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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才洞房花燭夜便鬧得不愉悅,連交杯酒也沒喝,這樣的兩人算夫妻麼?這樁婚事可以成立麼?恢復精神之後的言彩,一整晚輾轉難眠,腦子裡想的就是這件事,因為她實在感到手足無措。
她的堅持似乎惹得他很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是暴怒--
唉!他一個大男人,脾氣卻不怎麼好吶。
她是個行動不便的人,嫁給任何人都會成為對方的負擔,何況是他--她真的不想連累他來照顧自己呀。
言彩的心思在一晚的思量過後,又開始沉悶、複雜起來。
天初亮,含梅替她端來清水,如同往常一般,替她梳發、扎發,服侍她穿上衣服。
如果不是因為寢房不同,她真的會以為自己還待在言府裡,而這幾日來的掙扎和抵抗都只是南柯一夢罷了。
「小姐。」
言彩從含梅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
「沒有。」她淡笑。
「還說沒有,瞧你魂不守舍的,想必一定是堆了滿心的心事吧?」含梅精明地猜到。「也一定和姑爺有關吧?」
言彩低下臉來,沒了聲音。
「奴婢知道小姐很委屈,但是現下小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嫁給一個討厭的人已經很痛苦了,你又何苦再虐待自己的身體呢?」含梅的話不知道該說是好言相勸,還是挑撥是非。
她一心一意認為小姐會排斥姑爺是因為陳年往事,殊不知言彩心裡的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言彩抬起頭看著含梅,想對她老實說:「其實我--」
「嫁給我真的讓你覺得很慘是麼?」
衛不居忽然出現,大搖大擺走進內房,讓言彩主僕兩人都冷不防倒抽一口氣,嚇了一大跳。
「姑、姑爺好!」含梅匆匆忙忙答禮,低下臉的同時暗自咬舌,怪自己嘴碎惹事。
言彩僅是用一記幽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隻字半句。
看見她意外的沉默,衛不居心裡竟然又是一陣生氣--
他本來想,如果她見到他之後,再多說一句有關休離的字眼,他一定會義不容辭地成全她。
但是遇上她現在如此沉默不語的情況,他心裡的氣憤,遠遠超過她不斷要求他休離她的時候。嘖!她不會是專門嫁來將軍府要氣死他的吧?
「你是不想和我說話?還是無話可說?」
言彩抬頭看著他,眸光一望便望進他眼底裡,她看見的是他單純的生氣,感覺不到心機。
也許她的感覺是不對的,或許他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簡單易懂,可是至少她看著他的時候,他的容貌只比十年前的他,多出一分男人的陽剛味,英挺俊秀的五官還是沒什麼改變。
她甚至還記得,那時候他擔心的眼神和表情,真摯地想送她回去、想為她請大夫……
她真的都記得,記得他的熱情,記得他生氣的表情是呀!他從以前就是個易怒的人,不是麼?
她捨命救他,但是卻得到他一句罵:你真笨!
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後的他,記憶居然還是連貫起來了。
她定定地凝視他,動也不動、吭也不吭一聲。
衛不居被她一雙大眼睛瞅視久了,也覺得怪不自在地,他有些掩飾困窘地別過臉,生氣道:「不是叫你別有事沒事就盯著我看麼?會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他覺得自己變得很莫名其妙。
不喜歡這個女人,別理不就得了?倒可以和她斷得乾乾淨淨、毫無瓜葛,何必與她這樣鬧得氣憤難平?
他真是有病!
「咳。」他乾咳一聲,清清喉嚨:「你可能還搞不清楚自己的份量吧?讓我告訴你,如果說今日你和我之間,會有個人對這樁婚事極度不滿,那個人會是我,不應該會是你。
「所以你為了拒絕和我成親,而表現出種種反抗的態度和行為,都是不對的,只有我有資格嫌棄這段婚姻,而你只能慶幸你爹對我說了大謊、隱瞞你瘸腿一事,我才受騙娶了你。」
這些話語從他嘴裡說出,為什麼會特別傷人呢?
言彩不知道是自己的情感太脆弱,容易被他傷害?或是當真禁不起風言涼語?
