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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嫣]失色千金【殘缺美人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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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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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37: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內容簡介

在樂苦兒的世界裡,永遠只有屬與白兩種顏色,  
能嫁給卓爾不凡的他,  
已經是她這個殘缺之人最大的幸福。  
他的溫柔體貼,讓她忘記自己的缺陷,初嘗情愛滋味,  
可怎麼也沒料到,當她毫無保留交出她的心之後,  
竟發現,自己的一片癡心,卻被他棄若敞履,  
她惟一的用處,僅是一枚他用來復仇的棋子……  
為了洗刷小妾之子的污名,蒼炎不擇手段要得到家業大權,  
會娶這名柔弱的南方女子,也僅是把她當作奪權的工具。  
她的楚楚可憐和全心信賴,卻意外牽動他的心弦,  
沒想到她的嬌弱全是偽裝,  
單純的外表下,競隱藏深沉的心機。  
從沒有人能在戲弄欺瞞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他絕對會讓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場,只有生不如死……















第一章   




  簡樸素約的屋宇擺設,絲毫看不出來這間普通宅子,竟會是名震江南一帶的繡鋪——「樂心繡鋪」。

  樂家擅長將栩栩如生的花鳥走獸,繡進衣料、錦被、繡枕、繡鞋上,舉凡可以繡上東西的物品,都能看見樂心繡鋪精湛的作品,樂心繡鋪的銹娘,也是遠近馳名的,甚至街坊間還流傳「娶妻當娶樂家女,養女當學樂家鋪」這樣的話。

  江南的女子不必飽讀詩書,只要有溫婉的個性,以及一手精湛的繡技,即使是貧苦人家出身,也有機會嫁入豪門當小妾,因此江南女子,都以精習女紅為畢生職志,江南男子更以娶擁有絕妙繡技的女子為效。

  樂心繡鋪的樂家夫妻,是城裡赫赫有名的大善人,年年出錢造橋鋪路做善事,更開辦了樂心學

  堂,專教授貧苦女子學習女紅,學堂裡手巧的女孩兒,還可以到樂心繡鋪當繡娘,從樂心繡鋪出身的女子,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因此有不少人還順利嫁了好人家,這些年下來,倒也結了不少樁姻緣好事。

  樂氏雖然夫妻膝下無子,但他們更欣喜老天爺賜給他們一位紛雕玉琢的女娃兒,也就是他們的獨生愛女——樂苦兒。

  樂苦兒是街坊鄰居一致公認的美娃兒,水亮晶燦的眼眸,瓜子臉蛋,精緻清靈的嬌顏,唇不點而朱,眉不點而黛,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江南女子最美的組合,這樣娉婷裊娜的女子,眾人皆認為是老天爺回報樂家善心的恩澤。

  樂苦兒個性婉約、柔順,一手精湛的繡技更是遠播,許多王公貴族,有錢人家的少奶奶、夫人,都指名要樂苦兒親手縫製的繡衫,樂家夫妻也著實將愛女捧在掌心上呵疼。

  家境富裕不愁吃穿,容貌嬌艷無雙,又遍得所有人寵愛的樂苦兒,該是這世間最幸福韻女子,但卻被喊作苦兒,這名兒的由來,除了樂氏夫妻外,無人知曉……

  「蒼公子,老爺有請。」樂府的下人恭迎來自北方的貴客。

  「嗯!勞煩了。」蒼炎和善地打個揖。

  他們是來自北方蒼龍商號的人,蒼龍商號的當家蒼炎,是近十年來北方急速躥起的名人,其高超的經營頭腦與敏銳的商機直覺,為原本僅是小商號的蒼龍帶來新的契機,短短幾年光景,蒼龍商號在北方擁有上百個據點,不僅有錢莊、馬場、商船,蒼炎更一手打進全國規模最大的商船隊,南北之間的商品運送,蒼龍的商船延攬了近九成的業務。

  無人知曉蒼龍究竟靠了什麼魔咒,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興起茁壯,但皆認為與大當家蒼炎有關。

  今日蒼龍雖已成為赫赫有名的商號,但蒼炎運用的手法卻備受爭議,被吞併、殲滅的商號,不計其數,惟一的共同點便是痛恨蒼炎入骨,欲暗殺蒼炎的人,更是多不勝數,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可以撼動蒼炎一絲一毫。

  下人帶領著蒼炎一行人,穿過庭前水榭,忽然從長廊外的曲塘,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語聲。

  蒼炎下意識地循著那笑語聲望去,赫然瞥見一抹清麗的纖影。

  她身著簡單樣式的繡衫,嫩綠色澤的繡裙,頭上也僅有一兩支珠釵,但怎麼也讓人忽略不了那張娟麗臉蛋所帶來的震撼。

  她的眉如柳,圓亮晶燦的大眼,透出澄澈無瑕的單純心思,她的唇紅潤有型,飽滿豐潤得想讓人一親芳澤,她的肌膚賽雪,臉頰暈上一抹因陽光照曬而起的紅雲。

  蒼炎不自覺放慢步伐,犀利的黑眸直盯著那突然乍現的麗影,她就站在花叢之間,很輕易地讓人誤以為,她就是百花中的花仙,不然為何會有如此清麗脫俗的容貌?

  「蒼公於?」領頭的下人發現蒼炎落後了一大段路,連忙停下腳步喚了聲,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他們家小姐的芳蹤,隨即瞭然地笑了出來。

  「蒼公子,她就是我們樂府的小姐,她可是這一帶最漂亮的姑娘,很少有男人可以抵擋小姐的美麗,她就像花中最艷最香的牡丹;可以輕易奪去男人的呼吸,我們小姐不僅人漂亮,她的繡功更是各震江南,每年總有數不清的公子哥,托媒婆登門說親。」下人熱切地說明著,蒼炎收回短暫滯留的目光,僅僅回以一抹淡笑。

  「是嗎?」

  牡丹?

  他倒覺得不像,她該是百花中最清麗脫俗的水仙,清麗不艷,搖曳生姿。

  而直到那抹犀利的眸光消失,苦兒才鬆了一口氣,掌心撫著臉頰上突生的燥熱感,急促跳動的心房在在透出她緊張的情緒。

  她才不過與他眼神稍稍接觸,她竟然馬上感覺到胸口一窒,臉頰也跟著燒燙起來。

  她沒見過他,他究竟是誰?苦兒思忖著,眉心微微皺起。

  他的五官相當深刻,濃密的眉毛修長入鬢,一雙眸黑湛發亮,他的身形高大俊挺,完全不似江南男子瘦弱的模樣。

  然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莫過於他背後束成一束的長髮,銀白、濃黑交錯的發隨著他的步伐飄動著,更增添了他冷硬與迷離的氣質,令她好奇的是,為何他的髮色是如此特別?

  下人將蒼炎一行人,領至接待賓客的涼心堂,樂氏夫妻連忙召人款待,請客上坐,奉菜。

  「蒼公子,粗茶招待,諸多包涵。」樂家老爺子

  樂仲書,緊張地猛拭汗,怎麼也沒想到號稱「蒼

  狼」的蒼炎,會親自來到南方樂府,就因為蒼炎成

  府極深,猶如狼般陰狠,大夥兒才會給他起這個稱

  號。

  「樂老爺客氣了。蒼某貿然來訪,打擾了樂老

  爺,該道歉地應該是我。」蒼爽客氣地笑著。

  「好說、好說。」

  願以為外傳行事作風強硬的蒼炎,態度應是相當倨傲,沒想到蒼炎的態度,竟出乎他童料之外的謙恭有禮,看采傳聞似乎有些不可靠。

  樂仲書原本還在擔心蒼炎的到來,究竟是福是禍,他對他的瞭解,也多半是經由生意人之間,口耳相傳得來的,世人對於蒼炎的評價,是好壞參半,但他最為人所詬病的,便是過於霸道的強硬手段,對於商業上的競爭對手,絕不心軟。

  但今日一見,蒼炎態度謙恭,讓樂仲書有些錯愕,但也贏得他不少的好感,平心而論,他確實是個大將之材,有著尋常男子所沒有的傲氣與霸氣,正或許如此,蒼炎才有本事在短短十年的時間內,將蒼龍商號拉拔至今日的局面。

  「不知蒼公子突然造訪,有何指教?」樂仲書小心翼翼地問道。

  「蒼某素聞樂心繡鋪的繡品,向來獨步大江南北,若能結合蒼龍商號的運銷能力,一定能將繡品推展到全國各地,屆時樂心的名號,一定能在全國大開,獲利也絕對可觀。」

  蒼炎毫不避諱直接說出他的目的,他向來果斷強硬,想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他看準樂心繡品在南方的勢力,他有意將樂心擴展到北方,那絕對是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呃……我們樂心不過是小家小業,純粹是以

  服務鄉親為宗旨,我們夫妻確實沒有賺大錢的念

  頭,我們……」

  樂心繡品能有今日的盛名,其實他們也始料未及,更沒想到蒼炎會親自登門拜訪,尋求合作機會。

  「呵呵,樂老爺太客氣了,其實蒼某除了登門洽談合作事宜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與樂老爺商談。」

  蒼炎眸光轉黯,黑湛瞳眸裡閃爍著不為人知的冷光,嘴角雖揚起淺笑,但那笑意卻絲毫沒有傳進眸裡。

  眼看樂仲書似乎對於合作一事,興趣缺缺,但這樁合作案,他卻非拿到不可,蒼炎思緒一轉,腦海裡陡然出現一張美麗的嬌顏,而他的笑意瞬間加深了。

  「蒼公子還有何事?」

  「其實說來可笑,蒼某也著實不好明說,素聞江南女子柔媚可人,軟語呢喃,蒼某是道地北方人,看慣北方女子豪爽個性,總覺少了那麼一點女子該有的溫婉,今日南下江南一趟,險些讓江南女子迷失了心魂,聽聞樂老爺有一掌上明珠,樂姑娘更是人中之鳳,方才在長廊間巧遇,果然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絕色。」

  「蒼公於見過苦兒了?」樂仲書大驚。

  苦兒?原來她叫樂苦兒,這名兒還真特別。

  「樂姑娘的清麗姿容,蒼某一見傾心,難以忘懷,但蒼某更醉心於樂姑娘,溫婉柔媚的個性,早在前來樂府時,就已經耳聞過樂姑娘的名兒,年近而立的蒼某,也確實動了娶妻生子的念頭,今日登門拜訪,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在此,若有過於唐突、冒犯之處,請樂老爺多多見諒。」

  蒼炎收起眸中犀利的眸光,轉為誠懇與熱絡。

  「這……可我們苦兒……她……」

  樂仲書一想起女兒不足為外人道的宿疾,便擔憂地擰起眉。

  近兩年來,苦兒也近婚嫁之齡,雖然不乏人登門求親,但他實在擔心萬一讓對方發現苦兒的秘密,會演變成難以收拾的慘劇。

  蒼炎誤把樂老爺的猶豫,視為不捨女兒遠嫁北方,趕緊解釋道:「樂老爺,若你和夫人不捨苦兒就這麼遠嫁,我保證會暫時留在南方一段時日,讓苦兒和你們多聚聚,當然將來,我也會常帶苦兒南下省親,至於苦兒未來的日子,你們更不用擔心,我蒼某發誓會一輩子守護苦兒,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眼見蒼炎態度如此誠懇,樂氏夫妻對望了幾眼,兩老緊皺的眉心,也總算鬆懈下來。

  「蒼公子,求親這事來得突然,我們夫妻可能還要伺伺苦兒,若她應允了,我們自然不會拒絕,這一切都要看她的意思。」樂夫人接著說道。

  「那就拜託樂老爺和夫人,幫我轉交這一枚青綠玉石給苦兒小姐,這枚玉石是我們蒼家的家傳寶物,我蒼某人絕對很有誠意,想與樂姑娘白頭至老。」蒼炎將一枚通體透徹的玉石交給樂仲書。

  「其實今日的目的,主要是登門求親,至於生意方面,只是蒼某的借口,擔心求親一事過於唐突,才會以生意作為開場白,裡樂老爺見諒。」

  樂仲書捏了捏手中的玉石,明眼人一看即知,這玉石並非普通物,想必蒼炎確實有相當的誠意。

  「好說、好說。」

  「若苦兒小姐有比在下更好的人選,那在下也絕對不會勉強,那蒼某就靜待樂老爺的好消息。」蒼炎舉手作揖。

  「若有進一步的消息,我們會盡快通知蒼公子。」

  待蒼炎一行人轉身離開後,樂氏夫妻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老爺,你真要讓苦兒嫁到北方去?」樂夫人擔憂地說道。

  「夫人,我原以為蒼炎該是狂妄不羈之輩,今日一見,卻是如此謙恭有禮,看來我們誤會他了,從他眸中,我可以看到他想娶苦兒的堅定心意,而且他能有今日威名,想必確實有其過人之處。」

  「但苦兒她……」

  「夫人,蒼公子也說了,若苦兒不允,他也不會勉強,他有今日的成就,該是有大氣度的人,我們就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樂仲書安慰著樂夫人,對於蒼炎的泱泱大度,早有了十成的好感。這樣的男人一定能守護苦兒,不會讓她受到委屈的。

  「是嗎?待我問問苦兒的意思再說吧!」

  簡樸的繡閣,沒有過多的裝飾,連房裡的擺設都跟尋常人家沒有什麼不同,八仙桌上擱著一隻竹籃,裡頭擺滿各式絲線,惟一不同的是,絲線的前端都繫著一張小紙片,紙片上依照各式絲線的顏色標明,有紅、有藍、有白、有黑……

  苦兒正專心地捧著繡盤,繡著一隻展翅高飛的猛禽,猛禽的毛色是褐色的,狹長的鳥喙則是白色的,一絲一絲縱橫交錯,小心翼翼。

  苦兒的繡技盛名早已遠播,江南一帶無人不知曉,只是誰都沒意料到,繡功獨步的她,竟是個看不到任何顏色的奇女子,因為她小時生了一場大病,雙眼莫名疼痛,高燒不退加上庸醫誤診,導致她往後再也看不見任何顏色。

  從她的眸中望出去,只有黑與白,沒有色彩繽紛的五顏六色,她所看見的儘是一片黑白景色。

  當姑娘們欣喜地穿上她為她們縫製而成的霞帔,她只能約略從她們臉上高興的表情得知,那件霞帔該是相當漂亮的,雖然她無法辨識任何顏色,但或許是上天為了彌補她這個缺憾,竟賜給她靈巧的雙手與聰慧的心思,讓她能順利繼承樂心繡鋪的衣缽。

  在爹娘盡心的教導下,她總算習會各項獨門繡技,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繡出的東西竟然大受歡迎,論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件精緻的繡品,竟是出自一位只能看到黑與白兩色的女子之手吧!

  苦兒深知她與其他女子的不同,無法辨色的她,不能自己著衣、上胭脂,總需要有丫頭從旁協助,她才能順利裝扮自己,每一件衣裙都需要標明顏色,不然就她所見可都是慘白、漆黑一片,根本無任何顏色可言。

  所以爹娘擔心她嫁人後會受到委屈,始終捨不得讓她出嫁,但是她相當清楚,這樣總不是辦法,女孩家終究是要嫁人,不然會惹人說閒話的,這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結果,只是她不知道,這一輩子是否真有男人,願意守護有這種殘疾的她。

  「苦兒?苦兒你在房裡嗎?」繡閣外傳來樂天人的呼聲,瞬時驚起苦兒飄忽的意識,指上的銀針,冷不防扎進她的指腹裡。

  「痛!」苦兒驚呼一聲,瞧著指腹上那滴淺灰的血珠。

  她連自己的血都看不到清楚,連最鮮艷的血色,都讓她瞧成白灰色的。

  「苦兒!娘進房了囉!」

  樂夫人推開房門,走進她的繡閥,一瞥見苦兒又在忙於繡品,心疼不已。

  「苦兒,你才剛幫王夫人繡完一件繡裙,怎麼不好好休息?大夫說你這眼疾,不能太過疲累,不然情況會惡化的。」

  「娘,你別擔心了,不礙事了。」苦兒綻出淺笑,對於眼眸失色這一事,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快接受,反正這是她的命,既然碰到了,也只有認了。

  發現樂天人臉上出現不安的神色,苦兒問道:「娘,有事嗎?是不是有事跟女兒說?」 .

  「苦兒啊,你也知道,爹和娘都捨不得你出閣,擔心你在夫家會受委屈,但算一算,你已經到了婚嫁之齡,眼看再過幾個月,你就要滿十八了,一輩子不嫁人,似乎也不妥。」

  女子婚嫁之齡大多在十六,苦兒如今已經超過兩年,至今尚未出閣,自然一些閒言閒語也開始流傳,著實讓樂家人苦惱不已,這些閒話並不是裝作不在意,就不會聽見的。

  「苦兒明白,娘是不是已經為女兒挑了好人家?」苦兒按唇淺笑,嫁人這事兒遲早會來的。

  「是有個人選,你爹瞧的挺滿意,對方是蒼龍商號的大當家蒼炎公於,娘也瞧過他了,人高俊挺拔,言談間相當有誠意,對了,他說他曾在走廊間見過你,你們見過面嗎?」

  啊——走廊間?苦兒心中暗自驚呼一聲。

  難道是他?

  一想起那抹昂揚的背影,與稜線分明的五官線條,樂苦兒的臉蛋兒悄悄浮上紅暈。

  樂夫人當然沒有遺漏苦兒臉上浮現的嬌羞紅痕。看來這事八成有底了。

  「苦兒,你……這是應允了嗎?」

  「娘決定就好,苦兒沒有什麼意見,只是苦兒心底明白,自己與其他女子的不同,不知蒼公子是否……」

  苦兒竟沒有絲毫排斥,樂夫人高興地笑了開來,心上懸著的大石,總算能夠落下。

  「苦兒,你就別擔心了,這是蒼公子送你的定情信物,娘瞧他確實有誠意與我們結親,他也承諾會守護你一輩子,這樣的男人該是值得托付終生。」

  「嗯,女兒全聽爹娘安排。」

  「那娘這就和爹打點去了,你別讓自己累著了,對了,這枚玉石是碧綠色的,就跟你身上穿的這件繡裙,是一樣的顏色。」

  樂夫人開開心心地將碧綠玉石交給女兒,這才離開繡閣。

  定情信物嗎?

  它是碧綠色的?碧綠色究竟是怎樣的顏色?

  苦兒捏緊那枚透體清涼的玉石,想像著它碧綠的樣子,臉蛋又是一陣莫名的燒燙,心頭兒怦跳不止。

  她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出現的,惟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排斥那古怪的感覺,反而感到欣喜不已。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















第二章   




  蒼龍商號當家——蒼炎,迎娶樂心繡鋪的閨女樂苦兒的消息,沸沸揚揚傳了開來,引起街坊鄰居一陣熱烈的討論,眾人無不讚美這是一樁郎才女貌的天賜良緣,俊美如斯的蒼炎,果然只有江南奇女子樂苦兒配得上。

  為了讓樂氏夫妻放心,蒼炎還體貼地提議,直接在樂府完成訂親儀式,再帶著樂苦兒回北方,完成最後的婚典大禮,這一點讓樂氏夫妻高興得合不攏嘴,直嚷找了個貼心的女婿,這樁姻緣幾乎是在一片看好聲中,熱鬧地進行著。

  蒼炎惟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不要過於鋪張,他希望一切從簡,這點相當符合樂氏夫妻的想法,因此這場訂婚宴,也僅宴請女方親友,以及街坊鄰居而已。

  蒼炎合該是目前最高興的人,不僅抱回美嬌娘,更不費吹灰之力,握有樂心繡鋪大半的產業,寵女如命的樂氏夫妻,果然如他所料,毫不遲疑地將樂心繡鋪所有產業,當作樂苦兒的嫁妝,表面上是她的嫁妝,而往後實際的掌權者,可能就是蒼炎了。

  昏暗不明的客棧房裡,僅有一盞微弱的燭光,燭光打在蒼炎的臉上,映照出他臉上陰冷的表情,他沒有一絲即將成為新郎官的喜氣之情,嘴角揚起一抹冷笑,犀利的黑眸閃爍著冷意,那是一種混合著自信與勢在必得的驕傲眼神,他要的東西,向來就不能逃出他的獵捕,不管是人,抑或是權勢、錢財。

  「蒼爺!」蒼炎的貼身護衛——冷亦,低沉喚了聲。

  「事情辦得如何?」蒼炎端起案上的白玉卮,輕啜了口,濃嗆的酒味讓他擰起眉尖。

  「全照蒼爺的吩咐,辦妥了,楠犽別莊也整頓好了,隨時可以過去。」

  「馬場和錢莊全打點好了嗎?」

  「全打點好了,屬下也吩咐妥當,請蒼爺放心。」

  「嗯!你可以下去了。」冷亦辦事,他向來放心,從他還是少主子時,冷亦就是跟在他身邊服侍的隨從,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發現冷亦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蒼炎訝異地揚起眉。「冷亦,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冷亦嚥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問道:「屬下實在弄不明白,為何蒼爺執意娶樂苦兒為妻,憑我們的能力拿下樂心繡鋪,並非難事。」

  「呵呵,冷亦,憑你跟在我身邊多年,你該知道我並不是這點成就,就能滿足的人,光拿下繡鋪是沒用的,惟有呵呵!剩下的還不能告訴你,屆時你就知道了,你快去辦妥我交代你的事。」

  「是!屬下告退。」

  冷亦旋身離開,蒼炎嘴角的笑意隨即隱去,冷然的眸光沒有一絲暖意,他自認他的血是冷的,也從來不懂何謂心軟與手下留情,只要他不顧眼的,就一概毀滅,若有人不小心犯了他,那下插絕對比死還要淒慘。

  誰知道,偏偏有個不知死活的老女人,犯上他的大忌,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訂親宴剛結束,來自四面八方道賀的客人,依然聚集在廳堂,同聲向樂仲書道賀恭喜,蒼炎則是面帶微笑地接受眾人的恭賀,好不容易擺脫了絡繹不絕的賓客,他抽空來到樂苦兒的繡閣。

  既然定了親,他自然就要表現出,身為丈夫應有的樣子,就好比關懷一下他未來的妻子。

  「姑爺!小姐正在房裡休息著。」婢女見到蒼炎,福一福身。

  「你們都下去吧,小姐有我陪著。」

  「是!」

  蒼炎支開奴婢,推開房門走進苦兒的繡閣裡。

  「苦兒!還挺得住嗎?」蒼炎溫柔地問著,貼心關懷的語調,幾乎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輕易醉死在他的溫柔海中。

  由於在妻子家舉辦定親宴的事,本來就稀少可見,因此樂氏夫妻皆感恩在心,知道蒼炎此舉,是為了讓苦兒能跟雙親拜別,對此,樂氏夫妻更是開心,自認總算挑了個能一生愛護苦兒的丈夫。

  「夫君!」樂苦兒嬌羞地低下頭。

  從上回在樂府匆匆一瞥後,直到今日定了親,

  他和她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只是沒想到第二次見面,她已經成了他的妻,直到現在這一刻,苦兒還是無法相信,她成了親,而且還是嫁給第一次見面,就讓她傾心不已的男子。

  「累嗎?要不要上床歇一會兒?外頭的人就交給我來應付。」

  蒼炎體貼地除去苦兒一頭繁雜的髮飾、花鈿。

  「不累,不知夫君何時決定要北上,若在南方耽擱太久,苦兒擔心夫君的爹娘會擔心。」

  對於蒼炎的貼心關懷,她一點一滴感動在心,雖然目前她只知道,她的夫君叫做蒼炎,是蒼龍商號的當家,其餘一概不知,但她相信他會是善體人意的丈夫,她會花一輩於的時間,慢慢去瞭解眼前這即將佔據她所有生命的男人。

  「苦兒,你真好,我知道你捨不得爹娘,但我實在不能在南方久留,還有一堆生意等著我去做,若你同意的話,我們明天就上路回北方,好嗎?」

  蒼炎俯低身軀,親吻著苦兒臼暫如脂的頸項,

  惹得苦兒臉蛋又是一陣燒燙。

  「你放心,我明白,我晚點再去和爹娘說一聲,明天我就跟你回北方。」

  苦兒眨著眼,不敢讓蘊積在眼眶邊的淚水落下,在這個喜慶的日子,是不該掉眼淚的。

  「苦兒,你真好,我會好好待你。」蒼炎帶著淺笑,輕輕將人兒給擁進懷中,大掌摩挲著那柔軟的嬌軀,鼻間嗅著她清新的馨香味兒。

  「謝謝你願意愛我,我是個有缺陷的女子,你還願意娶我,你真不後悔嗎?」

  苦兒睜著凝淚的眸,望著將她輕擁入懷的寬厚胸膛,眼前美好的一切,讓她幾乎以為是在做夢。

  「呵呵,這世間又有誰是完美無缺的呢?既然決定娶了你,我又怎麼會嫌棄你的缺陷呢?」霎時間,蒼炎不甚明白苦兒話中的暗示,只當作她缺乏安全感,才會有此一問,笑了笑,並不以為意。

  「是嗎?」每個人都是有缺陷?」可她怎麼覺得她的缺陷,是無論做什麼努力,都無法彌補的缺陷啊!

