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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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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王樹增]遠東朝鮮戰爭[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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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7:21 |只看該作者
  2月6日,在給美軍以極大的殺傷之後,中國軍隊放棄了修理山陣地,開始向後撤退。
  美軍士兵在戰壕中開始享受南朝鮮民工運上來的香煙、點心、乾燥的襪子以及郵件。戰後有人仍記得,那一天,在修理峰瀰漫的硝煙中,薩馬中士讀信的聲音:「親愛的,你現在在干什
  麼?告訴我……」
  中國第三十八軍在朝鮮戰爭的第二次戰役中獲得了「萬歲軍」的稱號,這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歷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但是,這之後,在這個軍的軍史上記載的卻是一段無比慘烈的戰鬥經歷,這就是從1951年1月底開始的漢江阻擊戰。
  阻擊戰是1月28日於前沿陣地泰華山開始的。泰華山陣地與西邊的第五十軍的阻擊陣地相連,山下的公路向東可通利原,西北可通漢城,這是聯合國軍北進的必經之路。在第三十八軍的正面,是美軍騎兵第一師和美陸軍第三師的進攻部隊。
  最先迎擊聯合國軍進攻的,是第三十八軍—一二師三三六團的五連。
  五連堅守的陣地是泰華山主陣地的前沿,名字叫草下裡南山。
  五連連長徐恆祿,山東莒縣人,時年27歲,在國內戰爭中曾屢立戰功。當五連發現美軍進攻的時候,他正在陣地最前沿的331高地,在這個高地上堅守的是六班。當六班負責觀察的士兵報告說:「遠處的公路上多了一棵樹!」的時候,徐恆祿舉起望遠鏡一看,不禁渾身一緊:是敵人,至少有一個營的兵力和十幾輛坦克,正分三路向五連陣地草下裡南山運動。
  徐恆祿知道,最激烈的戰鬥終於來了。
  他立即命令隱蔽在後山的部隊上來,並且嚴令不准暴露目標,以防止美軍的炮火殺傷。然後他把兵力佈置在公路邊的灌木叢中,以等美軍走近了再給予其突然襲擊。
  徐恆祿的想法實現了。美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遭到來自公路兩面灌木叢中的猛烈射擊。美軍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展開隊形,集中炮火向灌木叢轟擊,一個連的美國步兵也向灌木叢衝擊而來,但是,灌木叢中卻沒有了中國士兵的影子。美軍正不解的時候,密集的子彈又從右翼突然射來,緊接著,在手榴彈的煙霧中衝出十幾名端著刺刀的中國士兵,美國兵丟下傷員和死亡士兵的屍體,一窩蜂似地向後逃命。
  美軍軍官知道,自從他們開始向北攻擊以來,現在才是真正遇到中國軍隊的阻擊線了。
  五連的突然襲擊確實奏效了。但是,接下來的戰鬥他們便開始流血犧牲了。
  第二天天一亮,美軍按照李奇微「火海戰術」的原則進行的火力準備開始了:數十門火炮加上30多輛坦克一起向小小的草下裡南山陣地轟擊,使整個陣地如同被犁過了一遍一樣。蹲在防地洞裡的中國土兵被濃烈的硝煙嗆得喘不上氣,士兵們的耳膜被震出了血。炮火整整轟擊了一個小時才減弱,八架飛機緊接著來了,輪番扔下大量的凝固汽油彈,草下裡南山整個山包都燃燒了起來。徐恆祿擔心在最前沿的三個警戒戰士,於是他冒著炮火向前跑,炮彈在他的前面爆炸,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已在連隊的支委會上做了決定:把連隊的主要幹部分散開,要死別一塊死,只要還有一個人,就堅決指揮部隊打下去!
  到了最前沿,徐恆祿有點轉向了:工事沒有了,原來的山包也沒有了,樹木被炸很東倒西歪,沒有倒下的樹燃燒著如同一支支火炬。看不見那三個戰士的影子。他估算出大致的位置,用手扒開滾燙的土,結果,扒出來一個活的,一個負傷的,最後的一個已經犧牲。
  突然,被徐恆祿從全中扒出來的那個活著的戰士說:「連長!
  敵人上來了!」
  兩個營的美軍,在坦克的掩護下,向草下裡南山陣地開始了進攻。
  五連各排堅守的陣地幾乎同時開始了殊死的搏鬥。雙方士
  兵一直在互相膠著的狀態中,對陣地進行著反覆的爭奪。
  中午的時候,美軍退下去了。
  草下裡南山陣地上還活著的中國士兵們此時反而沒有了恐懼和緊張,他們只是感到又渴又餓。戰鬥前還可以吃陣地上的雪,但現在陣地上已經沒有雪了。炒麵放在嘴裡,嘴裡一點唾液也沒有,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排三班長牟林向徐恆祿要了塊乾淨的手絹,帶上三個戰士和三袋炒麵,爬出去好遠才找到一片雪地。他把手絹上灑上一層雪,再灑上兩把炒麵,然後包起來,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讓雪融化,這樣「蒸」出來的炒麵團軟軟的,潮濕著,還有點溫熱。他把他製造出來的這種食品帶回陣地上,獲得了一片驚訝和讚許之聲。
  12時30分,吃飽了的美軍士兵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這次兵力增加到一個團。
  草下裡南山陣地曾一度丟失,但在徐恆祿帶領的反擊下又奪了回來。當美軍再次開始進攻的時候,五連100多人的隊伍只剩下了20多人。團指揮所上來個通信員,帶來了給徐恆祿和一排長記功的決定和一個命令,命令他們至少還要堅持五個小時。
  美軍士兵上來了,他們發現向他們頭頂上砸下來的,除了手榴彈之外,還有石頭。
  六班長王文興負傷了,但是他堅決不下去,在反擊的時候,他再次負傷,倒在地上不能動了,徐恆祿抱起他準備給他包紮,突然,腿已經斷了的王文興拿著兩顆手榴彈跪了起來,臉上似乎還有一種微笑。他說:「連長,反正我活不成了,就是死也要死個夠本!」
  王文興掙脫開徐恆祿,順著山坡向正在往上爬的美軍士兵滾了下去,一直滾到美軍士兵的中間,然後,他懷中的手榴彈爆炸了。
  徐恆祿兩眼發紅,舉起槍喊:「為六班長報仇!」
  戰士們端著刺刀,向山下撲去!
  美軍士兵驚慌地向了退去。
  五連以幾乎全部傷亡的代價,把草下裡南山陣地堅守到了上級規定的時間。
  在第三十八軍—一二師三三四團二營九連的阻擊陣地上,有個叫潘天炎的中國士兵。一個團的美軍向他所在的陣地進行了猛烈的炮火轟炸和反覆的進攻,最後,他所在的九班陣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潘天炎18歲,個子很小,所以當美軍再次向這個陣地攻擊的時候,美軍軍官舉起望遠鏡一看,認定這個陣地上已經沒有活著的中國士兵了。這時的潘天炎正因為肚子疼在蹲著拉屎。敵人上來了,他提起褲子就干開了。潘天炎人小心眼多,他把六顆手榴彈捆在一起放在工事前邊,用一根電線連接上所有的技環,自己躲在一邊,等敵人上來之後,他一拉電線,炸倒了一片。美軍士兵又摸上來的時候,他突然喊了一聲:「同志們!敵人上來了!」美軍士兵聽見這突然的一聲喊,全趴在地上不動了,他跳起來就扔手榴彈。美軍弄不明白這個陣地上到底有多少中國士兵,於是開始打炮,炮擊完畢之後加大兵力再進攻。最後,小個子中國士兵潘天炎準備死了,他奔跑在陣地上根本不隱蔽自己,手榴彈和卡賓槍一齊使用,就在他決心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時候,增援陣地的部隊上來了。中國士兵們很羨慕這個勇敢而命大的小個子兵。後來文工團的演員還專門為他的事跡編了一段單弦,單弦在志願軍各部隊廣泛傳唱:「有一位青年戰士,叫做潘天炎,打退鬼子的九次衝鋒,軍功章佩帶在胸前。」
  2月2日,三三四團三營九連阻擊陣地上所有的防炮洞全部被美軍的炮火和飛機炸毀。在彈藥耗盡,人員嚴重傷亡的情
  況下,九連被迫放棄陣地。為掩護戰士們的撤退,三排副排長王青春主動一個人在陣地上留下來吸引敵人。當戰士們剛剛撤退下來的時候,美軍就包圍了陣地。王青春打完了最後一顆子彈,安然地拆壞了武器,然後仰面躺了下來,美軍士兵向他的頭部開了槍。
  九連打到最後剩下不到30人,在側翼陣地丟失,連隊所在陣地處在三面包圍的危急情況下,全連沒有一個人主張撤退。
  激憤的三營營長於是命令把營指揮所前移,表示陣地上只要還有一個人,陣地就不能丟失。
  在三三七團的陣地上,一個被稱為「戰士的母親」的班長姜世福的犧牲個戰士們萬分悲痛。姜世福是一位面容消瘦,性格穩重的人,平時關心士兵無微不至,士兵們都很喜歡他,說他像自己的母親一樣。他所在的三連在阻擊戰鬥中因為傷亡巨大不得不從陣地上撤退。指導員白廣興最後一個離開陣地時,發現了已受重傷的姜世福。姜世福的雙腿已經被炸斷,腹部也受了槍傷,血快要流乾了。指導員要背他下去,他醒來了,他向指導員說:「我掩護,你快走!我求你一件事,跟同志們說我姜世福沒向敵人低頭!」指導員堅持把姜世福背下去,這時美軍又衝上來了。姜世福懇求指導員立即轉移。無奈中指導員走了。姜世福坐在陣地上,身下是一片鮮血。直到美軍士兵像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樣把他圍住的時候,姜世福從容地拉響了藏在身上的兩顆手榴彈。
  第三十八軍的軍、師、團主要指揮員,都是從瀋陽晝夜兼程趕回前線的。所有回瀋陽參加集訓的幹部,千里迢迢地回到瀋陽,僅僅進行了個開幕式,看了一場為開幕式助興的京劇,就接到了立即回前線的命令。因為美軍的全線反攻開始了。在往前線趕的時候,副軍長江擁輝遇到了從前邊送下來的大批傷員。
  第三十八軍的傷員看見自己的首長,不免牢騷滿腹:「敵人搞的是火海戰術,山頭都炸平了,草木都燒光了,守在山上真窩火!」
  江擁輝知道,第三十八軍的士兵們所遭遇的遠不止這些。
  第三十八軍在漢江南岸的阻擊,不但傷亡巨大,而且險象環生。2月2日夜,美軍居然模仿中國軍隊的戰法,美第二十四師的一個團竟以夜行軍滲透到中國防線的後方來了。第三十八軍—一三師的側後發現美軍,炮彈已經打到師指揮所了。軍指揮部立即命三三八團連夜奔襲山中裡解圍。三三八團行動神速,插得堅決勇敢,終於把滲透到中國軍隊後方的美二十四師十一兒團的兩個營基本上殲滅了。三三八團的官兵作戰英勇,也傷亡巨大,戰後中國軍隊的戰地救護隊滿山遍野地搶救負傷的中同士兵。在狼藉的戰場上,一個犧牲了的中國士兵的身邊,岩石上刻著一道又一道的線條,活著的老戰士說,那記錄的是打死美國兵的數字。美軍的傷亡同樣巨大,戰鬥結束後中國軍隊用電台和美軍指揮部聯繫,讓他們來運走美軍士兵的屍體和傷員,中國軍隊可以保證其安全,結果美軍真的派來了直升機,來來回回地運了整整一上午。
  2月7日,中國第五十軍和第三十八軍同時接到彭德懷命令:第五十軍主力撤至漢江北岸組織防禦;第三十八軍繼續留在南岸遲滯敵人。
  就是在那一天,沒能來得及戀愛就從炎熱的武漢街頭走向寒冷的朝鮮戰場的第三十八軍—一四師三四二團一營營長曹玉海,在戰鬥中犧牲了。
  當日,三四二團二、三營在巖月山的陣地失守,一營的陣地350.3高地因位置突出,成為美軍猛烈攻擊之地。戰鬥前,軍指揮部專門把戰鬥英雄一營營長曹玉海叫來,當面交代任務。美
  軍的攻擊空前強大,很快,二連的陣地就失守了。為了奪回陣地,曹玉海帶領部隊頑強反擊,一直堅守到最後人盡彈絕的危急時刻,曹玉海飲彈倒下。教導員方新接替他的指揮,並且向團指揮所報告:「營長在打退敵人第四次進攻時犧牲。」方新說完,停頓了一下,突然,他提高了嗓門,「我向黨保證,全營血戰到底!」
  就在曹玉海倒下的地方,27歲的營教導員方新,在美軍衝上陣地的時刻,抱起一枚迫擊炮彈跳進了敵群。
  中國士兵與美軍在漢江南岸以血肉相搏的時候,正是中國傳統節日春季來臨之際。
  在中國阻擊陣地的前沿,美軍架起了巨型喇叭,向堅守陣地的中國士兵用漢語喊話。聲音是個軟綿綿的女聲:「共軍士兵們!你們今天過年啦,可你們呆在山上多苦!吃不上飯,喝不上水,腳也凍腫啦。」
  「我們聯合國軍隊,是為了解放朝鮮來的,聯合國已經宣佈你們是侵略者!」
  「投降吧!中國人!」
  同時,美軍飛機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撒下不少傳單。在一張寫有「恭賀新年」四個大字的傳單背面寫著:「新年在望,可是你老婆在家還不起賬,你很可能死在外國的戰場上。」
  陣地上,中國士兵們有不少人是因為炊事員破天荒地送來了肉,才知道今天是春節。第三十八軍雖然戰鬥殘酷,但是這個春節卻搞得很熱鬧。軍機關組織幹部帶上乾糧、木炭、糖水;甚至還有肉上陣地慰問,文工團的演員們也不顧危險上前沿為士兵們演出。送上陣地的慰問品,不少是從中國國內運來的,戰士們攥著分到的幾塊彩色紙上寫有「中國製造」的糖果都捨不得吃。後來,直到許多士兵永遠地倒在了朝鮮堅硬的凍土上的時候,那幾塊糖果依舊揣在他們最貼胸的口袋裡。
  春節過後的幾天裡,在阻擊美軍猛烈進攻的時候,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時常聽見這樣吶喊:「同志們!東線部隊打了大勝仗啦!敵人的猖狂長不了啦!」
  其時,彭德懷之所以命令西線的中國第五十軍和第三十八軍不惜一切代價遲滯美軍北進的速度,是因為在戰場的東線,一場驚心動魄的反擊作戰正在策劃著。
  這就是著名的橫城反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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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7:38 |只看該作者
損失最嚴重的一仗  

  就在西線的中國第三十八軍、第五十軍用血肉之軀阻擊聯合國軍向北反攻的時候,東線向橫城和抵平裡地區北進的聯合國軍以快於西線的速度一路推進,於是從整個戰線上突出了出去。
  戰場上出現的這種狀態,使正對戰場局勢十分憂慮的彭德懷突然感到扭轉被動局面的機會可能來了。
  戰場上的戰機稍縱即逝,必須果斷地抓住且利用。
  2月5日,彭德懷電令第四十二軍和北朝鮮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對東線北進的聯合國軍進行阻擊,以減輕西線中國阻擊部隊的壓力。同時,鄧華指揮的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六十六軍奉命向東移動,以待尋找戰機。
  彭德懷已經在腦海中勾畫出了一個於東線打反擊的初步設想,但是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死死地頂住西線,將大兵團快速集中於東線,對相對
  較弱的南朝鮮部隊進行規模較大的反擊,如果反擊成功,將會很大程度上緩解目前中國軍隊節節撤退的局面,也許還可能令聯合國軍的攻勢停止。但是,彭德懷心裡很明白,在東線組織起反擊行動,至少要具備三個條件:一、東線聯合國軍北進的位置形成前突態勢;二、參加反擊的部隊能夠及時到達戰鬥發起地點;三、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西線阻擊聯合國軍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必須能夠把攻勢兇猛的美軍阻擊在漢江附近,如果在向東線調動大部隊的時候,西線的阻擊防線垮了,那麼別說反擊,整個戰線將面臨全面崩潰。
  2月9日,聯合國軍在東線的態勢為:美第二師二十三團和一個法國營被中國第四十二軍阻擊於批手裡以北;南朝鮮第八、第五師進至到橫城以北的豐水院、上蒼峰裡、釜洞裡、梅田裡一線;再往東,南朝鮮第七師、第九師以及首都師則拖後於下珍富裡、江陵一線。至此,展開於砥平裡和橫城一線的聯合國軍已經從整個戰線突出。
  此時,美第二師的三十八團及荷蘭營,美第二師師部及其九團尚在原州,美第七師及空降一八七團在他們的後面,於是,東線上突出的聯合國軍相對孤立了。
  在西線阻擊的中國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雖然阻擊線在一點點地後退,但還是在很大程度上遲滯了美軍的向北推進。
  鄧華指揮的東線各集團軍已快速到達了預戰位置。
  戰機成熟了。
  但是,彭德懷依舊還有一個難以決斷的選擇。聯合國軍在砥平裡和橫城一線有兩個突出部,先打哪一個更為有利呢?彭德懷三思而後考慮先打砥平裡。他在7日打給各軍的電報中指出:「根據面前情況,須集中三個軍主力首先殲滅砥平裡附近之敵為有利。請鄧華同志速與四十二軍司令部靠攏,以便與各軍取得聯繫,如何部署,請鄧速決速告。」電報發出後不久,彭德懷又突然改變了決定,他立即再打電報給各軍:(一)砥平裡地區據已知敵軍為美二師、二十四師各一部及法國營合計為八到九個營,如我攻擊該敵一晝夜不能解決戰鬥,則利川地區之英二十七旅、南朝鮮第六師及原州附近的美二師三十八團與美七師均可來援,南朝鮮第五、第八師與美空降兵一八七團亦會策應,假如我兩晝夜不能解決戰鬥,則水原防線之美軍亦可能抽出二至三個師東接,這樣萬一吃不下,打成消耗戰,甚至洪川至龜頭裡公路被敵人控制,則我將處於極為不利情況,這一步必須充分估計到。
  (二)根城地區據已知敵軍為第五、第八師及美七師一部空降兵一八七團,但南朝鮮第五、第八師較弱,我可集中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六十六及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把敵人打亂的把握較大。如果估計得手,再向原州及以南擴張戰果,這樣可能將敵人的整個部署打亂,對我而後作戰有利……前電提出先打砥平裡,此電決定先打橫城附近之敵,如無意見,則請鄧金韓依具體情況部署之。
  彭德懷的顧慮是明顯的:對於火力強大的美軍和法國營,無論中國軍隊在兵力人數上佔何等優勢,還是沒有打下來的把握,不如先挑戰鬥力較弱的南朝鮮軍隊來打。
  橫城反擊戰於1951年2月11日晚開始。
  鄧華兵團首先的反擊目標是橫城西北的南朝鮮第八師,他們並期望由此打開缺口,向原州的美軍防線進擊。具體部署為:
  第四十二軍(配屬第三十九軍—一七師及炮兵二十五團一營),以一二四、—一七師為先頭部隊,向橫城西北鶴谷裡、上下加雲防線進攻,切斷南朝鮮第八師的退路;以一二五師前出至橫城西南介天裡、回巖峰地區,阻擊敵原州方向可能出現的援助,並策應第六十六軍作戰;以一二六師配置於砥平裡以北地區,繼續牽制砥平裡之敵。第四十軍(配屬炮兵二十九團一、三營)由正面向橫城西北的南朝鮮第八師突擊。第六十六軍以一九六、一九七師向橫城東南方向突擊,切斷橫城之敵的退路。第三十九軍為預備隊,配置於龍頭裡東南地區,逼近砥平裡,如果反擊作戰開始後砥平裡敵人南逃,予以堅決追擊。
  2月11日,下午,彭德懷以個人名義致電人民軍前指及各軍團長並報金日成:「此役志願軍以四個軍主力由西向東打,為使這一戰役獲勝,關鍵在於人民軍和志願軍第六十六軍能否按預定部署完成斷改退路。此一戰役勝利是鞏固以往的勝利,擴大中朝兩軍反侵略戰爭的國際影響,爭取時間整訓部隊,否則,敵將破壞我軍休整計劃。所以,此役是特別重要的。望請同志轉告各級幹部和全體戰士,大家努力發揮積極性,克服困難,要求你們英勇頑強地消滅敵人!預祝毛澤東與金日成領導的人民軍隊勝利萬歲!」
  土氣可鼓不可洩。
  但是,對這次橫城反擊作戰是否能取得勝利並達到預期效果,彭德懷心裡依舊不踏實。在他給各軍發出電報之後,他給毛澤東緻密電如下:因砥平裡反擊之敵均有相當工事,因此估計砥平裡之敵一兩天難以解決戰鬥,現改為攻擊橫城周圍之南朝鮮第五、第八兩師及美七師之十七團、空降兵一八七團,已於十一日黃昏開始。如能求得殲滅故五六個團,估計可能暫時穩定戰線半個月,如反擊不得成功,敵將瘋狂追擊。我軍在三八線很難立穩腳。目前,只有堅決反擊,不惜一切代價,爭取勝利,爭取時間,穩定局勢,否則將會付出更大代價,困難亦更多。
  無法知道毛澤東讀到這份電報時的心情。
  毛澤東要求彭德懷立即發動第四次戰役,並把中國軍隊的戰線向南推進到三六線上去,而目前的戰場局勢是:西線的中國軍隊不得不向三八線以北後退。
  2月11日黃昏,中國軍隊的四個軍開始了向橫城地區的大規模反擊作戰。
  中國第四十軍負責正面攻擊的目標是南朝鮮軍第八師。
  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和政委袁昇平把—一八師和一二零師放在了第一梯隊的位置上,主要的突擊力量是年輕的師長鄧岳指揮的—一八師。溫玉成不但把軍主要炮兵力量配給了這個師,還將作為預備隊的一一九師中的主力團三五五團加強給了鄧岳。而一二零師的任務是:首先打開南朝鮮第八師堅守的聖智峰和800高地,以保證—一八師攻擊路線上側翼的安全。這個部署沒出各師指揮員的意外,因為以往的仗就是這麼打的。
  第四十軍的士兵中流傳著這麼一個順口溜:—一八打,—一九看,一二零圍著團團轉。
  鄧岳的一一八師再次證明了中國軍隊大膽迂迴分割包圍的戰術的有效。
  鄧岳在研究地圖的時候發現,在—一八師主攻方向的正面,有一個兩條公路匯合的「丫」字形路口,這顯然是一旦攻擊開始,善於逃命的南朝鮮士兵潰逃的必經之路。要想不打擊潰戰,更
  多地消滅敵人,就要派部隊插進去,封堵這個「丫」字形路口。令—一八師其他軍官驚訝的是,鄧岳一反以小部隊穿插的慣例,他要派一個整團插過去。從攻擊開始線至那個「丫」字形路口,足有25公里,而且穿插部隊必須在黎明前插到位並且佔領路口,才能把正面南朝鮮第八師二十一團的後路真正封死。
  多年以後,西方的軍事史學家仍對中國年輕師長鄧岳的戰法稱讚不已:兩個團從正面並肩突破,一個團從中穿插到後位。
  險棋!新奇!
