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7-5-12
- 最後登錄
- 2025-6-1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50050
- 閱讀權限
- 250
- 文章
- 367196
- 相冊
- 1
- 日誌
- 8
    
狀態︰
離線
|
路齊多爾這時已克制住自己。老人把頭探出窗外,下面傳來十分熟悉的聲音:「老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快從您的歷史畫廊裡下來吧!停止您的齋戒吧!如果我們的朋友什麼都知道了,那您就幫我安慰安慰他吧。我騎路齊多爾的馬太不經心,馬蹄鐵掉了一個,我只好把它留在那邊了。他會說什麼呢?我這個人真蠢,盡干蠢事。」
「您上來吧!」老人說,然後轉過身對室內的路齊多爾說:「喂,您想說點什麼?」路齊多爾沒有吭聲,那個任性的少爺走了進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長時間,最後決定立刻派馬伕去解決馬的問題。兩個年輕人告別老人,趕快往家裡跑。被拉回來,路齊多爾並不是完全不願意。事情總還是會有做的,至少在這高牆之內有他唯一傾心的對象。在絕望的境地,總是身不由己的,只要有人出主意,甚至強迫做點事情,都會感到輕鬆一些。儘管如此,路齊多爾回到房間後,還是有種奇特的感覺,好像一個人剛離開旅店房間,就車軸斷裂,不得不返回似的。
快活的小少爺立即動手解背包,把裡邊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把便於攜帶的節日服裝堆在一起;然後,他讓路齊多爾穿上鞋襪,幫他梳理蓬亂不堪的褐色發卷,把他打扮得煥然一新。然後,他要他後退幾步,從頭到腳打量我們的朋友和在他幫助下完成的梳妝打扮,說:「小朋友,你簡直像一個故意招惹漂亮女孩子的人,就是去會未婚妻也綽綽有餘。再等一小會兒!你會看見,到時候,我也善於炫耀自己。我是從軍官們那兒學來的,女孩子老是斜著眼睛瞧他們;我已經有了軍官姿態,所以現在她們對我也要看個沒完。還有一個女孩子說過,我對她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你會看到,在人們觀望、驚歎和注意力集中時,一般會突然出現一些奇特的神情,儘管它不持久,但為它消磨一點時間還是值得的。
「朋友,現在您就跟我來,幫我去體驗一下這種生活!等您看見我一點一點地顯出我的本色時,您就不會否認這個輕浮的孩子既有理智又有才幹了。」
他拉著朋友穿過古老城堡裡那又長又寬的甬道朝前走。
「我在那,」他說,「我在那最後邊住過。不瞞您說,我寧可一個人孤單地呆著,因為跟別人相處實在太難。」
他們經過文書室時,一個僕人立即走出來,給他們送來一套祖先留下的又大又黑,完好無損的文具,紙張也沒有忘記。
「我知道,他們又要在紙上亂塗什麼了,」小少爺說,「到那邊去吧,把鑰匙給我!您到裡邊瞧瞧,路齊多爾!我去穿衣服,這兒會使您很開心的。一個法律顧問是不會像馬廄的常客那樣討厭這種地方的。」他隨手把路齊多爾推進了審判廳。
年輕人馬上覺得到了一個自己十分熟悉的愜意的環境裡。他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他懷著強烈的事業心,坐在這樣的桌子旁邊練習聽和寫。不難看出,這原來是為改變宗教信仰的人修建的、供奉特密斯女神的、古老而莊嚴的家庭禮拜堂。在文件櫃裡,他發現了他熟知的文件和備忘錄。以前他在京都曾管過這類事情。偶然打開一個檔案櫃,一份他親自謄寫的通告落到了他的手裡;他所起草的通告則保存在另一個檔案櫃裡。寫滿字的紙張、公章和首席法官的簽字,所有這一切都使他回憶起他那孜孜不倦鑽研法律的青年時代。他環顧四周,發現那把當初決定供他使用的行政長官的坐椅。他想到,現在他竟敢蔑視這個美好位置,不怕得罪值得尊敬的人,他心裡真是加倍痛苦,而璐琴德的形象也彷彿離他更遠了。