  「嗯,我還得回到廳上去,暫時不能陪你,你也趁現在好好休息,明個兒才有體力上路。」

  蒼炎隨手拿來一件披風,為嬌弱的她披上,他認真地做著每一件,合該是丈夫對妻子該做的事,他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嗯,你也別太累。」

  她綻開幸福的笑靨,小手緊緊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掌。「夫君,你的手好大、好溫暖,苦兒兩隻手還不及你一掌,苦兒真希望能這麼永遠、永遠地握著你的手。」

  苦兒毫無預警地,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讓蒼炎的心神為之一震,臉上更是出現錯愕的表情。

  一輩子?這三個字他從來就沒想過。

  和她?別開玩笑了。

  蒼炎驚惶收回被緊握的掌心,黑眸不自在地挪開,停滯在那張粉臉上的視線。

  他對她只有敷衍與利用,只要達到他的目的,他就會將她棄若敝屣,更不會有一絲心疼與愧疚。

  「我該走了,苦兒,你好好休息吧。」擔心他的不自在,會讓苦兒發現一絲端倪,他必須趕緊離開這裡,沉靜一下混亂的心緒。

  「嗯。」苦兒沒有察覺他的不對勁,依舊開心地綻出微笑,小手拉緊他為她披上的外衫。

  「夫君,等等——」她忽然開口喊住了蒼炎。

  「還有什麼事嗎?」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她。

  「苦兒待會要睡了,所以這件披風還是給夫君披上吧,現在風大,一不小心就會受寒的,何況夫君還有生意要忙,可不能生病。」

  苦兒笑著解下披風,重新披上蒼炎的背,踮高腳尖細心地為他繫好。

  蒼炎斂下眸,望著她精緻的容貌,她的鼻很小,唇形很美,連眼睛都是澄澈晶亮,她的心思就如同他所預想的單純。

  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他見過的女人當中,最能引起男人憐惜的人兒,這樣柔弱嬌媚的女子,也是每一個男人都想捧在掌心上呵疼的,但他卻萬般不能對她動情,他不過是在利用她的價值罷了。

  蒼炎拚命說服自己,卻依然掩滅不了,他心底陡然升起對她的疼惜與憐惜。

  不!這只不過是他一時受到她的外表吸引,絕不是出自他內心真實的感覺。

  「你快回房,屋外風大。」蒼炎沉著臉,催促著樂苦兒離開,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瞧那張,會勾動他心思的嬌顏。

  「嗯,你也別太累。」

  苦兒不厭其煩地,再次叮囑著,得到蒼炎點頭保證後,她才安心回房。

  她究竟想幹什麼?

  蒼炎熱切的眸光轉為陰冷,冰冷無溫地睨著那嬌小的背影,硬生生將心頭升起的憐惜,給壓回內心深處。

  他蒼炎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人,付出他的真感情,即使是他心腹冷亦也一樣,這世間,別想有人可以獲得他的真心對待。

  說穿了他只相信他自己,其他人對他而言,只有兩種區別,一種是有用處的,另一種自然是毫無利用價值的,在他眼中,那就跟廢物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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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苦兒拜別雙親後,坐上蒼炎為她買來的馬車,馬車內有暖裘,也有一個小暖爐讓她取暖,這一路上往北,適逢秋末入冬,路上恐將是會讓人凍得發寒。

  她掀開廉子,窺望著蒼炎昂首騎馬的背影,他的馬就在她的馬車前頭,就像在護衛她一般,苦兒望著、望著,心頭一暖,眼淚險些溢出。

  不知道這是她幾生修來的福氣,今生竟有他的陪伴。

  蒼炎……蒼炎……

  苦兒默念著他的名字,就如同他結實的胸膛靠著她一般,讓她備覺溫暖。

  正當苦兒失神之際,蒼炎不知何時,策馬來到馬車窗前。

  「苦兒,是不是悶了?要不我們在這裡休息,好嗎?」

  他溫柔的嗓音喚回她的意識,苦兒擔心他是否發覺她正偷瞧著他,嬌羞地低下頭。「嗯,好啊。」

  湊巧附近有一座涼亭,蒼炎便號令所有人暫且在這兒停歇,他掀開車簾,小心翼翼扶著苦兒下車。

  「我們暫且在這裡歇息吧。」

  「夫君,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不是快到北方了?」

  苦兒環顧四周景色,不同於南方的矮山、平原,這裡的山特別雄偉、高大,連山徑上的樹種,也大大不同於南方,他們不過啟程十餘天,景色已與南方截然不同了。

  「還不算,若真要到北方,還要行兩三個月的路程。」

  「那這裡究竟是哪裡?」

  頭一次出遠門的苦兒,對於四周的一切,感到格外新鮮。

  「這裡叫終恨山,聽說這裡有一座湖相當美,想不想去看看?」

  「嗯。」苦兒興奮地點點頭。

  「冷亦,我帶苦兒去逛逛,這裡你看著。」蒼炎轉頭向冷亦吩咐幾聲。

  「是!」冷亦應了聲。

  蒼炎隨即召來一匹馬兒,他率先躍上馬背,再拉苦兒上馬,讓她坐在馬首與他之間。

  「天啊!這馬兒好高呀!」頭一次上馬的苦兒,瞥見離地幾尺高,嚇得渾身發抖。

  「別怕,我擁著你沒事的,若你還是害怕,可以抱著馬頸。」蒼炎一夾馬腹,駿馬慢慢地往山徑的另一頭走去。

  馬兒開始走動,苦兒則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發現她的身子似乎不停往下滑,她緊張地抓住他的臂膀。

  「夫君,我、我怎麼覺得……我抉要掉下去了。」

  「別怕,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你身體放鬆,慢慢往後躺,靠在我的胸膛上,這樣比較穩。」

  「真的嗎?」

  苦兒半信半疑,不過還是乖乖按照他的指示,放鬆緊繃的身體,往後躺在他的懷中,他突然鬆開握著韁繩的左手,一把摟住她腰際,讓她能更貼緊他。

  一接觸到蒼炎厚實、溫暖的胸膛,苦兒的臉頰又開始燒燙,而他溫熱的體溫正透過貼在她腰際的大掌,源源不斷熨燙著她敏感的膚觸。

  「這樣就不怕了吧?」

  敏感地感覺到他的熱患,噴吹在她耳後,她羞怯地縮起肩膀。「不怕了,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看湖?」

  「我們現在就去。」

  蒼炎先慢慢騎,直到苦兒逐漸適應馬背上的顛簸,才緩緩加快速度,約莫騎了半個時辰,走出了一片樹林,豁然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大片澄澈如碧的湖泊。

  「哇,這湖好漂亮。」苦兒興奮地讚歎著。

  「我們走近去瞧瞧。」

  蒼炎將馬繫在一棵松柏上,攙扶苦兒下馬,細心地牽著她的手,走到湖邊。

  湖邊長滿蘆葦,即將秋末,蘆葦早巳枯費,寂靜無聲的湖面,除了遠方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聲外,幾乎是一片掙寂,秋風輕拂,撩撥著湖面的漣漪,更增添一股蕭瑟。

  「這裡好漂亮,夫君,怎麼知道這裡有個湖?」苦兒興奮地仰起頭,望著身旁高俊的身影。

  縱使眼前的景色蕭瑟不巳;看在苦兒眼中也成了美景,只因她身邊有他陪著,縱使她的世界是黑白的,但只要有他,她相信往後的日子,一定是五彩繽紛。

  「這湖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它美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只是沒想到這湖,竟然被稱做恨情湖。」

  「恨情湖?它明明這麼美,為何要取這麼哀淒的名字,依我看,應該叫做秋波湖才對,它讓我看見秋天的美,而不是秋天的愁。」

  苦兒調皮地眨眨眼,不知為何,跟在他身邊,總讓她很安心,甚至忘了該有的世俗禮教,只想自然地表現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好比對他的眷戀,隨著一日又一日的相處,只有越來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

  「是嗎?」

  蒼炎回望身旁嬌小的人兒,瞥見她嬌艷色澤的桃腮,竟讓他突生一股躁動,著實想將人兒給擁入懷。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的個頭竟然不及他的肩頭,與北方的女子比起來,顯然要嬌小多了,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她優美的臉側線條,紅艷艷的唇,長如扇的跟睫,還有那笑瞇的眉眼,白皙如瓷的肌膚,即使是天上的仙女,見著了她,恐怕都要自歎弗如。

  恍惚間,他忘了瞧她瞧了多久,直到看見她,攏了攏身上單簿的外衫,才霍然驚醒。

  蒼炎,別忘了,她不過是工具。

  蒼炎在內心對自己大聲疾呼,急忙收回那可笑的憐惜之情,眸光—黯,轉為幽深。「苦兒,冷嗎?要不要回去了?」

  下一刻,他已經恢復冷靜,不再是方才看她看到失神的傻小子。

  「還好,不冷,夫君,你覺得是風撩撥著漣漪,還是漣漪勾引了風前來?」

  她笑著回望他,她將被風吹亂的髮絲勾回耳後,露出一大片惹人遐想的白皙頸項。

  「你覺得呢?」

  發現她又抖了幾下,他情不自禁挨近她身邊,忘了內心的警告,忘情地摟住她發顫的身子,他的下頜摩挲著她的發項。「苦兒,躲到我身後來,湖面風大,你會著涼的。」

  「貼著你,不冷了,夫君,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嗎?」她依舊笑著。

  「嗯,你可以直接喊我炎,我會很開心。」

  「真的嗎?那我以後要喊你炎,炎……是這樣嗎?」

  她抬眸,不經意和他深邃的眸相對,他的眸光挾著一股情慾熱焰,她嬌羞地慌忙撇開視線,漲紅了臉。

  而他則因她可愛的舉動,輕笑出聲。「別羞,我們不是夫妻了嗎?」

  蒼炎來不及思索,他已經伸出長指,輕輕勾起她精緻的下頜,薄唇密實地烙下一吻,啟開她的牙關,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她閉上眼,小手圈住他的腰際,學著他的舌,喂吻他的唇齒,她的撩撥,讓他大為振奮,更加深入吸吮她的唇舌,直到她的氣息漸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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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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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3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斜陽映湖,湖面波光粼粼,天上忽然傳來一陣高亢的鳥鳴聲,引起苦兒的注意力。

  她睜開眸,瞥見迴旋在蒼炎身後的廣,驚不住訝異,離開他的唇,驚呼出聲。

  「炎,快瞧,你身後出現一隻大鷹。」

  「鷹?」

  蒼炎尚未從方纔的熱吻中清醒,秋風蕭瑟的涼意拂上他的面頰,冷得讓他意識乍然清醒,這才驚覺他剛剛做了什麼蠢事。

  他、他竟然主動吻了她?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他竟然做了?!

  「炎!鷹要飛走了。」發現蒼炎似乎沒聽見她說的話,苦兒扯扯他的衣袖,要他循著她的指示看去。

  他不為所動,心頭那股突生的燥熱漸退,心也恢復初時的平靜,他瞇起狹長的黑眸,細細打量眼前,兩頰漾滿羞澀紅暈的嬌艷女子。

  她是很美沒錯,但還不值得他動情。

  大隱低叫一聲,振翅飛離了樹梢,苦兒失望地收回眸光。

  「哎呀,它飛走了,炎,你都沒看到,那只鷹有多美。」

  她嘟著嘴,為他投見到難得一見的珍禽惋惜著。

  聽她親暱地喊著他的名字。那雙澄澈的眸,是那麼完全地信任他,不由得讓蒼炎陡生一陣煩躁。

  他不耐地斂下眸,抓起她的手臂,就往馬兒的方向走去。「該回去了,所有人都在等我們。」

  「啊……炎……走慢點,我跟不上。」苦兒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她第一次看見如此煩躁的蒼炎,她以為他是個溫性的人,怎麼沒想到他會突然發脾氣,而這脾氣來得更是叫人不知所措,不知何故。

  「走快點,天就要黑了。」

  他忍不住低聲斥喝著,只有對她冷硬些,才能稍微壓抑住他心頭,不斷竄出對她的憐惜與呵疼。

  不可能,他絕對不會為一個僅有一些利用價值的女人動情,更何況樂心繡鋪已握在他手裡,她對他而言,價值所剩無幾了。

  聽聞蒼炎冷漠無溫的話語,讓苦兒猛地一陣心驚,莫敢耽擱,急忙跟上他的步伐,殊不知由於天色漸黯,辨色能力整的她,在夜裡,視線更加不好,更別說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著實險象環生,有好幾次腳陷入窟窿裡,要不是有他及時支撐著,她早已跌得不成人樣。

  「走好,看路,別蒙著頭走路。」他低念著,腳步隨著心頭的煩躁,而越來越快。

  他不知道他怎麼了,為什麼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如今卻是攪得一團亂,連原本頗有把握的事,好比利用完她的價值後,可以輕鬆地視她為敝屣,現在竟然開始覺得不妥,甚至有些罪惡。

  這一切不安的情緒,似乎是從他吻她之後,開始出現的。

  該死他根本不該心慌,他越急著掩飾,只是徒增他的心虛罷了,萬一讓她發現他古怪的反應,豈不是前功盡棄?

  沒錯,他必須沉住氣,不能再輕易受她的撩撥。

  「夫君,你生氣了嗎?」苦兒畏懼地問著,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嚇人。

  蒼炎深吸一口氣,藏起陰鷙的眸光,輕聲在她耳邊說著。

  「沒什麼,苦兒,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

  「好,是該回去了。」苦兒敏感察覺他前後態度的轉變,她不安地低下頭,小臉滿是驚惶,心頭則是塞滿對蒼炎的疑惑。

  這樣溫柔的男人,真的屬於她?

  不知是否為她的錯覺,剛剛的蒼炎;竟讓她覺得陌生得可怕??

  」駕!」扶她上馬,蒼炎拉扯韁繩,喝了聲,催促馬兒邁開步伐。

  馬蹄聲與風聲,掩去了兩人之間靜默的尷尬。

  她淡雅的髮香隨著風吹,襲進了他的鼻間,蒼炎的眼障,匆匆閃過一抹複雜的眸光,他不自覺歎了口氣。

  她是這樣的美,這樣的溫柔可人,他真捨得傷她?

  但他卻又不得不如此,或許打從他決定娶她,就已經在傷害她了。

  風起,湖面漣漪藹開了,或許苦兒不知道,她像漣淆,他如風,在吹起她的層層漣漪後,他反倒駐足,不捨離開了。

  就如同那個讓他情不自禁,烙下的吻……

  馬車持續往北前進,連續趕了一個月的路,路上開始飄雪,而苦兒感到十足新奇,望著南方難得一見的雪景。

  他依舊溫柔待她,不再出現上回那種冷硬的口氣,幾乎讓她以為,那不過是她的一覺,其實他一點都沒變,但她卻無法忽略,當初乍聽到他不耐的口氣時,她有多麼心驚與錯愕。

  馬車的顛簸,讓苦兒備感不適,慶幸北方急速下降的溫度,讓她冷得直想望著厚髦酣睡,因此減少了她反胃的機會。

  正當苦兒在馬車裡,昏昏欲睡之際,車伕忽然吆喝一聲,停下馬車。「夫人,可以下車了。」

  「下車?到了嗎?」這麼快就到北方了?苦兒坐起身,掀開車廉,窗外正飄著細雪,四周景色儘是白茫一片,根本什麼也看不見,其實她是看不到雪的,只能透過皮膚接觸到那冰涼的觸感,她才知道這就是雪。

  「苦兒,該下車了。」蒼炎接過她發冷的小手,密實地握在掌心。

  她小心下車,映人眼簾的,是一座宏偉精緻的別莊。「炎,接下來我們要去拜見爹娘嗎?」

  苦兒白皙的臉頰,讓冰雪給凍得發紅,她還是不太適應這種大雪紛飛的氣候。

  「不,爹娘不住在這兒,這裡僅是我們的別莊,入冬落雪,趕路會有危險,所以我們暫且住在這裡。」蒼炎仔細說明原因,陰鷙的眸光閃動著不明的意涵。

  他還沒有笨到,帶一個即將沒有利用價值的女人,回去蒼府。

  「我明白了,咱們快進屋吧,外頭好冷。」

  她淺淺笑著,雙手捂在嘴邊呵著氣,北方真的好冷,她都覺得自己快凍僵了。

  瞧她凍得發抖,他倏然解下身上的軟毛裘,改披在她身上。「苦兒,你還適應不了北方嚴寒的天氣,多穿些,夜間我會差人送暖爐給你。」

  啊!他們不同眠嗎?

  一想到要獨自成眠,苦兒驚慌地扯住他的衣袖。從南方啟程後,她只剩下他可以依靠,若他不在身邊,她會心慌。

  「我、我們不睡一起嗎?」話出口了,苦兒馬上後悔了,她是個女孩家,怎麼可以說出這麼羞恥的話采。她低下頭,絞著十指。「呃…山我的意思是……在陌生的地方,夜裡我沒辦法—個人睡。」

  「呵呵,別害怕,會有丫頭幫你守夜,你有什麼事喚她便成。」他輕聲笑著。

  一路上,蒼炎反覆思索,總算理出個頭緒來,只要他不要過於親近她,他就不會再受到她的撩撥,因而亂了方寸,現在最重要的事,奠過於趕緊完成他的大計,而不是陪她風花雪月。

  「可是……」苦兒咬著唇,沒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是會無法遏止的害怕。「可是你、你不在身邊,我、我會心慌,我只相信你一個,其他人我還無法信任。」

  她歎了口氣,對於自己的軟弱,著實懊惱不已,以往她總能堅強面對一切,就如同她得知她的眼瞳失去辨色能力時,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心慌,曾幾何時,她竟已如此依賴他。

  夠了,別再那樣望著他,別再用那盈滿信任的眸光望著他,那只會讓他心虛,與感到滿心的罪惡。

  受不了她近乎哀求的眸光,他主動說出理由:「其實是因為我要處理生意上的事,擔心過於晚睡、會吵醒你,所以才決定暫時分房睡」

  真正理由其實是,若他們同房,他怕會情不自禁要了她,原本他就打算與她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若將來拋棄她,他才不會感到罪惡。

  「原來如此。」原來他是在關心她呵!

