

  沖著這一點,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氣,終於大聲問出口。

  “小芽,你……要不要吃饅頭配綠豆稀飯?”

  嗚,艾國,你這個龜孫子!

  禰芽抱著雙膝,輕輕地抬起頭,“我不餓,爸先吃吧。”

  “可是、可是沒有你陪著我吃不下。”他吸吸鼻子。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爸,我沒事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乖,你先去吃飯。”

  “那、那你要記得吃飯哦。”艾國也沒辦法了,只能垂頭喪氣地走回廚房,坐下來對著饅頭猛戳發飆,“艾國你個頭,你這龜兒子的龜兒子連關心女兒的話都問不出口,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你這張老臉皮還有資格拿出去見鄉親父老?”

  禰芽依舊動也不動地抱著雙膝,黑眼圈與憔悴的瞼蛋越發清瘦,除了與父親對答幾句外,其餘時間裏她不哭不笑不說話,在客廳老沙發上一窩就是一整天。

  她也已經三天沒有去上班和上課了。

  振作又怎樣?不振作又怎樣?反正她早已經失去了一切……

  躲在廚房裏對著饅頭發脾氣、邊老淚縱橫的艾國在暍掉了半鍋綠豆稀飯後,才猛然想起可以討救兵呀!

  他老臉一亮,速速抓起廚房的分機,神秘兮兮地撥了一串號碼。

  “喂?老甄?我那好銀當的電話號碼是幾號?”




第十章

  他終於成功了,終於可以無後顧之憂,放手大肆拓展他的疆土了。

  元達一直這麼認為,深具信心。

  但是當他意氣風發地踏進二十八樓,眼角瞥見那空蕩蕩的桌椅時,他胸口猛地一抽,一顆心迅速往下沉。

  “可惡。”他低咒一聲,硬下心腸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他完成報復,毀掉了一個女孩的愛情,他很得意也很滿足,他不會有絲毫的慚愧疚意。

  這真是大快人心……也毫無人性。

  他坐入真皮辦公椅中,一手揉著悸疼深蹙的眉心。

  他的頭已經痛了好久好久,自從禰芽星期六早晨悲傷地逃離他的住處後,這如影隨形的抽疼就不放過他。 

  但這並不是從他身體忽然冒出來的最奇怪一種症候,最痛苦的是胸口處像是空空洞洞,被誰剮去了一個東西似的,每一次的呼吸帶來近乎窒息的痛楚。

  或許他應該安排時間去看醫生,也許他得了什麼胸腔病症。

  敲門聲驚醒了他的思緒,他有些不悅地高聲道:“進來。”

  會是她嗎?

  如果是她來向他懇求,希望得到他的原諒,並再次給予她機會繼續他們的戀情,那麼他會狠狠地對她嗤之以鼻,要她死了這條心滾得越遠越好……

  秘書阿May推門進來,他驀地一呆,莫名的強烈失望緊緊掐住了心臟。

  “有什麼事嗎?”他沉聲問道,情緒惡劣極了。

  阿May沒有注意到他慍怒的表情,幸災樂禍迫不及待地跟他打小報告。

  “總經理,今天艾禰芽遲到了半個小時,也沒有打電話來請假,是不是要記警告一次?”

  元達這才發現他的女秘書的嘴臉有多麼討人厭。

  “她遲到半個小時幹你什麼事?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他臉色鐵青的斥喝,“我限你三秒鐘消失在我眼前,否則就準備打辭呈書吧。”

  “是、是。”阿May一驚,嚇得急忙砰地一聲關上門。

  該死的傢伙,偏偏要在他最心煩意亂的時候來惹毛他。

  上次她故意搞小動作,沒有將達康公司的檔交給禰芽,卻在第二天以告密之姿屁顛屁顛地拿來給他,過後他雖然發現她是故意的,但是為了要達到傷害與侮辱禰芽的目的,他沉默地按下這件事。