自從瘸腿之後,她接受不少同情的眼光,因為從此躲在府中,沒到外頭見過什麼人,所以自然沒有感受過別人對她的歧視。
但是現在她徹徹底底感受到了,雖然十分難受、痛苦,可是她選擇吞忍下來,不去反駁。
這十年來,她已經害含梅難過自責不已,她不希望再讓他過意不去。
不管知道真相之後,他會不會對她感到有些抱歉,總之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腿是因他而殘,是希望連丁點內疚都不要給他。
「如果你在府裡閒來無事,我不反對你和那些下人做同樣的事。」他愈看她恬靜的模樣就愈不滿!
不知道為什麼,他偏不喜歡看她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好像什麼事情都傷害不了她。
現在他甚至要剝奪她享受安逸的權益,倒要看看她這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是否能處變不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照做。」只要是他吩咐的事。
不料,她的反應還真是穩若泰山,說話時眉頭更是皺也不皺一下,一副淡然處之。
一股狂烈的怒氣又從心底產生,迅速地躥上腦門,他簡直氣炸了!氣得七竅生煙、眼前的人都不是人了!
她不是人!不是人--
「我話說清楚了!」他低吼之後轉身離開,讓言彩真的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為什麼她會覺得他生氣得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他何必要因為一個女人而生這麼大的氣?他到底在氣什麼?她有什麼好值得他動怒?
衛不居隱身在大樹後,從遠處觀視那個女人,與一千下人在後院灑掃的情形。
那個女人--言彩。
一想到她那堅定的眸光,帶著倔強、固執的眼神,口口聲聲要他休離她,他的心底便沒來由地想發一陣光火。
休妻這種事應當是他自己提起,不應該是她先脫口而出,他才想到自己可以這樣對待她。
他從沒想過要休了她,即使在知道她身患殘疾之後,他也只是氣憤言府對他隱瞞實情,並沒有任何想要退親的念頭,也許他只是嫌麻煩,懶得再去尋找下一個對像來撫平抗旨拒婚一事。
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很堅定,不僅是不願意嫁給他而絕食,甚至連他的羞辱,她都照單全收。
她愈是不卑不亢,愈點燃他心中的怒火!
他倒要看看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本事堅持下去
「唉!你們看夫人……真的是個瘸子呢。」
當言彩認真地打掃,耳邊卻不時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全是在討論她有殘缺的腿。
她充耳不聞,當作沒聽見。
「將軍怎麼會叫夫人來做我們這些下人的工作呢?」
「呵!一定是因為夫人是個瘸子,被將軍嫌棄了。」
嫌棄--
言彩心頭一縮,萬分難過,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是個行動不便的瘸子,在何時何地都有可能造成別人的負擔,任誰都有資格嫌棄她呀。
言彩抬起小臉看向說話的女婢們,她們竟然也不迴避她的目光,大咧咧地露出輕蔑的眼神迎向她。
因為她們的主子心裡沒有她,所以她們也膽敢輕視她,是不?
言彩有點想笑,心裡不難過,並不表示她可以完全接受這些歧視的神態,但是她能說服自己往另一方面去想--
他討厭她算是好事,這樣一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休離她,她便不會變成他的負擔了。
儘管這樣想,心裡產生失落感卻總是難免的,當她臉上迅速掠過一抹黯然神傷的表情,卻準確無誤地落入他眼中。
她心裡頭還是會受影響,對吧?
得知這樣的消息,他心底也產生了複雜莫名的情緒--能動搖她看似平靜的心緒,不是他的目的麼?怎麼當他清楚瞧見她臉上受到傷害的神色時,他會覺得更加生氣?
這不是太奇怪了麼?
辛苦勞碌一整天,言彩真的覺得全身的四肢百骸都要被拆散了,只能感到酸痛不已。
她沒體會過下人工作的辛苦,自從腿受傷後,她的生活起居更是處處需要含梅來照顧,麻煩別人真的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現在含梅正努力學著將軍府裡的規矩,剛好有機會讓她也學習獨立。
來到將軍府,衛不居對她投以怒顏,刻意讓她難堪,卻反而讓她有了新體驗、新感觸,似乎並不壞。
她應該感激他才是。
當言彩拖著後腳,行動不便地走過後花園的石路小徑,險些被幾顆較突出的小石子絆倒,幸好她及時穩住重心,否則早已跌得四腳朝天,想想那種情況肯定慘不忍睹。
因為要和大夥一起工作,所以她不方便將拄杖帶在身邊,少了拄杖,她走起路來都格外吃力。
正當她暗自慶幸已經快要平安走過,道彎曲延長的石路小徑之際,前腳卻大意地拐了一下,整個人立刻像失去重心般撲地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忽然迅速攬住她失衡的身子,免去她慘跌的命運。
「噯?謝謝……」
穩住身子之後,她頭也不敢抬,脫口道謝之後立刻掙脫了對方的擁抱,深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走路小心一點。」一道渾厚的男聲從她頭頂傳來。
她倏地抬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人,不知道從哪裡產生的自然反應,居然立刻踉蹌地後退一步。看見她有此反應,衛不居心中的怒火,又辟里啪啦地熊熊燃起來。「你那是什麼態度?我大發慈悲扶你一把!你居然還表現出這麼不屑的樣子?!」
不屑?