  心好暖、好甜,她真的好幸福,只要不是為了避開她,她就放心了、她欣喜地漾開微笑。

  看著她欣喜舶的笑容,讓他的心驀地一陣緊縮,喉間一陣酸濕。

  苦兒……

  別把他想得那麼好,屆時她會發現,他是這世間最無情無血、最冰冷無溫的惡人。

  是夜,樂苦兒獨自坐在酸枝木椅上,她所住的屋子蘭心苑是獨立的院落,與主屋有一段距離,目的就是取靜怕擾,楠犽別莊是她見過最奢豪的屋宇,小至鏡台擺設,大至粱柱屋脊,每一樣都是精心挑選上等木材製成,再雕上精緻的圖騰象徵吉祥,連她房裡的傢俱,都能嗅到一股淡雅的木香。

  蒼炎找了兩名女婢服侍她,可或許是她天生的自卑感,她並不想讓其他人有機會發現她的缺陷,早知道她該同蒼炎要求,讓她帶著從小伺候她的兩名丫環。

  又或許,她心底暗自把握著,蒼炎會來,他會

  來陪她,所以早早便把她們遣回下人房歇息。

  左等石等,都過了子夜,依然沒看見他的身影,苦兒等得心急,拿著燭台,小心翼翼摸著牆,走到門邊。

  她的眼力,在夜裡更加微弱,尤其在昏暗的房裡,她看到的只有黑濛濛一片,除了胸前那盞微弱的燭光。

  她推開門,打算要走出去一探究竟,外面一片黑漆,苦兒根本不知道眼前有好幾階的石階,冷不防腳步一個踩空,整個人就這麼摔下去,直接以面朝地。

  好痛——這是苦兒恢復竟識後的第一個念頭,她想要挪動一下身體,卻發現她的四肢都在疼,連頭部都好似撞著了石頭,隱隱作痛著。

  她眨著眼,感覺有東西流進她的眼裡,她忍著痛,摸了摸那液體,湊近鼻尖嗅了嗅,赫然發現那是血的腥膻昧。

  流血了——

  她捂著頭部的傷處,掙扎地站起身,努力睜大眼,想要在一片黑漆的磚道上,走回自個兒的房間,照明用的燭火經她這麼一摔,早已摔成兩截熄滅了。

  喀一聲,蘭心苑的門敞開了,走進兩抹挺拔的身影,兩人一路交談著,在寂靜的夜色裡格外清晰,那沉鬱的嗓音,苦兒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正是蒼炎的聲音。

  「蒼爺,你真要這麼做?」

  「嗯,遲早都要跟她說明白。」

  「可是……」

  「別再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蒼……」苦兒欣喜地站起身,還不來反喊出聲,突然來襲的暈眩,讓她眼前一黑,旋即倒了下來。

  苦兒倒下發出的聲響,瞬時引起蒼炎與冷亦的注意力,冷亦則是警戒地護衛在蒼炎面前。

  「蒼爺,當心。」

  蒼炎循著聲音來源望過去,發現以紅磚鋪成的前庭地上,蜷縮著一抹人影,經由那嬌小的身軀,他立即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是她。」

  「冷亦,有刺客,快找人去搜。」蒼炎大驚,由於過去,被他奪走店舖的人,總有些不甘願,老會派人暗中刺殺他,有好幾次險些要了他的命,要不是有冷亦護著,他有九條命恐怕也不夠死,因此他以為刺客竟也潛進別莊裡,找苦兒下手。

  「是。」冷亦領命,趕忙離去。

  而蒼炎則是一個箭步奔至苦兒身旁,小心翼翼:將她打橫抱起,迅速奔回房伺。

  差人在房裡多安置些燭台,也命下人取來一盆熱水,蒼炎親自擰著綾巾,擦拭她臉上的斑斑血漬,慶幸傷口並不大,經過擦拭整理後,血也慢慢止住了,可能是傷到了頭部,才會造成她短暫昏迷。

  過了半響,苦兒幽幽轉醒,甫一睜褲,發現好幾對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包括蒼炎還有一干奴僕,全都伸長頸子望著她。

  「呃……這……」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大家都圍著她?

  「苦兒!你醒了媽?你覺得怎麼樣?究竟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倒在庭院裡?是不是遇到刺客了?」蒼炎的疑問有如連珠炮般,問得苦兒無法招架。

  刺客?呃……差大多了吧,若她回答她是自個兒跌倒的,會不會很丟臉?

  苦兒掙扎地坐起身,額際傳來的刺痛感,讓她呼痛出聲:「好痛——」

  「快躺下,你額上有傷,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別亂動。」蒼炎柔聲叮囑。

  「炎……其實我是……」

  苦兒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實情,這實在大為難情了。

  「苦兒,你彆扭心,我會請人加強這裡的防衛。」

  「蒼爺,屬下裡外都搜遍了,尋無刺客蹤影。」冷亦恭敬地在門外稟報狀況。

  這是當然的,本采就沒有刺客,又哪裡找得到刺客?

  只是為何蒼炎會懷疑有刺客?他不是商人嗎?

  一堆的疑惑哽在苦兒的心頭,不過現下她還沒有時間去思索。

  「炎,我沒事了,其實是我自己,一個不小心跌倒的,並不是刺客傷害我。」

  「跌倒?」不止蒼炎驚訝不已,連一干奴僕的雙眼都瞪得老大。

  「嗯……因為天暗了,我又急著去尋你,所以……」苦兒咬著辱,不敢將她夜間視力不良的理由說出口,尤其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天生的自卑感更讓她更開不了口。

  「尋我?」蒼炎眉一挑,瞥見苦兒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隨即意會,轉頭對著奴僕道:「你們都下去,這裡由我來就行了。」

  「是!」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房外,只剩下蒼炎與她,苦兒這才鬆了一口氣。

  「炎,謝謝你。」她感激地握住他的大掌。

  蒼炎敏感地察覺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苦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其實是因為我的眼睛在夜間看不太清楚,所以我沒看見那些石階,這才會一個腳步踩空,整個人也就跌了下去。」

  「你……」

  「其實我什麼顏色都看不見,除了黑與白,我只比瞎子強上一些而已。」

  「你……無法辨別顏色?」蒼炎驚訝不已。

  看出他臉上訝異的表情,她朝他露齒淺笑,對於自己的殘缺,有著一絲自卑,但這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接受總比不肯面對現實好。

  「反正這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我直接告訴你好了,你別看我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其實我是個有殘疾的人,我的眼睛看不到任何顏色,看出去的視野只有黑與白,所以在夜徑,我必須要點很多盞燭火,或者是努力睜大眼睛,我才能看清楚東西。」

  「那你如何分辨繡色?又如何縫製繡品?」

  他無法相信,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了注,找了一個根本不會繡技的廢物,那他的辛苦豈不是都白費了?

  「很諷刺是吧,我是個無法辨色的繡娘,偏偏又讓人稱為江南第一繡,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只知道刺繡是我該學的事,即使必須比別的繡娘,花上更多的時間習技,我也願纛,幸好我娘會幫我在各色絲線上註明顏色色,我再根據那些指示,繡出東西來,這一個方法,我可是琢磨了好一陣子,才有辦法熟練。」

  想起過去習技的辛苦,苦兒並不認為是痛苦,反倒慶幸學了那些,她才不至於像個廢人似的,苟活在這個世間。

  天啊,他壓根兒不敢相信,有江南第一繡美譽的樂苦兒,竟然是個無法辨色的女人,他真的無法想像,她是如何走過那段習技的日子?

  刺繡對一個只能看到黑與白的女人來說,根本是比登夭還難的事,話說如此,可他為何在她眼中,沒有看到一絲哀傷?

  蒼炎注視著那張,始終維持著笑意酌清麗臉蛋,若她沒提起,他還真不知道,那雙美麗的眸子,竟是什麼顏色也看不到。

  「你……你真的能繡出東西?」蒼炎況下臉,嚴肅地問著。

  江南雖然盛傳樂心繡鋪的樂苦兒,其繡技是天下第一絕,但除了樂氏夫妻外,誰也無法保證那些精緻的繡品,真是出自她的手,說不定這只是樂氏夫妻,用來掩蓋女兒缺陷的手段,就好比他也有可能就是被騙的其中之下更不幸的是,他還娶了她。

  萬一她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小姐,那他不僅賠大了,連往後的大計都一併賠上去了。

  不!他絕對無法容忍發生這樣的事采。

  「當然,若你還是不信,改明兒,我可以親自繡件冬衣給你。」

  苦兒沒聽出蒼炎話中,不尋常的口氣,只當他是隨口問問,並不以為意。

  「炎,別說那些惱人的事,我很高興,你還是來看我了,你能不能陪我一宿,今天這一晚就好。」

  好不容易盼到蒼炎來,苦兒說什麼也不會放他走了,留她一個人在這冷冰冰的屋子裡,她真的會害怕。

  「炎……你會走嗎?」她低問著,眼皮越來越重。

  苦兒主動偎近蒼炎寬廣的胸膛,那裡的溫暖可口讓她安心,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鬆懈所有的心防,安心入眠。

  「不會。」蒼炎口是心非地回答。

  有了他的保證,不到半晌,疲累一整天的苦兒,終究敵不過瞳睡蟲的襲擊,頭枕在蒼炎的腿上沉沉睡去,還發出細微的鼾聲。

  蒼炎細細打量那張粉色臉蛋,她滿懷信任的睡容,幾乎要讓他把持不住,尤其在得知她的過去後,他心頭更是不自覺泛出心疼。

  他不懂,她失去了如此寶貴的東西,為何還笑得出來?甚至還積極地過著與正常人無異的生活,難道她一點也不自怨自艾嗎?

  是他太深沉,所以單純的她,他反而弄不懂?

  不管如何,這些問題他都不該再繼續細究,況且也不關他的事。

  蒼炎強迫自己收回不該出現的心緒,包括關心她、憐惜她……

  對他來說,那都是多餘的精神負擔,往後他恐怕還會帶給她比失色還要殘忍百倍的痛苦……













第四章   




  幾天的休養,苦兒的傷勢完全痊癒了,而季節也正邁入冬季,每到傍晚,就會開始下雪,直到隔天清晨才會停止,庭院裡也都積上一層厚厚的雪。

  自從苦兒親口告訴蒼炎,她不為人知的殘疾後,發現他還是與過去無異,一樣溫柔地呵護她,這才讓她放下擱在心頭多時的大石。

  他說過他不在意她的缺陷,不是嗎?

  但過於平靜的生活,卻讓她隱約感覺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這種驚惶的感覺從何而來,這幾天她更發覺蒼炎總會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似在思索什麼,更像是在打量些什麼,但她寧可相信那不過是錯覺囉了。

  雪停了,長廊的另一端傳來一陣腳步聲,苦兒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瞧見蒼炎嘴角噙著笑意,朝她走來。

  「好些了嗎?」他將她摟進懷中,親呢地吻著她的耳珠。

  「嗯,本來就沒什麼事了。」

  「那太好了,正巧有一件事非請你幫忙不可。」蒼炎寂黯的眼神,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都願意。」她侵向他的胸膛,汲取他溫暖的體溫。

  「事情是這樣的,我最近打算在北方推展繡品,你們樂心繡鋪的繡品,在北方大為風行,我認為這是難得的商機,我希望你能幫我訓練一批繡娘,讓她們也能學習江南特有的繡技,不過我知道這個工作會是相當繁忙,何況你的眼睛可能也不適宜長期勞累,若你擔心會影響眼睛,我也不會勉強。」

  「不,一點也不累,我喜歡刺繡,何況南方獨有的繡技能擴延到北方,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若對夫君的生意大有助益,苦兒絕對會義不容辭,盡己所能。」

  沒有思考,苦兒直接答應了蒼炎的提議。妻幫夫,乃是天經地義,何況這也是她惟一存在這個世上的證明,沒了刺繡,她就跟個廢人沒有什麼兩樣。

  「太好了,我的好苦兒。」

  「那夫君要我如何做呢?請別擔心我的眼睛,情況並沒有你所想像的糟糕。」

  「我差人幫你找了一批繡娘,她們現在都在沁雪堂,你可以從最基本的針法開始教授她們,聽聞樂心繡鋪的針法一共有八招,是嗎?」

  「沒錯,只要會了那八招針法,應該就能繡出道地的江南繡品。」苦兒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那她們人現在正在沁雪堂,你能過去教教她們嗎?」

  「當然可以,苦兒保證會傾囊相授,絕對會幫夫君取得北方繡品的生意。」

  「那真是太好了,量近幾日,我要到蒼龍商號的據點視察,可能白天都不會待在莊裡,若你有什麼困難的地方,記得喚冷亦來幫你,他是我身邊最信任的部屬,你可以相信他。」

  「夫君請放心,苦兒一定會盡力的,也請夫君不要過於疲累,那苦兒就這到沁雪堂去。」苦兒回眸,對著蒼炎盈盈淺笑,這才離去。

  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蒼炎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閉起雙眸,不再去看那足以晃動他心神的醉人儷影。

  兩個月後 蒼龍馬場莊院

  連著兩個月,蒼炎幾乎都在外頭巡視所有蒼龍商號的據點,而每五天,冷亦就會從捕狗別莊趕來會見蒼炎,順便同他報告莊內的一切事務。

  書房內,夜過三更,裡頭依舊燈火通明。

  「蒼爺,再過,個月,二少爺就要行弱冠之禮了,老爺希望蒼爺能準時回去觀禮。」

  「回去觀禮?哼,我我看是給他送終吧,張氏那個賤女人心裡在盤算些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蒼炎哼了哼。

  表面上蒼龍商號的管理者是蒼炎,但他深切明白.要不了幾個月,蒼龍商號底下的錢莊、馬場、商隊都將成為蒼書行的所有物。

  蒼老爺的元配,也就是蒼書行的母親張氏,連生兩名男嬰都在週歲前便夭折,而蒼老爺韻待妾柳氏,卻在這個時候產下一名男娶,那人就是蒼炎,張氏擔心蒼龍商號所有產業,將會盡歸蒼炎所有,想盡各種辦法欺壓柳氏母子,慶幸老天保佑,蒼炎在困頓的環境下安然長成!直到蒼炎八歲那年,張氏才又生下一名男嬰,即為蒼書行。

  蒼炎雖年長蒼書行八歲,但其母卻不過是名待妾,所以在他過了弱冠之齡時,蒼老爺將蒼龍商號交給他打理,表面上是看重他的才能,實際上只是要等蒼書行長成,他的身份不過是代管者。

  當蒼書行年滿二十時,蒼炎這八年來的辛勞,都將屬於別人的,叫他如何能嚥下這口氣?

  「蒼爺,或許老爺並不會就這麼放你走,你這些年來的功績,是全蒼府有目共睹的,老爺應該不會任憑張氏,如此抹煞你才是。」冷亦小心地說道。

  聽聞冷亦為蒼老爺說話,蒼炎瞇起狐疑的黑眸。

  「冷亦,你剛剛說了些什麼渾話?你真以為蒼老頭那個癡呆的老傢伙,還有什麼作為嗎?別說笑了,若他真的頭腦清楚,就不會聽信張氏幾句挑撥的話,面讓我和娘親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談起往事,蒼炎憤恨地捏碎手中的椅把。

  他蒼炎絕對會回報八年前的羞辱之仇,非讓一干人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尤其是張氏,只要他還活著一天,她就別想她的如意算盤能打響。

  「蒼爺……」冷亦望著怒紅眼的蒼炎,深歎了一口氣。

  這些仇恨已經捆綁他八年了,他何時才能從中解脫呢?

  蒼炎瞥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冷亦幾眼。「有事嗎?怎麼還不走?」

  蒼炎此刻陰冷的表情,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鬼羅剎,看得冷亦一陣心驚。「小、小的……那蒼爺該怎麼處置樂姑娘呢?」

  「這不用你多管,我自有打算,那批繡娘的狀況如何?」

  「樂姑娘相當用心教導她們,最近幾天,她們已經可以繡出南方特有的繡品,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式工作。」

  「相當好,看樣子我的復仇大計有望了,冷亦,若這件事成了,我蒼炎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只要蒼龍商號從北方消失的那一天開始,就是我蒼炎一個人的天下。」

  事情發展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順利,或許是老天爺看在他受苦多年的分上,給他如此絕佳的復仇機會,屆時,他一定會讓所有人大開眼界,更會讓張氏,後悔八年前,她是如此對待他。

  「是!那屬下就先恭賀蒼爺大成。」

  蒼炎啜了口冷酒,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冷亦眸裡一閃而過的不尋常眼神。


  今日正逢月圓,苦兒特地打開窗閣,讓月光能落進屋裡,她不知道月光究竟是什麼色,只記得娘親曾告訴她,月亮的顏色就跟金子一樣閃耀,她想,那個顏色該是很美,很動人的。

  這一兩個月以來,蒼炎總是在外頭奔波著,她知道他在為生意忙碌,她也由原本一個人害怕獨處,到漸漸適應,如今,她已經可以安然度過每一天,只是她還是衷心期盼,蒼炎能多陪她一些時日,而不是一大早就離開,直到夜深才回來,這一次蒼炎更是離家半月有餘,她足足有十多天沒見著他了。

  她的缺陷,目前也僅告訴蒼炎一人而已,對於別莊裡的其他人,她還沒有勇氣告訴他們,為了避免生活上的困擾,苦兒一律請丫環為她挑選碧綠色澤的衣衫,這個顏色是當初蒼炎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那枚玉石的顏色,她也相信這個顏色一定很美。

  這些日於以來,苦兒沒忘記蒼炎希望她幫助他,擴展北方繡品的生意,她也會盡其所能地幫他。

  只是人難免有著私心,連她也不例外,苦兒緊緊握著一件縫製到一半的披風,這件披風是她特別為蒼炎縫製的,她所利用的針法不是尋常人知悉的八種繡法,而是他們樂家秘傳的繡技。

  苦兒記得娘親說過,「風勾繡」是所有繡法中,最精緻、最美麗的,但由於織法繁密,織功細膩,所以容易傷眼,一件風勾繡繡出的繡品,就足以花掉個把月的時間。

  她自私地藏起這種繡法,不想天下所有的繡娘,都會這樣的繡法,那就失去它的神秘感,她只用這種繡法,為她最心愛的男人,縫製一件又一件的衣衫。

  今日她為蒼炎,以風勾繡的繡法,縫製了一件披風,好不容易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將披風的雛形給勾勒出來,而鳳可繡真正的精髓,則是在它細膩的花紋展現,這才是這種繡法的繁複之處。

  苦兒揉了揉因專注過久,而酸澀沁淚的眼眸,站起身將燭台移至窗台邊,讓月光與燭光同時照亮她手中的緞子,這樣她才能看清楚些,也才能更正確無誤繡出繡紋。

  陡不其然,銀針意個不小心扎進她的指腹裡。

  「好疼——」苦兒疼得擰起眉尖,將沁出血珠的傷處含進嘴裡,確定血止了,又繼續拿著銀針,認真地繡著。

  聽說再過幾日,蒼炎就要回來了,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一定能趕在冬天結束前,親自為他披上這件她親手縫製的披風。

  聽說蒼炎今天就要回來,現在外頭正下著大雪,地上已經積了好幾尺深的雪,濃密的雪雨彷彿可以在瞬間將人淹沒,苦兒一邊檢視繡娘的作品,一邊則是側耳傾聽有無蒼炎回莊的消息。

  「夫人!夫人!」李姓繡娘搖搖發愣的苦兒。

  「啊!」她乍然回神,低頭瞧了瞧手上的緞子,這才想起方纔她的心思,被下人們急促奔往前庭的腳步聲給吸引住了。

  她正在等,等下人們回報她,蒼炎回來的消息。

  「抱歉!李姑娘,你這次繡得很不錯;只是邊線這裡要縫緊,不然很容易就脫落了。」

  「我明白了,謝謝夫人。」李姓繡娘接過緞子,回到自己的位於上。

  苦兒再次忍不住,從窗閣的縫隙往外望,希冀能在一片白雪當中,發現那抹俊挺的身影……

  夜深,強勁的北風呼嘯而過,吹著窗閣喀喀作響,苦兒按緊錦被,一個人縮在被窩裡,白日的期盼落空了,從今天朝陽初升,盼到午後停雪,直到半夜的大雪紛飛,她依舊沒有等到那熱悉的身影出現。

  等累了、倦了,苦兒才不甘願爬到炕上就寢,明明告訴自己該睡了,卻怎麼也止不住那逐漸溢流的眼淚。

  她真的好想他,不過是短暫分別十餘日,她卻覺得像是分離好幾年一般,她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渴望一個人,每天都在算著他歸來的日於,直到希望落空,她才明白,原來心可以如此苦澀。

  漸漸地,外頭的風聲不再那麼刺耳,白日的疲憊讓她很快入睡。

  而此時,紙窗外卻出現一抹身影。

  「蒼爺,樂姑娘等你一天了。」冷亦據實稟報著。

  「是嗎?」蒼炎微皺著眉頭。

  「是的,她多次詢問屬下,蒼爺何時會返莊,下人們說樂姑娘入夜後,還執意倚在門邊,說是要等蒼爺你歸來,直到下大雪,才在丫環的勸服下,回房就寢。」

  冷亦一五一十地稟告所有的情況。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

  直到聽見冷亦離去的步伐聲,蒼炎才推開房門進入屋內,案上擱著一盞燃盡的燭台,他繞過八仙桌,來到床榻前,隔著微弱的燭光,注視那張熟睡的嬌顏。

  她的臉不知是否因站在外頭過久,而讓雪給凍得通紅,她的鼻息不怎麼順暢,似乎受了點風寒,而她的頰,卻留下一道道斑駁的淚痕。

  蒼炎的眸在瞥見那些淚痕後,陡然放亮,頓時感覺指尖一熱,有股衝動想要一一抹去她頰上的淚漬。

  他鮮少看到她哭,即使她親口說著她的殘疾,他也未曾見她落下一滴淚,如今她卻掉淚了,是因為等不到他嗎?

  蒼炎的心頭不自覺擰緊了,一股前所未曾體驗過的激動情緒,盤踞在他心頭,他著實想衝動喚醒她,希冀看到當她見到他時,所露出的欣事表情,她的表情總讓他感到莫名的驕傲。

  「苦兒,你的眸很美,實在不適合掉淚。」

  他終究按撩不住,指腹輕巧地抹去那些淚痕,忍不住低下頭,在她的頰上輕輕烙下一吻。

  他對她的感覺是複雜的,一方面警覺她的存在,會破壞他的計劃,一方面卻又不捨傷害她,因為她根本沒有能力傷他一分一毫。

  若沒有那段難堪的過去,他不會選擇這樣傷她,他以為他已經可以冷血到看透人生百態,如今卻開始對一個女人心軟。

  呵,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唔……」

  猛地,苦兒吸了吸鼻子,翻了個身,似覺冷了,小手不停拉著被子。

  「冷了是嗎?」蒼炎淺笑著,幫忙將她踢至床底的大厚被給拉了上來,再密實地覆蓋在她身上,有了暖被,她滿足地低喃著,漸漸發出沉睡後的細微鼾聲,確定她熟睡了,他才站起身。

  冷沉的眸子再望向熟睡的人兒時,驀地放柔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刻意疏遠她的,目的則是希望她能瞭解,只要達到他的月的後,他將會開始冷落她,甚至棄如敝履,也絕對不會有一絲心疼,他絕對不會讓大計功虧一簣,就算必要時必須犧牲無華的人,他也在所不惜,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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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39:2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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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初亮,苦兒迅速驚醒,揉了撂雙眼,房裡依舊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可她卻深刻地感覺到,昨夜徑有人進來她的房間,不僅摸了她,還吻了她。

  除了他以外,還會有誰?

  一想起昨夜古怪的經歷,苦兒旋即臊紅了臉,難道是她在做夢?