  沒想到她告密成了習慣,拿他當白癡無知的上司要,還藉此打擊禰芽……

  元達咬牙切齒,滿腹怒氣蒸騰,所有的失望與痛苦、憤怒全一古腦地往女秘書身上發作。

  可憐禰芽平常不知道已經被她暗暗欺負過多少次了。

  一想到禰芽,他心頭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

  “該死的!我今天一定要去看他XX的胸腔科醫生!”他暴躁地低吼著。

  徹底地檢查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禰芽,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銀當一見到好友。劈頭就關心的問道。

  禰芽微訝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爸打給甄爸了,對不對?”

  “不完全對,是艾爸直接打給我的。”銀當急急坐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很好。”她輕描淡寫地自我解嘲,“沒有缺胳臂也沒斷腿。”

  “你還有幽默感,那情況還不算太槽。”銀當松了口氣。

  禰芽微微一笑。否則還能怎麼樣呢?對著好友嚎啕大哭不是她的個性,而且也於事無補。

  哭泣是獨處的時候才能做的事,只要有人在,她的淚水絕對不能潰堤……這是她最後一絲僅存的自尊了。

  “我沒事。”她對好友保證道。

  “你的臉色好蒼白,又有黑眼圈,眼睛還有血絲,你沒事才怪。”

  “你不是說還不算槽嗎?”

  “你這個人骨頭硬得要命,嘴巴緊得跟蚌殼一樣,你從來不會主動向我們訴苦。”銀當抱怨。

  “銀當,我沒有權利訴苦。”她黯然道。

  被她無心傷害過的那些人才有資格訴苦。

  “你在講什麼?什麼有資格沒資格的?”銀當忍不住道:“心底有苦就要說出來呀,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禰芽哀傷地看著她,忽然將頭靠在她肩頭上。“我信任你,所以你只要把肩膀借我靠一下好嗎?什麼都不用問,只要讓我靠著一會兒,好嗎?”

  銀當沒來由的鼻頭一酸,點點頭,“好。”

  她知道,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夠為禰芽做的。

  “謝謝。”

  深夜,故意留在公司加班加到精疲力竭,好讓腦袋不再統統都是禰芽身影的元達駕駛著車子,疾馳在天母街道上。

  他要回家,再好好喝掉幾杯馬丁尼,躺下去不省人事,就什麼都不會再想起了。

  他心煩意亂地瞥向車窗外,驀然一個熟悉的溫暖招牌燈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他第一次帶禰芽來吃的老式漢堡餐廳。

  他情不自禁地將車子緩緩停靠在店門口,怔怔地望著漢堡店內一對坐在綠絲絨椅子裏含笑吃著漢堡的男女,那女子的臉龐仿佛變成了保守拘謹又害羞微笑著的禰芽。

  他胸口一痛,不勝悲哀地收回了視線。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喃喃自語,試圖催眠自己。“而且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是嗎?他真的完全沒有過錯嗎?

  元達癱靠在椅背上,長長呼出一口氣,神情複雜極了。

  他搖搖頭,踩下油門調轉方向盤,試圖將所有屬於他倆的記憶,連同漢堡店的霓虹燈光全部拋在腦後。

  禰芽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上班了,但是她恢復了上課,

  能夠單單純純地做個學生的感覺真好,不必拖著白天工作已疲憊至極的身體,將自己塞在座位裏睜大眼睛專心聽講。

  但是她發現自己還是很沒骨氣地想念著那樣的日子,尤其是想念某一個人……

  她甩了甩頭,在寒風刺骨中將大衣攏得更緊,拒絕在下課的途中失控崩潰落淚。

  就在等公車的當兒,手機驀然響起。

  她猛然屏住呼吸……會是他嗎?

