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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3 冷月吟荷 的帖子
第九章
隔天,苦兒便在闕言非堅持同行下,一路往南行,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再過幾個時履,就可以抵達恨情湖了。
苦兒雖然對於他的同行,感到相當意外,不過她也沒資格說些什麼,至少闕公子是好意護送她,不然她一個女孩子,能不能到得了恨情湖,還是個問題。
一路上闕言非對她禮遇備至,不僅對她噓寒問暖,還相當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這些恩澤速都讓苦兒點滴在心,她不會忘記,曾有這麼—個人,在她生命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握手拉了她一把。
若她能力許可,她也希望她是能拉蒼炎意把的人……
「樂兒?」闕言非喚了聲出神許久的苦兒。
聽見他親呢地喊她樂兒,她有些錯愕。「樂兒?闕公子你……」
「請樂姑娘原諒在下的魯莽,闕某以為苦兒這名字,實在不適合樂姑娘,這種擁有清麗姿妍的女子,所以才會喚你樂兒,樂姑娘不認為,樂兒比苦兒聽起來,有朝氣許多?不知樂姑娘是否會介意在下如此稱呼你?」闕言非輕搖著折扇,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意。
他的客氣,讓苦兒也無法斷然拒絕他的提議,只好傻傻地點點頭。「沒關係,闕公子喊仟麼都無所謂。」
她小心翼翼地保持與他的距離,他過於親切、客氣,總讓人覺得不要在,尤其隱藏在他笑容底下的,不知又是些什麼心思,由於領教過蒼炎的雙面性格,對於這種笑容親切的人,她總會不自覺多了些戒心。
「那真的太好了,再轉一個彎就到恨情湖了,你想下車去看看湖光山色嗎?」
「嗯。」想,她好想再見到那湖。
苦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闕言非打量的眸光,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馬車停在通往恨情湖的小徑入口,由於小徑是穿梭在竹林間,因此惟有步行,才能抵達湖邊。
在闕言非的協助下,苦兒小心下了車,絲毫都沒有注意到,停放在稍遠處,有一輛馬車就停在竹林附近,而闕言非卻頗富深意地,瞥了馬車一眼。
「這裡荒涼,人煙稀少,如果樂兒不介意的話,請讓闕某作陪。」
「嗯,當然。」苦兒望著闕言非,過於自信的眼睛,總覺得他似乎是特意一路跟來的,心裡隱約多出抹不祥的預感。
苦兒跟在闕言非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通住湖邊的小徑走,好不容易穿過層層竹林,波光瀲灩的湖水就近在眼前了。
倏地,闕言非停下步伐,苦兒一個不留神,差
點也撞了上去。「闕公子,怎麼回事?」
來不及搞清楚狀況,苦兒就聽見闕言非朗聲向蒼炎打招呼的聲音。
「蒼公子,真巧。別來無恙?」果然如他所料,他來了。
蒼公子?苦兒心中大驚,往前望去,果然在湖邊發現意抹佇立的身影,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老長,他轉過身望著她,剎那間兩人視線交會。
不!不可能!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又讓她再度遇見他?
苦兒慌忙別開視線,強忍落淚的衝動,因為在他身旁,她看到了駱家小姐的身影。
這個湖是她和他共有的回憶,如今他又親手摧毀她的希望,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在他心中,真的什麼也不是,她真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了。
而蒼炎同樣訝異會在此處,看見苦兒的芳蹤,更令他驚愕的是,苦兒竟然跟著鹿鳴城裡。赫赫有名的風流大少闕言非在一塊。
難道他們在一起?蒼炎捏緊拳心,無法理解他的胸口,怎會突生一股鬱悶,尤其在瞥見苦兒閃避他的視線後,他更感到不快。
「甚好,闕公子,近來可好?」
蒼炎皮笑肉不笑地與闕言非客套著,除非他先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才會選擇要不要撕破臉。
闕言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尤其當他發現蒼炎的雙眼,都盯著縮在他背後的小女人身上時,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尚可,沒想到大忙人蒼公子還有閒情逸致,陪夫人在這兒賞湖。」
闕言非不著痕跡輕扣著苦兒的肩頭,苦兒想要
掙脫,他卻先一步在她耳旁低語著。「樂兒,別掙
炸,向蒼炎證明,沒有他,你依然活的很好。」
聽到他的用意,苦兒嚇了一大跳。
她從來就沒提過,她與蒼炎之間的事,闕言非他怎麼會知悉?
不過她確實不想讓蒼炎知道,她是多麼眷戀他,那只會顯露她的脆弱與幼稚,於是她點頭答應配合。
「那闕公子又怎麼會突然來這荒山野嶺?據我所知,這終恨山一帶,應該沒有珍貴的藥草可采。」蒼炎冷嗤著。
三年前,闕言非是鹿鳴城內赫赫有名的藥鋪老闆,不過終究敵不過他的手段,雖在他的手下,提供闕言非藥鋪藥材的商行,敵不過他的威脅與利誘下,全投靠了蒼龍藥鋪,因此他壟斷了所有的藥材生意,逼得闕言非名下的藥鋪,一間間倒閉。
蒼炎知道,闕言非一直在等待撂倒他的機會,但三年後的今天,他一樣可以打敗他。
「蒼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闕某名下的藥鋪,都已全給你收了,我又何必採草藥?」
闕言非言詞譏諷著,直到這一刻,苦兒這才弄清楚,眼前發生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纔她一聽見,闕言非主動和蒼炎打招呼,她就猜測他們可能是認識的,但一聽到闕言非的鋪子,全讓蒼炎給收了,她更是訝異。
眼前詭異的景況,就像兩個仇人見面般,誰也不讓誰,暗中較勁著,在這種情緒緊繃的時候,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她一方面不希望闕言非出事,更不希望見到蒼炎有什麼意外。
但目前的狀況,似乎已經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夫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得茫茫然的駱霏,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瞭解眼前的情況。
夫君……她喊他夫君……
苦兒痛苦地斂下眸,小手揪著胸口,感覺全身都要燒起來般難受,為什麼要讓她親眼撞見,他和另一名女子親暱的樣子?