  不可能,那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就像是真的一般。

  聽到房裡傳來聲音,一大早便守在門外的婢女問道:「夫人,你醒了嗎?要不要奴婢去打水來?」

  「嗯,好,對了,爺回來了嗎?」

  「回夫人話,爺回來了。」

  砰一聲,苦兒著急撞開門,劈頭就問:「是真的嗎?爺回來了?」

  」是的,少爺方才到沁雪堂去了。」

  「太好了,快去幫我打水來,我要梳洗、梳洗。」

  「是。」

  丫環匆忙打水來,苦兒則是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套上一件外衫,拿著她為蒼炎縫製好地披風,旋即奔往沁雪堂。

  馬不停蹄來到沁雪堂的苦兒,還喘著氣,睜大雙眼四處搜尋蒼炎的蹤跡,遠遠地,忽然在另一邊的轉角處,聽到蒼炎獨特的幽沉嗓音。

  太好了,他在那。

  苦兒急忙奔去,卻在轉角處和人撞個正著,她一個重心不穩,險些往後仰去。

  「啊……」她驚呼出聲。

  慶幸來人及時伸出大掌,攬住她的腰身,這才讓她免於跌倒。

  「苦兒!你怎麼在這裡?」蒼炎撐住她,訝異不已。

  好不容易穩住身體的苦兒,拍拍驚魂未定的胸口,抬眸瞧見采人正是她朝思暮想地夫君後,欣喜地奔進他的懷中。「炎,你總算回來,我等你好久了。」

  蒼炎默默承受著心頭因她入懷,而掀起的波瀾震盪,隨侍在側的冷亦,也識相地退下去,留下他們獨處的空間。

  蒼炎明明已經告誡自己,要對她冷情,卻還是該死的出現了反應。

  蒼炎故作鎮定,露出慣有的溫煦淺笑。「苦兒!抱歉,這段日子冷落你了。」

  「不會!我知道你很忙,我只希望你有空時能多陪陪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苦兒欣喜地摟住他堅實的腰際,希冀用他溫暖的體溫,暖和她讓雪給凍得冰冷的身子。

  「教授繡技上有沒有什麼困難?」

  「北方女子雖然沒有南方姑娘手巧,不過她們都很用心拳習,這兩個月下來,已經有顯著的進步,其中有幾個繡娘,她們的技法更可以和南方姑娘媲美,若夫君看了她們的作品,一定不會失望的。」她信心滿滿地說道。

  為了幫助蒼炎,她可是盡心盡力傳授她所知道的一切,只是關於。「風勾繡」,她仍然自私地不想告訴任何一個人,她希望她是全天下惟一能用鳳勾繡,為蒼炎縫製衣衫的女人,這也是她惟已能驕傲的地方了。

  「很好,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前幾天我已經尋妥了開立繡坊的據點,過不了多久,樂心繡鋪的威名也將會在北方遠播。」

  「那真的是太好了,只要是苦兒能幫得上忙的,夫君一定要告訴我,對了,這件披風是苦兒特地為夫君縫製的,它能保暖,質料也很輕軟,夫君披著它,不會礙事的。」

  苦兒踮高腳尖,親自為他披上那件精心縫製的披風,那件披風足足耗費她兩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成,裡頭全是她的心血與心意。

  「苦兒,」有你真好,這件披風我會好好珍惜。」

  蒼炎將她摟進懷中,低下頭親吻她白皙的頸項。

  他親呢的舉動,讓苦兒羞紅了臉,小手微微推拒著他炙熱的胸膛。

  「炎,這裡會有人經過的,別這樣。」她羞得滿臉遁紅,心頭卻是甜蜜蜜。

  瞥見苦兒漾紅的臉頰,他硬是嚥了口唾沫,胯下一陣灼熱。

  眼前的她十足的誘人,她的唇是如此柔軟,甜得像一杯水酒,讓他忍不住想啜飲,近乎半個月的時間沒見到她,他對她的渴望卻與日俱增,原以為只要疏離她,他就能恢復過往的冷情。

  但——他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

  他對她的慾望是真的,他真實感受到自體內燃燒而出的飢渴,他的每寸肌膚、每根毛髮,都在呼喚著她,極其渴望與她接觸,甚至他還想嘗試深埋在她體內,那又是何等銷魂的滋味……

  不!他不能再軟弱下去了。蒼炎猛地咬緊唇,直到腥膻的血味滲進他的唇齒間才稍微清醒,他眸光一黯,將苦兒推離他的懷抱。

  一離開他溫暖的胸膛,她馬上覺得遍體生寒,尤其長廊外正下著大雪,雪花飄進她的身側,讓她又是一陣發寒,趕忙又偎近他的懷中。

  「夫君,請讓苦兒躲一躲,苦兒覺得好冷。」

  她放大膽子偎近他,小手再次大膽地摟住他的腰際,臉頰貼在他地胸膛上,她喜歡傾聽他沉穩的心跳,那會讓她感覺,他時時陪伴在她身邊。

  「是嗎?」蒼炎斂下眉,一時之間也無法硬生生地推開她的靠近,只能拉起披風,將她攏在懷中。

  明顯感覺到她溫暖的身軀正貼著他,無可避免的又撩起他的心火,腹下也跟著灼澆,為了取信樂家人,他不惜禁慾許久,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相信,他是個專情的丈夫,現在體內蘊積許久的慾望,卻在接觸她柔軟的身體後,一股腦兒爆發出來,他幾乎快要忍受不住了……

  感覺蒼炎的身體一陣繃緊,苦兒訝異地問道:「夫君,你怎麼了……」

  才剛抬眸,卻意外地對上他蘊滿情慾火光的黑瞳,他眸裡的慾望,正赤裸裸地在她面前展現開來,像一道足以噬人的火焰。

  「夫君……」

  來不及解釋,慾望徹底操控蒼炎僅存的理智,他摟緊她纖細的身子,以指尖拔高她的下顎,薄唇密實地烙下一吻。

  「唔……」慾火來得兇猛且迅速,快得叫她措手不及,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的侵略,然而她每一寸肌膚卻興奮地迎接他的貼近。

  蒼炎眸中的冷血與算計徹底掩去了,只剩下奔騰的情慾與亟欲發洩的渴望,此刻,他只想密實地吻住她嫣紅的小嘴,輕撫著她滑嫩的肌膚,甚至探索著她誘人的秘密……

  他打橫抱起她,以腳蹋開一間客房的門,再反腳踢上門,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放在炕上。

  他一邊瘋狂地嚙咬著她柔軟的肌膚,一邊近乎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未經人事的苦兒,則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粗暴行為,嚇白了臉。

  她以手護著僅剩兜衣的胸口,怯怯地問著眼前,仿若一頭失控猛獸的蒼炎。

  「炎……我們……我們……」她不確定,他這樣是在愛她。

  蒼炎停下動作,凝眸望著頸項間,佈滿被他激烈深吻留下紅痕的苦兒,他的眸濃濁深邃。氣息急喘,濃眉緊斂,像是在經歷—插,壓抑許久的痛苦般。

  「苦兒,我……」瞥見她清澈如鏡的眸,頓時讓他清醒不少,他慌忙拾起被他丟在炕下的外衫,披蓋在她身上。

  苦兒綻出淺笑,伸出小手想耍撫平他眉間的皺折。「炎,如果吻我,能讓你舒坦,那我願意奉獻出我的一切,只要你快樂,千萬別擰著眉,這樣我會很心疼。」

  她拉開披風,在他面前解下繫住兜衣的紅絲線……


  夜深,霧濃,白日的疲憊讓蒼炎微瞇著眸休憩,他在午後將苦兒送回寢房後,就一直待在書房裡思索。

  他知道他現在該好好冷靜思索,最近他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好比沾了她的身子,對她開始有了感覺……

  這種情緒是不該存在的,他這種冷血之人,根本不配擁有「愛」這玩意兒,況且他也不需要。

  「蒼爺,這是你吩咐的緞子。」冷亦從屋外走了進來,拍了拍落滿身的雪,將一手的緞子全數交給蒼炎。

  「這些是她們繡的,是嗎?」蒼炎仔細看著一匹匹的綢緞,技巧上確實不輸南方了。敢情是她教導有方,難道她就這麼毫無顧忌他,對外人教授一切,沒有絲毫保留?天底下真有如此呆蠢之人?

  「是的,這些綢緞都是最近幾天的作品,那些繡娘已經可以獨立繡出綢緞,應該可以派遣她們到繡坊去工作了。」冷亦補充說道。

  「等等——」蒼炎猛然想到那件苦兒為他精心縫製的披風,急忙抓過擱在案上的披風,再與手上的繡緞對照著,卻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蒼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冷亦,你來瞧瞧,,這披風的繡法,是不是跟這些都不一樣?」

  「屬下看看。」冷亦接過緞子,仔細比對著。

  「這披風針法細膩,織法繁密,不是尋常繡功繡得出來。」

  「看采她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呆蠢。」

  一絲冷笑摔上蒼炎的嘴角,就差那麼一步,他幾乎要讓她的「單純」給騙了,沒想到用盡心計,卻依然比不上她的計中計,表面上順服地聽從他的要求;私底下不忘藏了幾手好保護自己,若不是她拿這件披風來獻慇勤,他恐怕還以為,她真為了他,毫無保留付出一切,而他則為欺騙她,該死的生出不該存在的同情心。

  「蒼爺的意思是?」

  「別管她,我吩咐你整治樂心繡鋪的事,辦得如何?沒讓人瞧出端倪吧?」

  「回蒼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屬下已經打點過了,只要有布店敢進樂心繡鋪的布料,那就準備關門大吉,一切請蒼爺寬心。」

  「非常好,接下來我要你掏空所有蒼龍錢莊的錢財,命令我們藏在蒼龍商號的人馬,一律開始做假賬,表面上賬面做得漂漂亮亮,實際一個子兒也不剩了,哈哈哈。」

  眼看大計將成,蒼炎興奮地摩拳擦掌,等著迎接屬於他掌控時代的來臨,要不了多久,他蒼炎將會是全國最有錢的商人。

  「是!屬下即刻去辦。」冷亦瞥見蒼炎眸中,散發出陰冷與詭譎的眸光,下意識打了個冷顫,離去前還不忘多看他跟了多年的主子幾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只是這一聲歎息,不知是為了癲狂的蒼炎而歎,還是為了即將淪為蒼炎報復魔掌的蒼龍商號而歎。

  直到冷亦離去後,蒼炎才止住猖狂的笑聲,斂下眸光,他疲憊地閉上雙眼,強迫自己忘卻,對於她的憐惜。

  他早該知道,這輩子他該是注定無情無愛的人。

  天還濛濛亮,昏睡一整夜的苦兒,才幽幽轉醒,昨天午後那場歡愛,險些拆了她的骨頭,渾身疲累不說,腿部間更是酸麻,但一想起那令人屏息的噯昧場景,還懸讓她耳根於一陣發燙。

  苦兒翻個身,卻赫然瞥見八仙桌旁,多出一抹身影,她驚慌地坐起身。

  「你……」由於來人是背對著她,她根本無法看清楚他的樣貌。

  「苦兒,好些了嗎?」

  直到聽到那熟悉的沉鬱嗓音後,她才放鬆了緊繃的情緒。「原來是夫君,嚇了苦兒一跳。」

  「我看你熱睡著,所以就沒有吵醒你。」

  蒼炎嘴角勾起一抹魅力笑,步至榻前,隨手拾來一件外衫,為她披上

  「是有些累,不過睡了一覺後,好些了。」她笑著,偎近他溫暖的胸膛,然她卻發現他的雙手握成拳,連身軀也是緊繃著,彷彿在壓抑些什麼。

  「炎,你……」苦兒抬眸,卻瞥見他沒有一絲暖度的瞳眸,他的眸光很冷,冷得像冰冷的雪,以往她總可以在他眸中,窺見他對她的憐惜,可這次,她除了感覺到恐懼外,什麼也沒看到。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蒼炎小心翼翼收起過於冷漠的表情,擔心他的輕鄙眸光會嚇壞了苦兒。

  「沒、沒什麼。」苦兒懼怕地縮起雙肩,明顯感覺到他對她的冷漠。

  「是嗎?對了,苦兒,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你確定樂心繡法只有八種嗎?」

  看在過往的情面上,他願意給她一次自新的機會,若她再選擇欺瞞他,那她可別怪他心狠。

  苦兒看了他幾跟,咬著唇思索。明知道她該說出實話,可她擔心一旦她說了,萬一蒼炎也要求她必須將風勾繡教給其他繡娘,那她真的無法辦到。

  說她自私也罷,說她善妒也罷,她就是不希望有別的女人,也有機會習得這種的繡法,她已經失去辨色的能力,比起其他健全的女孩子而言,她已經殘缺不堪!所以不能再失去足以令她為傲的鳳勾繡,

  思索好一會兒後,苦兒還是決定這麼回答:

  「嗯,只有八種;我相當確定。」

  蒼炎瞇起黑眸,努力在她認真的水眸中,找出一絲端倪。

  看著她堅毅的眼神,他知道他再問下去,也絕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他還弄不清楚,她為何執意瞞他,跟披風上的針法相比,其他繡法根本是廢物,只要有了「那種」繡法,他絕對能賺上一大筆的銀子,因此他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好吧,既然你認為只有八種,那就八種吧,趁現在天尚未亮全,你再好好歇歇。」  .

  蒼炎嘴角泛出一絲冷笑,旋即轉過身,正要開門離去前,苦兒出聲喚他。

  「夫君……若我……」她咬著唇,一臉的欲言又止,她知道她的話已經惱怒了他,但她實在不是有心瞞他。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只能告訴你,我這輩子最厭惡有人欺騙我。」

  話一說完,蒼炎立即轉身離去,沒有再多停留一刻。

  苦兒伸出小手,想要抓牢他的臂影,卻怎麼也抓不住那逐漸遠去的身影。

  為何在一夜之間,他看她的眼神會相差這麼多,眼前的他,真是那溫柔呵護她的蒼炎嗎?

  難道只因為她這小小的私心,他就不要她了嗎?若真如此,她寧可坦白告訴他一切,而不願意落得欺瞞他的下場啊!














第六章   




  隨著蒼書行行弱冠禮的時間越來越近,蒼炎就更加焦躁不安,明明所有情況俱在掌握中,可他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事情順利得超乎他的想像,這未免大不尋常了。

  「冷亦,你確定張氏和老頭沒有起疑嗎?」

  「回蒼爺,蒼府正如火如荼準備二少爺弱冠禮的慶典,目前狀況一切安好。」

  「慶典?看來這小於不簡單嘛。」蒼炎冷嗤一聲,同樣姓蒼,他根本什麼也沒有,難道就因為他的娘親不過是名小妾,他就該受到這等對待嗎?

  長年遭受忽略的不平,讓蒼炎的個性極為冷沉,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輕易展露他真實的情緒,他更相信所有人,都是帶著輕鄧的眼光看他,就因為他的娘親是個下賤的歌妓。

  該死的,他一定會要讓當年輕視他們母子的傢伙,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蒼爺,那我們要回蒼府嗎?」

  「如果不回去,那我的大計豈不是沒戲唱了?」

  「對了,蒼爺,屬下還有一事相稟,不知該不談說。」冷亦躊躇著,擔心話一出口,會惹來蒼炎大怒。

  「說吧。」

  此時,有好幾天沒見到蒼炎的苦兒,終究熬不住擔憂,她知道他這幾天是刻意迴避她,可她已經撐不下去了,她不希望她的私心,反而破壞夫妻間的情誼,決定親自跟蒼炎坦白一切,向他說明她真的不是有心瞞他,若他開口要她教授風勾繡,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

  只要他開口,她就一定會做,只希望他不要躲她,不要讓她見不到他。

  問了別莊裡的管家,苦兒才知道蒼炎和冷亦正在書房裡,她趕了過來,才剛要舉起手敲門,卻不經意聽到屋內兩入的對話。

  「屬下這幾天回到蒼府,聽聞老爺有意讓蒼爺迎娶駱家小姐為妻,大夫人也邀了駱家小姐,參加二少爺的弱冠禮慶典。」

  「哦,駱家?駱家跟張氏好像有些私交,看樣子張氏那個賤女人,不擺個人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她會坐立不安,是嗎?」

  娶妻?他要娶妻?

  苦兒嚇白了臉,小手摀住嘴,才不至於讓自己驚叫出聲。

  她不是已經是他的妻了嗎?他為何還要娶妻?

  他不要她了嗎?

  「蒼爺,要不要告知老爺樂姑娘的存在?那或許蒼爺就不必被迫迎娶駱家姑娘。」

  蒼炎忽然仰頭犬笑。「你以為我娶樂苦兒,是真要娶她為妻嗎?只要繡坊開設了,我就用不著她了,又何必娶她為妻?」

  蒼炎一字一句如刀,狠狠刨出苦兒的心,她的心正鮮血淋淋地淌著血。

  苦兒扶住一旁的柱子,這才稍稍撐住她發軟的身子,她真的無法相信她親耳聽見的。

  這真的是他的真心話嗎?娶她只為奪得繡法,所以他要她教人刺繡,目的也是在此?

  「那蒼爺該如何處置樂姑娘?」冷亦心一涼,為蒼炎殘忍的手段而顫慄著。

  「改明兒,把事情都說開後,再打賞她一包銀兩,若她有臉回南方樂家,那就隨她去,至於她想去哪,這就不是我該關心的範圍,冷亦,你先去準備準備,十天後啟程回蒼府。」

  「是!屬下明白了,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冷亦恭敬地行個禮,旋即轉身離去,不料一打開門,立即發現呆愣在門邊的苦兒。

  只見她一臉蒼白,眼眶蓄滿驚惶的淚水,原本該是盈滿笑意的水眸,此刻只剩下惶惶不安,與無法置信。

  冷亦愧疚地望了苦兒一眼,歎一口氣,迅速離開,而她則是繼續站在門邊,凝淚的眼眸望著屋裡那幽深的影子。

  那人不是蒼炎嗎?

  為何會從他口中,聽到對她如此殘忍的話?他不是已經答應爹娘,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為何不到半年的時間又變卦了?

  低頭沉思的蒼炎,隱約感覺有一道目光正注視著他,下意識以為是尚未離開的冷亦。「冷亦,還有事嗎?為什麼還不走?」

  一聽到蒼炎慣有的沉鬱嗓音,苦兒的淚落得更凶了。

  她沒認錯,那人就是蒼炎,是蒼炎啊……

  咬了咬唇,苦兒挾著濃濃的鼻音開口問道:「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苦兒?」沒意料到來人是苦兒,蒼炎驚訝地站起身,陰冷的眸光在瞥見她臉上閃爍的淚光後,驀地放柔了,但復仇的強烈意志,警告他不該再心軟了。

  「夫君,請告訴苦兒,我哪裡做錯了,苦兒一定改,絕對不會讓夫君失望。」

  蒼炎擰起眉,硬是用冷漠如霜的臉色,取代不該對她展現的溫柔,縱使過去他對她呵護備至,但他相信那絕對不是出於真心,他只是想從她身上,攫取他所要的利益罷了。

  「你很好,人溫柔,識大體,懂得為人設想,我想不出來你有什麼不好。」蒼炎口氣冷淡如冰,連同情她的眼神都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聽到這句話,苦兒蘊積許久的眼淚,終究潰堤了。

  難道就因為她很好,所以他不要她?若她學壞,他肯要她,她願意!

  「不,苦兒一點都不好,所以夫君才不要苦兒。」

  「苦兒,聽清楚,你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包括你那善良的爹娘,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蒼炎是何許人?豈會讓一個個殘缺的女人,跟在我身邊。」

  明知道她的缺陷,是她最大的致命傷,但為了逼她清醒,面對他不能要她的事實,他只好選擇這種激烈的方式傷害她。

  她懂了,原來她的缺陷,就是蒼炎不要她的原因。

  呵,她早就明白了,她根本不該奢望,有人可以無條件接納這樣殘缺不全的她。

  「苦兒明白了。」

  苦兒低垂著頭,任憑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掉落在長廊上,親眼目睹淚珠滲進木板中,他們之間的愛,是否也像這顆淚般,就這麼無端消失在她的眼前,不留一點痕跡?

  「你明白就好,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不用再隱瞞什麼,我承認我要的不過是你的繡技,若你沒有這一手精湛繡技,想入我的眼,還早得很。」

  明明他可以盡情羞辱她,可那些刺人的話出口後,他的心卻甘覺到一陣緊窒,彷彿有人掐住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似的。

  「我……』苦兒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聽清楚了沒,你可以選擇離開這裡,回到南方樂家,但是你必須背負休妻的罪名,至於你選擇不回南方,想去哪裡,我都不會阻止,我也會給你一筆銀兩,讓你的生活不至於陷入困境。」

  這對蒼炎而言,已經算相當寬待,跟過去的他相比,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他是連看一眼都嫌多餘。

  原本他預期不會這麼早就揭露真相;打算先將她安置在楠狩別莊,只要冷亦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娶了妻,只是現在她知道了一切,他不能放她回南方,因那會為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擾,他也相信她不會回南方,自取其辱。

  「給你幾天思考,過幾天,再把答案告訴我就行了。」

  正當蒼炎預備寓去前,沉默許久的苦兒總算開口了。

  「夫君;請容苦兒多嘴,苦兒想道,過去你對苦兒的好,都不是真的嗎?」

  她真的無法相信,一個人連感情都可以作假,那還有什麼是真的?她不相信那曾親暱擁著她的人,對她付出的關心,都是虛偽的。

  蒼炎沉下臉來,望了一臉期盼的苦兒,咬緊牙根,決定將她對他不該存在的期盼,都徹底銷毀。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我曾對你說過,我會永遠守護你,那都不過是屁話,我想你也聽到了,我還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正等著我,我是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她。」

  「跟著我,只會讓你有如置身地獄。」

  留下這麼一句莫名的話,蒼炎便從容走過苦兒身旁,邁開腳步寓去,而她終究支撐不了虛軟的身子,癱坐在長廊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他的身影,在她心中已成一道永難磨滅的疤痕。

  跟在他身邊,有如置身地獄,可他現在卻已經親手將她推往地獄深淵了啊!