  顫抖的手指在大袋子裏撈了半天,她終於抓住了手機,可是仔細一看,上頭的號碼卻不是她所熟悉也最深深期待的。

  “喂?小唐。”她低聲開口。

  “小艾,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一個星期都沒來公司?我還跑到二十八樓去打探消息,結果遇到了總經理——”

  禰芽心頭一緊,激動地問:“總經理說了什麼嗎?”

  “我們總經理好帥哦,我這才知道。”小唐在電話那頭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除了這個以外呢?”她揉著隱隱作疼的鬢角。

  “總經理說你身體不太舒服,所以這陣子休假,你還好嗎?”

  她不禁對那個答案發呆,“我身體不好,休假?”

  不是被開除了嗎?她不知道元達為什麼還要好心地為她捏造理由?

  “總經理看來起超憂鬱的,他甚至一邊和我講話一邊發呆。”

  “不太可能吧?”她懷疑小唐的眼睛出了問題。

  “是真的,哎呀,這不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我實在忍不住了,你應該要趕快回來‘薔薇心事’啊!”小唐興奮地道:“每天都有好多好多聽眾寫信和打電話問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大家都非常支持你,也認為不是你的錯,你提供了一個讓人們傾吐心事的視窗,還很棒地給了他們不同角度的思索與考慮方向……”

  禰芽不敢置信地握緊手機,“什麼?”

  “你知道嗎?我認為他們說得對,你只是一個傾聽者和提建議的人,決定權還是在每個人自己手上,你忘了你經常對聽眾說的一句話嗎?要傾聽你自己的心,問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是說過,但是……”她心底有某個栓住的死結輕輕鬆動了,她仿佛開始能夠自由自在順利地呼吸。

  在聽眾的心底,她並沒有那麼糟糕?而且他們需要她?並不痛恨怪罪她?

  老天!她的耳朵會不會臨時出現幻聽了?

  像這樣神奇美好的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大家都要你回來,小艾,每一通call-in進來的電話都這麼要求,‘浪漫拍子’的傑夫都快瘋掉了,他每天陪笑臉陪到快翻瞼,每次上完節目都發狂的問我:‘小艾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小唐輕笑,想起傑夫的表情就愉快得不得了。

  夜間節目的常勝軍可不代表在日間也能夠所向無敵,午後是小艾的世界。

  “我好想回去,真的……”禰芽感動地啜泣了起來,心頭又酸又甜又澀,滋味萬千。“可是我想我可能是回不去了。”

  “為什麼?”小唐急了。

  “我怕總經理還是認為我不適任。”她語意模糊地道,沒有說明真正的原因。

  他恨她,又怎麼可能會允許她回到“薔薇心事”?

  “怎麼可能?我今天才把這陣子傑夫代班的收聽率調查表和廣告主的資料拿給他看,哈哈!保證他會嚇一跳。自從你離開節目後,幾乎所有的廣告主都抽掉了廣告,其中‘拓時企業’的廣告部經理還親自打電話來,表明除非你回到節目,否則‘拓時企業’旗下所有公司的廣告都將不在‘達文西’電臺出現……還有大同制藥,新秀家電,開明 建設公司那邊也都這麼反應。”

  拓時企業?

  禰芽不禁眼眶發熱了,難怪原本百分之五十五的廣告業務量突然直線沖上百分之百,原來是銀當這位“拓時企業”老闆娘的仗義相助。

  但教她更驚訝的是,其他這幾家合作多年的老廣告主居然也這麼挺她。

  她忍不住又哭又笑了起來。“小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好消息,謝謝。”

  “那你明天應該會回來上班了吧?”小唐充滿希冀的問。

  禰芽怔了一怔,內心萬分掙扎。“我……”

  “你不能拋棄這麼多支持你的聽眾和廣告主還有我呀!”小唐在電話那頭大叫。

  她該回去面對一切嗎?冒著再遇見他,看見他充滿仇恨的眼神……

  可是“薔薇心事”裏有太多太多她割捨不下的感情和朋友,她不能自私地因為個人因素就躲起來。

  她想起自己曾經告訴過聽眾的: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問題也不會消失,相反的,它會永遠存在並且越滾越大。