她有麼?她只是不希望和他太靠近,免得被他迷人的魅力引去全部的心思,陷入一場無法自拔的苦戀裡,如此一來,有天他若要她離開,恐怕她也力不從心了。
「你心裡該不會在嫌我多事吧?」他挑高一道英氣逼人的眉,臉色大大不悅地問。
如果她敢說是,他一定會讓她當場死無全屍!
言彩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緊縮全身上百條的神經,不容許自己看他又看癡了。
他說過兩次了,她不能一直瞅視他,否則會令他感到渾身不舒服。
所以言彩別開臉,不去看他臉上怒氣滿盛的表情,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不屑正視他,純粹依照他的吩咐而已。
但是看見她這樣處之淡然的反應,衛不居除了暴怒之外,還能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你這個女人,真的非要逼我掐死你才甘心麼?」他雙手握拳,不敢把握自己不會動手揍她。
為什麼會這麼氣她?
因為她瘸腿,讓他覺得丟臉?應該不是,若是,他大可以欺瞞之由,請她坐上回頭轎。
每次和她碰上面、說過話,他就會忍不住怒氣騰騰,絕不是因為她身患殘疾讓他覺得丟臉。
衛不居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讓她將他氣成這般。
「你為什麼還要生氣呢?」她語氣幽幽地問:「我不是都照你的話做了麼?」
照著他的話?
聞言,衛不居不禁怔忡--
是他叫她要表現出這種疏遠、生分的態度麼?嘖!他怎麼想不起來他有這樣說過。
「還是很謝謝你剛才扶住我,謝謝。」她白皙的臉龐漾出一抹淺淺的笑痕,另有風情。
他斂下險些被她的笑容吸引的目光,冷言道:「不用謝我,因為我只是可憐你是個瘸子。」
她的心一陣揪痛!淡瞟他一眼,她點了點頭,最後掉頭而去。
看著她轉身離開,纖細瘦弱的背影十足惹人疼惜,可是他無法對她付出感情,因為她配不上他--
第四章
不用謝我,因為我只是可憐你是個腐子……
已經整整兩天沒見到衛不居,但是他說的話還完整地存在她的腦海裡,她本來以為他會伸手扶她一把,是因為於心不忍,孰料,原來一切都是她奢望,他對她付出的只是可憐而已,沒有其他的了。
老天……她怎麼會開始貪心地期待,他對她有不同的感情呢?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會看上一個身患殘疾的女子,她還是別做夢,趕緊回到現實吧!
「小姐。」含梅梳整小姐烏黑亮麗的髮絲,從銅鏡裡看見小姐一臉心事重重的表情,向來關心小姐心情好壞的她忍不住過問:「小姐怎麼了?奴婢覺得你似乎有心事。」
言彩回頭看著含梅,有股衝動想要將自己對衛不居的孺慕之情,向含梅傾訴,但是話哽在喉間,卻出不了聲音。
「我……」
為什麼不敢告訴含梅呢?
她心底的秘密都是和含梅一同分享的,惟獨傾心衛不居--她真的說不出口。
含梅定定凝視小姐,笑道:「你別猶豫和掙扎,想清楚了,慢慢告訴奴婢就行了。」
「其實……我……」一開始,言彩有些許的吞吞吐吐,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詞彙來敘述這份感情的發生,最後她定心思考,決定不作任何掩飾地告訴含梅。「我喜歡……衛不居。」
言彩羞紅了雙頰,一臉飛霞流轉,震撼得含梅一雙眼瞪得老大,幾乎快跳出眼眶。
看著含梅板著一張驚愕莫名的表情,言彩暗地歎了口氣。
她喜歡衛不居真是這麼值得驚訝的事麼?她倒是覺得很正常呀!