  淚,再次潰堤而出……

  她好累,好累……


  那一天回來之後,她病了好些天,因為那天她放任自己站在大雪裡,任憑雪花覆蓋在她身上,只有當她冷得失去知覺時,她才不會覺得疼、覺得痛,甚至連死這樣的念頭她都曾有過。

  她凍昏了,清醒後,她的丫環小紅告訴她,是蒼炎抱她回房的,也幫她請了大夫,還吩咐小紅要好好照料她,他不是已經不要她了,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

  「唔……」苦兒眨眨眼,眼睛有些難以適應光線。

  「夫人,你醒了嗎?小紅馬上端藥來。」

  小紅急忙忙將擱在小爐上溫熱的藥碗給端來,來到榻前,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場匙的藥湯。「夫人,喝藥吧。」

  「小紅,別喊我夫人了,喊我樂姑娘便可。」她在他心中,從來就不是他的夫人,再頂著這樣的稱號,只會讓她更痛苦。

  「是!」

  「小紅,我睡幾天了,爺還在這裡嗎?」

  她記得,他說過十天後,他就要回蒼府了,她希望能趕在他離開前,將她的答案告訴他。

  「樂姑娘昏睡三四天了,爺還在莊裡,不過聽莊裡總管說,過幾天,爺就要回蒼府了。」

  「是嗎?」苦兒苦笑著。

  她究竟是該走還是留下呢,她心底隱約有了答案,不管她要不要,她的命運都只有一種。

  她還想再去問問他,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就當她不肯面對現實也罷,不知廉恥也罷,她真的只想再聽一次,他親口說他不要她。

  心思稍定,顧不得尚未復原的身子,苦兒掙扎離開床榻,虛弱地一步步走向門邊,小紅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樂姑娘,你都病成這樣了,怎麼還要下床呢?」

  「小紅,不要管我,我有一些話必須當田同爺說才行。」即使虛弱到下一刻就有可能昏倒,她依然堅持再去見蒼炎一面。

  「樂姑娘,若你真要去,也先披上一件暖裘再說,小紅隨後扶你到廳上去。」

  「不用了,我自個兒過去就成了,你千萬別跟來。」

  苦兒蒼白著臉,穿上小紅遞來的暖裘,蹣珊地往門外走去。

  她縮著身子,在刺骨的寒風中走著,聽說蒼炎人在大廳裡,她還沒走到那,遠遠地便聽見幾名女子嬉笑的聲音,還有他爽朗的笑聲。

  離大廳越近,調笑的聲音就越清晰,連女子發嬌嗔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苦兒停住了步伐,遲遲不敢望向廳內,生怕會看見一幕幕令她椎心刺骨的殘忍畫面。

  雖然她已經約略猜到,大廳裡有些什麼景況,她依然有著一絲盼望,那不過是她的幻聽,實際上並沒有那些淫狎的場面。

  「誰杵在外頭?」

  猛地,一道深厚的嗓音襲進苦兒的耳裡,她身子一震,強迫自己邁開步伐,走進廳裡。

  「是苦兒求見。」她朝他福一福身。

  「抬起頭來,告訴我你的答察。」他霸氣地喝令著。

  苦兒認命地抬抬頭,她看見蒼炎身邊圍繞著三四名衣著暴露的妙齡女子,眼一眨,她努力讓懸在眼眶邊的淚水,不要滑落。

  她方才聽到的笑聲,並不是虛幻,而是真實存在著。

  「答案!」他冷漠無溫的語調,再次響起。

  她顫抖了一下,怯怯地開口;「我……真的不行嗎?」她抬眸凝望著他,眼裡有著堅決。

  「看來你還不死心,是嗎?」他哼了哼,伸出長指對空彈了一下,幾名下人隨即搬來一箱箱的物品,擱在苦兒跟前。

  「這是?」她訝異地睜大眸。

  「一箱是珠釵、首飾,一箱是最新款的衣衫,我要你將最美麗的一面,打扮給我看。」

  他嘴角勾起冷笑,冷眸裡的漠然,讓人心驚。

  「啊……」

  苦兒驚訝地退了一步,慌張的水眸對上他陰鷙的黑眸,她看到的只有輕鄙與厭惡。

  剎那間,她明白他的用意了,他要她徹底明白她的缺陷,那正是他不要她的原因啊,她怎麼忘了。

  「蒼爺,綠兒對你這麼好,你要打賞人家什麼啊?」

  「是啊,紫兒不需要一箱,只要蒼爺打賞幾件珠釵,紫兒就心滿意足了。」。

  「蒼爺,你都不疼人家,我珠兒可不會像她那麼貪心,一次要一箱,人家只要有幾件新衣,就高興極了。

  幾名花娘圍繞著蒼炎,忙著獻慇勤,就怕蒼炎一個閃神,忘了她們的存在,眼前的苦兒,大過清麗,美得讓她們自慚形穢,眾人無不卯足了勁詆毀她。

  「怎麼?連我對你這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嗎?」

  他言詞譏諷著,看到她泫然欲泣的臉龐,只會不停提醒,他是如何殘忍對待一名對他真心付出的女人,可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唯有繼續往前走,他才能存活下來,奪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是!」她領命。

  眼前的這場戲,就如同他精心為她設計的,他似乎早巳算好,她還會來找他,因此惟有用這個殘忍的手段,才能斷去她對他的奢望吧!

  苦兒含淚打開裝滿衣衫的鐵箱,只見幾名花娘一見到色彩斑瀾的衣衫,無不羨慕出聲,更有人以怨毒的眼光瞪著她,忌妒她能受到蒼炎如此恩寵。

  苦兒默然望著裝滿衣衫的鐵箱,她猜裡頭的衣衫該是五顏六色,可對她而肓,卻只有灰色、白色及黑色,就她過去的印象,較深的顏色,她看起來比較暗沉,而光亮的色澤,她看起來則是偏白色。

  她知道眾人正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包括蒼炎,她咬了咬唇,硬是挑了一件顏色偏白,質料似絲的窄袖縵衫,另一件則是色深的綢裙。

  她再打開另一箱擺滿首飾、珠衩的鐵箱,各式各樣的珠釵、金步播,琳琅滿目放滿一整箱,她猶豫著,只好隨手播了朵水仙圖樣的玉釵。

  「我選好了。」

  「來人帶她下去換上。」蒼炎下了令。

  苦兒才剛離開廳堂一步,隨即聽見廳上爆出譏笑聲,她捏緊手中的衣裙,冷汗涔涔。

  過了半響,苦兒在丫環的帶領下,又回到大廳上,這次,按捺許久的花娘們,再也顧不得矜持,紛紛大笑出聲。

  「哈哈哈,笑死奴家了,快瞧瞧,她穿那什麼顏色。」

  「蒼爺,這位姑媳眼睛到底有沒有問題?竟然會選那種顏色,笑死人了。」

  那些訕笑聲像一把把毒刀,狠狠刺進苦兒的心窩,她低頭整整衣衫,還是不知道她到底選了什麼顏色,不然為何她們會這樣嘲笑她。

  她無助地抬眸,尋求蒼炎的協助。他該知道她的缺陷,為何還要這樣對她?

  她和蒼炎的眼神一相對,他旋即挪開視線,連一點眼神的同情都吝於施捨。

  「苦兒,你可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衫嗎?」

  「苦兒不知道。」她痛苦地輕搖蠊首,咬緊唇瓣,默默忍受眾人對她異樣的眼光。

  「天啊,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女人,連自己穿什麼顏色的衣衫都弄不清楚,更別說裝扮自己了,我說你啊,怎麼還有臉賴在爺身邊不走。」

  發現蒼炎對苦兒只有輕蔑,珠兒膽子也大了起來,發起狠勁教訓人。

  「姑娘,要不讓綠兒我採幫幫你,好嗎?」

  「我說綠兒啊,你哪有這麼好心,你瞧她,穿了件瑩黃色窄袖縵衫,配上深紫綢裙,頭上還插了支綠色玉釵,只要是有眼睛的女人,哪有可能這樣穿,我看哪,那八成是腦袋燒壞,沒得救了,你再雞婆,恐怕也救不了沒腦袋的人啊。」

  紫兒話一說完,眾花娘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原以為苦兒是來跟她們爭寵的女人之一,不過現在出了這等紕漏,怕是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穿了件瑩黃色、窄袖縵衫,深紫綢裙,頭上還插了支綠色玉釵……

  原來她挑的是這種顏色,難怪她們會笑成這樣,這無法辨別顏色的缺陷,怕是得一輩子跟著她了。

  苦兒無助地站在原地,任憑他人對她無情地訕笑著,她只能默然地承受這一切,這一次她沒有落淚,卻反倒讓蒼炎的心頭,猛地升起一股罪惡感。

  「咳!」蒼炎低咳幾聲,止住花娘過分的譏笑聲。

  「苦兒,你該死心了吧?」

  他心虛地不敢與她對視,怕會看見她眸中對他殘忍行徑的控訴,他以為她會哭著離開,可她沒有,一徑挺直了身子,讓人笑她,難道她不覺得難堪嗎?

  「苦兒明白自己的缺陷,也知道這樣的自己,待在爺身邊,只會讓爺丟臉,這次,苦兒真的明白了,不打擾爺了,苦兒告退。」

  忍著眼淚,不讓它落下,她顫抖地轉過身,踩著蹣跚的步伐,短短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她卻走得異常漫長,每一步都極艱辛,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疼上一些,直到門邊,她的心已經痛到沒感覺了。

  臨走前,她回眸,對著他笑了……

  他心一驚,眸光倏地放亮。

  沒有恨、沒有怨、更沒有怒……她只是笑了?

  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苦兒的身影慢慢從蒼炎的視線中消失,而花娘出聲喚了他,他才收回滯留過久的眸光,腦袋則是塞滿對她的困惑。

  「蒼爺,別管她,我們繼續喝我們的。」綠兒慇勤地替他注滿一杯酒。

  「是呀!爺,我們繼續。」紫兒拉過蒼炎的臂膀,用她傲人的豐盈摩挲著。

  蒼炎眸光一黯,滿腦子都是苦兒方才離去前,掛著淺笑的臉龐,像極了訣別前的從容笑容。

  訣別?難道她會尋死?要她死,從來就不是他所願,他不過要她離開,沒要她的命。

  他心一凜。驀然想起之前,苦兒放任自己凍死在大雪中的情景,要不是他及早發現,她一條小命早丟了。

  該死的她敢在他的別莊裡尋死,他絕不饒她。  蒼炎大驚,推開纏人的龍娘,猛地一喝:「滾!」

  下一刻,他奔至門邊,看著幾乎要被紛飛細雪遮蓋住的淺淺腳印,從腳印可以窺知她走得有些顛簸,甚至有好幾個踉蹌,因此腳印有些凌亂,順著腳印望去,直往她的居所蘭心苑走去,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的計謀成功了,在他狠狠傷了她以後,她該不會再來纏著他了。

  明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為何他沒有一絲欣喜?反倒像壓了塊大石,讓他沉重的無法呼吸?

  「蒼爺,天寒,請披上外衫。」冷亦拿件外衫,從前庭走過來。

  蒼炎接過那件輕軟的外衫,似覺一陣熟悉。「這是……」

  他的眼前突然浮現一抹嬌影——

  她眉眼笑瞇著,白皙如藕的小手,細心地為他繫上她親手繡成的外衫,她說它質料輕軟,又能保暖,所以穿起來不礙事……

  蒼炎眼一眨,如花儷影陡然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雪花飄散在他眼前。

  他這般傷她,那就讓她恨他吧,反正他的生命裡,不差多一個人恨他。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10-3 22: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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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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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天蒼炎一行人便要動身回蒼府,楠犽別莊離蒼府尚有十餘天的路程,而此行除了回去參加蒼書行的冠禮外,更重要的是,蒼炎即將迎娶駱家小姐為妻。

  夜深。霧濃,下個不停的大雪,意外地在今晚停歇了。

  關於苦兒今後的去向,今天他非得問出答案不可,絕對不能再拖下去。

  蒼炎皺著劍眉,站在苦兒的房前,才剛要舉手敲門,門卻意外地先開了,迎面而出的苦兒,沒意料他就站在外頭。

  「啊!」她嚇得一個踉蹌往後退,他及時伸出掌,拉住她的腰帶,她才免去跌得四腳朝天。

  「謝謝夫君,不!蒼公子。」苦兒慌忙改口。從他親口說出不要她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再也不是他的妻了,這點她相當清楚。

  「沒什麼。」蒼炎懊惱地收回手,不明白他為何會出手救了她,直覺反應地就拉了她一把,他拚命告訴自己,絕無其他意思。

  苦兒注意到他眸中一閃而逝的不自在。若他真冷血如斯,他壓根兒不會救她,她想,他會突然有這樣的改變,這其中一定有原因,只是她沒資格過問。

  「咳!」蒼炎低咳幾聲,掩飾自己韻尷尬。「答案,我要你的答案。」他恢復冷靜,小心地藏起情緒變化,只剩下冷漠與疏離。

  她朝他笑了笑,她的眸依舊澄澈如鏡,沒有挾帶一絲怨懟,只是她的雙眼看起來有些紅腫,顯然是哭了許久,但此時與他相對,她依舊笑靨如花。

  「我不回南方,那兒也不去,我希望能待在蒼公於身旁,一輩子伺候著,當丫環、當繡娘,都無所謂,只要讓我跟著你。」

  她思量過了,回南方,疼她的爹娘雖會接納她,但她深切明白,她回去只會帶給爹娘與樂家羞辱,她的身心都遺落在他身上了,無論如何再也回不去初時的她,那她寧可留在他身邊,不求終老,只求能遙望他一輩於,她就心滿意足了。

  「不可能。」他斷然拒絕,他不會笨到讓她留在身邊,一輩子提醒他曾經辜負過她。

  「不可能,是嗎?」她的笑容斂去,眼睫淚濕了。

  「當然,除了這事外,其餘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

  向來不在乎別人生死的他,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苦兒咬了咬唇,綻出一抹苦笑。她早該猜到,這不過是奢望。「不行的話,我只有一個請求。」

  「說吧!」他別開臉;不去看那似會誘發他心軟的嬌顏。

  「苦兒希望能為駱姑娘做嫁衣,嫁衣做成之時,苦兒便會自動離開,永不再苦纏公子。」

  她幾乎是含泔說完她的要求。她自認「鳳勾繡」是這世間最美的繡法,當初她曾許下,以鳳勾繡為她心愛的男人,縫製衣衫的心願,如今這願望怕是要落空了,那就讓她為即將成為他的妻的幸運女子,繡一件風勾繡的嫁衣吧,至少可以稍微彌補她的缺憾。

  蒼炎黑眸一瞇,狐疑地望著苦兒,懷疑她別有用心。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大方到這個地步,他不信!

  「你這又是何苦?何必自取其辱。」

  「不,蒼公子誤會了,這一點也不苦,苦兒也不覺得屈辱,苦兒保證駱姑娘的嫁衣,會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這件嫁衣就當作苦兒回報公子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之恩吧,苦兒還請公子答應。」苦兒眼一閉,雙膝跪在蒼炎跟前,苦苦哀求著。

  「哼,照顧之恩?你這次諷刺我辜負你嗎?」他心虛地大怒。

  他還沒笨到連這點小位倆都看不出來。

  「不!苦兒絕無此意,若公子不相信,苦兒可以以天為證,以地……」

  「夠了!不要廢話了,你既然那麼愛繡,就去繡個夠,到時候自取其辱,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蒼炎袖一拂,滿臉怒容,才預備邁開步伐離開,忽然又停下來,他沒有回頭,只是問著:「為什麼你不恨我?」

  若她恨,他反而可以心安,可她卻一點恨,一點怨也沒有,這實在叫他寢食難安,百思不得其解。

  苦兒凝眸回望他俊挺的背影,水眸依舊晶亮、清澈。「若選擇愛一個人,又怎麼會恨他呢?」

  她的聲音輕渺如絲,在靜夜裡如一道暖水,慢慢流入他的心窩,輕暖著他地心坎,那種溫暖的觸感,像一塊極軟的絲綢,包裹住他的全身,連他心頭的傷痕,都被裹住了,再也不是血淋淋地暴露在冷空氣中,舒服至極。

  他真的可以回頭嗎?

  他真的可以忘卻過去的一切嗎?

  猛然,張氏惡毒的嘴臉、親娘腦死前的慘狀、手足輕鄙的態度、以及小時候備受凌虐的痛苦,再次讓蒼炎的傷口迸開來,鮮血直冒、深可見骨,那段刻骨銘心、刨心撕肺的折磨,也瞬間鮮明起來。

  不——他不能認輸,他要報復。

  蒼炎痛苦地摀住漲疼的腦子;陰鷙的眸光轉為冰冷無情,他惡狠狠地瞪著她,陰側側地冷笑著。「別擔心,我會讓你學會如何恨一個人,別急,你還有時間可以學的,哈哈哈。」

  蒼炎狂笑幾聲,隨即揚長而去,徒留下雙腳癱軟的苦兒。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那人真的蒼炎嗎?

  她真的無法相信,他希望給她的;竟然是恨?

  苦兒如願跟上蒼炎,蒼炎騎著駿馬,而她則是坐在堆放雜物的板車上。只要能跟著他,她就滿足了。

  苦兒拍拍落滿肩的雪花,身子雖然凍得瑟瑟發抖,但她依然咬緊牙根,一定要撐到為蒼炎的新嫁娘做好嫁衣才行。

  趕了十餘天的路,總算在一片白茫當中,瞥見一座雄偉的城門,那正是北方赫赫有名的鹿鳴城,也是北方一帶最富庶、繁華的大城,跟南方的小城小鎮比起來,北方的山、川、城,總有股昂然的氣勢。

  進了蒼府,苦兒真正見識到什麼叫作富貴人家,雕樑畫棟、瓊樓玉宇,極盡奢華之能事,由於苦兒是以繡娘的身份跟著蒼炎,因此只能像個丫環般,亦步亦趨跟著蒼炎。

  「哎唷!我當是誰回採了,原來是咱們蒼大少爺,書行啊,你還真有福氣,連你大哥這個大忙人,都回來參加你的弱冠禮了,將來你接手蒼龍商號,可得給為娘淨氣點,別讓大少爺的心血都白費。」

  張氏扭腰擺臀來到眾人跟前,一番極具諷刺的話,讓蒼炎皺緊了眉心,掌心握得死緊,礙於她是長輩,只好暫時隱忍不發作。

  蒼炎……,

  張氏話中的諷刺意味,苦兒聽了同樣蹙緊眉心,她擔憂望著一臉陰沉的蒼炎,果然如她所想,他的表情臭到不行。

  她不懂……

  他們不是蒼炎的親人嗎?為何要用這種口氣對他?

  爹娘看見出遠門回來的孩子,不是該興奮得喜極而泣嗎?

  他……

  苦兒來不及思索眼前詭異的一切,馬上感覺一道猥瑣的目光,朝她侵襲而來。

  「大哥,小弟對於管理商號一事,還有許多不懂,將來可能還要跟大哥多多請益。」

  蒼書行一臉獐頭鼠目、一雙賊溜眼徑往躲在蒼炎身後的苦兒瞧去。

  「說完了嗎?」蒼炎冷哼,他沒閒工夫在這裡聽屁話。

  「等等,哎呀,我真是老糊塗了,蒼大少爺,大娘忘了跟你介紹駱家姑娘。張氏掩嘴輕笑。「霏兒,快過來見見大少爺,你們就快成親了,先見個面也好。」

  「是!」駱霏一見到身影挺拔的蒼炎,一顆芳心旋即遺落在他身上。

  「大少爺.大娘保證!霏兒她絕對會是個賢內助,一定替咱們蒼府旺夫益子的,這樁婚事,你爹可也點頭答應了。」

  擔心蒼炎會把氣全出在她身上,張氏趕緊拖蒼老爺下水。

  「霏兒見過大少爺。」駱霏巧笑倩兮,輕輕朝蒼炎福身。

  啊……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嗎?

  苦兒喉間驀地一陣苦澀,她確實比她想像中還美好,尋常女子都要比她好上許多,何況還是出身世家的姑娘家呢!

  駱霏真的好幸福,可以擁有蒼炎一輩子,但她卻只剩下十天的時間,可以看到他。

  「那就感謝你費心了。」一想起他的大計就要成功,他決定不再跟張氏計較,施捨幾天好日子給她過過也無妨。

  「那我就當你、你答應囉,到時你可別反悔。」蒼炎邪笑的臉龐,看得張氏寒毛直豎,嗓門也跟著壓低。

  一想到駱霏,張氏馬上又加大了嗓門。「蒼大少爺身後跟著那個女人是誰?蒼府可不容許外頭的野女人隨便混進來,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還不收斂一些。」

  「我……我是……」苦兒懾嚅著,不知該怎麼說明自己的身份。

  「我什麼!大膽,在蒼府夫人面前,還敢自稱我。」張氏一逮住機會,就不忘借題發揮,壓壓蒼炎的銳氣也好。

  「她是我為駱姑娘請來縫製嫁衣的繡娘,不是什麼野女人。」

  一看到苦兒慌張不安的表情,蒼炎還來不及思考,便出聲為她解了圍。

  「啊……」苦兒睜大了眸,沒料到他竟會出言幫她。

  「那霏兒就此謝過大少爺。」駱霏高興得合不攏嘴。

  「走!」蒼炎冷嗤一聲,不搭理張氏挑撥的言詞,逕自邁開步伐,轉往他的別院去。

  再不離開,他擔心他會壓抑不了殺人的慾望。

  失神半晌的苦兒慌忙回神,一見到蒼炎已經走得老遠,連忙隨後趕上。「蒼公子……」

  「霏兒,扶我回房壓壓驚,我快被那渾小子給嚇死了。」張氏嘮叨地碎碎念。

  打死她都不相信,他會乖乖將蒼龍商號交出來,而他又一句不吭,馬上答應她為他擇定的妻於,答應得這麼爽快,這其中必定有鬼,張氏擔心城府極深的蒼炎搞鬼!才決定安排她妹妹的親生女兒嫁給他,順道幫她監視,他究竟在算計些什麼。

  夜深,殘燈如豆,苦兒努力睜大眼,努力辨識各色絲線,從今天開始,在十天內她必須將嫁衣繡好,但她忙了一整晚,還是無法確定絲線的顏色,那她又如何能開始繡呢?

