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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27目的深夜,李承晚和他的家眷以及幾個貼身幕僚在戰爭爆發不到50個小時後,在黑色的夜幕中乘上專列從漢城逃跑了。臨走他終於沒敢通知穆喬大使。「他離開以後我才知道他已經逃跑了。」穆喬後來說,「他這麼做使我在以後的幾個月一直處於有利的地位,因為他先於我離開漢城。」
從為杜勒斯送行的東京機場回來,麥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緊急電報,內容是華盛頓批准他使用海空軍力量支援撤退中的南朝鮮軍隊。因為美國遠東空軍司令官喬治。斯特梅萊耶中將正在美國本土開會,於是麥克阿瑟立即向美國遠東空軍副司令厄爾。帕特裡奇下達了一連串的口頭命令——當時帕特裡奇的感覺是,麥克阿瑟在下命令的時候「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他命令美國遠東空軍在36小時內出動,「運用一切可供支配的手段,狠狠揍北朝鮮人,讓他們嘗嘗美國空軍的厲害」。麥克阿瑟
批准了帕特裡奇要求從日本關島抽調一個轟炸機大隊到日本本上空軍基地的請求。最後,麥克阿瑟提醒了一句,表示出這場戰爭的微妙之處:「遠東空軍全面戒備,謹防蘇聯對日本的進攻。」
在黃昏到來之前,美國遠東空軍基地還在一片忙亂之中。
偵察機出發去戰場照相,機場上的地勤人員在給B-26裝炸彈加油車來回穿梭往返,飛行員聚集在一起,反覆研究朝鮮狹長地域上每一處應該攻擊的目標。
6月27日夜幕降臨後,當南朝鮮總統李承晚打算逃離漢城時,10架滿載炸彈的美國B-26轟炸機升空,穿過籠罩在日本海上空厚厚的雲層,向朝鮮半島飛去。
美國遠東空軍只有六年的歷史。這支部隊的肩章十分特別:除有與美國其他空軍部隊一樣的機翼外,上面還有一個據說是菲律賓的太陽,還有代表南十字星座的五顆星。南十字星座表示遠東空軍1944年誕生在地球的南半球——澳大利亞的布里斯本;而關於菲律賓的太陽,美國人的解釋是——1941年美國空軍被日本人赴出過菲律賓,遠東空軍不忘恥辱。這支年輕的部隊在太平洋戰爭中贏得了值得驕傲的榮耀。戰後遠東空軍司令部設在日本東京市中心的一幢大樓裡,空軍的參謀們可以透過窗戶俯視裕仁天皇的皇家花園,那種感覺就像在俯視整個日本。
可是這一次,遠東空軍從一開始就遇上了麻煩。先是起飛的轟炸機因為天氣的惡劣和夜色太黑,在漢城以北根本尋找不到北朝鮮的坦克縱隊,於是轟炸機載著炸彈又穿過日本海上空厚厚的雲層飛了回來。接著,當遠東空軍的飛機再次起飛飛抵朝鮮時,朝鮮半島上空濃雲密佈,轟炸機第二次無功而返。
麥克阿瑟對空軍的表現怒火萬丈。他在電話裡對帕特裡奇說,必須盡快使用空軍,不然南朝鮮陸軍就完了。麥克阿瑟的參謀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對帕特裡奇說的更明確:要不惜一切代價,把美國的炸彈扔在朝鮮,不管準確與否。換句話說,不管炸彈是扔在北朝鮮士兵頭上還是南朝鮮士兵頭上,只要把炸彈扔下去。
第二天偵察機飛行員布賴斯。波駕駛RF-80A偵察機首先起飛,他終於看見朝鮮半島上空天晴了。於是,遠東空軍的大批飛機開始升空。
這是B-26轟炸機最倒霉的一天。當它們在向三八線附近的鐵路和公路扔炸彈的時候,北朝鮮軍隊的地面防空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幾乎每一架B-26都被打中,其中一架迫降在漢城附近的水原機場,另外一架嚴重受損的飛機雖然返回了日本基地,但徹底報廢了。最悲慘的是,一架被打得千瘡百孔的B-26在日本蘆屋機場迫降時一頭栽到地面上,機上所有人員全部喪命。