  鄧岳放在正面的三個團並非一線進擊,而是互相配合,互相掩護:三五三團在左,三五四團在右,以並肩突破南朝鮮第八師二十一團的防禦陣地,而負責穿插的三五二團從兩個團中間滲透進去,直插敵後。這樣做是為了加速迂迴發展迅速。鄧岳不信南朝鮮的一個二十一團能經得住中國軍隊三個團的衝擊!
  三五二團,是鄧岳手中的主力團,向以敢打敢拚而聞名。這個團的團長羅紹福是個老紅軍,曾是鄧岳的老班長。
  反擊戰一開始,—一八師就迅猛地向南朝鮮軍隊的陣地衝擊而去。左翼的三五三團一個小時之內就突破了南朝鮮軍隊兩個連的防禦陣地。右翼的三五四團二營僅用了半小時就攻佔了當面的阻擊陣地,殲滅了南朝鮮軍的一個加強連。三五二團趁這兩個團正打得激烈的時候,迅速向敵後發展。他們在前沿沒有受到阻擊,但是,在經過一個叫上榆洞的地方時,參謀長冷利華被敵人的阻擊炮火擊中犧牲。冷利華1939年入伍,身經百戰,三次當選戰鬥模範,他的死令戰士們悲痛不已。
  三五二團七連是穿插的尖刀連,他們在冷利華犧牲的地方,與一個排的南朝鮮士兵相遇。七連的士兵兇猛地衝上去格鬥,整個南朝鮮搜索排無一人生還。三五二團逐漸脫離大部隊的戰線,獨自深入到了敵後。進入一座大山中之後,朝鮮嚮導迷了路,七連長張洪林依靠指北針,在厚厚的積雪和迷宮一般的溝壑中帶領士兵頑強前進,他們終於到達了地圖上指示出的一座高地。上了高地,看見正前方的小山上有吸煙的星火。小山上的南朝鮮士兵萬萬沒想到,在距離打得正熱鬧的前沿還有幾十公里的地方,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3000名中國士兵正在悄悄地通過。
  只要敵人沒有發現,三五二團就向前奔。在公路上,不時地看見從前沿逃下來的南朝鮮士兵在路邊橫躺豎臥,他們看著這支幾千人的隊伍在黑暗中急行軍,由於沒想到竟能是中國軍隊,因此根本不予以理會。有些南朝鮮士兵覺得跟著大部隊逃命安全,於是就踉進了三五二團的隊伍,中國士兵也不知不覺,他們這樣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在向後傳口令時因為不會說漢語,才被中國士兵發現繳了槍,由於帶著俘虜不方便,於是中國士兵把這些南朝鮮士兵推到了一邊繼續趕路。
  六個小時後,三五二團接近了那個「丫」字形的路口。
  突然,前邊燈光大作,一隊由100多輛汽車組成的敵人的車隊迎面開來。
  三五二團沒有猶豫地撲了上去。
  成束的手榴彈飛起來,汽車頓時燃起大火。混亂一陣之後,數輛坦克衝出來,開始進行還擊。
  這時,一個叫於水林的戰士向坦克衝了過去。
  於水林,個大身長。戰前班裡分到兩顆反坦克手雷,他搶了過來。這種手雷很大,手榴彈袋裝不下,別在腰上跑起來又不對勁兒,於是他就把手雷放在自己的米袋子裡,米袋子的一頭是炒麵,一頭就是這兩個大傢伙。行軍時怕把手雷丟了,就把袋子口系得很緊。現在,當他向坦克衝上去的時候,袋口怎麼也解不開了,於水林急得沒了主意。班長以為他害怕了,衝他喊:「於水
  林!你到底有沒有決心?「情急之下,他一使勁,硬把布袋撕開了。他拿起反坦克手雷,一直衝到巨大的坦克面前,把手雷往坦克的履帶中一塞,巨響之後,坦克被炸毀了。於水林連續炸毀兩輛坦克,又端槍追擊從坦克中跳出來的美國士兵。戰鬥中他的右臂連中數彈,鮮血染紅了他的軍裝,他就用左手舉著手榴彈繼續追擊敵人,就這樣,他抓到了八個美國士兵。
  三營教導員翟文清當時就決定給於水林請功。
  戰爭過去了多年後,三營教導員翟文清已成為一一八師的副師長,他沒有忘記在戰場上倒在他身邊的戰友,包括舉著手雷衝向美軍坦克的大個子士兵於水林。於水林被轉運到後方養傷,之後,就再也和部隊沒有聯繫了。部隊的檔案中只記載了於水林是熱河人。於是,翟文清派人到承德地區去尋找,費盡周折也沒有下落。翟文清不甘心,尋找的努力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直到朝鮮戰爭結束10年後的一天,他終於查到於水林是內蒙古昭烏達盟赤峰縣美麗鄉美麗河村人。
  美麗鄉,一個多麼美麗的名字。
  美麗河村極端貧困。
  於水林是這個貧困村裡最貧困的人。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住在生產隊的馬棚裡。
  他的右臂已經截肢,失去了勞動能力。
  沒有人知道這個衣衫襤褸的殘廢漢子曾經連續炸毀美軍的兩輛坦克,並單臂俘虜了八個美軍士兵。沒有人知道這位孤獨的殘廢漢子是曾在為保衛新中國而進行的戰鬥中榮立過一等戰功的功臣。
  當翟文清副師長千里迢迢地來到美麗河村,終於名見了於水林的時候,他緊緊地抱住他的這個大個子士兵,淚如泉湧。
  當地政府得知於水林原來是個大英雄,於是給他蓋了間房子,還為他找了個女人。結婚的時候,翟文清專門派人把手水林和他的女人接到部隊,還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枕頭,並且特製了一塊很大的英雄匾。後又派士兵把匾專程護送回那個遙遠而偏僻的美麗河村。
  翟文清是個多情而仗義的中國軍人。
  於水林從此每年都會被請回老部隊做客。後升為師長的翟文清又多次到美麗河村去看望一條胳膊的老於。
  當於水林病逝的時候,翟文清師長親自料理了這個老戰士的一切後事。
  當於水林參加的這次戰鬥結束的時候,三五二團擊毀美軍汽車140多輛,榴彈炮20多門,高射機槍1O挺。
  被三五二團殲火的美軍部隊是美第二師的一個裝甲營。這個營奉命增援正在潰敗的南朝鮮第八師,美軍根本沒想到在距離前線幾十里的地方,會遭遇到中國大部隊的突然襲擊。
  美軍戰史資料對這次戰鬥的描述是:韓國一個團的潰敗又一次導致了一場重大的傷亡。當時,美軍一個炮兵連在一支護衛隊的掩護下,正沿著橫城西北三英里一條狹窄公路北上,顯然沒有任何側翼保護。這支部隊是去支援北面幾英里處的韓國第八師的。夜間,中共部隊進行反攻,韓國部隊潰敗逃跑,接著中國人突然向美軍炮兵蜂擁撲來。五百多人中僅三人倖存。
  這是整個戰爭中美軍生命損失最慘重的一仗,大約有五百三十人喪命。這場悲劇是由韓國部隊的潰敗開始的,再加上美國部隊戰術運用不當造成的。
  倖存者中有一位下土,他戰後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中國人在凌晨兩點向我們撲過來。那地方到處槍林彈雨。中國人打倒了最前面那輛車上的司機,整個一列車隊都停止不前了。人人手忙腳亂,只要一個人倒下,中國人馬上就來搶走他的武器。有人喊叫道:『這裡有一個!』我就開了火,但那只是一棵樹。有人又喊道:「我們從這裡衝出去!『我暈頭轉向,好像整個世界在我的腳下爆炸了。真是血流遍野。當時我知道我完蛋了……
  他們派我和另外十四名步兵去保護那些大炮。我們幫忙把大炮弄到車隊裡去,但是我們只有三個人活著回來了。」
  在橫城反擊戰中,另一個中國師創造了一個得意之作——創造了中國軍隊在朝鮮戰爭中一個師在一次戰鬥中殲敵最多、繳獲最多的紀錄。
  這個師是第三十九軍的—一七師,師長張竭誠。
  在橫城反擊作戰中,第三十九軍擔負的任務是牽制砥平裡地區的聯合國軍。根據彭德懷的指示,為了加強橫城方向的突擊力量,決定把第三十九軍的—一七師配屬給第四十二軍。一一七師受領的任務與第四十軍的—一八師一樣:打穿插。
  —一七師出師不利。
  師長張竭誠領受任務後,立即率領部隊向反擊發起線前進。
  趁著月光,全師安全地渡過漢江,經過連續兩個夜晚的行軍,終於接近了目的地龍頭裡。但是,在向龍頭裡靠近的時候,美軍的夜航飛機在距離前沿10公里左右的地方連續轟炸,形成了一道嚴密的封鎖線。在組織部隊通過封鎖線時,副師長彭金高負傷。
  張竭誠剛安排人把彭金高抬下去,又傳來更為不幸的消息:政治部主任吳書負重傷。張竭誠立即組織人把吳書抬過了敵機封鎖區,在一間民房裡,醫生們開始對他進行緊張的搶救。吳書的胸部和頭部都被彈片擊中,鮮血已經把軍裝浸透,他呼吸微弱,臉色蒼白,突然,他顫顫地伸出手來握住了張竭誠的手,叫了一聲:「師長……」之後,便閉上了眼睛。
  到了龍頭裡,開師黨委會,少了兩個常委,氣氛異常沉重。
  張竭誠再次堅決地重申了全師的任務:11日夜,從上吾安裡敵接合部的間隙進入戰鬥,沿藥寺田、倉村裡、琴□裡一線,向橫城西面的夏日、鶴谷裡實施穿插迂迴,務必於12日晨7時前佔領夏日、鶴谷裡公路西側的有利地形,徹底切斷敵人的退路,配合正面攻擊部隊殲滅安興的朝鮮第八師及美第二師一部。其部署是:以三五一團為前衛,攻佔夏日公路,王四九團負責攻佔鶴谷裡,三五零四為師預備隊。
  11日,中國士兵們睡了一個白天,提前吃了晚飯,攜帶了五天的乾糧,並配足了彈藥,每人左臂上繫上了白色的毛巾,16時40分,進入了穿插的出發地,一個叫兒柴裡的小村。大雪茫茫,連親自帶作戰科長到這裡偵察過的張竭誠部分辨不出哪兒是道路了。群工科找來了兩位朝鮮嚮導,一個分給了前衛團,一個留在了師指揮部。
  17時,反擊的炮聲響了,正面攻擊的部隊開始了行動。根據第四十二軍指揮部的指示,—一七師的動作與正面攻擊部隊同時開始,於是,張竭誠命令:「前衛團,出發!」
  —一七師,7000人的隊伍,依照三五一團、師指揮所、三四九團、三五零團、機關、後勤分隊的序列,開始了大規模的敵後穿插。
  公路兩邊的民房在敵機的轟炸中燃燒著,凝固汽油彈的氣味令人窒息。—一七師沿著公路前進,如同在火海中穿行。半個小時之後,全師進入黑暗的山谷,他們悄悄地穿過南朝鮮第八師十六團的陣地左翼,除了尖刀連不斷地與敵人排級規模的搜索隊遭遇之外,一路沒有大的戰鬥,全師一直沒停地向夏日前進著。
  午夜,張竭誠突然接到報告:三五一團走錯路了。核實之後,張竭誠立即調整部署。這時三五一團的電報來了,他們已經知道走錯了,決定翻山去夏日。
  鄧華指揮部來電:正面攻擊部隊已突入敵人陣地,敵人開始向橫城方向潰敗,望穿插部隊按規定時間到達阻擊地點。
  師偵察隊奉命抓個俘虜查問情況。
  師偵察隊在崎嶇的山路上搜索,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兒。
  正著急,發現在雪地中有一根美式的軍用電話線,順電話線前進,見到一個小村落,靠近一間房舍,聽見說話聲,是美國人。排長吳永章一揮手,偵察隊員們撲上去。戰鬥很快結束,抓到30多個美軍士兵,全是黑人,一問,是美第二師九團的一個黑人排,他們擔任著南朝鮮第八師的後方警戒。
  跟上來的三四九團的士兵又帶來一些俘虜,是南朝鮮士兵,他們身上都有一個紅布口袋,這是新兵的標誌。
  所有的俘虜站在雪地上直發呆,他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些中國士兵是從哪裡來的,自己怎麼會在戰線的後方被俘虜。
  部隊繼續前進。翻過一座滿是積雪的大山,上到山頂的時候,士兵們已精疲力竭。天開始亮了,往山下一看,一條公路延伸而來,這就是鶴谷裡。公路上一片寂靜,中國士兵們知道,他們已經跑在敵人汽車輪子的前邊了。
  本來是前衛的三五一團走錯了路。意識到這個錯誤的時候,一群散兵亂哄哄地插進了他們的隊伍,是一群潰退下來的南朝鮮士兵。短暫的交手之後,俘虜說有一條近路可以去夏日,於是就讓這個俘虜帶路。這可真是一條近路,可以說根本沒有路,中國士兵們跟在南朝鮮俘虜的後面,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前進,下山的時候幾乎是滾下來的。南朝鮮俘虜真的把三五一團帶到了夏日。剛到達那裡,就看見公路上的汽車一眼望不到頭地排列著。偵察隊又抓來個俘虜,審問後得知,這是美第二師九團的部隊,以及南朝鮮第八師撤退下來的部分人員,並且他們已經知道中國軍隊到達了這裡,正在搶佔公路邊的高地。
  最先到達的是三五一團的二營。二營沒有猶豫,立即發起了攻擊。雖然眼前的敵人數量至少是二營兵力的一倍。
  中國士兵們把疲勞和飢餓丟在腦後,兇猛衝了過去!美軍和南朝鮮士兵幾乎沒做反抗,就讓中國士兵俘虜和打死了200多人,中國士兵迅速佔領了公路兩側的高地。
  被打散的美軍士兵和南朝鮮士兵全部躲在公路附近的一個山溝裡。
  天已經大亮,跟隨上來的三五一團政治委員彭仲韜看見幾個中國士兵端著槍,凍得縮著脖子,看管著蹲在公路邊的200多名美軍俘虜,頓時嚇了一跳,趕快命令參謀帶一個班和一挺機搶來加強俘虜的看管。
  —一七師,提前半個小時準確地到達穿插目的地,從而卡死了敵人從橫城南逃的路。
  三四九團團長薛復禮為部署部隊佔領所有的要地,正在各個山頭之間奔跑,聽見有人衝他喊什麼,回頭一看,八個南朝鮮士兵正坐在不遠的地方烤火!這些南朝鮮士兵左臂上都紮著新兵的紅布條。他們把戴著美軍軍官帽子、穿著南朝鮮軍官呢大衣的薛復禮當成自己的長官了。薛復禮走過去,拔出手槍就射
  擊,連續兩槍都是不發火的子彈,第三發才響,南朝鮮士兵早跑了。
  張竭誠打電話對薛復禮說:「我看見敵人的坦克跑來跑去,要組織打坦克!把路給堵死!」
  一名叫趙鴻吉的班長帶著幾個戰士,鑽在一座小橋下面對坦克下了手,連續炸毀的兩輛坦克將公路堵死了。
  此時,南逃的敵人開始突圍。
  —一七師開始了頑強的阻擊戰鬥。
  三五一團在最前沿。美第二師九團全力向二營陣地猛烈攻擊,四連在最前面,他們卡在公路上向每一輛企圖突出去的汽車開火。美軍向四連陣地連續進攻,二排出現了巨大的傷亡,陣地上只剩下了副排長和兩名戰士,他們和再次衝上來的美軍士兵扭打在一起,直到—一犧牲。四連把連隊的文化教員、炊事員。
  司號員、通信員都組織了起來,頑強地堅守在連隊的主陣地上。
  五連在連長、指導員及所有連級幹部全部犧牲之後,司號員馬德起代替指揮,始終堅持在陣地上。三連的彈藥全部打光後,士兵們就用石頭,用刺刀反擊美軍的進攻,美軍始終沒有突破三五一團的阻擊陣地。
  從北面撤退下來的敵人越來越多,汽車和坦克把數里長的公路擠得水洩不通,天逐漸黑下來的時候,空中升起了三顆信號彈,中國軍隊的總攻開始了。
  公路上,在連成一片的槍炮聲中,尖厲的軍號聲令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的官兵們感受著世界末日般的恐懼。美軍的飛機在盤旋,扔下的照明彈把戰場映成白晝。到處是汽車和坦克燃燒的大火,中國士兵衝上公路,與聯合國軍士兵混戰在一起。
  午夜時分,戰鬥結束。
  —一七師殲滅敵人3350名,擊毀和繳獲汽車和坦克200餘輛,各種火炮100多門。
  中國軍隊發動的橫城反擊作戰迫使南朝鮮第三、第五、第八師,以及美第二師的一部、空降一八七團開始後撤,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國軍隊在整個戰場上面臨的壓力。
  在中國軍隊發動的反擊作戰的打擊下,東線的聯合國軍有了全線動搖的跡象。但是,就在聯合國軍各部隊不同程度地開始後退的時候,戰線上有一個點卻始終原地未動,這就是美第二師二十三團、法國營以及配屬部隊支撐著的聯合國軍的前哨陣地:砥平裡。
  砥平裡——一個後來無論是美國軍隊、法國軍隊還是中國軍隊都留下了刻骨記憶地方——這些記憶是由一連串的殘酷的血腥場面所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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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8:26 |只看該作者
大雪掩埋的遺骸  

  2月13日晨,面容疲憊的美軍第二師二十三團團長保羅。L.弗裡曼上校站在砥平裡環形陣地的一個土坡上,正等待著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的到來。天空依舊是霧濛濛的,廣袤的雪野十分寂靜,看來司令官的直升機還要等一陣子才能飛來。
  連續兩天兩夜的槍炮聲響徹砥平裡的四周,令這位美軍上校一直處在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聽說中國軍隊大規模地向橫城方向進攻後,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都在迅速潰退。現在,在砥平裡的這個小小的環形陣地上,所有的人都在連續不斷的炮聲中來回跑動 ,指揮所裡充滿大禍臨頭的氣氛。在弗裡曼的「高度戒備,準備迎擊中國人的進攻」的命令下,士兵們徹夜緊握著自動步槍,緊張地等待陣地四周響起中國士兵的膠鞋底磨擦凍土的聲音,以及那直刺心臟般尖厲的小喇叭聲。
  兩天過去了,中國人沒來。
  這天早上,聽不見炮聲了,也許中國人推進到南邊去了?然而,弗裡曼向四個方向派出的偵察隊幾乎同時回來報告說,發現中國軍隊在東、西、北三個方向正在集結部隊。在這一帶上空例行公事的偵察機飛行員也報告說,發現一支龐大的中國部隊正從北面和東面向低平裡接近。另外,早上師部派出的企圖北上與砥平裡取得聯繫的一支偵察隊,走到抵平裡以南大約六公里的地方遭到來歷不明的中國軍隊的襲擊。一切情況再清楚不過了:砥平裡陣地孤零零地嵌在中國人的攻擊線上,二十三團被包圍了。中國人肯定在策劃著一次對這裡的攻擊,只有白癡才會在這裡等著中國人潮水般的攻擊。
  二十三團必須立即撤退。
  弗裡曼決心今天就帶部隊一走了之。整個戰線都向後移動了,二十三團單獨頂在這裡沒有任何道理,但願那個脖子上總是掛著兩顆手雷的傢伙不會把二十三團的這些弟兄們忘了。
  弗裡曼忘不了自己向砥平裡北進時遇到的麻煩。在一個叫做雙連隧道的地方,二十三團由60人組成的偵察隊受到中國軍隊的伏擊,米切爾中尉帶著士兵們丟棄了所有的重裝備跑到山上,這個過程中就有九個新兵因為害怕而落後,他們全部被中國士兵打死了。中國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山上攻擊,弗裡曼派出F連前去營救,結果F連也陷入中國軍隊的攻擊之中,處於投降的邊緣。直到熬到天亮,在飛機轟炸的掩護下,倖存者才被救出來,直升機從那個陣地拉出的屍體比活著的人多了一倍。
  中國人一旦開始攻擊,就決不會輕易停止,他們的頑強和兇猛是著名的。
  最好還是不要跟中國人交手。
  接近中午的時候,阿爾蒙德的直升機來了。
  美第二師屬於美第十軍的管轄。在中國軍隊向橫城的反擊作戰開始以後,越來趨惡化的戰局令阿爾蒙德大發脾氣。他在給李奇微的電話中埋怨,是軟弱無能的南朝鮮軍隊把第十軍給害了。他說:「我的第二師在中國人的攻勢面前首當其衝,遭受重大損失,尤其是火炮的損失,這全是由於南朝鮮第八師倉皇撤退所造成的。該師在敵人的夜間進攻面前徹底崩潰,致使第二師的側翼暴露無疑。南朝鮮軍隊對中共士兵懷有非常畏懼的心理,幾乎把他們看成了天兵天將,當中國軍隊出現在南朝鮮軍隊陣地上時,許多南朝鮮士兵頭也不回地飛快地逃命!」
  阿爾蒙德一下飛機,立即就砥平裡的問題和弗裡曼進行了認真的研究。他聽取了弗裡曼關於立即撤退的建議及其理由,阿爾蒙德同意了弗裡曼的要求,至少他覺得沒有必要把這個團放在中國軍隊的虎口上,況且團長都沒有能在這裡堅持下去的信心。
  阿爾蒙德表示了「同意撤退」之後就飛走了。
  弗裡曼立即命令參謀人員制定撤退計劃。
  當弗裡曼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的時候,卻收到了一條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命令:不准撤退,堅守砥平裡!