苦兒這才清楚感受到,原來她還是會忌妒,那緊緊攀住蒼炎臂膀的女子,縱使她們無冤無仇,可她就是直覺排斥她。
意識到自己詭異的情緒反應。苦兒下意識偎近闕言非。她不想讓自己輸得太難看,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是輸家,至少在蒼炎面前,她還想維持僅有的一點尊嚴。
蒼炎漠然地看著苦兒與闕言非的一舉一動,心頭竄過一絲痛楚,他甚至有股衝動想上前去,將他們倆拉開,但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這麼做。
明知闕言非亦非老實之人,說不定城府同他一般深,可他卻什麼話也不能說,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最後,蒼炎只能選擇放棄,他不能再干涉她什麼,只要她快樂就行了。
「闕公子,蒼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慢走。」闕育非客套地作揖。
「我們走。」
他牽起駱霏,故作鎮定地走過苦兒身旁,就在兩人錯身之際,回眸望著她,而她也湊巧正瞧著他,視線交會就在一瞬間,苦兒卻被當場震懾住了……
他為什麼用責備的跟神,看著她?
她又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這麼看著她?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麼討厭她嗎?
一離開闕言非與苦兒的視線範圍,蒼炎旋即鬆開緊握駱霏的大掌。既然沒了觀眾,他也不用再做戲了。
他的情緒還處在乍見到苦兒與闕言非出雙入時的驚愕,他一直無法想透,他們兩人究竟是怎麼在一起的?難道從她離開蒼府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在一起了?
該死——
蒼炎憤咒著。一方面惱怒,他為何還會對苦兒,產生情緒反應?一方面又擔憂闕言非之所以接近苦兒,是懷著不軌企圖。
他深切瞭解,闕言非苦心計劃多年,一直想找機會報復他,只怕苦兒會在無辜的情況下。成了他復仇的一顆棋子。
後時,萬一他拿她要挾他,那他該怎麼辦?
該死——這又什麼好猶豫的,對她,他本來就沒有任何感覺……
蒼炎如此說服自己,卻仍然無法壓抑內心深處的某些渴望,他知道,一旦那些渴望被挑起後,他將會一敗塗地,所以他絕對不會容許發生這樣的事。
發現蒼炎有些失神,駱霏憂心地問著:「夫君!怎麼了嗎?」
蒼炎僅是冷冷掃她一眼。「多事,我有准你下馬車嗎?」
「啊……」駱霏被嚇住了,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以往她跟蒼炎相處時,他縱使帶著疏離與客套,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冷漠。
「別驚訝,往後讓你驚訝的事,還多得很。」
蒼炎冷艦她一眼,唇邊逸著令人發寒的輕笑。
一離開小徑,走回停放馬車的地方,冷亦早已等候多時,只是他的跟神看起來有些複雜,蒼炎敏感察覺出,空氣中瀰漫著詭譎的氣氛。
「冷亦!發生什麼事嗎?不然你——」
蒼炎話還沒說完,幽深的竹林裡,突然竄出幾抹黑影,瞬間將蒼炎與駱霏,團團圍住。
「啊——」
蒼炎來不及反應,離他不到三步的駱霏,就被人拿劍從背後刺入,穿過心窩而出,當場血如泉湧,倒地死去。
「你們……」蒼炎驚訝不已,沒有時間探視駱霏是否還有氣息,黑衣人已經圍了上來。
「蒼爺,小心刺客,劍拿去。」冷亦拋給蒼炎一把劍,主僕倆背貼著背,雙眼盯著團團圓住他們的六名刺客。
「上!殺了他們。」
領頭的頭目一聲吆喝,身手矯健的黑衣人,旋即抽出隨身武器,向蒼炎主僕擊去。
「冷亦,當心,對方不弱。」
蒼炎囑咐冷亦幾聲,立即提劍,向黑衣人殺了過去。
當下一片刀光劍影,鮮血四濺,黑衣人雖然人數眾多,但一時之間,也無法輕取蒼炎主僕倆的性命,但他們也無法順利脫身,情況一直僵持著。
蒼炎一個巧妙的閃身,避開右後方刺來的一劍,飛快地往前推劍,立即刺中一名黑衣人的大腿,受傷的黑衣人,依然沒有停下動作,忍著傷痛,持續襲擊蒼炎。
被三四名黑衣人圍剿的蒼炎,險些讓人刺傷了,雖然有驚無險躲過了,還是受了不少小傷。
「該死的——」這些人真像蒼蠅般煩人,趕也趕不走。
由黑衣人圍攻他的態勢看來,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但若是張氏派人來狙擊他的,又怎麼會派人殺了駱霏呢?
難道主使者另有他人?