  真傷腦筋,在這裡又沒人可以幫她,而他更不會幫她,因為這個恥辱是她自己討來的。

  「沒關係,一定有辦法的。」她拍拍自己洩氣的頰,鼓勵自己一定要振作。

  她其實是懷有私心的,會這麼做根本不是為了駱霏縫嫁衣,純粹是為了自己,原本她以為她有機會,為自己縫製一件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鳳勾繡嫁衣,但這願望恐怕要落空了。

  雖然嫁衣她不能穿,但她仍會一針一線仔細縫著,將她的心意與心思全縫進嫁衣裡,她往後也沒機會為他縫製衣衫,惟一能送他的,也只有這件嫁衣,若他的新嫁娘,因為穿上這件嫁衣,而受到眾人舶稱讚,那她也會與有榮焉,至少這件嫁衣能陪著他拜堂……

  苦兒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會是如此苦澀、如此盲目,明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屬於她,但依然還學不會死心與放棄,雖然她的人不能嫁給他,但她奢望她的心能嫁給他,縱使她多麼希望,能和他拜堂的是她,但……終究是奢望呵。

  喀——一聲細微的聲響傳來,驚醒了苦兒飄忽的意志,她抹了抹淚,驚慌地站起身。

  由於她是以繡娘的身份留下來,因此不能住在蒼炎的別院裡,只能窩在蒼府一般下人住的空房裡。

  喀——

  同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次苦兒確定自己真的聽見了,她端起燭台,步往門邊。「有人在外面嗎?」

  等了半響,沒有任何人回應,苦兒只好當作她過於緊張,才會聽到怪聲,她只好端著燭台又走回桌邊,正當要抬起繡線時——

  砰一聲,她的房門忽然被撞開了,有人聞了進來,來人竟是蒼府二少爺——蒼書行。

  「二、二少爺!這、這麼晚……你……」

  苦兒一抬眸,就瞥見蒼書行猥瑣的目光,如蒼蠅盯肉般,直往她身上瞧,瞧得她頭皮一陣發麻。

  「苦兒?聽大哥喊你苦兒是嗎?」蒼書行閹上門,淫邪地逼近苦兒。

  「二少爺……你……」苦兒嚇白了臉,身子抵住牆角,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我的好苦兒,你就別躲了,大哥就要娶妻了,你盼一輩子,也絕對不可能嫁給他,那不如跟著我吧,我蒼書行保證會疼你一輩子。」

  蒼書行伸長手臂,想將苦兒抓人懷。

  「不可能,二少爺請別這樣,萬一讓人撞見了,對你的名聲不好。」

  苦兒驚慌失措地閃躲著,壓根兒不敢相信蒼府二少爺,竟是這種德性。

  「嘿嘿,無所謂,讓人撞見了更好,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把你收為偏房。」

  「不要……我不要……」

  「嘿嘿,小美人兒,讓爺好好疼你吧。」

  苦兒總縮在牆角,恐懼至極,眼看蒼書行就要撲了過來,她只能絕望地緊閉雙眼,若他真要來侵犯她,她也已經做好咬舌自盡的打算。

  「啊……」

  她的唇都還沒咬緊,一記殺豬般的慘叫聲已經先傳了過來,她訝異地睜開眸,瞥見蒼炎一臉殺氣地擒住蒼書行,他將蒼書行的手狠狠扭在背上,頓時讓他疼得哭爹喊娘。

  「蒼書行,你娘有救你這樣對待客人嗎?」蒼炎怒火中燒,瞪著蒼書行一雙不規矩的手,只差沒氣得將它當場折斷。

  「大哥!誤會啊!這全是誤會,我只是過來看看苦兒姑娘,住得習不習慣,絕對不是要對她不軌,你就放了我吧。」

  蒼炎改拎住他的豬耳朵,低聲威嚇著:「蒼書行,再讓我發現你一次不規矩,我會很樂意為你辦喪禮,滾——」

  「是、是,我馬上走。」就算他再怎麼不將蒼炎放在眼底,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是少惹他為妙。

  蒼炎一鬆手,蒼書行馬上溜得不見人影,不敢再多耽擱一刻,小屋內又恢復了平靜,苦兒也站起身,朝蒼炎福身道謝。

  「多謝蒼公子救命之恩。」她眼眶濡濕了,他終究是趕來救她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奢望,他真的有一些在乎她呢?

  她抬眸望著他,泛著水氣的眸儘是感謝,蒼炎臉頰一熱,不自在地別開臉。

  「別多想,我只是昕到這裡有些聲音,才過來看看,蒼府住的都是些禽獸,你自個兒要提防些。」

  他的話語依舊帶著冷漠與疏離,但他怎麼也忘了不了,方纔他衝進來,一見到蒼書行正打算侵犯她時,一顆心吊得老高,恨不得剁了他的雙手洩憤,他更慶幸自己來得早,不然後果可就難以想像,而他更聽見在確定她平安無事後?自己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他究竟是怎麼了?

  「不是的,我……」在她心中,他根本不是禽獸,不然他不會出手救她。

  「什麼都不用說了。」他冷然打斷她的話,不想聽那些同情心作祟的鬼話。

  「嫁衣進度到哪裡了?你確定你真能在十天內繡好?」他冷哼著。一個連顏色都分不清的女人,會繡東西,這還真是天下奇聞。

  「我……顏色……因為……」她心虛地低下頭,根本連線的顏色都還沒分好、如何開始?

  蒼炎瞇起黑眸,瞥了瞥堆滿一桌子的繡線,又看她一臉的心虛,隨即瞭然她的困難所在。

  「櫃子裡有筆墨,把它拿過來。」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啊?」她瞪大眼,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仍是乖乖照他囑咐,將筆墨準備好。

  蒼炎挽起袖子,將各色繡線分成一束束,在拿起紙張,順著繡線的順序;依序寫下紅,橙、黃等色。

  苦兒總算看明白他的用意。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她的心卻大幅震盪著。

  他、他竟然在幫她辨色?

  這……

  淚水濡濕了苦兒的眼,她望著那專心寫下各種顏色的身影,他拿筆的姿勢很優雅,字也相當漂亮,而他一頭混著銀髮的黑長髮,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她記得,初見他時,她也是讓他一頭銀亮的發,給吸引住目光——

  「顏色我都幫你寫好了,繡線也幫你分好了,你可以開始工作了。」

  「啊……」不知何時,他突然站在她跟前,她嚇了一大跳,不經意對上他深邃的眸,再次羞紅了頰。

  瞥見她紅艷艷的頰,蒼炎嚥了口唾沫,他還沒有忘記,她的身子是如何誘人,而她的馨香味兒,是如何讓他印象深刻,還讓他破了規矩,沾了她的身子,或許是因為碰了她,他才始終無法對她狠下心來,不然以他過去的規矩,為免沒用的人壞事,他一定親手解決掉。

  而他不僅沒殺了她,還一再不由自主出手幫了她,該死的,他還真沒用。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紅著臉問道。

  蒼炎吸了一口氣,藏起眸中不輕易顯露的心軟。「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希望你早一點把嫁衣完成,那就可以滾離蒼府,我也不用強迫自己必須面對你。」

  他只能選擇以言詞傷害她,他已經是罪惡之身,沒有必要再多牽扯一個人,陪他一起沉淪地獄,至少無辜的她不行。

  「蒼……」她想在開口說些什麼,無奈他已經遠去。

  心頭還是讓他刺傷了,苦兒身子一軟,癱坐在圓椅上,她以手掩眸,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溢流而出,沾濕了擱在桌上的宣紙,墨暈開了,如同她的情也散了……

  她一定要把嫁衣繡好。

  苦兒抹掉淚,拿起金色繡線穿過針眼,一手拿著針頭,一手捧著虹色的綢布,順著布料的接縫處縫下第一針。

  她回眸望著宣紙上那蒼勁的筆跡,想像他就坐在她身旁,陪著她繡著,而她的嘴角,慢慢綻出一抹淺笑。

  苦恨年年壓全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為他,她甘願呵。













第八章   




  「呼!呼!」

  苦兒搓搓雙手,圍在嘴邊哈著熱氣,才讓快凍僵的雙手靈活些。

  明天是蒼炎迎娶駱家姑娘的日子,經過幾天幾夜的趕工,總算趕在十天內將嫁衣繡安,也合該是她離去的時候了。

  她將繡妥的嫁衣,小心翼翼地疊好,她知道他會去她的房間拿,也順便將他當初送給她,當作定情物的碧綠玉石,一併還給他。

  她對他的眷戀,隨著一針一針地縫著,全都縫進了嫁衣裡,如今嫁衣完成了,她的心也跟著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剖沒有靈魂的軀體。

  趁著蒼府今日忙於佈置時,她乘隙稿出,她不知道她能去哪裡,只能漫無目的地,在鹿鳴城裡間晃。

  咕嚕、咕嚕嚕!

  「好餓!」她摸著響個不停的肚子,為了趕工,她有好幾餐沒有好好吃,早知道,她該吃飽一點才是。

  此時,天際飄下幾枚雪花,苦兒仰起頭,望著一片片的雪花,從天而降,落在她的頰上、身上。

  「苦兒,你還適應不了北方嚴寒的天氣,多穿些衣服,夜間我全差人送熱爐爐給你。」

  「我、我們不同眠嗎?」

  一想到要獨自成眠,她驚慌地扯住他的衣袖。從南方啟程後,她只剩下他可以依靠,若他不在身邊,她會心慌。

  只要看見飄雪,她就會想起和他過去相處的種種,第一次到北方,第一次碰到雪,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

  雖然雪一碰到她的掌心,就融了,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雪。

  苦兒閉起雙眼,眨掉眼淚,張開雙臂,在原地開始繞著圈,盡情享受雪花撲面的冰冷觸感,也只有這樣,她才能稍稍忘記還淌著血的心傷啊!

  驀然,腦袋一陣暈眩,而她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身子一軟,就這麼昏了過去,隨即引來眾人的注目。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苦兒怪異的行徑,眾人惟一的結論就是:她瘋了。

  眾人圍著苦兒,在街上形成一幕突兀的景致。

  在街的另一端,有一名搖著玉扇的華衣男子,眼看聚集的群眾幾乎擋去了他們的去路,他只好遣家僕去一探究竟。

  「紹興!你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是!」家僕領命,鑽進人群裡,問明原由後,又趕緊回到主子身旁。「回少爺,有一名女子昏倒在雪地裡,聽他們說;她好像是瘋子。」

  「瘋子?這倒有趣了。」

  「讓開!讓開!闕少爺來了,快讓開。」

  闕言非輕搖玉柄扇,在家僕的開路下,順利見到昏倒在地的苦兒,只見人兒的髮梢、衣衫上,皆沾滿雪花片片,而他一見到苦兒覆蓋在白雪下的清麗姿妍,他驀地瞇迷雙眸。

  好個水蒙人兒,撇開她讓雪給凍得發紅的臉頰,五官就像江南春水般柔媚,不過若再拖延下去,她恐恰就要凍壞了,就算春水也會變成一攤死水。

  闕言非合起玉扇,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紹興,將姑娘送回偃月莊,怠慢遠來的客人,可就是我們的不對了。」瞧她勻稱的骨架子,就知道是南方來的姑娘。

  「啊?客人?」紹興摸摸頭,一臉訝異,不明白主子幹嗎沒事撿個人回莊。

  「照做就是了,囉嗦什麼。」闕言非以扇柄敲了多嘴的下人一記。

  一聽到闕言非要將苦兒給帶回去,眾人更是議論紛紛,大夥兒搞不清楚的是,以風流聞名的闕言非,竟會看上一名女瘋子?

  微弱的燭光,在昏暗的書房裡搖曳著,顯得有些詭譎。

  「她走了是嗎?」蒼炎把玩著讓他握熱的玉石,他記得,這枚玉石她都貼身戴著,而現在她親手將玉石送回,是否表示她總算對他死心了?

  傍晚他遣冷亦去瞧瞧她的狀況,沒想到他卻抱回一件精緻的嫁衣,以及一枚玉石。

  「嗯!」看著主子過於靜默的表情。冷亦有些擔心。

  「是嗎?她終究死心了,走了也好。」

  要她對他死心,本來就是他既定的目標,因此他才會不停以言詞刺傷她,目的也正是在此,可為何在知驍她真的死心後,反而感到悵然,而無一絲喜悅?

  情緒更像是被人奪走最珍貴的東西般,悶悶不樂。

  他是不是病了?不然為何會對於她的離去,而感到後悔?

  「蒼爺……」冷亦擔憂地驚呼。

  「冷亦,你從來不質疑我要你做的事,難道你不擔心,我計劃的大事可能會失敗?而你可能會受了我的連累,跟著喪命?」

  冷亦讓蒼炎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嚇出一身冷

  汗,他望著追隨多年的主子,心情格外沉重。

  「怎麼不說話了?」蒼炎回眸望著冷汗涔涔的冷亦,犀利的眸光似在搜尋些什麼,忽然他放聲大笑。

  「你是在擔心我娶了駱氏,她會對我不利嗎?」蒼炎忽然站起身,來到冷亦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冷亦,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到必須殺了我才能活命的情況下,請不要手下留情。」

  「啊!蒼爺!」冷亦驚惶地望著蒼炎。

  「呵呵,別緊張,沒什麼用意。」

  「張氏特地將駱氏安排在我身邊,想必還在擔心,我會不會將蒼龍商號交出,我當然會交出去,但只是個僅剩空殼的蒼龍商號,屆時她哭天喊地都沒用了,她絕對想不到,我竟然會以另外的名義,成立錢鋪、繡坊、馬場、商隊,張氏還會開心地以為拿到賺大錢的蒼龍商號,殊不知那不過是假賬做得漂亮罷了。」

  眼看大計將成,蒼炎興奮地擰緊拳心。

  他絕對不甘心,看著努力十年的心血,就這麼落入張氏和蒼書行的口袋,因此他想出以偷天換日的計策,將原本屬於蒼龍商號的產業,全部納入他私人的名下。

  不過目前他還不方便親自管理,因此全交由冷亦去打點一切,只要過了一段時日,他就可以大方公開他是新商號的主子,而張氏母子,拿到的不過是空無一物的蒼龍商號罷了。

  「蒼爺,那該如何柯處置駱姑娘,有她在,總不好做事。」

  「駱霏,我一成親後,就會以處理商務為由,將她帶至楠犽別莊軟禁,我絕對不會給她與張氏互通消息的機會,她一輩子只能注定老死在那,誰叫她活該成了我蒼某人的妻子,要怨就去怨將她推來我身邊的張氏。」

  「是!」

  「冷亦,你跟了我十多年,老實說,過去知道你是老頭派來我身邊的人,我懷疑你根本是老頭的眼線,我日夜防著你,防著、防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真把你當心腹了,我應該可以相信你吧?」蒼炎笑問著。

  當他十三歲時,冷亦來到他身邊,不管他如何羞辱他,凌虐他,他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趕也趕不走,後來他煩了,索性就讓他跟著,沒想到一跟就是十多年,一直到現在,而他對他的信賴也是與日俱增。

  「冷亦感謝蒼爺的知遇之恩,蒼爺恩澤,冷亦這一生無以回報。」縱使他真的有難言之隱不可說,也確實打從心底尊敬蒼炎這個主事,以他的風範,絕對是能成大事之人,要不是讓偏激的仇恨蒙蔽他的心志,他今天該不只有爾爾。

  「是嗎?」』

  冷亦的無以回報,驀然,讓蒼炎想起一抹儷影,她也說要回報他幾個月以來的照顧恩澤,所以她為他的新嫁娘繡了件獨一無二的嫁衣。

  該死,他怎麼老是會想起她……她已走出他的生命,跟他再也毫無關係了。

  蒼炎撫著額際詛咒著。

  「蒼爺,明天就要成親了,你還是安歇吧。」冷亦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識相地退出書房,留給蒼炎獨處的空間。

  他無法回答蒼炎方才問他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讓蒼炎信任,尤其在他做了「那些事」以後。

  「唔……」苦兒眨眨眼睫,慢慢睜開眼眸。

  「醒了嗎?」闕言非端著薑湯,來到苦兒榻前。

  「你……」苦兒的眼眨了眨,發現眼前過分逼近的俊顏是真實存在的,她怎麼會在男人的家裡,她不是……

  「你…葉?我……要走了。」她嚇得慌忙坐起身,水眸盈滿恐懼,擔心他是像蒼書行之流的禽獸。

  苦兒才剛彎身,拿起繡鞋要穿之際,腦袋又是一陣暈眩,逼得她不得不暫時坐下來哨口氣。

  「姑娘別慌,我闕某並非貪色之徒,你之所以在這裡,是因家僕發現你昏倒在雪地上,眼看你就要凍壞了,我才遣人將你送來我的住處歇一歇,若姑娘痊癒後,要走要留,闕某絕對不會干涉。」

  刷一聲,闕言非揚開扇面輕搖著,一派瀟灑自若。

  「原來是這樣,抱歉,誤會闕公子了」苦兒羞愧地低下頭。

  「無妨,你已經昏迷兩三天了,好不容易醒了,身子還虛得很,還是在我偃月莊歇歇,再做打算,如何?」

  「啊!我昏迷兩三天了?那蒼府……」

  苦兒猛然咬住舌頭,她怎麼跟外人說起這些事來,真丟人。

  「蒼府兩天前,辦了蒼二少爺的弱冠禮,也辦了蒼大少爺的婚事,不知姑媳問的是哪樁?」

  他終究成親了……

  「是呀,他本來就要成親了。我為什麼要昏睡那麼久……」她低喃著,小臉微皺著,埋怨自己錯過了蒼炎的婚典,若她在現場,至少還可以讓她再多看他一眼,他成為新郎官的喜氣模樣吧!

  「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姑娘認識蒼府的人?」

  「不、不是,我、我不過是蒼府的繡娘。」她忙不迭搖頭否認,簡略說出她的身份。

  她是以繡娘的身份待在蒼府,這點她相當清楚。

  「姑娘,別慌,在下並非要探尋些什麼,只是因為見姑娘就昏倒在離蒼府不過百步的街上,才會有此一問,若姑娘想回蒼府,在下也可馬上派人送姑娘回去。」

  「不、不用了,我已經離開那裡了,自然就不會回去。」就算她想回去,她又能以什麼身份駐足呢?

  「無妨,那姑娘就安心待在偃月莊調養,到時姑娘想去哪,在下再遣人送你過去便是,對了,尚未請教姑娘芳名,不知方便與否?」

  苦兒望著瀟灑從容的闕言非幾眼,橫看豎看,都不覺得他是壞人,何況還是他救了她一條小命。

  「我姓樂,名苦兒,闕公子喊我苦兒便是。」

  「樂苦兒?這名字好耳熟啊。」闕言非思索著。「啊,我想到了,樂姑娘想必就是樂心繡鋪的千金吧?」

  苦兒一聽到他正確無誤說出她的身份,她心頭倏地一驚,也只好硬著頭皮承認:「嗯,是我。」

  「果然如此,那為何樂姑娘會在蒼府當繡娘?」

  「……」闕言非的問題,再次勾起她心底的傷痕,她咬緊唇,撇開臉。不願回答。

  闕言非仔細觀察著苦兒的表情,沒有絲毫遺漏,而是在心中細細推敲著可能的結果。聽說蒼炎曾南下江南一趟,不過行程過於保密,無人知曉他去江南做了些什麼,而如今南方繡技堪稱第一的樂苦兒,卻突然出現在北方,還昏倒在距離蒼府,不到百步的距離,這其中顯然有著某種關聯。

  有意思,相當有意思。

  闕肓非望著苦兒清麗的側臉,心中隱然有了打算,不知是否有方法可以一舉抱回沒嬌娘,又可以藉機一掃三年前,生意被奪之恨呢?

  「呵,既然苦兌姑娘不願說,在下也不會勉強,苦兒姑娘身子尚虛,還請多多歇息,在下就先告退了。」

  正當闕言非要離去之際,苦兒忽然喊住他。

  「闕公子,你說我想去哪裡,你都會送我去,是嗎?」

  南方樂家,她已經不能回去了,北方蒼府,她更是不能去,久住偃月莊,更非良策,天下之大,眼看就只剩下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容身了。

  「當然,樂姑娘說了便是。」

  「其實我的身子已無大礙,明一早,你能不能請人送我到終恨山。」

  「終恨山?」闕言非大感意外。

  「是的,終恨山有個恨情湖,那個湖很美,我希望我的下半輩子,都能住在那裡。」苦兒咬緊唇,努力撐住眼淚。

  她還記得,她在恨情湖有個美好的回憶,在還沒有到楠狙別莊前,她真的認為她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那裡是她入夢的開始,只要繼續待在那,她就能夠繼續待在那美麗的夢境裡,夢裡有溫柔的蒼炎陪伴,還有他溫熱的深吻,就算一輩子醉死在夢裡,她也不在乎。

  夢醒的日子,太苦大澀,她幾乎快要活不下去

  了,況且她也沒地方可去了,她更相信,這輩子要她再愛上另一個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的靈魂、軀體,全給了蒼炎,如今他離開了,也連帶將她的靈魂抽離,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要不是還有一口氣在,她怕是跟死人沒什麼兩樣吧。

  「是嗎?既然樂姑娘,如此堅持,闕某自然照辦。」

  「那就麻煩闕公子了。」

  「那就請樂姑娘好好安歇,在下告退了。」

  闕言非才剛合上房門,懸在苦兒眼眶邊的淚水,隨即滾落。

  為什麼她到現在,還是無法記住蒼炎曾經對她的殘忍,反倒是念念不忘對他的謄戀,她更堅信,蒼炎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必須造擇這種方式傷害她。

  因為她親眼目睹,蒼府裡的人是如何對待他,在那樣環境中成長的他,椎有以利刺保護自己,才能免於受到傷害啊!

  苦兒啊,到現在你還是在替他找借口嗎?他都說他不愛你了啊!

  這世間的女子,有人愛得像她這般盲目嗎?

  哭得淚眼汪汪的苦兒,絲毫沒有注意,闕言非並沒有走遠,而是貼在門邊,仔細傾聽她的一舉一動。

  苦兒究竟和蒼炎,有沒有關係?

  這點著實傷透了他的腦筋,可說不定這次他真撿了個寶。

  蒼炎,或許我們兩人之間,可以再有一次機會,一併將新仗舊恨給算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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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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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隔天,苦兒便在闕言非堅持同行下,一路往南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再過幾個時履,就可以抵達恨情湖了。

  苦兒雖然對於他的同行,感到相當意外,不過她也沒資格說些什麼,至少闕公子是好意護送她,不然她一個女孩子,能不能到得了恨情湖,還是個問題。

  一路上闕言非對她禮遇備至,不僅對她噓寒問暖,還相當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這些恩澤速都讓苦兒點滴在心,她不會忘記,曾有這麼—個人,在她生命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握手拉了她一把。

  若她能力許可,她也希望她是能拉蒼炎意把的人……

  「樂兒?」闕言非喚了聲出神許久的苦兒。

  聽見他親呢地喊她樂兒,她有些錯愕。「樂兒?闕公子你……」

  「請樂姑娘原諒在下的魯莽,闕某以為苦兒這名字,實在不適合樂姑娘,這種擁有清麗姿妍的女子,所以才會喚你樂兒,樂姑娘不認為,樂兒比苦兒聽起來,有朝氣許多?不知樂姑娘是否會介意在下如此稱呼你?」闕言非輕搖著折扇,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意。

  他的客氣,讓苦兒也無法斷然拒絕他的提議,只好傻傻地點點頭。「沒關係,闕公子喊仟麼都無所謂。」

  她小心翼翼地保持與他的距離,他過於親切、客氣,總讓人覺得不要在,尤其隱藏在他笑容底下的,不知又是些什麼心思,由於領教過蒼炎的雙面性格,對於這種笑容親切的人,她總會不自覺多了些戒心。

  「那真的太好了,再轉一個彎就到恨情湖了,你想下車去看看湖光山色嗎?」

  「嗯。」想,她好想再見到那湖。

  苦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闕言非打量的眸光,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馬車停在通往恨情湖的小徑入口,由於小徑是穿梭在竹林間,因此惟有步行,才能抵達湖邊。

  在闕言非的協助下,苦兒小心下了車,絲毫都沒有注意到,停放在稍遠處,有一輛馬車就停在竹林附近,而闕言非卻頗富深意地,瞥了馬車一眼。

  「這裡荒涼,人煙稀少,如果樂兒不介意的話,請讓闕某作陪。」

  「嗯,當然。」苦兒望著闕言非,過於自信的眼睛,總覺得他似乎是特意一路跟來的,心裡隱約多出抹不祥的預感。

  苦兒跟在闕言非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通住湖邊的小徑走,好不容易穿過層層竹林,波光瀲灩的湖水就近在眼前了。

  倏地,闕言非停下步伐,苦兒一個不留神,差

  點也撞了上去。「闕公子,怎麼回事?」

  來不及搞清楚狀況,苦兒就聽見闕言非朗聲向蒼炎打招呼的聲音。

  「蒼公子,真巧。別來無恙?」果然如他所料,他來了。

  蒼公子?苦兒心中大驚,往前望去,果然在湖邊發現意抹佇立的身影,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老長,他轉過身望著她,剎那間兩人視線交會。

  不!不可能!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又讓她再度遇見他?