  命令是季奇微親自下達的。
  李奇微對阿爾蒙德說:「你要是撤出砥平裡,我就先撤了你!」
  堅守砥平裡的決定出於李奇微對整個戰局的獨特判斷,他因此成為真正令彭德懷感到棘手的戰場對手。
  首先,李奇微認為「霹靂作戰『並沒有因為中國軍隊在橫城地區的反擊而受到嚴重的挫折,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的損失僅僅是中國軍隊在無關要局的阻擊戰中的一種孤注一擲。中國軍隊局部的進展並不意味著他們全面的困境得到緩解,在極
  端困難的情況下勉強發動的攻勢反而令現在的中國軍隊更加困難。聯合國軍在中國軍隊的橫城反擊之後,戰線的形狀並沒有大的質量上的改變,因此,放棄砥平裡這個位於前沿的交通要道,勢必令美第九軍的右翼空虛,如果中國軍隊再趁勢攻擊的話,很可能招致整個戰線的龜裂,「霹靂作戰」便收不到預期的效果了。李奇微相信他曾經在漢城的撤退中向其「致意」的彭德懷也會看到這一點。於是,他的結論是:「敵軍認為攻佔砥平裡是絕對必要的,因此我軍無論如何要確保砥手裡,不管付出多大的犧牲。」
  李奇微給第十軍下達的作戰命令是:一、砥平裡的美第二師第二十三團,死守砥平裡陣地;二、第十軍以位於文幕裡的美第二師第三十八團即刻增援砥平裡的第二十三團;三、美第九軍、英第二十七旅和南朝鮮第六師,向抵平裡與文幕裡之間移動,封閉美第十軍前面的空隙。
  砥平裡,這個小小的朝鮮村莊注定要成為一個空前慘烈的血戰之地。
  砥平裡,坐落在一個小小的盆地中,小盆地的直徑大約5公里,四周都是小山包:南面是最高的望美山,標高297米,西南是248高地,西北是345高地,北面是207高地,東北是212高地。
  接到死守陣地命令的弗裡曼開始重新制定防禦部署。形成環形陣地當然是最好的,但其周長至少有18公里,弗裡曼的兵力不夠,二十三團的兵力雖然包括法國營在內有四個步兵營,以及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坦克中隊,總人數約6000人,但是要在這麼長的環形範圍上部署沒有縫隙的阻擊線還是不夠。弗裡曼在清川江邊吃過由於防禦陣地有縫隙而讓中國軍隊鑽到身後的苦頭。最後,弗裡曼劃定了直徑為1.6公里的環形範圍,並開始修築陣地。
  美軍第二師二十三團在砥平裡最後完成的防禦體系是:一營在北面的207高地的南端,二營在南面的望美山,三營在東面的202高地,法國營的陣地地形最不妙,處於砥平裡西側一片平展的稻田和鐵路線的周圍。各營之間沒有縫隙。即使這樣,弗裡曼還是覺得兵力太少,不得不把預備隊減少到危險的程度:團只留一個連,各連只留一個排。為了使這個遠離師的主力團背後達16公里的縱深地帶安全,只能在陣地中間加強鋼鐵的防禦了:弗裡曼在環形陣地內配備了6門155毫米榴彈炮、18門105毫米榴彈炮、一個連的高射武器、20輛坦克和51門迫擊炮。環形陣地的前沿,全部環繞著坦克挖了壕溝,密集地佈置了防步兵地雷和照明汽油彈。各陣地之間的接合部,全部用M-16高射機槍和坦克作為游動火力嚴密封鎖,甚至在中國士兵可能接近的地方,二十三團潑水製造出陡峭的冰區。
  2月13日日落前,二十三團完成了火炮的試射,並測試了步兵、坦克和炮兵之間的通訊聯絡系統,並且準備好了充足的彈藥和十日份的食品。
  天黑了,四周寂靜得可怕。美軍和法軍士兵各自守在陣地的戰壕裡,等待著他們無法預知的命運。
  中國軍隊確實要打砥平裡。
  對中國軍隊來講,橫城反擊作戰取得了可喜的戰果,特別是美第二師位於橫城的部隊已經開始撤退,南朝鮮第八師的戰鬥力也遭受了重創,於是,按照常規,砥平裡的美軍為了不至於孤立無援定會向南撤退,而如果趁其撤退之時在運動中給予打擊,
  確實是個擴大戰果的好戰機。另外,當時中國軍隊對砥平裡敵情的瞭解是:不到四個營的敵兵力已經逃得差不多了,敵所依托的是一般的野戰工事——這絕對是一塊送到中國軍隊嘴邊的肥肉。
  不準確的敵情判斷和盲目的樂觀情緒帶來的是輕敵思想,由此,中國軍隊對砥平裡的攻擊看上去就像是臨時組織起來的大雜燴:攻擊戰先後投入了八個團,八個團來自第三十九、第四十、第四十二三個軍,而負責戰場統一指揮的是第四十軍的—一九師。
  —一九師師長徐國夫領受任務時就想不通。別說還沒有看過地形和深入瞭解敵情,這樣打亂建制地組成攻擊部隊,並且讓—一九師成立「前指」,而徐國夫對其他部隊的情況一概不瞭解,由於部隊嚴重缺乏通訊手段,一旦打起來很難協同。徐國夫要求把戰鬥發起時間往後拖一下,以便瞭解敵情和戰場地形,與參戰的各個部隊為通協商一下,特別是,他想等—一九師的主力團三五五團回來,這樣打起來心裡才能有點底。但東線指揮部堅決不同意:「敵情不過是一兩個營,可能已經逃跑了一部分,必須迅速抓住敵人,不能拖延!」
  砥平裡反擊戰預定的攻擊時間是門日上午。但此時在砥平裡的中國軍隊無法實施攻擊。
  徐國夫師長倉促召集參加攻擊部隊的指揮員會議。令徐國夫惱火的是,第四十軍三五九團團長沒來,派來的是政委。而第四十二軍的三七五團只派來個副團長。但這位副團長卻帶來了砥平裡的真實情況:那裡不只有一兩個營的敵人,而且敵人根本沒有要逃跑的跡象,擺出的是堅守的架勢。徐國夫立即把情況向上級報告,但沒有得到回應。
  會剛開完,又傳來讓徐國夫吃驚的消息:配合攻擊砥平裡的炮兵第四十二團,因為馬匹受驚暴露了目標,現已遭到空襲,不能按時參加戰鬥。這意味著火力本來就弱的中國部隊沒有了炮火支援,只能靠手中的輕武器作戰了。
  這時,第四十二軍一二五師三七五團在向砥平裡接近的路上遭遇敵人而受阻,第四十軍—一九師三五六團也因行動遲緩,沒按時趕到攻擊地點,結果,在徐國夫指揮的方向上只有三五七團和三五九團兩個團。
  砥平裡交戰雙方兵力和火力對比嚴重失衡的攻擊在13日晚開始了。
  徐國夫當時不知道,其實還有幾支中國部隊也參加了對砥平裡的攻擊,只是由於通訊手段落後他們沒能互相聯繫上。
  在指揮混亂的攻擊中,只有中國士兵的無所畏懼的獻身精神在砥平裡被火光映紅的夜晚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三五七團三營七連在連長殷開文和指導員王玉峋的帶領下,向著敵人熾熱的火力撲上去。突擊排在通過冰坡的時候,在敵人射來的猛烈槍擊當中損失嚴重,但是他們無畏生死地頑強突擊,佔領了敵人的前沿陣地,但立刻,陣地受到美軍極其猛烈的炮火襲擊。連長殷開文犧牲。陣地開始在中美士兵手中來回易手,指導員也犧牲了。七連以其巨大的傷亡,在美軍的陣地前沿與之爭奪,他們沒能接近美軍的主陣地。三五九團九連指導員關德貴是個有名的「爆破英雄」,在第一次戰役中他帶領土兵頑強地堅守陣地,手和腳都被凝固汽油彈嚴重燒傷。在這次攻擊中,他帶領突擊隊衝在最前面。在攻擊第一個山頭的時候,他的胳膊負傷,在打第二個小山包的時候,他的腿又中彈,棉褲和棉鞋都被鮮血浸透。
  徐國夫指揮著兩個團一直打到天亮,沒能佔領一塊敵人的主陣地,部隊傷亡比預想的要大得多。
  第三十九軍—一五師奉命參加打砥平裡的戰鬥時,全師上下都很高興。因為聽說砥平裡敵人兵力不多,覺得這下能立大功了。所以,13日在研究作戰計劃時,師長王良太主張以三四四團為一梯隊,三四三團為二梯隊,三四五團為預備隊進行攻擊。三四三團團長王扶之對這個主張有意見,王團長個敢打硬仗的好手,他覺得把他列在二梯隊心有不甘,而且他多少有點「私心」:砥平裡就那麼點敵人,跟在三四四團後面進去,不是什麼功也沒有了嘛。於是,王扶之提出三四三團和三四四團並肩打進去。
  師長和政委交換了意見,同意了王扶之的建議。
  黃昏,三四三團開始攻擊。在攻下第一個山頭的時候,他們向師指揮部報告:「我們打到砥平裡了!」
  師指揮部的回答是:攻擊並且佔領!
  當王扶之再次打開地圖核對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打下的根本不是抵平裡,而是抵平裡外圍一個叫馬山的山頭。更讓王扶之意外的是,通過對俘虜的審問才知道,砥平裡根本不是「沒多少敵人」,坦克大炮不說,光兵力就有6000多!
  王扶之趕快向師指揮部報告,並且立即命令部隊,在天亮之前,無論如何要做好敵人向馬山外圍反擊的準備。
  參加對砥平裡攻擊的第四十二軍一二六師三七六團也犯了和三四三團一樣的錯誤。這個團被配屬第三十九軍,接到攻擊批平裡的命令後,團長張志超立即帶領部隊開始行動。他們迅速拿下擋在他們攻擊路線上的一座小山,並且按照地圖上所指示的路線,向砥平裡撲過去。當按照判斷的方位和計算的行進時間應該到達批平裡的時候,他們發現山谷中有一個小村子。
  夜色中,有開闊地,有房舍,有公路,有鐵路,一切都和地圖上的抵平裡標誌一致,於是三七六團毫不遲疑地開始了強攻。二營打頭陣,團屬炮兵壓制敵人的火力,三營從側翼配合,尖刀班的士兵每人帶著十幾顆手榴彈,衝進村莊一齊投擲,霎時間這個村莊被打成一片火海。守在這裡的美軍頂不住了,向暗夜中潰退而去。張志趙興奮地向師指揮部報告:「我們已經佔領砥平裡!」
  指揮部一聽很高興,沒想到砥平裡這麼好打,還有幾個團還沒用上呢!於是命令同時向前運動準備攻擊砥平裡的三七七團停止前進,因為砥平裡的戰鬥結束了。
  一二六師師長黃經耀究竟是有經驗的指揮員,越想越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這麼容易,於是又打電話給張志超,問:「你給我仔細看看,公路是不是拐向西南?鐵路是不是拐向東南?」
  張志超說:「這裡的公路和鐵路是平行向南的!」
  黃經耀頭嗡的一聲大了:「張志超!你給我誤了大事!你打下的那個地方叫田谷,砥平裡還在田谷的東南!給我立即向砥平裡攻擊!」
  三七六團趕快集中部隊,以一營為主攻,向真正的砥平裡攻擊。一營在7門山炮和23門迫擊炮的支持下,連續向砥平裡攻擊了三次,炮彈很快就打光了,兵力損失無法補充,天亮的時候沒有任何成果。
  14日,白天到了。
  美軍的飛機鋪天蓋地而來,輪番在中國軍隊的所有陣地上進行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射擊和轟炸。中國軍隊的官兵們自從入朝作戰以來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飛機集中在這麼一塊巴掌大的天空中。美軍飛機整整轟炸了一個上午,然後,砥平裡的美軍和法軍開始出動坦克和步兵,向中國軍隊的陣地進行極其凶狠的反擊。在三四三團二營的馬山陣地,從砥平裡出擊的美軍和法軍多達五路,火力之強令陣地上的中國士兵抬不起頭來。二營傷亡嚴重,班和排的建制已經被打亂,但從不同方向衝擊而來的
  美軍一次又一次發起衝鋒,二營營長王少伯在給王扶之團長的電話中聲音都變了調:「團長!快下命令撤退!不然,二營就打光了!」
  王扶之的回答是:「要是把陣地丟了;我殺你的頭!」
  說完,王扶之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在這樣的時刻對自己部下說這種話。但是,不是要堅決打砥平裡嘛,馬山這個地形優越的衝擊出發點要是丟了,還怎麼打下去?
  王少伯硬是指揮士兵們在馬山陣地上堅持了一個白天,雖傷亡巨大,但陣地沒丟。
  在另一個方向上的三五九團的陣地上沒有可蔽身的工事。
  美軍飛機來回地俯衝轟炸掃射,這些飛機有的來自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有的來自南朝鮮釜山的機場,重型轟炸機則來自日本板付機場。它們在很低的高度上掠過,發出的嘯音震耳欲聾。
  與三五九團陣地相鄰的高地依舊在美軍的控制之下,美軍在高地上使用坦克的直射火炮和M一歷高射機槍,居高臨下地近距離向中國陣地上進行射擊,中國士兵的射擊完全被壓制了,處在束手無策被動挨打的境地。團長李林一剛在電話機中向各營傳達了「堅守陣地」的命令之後,線路就被炸斷了。想和最前面的三營取得聯繫,但在連續不斷的轟炸中三營根本聽不見。李林一給通信連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接通電話線!結果連續衝上去七個電話員,全部倒在半路上,無一生還。
  天終於黑下來了,熬過白天的中國士兵向砥平裡主陣地衝擊的時刻又到了。
  14日夜晚,中國軍隊參加批平裡攻堅戰的各團都已到齊了,他們從四面八方一齊開始向這個不到兩平方公里的小小環形陣地開始了前赴後繼的攻擊。
  在炮彈和手榴彈連續不斷爆炸的閃光中,美二十三團各營的前沿陣地同時出現了激戰狀態。中國士兵冒著美軍佈置下的一層又一層的攔截火力毫無畏懼地衝鋒,前面的士兵倒下,後面的士兵踏著屍體前進。環形陣地內到處是躍動的中國士兵的影子,這些身影因為棉衣的緣故。看上去十分臃腫,但他們滾動前進時瞬間即逝。美軍所有的坦克和火炮用最密集的發射速度向四周噴出火焰,在中國士兵衝擊而來的每一條路上形成一面面彈雨之牆。接近午夜的時候,激戰到達最高潮,與地面上流淌的鮮血相呼應的,是戰場上空大約每過五分鐘就升起的~群密集的照明彈,而由幾十條曳光彈組成的光帶,接連不斷地平行或者交叉地穿過照明彈的白光之下。美軍支援而來的夜航飛機投下了由降落傘懸掛著的更為刺眼的照明彈,長時間地如巨大的燈籠一般在砥平裡雙方士兵的頭頂搖蕩。
  望美山方向的美軍陣地在午夜時分失守了,二營G連的一個排只剩下施密特中士還活著,三排也只剩下了六名士兵。在營長愛德華的嚴厲命令下,連長希斯得到了弗裡曼團長從團預備隊抽出的一個特種排和幾輛坦克的補充,開始對中國軍隊進行反衝擊。但是,美軍負責掩護的迫擊炮受到中國軍隊炮火的壓制,反衝擊的士兵還沒衝出多遠就出現了六人傷亡。在繼續向前衝擊的時候,中國人的子彈從側面射擊而來,原來旁邊的陣地也被中國軍隊佔領了。突擊排很快全部傷亡,希斯親自帶領士兵衝擊,結果在一個上坎上被子彈打倒。一個士兵拉著他往回拖,上來的拉姆斯巴格上尉在照明彈的光芒下看到了這樣的情景:這個士兵的胳膊被打爛,一塊皮膚掛在斷裂的傷口上。他用一隻手拉著一個人,這是胸部中彈已經昏迷了的希斯。這時,中國士兵開始了又一輪衝擊,G連殘存的土兵活著逃迴環形陣地的,僅僅是很少的幾個人。
  在砥平裡環形陣地中與中國士兵徹夜血戰的,還有一個法
  國營。法國營由拉爾夫。蒙克拉中校指揮。拉爾夫是個具有傳奇色彩的法國軍人,軍服上掛滿了各種軍功勳章,他在他所經歷的戰鬥中曾經16次負傷,現在一條腿還痛得厲害。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他是法國外籍軍團的監察長,軍銜是中將,他認為能帶領法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是一種殊榮,自願把自己的軍銜降為中校。當中國軍隊開始衝擊的時候,這個老中校命令拉響手搖警報器,警報器尖銳而淒厲的聲音響徹夜空。法國士兵一律不帶鋼盔,頭上紮著紅色頭巾,叫喊著「卡莫洛尼」的口號。「卡莫洛尼」是一個墨西哥村莊的名字,90年前在這個村莊有65名法國外籍軍團的士兵在與墨西哥士兵的戰鬥中全部戰死,無一投降。這個法國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法國原外籍軍團的老兵。他們在和中國士兵拼刺刀的同時,還跟那些從前沿跑下來的美國士兵的屁股:「該死的,回到那邊山頭上去!反正你得死,不如死在山頭上!」但是,法國人的反衝擊也連續失敗,弗裡曼團長不得不使用預備隊來堵住中國士兵的蜂擁而上,但是由於G連陣地失守,環形陣地已被中國軍隊突開一個很大的缺口,環形變成了凹形。
  就在砥平裡環形陣地出現危機的時候,二十三團團長弗裡曼上校的手臂中彈。
  也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中國軍隊最不願意看見的情景出現了:天又一次亮了。
  與砥平裡血戰同時進行並且同樣殘酷的,還有在美軍向砥平裡增援的方向,中國軍隊所進行的阻援戰。在那裡,中國士兵血肉之軀所要面對的是滾滾而來的美軍坦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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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8:38 |只看該作者
  13日,當砥平裡開始受到中國軍隊攻擊的時候,李奇微命令美第二師三十八團立即北上增援。三十八團沒有走出多遠,便受到中國軍隊的阻擊,雙方戰鬥激烈並形成膠著狀態。14日,砥平裡的弗裡曼上校一次又一次要求立即增援的電話弄得李奇微心煩意亂,他只有再派出增援部隊去解救被圍攻中的二十三團。但是,美第十軍正面已經沒有可以調動的部隊了,如果再增派部隊,只有動用預備隊。戰爭中防禦一方如果到了動用預備隊的地步,至少說明整個防線的兵力佈局已到捉襟見肘之時了。
  阿爾蒙德後來說,那時第十軍正面的防線,由於砥平裡的突出,原州與陽平裡之間出現很大的空隙,如果中國軍隊不那麼專注地攻擊砥平裡,而是在圍攻砥平裡的同時,向原州方向實施如同像橫城反擊規模的猛烈攻擊,那麼聯合國軍隊的東線肯定會全線崩潰。
  阿爾蒙德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是,他還沒有他的上司李奇微那樣更深刻地洞察到中國軍隊「禮拜攻勢」的規律。正是橫城一役使美第二師和南朝鮮第八師受到打擊並且後退,才造成了原州防線上危險的空隙,但是從中國軍隊發動橫城反擊戰至今,已經有十多天了,中國軍隊持續大規模進攻的時間只能是八天,而在大規模攻勢結束後到發動新的戰役,至少需要一至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因此,持續的攻擊對當時的中國軍隊來講已經沒有可能了。如果中國軍隊具備持續進行大規模攻勢的能力,根本不會等到現在,所有的聯合國軍隊包括阿爾蒙德本人早已經乘船進離朝鮮了。
  李奇微命令美騎兵第一師五團立即北上增援砥平裡,他要求五團無論受到何種規模的阻擊也要突過砥平裡,哪怕只突進去一輛坦克。
  李奇微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堅守砥平裡。
  美騎兵第一師五團團長是柯羅姆貝獲上校。14日下午,五團在距離砥平裡以南六公里的地方集結了部隊。這是一個龐大
  的而混雜的部隊;五團的全部兵力加上兩個野戰炮兵營,一個裝備M一物重型坦克的坦克連,兩個裝備MA-76G型坦克的坦克排,一個工兵連,一個裝載著支援抵平裡各種物資的大型車隊,還有一個專門準備到砥平裡處置傷亡美軍的衛生連。
  鑒於砥平裡的危機,增援部隊不顧美軍夜間不戰鬥的慣例,於14日下午間時出發了。
  坦克在前後掩護,中間是步兵、炮兵、工兵和車隊,增援的隊伍在狹窄的土路上足足延伸了三公里長。
  部隊前進了大約一公里,土路上的一座橋樑被中國軍隊炸毀。整個行進停止,等待工兵修橋。這時,正是中國軍隊在五公里外的砥平裡進攻最猛烈的時候,已經負傷的弗裡曼上校在電話中問柯羅姆貝茨上校大喊:「迅速向我接近!」
  橋整整修了一個晚上才修好。
  15日早晨,五團繼續出發。剛過了橋,立即受到中國軍隊的阻擊。阻擊的火力來自兩側的高地,行進又停下來。由於是白天,五團在美軍飛機的支援下向公路兩側的高地展開,一、二營以及兩個炮兵營的36門火炮掩護三營和車隊沿著公路向前推進。
  阻擊美騎兵一師五團的是中國第三十九軍的—一六師和第四十二軍的第一二六師。
  這恐怕是美騎兵一師五團人朝作戰以來所遇到的最頑強的阻擊了。中國軍隊佔領了公路邊所有的有利地形,他們居高臨下射擊,雖然火力的猛烈程度比不上美軍,但是中國軍隊迫擊炮的落點十分準確,停止在公路上的車隊和坦克目標十分明顯,於是傷亡很大。五團的一營和二營分別向兩側的高地進行衝擊,在空中火力的支援下,他們開始拿下一個個高地,但高地常常是剛剛佔領立即又被反擊下來。「傷亡巨大的中國軍隊好像越打越多,中國士兵的忍耐力和對死亡的承受力是驚人的。」戰後柯羅姆貝獲上校這樣說。