  能夠面對問題,解決問題,才是一個人生的勇者。

  “好,我去。”她心一橫,反正去年才和“達文西”簽下兩年的約,時間未到前他們可以停掉節目,卻不能阻止她出現在電臺裏。

  更何況,此刻惹惱群情激憤的聽眾與廣告主可不是個好主意。

  “我沒有煽動群眾。”禰芽喃喃自語,眸光綻出堅定的決心。“但是他們需要我……我也離不開他們,我明天就回‘薔薇心事’主持台!”

  “耶!萬歲萬歲!”小唐在電話那頭歡呼。

  掛斷電話後,禰芽發現殘破的心奇異地補好了一個缺口……但是還有一個缺口,是需要元達來填補撫平的。

  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悽楚的溫情眼光。

  “元達,你需要用多久的時間才會淡忘掉你的恨?要多久才能夠發現,其實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而他,在內心深處可能會有一點點愛她嗎?

  整整一個多星期,元達過得非常淒慘。

  他吃不下睡不著,去最知名的醫院讓最知名的醫生用最先進的儀器做過檢查,報告結果都是——他的心臟很正常,完全沒有毛病。

  最可惱的是當他憤怒地告訴醫生,他身體莫名其妙出現的症狀時,那位老醫生居然微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愛上一個女人了?”

  愛?他愛上一個女人?

  這句話問得他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差點沒在診療室裏暈過去。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禰芽?

  “我看我還是到另外一家醫院檢查好了。”他斷然起身離開。

  但那句話的威力依舊震得他腳步虛浮,頭暈目眩。

  他……愛上禰芽?

  “不,不可能。”他回到辦公室後,握緊拳頭對著落地窗大吼,哪還有一絲絲平日的威嚴爾雅從容自若?

  他的秘書最近一見到他就嚇得躲得遠遠的,每次被迫站在他面前報告事項時都面色慘白如喪考妣。

  搞什麼?他有那麼恐怖嗎?

  他煩躁地來回踱著步,決意開車出去兜兜風,把所有煩擾拋得遠遠的。

  元達抓過外套,快步沖向電梯。

  “總、總經理,你要去……”阿May結結巴巴的開口。

  自從禰芽不在,這二十八樓就像煙硝火藥味禰漫的戰場,她隨時都有踩到地雷的可能。

  她現在什麼都不爭也不想了,她只要禰芽回來,否則她懷疑自己還能撐著活到領完這個月的薪水。

  “不關你事!”

  阿May縮了縮脖子——她就說吧。

  元達大步奔出大樓門口來到停車場,就在鑽入車子裏發動引擎的當兒,一個熟悉甜美溫柔,像天使的聲音輕輕響起,他驀地一震,焦躁的動作瞬間停頓住了。

  是“達文西”的頻道,是禰芽的聲音。

  禰芽?她回來了?

  他臉上湧現狂喜之色,煩躁惱怒的瞼龐不禁柔和了起來。

  元達放鬆了全身,靜靜傾聽著她天使般的聲音。

  她正在接一通call-in電話——

  “哈羅,我是小艾,請問怎麼稱呼?”

  “喔,嗨……我是雪鈴,我很久以前call-in進來過,你可能忘了我了。”一個溫婉女聲遲疑地響起,聽得出來有些緊張。

  “歡迎你……雪鈴?”禰芽的聲音有一絲不穩,“雪花的雪,鈴鐺的鈴?”

  會是那個雪鈴嗎?元達的前未婚妻?

  不,她告訴自己,世上同名的人太多了,雖然她深深希冀著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坐在車子裏的元達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將車上收音機開得更大聲。

  雪鈴?沒錯,這是雪鈴的聲音沒錯,在消失了一年八個月之後,她終於出現了。

  只是她為什麼會call-in進電臺呢?