他一邊努力思索,一邊竭力應付眼前難纏的蒼蠅。
忽然——
他瞥見冷亦朝他走了過來,而他的腳邊倒了兩名黑衣人,有了他相助,想必這些蒼蠅也沒機會再黏著他了。
黑衣人一見到冷亦,奇跡式地退離了蒼炎身邊。
「冷亦?這是怎麼回事?」他—臉疑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詭異。
冷亦逐步走近蒼炎,在他耳邊耳語著,「蒼爺!屬下對不起您。」
他來不及有所反應,冷亦已經一刀刺進他的腹中,他捂著不停冒血的傷處,雙跟瞪得圓大,不敢置信到最後,竟是他殺了他……
「冷亦……你……」蒼炎痛苦地皺起眉,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心頭再次被背叛的痛苦,更是讓他痛不欲生。
「冷爺,要回去覆命了嗎?」
剩餘的三名黑衣人,恭敬地圍在冷亦後方,眼前的情況已經相當明顯,那些黑衣人,幾乎可以說是他特別安排的。
「你們是該上路了。」
冷亦眼一瞇,手上的長刀一揚,三名黑衣人還來不及反應,他們的腦袋的已經被割下,瞬間,他的腳邊又多三具屍首。
「抱歉,我不得不這麼做,今天的事不能洩漏出去。」冷亦漠然地撕下死人的一截衣袖,擦拭他沾滿血跡的刀刃。
蒼炎捂著汩汩流出鮮血的傷處,虛弱地倒在地上,看著朝他走來的冷亦,眼神沒有一絲恐懼,嘴角反而揚起一抹輕鬆拽笑。
「冷亦!我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張氏安排的?」至少,死前他要知道,他是被誰害死的。
「不是!刺客是我找來的,這場戲也是我安排的。」
「是你?哈哈哈。」蒼炎突然放聲大笑。「原來搞了半夫,真正要致我於死地的,不是別人,竟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早知道,我該先一刀殺了你才是。」
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慢慢相信,冷亦會對他忠心,沒想到他竟比他還沉得住氣,可以等到他放鬆戒心,才動手殺他。
砰一聲,冷亦忽然雙膝跪在蒼炎面前。
「蒼爺,您對屬下的知遇之恩,屬下一輩子都不會忘,只是屬下虧欠蒼老爺一份恩情,當初是蒼老爺救了身受重傷的我,因此我答應以生命回報他的恩德。
「當我知道蒼爺最後的目的,是要毀滅整個蒼府後,我只有以生命阻止您,因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蒼老爺死在您的刀下,所以屬下私自安排了這場戲,目的就是阻止蒼爺的計謀得逞。」
蒼炎冷笑一聲。「原來如此,只要一刀殺了我,你就可以回報你的大恩人,冷亦,你現在最好馬上解決我,否則我還是會親手毀了蒼府。」
「蒼爺,屬下就算拚死,也會阻止你這麼做,但屬下自知,蒼爺對屬下亦有知遇之恩,因此屬下亦會以自己的性命,來回報蒼爺的恿澤。」
冷亦話說完,旋即在他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彷彿意料到冷亦可能自刎的舉動蒼炎收起冷笑,轉為大聲叱喝:「冷亦你最好別做傻事,我不會因為你的死而放過蒼府,如果你親身經歷我在蒼府過的日子,你也會跟我一樣憎恨他們,恨不得有機會拿刀殺了他們。」
「蒼爺,這十年來,屬下相當清楚蒼爺過的是
什麼日子,正因為如此;所以屬下對蒼爺,只有無限景仰,礙於蒼老爺先有恩於屬下,屬下只好出此下策。」
「夠了!那些廢話都不用說了,我只想問你一句,我要你做的那些事,真有去做?」冷亦的背叛,讓他不得不懷疑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是不是早就破局,僅剩他不知罷了。
「沒有:屬下交給蒼爺的賬,都是假的,關於蒼龍商號的一切,並沒有任何改變。」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都活在自己的夢境裡,到頭來,他什麼也沒有得到……而他還在沾沾自喜,以為他就要成功了?!
「哈哈!我蒼炎果然注定是個失敗者,一輩子只能讓人踩在腳底下苟活著。」
蒼炎悲涼地大笑著,若他再冷血些、再無情些,十年前一刀殺了冷亦,那他今厭根本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憤怒、惱火、不甘的情緒,瞬間包裹住蒼炎,忍著傷痛,他緩緩地移動身軀,想要握住被扔在地上的刀劍,就算一死,他也要親手殺死背叛他的人!
而在恨情湖邊,有兩人同樣在爭執不休。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看看,外頭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苦兒嬌小的身子,在闕言非的長臂下掙扎著。
她在湖邊,就可以清楚聽到,小徑外正傳來打鬥的聲音,而打鬥聲是從蒼炎離開後突然響起的,她直覺這應該和他脫離不了關係。
她更記得,在楠犽別莊時,蒼炎曾誤以為有刺客潛進別莊傷了她,這就表示隨時有刺客要暗殺他,如今人煙罕至的荒山野嶺,卻突然傳來不尋常的打鬥聲,就表示真有人找麻煩來了。?
一想到蒼炎可能遭遇的險難,苦兒一顆心都快嚇停了,要不是闕言非死命鉗制她,她早去一探究竟。
「樂兒,別去,太危險了,等打鬥聲沒了,再過去看看不遲。」闕言硬是不放人。
等聲音沒了,人都死了,那她還看什麼,不行,她管不了那麼多。
苦兒下定主意,抓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上一口。
「啊——」闕言非大叫出聲,而她則趁著他鬆手之際,迅速溜出他的壓制,飛快地奔往通往小徑的石階。
冷亦深知蒼炎這回是鐵了心殺他,依然挺直身軀,跪在他的面前。「蒼爺,請再聽屬下最後一句,當蒼爺恨盡天下所有人時,您的恨同時也傷害了深愛您的人,請蒼爺三思,最後,屬下再請蒼爺好好保重。」
話說完,冷亦再度朝蒼炎,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旋即揚起刀,飛楚地往自個兒的脖子上一抹。
鮮血瞬間濺了蒼炎滿臉,他呆望著,冷亦死後依然保持跪在他面前的姿勢,就如同這十年來,他對他的忠心一般。
明明該是恨他摧毀辛苦針劃多年的心血,可他此刻的心情,卻像失去一位老友般哀痛,而他甚至掉下了淚。
這種心痛的感覺,就如同他親眼目睹苦兒無助地望著他時,只能殘忍地迴避,甚至不惜一再傷害她……
蒼炎的思緒一片混亂,想要理清頭緒,卻因為傷處傳來劇烈的疼痛,甚至還滲出了黑血。
冷亦的刀有毒?