  美軍戰史對中國軍隊的曲水裡阻擊的評價是:「非常堅決,異常頑強」
  五團與中國阻擊部隊的交戰一直打到中午,原地沒動。
  砥平裡的美軍二十三團依舊承受著中國軍隊的攻擊,這一次,中國軍隊在白天依然不停止攻擊,看來砥平裡的局勢真的不妙了。增援的五團因被中國軍隊阻擊而進展緩慢,令柯羅姆貝茨上校夾在李奇徽和弗裡曼兩邊的責罵之中。中午時分,他明白了自己要不就受軍法處置,要不就創造個奇跡,已經沒有第三種選擇了。
  距離砥平裡只有五公里,如此近的距離竟然是如此遙遠。
  最後,柯羅姆貝茨上校終於下了決心:不管那些載滿物資的卡車,也不管那些與中國士兵扭打在一起的士兵,甚至不管那些炮兵了,他要自己親自率領一支坦克分隊,憑藉著厚厚的裝甲,硬衝到砥平裡去。
  柯羅姆貝獲抱定了一死的念頭。
  下午15時,坦克分隊組成完畢:一併23輛坦克,四名專門負責排雷的工兵搭乘在第二輛坦克上,坦克連連長乘坐第四輛負責指揮坦克的前進,上校本人乘坐第五輛坦克指揮全局,三營管長和L連連長乘坐第六輛上指揮步兵,三營L連的160名士兵分別蹲在後面的坦克上跟隨衝擊。同時,一營和二營受命在公路兩側邊前進邊掩護,炮兵要不惜把炮彈打光也要把中國軍隊的阻擊火力壓制住,上校還要求空軍的轟炸機向面向公路的兩個斜面進行最大可能的炮和轟炸。
  在坦克分隊的最後,有一輛收容傷員的卡車,至於這輛卡車能不能衝進到砥平裡,就只有看它的運氣了。
  柯羅姆貝茨給弗裡曼打電話:「恐怕運輸連和步兵進不去了,我想用裝甲分隊突進去,怎麼樣?」
  弗裡曼說:「我他媽的不管別人來不來,反正你要來!」
  45分鐘之後,這支孤注一擲的坦克分隊開始前進了。
  美軍的轟炸機沿著坦克分隊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高地開始了猛烈的轟炸,公路兩側兩個營的美軍則全力向中國阻擊陣地發動鉗制火力的進攻,聯絡飛機在頭頂來回盤旋,擔任引導炮兵射擊和報告前方敵情的任務。坦克分隊每輛坦克的間隔是50米,整個突擊分隊的長度為1.5公里。
  在接近砥平裡的地方,有一個叫曲水裡的村莊,坦克分隊剛剛看見村莊裡的房舍,就遭到了中國軍隊迫擊炮的猛烈攔截,長長的坦克隊伍被迫停下來。無論天上的飛機和地面的坦克的火力如何壓制,中國士兵的子彈依舊雨點般地傾瀉而來。坦克上步兵的任務是掩護坦克的前進,但是這些步兵很快就跳下坦克,跑進公路邊的雪坑裡藏了起來。柯羅姆貝茨在對講機中大喊:「我們打死了幾百名中國人!」但是他阻止不了坦克上的步兵的逃跑。當坦克繼續前進的時候,幾十名步兵包括兩名軍官被扔下了。
  曲水裡是個小村莊,公路從村莊的中央通過。中國士兵從村莊兩側的高地上向進入村莊的坦克分隊進行射擊,手榴彈在坦克上爆炸,雖然不能把厚裝甲的坦克炸毀,但是坦克上的步兵無處躲藏。有的中國士兵直接從公路兩側的房頂上跳到坦克上與美軍士兵格鬥,並且把炸藥包安放在坦克上引爆。坦克連連長因為有的坦克已經燃燒,要求停下來還擊,被柯羅姆貝獲上校拒絕了,他叫道:「往前衝!停下來就全完了!」
  通過曲水裡村莊之後,坦克分隊的數輛坦克被擊毀,搭乘坦克的L連160名士兵只剩下了60人。
  在距離砥平裡約兩公里的地方,公路穿過了一段險要的隘中:這是一段位於望美山右側,於山腰鑿開的極其狹窄的豁口,全長140米,兩側的懸崖斷壁高達15米,路寬僅能勉強通過一輛坦克。
  當柯羅姆貝茨的第一輛坦克進入隘口的時候,中國軍隊的一發反坦克火箭彈擊中了坦克的炮塔。四名工兵乘坐的第二輛坦克進入隘口以後,火箭彈和爆破簡同時在坦克兩側爆炸,坦克上的工兵全被震了下來。受到打擊最嚴重的是坦克連連長乘坐的第四輛坦克,在被一枚火箭彈命中之後,除了駕駛員還活著,其餘的人包括坦克連連長希阿茲在內,全部死亡。倖存的駕駛員把這輛燃燒的坦克的油門加大到最大限度,猛力撞擊其餘毀壞的坦克,終於使狹窄的隘口公路沒有被堵死。
  在懸崖上面的中國士兵把成束的手榴彈和數個捆在一起的炸藥包扔了下來。坦克連連長死了,沒人指揮坦克的前進。衝過了隘口的坦克調回頭壓制中國士兵對隘口的攻擊,沒有通過的坦克也在後面向中國士兵開火。一直跟隨坦克搭乘到這裡的步兵成了中國士兵射擊的靶子。至於隊伍最後面的那輛收容傷員的卡車,雖在中國軍隊的夾擊下一直跟隨到這裡,但它只是到了這裡,卡車被打壞了,車上的傷員全部下落不明。
  衝過隘口,柯羅姆貝茨在坦克中立即看見了在砥平裡外圍射擊的美軍坦克以及與中國士兵混戰在一起的美軍士兵。他立即命令與砥平裡的美軍坦克會合,然後向中國軍隊圍攻砥平裡的陣地開炮。
  砥平裡的美軍二十三團聽說騎兵一師五團到達的消息,如同得到百萬援軍一般歡呼起來。
  實際上,美騎兵一師五團的增援部隊到達砥平裡的只有十幾輛坦克和23名步兵,23名步兵中包括13名傷員。增援的坦
  克一路衝殺過來基本上已經沒有彈藥了。因此柯羅姆貝茨上校九死一生地到達了砥平裡,除了給了二十三團以心理上的支援外,沒有軍事上的實際意義。
  所幸的是,15日下午,中國軍隊停止了攻擊。
  對砥平裡攻擊的停止是在中國基層軍官的堅決要求下決定的。
  在中國軍隊的戰史中,下級指揮員在戰鬥中向上級指揮員提出「不打」的要求,砥平裡屬罕見一例。
  對砥平裡之戰意見最大的是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將軍。
  2月6日,上級的指示是:第四十二軍集中力量打砥平裡。
  但後來因為第四十二軍距離砥平裡太遠,這個命令沒有執行。
  後來,命令第四十軍和第四十二軍各派一個師包圍砥平裡,但最後對砥平裡實施的包圍僅僅是在北面和西面。在東、南方向沒有中國部隊,還叫什麼包圍呢?原來的指示是:第三十九軍的—一五師和一一六師沿漢江北岸東進,—一七師到龍頭裡集各結,但實際上還沒等到集結,一一七師又奉命南進。橫城反擊戰結束,一一五師受命西進,從東面打砥平裡,部隊前後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樣的調度別說打仗,急行軍也把部隊拖垮了。—一五師由於距離砥平裡的路程遠,直到12日下午15時才攻擊到馬山,而在—一五師打馬山的時候,砥平裡的西、北兩面都沒有槍聲,後來才知道第四十軍和第四十二軍是上半夜攻擊的,後半夜攻擊停止了。
  15日上午,吳信泉軍長接到關於對砥平裡攻擊的三個師一律歸第四十軍指揮的命令時,他已感到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顯示出諸多不利的跡象。鄧華指揮部完全可以直接指揮三個師作戰,怎麼打到困難重重的時候反而突然變更指揮權呢?而「鄧指」又打來電話,命令16日務必拿下砥平裡。在砥平裡堅守的美軍並非原來估計的兵力數字,不但有6000人之多,而且防禦工事十分堅固,我軍以野戰方式攻擊根本攻不動,況且敵人的飛機、大炮、坦克的火力十分猛烈,我軍參加攻擊的三個師所有的火炮加起來才3O多門。兵力和火力的對比如此懸殊,16日拿下砥平裡的依據是什麼呢?
  戰士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已經不能再這樣傷亡下去了。
  當鄧華指揮部給第四十軍打來電話,責成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統一指揮對砥平裡的攻擊,並要求「十六日務必拿下砥平裡」時,溫玉成幾天以來積存的不滿爆發了。這位富有戰鬥經驗的軍長明確地表示,這場對砥平裡的戰鬥,是沒有協同的一場亂仗,是以我之短對敵人所長的一場打不勝的戰鬥,必須立即退出攻擊。
  溫玉成軍長直接給鄧華打了電話,明確建議撤出戰鬥。
  鄧華讓溫玉成「不要放下電話」,立即向彭德懷報告了溫玉成的建議。
  彭德懷表示同意。
  15日下午18時30分,志願軍總部收到「鄧指」的電報:彭洪解並金韓:各路敵均已北援砥平裡之敵,騎五團已到曲水裡。
  今上午已有五輛坦克到砥平裡,如我再殲砥平裡之敵將處於完全被動無法機動,乃決心停止攻擊砥平裡之敵。已令四十軍轉移至石陽、高松裡、月山裡及其以北地區。三十九軍轉移至新倉裡、金旺裡、上下桂林地區。四十二軍轉移至蟾江北岸院□裡、將山峴以北地區。六十六軍轉移至原州以北地區。一二六師轉移至多文裡、大興裡及川北地區,並以一部控制注邑山。各
  軍集結後。再尋消滅運動之敵。因時機緊迫未等你回電即行處理畢。
  砥平裡戰鬥結束。
  砥平裡戰鬥,中國軍隊的傷亡人數是驚人的。參加攻擊的中國軍隊八個團中,僅第四十軍參加攻擊的三個團就傷亡1830餘人。三五九團三營的官兵幾乎全部傷亡,三營營長牛振厚在撤退時說什麼也不離開遍佈著他的士兵屍體的陣地,最後硬被拖下來。三五七團團長孟灼華在向上級匯報士兵傷亡的情況時,因痛苦萬分而泣不成聲。
  中國軍隊對砥平裡的攻擊是失敗的。
  戰後,志願軍鄧華副司令員為此做了專門的檢討。
  15日夜,天降大雪。
  當晚,砥平裡環形陣地中的美軍士兵和法軍士兵緊張地等待著中國軍隊的再次攻擊。大雪中,陣地的周圍先是漆黑一片,然後突然出現了密集的火把,但是中國軍隊沒有攻擊。火把在低平裡環形陣地的四周晃動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時候,陣地的周圍白雪茫茫,天地間一片寂靜。
  15日夜,中國士兵們在火把的照明下,尋找並且抬走了陣亡官兵的遺體,沒有尋找到的,便很快被紛飛的大雪掩埋了。
  中國士兵抬著傷員和陣亡戰友的遺體,押解著俘虜開始向北轉移。
  第三十九軍指揮部撤退時,經過了一個星期前橫城反擊戰中—一七師殲滅美二師九團一部的鶴谷裡戰場。戰場的公路上依舊佈滿了殘破的坦克和汽車,橫七豎八的美軍士兵的屍體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很多屍體已經被美軍自己投下的凝固汽油彈燒成一團焦炭。不遠的地方,由第三十九軍軍保衛部押解著的300多名美軍俘虜正在一個小村莊裡碾米,為他們自己準備行軍的乾糧、他們似乎已很內行地在大雪中圍著牛拉的石碾子轉圈。
  40多年後,一位美國歷史學家在南朝鮮收集關於朝鮮戰爭的資料時,特別訪問了砥平裡。一位南朝鮮老人說,他當年曾經在這裡掩埋過中國人民志願軍士兵的屍體。根據老人提供的線索,美國歷史學家在北緯37℃線附近挖出了19具中國士兵的遺骸,遺骸四周的凍土裡還散埋著中國士兵用過的遺物,包括軍裝、子彈、水壺、牙刷、膠鞋等等。
  1989年5月12日,中國新華社電告:新近在南朝鮮境內發現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安葬儀式,今天下午在朝鮮軍事分界線邊境城市開城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舉行。我十九具烈士遺骨,是今天上午在板門店召開的朝鮮軍事停戰委員會第四百九十五次秘書長會議上,由軍事停戰委員會「聯合國軍」方面移交給朝中方面的。這是自朝鮮戰爭停戰以後,在南朝鮮境內發現志願軍烈士遺骨最多的一次。同時發現的還有數百件志願軍烈士用過的各種遺物,也已交給朝中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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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9:18 |只看該作者
憤怒的彭德懷

  砥平裡戰鬥之後,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四團二連文化教員李剛的名字被列入了烈士的名單。他所在部隊為他開了追悼會,戰友們為他寫的悼詞登在部隊的油印小報上。
  一年以後,李剛的戰友們才發現他沒有死。
  —一五師奉命打砥平裡時,身為文化教員的李剛被指定為戰地擔架隊隊長。部隊的攻擊嚴重受阻,傷亡很大,李剛主動參加了爆破組。他和幾名士兵一起炸掉了一個地堡之後,地堡裡沒被炸死的美軍士兵突然向他開槍,子彈從他左膝關節處直貫大腿根部,大腿肌肉被撕開一條一尺多長的口子,骨頭外露。他忍著劇痛用綁腿帶連同棉褲一起把傷口捆住。就在這時候,部隊開始從砥平裡撤退了。
  戰友們軋流背著李剛撤退。他的湖南老鄉看見他傷得如此嚴重,為他落了淚。剛撤出戰場沒多久,撤退的人流就被美軍飛機發現,立即遭到轟
  炸和掃射。一顆凝固汽油彈在李剛身邊爆炸,他滾到一道山溝裡,頓時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李剛在極度的寒冷中彷彿有了一點知覺。
  他感覺到天正下著大雪。他已經完全被凍僵,血似乎已經流盡。
  所有的聲音,那些槍炮聲和人的嘶喊聲全都消失了,包圍他的只是一片寂靜。
  他一動也不能動,直到大雪把他徹底掩埋之後,他再次陷入昏迷。
  李剛的戰友們沒有找到他,也許是他被大雪掩埋了的緣故。
  撤退的路上,連隊所有的人都在惦念他,有人說他不但腿被打斷了,而且腸子也被打穿了,後來有人說看見李剛被抬進包紮所,又有人說包紮所讓汽油彈擊中了——總之沒有人看見李剛從戰場上下來。
  幾天過去了,三四四團的判斷是:李剛已經犧牲。於是,李剛的同學,三四四團的保衛幹事李家許為李剛的追悼會寫了悼詞。
  就在李家許寫悼詞的時候,三四四團另外兩個掉隊的士兵正在大雪中尋找回部隊的路。他們走過一條山溝的時候,覺得踩上了什麼東西,扒開雪一看,是個人。這個被埋在雪裡的人穿的是志願軍的幹部服,胸前棉衣裡有一塊小紅布,這是共產黨員的標誌。兩個士兵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前,他們聽見這個人的心還在跳動。於是,兩個士兵檢查了這個人的傷,開始為他重新捆紮受傷的腿。捆紮的時候,這個幹部醒了,喊:「為什麼捆我?為什麼捆我?」
  兩個士兵說:「我們也是共產黨員,只要我們活著,就不能丟下你不管。」
  這樣,李剛在兩個不知名字的戰友的拖拉下,在茫茫雪夜中開始了艱難地行進。
  天亮的時候,他們進入了一個小村莊,他們遇到了一位朝鮮老人和他的年輕的女兒,還有一位朝鮮人民軍的女軍醫。所幸的是,那兩個士兵中的一個人是在日偽統治下的東北地區長大的,居然能說日語,而朝鮮的成年人一般也都會日語。女軍醫立即為李剛處理傷口,但是,這時的李剛的凍傷比腿傷更嚴重。朝鮮老人和他的女兒便把李剛的褲子剪開,用雪用力揉搓李剛被凍傷的雙腿,李剛的腿上結了一層冰,他們用木棍將冰打碎,再用雪搓。用這種朝鮮民間治療凍傷的辦法,一直搓到李剛的雙腿發紅,血液開始流動之後才停止,然後他們用棉絮重新把傷腿捆緊。朝鮮老人對李剛說:「七天之內不能解開,如果因為疼得受不了自己解開的話,你的腿就完了。」
  這個小村莊裡,隱藏有十多名中國傷兵。
  半夜,村莊裡的朝鮮人,絕大多數是老人和女人,抬著中國傷兵開始轉移。李剛在離開朝鮮老人和那位朝鮮姑娘的時候,落了淚。躺在擔架上的李剛被腿上傷口的劇烈疼痛折磨得渾身顫抖,但他不敢出聲,因為現在還在敵占區。這些朝鮮老人和女人拾了一夜,直到把這些中國傷兵交給了中國東北地區來的支前擔架隊。這支由中國東北農民組成的擔架隊,在朝鮮戰爭中表現出極其勇敢的精神,常常深入到敵我交界處尋找中國軍隊掉隊的傷兵。這其中有中國的老人。當有的傷兵對讓年齡能當他們父親的老人抬著而不忍時,老人說:「孩子,咱還不老,聽說在蘇聯不到六十歲就不算老人!」那個時候,新中國百姓生活的一切標準,都是以蘇聯人為準的。
  天亮了的時候,為了避免空襲,李剛被抬進一個村莊隱蔽,他被安置在只有母女兩個人的朝鮮人家中。母女兩個為李剛餵水餵飯,但是,李剛突然出現的高燒令母女兩個害怕起來。高燒
  中的李剛大小便失禁,母女兩人燒水為他擦洗,如同照顧自己的親人。更嚴重的是,美軍的飛機開始轟炸這個小村莊了。朝鮮母女冒著轟炸,背著昏迷中的李剛往山上轉移。
  後來,李剛終於被轉交給了向祖國方向開去的一支車隊。
  車隊向祖國方向開的時候,又遇到空襲。李剛所乘的汽車被打中,燃燒起來。車上的其他傷員都跑了,可李剛不能動。司機喊:「上面那是誰?不想活了?快下來!」沒有回答。司機爬上燃燒的卡車,把渾身已經著火的李剛背下來,把他拖到溝裡,用鐵掀往李剛身上蓋土,將火撲滅了。
  李剛被轉送到一列火車上。這是傷員專列,車廂中的人擠得滿滿的。李剛的昏迷不醒令火車上的軍醫為這個志願軍戰士的生命擔心,認為要想讓他活下來,惟一的希望是立即動手術。
  火車上沒有麻藥,傷員們圍成一圈,看著醫生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在李剛身上動刀子。這是令李剛不斷疼昏過去的手術,傷口擠出了一大碗膿血,在貼近骨頭的地方,醫生取出了一塊彈片。
  一個月之後,李剛在還有一口氣的情況下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在長春的醫院裡,醫生們對這位已渾身潰爛的志願軍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搶救。傷口嚴重感染帶來的持續高燒今醫生幾次絕望,感染最後延伸到李剛的腦袋裡,他頭頸僵硬,痛苦萬分。
  醫生的診斷報告上寫著:顱內壓力極高,隨時有生命危險。
  經過多次的腰椎穿刺,腦壓減下來了,但是,已八個月不能吃東西的李剛已經成為一個骨瘦如柴、渾身國大面積生著褥瘡而一動也不能動的人。最後,他體質虛弱到連液體都輸不進去了,醫生和護士把他抬進急救室,日夜護理。
  李剛還是活下來了。
  最後的一關是腿部傷口的治療。他的傷是炸裂型傷,肌肉翻開,骨頭外露。多次手術均不能治癒,最後在切除了新生的大片肌肉之後,用不銹鋼絲才勉強縫合。他的膝關節由於嚴重的骨髓炎,每天必須抽出大量的積液,醫生認為必須截肢。幸運的是中國著名的骨科專家陳景雲先生從美國回來,知道長春醫院裡有這麼一位志願軍同志,於是親自趕來為李剛的膝蓋做最後的努力。手術進行了八個小時,手術做完,陳景雲先生昏倒在手術台邊。
  李剛真的活了。這個消息令三四四團的官兵們歡樂了很久。
  令九死一生的李剛沒想到的是,活下來,等待他的是歷次政始運動中的不斷的政治審查。最後,他被內部審查機關定為「負傷後被俘,被美國人訓練成特務,被派遣回國從事特務活動」。
  他被趕出部隊,當了裝卸工。「文革」中,這位在朝鮮戰爭中炸掉了敵人的地堡,被中國士兵、朝鮮百姓以及無數的醫生所救治的志願軍被關押和勞改達十年之久。
  東線的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而西線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在漢城正面節節阻擊聯合國軍後,也已逐漸後退準備撤過漢江。而此時,那個被寫進日本軍隊教科書的中國團長范天恩卻受命堅決頂住,一步也不准後退。
  范天恩和志願軍其他師團主官一樣,在第三次戰役後受命回國去集訓,在回國的路上,范天恩覺得自己很神氣,他坐著一輛美國吉普車,司機是南朝鮮軍隊的俘虜,美軍的鴨絨「北極睡袋」暖和極了,躺在車裡雖然顛簸一點,但他想,在戰場上麥克阿瑟也不過是這個待遇了。誰知,樂極生悲,也許是連續的戰鬥令范天思難得能有時間安心睡覺,所以一路睡得昏天黑地,還沒進入中國邊境,露在睡袋外面的臉就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尤其是雙手,已經嚴重凍傷。
  到了瀋陽剛開始治療凍傷,卻接到了立即回前線的命令。