F-80戰鬥機的損傷比轟炸機輕一些,但由於從日本機場到朝鮮戰場的距離幾乎達到了這種飛機活動半徑的極限,所以飛行員都在提心吊膽地作戰,以免稍不留神就回不了家了。他們在漢城以北的公路上發現了長龍般的坦克和卡車隊伍,他們真的「不管準確與否」地攻擊了。「長達八十公里的公路上火光沖天」。遭到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咒罵的是B-29轟炸機。
這種被稱之為「空中堡壘」的戰略轟炸機本來在純粹的戰術支援行動中不該出動,但在麥克阿瑟的堅持下還是出動了四架。這四架巨大轟炸機上的機組人員採取的是一種極端的方式——只要發現地面上有目標,不管是一堆土兵還是一隊坦克,也不管是敵方還是友方,拿他們的話講:「只要看上去值得轟炸,就扔炸彈。」結果,沿著漢城北邊的公路和與公路平行的鐵路飛行的B-29轟炸機,把攜帶的絕大部分炸彈扔在了向南撤退的南朝鮮
士兵頭上,連遠東空軍的參謀人員都覺得這樣使用戰略轟炸機「很奇怪」,但無奈「麥克阿瑟將軍要求最大限度地顯示美國空軍的力量」。
在李承晚逃跑的那天夜裡,北朝鮮人民軍的一支先鋒部隊——第三師九團,已經連同坦克一起突入到漢城的東北角。南朝鮮部隊依據城市邊的一個個小山包還在抵抗。
人民軍的飛機向漢城撒下傳單,要求南朝鮮方面立即投降。
1950年6月27日夜,對於居住在漢城的人們來說是個地獄之夜。
驚慌失措的市民們在廣播中聽見「政府和國會臨時遷往水原」的消息後,知道大難臨頭了。漢城市民扛著行李擁向火車站,所有往南開的火車都擠滿了逃難的人。擠不上去火車的,動用了自行車、牛車,有的乾脆步行,百姓混雜在向南潰敗的軍隊中間往南逃散。據史料記載,那一天從漢城逃離的難民有40萬之眾。
這一天,美國使館裡也亂成一團。穆喬大使本來抱著「即使共產黨佔領漢城,也能宣佈使館人員有外交豁免權」的希望,決心堅持到最後。但經過向國內請示,國務卿艾奇遜堅決反對,理由是「美國使館人員很可能會成為共產黨的人質」。於是,穆喬決定逃離。槍炮聲越來越近,不時有南朝鮮士兵來報告說,北朝鮮軍隊隨時可能衝過漢城市區。使館人員慌忙把保險櫃抬出來,開始在黑夜中燒掉他們認為所有不能落入共產黨之手的文件,燒文件的火光看上去好像是整個使館開始燃燒,這更增加了漢城出逃市民們的恐懼。使館的安全人員開始炸毀密碼機。穆喬大使在和麥克阿瑟通電話,沒說幾句電話就斷了,原來使館人員用大鐵錘把電話交換機給砸了。最後,使館的家眷們被送上一艘名為「倫霍爾特」號的臨時徵用船離開了南朝鮮海岸,而工作人員則登上飛機飛往東京。穆喬又回到大使館,他開出吉普車,想去尋找現在已不知道在何方的南朝鮮政府。當吉普車離開大使館時,穆喬回頭看了一眼,美國的國徽還掛在使館上。穆喬想到應該摘下美國國徽,但已經沒有時間了。令他想不到的是,北朝鮮軍隊佔領漢城後,竟然對美國的國徽沒怎麼在意。幾個星期後,當穆喬隨著美國軍隊的進攻再次回到漢城時,國徽居然還在那裡完好無損地懸掛著。
按照周密制定的漢城防禦應急計劃,漢城以北的每個重要橋樑和公路都應在危急的時刻被炸毀。但是,在南朝鮮軍隊一瀉千里的潰敗中,計劃上的任何一個字都沒有被執行過,防禦應急計劃等同了一張廢紙。但是,有一座大橋的炸毀計劃卻執行得很堅決,這就是漢城以南漢江上淮一的一座大橋,即漢江大橋。這座大橋是漢城通往南方的推一通路,在大量難民和潰敗的軍隊向南撤退時,這座大橋簡直就是生命線。因此,當得知南朝鮮軍隊要炸毀這座大橋時,美國顧問團參謀長賴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南朝鮮作戰局長金白一說,在部隊、補給、裝備等沒有撤過漢江橋的時候,絕對不能炸毀大橋。金白一不聽。賴特惱羞成怒地再次解釋說,即使南朝鮮軍隊的撤退,也完全指望這座大橋。何況還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正在通過這座大橋。最後,賴特找到南朝鮮陸軍參謀長蔡秉德,才商定出一個原則:確認敵人的坦克接近橋畔時,再爆破。