來不及思索清楚,他腦袋頓時一片暈眩,意識也慢慢模糊,隨即暈死過去。
而苦兒也在這個時候,剛從小徑上走了出來,親眼目睹冷亦鮮血淋漸地跪坐在地,而蒼炎同樣滿身鮮血地側臥在一旁。
她嚇呆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滿地的屍首,無人倖免……
天啊!這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捂著嘴,不敢讓自己驚叫出聲,猛然想起蒼炎,顧不得滿心的恐懼,迅連奔到他身邊。
她費力地撐起他地身軀,小手緊緊壓住那不停滲出血地傷處,不擔憂他地血會沾染她全身,她只怕他會離開她。
「蒼炎!蒼炎!你醒醒,別嚇我,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愛你啊,蒼炎……你聽見了嗎?蒼炎……」苦兒聲聲呼喚著,死命搖晃著蒼炎,她只是拚命呼喚他,想要搖醒他,卻沒有勇氣探他的鼻息。
看著他蒼白的臉頰,還有逐漸冰冷的身軀,苦兒恐懼到了極點,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蒼炎……睜開眼睛看看我,你不是要教我恨嗎?可是我還沒有學會,我還是很愛你,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蒼炎……我求求你……」
苦兒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已,直到生離死別的這一刻,她才知道她愛他有多深。
不知何時,闕言非已經來到他們身旁,他攤開扇子,扇了扇,想扇掉漂浮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嘖!真慘。」闕言非探了探蒼炎的鼻息,發現他還一息尚存,相當訝異。
「受這麼重的傷還有氣,真不簡單。」
「啊!他還活著?」苦兒仰起淚痕滿頰的小臉,努力消化闕言非傳遞的消息。
他還有氣……他還活著?他還有救?
「不然呢?難道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羞愧地低下頭,她一直沒膽去探他的鼻息,只是消極地希望他還活著;其實她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反而錯過了好消息,她真是笨。
「哈!真有趣,不過你再抱下去,他可能離死也不遠了。」
「天啊!」苦兒趕緊小心翼翼放下蒼炎,改跪在闕言非跟前。「闕公子,苦兒求求你,救救他,只要救了蒼炎,要苦兒為婢為奴,苦兒都願意。」
「這……我跟蒼炎有私仇,要我救他……實在……」
一聽到闕言非似乎打算見死不救,她慌了神,淚眼汪汪地哀求著:「闕公子,苦兒求求你……求求你……」
闕言非瞇著跟,看到苦兒哭到嗓子都啞了,著實也不忍心。「好吧,我救!但是苦兒,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苦兒不會忘,多謝闕公子大恩。」苦兒這才止住淚水。
「等救活他,再謝我也不遲。」闕言非唇角掛著淺笑,他根本不在意苦兒要如何謝他,他只是想知道,蒼炎知道是他救了他之後,會出現什麼有趣的反應?
這也才是讓他願意開口救人的原因之一。他相信往後的日於,一定有相當有趣的事在等著他。
第十章
兩個月後
從蒼炎被救回來那天開始,他沒有一天不希望自己趕快死,偏偏他連自殺的能力也沒有,只能像個死人般,躺在床榻上。
當初冷亦曾說,他會花盡一切心思,阻止蒼炎向蒼府復仇,蒼炎也認為除非他死,不然絕對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他相當清楚,冷亦根本不是存心要他的命,不然大可一刀刺向他的心窩,讓他一劍斃命。
沒想到,他竟做了比殺了他還要殘忍的事,他在刀上抹了毒,當刀刺進他的腹中時,並未傷及他的臟器,他才有可能在流那麼多血後,還有機會活下來,只是刀刃上的毒,卻讓他自此四肢虛軟無力,不僅刀劍拿不動,連筷子都握不住,更別說還能找蒼府報仇,這恐怕是他事先就算計好了。
該死——
與其讓他要死不活地活著,他寧可自己一刀了斷,至少不用看到闕言非那張死人臉,老是在他面前晃。
「該用膳囉。」苦兒笑瞇瞇地捧著熱粥,進了房間。
「我不餓,拿走吧。」
蒼炎閉起雙眼,不敢面對苦兒。他曾經傷她如此的深,她卻還願意照顧傷殘的他,若他殺不死自己,總能餓死自己吧,他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那只會讓他生不如死。
「你真不吃嗎?可我熬了好久,剛剛還不小心讓爐火燙傷了,我……」
「燙傷了,在哪裡,快讓我看看。」蒼炎驚訝地睜開眸,努力仰起脖子,想看看她的傷勢。
聽聞蒼炎關心的語氣,險些讓苦兒掉下淚來。「沒什麼,小傷而已,你真的不喝粥嗎?這樣我會擔心的……」
苦兒擰起眉心,泫然欲泣地瞅著床榻上的人。
讓她的淚眼給瞧得心都揪起來了,蒼炎深吸了一口氣。「把粥拿來,我吃就是了。」
「真的嗎?太好了,我餵你吃。」
她用湯匙舀超粥,吹涼了,才送進他的口中。
「嗯。」
蒼炎望著低頭認真吹粥的人兒,眸光忍不住放柔了。
他對她……
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為何不會恨他?尤其當他做那麼多殘忍的事後。
思索了好些日子,蒼炎總算開口問道:「苦兒……為什麼你不會恨我?還不計前嫌地照顧我,我不懂,我不是傷害你了嗎?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不恨我?」
「我?」苦兒停下吹粥的動作,望著他迷惑的眸,她笑著回答:「我已經選擇愛你,又怎麼會恨你?」
她的答案,依舊跟之前的一樣,並不是她多清高,而是她不想讓「恨」來主導她的生活。
「我知道恨,讓日子變得很苦、很慘,所我不想讓『恨』走進我的生活,只要有愛,我相信一切都還有希望。」
「是嗎?」真是這樣嗎?
當蒼爺恨盡天下所有人時,您的恨同時也傷害了深愛您的人,請蒼爺三思啊……
蒼炎驀然想起冷亦臨死前告訴他的話,他以為恨能讓一個人產生強大的力量,因為對蒼府的恨,所以他用盡一切心機,算盡一切陰謀,不惜傷害許多無辜的人,當他以為就要大成時,卻赫然發現他什麼也沒得到,甚至失去了原本他所擁有的一切。
這十年來,他究竟在恨些什麼?又做了什麼?