  苦兒慌忙別開視線,強忍落淚的衝動,因為在他身旁,她看到了駱家小姐的身影。

  這個湖是她和他共有的回憶,如今他又親手摧毀她的希望,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在他心中,真的什麼也不是,她真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了。

  而蒼炎同樣訝異會在此處,看見苦兒的芳蹤,更令他驚愕的是,苦兒竟然跟著鹿鳴城裡。赫赫有名的風流大少闕言非在一塊。

  難道他們在一起?蒼炎捏緊拳心,無法理解他的胸口,怎會突生一股鬱悶,尤其在瞥見苦兒閃避他的視線後,他更感到不快。

  「甚好,闕公子,近來可好?」

  蒼炎皮笑肉不笑地與闕言非客套著,除非他先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才會選擇要不要撕破臉。

  闕言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尤其當他發現蒼炎的雙眼,都盯著縮在他背後的小女人身上時,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尚可,沒想到大忙人蒼公子還有閒情逸致,陪夫人在這兒賞湖。」

  闕言非不著痕跡輕扣著苦兒的肩頭,苦兒想要

  掙脫,他卻先一步在她耳旁低語著。「樂兒,別掙

  炸,向蒼炎證明,沒有他,你依然活的很好。」

  聽到他的用意,苦兒嚇了一大跳。

  她從來就沒提過,她與蒼炎之間的事,闕言非他怎麼會知悉?

  不過她確實不想讓蒼炎知道,她是多麼眷戀他,那只會顯露她的脆弱與幼稚,於是她點頭答應配合。

  「那闕公子又怎麼會突然來這荒山野嶺?據我所知,這終恨山一帶,應該沒有珍貴的藥草可采。」蒼炎冷嗤著。

  三年前,闕言非是鹿鳴城內赫赫有名的藥鋪老闆,不過終究敵不過他的手段,雖在他的手下,提供闕言非藥鋪藥材的商行,敵不過他的威脅與利誘下,全投靠了蒼龍藥鋪,因此他壟斷了所有的藥材生意,逼得闕言非名下的藥鋪,一間間倒閉。

  蒼炎知道,闕言非一直在等待撂倒他的機會,但三年後的今天,他一樣可以打敗他。

  「蒼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闕某名下的藥鋪,都已全給你收了,我又何必採草藥?」

  闕言非言詞譏諷著,直到這一刻,苦兒這才弄清楚,眼前發生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纔她一聽見,闕言非主動和蒼炎打招呼,她就猜測他們可能是認識的,但一聽到闕言非的鋪子,全讓蒼炎給收了,她更是訝異。

  眼前詭異的景況,就像兩個仇人見面般,誰也不讓誰,暗中較勁著,在這種情緒緊繃的時候,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她一方面不希望闕言非出事,更不希望見到蒼炎有什麼意外。

  但目前的狀況,似乎已經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夫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得茫茫然的駱霏,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瞭解眼前的情況。

  夫君……她喊他夫君……

  苦兒痛苦地斂下眸,小手揪著胸口,感覺全身都要燒起來般難受,為什麼要讓她親眼撞見,他和另一名女子親暱的樣子?

  苦兒這才清楚感受到,原來她還是會忌妒,那緊緊攀住蒼炎臂膀的女子,縱使她們無冤無仇,可她就是直覺排斥她。

  意識到自己詭異的情緒反應。苦兒下意識偎近闕言非。她不想讓自己輸得太難看,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是輸家,至少在蒼炎面前,她還想維持僅有的一點尊嚴。

  蒼炎漠然地看著苦兒與闕言非的一舉一動,心頭竄過一絲痛楚,他甚至有股衝動想上前去,將他們倆拉開,但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這麼做。

  明知闕言非亦非老實之人,說不定城府同他一般深,可他卻什麼話也不能說,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最後,蒼炎只能選擇放棄,他不能再干涉她什麼,只要她快樂就行了。

  「闕公子,蒼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慢走。」闕育非客套地作揖。

  「我們走。」

  他牽起駱霏,故作鎮定地走過苦兒身旁,就在兩人錯身之際,回眸望著她,而她也湊巧正瞧著他,視線交會就在一瞬間,苦兒卻被當場震懾住了……

  他為什麼用責備的跟神,看著她?

  她又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這麼看著她?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麼討厭她嗎?

  一離開闕言非與苦兒的視線範圍,蒼炎旋即鬆開緊握駱霏的大掌。既然沒了觀眾,他也不用再做戲了。

  他的情緒還處在乍見到苦兒與闕言非出雙入時的驚愕,他一直無法想透,他們兩人究竟是怎麼在一起的?難道從她離開蒼府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在一起了?

  該死——

  蒼炎憤咒著。一方面惱怒,他為何還會對苦兒,產生情緒反應?一方面又擔憂闕言非之所以接近苦兒,是懷著不軌企圖。

  他深切瞭解,闕言非苦心計劃多年,一直想找機會報復他,只怕苦兒會在無辜的情況下。成了他復仇的一顆棋子。

  後時,萬一他拿她要挾他,那他該怎麼辦?

  該死——這又什麼好猶豫的,對她,他本來就沒有任何感覺……

  蒼炎如此說服自己,卻仍然無法壓抑內心深處的某些渴望,他知道,一旦那些渴望被挑起後,他將會一敗塗地,所以他絕對不會容許發生這樣的事。

  發現蒼炎有些失神,駱霏憂心地問著:「夫君!怎麼了嗎?」

  蒼炎僅是冷冷掃她一眼。「多事,我有准你下馬車嗎?」

  「啊……」駱霏被嚇住了,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以往她跟蒼炎相處時,他縱使帶著疏離與客套,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冷漠。

  「別驚訝,往後讓你驚訝的事,還多得很。」

  蒼炎冷艦她一眼,唇邊逸著令人發寒的輕笑。

  一離開小徑,走回停放馬車的地方,冷亦早已等候多時,只是他的跟神看起來有些複雜,蒼炎敏感察覺出,空氣中瀰漫著詭譎的氣氛。

  「冷亦!發生什麼事嗎?不然你——」

  蒼炎話還沒說完,幽深的竹林裡,突然竄出幾抹黑影,瞬間將蒼炎與駱霏,團團圍住。

  「啊——」

  蒼炎來不及反應,離他不到三步的駱霏,就被人拿劍從背後刺入,穿過心窩而出,當場血如泉湧,倒地死去。

  「你們……」蒼炎驚訝不已,沒有時間探視駱霏是否還有氣息,黑衣人已經圍了上來。

  「蒼爺,小心刺客,劍拿去。」冷亦拋給蒼炎一把劍,主僕倆背貼著背,雙眼盯著團團圓住他們的六名刺客。

  「上!殺了他們。」

  領頭的頭目一聲吆喝,身手矯健的黑衣人,旋即抽出隨身武器,向蒼炎主僕擊去。

  「冷亦,當心,對方不弱。」

  蒼炎囑咐冷亦幾聲,立即提劍,向黑衣人殺了過去。

  當下一片刀光劍影,鮮血四濺,黑衣人雖然人數眾多,但一時之間,也無法輕取蒼炎主僕倆的性命,但他們也無法順利脫身,情況一直僵持著。

  蒼炎一個巧妙的閃身,避開右後方刺來的一劍,飛快地往前推劍,立即刺中一名黑衣人的大腿,受傷的黑衣人,依然沒有停下動作,忍著傷痛,持續襲擊蒼炎。

  被三四名黑衣人圍剿的蒼炎,險些讓人刺傷了,雖然有驚無險躲過了,還是受了不少小傷。

  「該死的——」這些人真像蒼蠅般煩人,趕也趕不走。

  由黑衣人圍攻他的態勢看來,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但若是張氏派人來狙擊他的,又怎麼會派人殺了駱霏呢?

  難道主使者另有他人?

  他一邊努力思索,一邊竭力應付眼前難纏的蒼蠅。

  忽然——

  他瞥見冷亦朝他走了過來,而他的腳邊倒了兩名黑衣人,有了他相助,想必這些蒼蠅也沒機會再黏著他了。

  黑衣人一見到冷亦,奇跡式地退離了蒼炎身邊。

  「冷亦?這是怎麼回事?」他—臉疑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詭異。

  冷亦逐步走近蒼炎,在他耳邊耳語著,「蒼爺!屬下對不起您。」

  他來不及有所反應,冷亦已經一刀刺進他的腹中,他捂著不停冒血的傷處,雙跟瞪得圓大,不敢置信到最後,竟是他殺了他……

  「冷亦……你……」蒼炎痛苦地皺起眉,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心頭再次被背叛的痛苦,更是讓他痛不欲生。

  「冷爺,要回去覆命了嗎?」

  剩餘的三名黑衣人,恭敬地圍在冷亦後方,眼前的情況已經相當明顯,那些黑衣人,幾乎可以說是他特別安排的。

  「你們是該上路了。」

  冷亦眼一瞇,手上的長刀一揚,三名黑衣人還來不及反應,他們的腦袋的已經被割下,瞬間,他的腳邊又多三具屍首。

  「抱歉,我不得不這麼做,今天的事不能洩漏出去。」冷亦漠然地撕下死人的一截衣袖,擦拭他沾滿血跡的刀刃。

  蒼炎捂著汩汩流出鮮血的傷處,虛弱地倒在地上,看著朝他走來的冷亦,眼神沒有一絲恐懼,嘴角反而揚起一抹輕鬆拽笑。

  「冷亦!我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張氏安排的?」至少,死前他要知道,他是被誰害死的。

  「不是!刺客是我找來的,這場戲也是我安排的。」

  「是你?哈哈哈。」蒼炎突然放聲大笑。「原來搞了半夫,真正要致我於死地的,不是別人,竟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早知道,我該先一刀殺了你才是。」

  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慢慢相信,冷亦會對他忠心,沒想到他竟比他還沉得住氣,可以等到他放鬆戒心,才動手殺他。

  砰一聲,冷亦忽然雙膝跪在蒼炎面前。

  「蒼爺,您對屬下的知遇之恩,屬下一輩子都不會忘,只是屬下虧欠蒼老爺一份恩情,當初是蒼老爺救了身受重傷的我,因此我答應以生命回報他的恩德。

  「當我知道蒼爺最後的目的,是要毀滅整個蒼府後,我只有以生命阻止您,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蒼老爺死在您的刀下,所以屬下私自安排了這場戲,目的就是阻止蒼爺的計謀得逞。」

  蒼炎冷笑一聲。「原來如此,只要一刀殺了我,你就可以回報你的大恩人,冷亦,你現在最好馬上解決我,否則我還是會親手毀了蒼府。」

  「蒼爺,屬下就算拚死,也會阻止你這麼做,但屬下自知,蒼爺對屬下亦有知遇之恩,因此屬下亦會以自己的性命,來回報蒼爺的恿澤。」

  冷亦話說完,旋即在他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彷彿意料到冷亦可能自刎的舉動蒼炎收起冷笑,轉為大聲叱喝:「冷亦你最好別做傻事,我不會因為你的死而放過蒼府,如果你親身經歷我在蒼府過的日子,你也會跟我一樣憎恨他們,恨不得有機會拿刀殺了他們。」

  「蒼爺,這十年來,屬下相當清楚蒼爺過的是

  什麼日子,正因為如此;所以屬下對蒼爺,只有無限景仰,礙於蒼老爺先有恩於屬下,屬下只好出此下策。」

  「夠了!那些廢話都不用說了,我只想問你一句,我要你做的那些事,真有去做?」冷亦的背叛,讓他不得不懷疑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是不是早就破局,僅剩他不知罷了。

  「沒有:屬下交給蒼爺的賬,都是假的,關於蒼龍商號的一切,並沒有任何改變。」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都活在自己的夢境裡,到頭來,他什麼也沒有得到……而他還在沾沾自喜,以為他就要成功了?!

  「哈哈!我蒼炎果然注定是個失敗者,一輩子只能讓人踩在腳底下苟活著。」

  蒼炎悲涼地大笑著,若他再冷血些、再無情些,十年前一刀殺了冷亦,那他今厭根本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憤怒、惱火、不甘的情緒,瞬間包裹住蒼炎,忍著傷痛,他緩緩地移動身軀,想要握住被扔在地上的刀劍,就算一死,他也要親手殺死背叛他的人!

  而在恨情湖邊,有兩人同樣在爭執不休。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看看,外頭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苦兒嬌小的身子,在闕言非的長臂下掙扎著。

  她在湖邊,就可以清楚聽到,小徑外正傳來打鬥的聲音,而打鬥聲是從蒼炎離開後突然響起的,她直覺這應該和他脫離不了關係。

  她更記得,在楠犽別莊時,蒼炎曾誤以為有刺客潛進別莊傷了她,這就表示隨時有刺客要暗殺他,如今人煙罕至的荒山野嶺,卻突然傳來不尋常的打鬥聲,就表示真有人找麻煩來了。?

  一想到蒼炎可能遭遇的險難,苦兒一顆心都快嚇停了,要不是闕言非死命鉗制她,她早去一探究竟。

  「樂兒,別去,太危險了,等打鬥聲沒了,再過去看看不遲。」闕言硬是不放人。

  等聲音沒了,人都死了,那她還看什麼,不行,她管不了那麼多。

  苦兒下定主意,抓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上一口。

  「啊——」闕言非大叫出聲,而她則趁著他鬆手之際,迅速溜出他的壓制,飛快地奔往通往小徑的石階。

  冷亦深知蒼炎這回是鐵了心殺他,依然挺直身軀,跪在他的面前。「蒼爺,請再聽屬下最後一句,當蒼爺恨盡天下所有人時,您的恨同時也傷害了深愛您的人,請蒼爺三思,最後,屬下再請蒼爺好好保重。」

  話說完,冷亦再度朝蒼炎,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旋即揚起刀,飛楚地往自個兒的脖子上一抹。

  鮮血瞬間濺了蒼炎滿臉,他呆望著,冷亦死後依然保持跪在他面前的姿勢,就如同這十年來,他對他的忠心一般。

  明明該是恨他摧毀辛苦針劃多年的心血,可他此刻的心情,卻像失去一位老友般哀痛,而他甚至掉下了淚。

  這種心痛的感覺,就如同他親眼目睹苦兒無助地望著他時,只能殘忍地迴避,甚至不惜一再傷害她……

  蒼炎的思緒一片混亂,想要理清頭緒,卻因為傷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甚至還滲出了黑血。

  冷亦的刀有毒?

  來不及思索清楚,他腦袋頓時一片暈眩,意識也慢慢模糊,隨即暈死過去。

  而苦兒也在這個時候,剛從小徑上走了出來,親眼目睹冷亦鮮血淋漸地跪坐在地,而蒼炎同樣滿身鮮血地側臥在一旁。

  她嚇呆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滿地的屍首,無人倖免……

  天啊!這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捂著嘴,不敢讓自己驚叫出聲,猛然想起蒼炎,顧不得滿心的恐懼,迅連奔到他身邊。

  她費力地撐起他地身軀,小手緊緊壓住那不停滲出血地傷處,不擔憂他地血會沾染她全身,她只怕他會離開她。

  「蒼炎!蒼炎!你醒醒,別嚇我,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愛你啊,蒼炎……你聽見了嗎?蒼炎……」苦兒聲聲呼喚著,死命搖晃著蒼炎,她只是拚命呼喚他,想要搖醒他,卻沒有勇氣探他的鼻息。

  看著他蒼白的臉頰,還有逐漸冰冷的身軀,苦兒恐懼到了極點,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蒼炎……睜開眼睛看看我,你不是要教我恨嗎?可是我還沒有學會,我還是很愛你,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蒼炎……我求求你……」

  苦兒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直到生離死別的這一刻,她才知道她愛他有多深。

  不知何時,闕言非已經來到他們身旁,他攤開扇子,扇了扇,想扇掉漂浮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嘖!真慘。」闕言非探了探蒼炎的鼻息,發現他還一息尚存,相當訝異。

  「受這麼重的傷還有氣,真不簡單。」

  「啊!他還活著?」苦兒仰起淚痕滿頰的小臉,努力消化闕言非傳遞的消息。

  他還有氣……他還活著?他還有救?

  「不然呢?難道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羞愧地低下頭,她一直沒膽去探他的鼻息,只是消極地希望他還活著;其實她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反而錯過了好消息,她真是笨。

  「哈!真有趣,不過你再抱下去,他可能離死也不遠了。」

  「天啊!」苦兒趕緊小心翼翼放下蒼炎,改跪在闕言非跟前。「闕公子,苦兒求求你,救救他,只要救了蒼炎,要苦兒為婢為奴,苦兒都願意。」

  「這……我跟蒼炎有私仇,要我救他……實在……」

  一聽到闕言非似乎打算見死不救,她慌了神,淚眼汪汪地哀求著:「闕公子,苦兒求求你……求求你……」

  闕言非瞇著跟,看到苦兒哭到嗓子都啞了,著實也不忍心。「好吧,我救!但是苦兒,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苦兒不會忘,多謝闕公子大恩。」苦兒這才止住淚水。

  「等救活他,再謝我也不遲。」闕言非唇角掛著淺笑,他根本不在意苦兒要如何謝他,他只是想知道,蒼炎知道是他救了他之後,會出現什麼有趣的反應?

  這也才是讓他願意開口救人的原因之一。他相信往後的日於,一定有相當有趣的事在等著他。
  













第十章   




  兩個月後

  從蒼炎被救回來那天開始,他沒有一天不希望自己趕快死,偏偏他連自殺的能力也沒有,只能像個死人般,躺在床榻上。

  當初冷亦曾說,他會花盡一切心思,阻止蒼炎向蒼府復仇,蒼炎也認為除非他死,不然絕對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他相當清楚,冷亦根本不是存心要他的命,不然大可一刀刺向他的心窩,讓他一劍斃命。

  沒想到,他竟做了比殺了他還要殘忍的事,他在刀上抹了毒,當刀刺進他的腹中時,並未傷及他的臟器,他才有可能在流那麼多血後,還有機會活下來,只是刀刃上的毒,卻讓他自此四肢虛軟無力,不僅刀劍拿不動,連筷子都握不住,更別說還能找蒼府報仇,這恐怕是他事先就算計好了。

  該死——

  與其讓他要死不活地活著,他寧可自己一刀了斷,至少不用看到闕言非那張死人臉,老是在他面前晃。

  「該用膳囉。」苦兒笑瞇瞇地捧著熱粥,進了房間。

  「我不餓,拿走吧。」

  蒼炎閉起雙眼,不敢面對苦兒。他曾經傷她如此的深,她卻還願意照顧傷殘的他,若他殺不死自己,總能餓死自己吧,他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那只會讓他生不如死。

  「你真不吃嗎?可我熬了好久,剛剛還不小心讓爐火燙傷了,我……」

  「燙傷了,在哪裡,快讓我看看。」蒼炎驚訝地睜開眸,努力仰起脖子,想看看她的傷勢。

  聽聞蒼炎關心的語氣,險些讓苦兒掉下淚來。「沒什麼,小傷而已,你真的不喝粥嗎?這樣我會擔心的……」

  苦兒擰起眉心,泫然欲泣地瞅著床榻上的人。

  讓她的淚眼給瞧得心都揪起來了,蒼炎深吸了一口氣。「把粥拿來,我吃就是了。」

  「真的嗎?太好了,我餵你吃。」

  她用湯匙舀超粥,吹涼了,才送進他的口中。

  「嗯。」

  蒼炎望著低頭認真吹粥的人兒,眸光忍不住放柔了。

  他對她……

  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為何不會恨他?尤其當他做那麼多殘忍的事後。

  思索了好些日子,蒼炎總算開口問道:「苦兒……為什麼你不會恨我?還不計前嫌地照顧我,我不懂,我不是傷害你了嗎?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不恨我?」

  「我?」苦兒停下吹粥的動作,望著他迷惑的眸,她笑著回答:「我已經選擇愛你,又怎麼會恨你?」

  她的答案,依舊跟之前的一樣,並不是她多清高,而是她不想讓「恨」來主導她的生活。

  「我知道恨,讓日子變得很苦、很慘,所我不想讓『恨』走進我的生活,只要有愛,我相信一切都還有希望。」

  「是嗎?」真是這樣嗎?

  當蒼爺恨盡天下所有人時,您的恨同時也傷害了深愛您的人,請蒼爺三思啊……

  蒼炎驀然想起冷亦臨死前告訴他的話,他以為恨能讓一個人產生強大的力量,因為對蒼府的恨,所以他用盡一切心機,算盡一切陰謀,不惜傷害許多無辜的人,當他以為就要大成時,卻赫然發現他什麼也沒得到,甚至失去了原本他所擁有的一切。

  這十年來,他究竟在恨些什麼?又做了什麼?