與他初次相會的剎那間,她就被他那張俊秀不凡的五官給深深吸引了,只是沒人察覺這分悸動罷了。
「你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他呢?他可是害你受了重傷的元兇呀!」含梅極力反對。
「不,你誤會了。」言彩為他辯解道:「他不是傷害我的兇手,砍傷我的人是個黑衣刺客。」
「這奴婢當然知道,但是那名黑衣刺客要刺殺的對象是姑爺,你是為了救姑爺才受重傷,所以等於是姑爺害慘你!」含梅將小姐受傷的重責,推了大部分到衛不居身上。
「你不能這樣想,當初是我自己要衝上前推開他,誰也沒有勉強我,所以他沒有錯,你也沒有錯。」言彩凝視著含梅,滿心感激。「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一直在責怪自己,但是你並沒有任何錯呀!我這腿傷……是我自個兒找來的,與任何人都無關。」
「小姐……」
「我都不怪誰、也不怨天了,你又何必為我自責呢?」言彩笑了,很寬容的一抹燦笑。
她心裡壓根沒有責怪過含梅,但是惟有她露出寬容的笑和說出原諒的話,含梅才能真的感覺到釋懷。
「可是姑爺對小姐的態度實在很惡劣,而且他的脾氣還很不好,動不動就大發雷霆,甚至差使你去做下人該做的工作,太過分了。」含梅最看不過去的就是這件事!
雖然言府的地位不足與將軍府分庭抗禮,但是老爺好歹是朝廷命官,小姐也算是出身名門的千金,怎麼能去做她們下人的活呢?
「無所謂,做了反而覺得滿足。」
「滿足?」小姐沒說錯吧?「幹活是累人的事,怎麼會覺得滿足呢?」
「以前在家裡,只會接受你和大家對我的照顧,全然不知你們工作的辛勞,他給我這個機會去體會,也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身患殘疾之後,就等於是個廢人,我還是能自個兒做很多事。」
含梅忘了自己該說什麼,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小姐看起來是這樣美麗、燦爛、自信、動人……
如果姑爺真的不懂珍惜小姐,她心裡絕對會恨死姑爺!
叩叩!
一名女婢在言彩的寢房前佇足,伸手敲門喊道:「夫人,將軍要你現在立刻到後園的涼亭見他。」
言彩和含梅面面相覷,心裡各有想法。
「我知道了。」
言彩應了聲便要起身,含梅立刻深感事情不單純。
「還是別去吧?」含梅惴惴不安說:「或許姑爺又想什麼方法要欺侮你呢!」
「別擔心,我承受得住。」
言彩只給予含梅一抹笑,仍是堅持要去見他,只要他願意多看她一眼,承受什麼打擊都無關緊要了。
涼亭內,一桌珍饈美味,三個綾羅錦緞的男子分立而坐,一位是富可敵國、甲霸南方的商人龔天洛,一位是舌粲蓮花、足智多謀的梁後犧,一位便是掌權半邊天下的護國將軍衛不居。
他們三人是結識多年的好友,堪稱莫逆之交。
龔天洛住在遙遠的南川縣,鮮少上門作客,這次因為衛不居突然娶妻,所以千里迢迢趕來送上大禮。
「雖然晚了一陣子,但是還是祝你們夫妻兩人百年好合。」龔天洛沒有想過這樁婚姻之間的曲折,兀自認為是衛不居遇見了心儀的姑娘,所以匆忙又倉促地成了親。
「天洛,我不是跟你說過,千萬別在將軍府內道喜麼?」梁後犧手持玉扇,扉得挺激烈地。
「放心吧。」龔天洛自若地道:「值得被一掌轟爛的,只有你這張善於陷害人的嘴。」
「呃……」扇得激烈的扇子突然之間變得有一扇、沒一扇地。「你們太不懂得欣賞和讚美了,我的口才好,談笑風生、辯才無礙,或許是忠言逆耳吧,你們才會對我這張嘴有異議。」
他記得不居說他的嘴愛挖苦人,讓他心裡不服許多天,不料天洛竟然又說他的嘴善於陷害人,讓他更是非反駁不可。
他們三人每次聚首,都非要吵吵鬧鬧,其中一定會有人發火、有人頭疼、有人勸阻。
「啟稟將軍,夫人來了。」家僕恭敬稟告之後便退下了。
當言彩一跛一跛地走到涼亭的階梯前,龔天洛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底卻有些吃驚,他掃了一眼衛不居高深莫測的神情,居然是他們結識多年以來,他最無法洞悉他的一次!