  “親愛的雪鈴,你今天要跟我們分享的是……”禰芽柔聲問道。

  “是這樣的。”雪鈴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真摯地道:“我一直很喜歡你的節目,一年前……噢,精准的來說,是一年八個月前的一個星期五,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我也曾call-in進來尋求你的意見……我是說,最近關於有人責怪你胡亂提供意見,害得他們情人分手……我想要告訴大家,他那樣說你是不正確的。”

  “雪鈴,謝謝你……”禰芽有些哽咽,雖然感動卻不免困惑地道:“但是你真的不認為我不該在節目當中隨便就做判斷嗎?一年多前我給你的意見,事實證明真的適合你嗎?”

  一年八個月前?時間如此湊巧,難道……

  雪鈴的口吻變得熱烈了起來,“這就是我call-in進來的目的,我要澄清大家的想法,也要提供我個人的經驗分享給大家。小艾,其實你從來沒有強烈地告訴聽眾,應該要怎麼做,或應該不能怎麼做,你只是幫助我們分析事實,試圖讓我們看清楚我們要的是什麼……”

  元達一動也不動地聽著,他為什麼從來沒有站在這個角度思考過這點?

  “我記得你常常在節目裏告訴大家,無論任何人告訴你什麼,記著選擇權都在自己的手上,要聽憑自己的心去做,絕對不要勉強自欺欺人,別人要你接受的不見得是適合你的。”

  “是呀。”禰芽輕輕歎息了。

  元達也跟著她歎了一口氣,忽然間,發現自己的每個呼吸、每個心跳仿佛與她結成了某種奇妙的默契和牽引。

  他可以想像得到,她現在的眼睛一定又感動到紅通通了。

  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傻瓜。他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心窩一陣溫暖發燙。

  雪鈴有一絲靦腆地道:“在一年八個月前,我也是這樣,面臨人生的十字路口,矛盾極了。是你的一番話,讓我領悟到絕對不能自私地帶著心愛男人的孩子去嫁給一個無辜的好男人,我前未婚夫很好,但他並不是我真正深愛的那個人……後來我毅然決然做了選擇,而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現在過得很好,非常的幸福……所以我要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老天!彌芽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雪鈴了,因為她依稀記起了曾經有個女孩,call-in進來也是表明已有身孕,即將嫁的人卻不是孩子的父親。

  她的聲音很甜,很純淨,但有著一抹靦腆輕柔,就跟現在的一樣。

  “雪鈴,你以前的未婚夫是否姓衛?是一個很成功的商界人士?”她再也控制不住冒險問出。

  “是呀,你的記憶力真好……咦?可是我不太確定我那時候有跟你講過他的姓名。”

  “一年八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這當中發生太多事了,我想我們的記憶都不會太好。不過重要的是,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你打電話告訴我,你過得很好很幸福,你知道嗎?這對我意義重大極了,我好欣慰。謝謝你打電話來,雪鈴。”彌芽激動極了,噙著驚喜的淚道:“謝謝。”

  一定就是雪鈴,一定就是那個雪鈴。

  元達震撼地僵在座位上,半天遲遲未能回過神來。

  原來……

  他應該感到大受傷害和震怒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無意中得知這件事卻讓他壓在心頭上的大石瞬間消失了。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釋然和舒暢,甚至咧嘴傻笑了起來,笑意完全控制不住。

  老天!他真是個大笨蛋。

  但是他這個大笨蛋卻狠狠地逼走了自己真正最心愛的女人。

  彌芽一定恨死他了,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求得她的諒解?才能夠重新得到她的愛?