  范天恩雙手流膿潰爛鑽心地疼痛,但他還是立刻動身了。在回前線的路上,他無論如何也不坐美國的吉普車了。他爬進了一輛向前線運送物資的卡車的駕駛室裡,身邊帶著好幾箱餅乾和罐頭,駕駛室由於有發動機的烘烤,范天思神氣而舒適的感覺又回來了。吃飽了之後,他認為這回可以好好睡上兩天了。但是,卡車剛進入朝鮮境內就翻了車,范天恩被從駕駛室裡甩了出來,餅乾和罐頭損失了不算,他的大腿被砸傷了。為了盡快趕回前線,他不得不沿路攔車,日夜兼程,神氣的心情一掃而光。雙手的凍傷加上腿部的劇痛,范天恩在天寒地凍的旅途中吃盡苦頭,等他終於趕到師指揮部,見到師長楊大易的時候,已蓬頭垢面,腿腫得又粗又亮。楊大易師長看他這個樣子,說什麼也讓他留下來治療,范天恩說:「用擔架把我抬上去!」
  就是在那一天,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三三五團奉命上去,把堅持了數天之久的三三四團從陣地上換下來。因為楊大易師長的關照,范天思騎著一頭黑騾子上了陣地。在察看地形和調整部署的時候,士兵們看見他們的團長拄著棍子走路,都心疼地攙扶著他。
  范大恩向全團下達的命令是:「各營做死守的準備,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范大恩所在的團指揮所決不後退一步!」
  三三五團在「火海戰術」的沖天火焰中連續八天頂著美軍的猛烈攻擊,陣地巋然不動。
  美軍的攻擊在15、16日達高潮。
  范天恩知道,東線正在打一個叫做砥平裡的地方,聽說戰鬥進行得不很順利。楊大易師長把目前的形勢說得很明白:部隊都集中到東線去了,在這裡阻擊的,只有三三五團以及第五十軍的一個團。為保障東線的戰鬥,這裡就得堅決頂住,如果東線還沒打完,這裡垮了,指揮員掉腦袋是小事,對整個戰線引起的嚴重後果就不是一個腦袋能承擔得了的。
  580高地是距離團指揮所最遠、美軍攻擊最猛烈的一個陣地。堅守在那裡的一營傷亡嚴重,而且早已斷糧,幾天中士兵們只能吃雪充飢。白天,陣地丟了,晚上再反擊回來。彈藥沒了,就組織人在敵人的屍體中尋找。陣地再次丟失的時候,一營100多名傷員自動組織起突擊隊,堅決要把陣地奪回來。范天恩在指揮所裡坐立不安,雖然在師長不斷的詢問中他總是回答一句話:「陣地丟了我負責!」但是,右翼的三三大團撤退了,美軍的榴彈炮都打到指揮所來了,炮彈直接命中指揮所的掩蔽部,把范天恩和政委趙霄雲埋都在了塌陷的土石中。
  在命令警衛連把右翼的缺口堵上之後,580高地支撐不住了。一營所剩無幾的兵力根本再也抵擋不住美軍的輪番進攻,陣地丟了,奪回來,又丟了。范天思不得不把三營派上去,但沒過多久就聽見報告:美軍的炮火太兇猛,三營出現大量的傷亡。
  范天恩手上的兵力就這麼多了,於是他破天荒地向軍長梁興初請求增援。梁興初在提醒范天恩要掌握好「九分之一」的預備隊之後,把軍偵察連給了他。軍偵察連上去之後,一營還是在電話中說:「光了!打光了!」
  軍長在電話中的口氣嚴肅了:「你可得注意了范天恩!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不要總聽下面叫苦!預備隊不能輕易出手!」
  其實,梁興初最瞭解范天恩,這個人如果叫了苦,情況就真的危急了。
  梁興初要求軍作戰科長親自上三三五團去看看。
  作戰科長不但到了三三五團指揮所,而且上了最危急的580高地。
  午夜的580高地簡直就和白天一樣,美軍的照明彈一個接
  著一個地懸掛在天空,把高地和部隊隱蔽的小樹林照得雪亮。
  只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小路上擁擠著人流,補充的士兵往上爬,負傷的士兵往下抬,在美軍的炮擊中,時而有序時而混亂。
  作戰科長跟在冒死往山上送乾糧的炊事員的身後爬到山頂,山頂上所有的樹全部被炸斷,只剩下了燒焦的木樁。不知被炮彈翻了多少遍的凍土已經變成了鬆軟的淨土,踏上去沒腳脖子。
  作戰科長找到了一營營長,發現這個營長不但活著,而且精神依然飽滿:「對軍長說,只要給我點反坦克手雷,我就能守得住!」
  根據作戰科長的匯報,梁興初軍長把—一四師三四一團的一個營調來了,他親自把營長劉保平、教導員劉德勝領到一個高地上,從這裡可以看見580高地:「聽說你們兩個打仗一貫勇敢。
  我讓你們聽從范天恩的指揮,配合三三五團的一營,在580上守三天。要有思想準備,準備犧牲生命。」
  教導員劉德勝回答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忘了在哈爾濱的烈士陵墓上,把我的名字寫上去!」
  從來英勇無畏的范天恩得到了軍長親自派來的援兵。
  美軍炮火的猛烈程度是范天恩前所未見的。除了天空的飛機不間斷地輪番轟炸之外,向580高地射擊的美軍炮兵至少還有三個炮群,同時在前沿還有數十輛坦克圍著射擊。580高地防禦面積僅僅有600平方米,但是每天落在上面的炮彈就有兩萬發以上。所有通往高地的小路全部在美軍炮火的封鎖下,傷員轉運下來和補充隊伍上去,以及彈藥的補充,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電話線不斷地被打斷是范天恩最惱火的事情,電話班的士兵連續出擊搶修,搶修的士兵們一個接~個地犧牲。戰後撤退的時候,范天思數了一下收回來的最後一根電話線上的接頭,竟有30個之多。幾乎每一個接頭都是一個年輕的生命換來的。
  15日白天,東線砥平裡的中國軍隊在進行最後一搏,西線范天恩的580高地也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營長劉保平,1941年就已是—一四師的戰鬥英雄。八連位於前沿陣地,他就在前沿指揮戰鬥。15日,美軍向他們小小的高地所動用的各種類型的飛機達70架。4O多輛坦克沿著高地的前沿圍成一圈,一齊開炮,以掩護美軍士兵向八連陣地的集團衝鋒。在打退美軍的幾次進攻之後,陣地上只剩下十幾個人了,劉保平衝上前沿,用機槍向敵人掃射,他的腹部被美軍的炮彈炸並一道口子,腸子流了出來。劉保平一手托住腸子,一手堅持射擊,最後鮮血流盡倒在前沿。教導員劉德勝在主陣地上指揮戰鬥,各連傷亡之大使三個連最後不得不編成一個連。劉德勝以自己的勇敢做戰士的表率,陣地始終沒有丟失。
  16日,是在團指揮所裡的范天恩最難熬的一天。連日的戰鬥令他精疲力竭,沒能醫治的手上和腳上的傷也增加了他的焦躁。范天恩打過不少的惡仗,從來沒感到這麼彆扭過,他甚至覺得這是在受欺負,而憑他的性格,是最容不得受欺負的。美軍的火力和兵力大大地超過了自己,這樣的仗他還真的沒打過。「以絕對優勢的兵力,打殲滅戰。」這是毛主席的戰術,他范天恩打起來從來得心應手,可現在全變了,他有點不知該怎麼辦。他第一次在打仗時開始盼望撤退的命令快一些到達,他從沒如此為他的士兵的巨大傷亡而感到愧責難當。但是,范天恩接到的命令依舊是「堅持下去」。他知道陣地一定要堅守,這一點他決不含糊,他也知道戰鬥會有犧牲的,他自己早就準備把自己隨時交出去;但是,面對成排成連的戰士的犧牲,范天恩還是心如刀絞。
  16日,砥平裡的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的時候,范天恩的580高地依舊在堅持。
  在580高地上,由於不斷的增援,中國士兵有三三五團一營
  的、三三四團三營的,軍偵察連的,三四一團三營的,倖存的士兵們集中在一起,根據范天恩的命令組成一個阻擊的整體。三三五團一營營長奉命把這些來自不同部隊的士兵集合起來,每個人發給兩顆反坦克手雷。晚上,范天恩又派上來一些人,一問,是炮兵。原來,炮兵由於炮彈打完了沒事幹,范天恩給他們每人發了幾顆手榴彈,立即讓他們上了580高地。范無恩給高地上打電話,還是那句話:「即使敵人上來了,團指揮所也不後退,我范天恩和你們一起阻擊敵人!」
  16日上午10時,580高地不行了。范天恩把通信班的戰士集中起來。這個班的戰士全是20歲左右的青年,都有文化,聰明機靈,每人都有一支卡賓槍。范天恩對他們說:「上高地上去!保衛那裡的營幹部,不能讓他們死光了!還有就是堅守陣地,不准後退一步!不願意上去的留下!」
  這個班全上去了。上去的時候正趕上美軍的一次猛烈進攻,這些年輕人沒事負范天恩平時的寵愛,很漂亮地打退了美軍。
  下午的時候,高地上又不行了。范天恩正在焦急的時候,外出籌糧的民運股長回來了,他帶著20多名文化教員,居然把李承晚一個叔叔的大莊園摸到手了,一下子弄到不少糧食。范天恩說:「把那些文化教員給我留下,糧食多了,部隊留一點,剩下的分給朝鮮老百姓!」
  那個時候的中國軍隊中,由於大部分士兵沒有文化,因此連隊都配備了給戰士補習文化的教員。這是中國軍隊中非常珍貴的一份財產,最危險的時候也往往不惜代價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現在,范天恩顧不上了,高地上需要活著的人。這20多名文化教員有的在戰場上搶救過傷員,而大部分根本沒上過前沿,不知道真正的戰鬥是個什麼樣子。范天恩每人給他們五顆手榴彈,簡單地向他們講述了手榴彈怎樣拉火和投擲,然後讓他們上了580高地。
  在580高地上,平生第一次投出手榴彈的文化教員們打得出乎意料地勇敢。他們都讀過許多書,平時私下裡議論說美國的強大是世界第一,但是,當他們的手榴彈在美軍士兵中爆炸了,他們看見美國人在自己的反擊下滾下山坡的時候,他們才第一次體會到一個真理:當你勇敢的時候,你就是最強大的。
  16日晚,撤退轉移的命令到達了三三五團。
  三三五團團長范天恩放下電話後,一頭昏倒在地上。
  1951年2月17日,中國軍隊從東線和西線全線撤退。
  第三十八軍立即部署部隊轉移。此時漢江已有解凍的跡象,這令梁興初軍長萬分擔心。在大部隊過江的時候,—一二師師年楊大易坐的吉傳車把江上的冰壓垮,車掉在在江中,幸虧楊師長及時跳下了車。掩護撤退的足三三八團和三四一團的兩個營,山一一三師副師長劉海清和一一四師副師長宋文洪帶領,在南岸阻擊敵人。眼看漢江要解凍,這兩個營撤不過江來,只有上山打游擊一條路了,為此,他們燒了隨身攜帶的機密文件,準備最壞的消況發生。但是,令他們奇怪的是,美軍竟然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全面攻擊,於是,他們於18日安全轉移到江北。
  在第三十八軍最後兩個營撤過江川的第二天,這條他們在一個月前曾不畏犧牲地衝過去的大冰河——漢江解凍了。
  當地的朝鮮人說,志願軍命大。南來時,多年不封凍的江封凍了;北撤時,一過江,江上的冰就嘩啦一下全化了。
  正是那天,美第九軍軍長穆爾少將給李奇微發了一封電訊般的電報:正在進攻漢江橋頭堡的美二十四師右翼第一線
  團,今晨再次發動進攻,但沒有受到敵人的任何抵抗。
  敵人的散兵壕中沒有人,裝備都遺棄了,炊事員用具也散亂在各處。我已命令恢復同敵人的接觸,為查明其抵抗能力實施戰鬥偵察。
  李奇微剛從砥平裡回來。砥平裡戰鬥平靜後,他立即飛到這個他認為萬分重要的地方接見勇敢戰鬥的弗裡曼。李奇微所說的「萬分重要」,並不是指一個砥平裡的得失,而是這是美軍參戰以來第一次「堅守住了」。這對李奇微來說這是一個極有意義的信號,那就是:中國人是可以打敗的。關於這支軍隊如何神勇的一切神話都是誇張的。只要戰術得當,美國人可以在朝鮮站住腳。儘管弗裡曼對他說,砥平裡戰鬥是他「參加過的最殘酷的戰鬥」,李奇微還是如同看見整個朝鮮戰爭的勝利一樣,興奮地在佈滿屍體的砥平裡戰場上來回踱步,他說:「我們很幸運沒有被中國人整垮,我們熬過來了。」
  但是,面對第九軍軍長的電報,李奇微還是表現得相當保
  守。他的回答是:中國軍隊的後退可能是引誘我軍的圈套,務必謹慎行事。
  正是李奇微的謹慎,使中國第三十八軍得以安全轉移至漢江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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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19:30 |只看該作者
  朝鮮戰爭中的第四次戰役,以1951年2月16日彭德懷命令西線阻擊部隊全部轉移至漢江以北為標誌,結束了它第一階段的戰鬥。
  彭德懷的分析是:中國軍隊以高度的戰鬥精神進行了頑強的阻擊戰鬥,致使美軍平均每天的北進速度僅為一公里。但是,我軍沒有根本擺脫被動挨打的狀態,戰線在不斷地向北推移。
  中央軍委派出的第十九兵團於2日從安東出發,要到達前線最早也得四月。後勤運輸依舊困難,部隊彈藥缺乏和飢餓狀況沒有解決。為此,必須繼續撤退,等待補充部隊的到達和後勤供應的改善。總之,要「爭取兩個月的休整時間」。
  17日,彭德懷致電各軍,對第四次戰役做了如下總結:從此次敵人進攻中可以看出,不消滅美軍主力,敵人是不會退出朝鮮的。這就決定了戰爭的長期性。同時這次放入之進攻,比第一、第二次戰役時敵人之進攻不同之點是:兵力多,東西兩線兵力靠攏;縱深大,齊頭並進,先後呼應。經我韓集團頑強積極防禦,二十三天斃傷敵萬餘,致敵未能佔城,吸引敵主力於漢江以西,並贏得時間,使我鄧、金集團殲滅橫城地區偽八師、美二師一個營及偽三師、五師各一部,共斃傷俘敵約一萬二千人,取得反擊戰的第一個勝利。但勝利極不完滿,未能造成適時切斷敵之退路,使被圍之敵大部逃脫。
  十三、十四兩晚上,攻擊砥平裡之敵,雖有進展,但敵迅速糾集三個師增援,進至橫城之敵雖被擊潰和殲滅,但原州敵縱深仍未打破。各個殲敵時機已慢一步,遂將主力轉移到上榮峰裡、洪川線及其東西地區待機殲敵。
  彭德懷對中國軍隊的撤退是有顧慮的。
  退肯定要退;但是,退的速度不能太快,退的距離不能太遠。
  不能影響中國軍隊的士氣。同時,也是最重要的,要考慮政治上的影響。彭德懷對洪學智說過這樣的話:「人家會責問我們,你們怎麼回事?上一仗打得那麼好,一下子打到三七線,怎麼這一仗又一下子撤得那麼遠?面對這樣的問題,怎麼向民主陣營、向中國人民和朝鮮人民交代?」
  彭德懷給各軍制定了「撤退指標」,明確規定一天最多能退多少公里。而且指出:只要敵人不進,我就不退,敵人退了,我還要進一點。
  明確出「撤退指標」,在戰術上是不科學的。中國軍隊的戰術傳統是:撤退就要大踏步地撤退,以保存實力;在大幅度後退和前進中尋找戰機殲滅敵人。但是,朝鮮戰場有其特別的特點,志願軍既要力爭殲滅敵人,又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朝鮮半島的地勢地形也不允許中國軍隊大踏步地進與退。然而,戰爭的殘酷在於,這一點又恰恰給了李奇微制定的「磁性戰術」以可乘之機,他最擔心的是和中國軍隊脫離接觸而尋找不到戰機。
  第四次戰役中,在接觸線的節節阻擊給中國軍隊帶來的巨大的困難和士兵的巨大傷亡就是一個無情的例證。
  軍事形勢是非常嚴峻的,下一步到底怎麼打下去,彭德懷在痛苦與矛盾中萌發了回一趟北京的念頭。
  就在彭德懷決定撤出砥平裡戰鬥的16日,他曾致電毛澤東:我擬乘此間隙,遵照前電利用月夜回中央一次,面報各項。如同意我擬二十一日晨到安東。為爭取時間,請聶總備專機在安東等我,以便當日即可到京,如何盼復。
  在部隊處在最危急的時候,作為主帥的彭德懷提出回京,已足見彭德懷此刻迫切需要中央瞭解到朝鮮戰場上最真實的情況。
  前線最吃緊的問題,彭德懷認為是兵力的不足。他曾連續給毛澤東和周恩來打電報陳述困難,催促第十九兵團盡快到達,直到14日,中央軍委來電如下:在這次戰鬥中,如敵乘勝急進,二月底即可到達金川、鐵原之線,而我十九兵團無論車運或步行均無法於同時趕到金川、鐵原之線。十九兵團正在運途中,過江後因列車拖得少,需二百四十列車。如按三路每夜只能發九列車,需二十七天才能運完,按兩路則需四十天。但到達平壤、龜城、球場後,仍需步行,而一切物資都將停運,這是不能設想的事。
  彭德懷接電後,不安和憂心加劇了。鑒於目前中同軍隊的處境,他認為有關戰場的實際情況用電報說明既費時又說不清楚,他必須回去把一切當面談清楚。
  毛澤東回電同意彭德懷回京。
  彭德懷簡單交待了一下工作,於20日匆忙上路了。他帶行參謀和警衛員,乘吉普車,沿著彈坑纍纍的公路向北疾駛。21日晨進入中國國境,到達安東,在那裡直接上飛機。飛機降落瀋陽加油的時候已是中午,前來迎接他的軍政首長請他到休息室休息和吃飯,彭德懷眉頭緊鎖心情惡劣:「我不吃飯也不休息!你們別管我!」他就站在飛機上等,飛機加完油後,立即飛向北京。
  下午13時,飛機降落在北京的機場,彭德懷立即讓司機開往中南海。當得知毛澤東不在中南海而在西郊玉泉山的靜明園時,他又立即往那裡趕。到了靜明園,因為毛澤東在睡午覺,秘書和警衛人員不讓他進去。誰都知道毛澤東的習慣是夜間工作,天亮時才休息,而且入睡艱難,他的午覺一旦睡了,沒有人敢打擾。秘書要為彭德懷準備飯,彭德懷大吼一聲:「我有急事向毛主席匯報!」不由分說,推門而進。
  毛澤東沒有惱怒,邊穿衣服邊說:「只有你彭老總才會在人家睡覺的時候闖進來提意見!」
  聽說彭德懷一路一頓飯也沒吃,毛澤東表示彭老總不吃飯,他就不聽匯報。
  彭德懷勉強吃了點東西,開始匯報朝鮮戰場的情況。他圍繞著「不能速勝」的觀點,根據與美軍作戰和國內戰爭的區別,詳細地陳述了自己的見解,並且再次說明第三次戰役後他為什麼命令部隊停下來。
  毛澤東聽完之後,明確表示:「根據現在的情況看,朝鮮戰爭能速勝則速勝,不能速勝則緩勝,不要急於求成。」
  毛澤東的表態令彭德懷的壓力減輕不少。
  彭德懷沉重地談到了毛岸英的犧牲,毛澤東聽了沉默地長時間吸著煙。
  第二天,彭德懷開始找各方面的領導商談支援前線的問題。
  聶榮臻是個心細的人,特地命一架專機把正在咸陽工作的浦安修接到了北京,讓彭德懷夫妻見而。彭德懷回京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當彭德懷看見自己的老伴出現在他下榻的住所時,吃驚而高興,他感受到了老戰友的關心。
  24日,彭德懷專門找到蘇聯駐中國的軍事總顧問沙哈諾夫,談希望蘇聯出動空軍掩護後方交通線以及支援防空武器的問題。沙哈諾夫重複「蘇聯不宜介入朝鮮戰爭」的老調,令彭德懷十分掃興和憤怒。
  25日,由周恩來主持,召開了軍委擴大會,主要討論如何支援志願軍的事,參加會議的有軍委各總部、各軍兵種和國務院有關部門的領導。彭德懷介紹了朝鮮前線的情況,他充滿感情地說:「志願軍在朝鮮正在抗擊敵人的猛烈進攻。對志願軍的現狀你們可能不大瞭解。國內只知道取得三次戰役勝利的一面,並不知道嚴重困難的一面。第一批入朝作戰的九個軍,經過三個月的作戰,已經傷亡四萬五千多人,另外,生病、凍傷、凍死、逃亡約四萬人。原因是:第一,敵人武器佔絕對優勢,有大量的飛機、坦克和大炮參戰,而我軍武器相當落後,沒有飛機,沒有坦克大炮,只有步兵輕武器。第二,由於敵機對我軍後方猛烈轟炸,道路橋樑被炸毀,我軍晚上搶修,敵機白天轟炸,後方運輸線根本沒有保障,所有糧、彈物資,服裝、油鹽供應受到很大的影響。在朝鮮無法就地籌糧,蔬菜基本上沒有。連隊斷炊,戰士患夜盲症已不是個別現象。第三,現在敵軍仍在進攻,由於第三次戰役南進過遠,各種物資供應在敵機的轟炸下,根本沒有保障,造成許多戰士凍傷生病,衣服破爛,彈藥缺乏,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因此不得不後撤。目前的困難是:後方供應線屢遭破壞,兵員不足,彈藥缺乏。幾十萬志願軍既得不到充足的糧食和炒麵供應,更吃不到新鮮蔬菜,第一線部隊只能靠一把炒麵一把雪堅持作戰。戰士營養不良,面資肌瘦,許多戰士患上夜盲症,嚴重影響了作戰行動。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志願軍既沒有空軍掩護支援,又缺乏足夠的高射火炮,如不迅速解決對敵空軍的防禦措施,將會遭受更大的損失,無法堅持這場戰爭。」