到頭來,他還是身無一物……
「是的!我相信……」
苦兒話還沒說完,闕言非已經大刺刺闖進房裡。「樂兒!親愛的樂兒,原來你在這裡,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樂兒?這是什麼噁心的名字。蒼炎咋了口。「闕言非,她叫苦兒,不叫樂兒,你別亂喊。」
「我管她叫樂兒,你咋呼個什麼勁,別忘了你已經娶妻,我單身未娶,再說你也不想想,在你快要嗚呼歸西的時候,是誰救了你?還大老遠地送你來我的偃月莊養傷?你再想想,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和苦兒,究竟是什麼關係,但起碼苦兒也未有婚約,我跟她親近、親近,又何妨?」
這下流胚子,分明是想占苦兒的便宜,該死的,要不是他全身無法動彈,他一定親手掐死他。
蒼炎氣得牙癢癢,一時之間沒有台詞可回堵他,只好狠狠地瞪著不知死活得闕言非。
「對了,闕公子!你不是有好消息告訴我?」擔心氣氛過於嚴肅,苦兒綻出淺笑。
「是的,能不能請樂兒跟我到屋外?讓我跟你說個仔細,以免打擾蒼公子休憩。」
闕言非以眼角餘光,偷瞄青筋暴凸的蒼炎,努力忍住快讓他憋成內傷的竊笑。
「這樣啊!」苦兒想想,在屋裡談話說不定真會打擾到蒼炎。「好。我跟闕公子出去談。」
「太好了,樂兒,咱們走吧。」
闕言非露出勝利般的得意笑容。
苦兒才剛要踏出房門之際,身後卻倏地傳來蒼炎的吼聲:「苦兒,我餓了,我快餓死了。」
對喔,若他沒有提起,她都忘了她還沒餵他喝粥呢,即使是天塌下來,都沒有比照顧蒼炎更要緊。
「闕公子,我等會兒再出去好嗎?炎還沒用膳呢。」
「樂兒……」
闕言非來不及叫住苦兒,只能落寞地看著她盈盈淺笑的轉身走回床榻前。
該死的混蛋蒼炎,竟然要這一招,沒關係,他還有絕招,不怕沒機會激死他。
苦兒拉著小凳子,坐在床櫥前,端起熱粥吹涼。「炎,抱歉……」
瞥見蒼炎氣得通紅的俊顏,她猛地停住話,忐忑不安地瞅著他。「炎,你在氣我嗎?」
說要照顧他,她卻連他還沒用膳這回事都給忘了,這也難怪他會氣成這樣了。
瞧見她愧疚的嬌頗,蒼炎歎了一口氣。「不是!我沒在氣你,苦兒,呀我的,離闕言非遠一點,我相當瞭解他,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就別管我了,趕快離開偃月莊。」
他並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擔心闕言非會對心思單純的她耍陰險手段,他又全身不能動,萬一真發生什麼事,他要怎麼救她?
「啊!炎……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苦兒驚訝不已。從他對她坦承他的目的後,他未曾給她好臉色過,可現在……他竟然關心起她的安危?
擔心?他這是在擔心她?
「我不過是……我……」
蒼炎猛然回想,他剛說出口的話,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真的不敢相信,他能夠不經思索、如此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還沒思索清楚,苦兒卻先握起他的大掌,摩擦她的頗。「炎,我絕對不會在你有危難的時候拋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拜託闕公子救你,他告訴我,他們闕家歷代都是名醫,他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
「沒錯!樂兒說的沒錯。」闕言非又不識相地溜進房裡。「算了,我就大方一點,公開我新得到的好消息,樂兒,我已經尋到解毒的藥方了。只要再花上一點時間,調出解藥,相信要解蒼炎的毒,並非難事。」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這麼說,炎有救了?」
苦兒驚喜地大叫。
「不過樂兒,你可別忘了!你曾答應過我的事,你說只要我救得了蒼炎,你願意在偃月莊為婢為奴,但我絕對不會讓你當丫環。」
「那……闕公子的意思是?」苦兒不安地回望他。
「我要你當偃月莊的少夫人,簡單來說,就是當我闕某的妻,從我決定救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樂兒。」
闕言非直言坦率地說出他的要求,苦兒卻嚇呆了。
夫人?闕言非要她嫁他?這……
「我……」苦兒猶豫了,難道她又要被迫再次失去蒼炎嗎?
「樂兒,你別急著回答我,等想過再說吧,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闕言非揮開折扇,遮住自己得意的竊笑,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
闕言非一走後,房裡陡然陷入一陣莫名地靜默中。
苦兒將視線轉回蒼炎身上,發現他閉緊雙眸,臉轉向床內側,他的樣子像……不太想再見到她。
她究竟該怎麼辦?