他很想到戶外去,但發覺被禁閉了。那位奇特的朋友,不知是輕率,還是想開玩笑,竟把他反鎖在屋裡。好在我們的朋友被痛苦拘禁的時間不長,那位朋友又回來了,請他原諒,甚至以罕見的裝束逗得他笑個不停。他的服裝顏色和式樣都很別緻,透露著自然美。我們喜歡這種美,就像我們看到文身的印度人不得不報之掌聲一樣。「今天,」他大聲說,「要把我們往日的枯燥煩悶一掃而光,來了好些朋友,都是些好朋友,活潑的朋友,有漂亮的姑娘,也有令人喜愛的淘氣的女孩子,另外就是我的父親,您說希奇不希奇,還有您的父親。
現在就像過節一樣,吃早飯時,大家都聚集在大廳裡。」
路齊多爾好像在透過濃濃的迷霧觀察世界,所有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客人的形象在他眼中彷彿都是幽靈;多虧意志堅強和心地純潔,他才沒有失去自制力,幾秒鐘後,他又感到自己勝過所有的人。他邁開堅定的步伐,緊緊跟著匆匆走在前面的好友,決心靜候,一切任其自然,決心找出產生這一切的原因。
然而,剛跨進大廳門檻,他便驚呆了。他看到,在窗前那個很大的半圓形圈子裡,他的父親正坐在行政長官的身邊,兩人都穿著節日盛裝。他以模糊的視線一個個地觀察那兩姊妹、安東尼以及其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客人。他搖搖晃晃地走近父親,父親極為和藹可親,但多少有點拘束,不能不說有點妨礙談話時的相互信任。路齊多爾站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恨不得馬上為自己找到合適位置,本想坐在璐琴德身邊,但尤麗婭很大方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為他騰出一個座位,他只好朝她走去,安東尼一直留在璐琴德身邊。
在這關鍵時刻,路齊多爾又一次感到自己是律師,憑借所掌握的全面的法律知識,為了證實精神力量而重複著下面的格言:「既然我們應該像處理自己事情一樣處理陌生人所委託的事,為什麼不可以按照這個精神處理我們自己的事呢?」由於在訴訟報告方面受到過良好訓練,他想說的話很快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客人構成了一個平展的半圓形,好像把他圍在裡面。對於自己要說的話他已成竹在胸,就是不知道怎樣開頭。他發現桌子上的一角放著一個大墨水瓶,旁邊坐著一個記錄員;行政長官做了一個準備說話的動作。路齊多爾想搶先發言,但在這一霎時間,尤麗婭按住了他的手。路齊多爾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知道生米煮成了熟飯,一切都完了。
現在用不著再顧及整個生活環境、家庭關係、社會習俗和禮節了;他兩眼直視前方,從尤麗婭手心抽出手來,急速衝出了大門,他的動作太快,在場的人沒有注意他的出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突然到外面的。
強烈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向前走著,躲避著別人的目光,一直走到花園高處的大廳。一到門口,他的雙膝就不聽使喚了,他衝進去,絕望地一頭栽倒在大鏡子下的沙發上。在這些道德高尚的上流人士當中,唯獨他心潮起伏,慌亂不安。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展開了搏鬥,這正是難以忍受的可怕時刻。
他這樣躺了一陣子,臉緊緊貼著坐墊,璐琴德的手昨天就是放在這個坐墊上的。他完全陷入了痛苦之中,根本沒有聽見走近來的腳步聲,只感到什麼東西觸了他一下。他霍然坐起,看見璐琴德正站在他身邊。
他猜想她是別人打發來叫他回去的,她的使命無非是以姐姐般的柔情蜜語勸他回到聚會上去,接受違心的命運。想到這裡,他高聲說:「您不該受他們派遣來,璐琴德,因為正是您把我從那兒趕出來的,我不回去!如果您還有一點同情心,就給我一個機會,為我創造一個逃跑的機會和條件。為了向您證明您是無法把我拉回去的,我給您一把鑰匙,讓您打開我的心靈,看看我這樣行事的秘密原因;您也好,別人也好,肯定都以為我是精神錯亂。請您聽聽我的誓言吧,這誓言我早在心中暗暗發過,現在要原原本本地大聲說出來:我只願意跟您一起生活,跟您共度青春,共享年華,我永遠以忠誠的愛慕之心與您白頭借老。我是個最不幸的人,就是離開您了,但我現在的誓言就像在聖壇前發出的誓言一樣,是堅不可摧的。」