但是,在南朝鮮國防部更高官員的命令下,南朝鮮軍還是決定立即炸毀大橋。理由是,最重要的不是成千上萬的南朝鮮士兵和難民的生命,而是不能讓北朝鮮的坦克渡過漢江。守衛漢城的南朝鮮第二師師長提出抗議,師長說他的部隊還在市區,裝備也還沒有撤出,漢江大橋絕不能現在就炸毀。在參謀長蔡秉德已經過江的情況下,南朝鮮作戰局副局長立即奔向大橋,企圖
命令暫緩引爆。他的軍用吉普車在難民的人流中根本走不動,等他好容易到達距離大橋還有150米的地方時,他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橙色火球從漢江大橋上衝天而起,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聲。在駭人的火光中,南朝鮮作戰局副局長眼見著漢江大橋上的車輛、難民、士兵連同橋樑的碎片,一起飛向火紅色的夜空。
漢江大橋被炸毀的時間是28日凌晨2時15分。
這時,南朝鮮的陸軍主力第二、第三、第五、第七師和首都師還在漢城的外圍阻擊,擁擠在漢江北岸等待過橋的軍隊車輛在公路上並排成八列,士兵和難民擁擠在一起,「連身體都無法轉動」。
這一切都隨著漢江大橋的炸毀被留給了北朝鮮人民軍。
美國《時代》週刊記者弗蘭克。吉布尼曾目睹了漢城的這個地獄般的夜晚。他後來記敘說: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一輛吉普車上,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從被難民和車輛塞滿的漢城街道上掙脫出來。然後在公路上和頭上頂著包裹的難民艱難地往南走,最後我們的吉普車終於上了大橋。在大橋上,吉普車寸步難行,前邊是一隊由六輪卡車組成的車隊。我下了車,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走不動,但我發現橋面上被難民擠得水洩不通,沒有我下腳的地方。我回到車上等候。猛然間,天空被一大片病態似的橘黃色火團照得通亮,前邊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我們的吉普車被氣浪掀起有匕英尺高。當時,吉布尼的眼鏡被炸飛了,他滿臉都是血,什麼也看不見。等他能看到周圍的物體時,他看見在斷裂的橋面上到處是屍體。
過早地炸毀漢江大橋,把美國顧問團都扔給了北朝鮮人民軍。賴特參謀長好容易找來幾條運送難民的木船,但難民根本不理會他們是什麼美國人。結果,美國人開槍了,意思是要麼給船,要麼吃槍子兒。南朝鮮船工在美國人的槍口下,把驚恐萬狀的美軍顧問們送過了漢江。
過早地炸毀漢江大橋,給南朝鮮軍隊帶來「災難性後果」。
往南潰敗的南朝鮮士兵有的用木筏,有的乾脆游泳向南逃命,不少士兵被江水吞沒,所有的武器裝備全部丟失。後來的事實證實,炸毀大橋後10個小時,北朝鮮人民軍才進入漢城市區,12個小時後才到達漢江。如果炸橋時間推遲幾個小時,南朝鮮的兩個整師和大部分物資就可以過江了。據史料統計,戰爭爆發時,南朝鮮軍隊有9.8萬多人,28日漢江大橋炸毀後,逃過漢江的南朝鮮軍隊僅剩下2萬多人了。雖然後來南朝鮮軍事法庭以「炸橋方式不當」為罪名,槍斃了負責炸毀漢江大橋的工兵處長,但這次事件給南朝鮮軍隊心理上造成的影響部長時間難以消失,正如《美國陸軍史》中所言:「韓國部隊從此便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
很明顯,靠南朝鮮軍隊來挽救朝鮮戰爭的局勢是絕對不可能了。
當南朝鮮軍隊惟恐落後地往南逃命的時候,朝鮮半島之外卻有一個人要佩帶一把手槍迎著北朝鮮軍隊的進攻北上,這個人就是已70歲的麥克阿瑟。
麥克阿瑟將軍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更改。