夜深,天寒,苦兒擔心無法照顧自己的蒼炎,會因沒有蓋好被子而受涼,因此每到半夜,她總要親自到他的床榻前看上一回,確定他是否安睡著,她才能安心。
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苦兒端著燭台來到他的床欄邊,隔著燭光,她忘情地注視熟睡的他。
她一直知道他很想站起來,但闕言非說了,除非她答應嫁給他,不然他是不會救他的,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復原的。」她輕喃著,必要時,就算犧牲她的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正欲轉身離去時,忽然有一道力量扯住她的手臂,她驚訝地回眸,赫然發現不知何時,蒼炎已經醒了,而他的手正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
「炎……你的手……」她驚愕地望著他。
他的力道雖然不大,但對一個四肢癱軟無力的人來說,這已經相當驚奇了,顯然,他是出盡了全力,只見他額上佈滿細扦,用力的右手正顫抖著,隨時都可能無法支撐下去。
「苦JL……別嫁他……闕……言非……不是好東西……我寧可……癱一輩子,也不要你犧牲……幸福……來救我,這不……值得……」
蒼炎咬著牙,辛苦地說出他思索一晚的真心話。全身所有的力氣0都集中在右手臂上,因此他說起話來,格外吃力。
即使抓住她手臂的掌心;因出力而滲出手汗,苦兒仍反手緊緊回握他的大掌,淚奪眶而出。
「炎!我怎麼能忍心看你這般痛苦!闕公子已經有解藥了啊,只要你吃了解藥,就能恢復過去的樣子,難道你不想嗎?」她含著淚嘶吼著。
「想……我當然想……」一用力說話,他就得先停下來喘幾口氣。「可我……不要你嫁給他……就算必須用爬的離開這裡,我也要帶你走,就算癱軟一輩子……我亦無怨,就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踏入他的陷阱,苦兒,相信我,他並不是真心喜歡你,他只是要拿你來報復我……」
蒼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睜睜看著闕言非利用他垂危的生命來要挾苦兒,他比誰還要心急,就因為他知道她單純好欺,所以就算拼得一死,這回他也一定要保護她才行。
「闕公子待我極好,他從來沒有迫我什麼事,在我離開蒼府,幾乎要凍死在雪地時,是他救了我,那時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喜歡他?」
蒼炎苦澀地吐出這句話。他怎麼忽略了這個可能,說不定他們早已相戀,他卻以為她是被逼的,還真是呆啊。
可為何他在猜想這個可能時,他的心會如此酸澀、苦悶,甚至還帶著忌妒……
他在忌妒?
每當他聽見闕言非,熱絡地喊苦兒為「樂兒」時,他總氣得想殺人,原采他之所以討厭闕言非,是因為他不喜歡看到他與她熟稔的樣子,而不是單純地討厭他這個人……
「我?為什麼這麼問?」苦兒不解,闕言非對她而言,並沒有特別意義,又何來喜歡?
「算了,當我沒問,這結果是我自找的。
是呀!他又有什麼資格忌妒呢?是他的恨推離了苦兒,走離他的生命,他曾經有機會珍惜她,他卻狠狠地摧毀她,今且必須親眼目睹,她即將成為別人的,他才知道他有多麼忌妒,多麼想搶回她,但對一個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的人,又能做什麼呢?
「炎……」
他是在不捨她嗎?
苦兒的心頭,瞬間塞滿了驚喜的情緒,她撐住淚,緩緩開口道:「有一個女人很傻,她知道帶著缺陷的自己,是不可能有幸福,直到有一天,有一名混著銀色與黑色長髮的男子,走進她的生命,她誰都看不見,只看到他,因為他的銀色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著熠熠光輝,她心裡想,只要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即使他混在人群中,她也可以一下子就認出他……」
說到這裡,苦兒早已哽咽地說不下去。
蒼炎則是咬緊唇,不敢置信他親耳聽見的一切,嘴角慢慢揚起一抹輕笑,替她接話。
可那個男人卻無情地傷害她,踐踏她的愛,還當面嘲笑她的缺陷……
「不!不是這樣的。」苦兒抹掉淚,繼續說道:「那個傻女人如願嫁給她心愛的男人,雖然表面上他一直傷她,但她明白他是在救她,在她最危急的時候,他總會來救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來到她面前,幫助她……」
「沒這回事,我從來沒有救你!我只是在利用你,我是為了你精湛的繡技,才會決定娶你,苦兒,你清醒點,這個名叫蒼炎的男人,始終都在傷害你,他是個冷血混蛋,根本不值得你的同情。」
他厲聲駁斥,他自己做過哪些惡事,他都相當清楚。
「若你真不在乎我的死活,又怎麼會在蒼府時,跑過來救我?若你真像你所說的,住在蒼府裡的都是禽獸,你又怎麼會幫我辨色,你大可不用管我才是,好比現在,你相當確定闕公子來意不善,你要我扔下你,離開這裡,這表示什麼,你還是在乎我的,不是嗎?」
「我只是……只是……」?蒼炎語塞了,他沒有經過思索,就直覺這麼做了。
不想再爭辯下去,苦兒決定以行動證明她的心意,她撲進他的懷中嗚咽著。
「炎,不要趕我走,讓我照顧你,你曾說每個人都有缺陷,現在你遇險了,我又怎麼可能棄你?甚至扔下你不管?」
聽到苦兒的啜泣聲,蒼炎一向冷硬的心也不得不暫時軟化,他眸光放柔,望著懷中嬌小的人兒,他真的還有機會擁有她嗎?