  就在他臉色慘白之際,那個天使般的聲音輕輕地滲透入了他焦灼的靈魂底——

  “愛一個人是危險的,但也是世上最幸福的一件事。”彌芽娓娓述說,她輕柔地道:“我要跟聽眾朋友們分享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愛情與傷情的故事,但是這個故事還未有結局……我希望它會有一個美麗圓滿的結局。”

  元達整個人癱靠在椅背上,英俊的臉龐滿是驚異與感動,因為他聽到了一個關於他與彌芽的故事。

  她柔聲述說著他們的相遇、質疑、迷惑、動心、憤怒、傷心、絕望……

  他眼底湧進了淚霧,震撼激動得亂七八糟。

  “……然後,落寞傷心的女主角還是對於心愛的男人抱持著一份永不放棄的希望,她希望有一天他會想明白,原來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愛情都是真的;她也希望或許有一天,她能夠親耳聽到男主角對她說:我愛你。”

  彌芽聲音漸漸逸去,取而代之的是美國爵士巨星納京高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深情地唱起“When I fall in love”。

  元達聽見她最後的語音有一絲顫抖與哽咽,不禁心疼如絞,但是希望與狂喜也在瞬間湧進了他胸口。

  刹那間,他所有怪異的胸腔疼痛症狀全數消失了,此刻心口深深鼓蕩著的都是滿滿的愛意與激動。

  他飛快抓過手機,迅速按了幾個鍵。

  “我是總經理,幫我接‘薔薇心事’節目,我要立刻出現線上上!”他大聲吩咐。

  很快地,他的電話被轉進了“薔薇心事”,成為音樂過後的第一通call-in電話。

  “哈羅!我是小艾,你是哪位?”彌芽的聲音輕柔出現。

  “我愛你。”他無限柔情地輕語。

  彌芽一呆,顯然一時沒有認出他的聲音。“我想這位先生……”

  “我是衛元達。”他低沉溫和地補充。“‘達文西’電臺的總經理,也就是你剛剛述說的那個故事裏,那個可惡的大混蛋。”

  整個電臺瞬間瘋狂騷動了起來,不只電臺裏的人如此,此時全國與世界上所有收聽得到“達文西”頻道的聽眾們,都屏息地注意著。

  “元……元達?”她發出一聲顫抖的輕泣嗚咽,完全不敢置信。

  “我愛你。”他萬分愧疚與不捨地懺侮,“而我是混蛋,我竟然那樣傷害你,卻沒有睜開眼睛看清楚事實,原來我最深愛的女人已經在我面前。”

  “那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她激動地輕泣了起來。“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的錯,我一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從頭到尾都恨錯了人,我真是個不折不把的大傻瓜。”他的眼眶危險地發熱著,聲音沙啞了。“你願意原諒我嗎?”

  “我當然願意……”說到這裏,彌芽忽然驚覺到這是現場節目,“天啊!我現在還在節目現場……”

  “答對了。”他溫柔深情地道:“所以我們此刻等於是在千萬聽眾的面前許下誓言,你願意讓大家替我們做見證嗎?對了,收音機旁的雪鈴,你欠我一次,所以你更要用力地幫我們做這個見證。”

  “可是、可是……你確定嗎?”她終於笑了起來,甜甜地道:“將來我們誰後悔,都會被千萬聽眾罵到脫好幾層皮喲!”

  “我非常確定,就連脫皮這件事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心。”他微笑道。

  “元達……”

  “現在,該你在所有的聽眾面前回答我一件事了。”

  “什麼事?”她緊張得呼吸都亂掉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

  老天!視芽忍不住捂住小嘴,強忍住一聲激動驚喜的低呼。

  她看見玻璃窗那頭,小唐拚命對她比手畫腳,最後抓起紙筆寫著「答應他!快!看在老天的份上!快呀!”然後把紙貼在玻璃上。

  她噗地失聲笑了起來。

  “我願意。”她害羞地緊捂住臉頰。

  哇,她這輩子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恐怕所有的聽眾朋友也一樣。

  電話那頭傳來元達狂喜的大笑和叫聲。

  “我馬上上去找你,千萬不要離開!”

  她忍不住甜蜜開心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有預感,她所有的黴運將從今天起消失在生命裏——

  因為她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一了!

  愛情萬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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