  到頭來,他還是身無一物……

  「是的!我相信……」

  苦兒話還沒說完,闕言非已經大刺刺闖進房裡。「樂兒!親愛的樂兒,原來你在這裡,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樂兒?這是什麼噁心的名字。蒼炎咋了口。「闕言非,她叫苦兒,不叫樂兒,你別亂喊。」

  「我管她叫樂兒,你咋呼個什麼勁,別忘了你已經娶妻,我單身未娶,再說你也不想想,在你快要嗚呼歸西的時候,是誰救了你?還大老遠地送你來我的偃月莊養傷?你再想想,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和苦兒,究竟是什麼關係,但起碼苦兒也未有婚約,我跟她親近、親近,又何妨?」

  這下流胚子,分明是想占苦兒的便宜,該死的,要不是他全身無法動彈,他一定親手掐死他。

  蒼炎氣得牙癢癢,一時之間沒有台詞可回堵他,只好狠狠地瞪著不知死活得闕言非。

  「對了,闕公子!你不是有好消息告訴我?」擔心氣氛過於嚴肅,苦兒綻出淺笑。

  「是的,能不能請樂兒跟我到屋外?讓我跟你說個仔細,以免打擾蒼公子休憩。」

  闕言非以眼角餘光,偷瞄青筋暴凸的蒼炎,努力忍住快讓他憋成內傷的竊笑。

  「這樣啊!」苦兒想想,在屋裡談話說不定真會打擾到蒼炎。「好。我跟闕公子出去談。」

  「太好了,樂兒,咱們走吧。」

  闕言非露出勝利般的得意笑容。

  苦兒才剛要踏出房門之際,身後卻倏地傳來蒼炎的吼聲:「苦兒,我餓了,我快餓死了。」

  對喔,若他沒有提起,她都忘了她還沒餵他喝粥呢,即使是天塌下來,都沒有比照顧蒼炎更要緊。

  「闕公子,我等會兒再出去好嗎?炎還沒用膳呢。」

  「樂兒……」

  闕言非來不及叫住苦兒,只能落寞地看著她盈盈淺笑的轉身走回床榻前。

  該死的混蛋蒼炎,竟然要這一招,沒關係,他還有絕招,不怕沒機會激死他。

  苦兒拉著小凳子,坐在床櫥前,端起熱粥吹涼。「炎,抱歉……」

  瞥見蒼炎氣得通紅的俊顏,她猛地停住話,忐忑不安地瞅著他。「炎,你在氣我嗎?」

  說要照顧他,她卻連他還沒用膳這回事都給忘了,這也難怪他會氣成這樣了。

  瞧見她愧疚的嬌頗,蒼炎歎了一口氣。「不是!我沒在氣你,苦兒,呀我的,離闕言非遠一點,我相當瞭解他,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就別管我了,趕快離開偃月莊。」

  他並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擔心闕言非會對心思單純的她耍陰險手段,他又全身不能動,萬一真發生什麼事,他要怎麼救她?

  「啊!炎……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苦兒驚訝不已。從他對她坦承他的目的後,他未曾給她好臉色過,可現在……他竟然關心起她的安危?

  擔心?他這是在擔心她?

  「我不過是……我……」

  蒼炎猛然回想,他剛說出口的話,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真的不敢相信,他能夠不經思索、如此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還沒思索清楚,苦兒卻先握起他的大掌,摩擦她的頗。「炎,我絕對不會在你有危難的時候拋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拜託闕公子救你,他告訴我,他們闕家歷代都是名醫,他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

  「沒錯!樂兒說的沒錯。」闕言非又不識相地溜進房裡。「算了,我就大方一點,公開我新得到的好消息,樂兒,我已經尋到解毒的藥方了。只要再花上一點時間,調出解藥,相信要解蒼炎的毒,並非難事。」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這麼說,炎有救了?」

  苦兒驚喜地大叫。

  「不過樂兒,你可別忘了!你曾答應過我的事,你說只要我救得了蒼炎,你願意在偃月莊為婢為奴,但我絕對不會讓你當丫環。」

  「那……闕公子的意思是?」苦兒不安地回望他。

  「我要你當偃月莊的少夫人,簡單來說,就是當我闕某的妻,從我決定救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樂兒。」

  闕言非直言坦率地說出他的要求,苦兒卻嚇呆了。

  夫人?闕言非要她嫁他?這……

  「我……」苦兒猶豫了,難道她又要被迫再次失去蒼炎嗎?

  「樂兒,你別急著回答我,等想過再說吧,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闕言非揮開折扇,遮住自己得意的竊笑,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

  闕言非一走後,房裡陡然陷入一陣莫名地靜默中。

  苦兒將視線轉回蒼炎身上,發現他閉緊雙眸,臉轉向床內側,他的樣子像……不太想再見到她。

  她究竟該怎麼辦?

  夜深,天寒,苦兒擔心無法照顧自己的蒼炎,會因沒有蓋好被子而受涼,因此每到半夜,她總要親自到他的床榻前看上一回,確定他是否安睡著,她才能安心。

  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苦兒端著燭台來到他的床欄邊,隔著燭光,她忘情地注視熟睡的他。

  她一直知道他很想站起來,但闕言非說了,除非她答應嫁給他,不然他是不會救他的,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復原的。」她輕喃著,必要時,就算犧牲她的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正欲轉身離去時,忽然有一道力量扯住她的手臂,她驚訝地回眸,赫然發現不知何時,蒼炎已經醒了,而他的手正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

  「炎……你的手……」她驚愕地望著他。

  他的力道雖然不大,但對一個四肢癱軟無力的人來說,這已經相當驚奇了,顯然,他是出盡了全力,只見他額上佈滿細扦,用力的右手正顫抖著,隨時都可能無法支撐下去。

  「苦JL……別嫁他……闕……言非……不是好東西……我寧可……癱一輩子,也不要你犧牲……幸福……來救我,這不……值得……」

  蒼炎咬著牙,辛苦地說出他思索一晚的真心話。全身所有的力氣0都集中在右手臂上,因此他說起話來,格外吃力。

  即使抓住她手臂的掌心;因出力而滲出手汗,苦兒仍反手緊緊回握他的大掌,淚奪眶而出。

  「炎!我怎麼能忍心看你這般痛苦!闕公子已經有解藥了啊,只要你吃了解藥,就能恢復過去的樣子,難道你不想嗎?」她含著淚嘶吼著。

  「想……我當然想……」一用力說話,他就得先停下來喘幾口氣。「可我……不要你嫁給他……就算必須用爬的離開這裡,我也要帶你走,就算癱軟一輩子……我亦無怨,就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踏入他的陷阱,苦兒,相信我,他並不是真心喜歡你,他只是要拿你來報復我……」

  蒼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睜睜看著闕言非利用他垂危的生命來要挾苦兒,他比誰還要心急,就因為他知道她單純好欺,所以就算拼得一死,這回他也一定要保護她才行。

  「闕公子待我極好,他從來沒有迫我什麼事,在我離開蒼府,幾乎要凍死在雪地時,是他救了我,那時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喜歡他?」

  蒼炎苦澀地吐出這句話。他怎麼忽略了這個可能,說不定他們早已相戀,他卻以為她是被逼的,還真是呆啊。

  可為何他在猜想這個可能時,他的心會如此酸澀、苦悶,甚至還帶著忌妒……

  他在忌妒?

  每當他聽見闕言非,熱絡地喊苦兒為「樂兒」時,他總氣得想殺人,原采他之所以討厭闕言非,是因為他不喜歡看到他與她熟稔的樣子,而不是單純地討厭他這個人……

  「我?為什麼這麼問?」苦兒不解,闕言非對她而言,並沒有特別意義,又何來喜歡?

  「算了,當我沒問,這結果是我自找的。

  是呀!他又有什麼資格忌妒呢?是他的恨推離了苦兒,走離他的生命,他曾經有機會珍惜她,他卻狠狠地摧毀她,今且必須親眼目睹,她即將成為別人的,他才知道他有多麼忌妒,多麼想搶回她,但對一個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的人,又能做什麼呢?

  「炎……」

  他是在不捨她嗎?

  苦兒的心頭,瞬間塞滿了驚喜的情緒,她撐住淚,緩緩開口道:「有一個女人很傻,她知道帶著缺陷的自己,是不可能有幸福,直到有一天,有一名混著銀色與黑色長髮的男子,走進她的生命,她誰都看不見,只看到他,因為他的銀色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著熠熠光輝,她心裡想,只要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即使他混在人群中,她也可以一下子就認出他……」

  說到這裡,苦兒早已哽咽地說不下去。

  蒼炎則是咬緊唇,不敢置信他親耳聽見的一切,嘴角慢慢揚起一抹輕笑,替她接話。

  可那個男人卻無情地傷害她,踐踏她的愛,還當面嘲笑她的缺陷……

  「不!不是這樣的。」苦兒抹掉淚,繼續說道:「那個傻女人如願嫁給她心愛的男人,雖然表面上他一直傷她,但她明白他是在救她,在她最危急的時候,他總會來救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來到她面前,幫助她……」

  「沒這回事,我從來沒有救你!我只是在利用你,我是為了你精湛的繡技,才會決定娶你,苦兒,你清醒點,這個名叫蒼炎的男人,始終都在傷害你,他是個冷血混蛋,根本不值得你的同情。」

  他厲聲駁斥,他自己做過哪些惡事,他都相當清楚。

  「若你真不在乎我的死活,又怎麼會在蒼府時,跑過來救我?若你真像你所說的,住在蒼府裡的都是禽獸,你又怎麼會幫我辨色,你大可不用管我才是,好比現在,你相當確定闕公子來意不善,你要我扔下你,離開這裡,這表示什麼,你還是在乎我的,不是嗎?」

  「我只是……只是……」?蒼炎語塞了,他沒有經過思索,就直覺這麼做了。

  不想再爭辯下去,苦兒決定以行動證明她的心意,她撲進他的懷中嗚咽著。

  「炎,不要趕我走,讓我照顧你,你曾說每個人都有缺陷,現在你遇險了,我又怎麼可能棄你?甚至扔下你不管?」

  聽到苦兒的啜泣聲,蒼炎一向冷硬的心也不得不暫時軟化,他眸光放柔,望著懷中嬌小的人兒,他真的還有機會擁有她嗎?

  「苦兒聽我說.我已經什麼都沒了,我不再是蒼龍商號的當家,我只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現在又傷成這樣,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你還要跟著我做什麼?」

  直到失去了一切,他才發現他是如此渴望她能陪伴在他身旁,她在身邊,總讓他的心靈獲得平靜。

  「我不在乎,我喜歡這樣的你,你不用每天處理那些繁雜的商務,我可以時時見到你,陪著你,我喜歡這樣的日子,雖然我的殘疾,一輩子都治不好,但我……會努力不添稱的麻煩,我真的想知道,你還要我嗎?」她怯怯地問。

  「比起無法辨色的缺陷,我這四肢癱瘓的殘疾,恐怕才是個大累費,該是我問你,你願意接受一個大包袱嗎?」

  他笑著,努力舉起手抹去她的淚痕,他不喜歡看她流淚,他喜歡看著她笑,說來好笑,他這個正常人,竟然比她還不懂得讓自己過得快樂些,他真是愚笨到了極點,才會讓恨蒙蔽他的理智。

  「要!我知道包袱裡有寶物,就算包袱再重,我都要使勁把『它』扛走。」

  苦兒笑了,甜蜜地偎近他的懷中,貼著他溫暖的胸膛。「炎,讓我來當你的手腳,你來當我的眼睛,好嗎?」

  「好,只要你不嫌棄……」

  蒼炎閉起雙眼,享受著人兒溫暖的身體貼緊他,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過去他錯得有多離譜。

  那些仇恨,對他來說似乎也沒有這麼重要了,蒼炎決定,趁著今夜,將他的秘密一舉道出,他不想再背負仇恨的重擔了。

  「我的娘親是個外族歌女,她在鹿鳴城的酒樓賣唱,某天蒼府老爺看上她,摻她帶回蒼府當小妾,隔年,她就順利生下我,我的出生,讓身為元配的張氏相當惶恐,由於她已經夭折兩名男嬰,身邊只剩下一名大我兩歲的女孩兒,因此她格外恨我,也擔心我的存在,會奪去屬於她的一切。可沒想到,她竟狠心利用她的女兒,作為傷害我們母子的凶器,由於我娘的髮色是銀白的,張氏宣稱我娘是外族巫女,才會害她女兒老是生病,甚至連蒼龍商號賠錢,她都一併算在我娘身上。」

  「天啊……」苦兒不敢相信,蒼炎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

  「最後,張氏的女兒死於意外,她的身上寫滿異族咒語,因此她更一口咬定是我娘害死她女兒,她威脅我娘,如果不承認罪狀,就要殺死我,娘為了保護我,只好認了,娘她就這樣活生生被吊死在我面前,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當我娘可能做錯了事,才會受到這樣的責罰。我成年後,爹將蒼龍商號交給我打理,我為了向他證明,即使是小妾的孩子,依然可以出頭,所以我一肩扛起蒼龍商號,希望能將它轉虧為盈,幾年後,蒼龍商號慢慢有了起色,正當我要向爹炫耀時,卻在無意間聽見張氏同爹說,蒼龍商號千萬不能落人一個外族雜種手上,還說我帶有異族詛咒,會為蒼家帶來不幸。爹竟然同意那個妖婆說的話,還說蒼龍將來都只會屬於真正蒼家人的,我不過是個打雜的,反正多一個人浪費米糧,還不如讓他去做點事,從那時候開始,我對蒼府就只有恨,要不是服侍張氏的丫環看不過去,才偷偷告訴我,我還真被蒙在骨裡,認殺母仇人做爹。」

  說起殘忍的往事,蒼炎一滴淚也沒掉,反倒是苦兒哭的稀里嘩啦。

  「炎……」她心如刀割,世上真有如此殘忍的爹娘嗎?

  「苦兒,你知道嗎?繼承娘親銀色髮絲的我,出生後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連名字爹也吝於給我,他們都叫我白毛,知道我識字後,我替自己起了個名字,單名一個炎字,小時後我希望自己能像一把火,讓大家注意到我,成年後,則希望化身成一團烈焰,焚燬曾經傷害過我們母子的人。」

  「不會的!對苦兒來說,炎雖像一把火,卻是能溫暖苦兒的火,在大雪紛飛的北方,只要有炎,苦兒就不覺得冷了。」

  她攢緊他,為他的遭遇啜泣。

  她一直感覺他是孤獨的,原來他跟她一樣無助,只是她有心愛的爹娘照顧,他卻必須獨自忍受這一切。

  「不過,我現在什麼也無法做了,更別提報仇了。」

  直到現在,苦兒總算徹底瞭解,蒼炎與蒼府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又如何呢?報了仇,真的就能快活自在嗎?

  「炎,你還有我,現在的你並不是一個人,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費力伸出長指,顫抖地抹去她頰上的淚。

  「苦兒……過去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對你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摸不清楚!」

  她以食指捂他的唇。「炎,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從現在開始好嗎?」

  她緩緩低下頭,主動以唇瓣貼住他的,學他深吻的樣子,試著將她的舌,送進他的唇齒間。

  蒼炎閉起雙眸,享受可人兒的挑逗,雙拳卻握得死緊,顯然正在用力……他好想、好想用他的手抱她,也好想吻她,甚至想將她糅進他的身體裡。

  原來他對她的渴望是真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真切存在著,原以為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時貪鮮,可當他娶了駱霏,被迫和另外一個女人相處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眼中所見到的駱霏,總會自然地幻化成苦兒,她的一顰一笑,竟是如此深刻地烙印他的腦海中。

  楠豺別莊、恨情湖、蒼府的下人房,早要是她待過的地方,他總會想起她……其實認真來說,從他在樂府,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知道他只會是個輸家……













尾聲   




  兩年後

  闕言非的計謀究竟成功了沒?很不幸的,答案是沒有。

  闕言非恐懼地站在門外,遲遲不敢踏人大廳,就怕會有凶器飛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形勢為何在一夜之間有了大逆轉,他以解藥要挾苦兒,若不嫁他,蒼炎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等死。

  明明該是他佔上風,可沒想到隔天,苦兒只告訴他一句,她寧可守著蒼炎一輩子,也不願待在他身邊悔恨過一生。

  聽聽,瞧她說的些什麼鬼話!

  但他闕言非絕對是愛記仇的小人,他跟蒼炎的粱子,這輩子結深了,幸虧他聰明,總算想出一條計策,這次再整不到他,他闕言非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他改口答應他們,願意給蒼炎解藥,也不會跟他搶苦兒,但惟一的要求是,蒼炎必須留在僵月莊幫他打理生意,他也承認他並不是做生意的料,才會在幾年前,將老爹遺留給他的藥鋪讓蒼炎奪去了,而他做生意的本事,他也確實佩服,因此乾脆將計就計,只要他讓他們闕家藥鋪,成為全國第一,他就無條件放他們離開。

  令他意外的是,蒼炎竟然一口氣答應了,而他也照約定給了他解藥,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幫他拿回十多間的藥鋪,也開了好幾間藥鋪分店,闕家藥鋪的生意蒸蒸日上,錢幾乎是整疊、整疊用飛的進來。

  雖然心底很害怕,闕言非還是硬著頭皮,推開門——

  咻——一本賬簿不偏不倚直接打在他頭上。

  「哎呀,疼死我了,蒼炎,拜託你客氣點,我好歹也是你的老闆。」

  「這個月營收二十八萬七於八百兩,多了三間鋪子,賬本寫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去看,另外我叫炎,不叫蒼炎。」

  從冷亦一刀刺向他開始,蒼炎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他的名字就僅「炎」一個字,他不屬於任何人的,他只是他自己。

  「二十八萬?」闕言非開心地摸摸頭,賺錢的好消息讓他忘記疼痛。「炎,你還真厲害,一個月就能入賬這麼多錢,要是我兩個月能賺個一千兩,我就開心死了。」

  「闕言非,光憑這一點,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對手。」炎冷嗤一聲,要他幫這種大白癡賺錢,才是侮辱他的腦袋。

  「闕公子!你來了啦!我幫你沖了杯春茶。」苦兒淺笑吟吟,端著盤子走進大廳。

  『樂兒!你有沒有捏餃子!我好幾天沒吃了,想吃得緊。」闕言非嬉皮笑臉地湊近苦兒身邊。

  炎的跟一瞇,迸射出強烈殺意,他迅速站起身,接過苦兒手上的盤子,直接將她拉進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還不怕燙地拿起盤子裡的小茶壺,咕嚕咕嚕灌下肚,不到半晌,春茶全進了他的肚子裡。

  他滿足地舔舔唇,惡毒下逐客令:闕言非,春茶我喝完了,你可以滾了。」

  「天啊!炎,快張開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燙傷?那茶……」是熱的耶。

  苦兒嚇呆了,慌張地檢視他的嘴,有無燙傷。

  雖然她知道,闕言非和夫君,始終都處在對立狀態,但也不用老像仇人一樣,都住在同一個屋簷好些時候了,兩人還是老樣子。

  「苦兒,別擔心,我沒事。」炎溫柔地望著心愛的人兒,視線一轉到闕言非身上,馬上變為陰冷。「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滾?你再敢喊一句樂兒,下個月我鐵定讓你賠到當褲子。」

  闕言非只好摸著鼻子離開,一想到他這個當家,竟讓一個夥計這般大呼小叫,心裡頗不是滋味!又不敢當面和殺氣騰騰的他對打,只好隔著一扇門向他挑釁。

  「我說那個姓火名火.的,你敢讓闕家賠錢,你就準備一輩子當闕寒的奴才吧,哼!」罵完了,闕言非通體舒暢,這才甘願離開。

  反正他叫炎,上下都是一個火,當然是姓火名火,要比賽罵人,他闕言非也不是省油的燈。

  正與苦兒卿卿我我的炎,聽到闕言非的咒罵聲,旋即擰起眉心,臉上淨是被打擾的不快。

  「娘子,我們到外頭去,待在闕家太久,身體會生瘡。」他詛咒著。

  「嗯!都隨夫君的意思。」她朝他笑了,他已經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妻了呵!

  只要站在尋鹿山山頂,往下一望,整個鹿鳴城俱收眼底。

  山巔上風大,人秋之際,山上一片枯黃,顯得有些寂寥,兩抹身影就站立在山崖邊,俯裡整個鹿鳴城。

  炎拉開披風,將苦兒給納進懷中,以免她受涼,他滿頭銀色的髮絲,在山風的吹拂下,絲絲飛揚,仿若一張銀網,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奪目的光彩。

  苦兒看著他,一頭的銀絲,眼眶裡又浮現水氣。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呵,她怎麼也不會忘,那天他服下解藥,身體能夠自由活動後,旋即將一頭發絲全染成銀白色,他說這樣她才能看得到他,他希望他的身影,能永遠停駐在她的眸裡呵!

  「苦兒,這兩年來,我已經拿到六成的藥材生意,只要在過幾年,我相信闕家藥鋪就能躍升為全國第一藥鋪,屆時,我們就能離開闕家,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很快的,我們就能有自己的馬場、船隊……」這兩年來,他費盡所有的心思,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闕言非開出的條件,他預定三年內,一定要達到這個目標,要他在繼續看闕言非那張死人臉,他寧可自盡。

  「馬場?這怎麼可能?」苦兒一臉驚訝。他們根本沒有閒錢可以存,又哪能買自己的馬場呢?

  「為什麼不可能?不妨告訴你,我已經在秋波湖畔蓋了一座別莊,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能搬過去住了。」

  這兩年來,他歷經失去所有,又再次嘗到擁有一切的快樂。

  雖然他將一手打造的蒼龍商號交給蒼書行,但他終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不到一年的時間,蒼龍的產業近乎讓他敗光了,而他一方面幫闕言非做生意,一方面也私底下攢了一些錢,竟也逐步買回原屬於蒼龍的產業。

  連他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擁有的資產,雖然沒有比過去的多,但過得卻比以前豐足許多。

  「嗯,好,我喜歡那裡。」

  「對了,炎,今天我到街市去,看到一個很像蒼夫人的女瘋子,在街上大吼大叫耶,她一直喊著她沒有殺死寶兒,真不知道她說什麼,後來我看到蒼府的家丁,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拉回府裡,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呢。」

  「別管他們,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是呀!」她甜蜜地偎進他懷中。

  寶兒就是張氏的女兒,她總算嘗到報應了,是嗎?前些日子還聽說,蒼書行那個風流鬼,暴斃死在花娘床上,現下蒼府可說是一盤散沙了,或許冥冥之中,老天爺已經為他報了仇,那他還有什麼好怨的呢?

  他現在只希望,能永遠陪停在最心愛的人兒身邊。

  「苦兒,戴著它好嗎?」他突然從袖口拿出一枚碧綠色澤的玉石。

  「它……」看它的形狀,不就是之前他送她的定情玉石嗎?

  「慶幸有它,我才能幸運地娶到你,所以它已經成為我的護身符,現在我希望能將它送給我最心愛的娘子。」

  她咬著唇,撐住淚。「炎……可不可以……告訴我,它的顏色?」她興奮地顫抖著。

  「它跟我們之間的愛,是一樣的顏色。」

  簡言之,她希望它是什麼顏色,它就是什麼顏色。

  明白他的用心,苦兒還是阻止不了奔騰的淚水,她欣喜地緊緊摟住他。

  「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他同樣摟緊她纖細的身子,以熱物回應她的深情。「苦兒,嫁給我,讓我一輩子守著你。」

  這一次,他是真心真意,想娶她為妻,永不反悔。

  而她,也許下此生相依相守的誓言,至死不渝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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