「這兩位是我多年好友,向來都是將軍府的貴客,所以絕對不能有招呼不周之處。」
這會兒,不僅是龔天洛直直地盯著衛不居,連梁後犧也不由得皺起眉頭看著他--
沒想到一向不拘小節的衛不居,竟然會說出這麼不符他個性的話?實在太叫人吃驚了。
「臣妾知道了。」言彩識禮地回答道。
她愈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就愈容易挑起衛不居心底的怒氣。
「既然知道了,還不懂得過來服侍麼?」他對她說話的語氣,總是這麼不耐煩和不悅。
言彩黯然地點頭,舉步維艱地走上台階,少了支撐力量的拄杖,走起路來已經是很吃力的事,更何況是步上階梯。
看著她努力走上台階,額際沁著辛苦的薄汗,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惟有坐在方亭裡這三個男人,居然一臉無動於衷。
衛不居沉著聲音道:「斟酒。」
「是。」
言彩小心翼翼地端起酒壺,在他們三人的酒杯裡倒酒。
龔天洛淡瞟了言彩一眼,既坦白又直接地問:「你怎麼會娶一個身體有殘缺的女人為妻?」
「噗!」梁後犧才剛舉杯佔了一口酒,卻聽見龔天洛過於直接的問話,立刻噴酒。
言彩當然也嚇了一跳!
雖然襲天洛問話問得直接,可是言彩並不以為忤,因為她感覺到龔天洛只是將他心中的疑問說出,沒有絲毫惡意。
衛不居看了言彩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心人刻意隱瞞,想提早發現事實也難。」
龔天洛立即會意。「既然對方是刻意隱瞞,你大可退婚。」
「省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很討厭有人在他耳邊說著退婚、休妻之類的話。
「你甘心被欺騙?」
衛不居一向是火爆浪子個性,終身大事被搞成一團糟,豈有不生氣、不發火的道理?
「反正我只是想應付皇上才娶妻,對象是誰並不重要,你看她已經是個瘸子,如果我選擇退婚,她不是更可悲了?」衛不居其實並不想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來傷害她。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刺傷她?
讓她感到傷心難過,他會覺得快樂麼?
答案是不會,因為他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感覺,反而愈覺得生氣,但是他卻沒辦法阻止自己繼續傷害她。
「你是因為可憐她,所以才沒退婚麼?」梁後犧又開始好奇起來。「沒有其他原因摻雜麼?」
「你想說我喜歡她,是不?」
梁後犧才一開口,衛不居便探進了他嘴裡的話。
「呃……不是麼?」梁後犧不要命地問。「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她,怎麼會捨不得退婚呢?」
他還特地用上「捨不得」三個字。
衛不居當然明白梁後犧愛攪和的個性,不要去理會就行了,但是他心裡卻有股想反駁的衝動。她憑什麼讓他喜歡?
一身怪脾氣,被罵也沒反應,安靜得像沒有形體的幽靈,不要說喜歡她,想親手掐死她還差不多。
雖然他從來沒動手打過女人,不過難保她不會是第一個!
「我是在可憐她,你們不懂麼?」衛不居的眼底帶著輕蔑的目光。「我怎麼可能看上一個瘸了腿的女人。」
言彩微微頷首,受傷的神色已經學會不再表現出來了,縱使心底難過,也不需要讓他知道呀。
他不肯休了她,是因為可憐她,這也算是一種折磨她的方式,但是久而久之,她就會習慣了。
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人真正去悲傷,就算受了傷,還是有痊癒的一天,不是麼?
她何必計較他傷害她有多深呢?
衛不居看著言彩安靜不語的模樣,著實有些驚訝。
她的性情還真好,居然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站在一旁,接受三個男人對她品頭論足一番。
難道她真的不在乎麼?