儘管璐琴德緊挨著站在他前面,他還是做了一個要溜走的動作,但她溫柔地把他摟到了懷裡。「您要做什麼!」他大聲說。「路齊多爾!」她喊道,「不要把自己想像得這麼可憐!您是我的,我是您的;我現在擁抱著您,您不要遲疑了,也擁抱我吧。您父親對一切都表示滿意了,安東尼娶我妹妹。」他驚訝地推推她,向後縮縮身子。「這是真的?」璐琴德微笑著點頭。他從她的雙臂裡脫出身來。「讓我再遠遠地看看,離我這麼近的對我這麼親密的究竟是誰。」他抓起她的雙手,兩隻眼睛對著兩隻眼睛,「璐琴德,您是我的?」「那還用說,」她答道,最誠實的眼睛裡含著最甜蜜的淚水。他把璐琴德摟在懷裡,把頭倒在她的頭後面,就像一個水上遇難者緊靠岸邊懸崖一樣;大地依然在他腳下震顫。再睜開眼睛時,他驚訝的目光落在那面大鏡子裡,他看到她在自己懷裡,自己也被她摟抱著。他垂下眼睛,又朝鏡子裡看了一眼。這種感覺終生難忘。他在鏡中也看到湖光山色,這些景色昨天還是那麼可惡,那麼不祥,現在它比任何時候都秀麗,比任何時候都宜人。他們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在這樣的背景下,緊緊擁抱著!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
「我們並不孤立。」璐琴德說。他還沒有完全從驚訝中擺脫出來,就看見來了很多花團錦簇的女孩和男孩,手捧花環堵住了大門。「一切完全變了樣,」璐琴德大聲說,「你瞧,安排得多麼好,多麼熱鬧!」遠處傳來歡快的進行曲,一大群人從寬廣的街道興高采烈地走過來。他猶豫不決,不敢迎上前去,好像沒有璐琴德拉著他的手,他的雙腳就不聽使喚似地;現在,璐琴德站在他身旁,他們等待著與親友重新會面的莊嚴時刻,準備對家人的寬恕表示感謝。
但任性的諸神做出另外的決定:從對面傳來的喜氣洋洋的郵車號角聲,突然打亂了全盤莊重的安排。「誰來了?」璐琴德問。路齊多爾見來的是一個陌生人,不禁打了個寒噤,那輛馬車好像也從未見過。那是一輛新的,簡直可以說是嶄新的雙座輕便旅行馬車!馬車一直駛到大廳門口,但並沒有人從車裡出來;車是空的,一個男孩爬進車裡熟練地用手擰了幾下,把車篷推了回去,在所有走過來的客人眼裡,這低矮的篷車真是一個良好的愉快的兜風工具。安東尼搶在擁擠過來的人群前頭,把尤麗婭領到車邊。「您來試試,」他說,「看這輛小馬車合不合您的心意,您將跟我一起坐這輛車沿最好的道路周遊世界;我不會把您帶到別的道路上去,必要時,我們會同心協力想辦法。翻山時我們騎馬,人家把車運過去。」
「您真太好了!」尤麗婭說。那男孩走過來,以魔術師的手法向他們展示這輛車的種種舒適輕便的優點。
「在地上我不能感謝您。」尤麗婭提高聲音說,「只有從這小小的、運動的天空,從您把我托進去的雲層裡,我才能向您表示衷心的謝意。」說話間,她已經跳上車,從車裡朝他親暱地瞥了一眼,用手給了他一個飛吻。「您現在別進來,我要請另一個人陪我試車,他還要經受一次考驗。」她喊了一聲路齊多爾;路齊多爾正在跟父親和未來的岳父面面相觀,無聲地進行交談,自然樂意被叫進這輛輕便馬車,因為他迫切需要離開片刻時間,稍微散散心。他坐在她身邊,她高聲告訴馬伕怎麼走。他們向遠方飛馳,淹沒在揚起的塵土裡,從觀望者們的視野裡消失。
尤麗婭把身子往角落裡挪了挪,坐得穩一些,舒服一些。
「請您背靠那個角落,姐夫先生,這樣咱們才能舒服地看著對方的眼睛。」
路齊多爾:「您看得出我的迷惘,我的狼狽相。我還是覺得好像在夢中,請您幫我脫離夢境吧。」
尤麗婭:「您看看那些可愛的農民,他們是那麼親熱地向我們致意。您在這兒恐怕還沒有到過山村。那裡,所有人都富裕,大家對我都很友好。也沒有一個特別富的人,因為沒有人發善心,為他們做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我們行駛的這條平坦的路,是我父親出錢修的,這個莊園也是他捐助建成的。」
路齊多爾:「這個我相信,也同意。但這些話怎麼能消除我內心的混亂?」
尤麗婭:「不要急嘛。我想讓您看一看世界的富饒和壯麗。現在我們在山上!與高山相比,這片平地顯得多麼開闊!所有村莊都非常感謝父親,當然也感謝母親和女兒們。那後面的小鎮才是地界。」