「苦兒聽我說.我已經什麼都沒了,我不再是蒼龍商號的當家,我只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現在又傷成這樣,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你還要跟著我做什麼?」
直到失去了一切,他才發現他是如此渴望她能陪伴在他身旁,她在身邊,總讓他的心靈獲得平靜。
「我不在乎,我喜歡這樣的你,你不用每天處理那些繁雜的商務,我可以時時見到你,陪著你,我喜歡這樣的日子,雖然我的殘疾,一輩子都治不好,但我……會努力不添稱的麻煩,我真的想知道,你還要我嗎?」她怯怯地問。
「比起無法辨色的缺陷,我這四肢癱瘓的殘疾,恐怕才是個大累費,該是我問你,你願意接受一個大包袱嗎?」
他笑著,努力舉起手抹去她的淚痕,他不喜歡看她流淚,他喜歡看著她笑,說來好笑,他這個正常人,竟然比她還不懂得讓自己過得快樂些,他真是愚笨到了極點,才會讓恨蒙蔽他的理智。
「要!我知道包袱裡有寶物,就算包袱再重,我都要使勁把『它』扛走。」
苦兒笑了,甜蜜地偎近他的懷中,貼著他溫暖的胸膛。「炎,讓我來當你的手腳,你來當我的眼睛,好嗎?」
「好,只要你不嫌棄……」
蒼炎閉起雙眼,享受著人兒溫暖的身體貼緊他,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過去他錯得有多離譜。
那些仇恨,對他來說似乎也沒有這麼重要了,蒼炎決定,趁著今夜,將他的秘密一舉道出,他不想再背負仇恨的重擔了。
「我的娘親是個外族歌女,她在鹿鳴城的酒樓賣唱,某天蒼府老爺看上她,摻她帶回蒼府當小妾,隔年,她就順利生下我,我的出生,讓身為元配的張氏相當惶恐,由於她已經夭折兩名男嬰,身邊只剩下一名大我兩歲的女孩兒,因此她格外恨我,也擔心我的存在,會奪去屬於她的一切。可沒想到,她竟狠心利用她的女兒,作為傷害我們母子的凶器,由於我娘的髮色是銀白的,張氏宣稱我娘是外族巫女,才會害她女兒老是生病,甚至連蒼龍商號賠錢,她都一併算在我娘身上。」
「天啊……」苦兒不敢相信,蒼炎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
「最後,張氏的女兒死於意外,她的身上寫滿異族咒語,因此她更一口咬定是我娘害死她女兒,她威脅我娘,如果不承認罪狀,就要殺死我,娘為了保護我,只好認了,娘她就這樣活生生被吊死在我面前,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當我娘可能做錯了事,才會受到這樣的責罰。我成年後,爹將蒼龍商號交給我打理,我為了向他證明,即使是小妾的孩子,依然可以出頭,所以我一肩扛起蒼龍商號,希望能將它轉虧為盈,幾年後,蒼龍商號慢慢有了起色,正當我要向爹炫耀時,卻在無意間聽見張氏同爹說,蒼龍商號千萬不能落人一個外族雜種手上,還說我帶有異族詛咒,會為蒼家帶來不幸。爹竟然同意那個妖婆說的話,還說蒼龍將來都只會屬於真正蒼家人的,我不過是個打雜的,反正多一個人浪費米糧,還不如讓他去做點事,從那時候開始,我對蒼府就只有恨,要不是服侍張氏的丫環看不過去,才偷偷告訴我,我還真被蒙在骨裡,認殺母仇人做爹。」
說起殘忍的往事,蒼炎一滴淚也沒掉,反倒是苦兒哭的稀里嘩啦。
「炎……」她心如刀割,世上真有如此殘忍的爹娘嗎?
「苦兒,你知道嗎?繼承娘親銀色髮絲的我,出生後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連名字爹也吝於給我,他們都叫我白毛,知道我識字後,我替自己起了個名字,單名一個炎字,小時後我希望自己能像一把火,讓大家注意到我,成年後,則希望化身成一團烈焰,焚燬曾經傷害過我們母子的人。」
「不會的!對苦兒來說,炎雖像一把火,卻是能溫暖苦兒的火,在大雪紛飛的北方,只要有炎,苦兒就不覺得冷了。」
她攢緊他,為他的遭遇啜泣。
她一直感覺他是孤獨的,原來他跟她一樣無助,只是她有心愛的爹娘照顧,他卻必須獨自忍受這一切。
「不過,我現在什麼也無法做了,更別提報仇了。」
直到現在,苦兒總算徹底瞭解,蒼炎與蒼府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又如何呢?報了仇,真的就能快活自在嗎?
「炎,你還有我,現在的你並不是一個人,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費力伸出長指,顫抖地抹去她頰上的淚。
「苦兒……過去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對你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摸不清楚!」
她以食指捂他的唇。「炎,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從現在開始好嗎?」
她緩緩低下頭,主動以唇瓣貼住他的,學他深吻的樣子,試著將她的舌,送進他的唇齒間。
蒼炎閉起雙眸,享受可人兒的挑逗,雙拳卻握得死緊,顯然正在用力……他好想、好想用他的手抱她,也好想吻她,甚至想將她糅進他的身體裡。
原來他對她的渴望是真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真切存在著,原以為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時貪鮮,可當他娶了駱霏,被迫和另外一個女人相處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眼中所見到的駱霏,總會自然地幻化成苦兒,她的一顰一笑,竟是如此深刻地烙印他的腦海中。
楠豺別莊、恨情湖、蒼府的下人房,早要是她待過的地方,他總會想起她……其實認真來說,從他在樂府,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知道他只會是個輸家……
尾聲
兩年後
闕言非的計謀究竟成功了沒?很不幸的,答案是沒有。
闕言非恐懼地站在門外,遲遲不敢踏人大廳,就怕會有凶器飛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形勢為何在一夜之間有了大逆轉,他以解藥要挾苦兒,若不嫁他,蒼炎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等死。
明明該是他佔上風,可沒想到隔天,苦兒只告訴他一句,她寧可守著蒼炎一輩子,也不願待在他身邊悔恨過一生。
聽聽,瞧她說的些什麼鬼話!