衛不居心裡開始煩了,卻找不到宣洩的方法。
「夫人沒有什麼話想說麼?」梁後犧更不怕死地問向言彩,反正有天洛在,就算他要被橫抬出將軍府,也還有人幫忙抬。
言彩恬靜地輕搖螓首,沒有多話。
這樣的難堪,既然是他給的,她就接受,只要不去想就不會覺得難過了--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你站在這裡只會破壞我們的好興致。」他不留情地說。
言彩愣了愣,仍然是選擇安靜地退下。
龔天洛和梁後犧不約而同地看向衛不居,突然發現這個認識多年的朋友,居然會欺侮一個弱女子。
「唉!」他們又一起重歎了口氣。
龔天洛和梁後犧離去之後,衛不居心煩意亂地來到言彩的寢房,他伸手推門而入,原以為言彩會在裡頭,卻發現寢房裡空無一人。
這麼晚了,她會到哪去?
衛不居莫名地關心她的蹤跡,這樣矛盾的心緒連他自己都摸不著邊,直讓他想發火!
等了一會兒之後,他逐漸不耐煩起來,決定親自去找她,但是起身要步向門外的同時,又遲疑了。
他找她做什麼呢?找氣受麼?
衛不居退了一步,踅回床炕坐下。
他怎麼會想來找她呢?他們一碰面,總是會無端地挑起僵持的氛圍,他能跟她面對面好好說話麼?
如果他沒辦法心平氣和對待她,給她的只會是更殘忍、更不可預料的傷害言詞罷了。
咿呀一聲,言彩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一見到衛不居坐在房裡,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吃驚的表情很逗趣,不敢置信中又帶著淡淡的驚喜,或許是他會錯意吧,但是他真的覺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上,透露出一抹輕描淡寫的喜悅,似乎是因為見到了他--
「將軍府裡,有什麼地方是我不能去?」他這時候居然神奇地沒發起怒氣。
「呃……我不是那意思。」她低下臉來,也察覺到他沒生氣一事,應該是和好友相聚的喜悅,沖淡他心中的不悅吧。
衛不居起身走向她,每當他愈靠近她一步,她的心跳就愈激烈,呼吸也逐漸感到急促。
「這麼晚了,你不待在房裡,上哪去了?」他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問她,不怒自威。
「我去廚院幫忙洗碗盤,收拾晚膳之後的飯菜。」她誠實無誤地回答,小心翼翼地不想打壞這樣平靜的談話空間。
多麼難得,他們居然能和平地說話超過五句以上。
「你去廚院做這些事?」
「嗯。」她點點頭,抬眼偷覷他的表情一眼,發現他的臉上寫滿疑惑和驚愕。
怎麼了?
她所做的全是他吩咐的事,他該不會又要生氣了吧?
看著衛不居臉上逐漸詭譎多變的神色,言彩心裡不禁一陣擔心,寒冷天候中,呼吸也感到難掩的冷意。
「誰叫你去做那些事?!」
瞧!他果然又生氣了,而且依然是氣得沒有原因、沒有理由,莫名其妙一陣怒氣狂襲而來。
「是你說如果我閒來無事,可以去做下人的活兒。」
「我沒說可以!」
「但你說不反對。」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衛不居瞪大雙眼看著她,如果他的眼神當真可以殺人,她肯定已經輪迴投胎過好幾次了。
「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和我作對?」他從牙縫逼出這句話。
言彩從來沒想過要觸怒他,更不想在他已經動怒之後,再將他的怒火愈烘愈高漲。
可是當他怒氣騰騰地質問她這麼一句話時,她心裡竟然無法苟同,甚至想反駁他。
就在她開口的同時,他卻搶先一步咆哮道:「你行動不便,還跟他們做什麼工作!」
這下子,她心裡當真不服氣了。「誰說我無法和他們一起工作?我只瘸了一條腿,又不是全身癱瘓、殘廢,掃地、灑水、洗碗這些事我都會做,你要看輕我也該有個限度吧?」
他應該是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麼多話吧?
她的臉蛋小小的,不過他一個巴掌大,面容白皙潔淨,說到激動處眼神燦亮,肌膚透白的雙頰,還會泛起兩團淺色潮紅,這樣看去實在非常漂亮,讓人有股心動的感覺。
心動?
怎麼可能?!他對她不可能會有這種感覺!絕不可能!
衛不居嚴肅著臉,逕自奪門而出。
言彩回過頭,用目光追隨他匆忙離開的背影。
她怎麼會戀上這麼一個易怒的男人呢?這樣對她一點都不好呀!
但是她偏偏就是動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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