朝鮮戰爭爆發以來,麥克阿瑟就對美國政府甚至聯合國產生了強烈的不滿。漢江大橋被炸毀的晚上,他給華盛頓打電報,用強硬的口氣說,美國的行動太遲緩,南朝鮮已經危在旦夕。半夜,他又在給華盛頓的電傳中說,除非給南朝鮮部隊注入一針興奮劑,否則用不了幾個小時戰爭就結束了。
麥克阿瑟讓美國迅速行動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直接派地面部隊參戰。
從聯合國憲章上講,杜魯門批准美國空軍飛到朝鮮去轟炸,已經是一種違憲行為了,這一點杜魯門很清楚。美國政府現在需要的是聯合國通過一個認可武裝干涉朝鮮戰爭的提案。在美國的操縱下,同時也是在蘇聯代表缺席的情況下,1950年6月27日下午15時,聯合國安理會舉行會議,激烈的辯論長達幾個小時,中間宣佈休會幾個小時,直到半夜,一個以聯合國名義公然干涉一個國家內戰的提案通過了:「向韓國提供必要的援助來擊退武裝進攻,並恢復國際和平和該地區的安全。」現在,不但美國已經開始的軍事行動合法了,而且還有了進一步升級的權力。
當麥克阿瑟把要去朝鮮的命令告訴他的座機駕駛員安東尼。斯托裡中校時,中校認為這個老頭兒只是在開個玩笑。麥克阿瑟把四名記者叫到他的辦公室宣佈他的決定,並說可以帶他們前往,只要他們不怕死。麥克阿瑟故意把這個行動說得恐怖和刺激:「這架飛機沒有武裝,同時沒有戰鬥機護航,也沒有把握說出它能在哪裡降落。如果明天出發前見不到你們,我會認為你們去執行別的任務去了。」記者們被這幾乎像冒險電影一樣的氣氛迷住了,表示他們都想去。其實,這是麥克阿瑟的又一次表演。別說這是飛往戰場,就是麥克阿瑟乘機出去遊玩,遠東空軍也不可能讓自己最高司令官的專機單獨飛行。
麥克阿瑟的座機叫「巴丹」號。巴丹是菲律賓呂宋島中部一個省的名字。二戰時,麥克阿瑟統帥部隊在這裡戰敗,7萬名美軍向日本投降,戰俘中後來被日軍虐待而死的達1萬人。「巴丹」號在日本羽田機場即將起飛的時候,天氣極其惡劣。斯托裡中校得到的天氣預報是風暴、有雨和低雲。當他向麥克阿瑟主張推遲一天起程時,麥克阿瑟正在刮臉,斯托裡中校得到的是一句陰沉的回答:「立即起飛!」在4架戰鬥機的護航下,「巴丹」號載著麥克阿瑟、他的5名參謀,還有4名記者向朝鮮半島飛去。
在飛機到達巡航高度時,麥克阿瑟開始抽他的煙斗。美國《生活》雜誌的隨行記者戴維。道格拉斯後來寫道:「麥克阿瑟精神抖擻,兩眼閃閃發光,就像我看見過的高燒病人的面孔。」
當著記者的面,麥克阿瑟口述了一份給遠東空軍副司令帕特裡奇的電報,內容是:立即除掉北朝鮮機場。不做宣傳報道。
麥克阿瑟批准。這個電報意味著:美軍飛機可以越過三八線進行攻擊。記者們知道,美軍的攻擊範圍嚴格控制在三八線以南,這是華盛頓從來特別強調的,原因是擔心蘇聯介入朝鮮戰事。
公開違背華盛頓的命令,對麥克阿瑟來講是個樂趣。這是朝鮮戰爭爆發以來,麥克阿瑟第一次在重大問題上越過總統權限自作主張。如此的狂妄是導致他日後悲劇命運的諸多因素之一。
麥克阿瑟的專機降落在水原機場,這是位於漢城以南的一個美軍機場。在「巴丹」號還沒有起飛的時候,水原機場就遭到人民軍飛機的攻擊,跑道頂端的一架C.54型飛機著火了。跑道本來就很短,起火的飛機又使跑道縮短了20米。更為嚴重的是,當「巴丹」號向水原機場的跑道下滑的時候,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架人民軍的雅克式飛機,直衝「巴丹」號而來。機艙內所有的人都驚叫起來,只有麥克阿瑟興奮地說:「看,我們的飛機正在接它廠靠著斯托裡靈巧的規避動作,」巴丹「號安全降落在水原機場。這時,跑道頂端的那架C-54飛機還冒著濃煙。
麥克阿瑟穿著一件咋嘰襯衫和一件皮夾克,軟帽皺著,他胸前掛著架望遠鏡,戴著在這個陰沉的天氣中顯然沒有什麼實用價值的墨鏡,走下了他的「巴丹」號。迎接他的是美國高級官員丘奇準將、穆喬大使,南朝鮮方面是陸軍參謀長蔡秉德,還有李承晚。李承晚看上去失魂落魄,要不是穆喬的堅持,丘奇將軍根本就不會讓一個南朝鮮方面的人到機場來。麥克阿瑟還是擁抱了李承晚,並在穆喬的帶領下,走進機場邊上的一所破爛的校