  在會議討論解決問題的辦法的時候,有些領導開始強調自己的困難,彭德懷實在聽不下去,禁不住拍案而起:「這也困難,那也難辦,你們整天幹的是什麼?我看就是你們知道愛國!難道幾十萬志願軍戰士是豬?他們不知道愛國嗎?你們到朝鮮前線去看看,戰士住的什麼,吃的什麼,穿的什麼!這些可愛的戰士在敵人飛機坦克大炮的輪番轟炸下,就趴在雪地裡忍饑挨凍,抗擊敵人的猛烈進攻,他們不是為了保衛國家嗎?整個北朝鮮由於戰爭的破壞,物資糧食根本無法就地解決,在第一線的連隊缺糧缺菜缺衣的現象相當普遍,其艱苦程度甚至超過紅軍時期。
  經過幾個月的苦戰,傷亡了那麼多戰士,他們為誰犧牲,為誰流血?戰死的、負傷的、餓死的、凍死的,這些都是青年娃娃呀!難道國內就不能採取緊急措施嗎?」
  彭德懷的聲音震動會場。
  會議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回到住所,浦安修看彭德懷臉色不好,問他怎麼了,彭德懷餘怒末消:「前線戰士那樣苦,北京還到處跳舞!我這個官老爺當然餓不著凍不著,可那些年輕戰士呢?我這個司令員不能睜著眼睛不為他們說話!」
  26日,彭德懷再見毛澤東。經過商討,當即決定給斯大林發求助電報,要求蘇聯派出兩個空軍師參戰,同時要高射武器和車輛。同時還決定動員國內青年參軍,增加前線兵力。再購買可以裝備60個師的蘇聯武器。
  3月1日,彭德懷離開北京回前線。
  彭德懷的這次回京,起到了相當的作用,他促使中央軍委做出了有利於改善前線條件的一系列決定:第十九兵團盡快趕到朝鮮前線;第三兵團的三個軍立即入朝參戰;給西線部隊補充的5萬新兵和7000老兵立即運往朝鮮;剛成立的中國空軍立即派人去朝鮮修建機場;炮兵出動一個高炮師、一個戰防炮師和三個火箭炮團,四月再出動兩個榴彈炮團;向蘇聯購買的1.7萬輛汽車擬給志願軍其大部分;準備10萬張床位的醫院,接受8萬名傷員,等等。
  彭德懷在瀋陽等地短暫停留之後,於9日回到他朝鮮前線的指揮所。
  彭德懷回到朝鮮前線指揮所後得到的第一個有關戰事的消息是:中國軍隊節節後退的局面已經無法控制,其後果是:放棄漢城,退到三八線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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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20:05 |只看該作者
「撕裂作戰」:最艱難的時期

  就在彭德懷離開北京準備回朝鮮前線的那一天,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李奇微、美第九軍、第十軍軍長以及美陸戰一師師長在驪州的美第九軍指揮所內舉行了作戰會議,討論反擊作戰的問題。
  砥平裡戰鬥之後,聯合國軍在李奇微的催促下,迅速恢復向北進攻的態勢,並且沒有受到中國軍隊的嚴重抵抗。李奇微再次確定了他的判斷:中國軍隊正處於困難境地,必須立即開始新的攻勢 ,進一步擴大北進的戰果。
  作戰會議進行到吃早餐的時候結束了。美國人已經知道,他們再也不能把關於朝鮮戰場的一切命名為「石竹花」之類的溫暖名詞了,於是,新制定的作戰計劃被定名為:「屠夫作戰」。
  「屠夫作戰」的目的是:為了不給中朝軍隊以休整和重新編成的時間,再次發動進攻。在西線,摧毀南漢江橋頭堡,佔領漢江一線;在中線,推進到砥平裡——橫城——芳林裡北側一線;在東線,
  進至江陵北側一線,修理戰線的凹凸不平,以準備下一次正式的北進行動。
  2月20日,李奇微簽署了第八集團軍作戰命令:「美第九軍和第十軍自二月二十一日十時起,以寧越、平昌為軸線,沿著原州、橫城發起進攻,消滅漢江東部和」亞利桑那「線(芳林裡、大美洞、玄川裡、新村、豐水院、五二七高地、楊平一線)以南的敵人,韓第三軍團掩護美第十軍東側翼。
  在調集兵力的時候,不可一世的李奇微感到了兵力不足。
  南朝鮮第三軍團在中國軍隊發動的橫城戰役中受到嚴重損傷,無論其兵力還是士氣上都無法讓美軍對其側翼放心,而美軍現有的部隊要在這麼寬大的正面上實施北進,而且要不讓中國軍隊抓住間隙,就必須增加戰線上北進兵力的密度。那麼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把史密斯的陸戰一師拿上去。
  可是陸戰一師從北朝鮮長津一帶死裡逃生後,部隊的官兵很長時間驚魂不定,加之人員和武器裝備損失較大,用船轉運到釜山上岸以後一直處在休整狀態。在「霹靂作戰」開始的時候,李奇微給這支被稱為「美國最精銳師團」的部隊一個讓全師官兵感到很沒面子的活:去山裡討伐游擊隊。
  用美軍陸戰一師去對付游擊隊,一是游擊隊實在是太難對付了;二是陸戰一師在長津地區的損失太大。陸戰一師的官兵對李奇微給他們的這個任務大為不滿,且不說陸戰一師是正規精銳作戰部隊,還因為自從陸戰一師進山就開始了疲於奔命。
  游擊隊行蹤無定,他們一會兒跑到這個村莊去救被游擊隊包圍的南朝鮮軍隊。一會兒又跑到另一個村莊去掩護被游擊隊襲擊的運輸車隊。在綿延起伏的荒山雪嶺中,陸戰一師不但捉不到游擊隊的主力,而且自己也出現了傷亡。正規軍陸戰一師對「一驅趕就逃走,一撤離開又出現」的捉迷藏式的戰鬥十分厭煩,他們說:「驅趕蒼蠅不是陸戰師的任務。」
  陸戰一師終於又要上戰場了。
  當李奇微把「屠夫作戰」的一切部署完畢之後,他接到一個令他感到不舒服的通知:麥克阿瑟要親臨前線了。
  麥克阿瑟目前的處境很尷尬。當中國軍隊發動了第三次戰役,把聯合國軍一直趕到三七線附近的時候,驚慌失措的麥克阿瑟多次表示,正因為美國政府捆住了他的手腳,戰爭肯定要失敗了,以致西方盟國所有人的印象是:朝鮮戰爭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但是,自從李奇微來到朝鮮戰場後,發動了一系列針對中國軍隊的攻勢,並且取得了令人意外的成果,從而證明了中國軍隊並不像麥克阿瑟將軍說的那麼「不可戰勝」。於是,麥克阿瑟必須為自己表露過的悲觀情緒找出一個適當的借口,這是讓麥克阿瑟最難過的事。在麥克阿瑟身邊工作的人後來回憶說,「他已經精疲力竭,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的光輝」,「他靠在吉普車上,神色頹然,就連他那頂油漬漬的軍帽,也不顯得怎麼精神,他是一個鬥敗了的人」。
  麥克阿瑟很快就開始了辯解行動。他再次提出「對中國進行報復的措施」:「轟炸中國本上,鼓勵蔣介石軍隊在中國的東南沿海進行軍事行動,封鎖中國一切海上交通」。他描繪說:「中國軍隊只有十天的食品和軍火的供應,如果美國不但得到增撥,在蔣介石部隊的配合下實施兩棲登陸作戰,那麼中國人就會餓死,或者投降。」最令新聞界驚訝的是,這位「逐漸恢復了精神狀態的將軍」居然宣佈了一條聳人聽聞的主張:「我要在敵人的後勤供應線上,用原子能工業的副產品來設置一道放射性廢料區域,把
  朝鮮和滿洲隔開。「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官員們對麥克阿瑟的一切擴大戰爭的主張一直抱有高度的戒備,他們認為麥克阿瑟在」有條不紊地製造一份記錄,一旦戰爭惡化,他好拿出來為自己做辯護「。
  麥克阿瑟振振有辭地再三聲明,面對中國軍隊第三次戰役的後退是「一種巧妙的戰略行動」,「我拉長了中國人的後勤線」,「現在的局勢說明我的戰略的有效」。一向對麥克阿瑟的虛榮極端不滿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官員們聽了之後質問說:「什麼拉長了中國人的後勤線?照這麼說我們到菲律賓去,中國人的後勤線不是更長了嗎?」國務卿艾奇遜說得更刻薄:「很難設想還有任何人能做出比這更可惡和愚蠢的聲明了……最明顯和最傻氣的企圖,想硬說戲們通過在朝鮮半島上的一路撤退,真的就騙過了中國人,真是荒唐透頂!」
  所有人中對麥克阿瑟最警惕的還是李奇微。當他得知麥克阿瑟要上前線來的時候,他預感到不愉快的事很快就要發生了。
  果然,麥克阿瑟一下飛機就在成群的記者面前擺出一種審時度勢的樣子,並且給了記者們一個很強烈的印象,就是他這個遠東司令官來到前線,和前線的軍官們商量之後,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在記者們面前,麥克阿瑟煞有介事地宣佈:「我剛下令恢復進攻!」
  李奇微和前線戰場上的美軍軍官們都清楚,「屠夫作戰」計劃與麥克阿瑟沒有關係,而且麥克阿瑟的話等於向中國方面通報美軍的進攻即將開始。為此,大為不滿的第八集團軍副參謀長故意問負責軍隊方面的新聞檢查官:「如果一位將軍違反了新聞發佈方面的保密規定該怎麼辦?」
  李奇微對「總司令官努力保持自己的光輝形象」的做法憤怒不已:「麥克阿瑟將軍向報界說的話危及為他而戰的士兵的生命。每當一次作戰攻勢發動之前,他就視察進攻部隊,並象徵性地打響出發的槍聲。這一舉動對於部隊的士氣不無好處,但同樣對敵人的情報界也是價值連城的。」
  麥克阿瑟心情不錯地回到東京,但是他剛走進他的辦公室,就遭到一群來自美國本土的美國軍人家屬請願團的圍攻。
  麥克阿瑟邀請女士們觀賞日本櫻花的客氣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士們連珠炮般的質問打斷了:「我們是來向你要兒子的!去年你答應讓孩子們回家過聖誕節。」
  「我的丈夫正在朝鮮流血,那些黃皮膚的中國人正像圍獵一樣捕殺他!」
  「我的問憐的約翰最怕冷,我想讓他回家!」
  麥克阿瑟忍著怒火說:「女士們,第八集團軍的任務是統一朝鮮。如果你們想和前線的親屬團聚,請耐心地等待他們的服役期滿。」
  「讓孩子們回家!」
  「你要為無辜育年的死負責!」
  麥克阿瑟厲聲逍:「尊貴的太太們,你們太過分了!你們放心,我會照顧你們的親屬的,我會命令他們的長官,把他們,也就是你們的兒子或丈大,統統派到第一線上去!讓他們去衝鋒!
  去踩地雷!明白嗎?!」
  麥克阿瑟摔門而去。
  而此時,李奇微的「屠夫作戰」攻勢在大雨和泥濘中開始了。
  中國軍隊進入了朝鮮戰爭最艱難的時期。
  為了將在橫城戰役中被中國軍隊的突破所造成的凹狀戰線拉平,在西線美軍做北渡漢江準備的同時,美陸戰一師、騎兵一師、英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鮮軍第三師、第六師開始向橫城一線的
  中國第四十二軍、第六十六軍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第四十二軍與第六十六軍、第三十八軍為鄰,在鷹峰、中元山、沒雲峴一線與美軍展開了艱苦的戰鬥。
  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心裡很清楚,部隊處於極端困難的情況下,面對美軍的猛烈進攻,堅守現有陣地是不可能的,他主張在這樣的陣地阻擊戰中,兵力要按照「前輕後重」的原則,而火力配備上要按照「前重後輕」的原則,「以空間換取時間」。總之,要以不多的兵力在前沿陣地與美軍反覆爭奪,消耗美軍的時間,以落實上級「盡可能遲滯敵人北進速度」的指示。
  吳瑞林為此命令一線陣地上的團、營、連幹部和戰鬥骨幹一律抽下來一半,儲備在二線陣地上,一旦一線拼光了,便可迅速重新組織戰鬥。
  吳瑞林還在陣地後面留了一個團的預備隊。
  中國士兵在美軍空前猛烈的火力面前,用生命換取著遲滯敵人北進的時間。
  還不到下雨的季節,朝鮮半島卻已大雨連綿。寒冷的雨水攸陣地上一片泥濘,中國士兵們白天一身泥水,到了夜晚渾身便結成了泥冰。三七一團九連在連長蔣洪信的帶領下,在鷹峰阻擊陣地上堅持了16個晝夜,在與美軍坦克和數歡集團衝鋒的搏鬥中,全連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三七零團六連連長鄭家貴帶領士兵們在阻擊陣地排到了最後關頭,美軍兩個連的兵力和十輛坦克把小小的陣地緊緊圍住,然後強攻,陣地上的美軍士兵和中國土兵扭打在一起,雙方士兵廝打和咒罵聲響徹山谷。最後,鄭家貴的刺刀拼斷,槍托砸斷,身邊的石頭也被他扔光了,幾十個美軍士兵包圍了他,他帶著渾身的泥濘和血跡拉響了特地留給最後時刻的炸藥包。
  在廣灘裡至龍頭裡的公路上,位於公路中段的寶龍裡是美軍北進的必經之地,三三七團二連的堅守陣地就在寶龍裡。美騎兵第一師對寶龍裡的攻擊規模最後竟達到一個團的兵力。在阻擊到第五天的時候,二連前沿陣地上只剩了二班長趙興旺一個人。美軍以兩個連的兵力分兩路向這個只有一個中國士兵的陣地爬上來,趙興旺在陣地上來回奔跑,機槍和手榴彈一直沒有停止,美軍以為陣地上來了大量的增援兵力,始終沒能爬上來。
  美騎兵第一師為奪取寶龍裡中國陣地,用了6天的時間,先後組織了32次攻擊,並付出了220多名美軍士兵的生命。
  阻擊戰打到最艱苦的時候,前線傳來的一個消息令各級幹部緊張了起來:一名中國士兵用機槍把一架美軍飛機打下來了。
  關崇貴是三七五團一連一排二班的副班長,機槍手。24日,他所在的連隊在614高地阻擊英軍二十七旅一個營的進攻。
  一連連夜上的陣地,挖了一夜的工事,天一亮敵人就攻上來了。
  一連的官兵又困又餓,仗打起來本來就窩火,打到下午的時候,英軍的攻擊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猛烈,十幾架美軍戰鬥機也飛來助戰。美軍飛行員自從入朝作戰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地面的射擊,因此他們從來是貼著中國士兵的頭頂飛,俯衝時機翼幾乎能掀去中國士兵的帽子。飛機射下來的機槍子彈和扔下來的炸彈在中國士兵中造成極大的傷亡。機槍手關崇貴被炸急了,端起機槍就要衝飛機打。彈藥手馬可新趕快制止:「副班長,咱可別犯錯誤!」
  志願軍有條紀律,不准對空射擊打飛機。規定這條紀律是有道理的:輕武器對空射擊不僅僅打不下飛機,反而會暴露地面目標,從而招致更準確的轟炸。這是中國軍隊在入朝參戰的初期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以至於這條紀律被強調得十分嚴格,違反後的處理也很嚴厲。
  急了眼的關崇責大叫:「大不了槍斃我!」
  關崇貴開槍了。第一次射出的七發子彈沒有打著。一架飛機向他俯衝下來,他又開了槍,還是七發,結果眼前的情景連他自己都看呆了:一架P—51型戰鬥機翅膀一斜,屁股後面冒出黑煙,一頭栽過山溝,然後就是猛烈的爆炸和一團沖天的火焰。
  「打中了!把那傢伙揍下來了!」陣地上的中國士兵們歡呼起來。
  飛機上的美軍飛行員跳了傘,但由於高度太低,沒等傘張開就掉在樹上被樹枝戳死了。
  一連一排有個兵用機槍把美軍飛機打下來了的消息迅速傳到團裡,團裡立即命令查是誰開的槍。營部派人上陣地問,沒人敢承認,都說不知道。關崇貴認為「好漢做事好漢當」,不能連累別人,於是,站出來承認是自己幹的。
  沒等營部的人通知如何處理關崇貴,英軍更瘋狂的進攻又開始了,關崇貴端起機槍在陣地上來回掃射,他想自己只要還沒死就先多打死幾個敵人。
  一個營的英軍仍沒強攻下中國的陣地。英軍傷亡50人,還有飛機一架。
  關崇貴打下飛機的事逐級上報,一直報告到彭德懷那裡,以請求處理意見。正為志願軍防空火力薄弱而焦急的彭德懷一聽,異常興奮。在詢問了打飛機的經過之後,他說:「這個紀律犯出了條經驗,就是手中輕武器是可以打下敵人飛機的,鼓舞了志願軍戰士對空作戰的信心,要對這個戰士重獎!」
  宣佈立功命令的時候,關崇貴覺得是在做夢:他被授予了「一級戰鬥英雄」稱號,記特等功。
  關崇資還是覺得自己違反了紀律,好歹要求記一個處分。
  三七五團政委包楠森對他說:「你別犯傻了,再強下去,我真的處理你!」
  志願軍總部決定在全部隊開展向關崇資學習的活動,推廣用輕武器擊落敵機的經驗。
  關崇貴的鬥志因此受到極大的鼓舞,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表現出驚人的勇敢和頑強。他率領一個班堅持阻擊敵人,全班戰士先後全部傷亡,陣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大部隊向後撤退了,三天之後,美軍的飛機還在向這個陣地輪番轟炸,轟炸的間隙他們依稀聽見有抵抗的槍聲。絕大部分美軍說,轟炸已經好幾天了,不可能再有中國士兵的抵抗,但槍聲確實還在響。軍長吳瑞林放心不下,下決心派兩個營從陣地的兩側包抄上去。部隊衝上去以後,看見在這個佈滿英軍士兵和中國士兵屍體的陣地上,果然有個還活著的中國士兵,他就是關崇貴。
  原來,在大部隊撤退的時候,關崇貴沒有下來。他隱蔽在陣地的石縫中向敵人射擊,始終沒有讓敵人佔領這個小陣地。彈藥和食品沒有了,他就在屍體中尋找,孤獨的他竟在這個陣地上堅守了兩天三夜!當衝上去的中國士兵們看見他的時候,他由於飢餓和疲勞,已經站不起來了,在他的身旁,堆著從英軍屍體上搜集來的步槍、機槍、衝鋒鎗,竟有30多支。
  關崇貴的頑強精神令所有的中國官兵肅然起敬。
  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得知後,命令:對這個士兵連升三級使用!
  關崇貴從副班長直接被任命為副連長。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授予了關崇貴「一級戰士榮譽勳章」。
  關崇貴是勇敢的,也是幸運的。在中國軍隊處於最艱難的時期中,中國士兵們所面臨的困苦和犧牲都是巨大的。春寒料峭,冰雪未融,冷雨霏霏。沒有糧食,很多部隊開始吃野菜和樹皮。一套棉衣一個冬天沒能脫下過,屁股的位置甚至已經露肉,
  戰士們用粗針縫上一塊布遮住,被磨爛的袖口使露出的半條胳膊凍得發紫。士兵們手上裂開了大的口子,血流得令士兵不得不自己用線縫合以止血。每撤退到一道陣地上,饑寒交困的士兵立即就用簡單的工具修築阻擊工事,同時還要修築防炮洞以應付坦克大炮的轟擊和危機的轟炸。如果還能再有點時間,戰士們就拔掉陣地前的野草,掃清射界,打出防火帶。天亮了,除了警戒哨在警戒外,只要敵人沒有進攻,戰士們就隨便往嘴裡填些什麼,然後倒在冰冷的泥水中閉上眼。在戰鬥中,彈藥的極度缺乏令中國士兵們喪失了保衛陣地和他們自身的基本方法,朝鮮中部那些山嶺上的石頭常常是他們用來與大炮坦克搏鬥的武器。無數的中國士兵腹中空空衣衫襤褸地倒在了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中。當大部隊向後撤退時,他們的遺體從此默默地躺在一陣陣的冷雨之中。連美軍陸戰一師的士兵們看見中國士兵的這些遺體時,都不禁感到一種渾身的震顫,美陸戰一師軍史上記錄道:「這些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臥著,很多還與美國士兵的屍體抱在一起。由於屍體的冷卻,已無法把他們分開。中國軍隊撤退的時候,有時也掩埋屍體,但是由於匆忙,無論是本國土兵還是敵國士兵的屍體,均掩埋很淡,幾乎僅僅是一層被炸彈翻耕過的塵土。」
  3月5日,美陸戰一師七團在天亮時發現前方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上已經沒有人了,聯合國軍佔領了橫城。其時,聯合國軍各部隊都到達了「屠夫作戰」計劃所指定的佔領線——亞利桑那線。
  「屠夫作戰」實施中,2月22日,美國陸軍部公佈戰報,稱:開戰以來,中國軍隊損失20.6萬人,其中殺傷18.5萬人,凍傷和生病2.l萬人,不含俘虜。同時,陸軍部還公佈了另一份戰報:開戰以來,美軍共損失5.248萬人,其中死亡8553人,傷3.3781萬人,失蹤8724人。
  還是同時,美軍高層傳閱著一份機密「情報」:「中共軍第四野戰軍司令員林彪調離朝鮮,任命彭德懷為入韓中共軍司令員。」
  仗打到現在,號稱有世界上最靈敏的情報機構的美軍,居然連戰場上對手的司令官是誰都沒搞清楚,又從何而來的精確到「個」位數的戰場傷亡戰報呢?