但他闕言非絕對是愛記仇的小人,他跟蒼炎的粱子,這輩子結深了,幸虧他聰明,總算想出一條計策,這次再整不到他,他闕言非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他改口答應他們,願意給蒼炎解藥,也不會跟他搶苦兒,但惟一的要求是,蒼炎必須留在僵月莊幫他打理生意,他也承認他並不是做生意的料,才會在幾年前,將老爹遺留給他的藥鋪讓蒼炎奪去了,而他做生意的本事,他也確實佩服,因此乾脆將計就計,只要他讓他們闕家藥鋪,成為全國第一,他就無條件放他們離開。
令他意外的是,蒼炎竟然一口氣答應了,而他也照約定給了他解藥,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幫他拿回十多間的藥鋪,也開了好幾間藥鋪分店,闕家藥鋪的生意蒸蒸日上,錢幾乎是整疊、整疊用飛的進來。
雖然心底很害怕,闕言非還是硬著頭皮,推開門——
咻——一本賬簿不偏不倚直接打在他頭上。
「哎呀,疼死我了,蒼炎,拜託你客氣點,我好歹也是你的老闆。」
「這個月營收二十八萬七於八百兩,多了三間鋪子,賬本寫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去看,另外我叫炎,不叫蒼炎。」
從冷亦一刀刺向他開始,蒼炎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他的名字就僅「炎」一個字,他不屬於任何人的,他只是他自己。
「二十八萬?」闕言非開心地摸摸頭,賺錢的好消息讓他忘記疼痛。「炎,你還真厲害,一個月就能入賬這麼多錢,要是我兩個月能賺個一千兩,我就開心死了。」
「闕言非,光憑這一點,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對手。」炎冷嗤一聲,要他幫這種大白癡賺錢,才是侮辱他的腦袋。
「闕公子!你來了啦!我幫你沖了杯春茶。」苦兒淺笑吟吟,端著盤子走進大廳。
『樂兒!你有沒有捏餃子!我好幾天沒吃了,想吃得緊。」闕言非嬉皮笑臉地湊近苦兒身邊。
炎的跟一瞇,迸射出強烈殺意,他迅速站起身,接過苦兒手上的盤子,直接將她拉進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還不怕燙地拿起盤子裡的小茶壺,咕嚕咕嚕灌下肚,不到半晌,春茶全進了他的肚子裡。
他滿足地舔舔唇,惡毒下逐客令:闕言非,春茶我喝完了,你可以滾了。」
「天啊!炎,快張開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燙傷?那茶……」是熱的耶。
苦兒嚇呆了,慌張地檢視他的嘴,有無燙傷。
雖然她知道,闕言非和夫君,始終都處在對立狀態,但也不用老像仇人一樣,都住在同一個屋簷好些時候了,兩人還是老樣子。
「苦兒,別擔心,我沒事。」炎溫柔地望著心愛的人兒,視線一轉到闕言非身上,馬上變為陰冷。「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滾?你再敢喊一句樂兒,下個月我鐵定讓你賠到當褲子。」
闕言非只好摸著鼻子離開,一想到他這個當家,竟讓一個夥計這般大呼小叫,心裡頗不是滋味!又不敢當面和殺氣騰騰的他對打,只好隔著一扇門向他挑釁。
「我說那個姓火名火.的,你敢讓闕家賠錢,你就準備一輩子當闕寒的奴才吧,哼!」罵完了,闕言非通體舒暢,這才甘願離開。
反正他叫炎,上下都是一個火,當然是姓火名火,要比賽罵人,他闕言非也不是省油的燈。
正與苦兒卿卿我我的炎,聽到闕言非的咒罵聲,旋即擰起眉心,臉上淨是被打擾的不快。
「娘子,我們到外頭去,待在闕家太久,身體會生瘡。」他詛咒著。
「嗯!都隨夫君的意思。」她朝他笑了,他已經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妻了呵!
只要站在尋鹿山山頂,往下一望,整個鹿鳴城俱收眼底。
山巔上風大,人秋之際,山上一片枯黃,顯得有些寂寥,兩抹身影就站立在山崖邊,俯裡整個鹿鳴城。
炎拉開披風,將苦兒給納進懷中,以免她受涼,他滿頭銀色的髮絲,在山風的吹拂下,絲絲飛揚,仿若一張銀網,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奪目的光彩。
苦兒看著他,一頭的銀絲,眼眶裡又浮現水氣。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呵,她怎麼也不會忘,那天他服下解藥,身體能夠自由活動後,旋即將一頭發絲全染成銀白色,他說這樣她才能看得到他,他希望他的身影,能永遠停駐在她的眸裡呵!
「苦兒,這兩年來,我已經拿到六成的藥材生意,只要在過幾年,我相信闕家藥鋪就能躍升為全國第一藥鋪,屆時,我們就能離開闕家,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很快的,我們就能有自己的馬場、船隊……」這兩年來,他費盡所有的心思,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闕言非開出的條件,他預定三年內,一定要達到這個目標,要他在繼續看闕言非那張死人臉,他寧可自盡。
「馬場?這怎麼可能?」苦兒一臉驚訝。他們根本沒有閒錢可以存,又哪能買自己的馬場呢?
「為什麼不可能?不妨告訴你,我已經在秋波湖畔蓋了一座別莊,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能搬過去住了。」
這兩年來,他歷經失去所有,又再次嘗到擁有一切的快樂。
雖然他將一手打造的蒼龍商號交給蒼書行,但他終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不到一年的時間,蒼龍的產業近乎讓他敗光了,而他一方面幫闕言非做生意,一方面也私底下攢了一些錢,竟也逐步買回原屬於蒼龍的產業。
連他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擁有的資產,雖然沒有比過去的多,但過得卻比以前豐足許多。
「嗯,好,我喜歡那裡。」
「對了,炎,今天我到街市去,看到一個很像蒼夫人的女瘋子,在街上大吼大叫耶,她一直喊著她沒有殺死寶兒,真不知道她說什麼,後來我看到蒼府的家丁,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拉回府裡,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呢。」
「別管他們,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是呀!」她甜蜜地偎進他懷中。
寶兒就是張氏的女兒,她總算嘗到報應了,是嗎?前些日子還聽說,蒼書行那個風流鬼,暴斃死在花娘床上,現下蒼府可說是一盤散沙了,或許冥冥之中,老天爺已經為他報了仇,那他還有什麼好怨的呢?
他現在只希望,能永遠陪停在最心愛的人兒身邊。
「苦兒,戴著它好嗎?」他突然從袖口拿出一枚碧綠色澤的玉石。
「它……」看它的形狀,不就是之前他送她的定情玉石嗎?
「慶幸有它,我才能幸運地娶到你,所以它已經成為我的護身符,現在我希望能將它送給我最心愛的娘子。」
她咬著唇,撐住淚。「炎……可不可以……告訴我,它的顏色?」她興奮地顫抖著。
「它跟我們之間的愛,是一樣的顏色。」
簡言之,她希望它是什麼顏色,它就是什麼顏色。
明白他的用心,苦兒還是阻止不了奔騰的淚水,她欣喜地緊緊摟住他。
「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他同樣摟緊她纖細的身子,以熱物回應她的深情。「苦兒,嫁給我,讓我一輩子守著你。」
這一次,他是真心真意,想娶她為妻,永不反悔。
而她,也許下此生相依相守的誓言,至死不渝呵……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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