捨,這是美軍顧問團現在的所在地。
麥克阿瑟問起戰局。李承晚描繪了險惡的局面。當問到蔡秉德時,這位看上去不怎麼像軍人的胖子參謀長回答說,他要招募200萬青年入伍。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信口胡謅。48小時後,蔡秉德參謀長就被解取了。麥克阿瑟站起來,說:「到前沿去看看。」
丘奇準將馬上反對,因為距離這裡只有20公里的前沿戰爭狀況誰也說不清楚。麥克阿瑟幣容反駁,再說了一遍:「到前沿去看看。」
參謀人員找來一輛幾乎快散架的老式黑色道奇轎車讓麥克阿瑟坐,記者們坐吉普車,這個小小的車隊逆著清逃士兵的洪流往北,來到漢江邊。麥克阿瑟向漢城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座燃燒的城市。他從嘴上取下煙斗,說:「我們上那座山上去看看。」
所有的人步行,跟著這個70歲的美國將軍往山上爬。隨行的惠尼特將軍後來回憶道:天空中,迴盪著跳彈的尖嘯聲,到處散發著惡臭,呈現著劫後戰場的一片淒涼。所有的道路上擠滿了一群群備受折磨、滿身塵土的難民。這場面足以使麥克阿瑟相信,南朝鮮的防衛潛力已經耗盡。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共產黨的坦克縱隊從漢城沿著少數幾條完好的公路直取半島南端的釜山了。那時,整個朝鮮就是他們的了。
麥克阿瑟自己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被擊敗的、潰散的軍隊形成一股可怕的逆流。南朝鮮軍隊完全是在狼狽潰逃……潰不成軍……氣喘吁吁的軍隊……被滿身塵土、擠來擠去的逃難人群擁塞得不能舉步。
在山上,麥克阿瑟待了一個小時。除了指著漢江上那座被炸毀的大橋殘留的橋身說了一句「炸掉它」之外,麥克阿瑟一直沒有說話。
回到水原機場邊那所破爛的校舍,麥克阿瑟和李承晚又談了一個小時,之後,他飛回了東京。麥克阿瑟向李承晚許諾會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同時,據他後來在回憶錄中的說法,當時,一個完整的作戰方案已經在他的腦海裡形成,包括建立美軍的立足點和策劃幾個月之後震驚世界的仁川登陸。
現在的問題是,美國必須出動地面部隊。麥克阿瑟回到東京,對記者明確表示:「給我兩個美軍師,就能守住朝鮮。」
麥克阿瑟又犯了個惹是生非的錯誤。美軍出動地面部隊,必須經過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討論,並且只有總統才有權發佈命令。為了讓自己和總統較勁兒的遊戲更加明確,他對記者們說:「我會向總統建議出動兩個美軍師,但不知道總統是否會採納我的建議。」
緊接著,麥克阿瑟在沒有華盛頓授權的情況下,於30日訪問了台灣。「巴丹」號因故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了,可蔣介石還是興奮地等待著。麥克阿瑟於朝鮮戰爭爆發後的此次台灣之行,到底與蔣介石達成了什麼政治交易,至今還是一個謎。但蔣介石堅決要求出動3.2萬名士兵參戰的事很快就見了報紙。麥克阿瑟擅自對台灣的訪問引起了杜魯門極大的反感,而對此最敏感的,莫過於中國共產黨人。麥克阿瑟的台灣之行,徹底地把自
已與新中國對立了起來,這對日後朝鮮戰爭的發展和結局起著微妙但的確又是重要的作用。
還是6月27日這一天,美國三軍參謀長經過徹夜研究,終於得出結論:光靠美國空軍的介入是無法挽救南朝鮮局勢的。
可動用地面部隊就意味著美國在朝鮮全面參戰,這是一個有關國家利益的、萬分敏感的問題。在很長的時間裡,美國的全球戰略重點始終在歐洲。對於遠東,美國沒有大規模介人的計劃。