  彭德懷回到朝鮮前線的時候,李奇微已完成了「屠夫作戰」
  的計劃,並且立即開始了新的一輪作戰。
  美國人為這個新的作戰計劃取名為「撕裂作戰」。
  如果說「屠夫作戰」充滿血腥氣味的話,那麼「撕裂作戰」則帶有了戰術的味道。李奇微對「屠夫作戰」的成果並不滿意,因為在對中線攻擊中,沒能徹底把中國的第四十二軍和第五十軍捉住殲滅,而對中國第四十軍和第三十九軍的攻擊「因為大雨而影響了攻擊效果」。李奇微認為:「中國軍隊不是被打敗了,而是主動的撤退」。那麼,美軍下一步的戰鬥任務首先是從中國軍隊的手裡奪回漢城,但是,從正面奪取勢必會發生規模很大的戰鬥,於是李奇微決定還是從中線迂迴。所謂「撕裂」就是指在戰場中線撕開口子並打進去,把中國軍隊和北朝鮮軍隊隔離開,威脅防禦漢城正面中國軍隊的防線,並對漢城形成包圍。
  「撕裂作戰」的目標是:美軍到達從漢城東側,向春川,轉向沿三八線南側各要點之間的連線。李奇微把這條線定名為:「愛達荷線」。
  美國人在朝鮮半島上定是每每想著他們不知哪一天才能回到的家鄉,於是遠東在那段歲月裡有了「亞利桑那」和「愛達荷」
  這樣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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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7日,「撕裂作戰」從美第二十五師橫渡漢江開始了。
  凌晨5時50分,美軍開始了炮火準備。在漢江的江岸上,李奇微脖子上掛著兩顆手雷親自督戰。他對他的部下說「指揮官要和正在進行激烈戰鬥的部隊在一起」,他今天是來做表率的。做著表率的李奇微心裡還是有一點擔心,原因依舊來自他的長官麥克阿瑟。發動「撕裂作戰」的計劃不得不報請麥克阿瑟批准,為了防止麥克阿瑟再來前線表演,他把這次作戰的調子壓到最低點,可是麥克阿瑟表示還是要來,李奇微以前線情況不允許為借口不讓他來,但是,麥克阿瑟還是來了。慶幸的是這次麥克阿瑟沒「公開地洩露軍事機密」。儘管這樣,李奇微還是因麥克阿瑟的到來而不舒暢。
  此刻,在李奇微的面前,美第二十五師渡江前的炮火準備可以稱得上是「這次戰爭中最猛烈的炮兵射擊之一」。148門野戰炮,l00輛坦克,48門重迫擊炮,加上25輛M-16自行高射機槍,l00挺重機槍,還有天空中的10多架轟炸機,一齊向江對岸中國軍隊的陣地開火,情景之壯觀令李奇微十分滿意。火力準備20分鐘後,美軍開始渡江,但是,立即遭到中國軍隊炮火的封鎖,炮彈打到了李奇微的身邊,李奇微又一次感到了什麼叫做打不爛的中國軍隊。
  渡江準備極其周密地進行了長達一周,美軍使用了最先進的渡江器材,除受到不太猛烈的射擊之外,美第二十五師順利地渡過了漢江。
  或許是西點軍校的畢業生都會這一手。李奇微離開漢江南岸後,乘直升機來到他估計戰鬥最激烈的原州前線,站在路邊觀看美第十軍的進攻。依然有大批的戰地記者跟隨著李奇微,李奇微本能地感到現在需要做些什麼了。這時,陸戰一師一個瘦弱的士兵背著沉重的電台走過來,一拐一拐的,原來這個士兵的鞋帶鬆了,每走一步就踩絆一下,電台使他無法蹲身繫上鞋帶,因此看起來跌跌撞撞的。那個士兵衝著站在路邊的李奇微喊了句什麼,李奇微沒有聽清,但他趕快走了過去,蹲下身,為這個士兵繫上了鞋帶。記者們不失時機地拍下這個珍貴的鏡頭。照片見了報紙,結果引起的諷刺多於讚揚,人們說李奇微在出風頭。
  李奇微解釋說:「哪個士兵如果自己蹲下來繫鞋帶,沉重的電台就可能令他站不起來了。他在叫我,我就去了,這是在幫助一個有困難的人,完全是湧上我心頭的一種衝動促使我這樣做的。」
  因為報紙又拿他脖子上的兩顆手雷順便做了文章,於是他也順便再歡解釋說:「我不想不反抗就當俘虜!」
  處於極端困境的中國軍隊不很不再次後退,但是面對美軍大規模的進攻,大多數中國軍隊的陣地都是在士兵全部傷亡的精況下才被美軍佔領的。在漢江南岸,中國軍隊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在美軍渡過漢江的時候,依舊有幾個連隊在頑強阻擊,連隊中的中國士兵全部戰至最後一人,除了犧牲,沒有人後退。
  在橫城、原州方向,中國軍隊的阻擊也十分頑強。一線的部隊傷亡極大,以致在戰鬥中要把嚴重減員的連隊的建制打亂,再將數個連隊的倖存人員編成一個新的連隊,往往一個團只能編出四至八個連。
  彭德懷回到前線指揮部的時候,開始了兩天的「撕裂作戰」
  已經給整個戰線造成不利的局面:聯合國軍如果從中線突破進來的話,勢必造成對漢城的包圍。如果再不採取較大距離的撤退,很可能陷入更大的被動。於是,彭德懷致電各軍:從3月10日起,全線開始運動防禦,有秩序地較大規模地向北撤退。
  在給周恩來的電報中,彭德懷提出了放棄漢城的想法:我於九日拂曉前抵司令部,敵於七日又開始全線
  進攻,為縮短我軍防線,爭取時間,故決定放棄漢城,採取防禦,保持有生力量。現運輸情況未改善,部隊仍經常斷炊吃不上飯,今後就地籌糧亦不可能。兵力增大,供應需多,現敵人空軍又有增加,我空軍如不能相應掩護交通運輸,此種困難不會減少,反而會增加,這將影響有決定性的下個戰役。
  1951年3月14日,中國軍隊放棄漢城。
  中國軍隊進入南朝鮮首都漢城的時間為:七十天。
  在彭德懷決定放棄漢城的那天,南朝鮮第一師的偵察小組潛入了漢城市區,他們發現漢城裡已沒有中國軍隊了。這幾個偵察兵在總統府升起南朝鮮國旗,高喊了萬歲,然後帶著一個北朝鮮俘虜回到師部,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這才知道中國軍隊已經撤退了,漢城已是一座空城。白善燁立即給指揮他的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打電話,要求准許南朝鮮第一師立即進入漢城,米爾本立即說:「開始!」
  這是擅自改變李奇徽作戰計劃的行動。李奇微原來的計劃是:在中線突破後包圍漢城。但是現在要在還沒有實施包圍前就進入漢城了。
  15日早上,南朝鮮第一師從不同方向進入漢城市區。沒有抵抗,更沒有巷戰,南朝鮮軍隊回到了一片廢墟的漢城。
  漢城的收回令李承晚大喜過望,他立即給麥克阿瑟致函表示感謝。第二天,麥克阿瑟給這位南朝鮮老頭兒回了一封冷冰冰的信:暴軍退卻,令人欣慰。但這次與去年九月不同,敵守備部隊未遭決定性失敗,奪回漢城雖然在心理上具有極重要的意義,但從軍事角度上看,不可認為今後漢城的安全完全有保障。本人認為,貴國政府立即返回漢城是不明智的。
  麥克阿瑟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強烈地感覺到,中國軍隊的撤退,似乎有某種設置陷餅的陰謀。
  由於麥克阿瑟的低調,使無論是南朝鮮、美國還是中國方面,對漢城的易手都沒有更為激烈的反應。
  李奇微更沒有迷戀漢城的收復,他命令部隊:堅決問「撕裂作戰」預定的目標北進。
  彭德懷命令損失嚴重的中國一線阻擊部隊轉移到後方休整,其中第五十、第六十六軍回國,第三十八、第四十二軍撤退至肅川和元山以西地區。
  中國人民志願軍二線部隊於12日正式接改。
  由於彭德懷果斷地命令部隊大規模撤退,致使李奇微精心佈置的一個陷階沒有達到目的,這就是美一八七空降團的汶山空降作戰。汶山空降作戰的目的是利用空降兵的迅速機動,把大量部隊投到中國和北朝鮮軍隊撤退的路上,實施包圍。情報說只要在汶山實施了空降,至少能把2.4萬中國士兵圍在美軍的天羅地網中。李奇微甚至準備親自帶領士兵跳傘,他的理由是他是個老傘兵,但是被部下以他56歲的年齡為由拒絕了。不甘心的李奇微又跑到空降場去,他要親眼看著美國傘兵們怎樣把大批的中國士兵包圍,然後殺死。這次空降行動組織了C-119飛機80架,C—46飛機55架,但空投開始後卻事故百出,第一輪空降就偏離了預定空降點,結果30多名參謀落地之後遭到北朝鮮士兵的追殺。在後來的跳傘中,又有84名士兵傷於跳傘事故,部隊著陸後18名士兵因遭到地面火力的射擊而傷亡。中
  國軍隊的地面對空火力將五架運輸機擊傷,還有一架運輸機在返回基地的途中爆炸,機上人員全部死亡。
  結果,汶山大規模的空降作戰沒有包圍住任何一支撤退中的中國部隊,中國部隊轉移的速度之快令李奇微再一次感到十分意外。
  20日,美軍佔領「愛達荷線」,「撕裂作戰」完成。
  是日,中國軍隊撤退至三八線以北——中國軍隊發起第三次戰役的地方。
  而在1951年的2月至3月間,日本以及西方國家的報紙充斥著如下的標題:《美軍在三八線停止行動》《保密通過外交解決的途徑》《美軍謹慎地進至朝鮮戰爭的出發點》《第八集團軍距離三八線十八公里》《預感到中國軍隊的反擊》《李總統出席釜山群眾集會:打到北方去!》《英國期待中國的態度》《距離三八線一點六公里》《南朝鮮軍隊巡邏隊越過三八線》《杜魯門希望體面地結束戰爭》《麥克阿瑟說他準備會見敵軍將領》至此,朝鮮戰爭的前景一片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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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的老兵去了

  1951年4月11日中午,麥克阿瑟正在他的官邸招待客人進餐,他的副官眼淚汪汪地走進來。
  麥克阿瑟的夫人走過去聽副官說了些什麼,夫人回到麥克阿瑟身邊,輕聲地對丈夫耳語了一下。
  麥克阿瑟的表情一下但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用一種溫柔的、讓在場的人都可以聽見的口氣對妻子說:「瓊,我想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麥克阿瑟被解除美國遠東最高司令官職務的消息傳遍了全世界。
  這個赫赫有名的美國「遠東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肯定應該與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有關?
  正在朝鮮進行的戰爭怎麼了?
  美國人打不下去了還是中國人失敗了?
  在戰爭雙方經過了大規模的拚殺之後,戰線又回到了戰爭起始時的狀態,難道戰爭就此還不該結束嗎?
  「撕裂作戰」完成,聯合國軍進入漢城,麥克阿瑟無疑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但是,情報部門所提供的越來越多的情報都在提醒麥克阿瑟:中國人正在準備一場反擊作戰。偵察機上的飛行員多次發現,在通往前線的路上運動著大批步行的中國軍隊,主要由騾馬組成的運輸隊有時在山間小路上蜿蜒達十幾公里。在肅川至平壤的公路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的中國軍隊的大型卡車隊在移動。無線電監聽中不斷出現中國軍隊新的部隊番號。
  麥克阿瑟由此陷入了矛盾:是在「愛達荷線」上停下來?還是繼續前進?停下來,這條線顯然不是防禦大規模攻擊的有利地區;繼續前進,又會在什麼地方遇到中國軍隊的進攻呢?
  「在這種政治因素很濃的戰爭中,最高統帥只說一些基本的方針,而讓現場指揮官下決心的例子,世界戰史上極為罕見。」麥克阿瑟指責華盛頓說,「我沒有得到過華盛頓有關行動方針一類的訓令。我經常背著手踱步。結果好就受到表揚,壞就受到指責」
  「如果做,就會受到責難,如果不做,也要受到責難。」
  但是,作為軍事家,麥克阿瑟決不會讓部隊停止在三八線這條不存在軍事意義的界線上。不管政府怎麼考慮政治問題,他必須果斷地決定他的部隊要前進到什麼地方去,前進到那裡後準備幹什麼。
  麥克阿瑟決定繼續北進。
  他的判斷是,與其停止,不如前進。他的這個想法得到了李奇微的贊同,因為李奇微也是從軍事角度考慮問題的。他們一起回顧了1944年冬天,美軍在歐洲戰場的萊茵河畔遇到的類似情況,那時候下決心繼續前進的是艾森豪威爾將軍。當時艾森豪威爾將軍的觀點聽起來有點古怪:「敵人佔優勢,並且擁有進攻的決心,我軍缺乏足夠防守的兵力,所以,除了進攻之外,沒有
  別的辦法能完成任務,並確保部隊的安全——正因為兵力少,才必須進攻。」
  李奇微在麥克阿瑟的同意下,制定出新的作戰計劃:在整個戰線上發起新的攻勢,全線進至到「堪薩斯線」,以便應對中國軍隊可能發動的反擊。
  被命名為「堪薩斯線」的目標線是:從臨津江口開始,經過板門店,斜穿三八線,從漣川北一直到華川水庫。這基本上是一條在三八線北側20公里左右、與三八線基本平行的戰場線。「堪薩斯線」寬184公里,其左翼可以依托大海,而華川水庫寬達16公里,也是一個軍事上防禦的依托,從而可以共同構成威脅中國軍隊的指揮與補給的三角地帶。
  新的作戰計劃被定名為「狂暴作戰」。「狂暴」,英文為RUGGED,可以理解成「崎嶇不平」的意思。不知美軍是指越往北朝鮮半島地勢越不平,還是指美軍的前途猶如崎嶇山路般的艱險。
  困擾李奇微的問題是,幾乎在每一條進攻的線路上,美軍都會受到中國士兵的異常頑強的阻擊,局部戰鬥進行得艱苦而殘酷,但是,這絕對是中國軍隊小型的阻擊部隊。那麼中國的主力部隊上哪裡去了呢?或許他們正在什麼地方張開大網等待著已經精疲力竭的美軍士兵。
  中國第四十軍為掩護大部隊轉移,在洪川附近遲滯著美陸戰一帥的北進。戰鬥在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爭奪與丟失中進行,緩慢而慘烈。在一個叫吾野坪北山的阻擊陣地上,三五四團四連在傷亡一半的情況下依舊阻擋著美軍陸戰一師北進的路。
  中午的時候,二排長接到報告說,美軍正向四連主陣地的側翼迂迴,而在美軍迂迴的方向上沒有我們的兵。實在抽不出兵力了,四連指導員命令於延起、李克先、曾南生三個士兵去守衛一個小山包,保障二排側翼的安全。
  就在三個中國士兵爬上那個小山包,準備保衛二排陣地側翼的時候,二排主陣地上卻已站滿了美軍士兵,二排因為傷亡太大失去了陣地。三個士兵立即參加了對二排陣地的反擊,於廷起負傷被抬下去了,李克先和曾南生兩個人開始面對美軍一個排向這個小山包的攻擊。山包上灌木很密,美軍上了山沒看見這裡有中國人,於是就坐下來休息,屁股剛剛著地,手榴彈就飛來了,接著就是橫掃過來的子彈。李克先和曾南生先隱蔽後偷襲,沒被打死的美國士兵滾下了山包。
  美軍開始加大兵力,動用大炮和飛機,向這個只有兩名中國士兵的小陣地進行反覆的衝擊。戰鬥持續到下午,李克先的腿部中彈,傷勢嚴重,兩個人決定轉移。曾南生背著李克先,美軍士兵在後面一步步地跟著,機槍子彈追著他們打,李克先說什麼也不走了,他讓曾內生留下兩顆手榴彈。曾南生不肯丟下李克先,李克先說:「你背不動我,反正美國兵沒發現我藏的地方,你快回主陣地上拿擔架去!」
  曾南生,年僅18歲,湖南長沙人,從小生活貧困,他賣過報紙,擺過地攤,扛過大件,後來參加了解放軍。他把李克先安頓好就往連隊的主陣地上跑。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從陡峭的山崖上往主陣地上爬,等他爬到了連隊的陣地,發現陣地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隊什麼時候轉移的,他不知道。他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最後決定回到李克先身邊去,但是,沒有等他跑回李克先隱蔽的地方,就看見三個美國兵已經把李克先圍住,他聽見了李克先手榴彈的爆炸聲……
  內心萬分痛苦的曾南生最後終於追上了撤退中的部隊。
  兩年零四個月後,曾南生犧牲在朝鮮黃海道長豐郡項洞裡的一次戰鬥中。
  中國二線部隊第二十六軍一參戰就趕上了艱苦的阻擊戰。
  雷保森,24歲參軍並入黨,是個作戰勇敢的士兵。他所在的部隊在七峰山附近阻擊美軍時,他帶領四班在一條公路上與12輛美軍坦克搏鬥,擊毀了11輛,全班竟無傷亡。部隊向北轉移時,負責掩護撤退的六班陣地發出要求增援的信號。雷保森帶領士兵向六班陣地接近的時候,發現六班陣地上已經擠滿了頭戴鋼盔的美國兵,六班的士兵已全部犧牲。四班立即向美軍衝上去,用身體形成一道阻擋美軍前進的前沿陣地。美軍發現這不是一支大部隊,於是向四班蜂擁而來。但令美軍沒想到的是,一聲吶喊之後,中國士兵竟然進行了反衝擊!雷保森的四班以驚人的膽量衝向美軍,並且立即展開肉搏!雷保森連續打倒幾個和他扭在一起的美國兵,第一個衝上六班陣地。但是,當他回頭招呼自己的士兵時才知道,在剛才的肉境中戰士們都已犧牲,到達六班陣地上的人除了他,只有一個叫周士武的士兵了。
  雷保森在六班的陣地上看見了六班全體士兵的遺體,從這些死去的士兵手中沾滿血跡的鎬頭上看,這裡進行的是一場血肉搏鬥。雷保森搜集到20多個美式鴨嘴手雷。美軍的衝鋒又開始了。陣地三面全是美軍士兵,黑壓壓的,不知道有多少。香保森和周士武在陣地上奔跑著,向三面擁上來的美軍射擊,但是美軍士兵越來越近了。周士武的雙眼被打瞎,看不見了,雷保森對他說:「天決黑了,你順著北面的陡坡往下滑,我掩護你!」
  周士武向北面的山坡慢慢地滑去。
  雷保森砸壞機槍,手握最後一顆手雷,等待美軍的靠近。
  美軍距離他很近很近了,他想把手榴彈扔出去,但是手榴彈掉在地上。他負傷的右胳膊已經不聽使喚。他用左手撿起榴彈,用牙扯出技環,把手榴彈扔出去。趁著爆炸升起的煙火,他縱身跳下深深的懸崖。
  在一個黑夜裡,兩個朝鮮農民在懸崖下發現了多處骨折、渾身血跡的雷保森,兩個農民用木板抬起這個中國士兵,向中國軍隊撤退的北方走去。
  「狂暴作戰」開始不久,隨著中國軍隊的撤退,美陸戰一師接近了華川水庫。但是,根據南朝鮮第六師的情報,華川水庫不但有中國軍隊堅守,而且中國軍隊已經把水庫的閘門全部打開了,北漢江江水猛漲,南朝鮮軍不少士兵和裝備被大水沖走。陸戰一師七團也許對「水庫」這個詞特別敏感,他們對不久前在長津水庫遭到的厄運至今心有餘悸。但是。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回憶中,他們居然想學習一下中國軍隊的戰術,對華川水庫來了一個突然的襲擊。
  李奇微親自審查和批准了陸戰一師的作戰計劃。
  襲擊部隊以七團為主,特別又配備了一個特種兵連。美軍一改乘坐汽車白天行軍的慣例,攜帶著個人補給品和彈藥,開始利用黑夜步行前進。
  打開華川水庫閘門,用大水來減緩美軍北進的速度,是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四團干的。他們於9日凌晨4時在師作戰科副科長沈穆帶領下,來到大壩,讓看守水庫的朝鮮工人把十個洩水閘門全部提了起來。大水下洩。不但沖走了美軍的一個炮兵陣地,連公路都被衝垮了。
  美陸戰一師的襲擊部隊想突然佔領水庫,然後把水閘關上。
  襲擊部隊到達水庫邊,在他們乘坐橡皮舟渡水庫的時候,被中國士兵發現了,立即遭到射擊。七團留在北岸的兩個連也同時遭到中國軍隊的猛烈反擊,美軍部隊陷入危機之中。沒有大炮的支援,山高霧大飛機也支援不了,美軍士兵不知道該怎麼打仗了。陸戰一師一營奉命強渡水庫,但是他們找了一整天都沒找到他們認為合適的渡口,斷崖上全是中國軍隊堅固的陣地。
  七團襲擊水庫大壩的時候,為其掩護的三團開始向通往水庫方向上的一個高地進行猛烈攻擊。堅守在這個高地上的是三四四團的一連,連長叫趙志立。這場戰鬥打得昏天黑地,美三團連續以一個營的兵力一次次地進攻,每一次都被一連打了下去。
  為了奪取這個陣地,三團用了四天的時間,傷亡了400多人。戰鬥的殘酷和中國士兵的頑強令美軍萬分震驚,他們牢牢地記住了華川水庫邊上的這個小小的高地。
  一年以後,朝鮮戰爭進入談判階段。在談判中,美國方面突然提出一個要求:見見那個在華川水庫指揮戰鬥的中國軍隊的指揮官。美國人要「看看這個死硬的軍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中國第三十九軍的連長趙志立,在他指揮阻擊戰鬥的時候,死他想過,就是沒想到他會一戰出名,而已把名出到了聯合國。
  趙志立被打扮了起來,新軍裝,新鞋。為了表明中國軍隊的軍官不是美國人說的那種「粗暴的傢伙」,中國軍方還特別為趙志立準備了一個公文包和一副眼鏡,直到把他打扮成一副文縐縐的樣子。在政治部門教給他許多歷史知識之後,趙志立來到了板門店。
  面對美國記者,問題的核心是,美方不相信在華川水庫邊那個小山頭上阻擊美軍的僅僅是一個連,因為進攻的是美軍最精銳部隊的一個營。記者們說趙志立起碼是個加強營的營長,中國人在說謊。
  趙志立回答:「我今年22歲,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中的一名步兵連長。我率領的連隊同美軍陸戰一師第三團作戰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接下來,趙志立詳細地回顧了華川水庫戰鬥的全部經過,甚至為證明戰鬥是自己指揮的,他詳細地敘述了那個小高地的地形、地貌。
  記者們似乎對這位中國人民志願軍軍官的年輕儀表表示出更大的興趣。於是,趙志立,一個中國軍隊中普通連長的名字和照片,登在了西方國家的報紙上,報紙稱他為「東方直不羅陀戰鬥的勝利者」。
  華川水庫戰鬥進行到天黑的時候,李奇微承認中國人的戰術不是那麼好學的,於是宣佈襲擊失敗。
  進行襲擊作戰的美陸戰一師七團撤回原駐地。
  在後來陸戰一師的師史中,美軍這樣寫道:「這是越過三八線進行輝煌進攻的結束。如果第七團再有一兩天時間的話,就能夠出色地完成任務。」
  就在美軍全力向「狂暴作戰」所確定的「堪薩斯線」北進的時候,隨著美軍大舉接近甚至越過三八線,麥克阿瑟與美國政府長期積存的矛盾終於爆發了。
  3月裡的一天,一份由美國國家安全局送來的絕密情報放在了杜魯門總統的桌上。這是從東京偵獲到的一份西班牙、葡萄牙駐東京大使發給本國政府的電報。電報的內容是這兩個國家的大使向本國政府匯報他們與麥克阿瑟將軍談話的要點。麥克阿瑟在和西班牙、葡萄牙大使談話時,對美國政府使用了極其尖刻的語言,並表示,他能夠把正在進行的朝鮮戰爭擴大為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從而徹底消滅共產黨中國。他還說,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西班牙、葡萄牙政府不要感到驚慌,至於蘇聯,肯定會因為害怕捲入戰爭而置之不理。
  從後來杜魯門的回憶錄中可以看出,杜魯門的遠東司令官麥克阿瑟在他心中是一個「違抗命令,自命不凡的混蛋」。
  在朝鮮戰爭的問題上,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分歧很簡單,即:麥克阿瑟從一開始就準備把戰爭擴大化,期望朝鮮戰爭能夠最終演變成一場至少席捲亞洲的大規模戰爭,從而達到他「徹底
  消滅亞洲的共產黨勢力「的目的。而以杜魯門為首的美國政府以及美國眾多的西方盟國,都認為朝鮮戰爭是西方的主要敵人蘇聯玩弄的一個轉移盟國軍事力量的遊戲,只有歐洲才是盟國軍事防禦的重點,西方應該把朝鮮戰爭當做一場局部戰爭來處理,而且這場戰爭應該結束得越早越好。
  麥克阿瑟不斷地提出擴大戰爭的建議,卻不斷地遭到杜魯門的否決,這使他們之間的不愉快逐漸尖銳起來。威克島會見時雙方雖很客氣,但是實際上已經貌合神離。甚至有些人說,從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見面的時候起,杜魯門就有撤掉面前這個老傢伙的念頭;而杜魯門之所以對麥克阿瑟如此尊重和熱情,是杜魯門「狡猾的政治手段之一」。
  當聯合國軍在朝鮮戰場上開始反擊並取得勝利戰果時,麥克阿瑟擺脫了李奇微的軍事成功給他帶來的尷尬而重新狂妄起來,可杜魯門政府卻陷入了極端矛盾的心情之中。大多數美國政府官員,包括杜魯門總統本人,以及「最強硬的反共分子」國務卿艾奇遜,都對朝鮮戰爭抱有「見好就收」的念頭,認為聯合國軍既然又打回了三八線,聯合國軍的體面就有了。當然,能打到鴨綠江最好,但是根據與中國軍隊這一段的作戰情況看,這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固然,像麥克阿瑟所建議的那樣,封鎖中國海岸,轟炸中國本土,台灣參戰,甚至使用原子彈,不是不能夠把中國置於死地,可由此帶來的蘇聯對歐洲的威脅和盟國的分裂,會使這些努力最終得不償失。總之,堅持統一朝鮮會損害美國的根本利益,既然面子可以保住還是停戰好。經分析,美國人認為中國很可能接受停戰主張,因為就現在的戰線來看,實際上誰也沒吃虧,中國「無論從利益還是從面子上講,也都能說得過去,也該接受停戰了」。於是,杜魯門開始尋找談判的機會和對話的可能,讓國務院和國防部擬定停戰談判的政策。
  為停戰而努力的杜魯門讀了安全局送來的電報後,不禁怒火萬丈。他「下頦繃得緊緊的,張開的手掌猛拍桌面」。他認為這是徹頭徹尾的背叛,「這個老傢伙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但是,偵獲來的電報所提供的證據無法公開,收拾「老傢伙」
  還要尋找別的途徑和借口。
  用什麼方法來表明美國政府的停戰意圖呢?