而且,美國人心理上的大患是蘇聯,朝鮮戰爭如果升級,一旦蘇聯介入,對美國來講是絕對的麻煩。所以,沒有人敢向總統提出這個建議。但是,到了28日,關於朝鮮戰局的危急情況不斷地報來,尤其震驚了華盛頓的是,漢城已經被北朝鮮軍隊佔領。於是,三軍參謀長們堅定地認為,除了出動美國的地面部隊之外,絕對沒有其他辦法了。上午,參謀委員會提出了一個謹慎的戰爭升級計劃。
28日深夜,麥克阿瑟又向華盛頓發出了一個長達2000字的電報,詳細闡述了南朝鮮軍的處境,說這支軍隊「完全喪失了反擊的能力」,淮一的希望是「在朝鮮作戰區域投入美國地面部隊」。他希望「從日本抽調兩個師的兵力,供初期的反攻使用」。
在電報的最後,麥克阿瑟又使用了那種「要麼聽我的,要麼就拉倒」的狂妄口氣:「除非明文規定在這一飽受戰火躁路的地域充分使用陸海空戰鬥部隊,否則我們的任務將是無謂地付出大量生命、金錢和榮譽的代價,最糟糕的甚至可能會在劫難逃。」
麥克阿瑟半夜發來的電報把美國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弄得焦灼不安。他連夜召集五角大樓的高級會議,與麥克阿瑟通過電傳開始了辯論式的探討。
華盛頓先發出的電文如下:陸軍部一號你的C56924電報提議授權一事,將由總統做出決定,這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供他考慮。同時,根據參謀長聯席會議當晚早些時候發給你的指示,授權你向釜山基地派遣一個團的戰鬥隊。這一點將在上午八時舉行的電傳打字會議上詳細闡述。
麥克阿瑟的回電顯得很不耐煩:遠東司令部一號現在你們的授權確立了可以在朝鮮使用地面作戰部隊的基本原則,但並未對在目前形勢下採取有效的行動給予足夠的自由。我的電報提出的起碼要求仍未得到滿足。時間緊迫,要求刻不容緩地做出一項明確的決定。
柯林斯認為麥克阿瑟不應該使勁兒地催促總統,因為事情重大:陸軍部二號我出席了白宮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的會議,當時總統做出決定,授權按照參謀長聯席會議第84681號文件所確定的權限採取行動。我認為,決定的精神表明,總統希望與他的高級顧問們經過慎重考慮後再授權美國作戰部隊進入戰區。
柯林斯等了一會兒不見麥克阿瑟的回話,於是接著說:在你
派遣一個團的行動完成時,總統會對是否派遣兩個師的問題做出決定。然後是句問話:這樣是否滿足了你的要求?
電傳過去後,麥克阿瑟再也沒有回答。柯林斯看著沉默的電傳機既尷尬又難以忍受,他知道,這是麥克阿瑟慣用的一種傲慢的沉默。
早上,柯林斯終於向杜魯門總統報告了麥克阿瑟的請求。
上午9時30分,杜魯門在白宮召開戰爭委員會會議。經過研究,會議否決了蔣介石參戰的請求,並且決定派兩個美國師進入朝鮮戰區。
決定的做出是艱難的。派遣美國地面部隊參戰,意味著美國在戰爭的門坎上已經把腳邁了出去,而且一步邁到了遙遠的遠東。對於麥克阿瑟的傲慢口氣,杜魯門現在只能忍下去了。
在回答共和黨反對派的質問時,杜魯門說:「我不想到處揚言是我要麥克阿瑟如何行事的,他現在不是美國將軍了,他是在為聯合國辦事。」
這時的杜魯門和他的高級官員們沒有想到,戰爭這隻腳只要邁出去,就只剩下一條路了,那就是一直打下去。美國出兵參戰的決定,使成千上萬的美國青年陷入朝鮮戰爭達三年之久。
三年後,躺在裹屍袋裡回到美國的年輕士兵達數萬人。同時,杜魯門和他的高級官員們更沒想到的是,他們在朝鮮戰場上的對手不是他們一直擔心的蘇聯,也不僅僅是北朝鮮人民軍,而是一個對於美國人來講十分神秘的國家——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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