  恐怕還是要沿用老一套的政治方式:發佈一份聲明和一份向中國方面討價還價的方案。經過艾奇遜、馬歇爾等高級官員的反覆商討,一份可供總統發佈的聲明擬出。為了統一意見和穩妥起見,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發了一份電報,就總統的聲明問題向麥克阿瑟徵求意見:「國務院正在草擬一個總統聲明,要點如下:聯合國軍已經肅清了南朝鮮大部分地區的侵略者,現在準備討論解決朝鮮問題的條件。聯合國認為,在大軍向三八線以北挺進以前,應進一步做外交上的努力,以便取得和解。這就需要時間來判斷外交上的反應,並等待新的談判的發展。鑒於三八線沒有軍事意義,國務院已問過參謀長聯席會議,你具有什麼樣的條件才能在以後幾個星期內取得充分的行動自由,以便保障聯合國部隊的安全並與敵人保持接觸。希望你表示意見。」
  3月21日,麥克阿瑟回電,對參謀長聯席會議徵求意見的電報置之不理,再次申說美國政府對他的指揮權的限制,「使他無法掃清北朝鮮的敵人」。
  杜魯門政府在為總統聲明的發佈做最後準備,包括逐一徵求了所有參戰國駐華盛頓代表的意見,並取得了他們的支持。
  最後敲定的總統聲明措辭謹慎而含糊,充滿似是而非的語言和典型的模稜兩可的外交辭令,但是,想要談判的意思還是清楚的:我作為政府的行政首長,應聯合國的請求,在朝鮮行使統一的指揮權,並在與提供戰鬥部隊支持聯合國在朝鮮行動的各國政府充分協商之後,發佈如下聲明:「聯合國在朝鮮的軍隊正從事擊退向大韓民國和聯合國而發動的侵略行為。
  侵略者蒙受重大的損失之後,已被逐回去年六月最初發動非法進攻的地區附近去了。
  有待解決的問題是按照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七日安全理事會的決議所提出的條件來恢復該地區的國際和平與安全。聯合國憲章的精神與原則要求盡一切努力來阻止戰爭的蔓延,並避免苦難的延長和生命的損失。
  這裡有一個在該地區恢復和平與安全的基礎,它應該是一切衷心希望和平的國家所能接受的。
  聯合國統一指揮部準備履行能終止戰爭並保證不再發生戰爭的部署。這種部署能為解決朝鮮問題開闢更廣闊的道路,其中包括外國軍隊撤出朝鮮。
  聯合國已宣佈這個世界組織的政策是:允許朝鮮人民建立一個統一的、獨立的民主國家。
  朝鮮人民有權享有和平。他們有權利按自己的選擇,適應自己的需要,選擇自己的政治以及其他制度。
  朝鮮人民有權獲得世界組織的援助以醫治戰爭的創傷。聯合國已準備給予這種援助,並為此設立了必要的機構。聯合國會員國已提出要給予慷慨的幫助。
  目前需要的是和平,在和平的情況下,聯合國才能把它的資源用在創造性的重建事業上去。
  令人遺憾的是,那些在朝鮮反對聯合國的人對原來可以而且仍然可以為朝鮮帶來和平解決的機會很少加以理會。
  迅速解決朝鮮問題就能大大地減輕遠東的國際緊張局勢,並能開闢道路,按照聯合國憲章中所規定的和平解決爭端的程序來考慮這一地區的其他問題。
  在未達成令人滿意的結束戰鬥的部署以前,聯合國的軍事行動必須繼續下去。」
  杜魯門希望中國方面能夠理解聲明中明顯的願意停戰的信號,並期望聲明能引起巨大的國際反響。
  但是,杜魯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精心準備的總統聲明還沒有發表的時候,麥克阿瑟卻搶先發表了他自己的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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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21:19 |只看該作者
  1951年3月24日,美軍在汶山實施空降的那天,麥克阿瑟又上前線了,回到東京後,他的聲明發表了:「戰事仍然按照預定的日程與計劃進行著。現在我們已大體上肅清了共產黨在南朝鮮有組織的軍隊。愈來愈明顯,我們晝夜不停的大規模海空襲擊已使敵人補給線遭受了嚴重的破壞,這就使敵人前線部隊無法獲得足以維持戰鬥的必需品。我們的地面部隊正出色地利用這一弱點。敵人的人海戰術已無疑地失敗了,因為我們的部隊已適應放人的作戰方式。敵人的滲透戰術只能是使其小股小股地被消滅。在惡劣的天氣、
  地形和作戰條件下,敵人的持久作戰的能力要低於我軍。
  比我們在戰術上的成功具有更大意義的是,事實清楚地表明,赤色中國這個新的敵人,缺乏工業能力,無法提供進行現代戰爭所需要的足夠多的重要物資。
  敵人缺乏生產基地,缺乏建立、維持以至使之投入作戰的哪怕是中等規模空、海軍所需要的原材料。敵人也無法提供成功地進行地面作戰行動所必需的武器,如坦克、重型大地以及科學技術為軍事戰役所創造的其他精巧的武器裝備。起初,敵人數量上潛在的巨大力量大大彌補了這一差距,但隨著現代大規模毀滅手段的發展,單靠數量已無法抵消這些缺陷本身所固有的危險性了。控制海洋和空中,進而也意味著控制補給。
  交通和運輸,其重要和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在現在並不亞於過去。我們現在擁有這種控制權,加上敵人在地面火力上的劣勢,其作用更加倍增。
  這些軍事上的弱點,在赤色中國進入朝鮮戰爭時,就已清楚無疑地表現了出來。聯合國部隊目前是在聯合國的監督下進行作戰的,因而相應地使赤色中國得到了軍事優勢。即使這樣,事實還是表明,赤色中國完全不能以武力征服朝鮮。因此,敵人現在已必然痛苦地認識到,如果聯合國改變它力圖把戰爭局限在朝鮮境內的容忍決定,而把我們的軍事行動擴展到赤色中國的沿海地區和內部基地,那麼,赤色中國就注定有立即發生軍事崩潰的危險。確認了這些基本事實以後,如果朝鮮問題能夠按照它本身的是非加以解決,而不受與朝鮮無直接關係的問題(如台灣問題或中國的聯合國席位問題)的影響,則在朝鮮問題上做出決定並沒有不可克服的困難。
  決不能犧牲已受到極其殘酷蹂躪的朝鮮國家和人民。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軍事方面的結局在戰鬥中去解決,但除此之外,基本問題仍然是政治性的,必須在外交方面尋求答案。不用說,在我作為軍事司令官的權限以內,我準備隨時和敵軍司令在戰場上舉行會談,誠摯地努力尋求不再繼續流血而實現聯合國在朝鮮的政治目標的任何軍事途徑,聯合國在朝鮮的政治目標是任何國家都沒有理由反對的。」
  麥克阿瑟的聲明讓參謀長聯席會議在給總統的報告中說:「這位聯合國司令官簡直再也找不到比這更有效的辦法來使總統勃然大怒了。」
  麥克阿瑟的聲明使杜魯門的一切周密的停戰準備化為枉然。其聲明的內容和總統已斟酌完畢的聲明內容觀點正相反。
  麥克阿瑟違反了總統去年針對他而簽發的「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公開發表有關外交政策的聲明」的訓令。這是對總統和軍事最高統帥的公然的違抗,是對美國憲法賦予總統權威的挑戰和蔑視。同時,麥克阿瑟的聲明等於以最後通牒的方式通知中國方面,盟國要用全部力量來對付中國,這無異於宣佈遠東的朝鮮戰爭將會演變成一場世界大戰。
  西方盟國把麥克阿瑟的聲明稱之為向共產黨宣戰的「戰書」。
  麥克阿瑟的行為更嚴重的錯誤在於:這是在向美國文職官員領導軍隊的傳統觀念進行挑戰,而美國三權分立的政權之本就是文官治國。
  憤怒的杜魯門立即召集會議,他說:「我現在惟一能說的是我深感震驚。我從未低估過我同麥克阿瑟之間的困難,但自威克島會晤之後,我曾指望他能尊重總統的權力。我認識到我本人除了解除這位國家的最高戰場指揮官外沒有別的選擇了。」
  一向與麥克阿瑟有間隙的國務卿艾奇遜更是暴跳如雷,在堅決同意總統的決定的同時,艾奇遜這樣評價麥克阿瑟這位美國的五星上將:「這是個骯髒的農夫!」
  至於如何下手,杜魯門還要考慮一下。
  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畢竟不是件小事情,很可能會引起政治上的軒然大波。
  參謀長聯席會議給麥克阿瑟發了一封電報,提醒他要遵守總統的訓令要求,並且要求他如果向中國方面提出談判的話,必須立即向總統報告。
  麥克阿瑟立即回電表示自己的聲明實際上是一份「每個司令官任何時候都可以發佈的那種公告」。
  白宮一邊提醒著麥克阿瑟說話小心一點,杜魯門和他的官員們一邊研究如何穩妥地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而麥克阿瑟此時還在繼續他的言論,在與記者的談話中他再次說到他的軍事指揮「被束縛在一張人為的羅網之中」,他「第一次發現是在打一場沒有明確目標的戰爭」,而關於「三八線問題,政客侵犯了軍人的職權」。
  導致麥克阿瑟被解職的導火索終於冒出火星了。
  4月5日,美國眾議員馬丁在眾議院的發言中當眾宣讀了一封麥克阿瑟寫給他的信。這封信是麥克阿瑟在發表聲明的前三天寫給馬丁的回信,之前,馬丁在他給麥克阿瑟的信中認為,不在朝鮮戰爭中利用福康薩(台灣)軍隊是「愚蠢透頂」的事情,於是,麥克阿瑟的回信是:「五日來函附來了你在二月十二日的演講稿。我以莫大的興趣閱讀了它,我看出,多少歲月流逝了,而你的英姿未減當年。
  關於赤色中國在朝鮮參戰而造成的局勢,我的看法和建議已極其詳盡地闡述並呈交給華盛頓。總的來說,大家都知道並瞭解這些意見,因為這些意見只是遵循傳統的方式給暴力以最大所謂還擊而已。我們過去一直是這麼做的。你關於利用福摩薩的中國軍隊的意見既符合邏輯,也符合傳統。
  有些人似乎不可思議地難以認識到:共產黨已選擇亞洲這個地方來著手征服世界,而我們對由此引起的戰場問題卻展開了討論;他們難以認識到我們在這裡是用武器為歐洲作戰,而外交家們則仍在那裡進行舌戰。如果我們在亞洲輸給了共產主義,那麼歐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如何我們在這裡贏得勝利,則歐洲就很可能避免戰爭而維護了自由。正如你所指出的,我們必須贏得勝利。除了勝利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當杜魯門在報紙上看見這封信時,惱怒已經不可遏制。麥克阿瑟憑什麼煞有介事地說共產黨決定把力量全部集中在他所管轄的地區?他有什麼權力說美國的政策是不符合邏輯的和違背傳統的?
  第二天,杜魯門把國務卿艾奇遜、國防部長馬歇爾、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召集到辦公室,明確表明一定要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在場的人都一致同意,表示「早就該這麼做」了。
  杜魯門在他那天的日記裡對麥克阿瑟有這樣的描述:「麥克
  阿瑟通過馬丁又扔出一顆政治炸彈,這看來像是最後的致命一擊,卑鄙下流地抗命不從。」
  4月9日,在討論完接替麥克阿瑟的人選之後,杜魯門決定由正在東京視察的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把解除職務的命令當面交給麥克阿瑟。
  但是,由於通訊線路的故障,陸軍部長還沒有領受命令,《芝加哥論壇報》就搶先把這個消息擁出去了。
  於是,1951年4月間日凌晨1時,杜魯門臨時召集白宮記者團,宣佈了解除麥克阿瑟職務的命令:「我深感遺憾地宣佈,陸軍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已不能在涉及他所擔任職責的問題上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國政府和聯合國的政策。根據美國憲法賦予我的特殊責任和聯合國賦予我的責任,我決定變更遠東的指揮。因此,我解除了麥克阿瑟的指揮權,並任命馬修。B.李奇微中將為他的繼任者。
  對於有關國家政策進行的全面而激烈的辯論是我們民主自由憲法制度的至關重要的因素。然而,軍事指揮官必須按照我們的法律和憲法規定的方式服從頒發給他們的政策和命令,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在危急時刻,這一因素尤其不能忽視。
  麥克阿瑟將軍已完全確定了他在歷史上的地位,對於他在重大責任崗位上對國家做出的卓越和非凡的貢獻,全國人民深懷謝意。由於這一原因,我對不得不對他採取行動再次表示遺憾。」
  之後,由白宮秘書宣讀的解職命令是:陸軍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我深感遺憾的是,我不得不盡我作為總統和美國武裝部隊總司令之職,撤消你盟軍總司令、聯合國軍總司令、遠東總司令和遠東美國陸軍總司令的職務。
  你的指揮權將交給馬修。B.李奇微中將,立即生效。你有權發佈為完成計劃前往你選擇的地點而必須的命令。
  關於撤換你的原因將在向你發佈上述命令的同時公之於眾。
  當美國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正式接到麥克阿瑟被解除職分的電報時,他正在李奇微的陪同下視察朝鮮前線。晚上,在一片風雨中聽到第八集團軍參謀長在電話中轉達電報的內容時,佩斯著實嚇了一跳。他立即把李奇微叫來,讓他跟自己走出去。
  屋子外面下起冰雹,佩斯讓李奇微把脖子上的手雷收起來:「萬一冰雹把手雷給砸響了,那麼美國就沒有了陸軍部長和朝鮮的司令官了。」
  李奇微對自己接任麥克阿瑟的職務感到萬分意外。
  當天晚上,李奇微到達東京上任。
  在李奇微見到麥克阿瑟的時候,麥克阿瑟表情平靜,他們談論了一些關於戰爭局勢的問題,麥克阿瑟第二次在東京給李奇微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是接下來的談話讓李奇微聽起米便古怪離奇了。
  麥克阿瑟說,他已經收到各種報價,請他談他與總統的矛盾,有人願意出15萬,有人願意出30萬,最多的願意出100萬。
  麥克阿瑟還對李奇微說,有一位「傑出的醫學界權威」對他
  說過,杜魯門有腦子裡的病,「大概活不過六個月了」。
  麥克阿瑟很快就被人們和時代所淡忘了。
  1962年5月,在已經做了包括膽囊切除在內的幾次大手術之後,面容樵粹、瘦骨嶙峋、虛弱不堪、頭上戴一頂灰色氈帽的麥克阿瑟回到他一生戎軍之路的起點——西點軍校,他發表了在銷聲匿跡多年後的一篇極富詩意的演講,這最後的演講與他在太平洋上曾經有過的赫赫戰功一樣,令世人長久懷念。
  麥克阿瑟演講的題目是《老兵不死》:我的生命已近黃昏,暮色已經降臨,我昔日的風采和榮譽已經消失。它們隨著對昔日事業的憧憬,帶著那餘暉消失了。昔日的記憶奇妙而美好,浸透了眼淚和昨日微笑的安慰和撫愛。我盡力但徒然地傾聽,渴望聽到軍號吹奏起床導對那微弱而迷人的旋律,以及遠處戰鼓急促敲擊的動人節奏。
  我在夢幻中依稀又聽到了大炮在轟鳴,又聽到了滑膛槍在鳴放,又聽到了戰場上那陌生、哀愁的呻吟。
  然而,晚年的回憶經常將我帶回到西點軍校。我的耳旁迴響著,反覆迴響著:責任,榮譽,國家。
  今天是我同你們進行的最後一次點名。但我願你們知道,當我到達彼岸時,我最後想的是學員隊,學員隊,還是學員隊。
  我向大家告別。
  l964年4月5日下午14時30分,麥克阿瑟於華盛頓沃爾特。裡德陸軍醫院病逝,終年84歲。
  不死的老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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