路齊多爾:「我發現您的脾氣很怪。您好像偏偏不說您想說的話。」
尤麗婭:「您朝左下邊看,那兒的一切都那麼美!高大菩提樹旁邊的教堂、村後楊樹下面的鄉公所。還有我們前面的花園和那個公園。」
車伕更起勁地趕著馬車。
尤麗婭:「山上的那個大廳,您是熟悉的。從這兒望過去,從那兒望過來,風景一樣美。我們就在這棵樹下停車;現在我們的形象恰好反映在上面的那面大鏡子裡,他們在那裡可以清楚地看見我們,我們自己卻不能看清自己。往前走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不久前有那麼一對男女就是在那兒清清楚楚地反映在那面大鏡子裡,雙方對他們的親密關係都感到很滿意哩。」
路齊多爾惆悵滿懷,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他們默默地乘車行駛了一程。車速很快。「從這兒開始,」尤麗婭說,「就是難走的路了,但願您什麼時候也在這兒做件好事。下山前您再朝下邊看看:媽媽的那棵山毛櫸的枝頭比所有的樹都高。你把車向前趕,」接著她對車伕說,「趕過這條難走的路。我們徒步抄小路穿過山谷,我們會比你先到那邊的。」下車時,她提高嗓門說:「您可得承認,那個永遠流浪的猶太人,那個永不停息的安東尼·賴澤爾,也懂得為自己和同伴安排舒舒服服的遠遊,這是一輛挺漂亮挺舒適的車子。」
她已經沿山坡跑了下去;路齊多爾心事重重地尾隨於後,發現她坐在一個完好的長凳上,那是以前璐琴德坐過的。尤麗婭請他坐在自己身旁。
尤麗婭:「現在我們坐在這裡,彼此毫不相干。本來就該這樣。小水銀珠與您根本不相配。您不能愛這樣一個造物,您覺得它可恨。」
路齊多爾越來越驚訝。
尤麗婭:「您愛的當然是璐琴德!她是十全十美的典型,可愛的妹妹自然要是被宰掉的了!我看得出,您已經忍不住要問,是誰跟我們講得這麼詳細。」路齊多爾:「背後肯定有告密者。」
尤麗婭:「說得對!一個告密者已經牽涉進去了。」
路齊多爾:「請說出他的名字。」
尤麗婭:「這個人馬上就會被揭露出來,他就是您自己!您有一個習慣,我說不清是好是壞,就是您總喜歡自言自語;我願意以全家人的名義向您承認,我們輪番偷聽過您的話。」
路齊多爾(跳了起來):「竟然用這種方式讓外來人上圈套,原來你們就是這樣慇勤好客!」
尤麗婭:「決不是圈套。我們原來並沒有想到要竊聽您和任何別的客人的話。您知道,您的床是放在牆拐角,隔壁牆也是一個拐角,通常用來當儲藏室。幾天以前,我們讓我們的老人到那兒過夜,因為他的隱居室太偏僻,我們對他不放心。頭一天晚上,您就在那篇情緒激昂的獨白中說了些蠢話,老人第二天早晨就把獨白的內容詳細地講給我們聽了。」
路齊多爾不想打斷她的話,拔腿就走。
尤麗婭(站起來跟著他):「解釋這些,對我們又有什麼用!不瞞您說,即使當初您不討厭我,等待我的命運也會根本不合我的心意。做行政官員的夫人,多麼可怕!嫁給一個剛直不阿、精明強幹的官員,這個官員本應為人們主持公道,可是他在公正的法律面前卻不能主持公道,無論對上層還是對下層。最糟糕的是,對他自己也做不到這點!我知道,由於父親的正直廉潔和堅忍不拔,我母親不知受了多少磨難。後來,可惜是在母親逝世之後,他的性情才變溫和些,好像是找到了人情味,跟它和解了,而此前他一直是徒勞地跟它鬥爭的。」
路齊多爾(停住腳步,對所發生的怪事很不滿意,對這種輕率態度很氣憤):「這種玩笑開一個晚上還說得過去,但不管白天黑夜都這樣不光彩地愚弄一個落落大方的客人,就是不可饒恕的了。」
尤麗婭:「我們大家都有過錯,我們大家都偷聽過您的獨白,但要懲罰的只應是我一個人。」
路齊多爾:「所有人都偷聽過!那就更不可饒恕了!你們夜裡施詭計捉弄我,既然自己也覺得羞愧,覺得不能容忍,那麼白天你們看著我,怎麼還拿我開心呢?我現在看清了,你們白天的活動是預謀,是為了更牢靠地把我掌握在你們手中。這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家庭!您父親的公正的愛,跑到哪裡去了?還有璐琴德!」
尤麗婭:「還有璐琴德!這是什麼口氣!您不就是想說,您的痛苦是她造成的嗎?您把璐琴德想得太壞了,把她降到我們大家這個水平上了。」
路齊多爾:「我對璐琴德很不理解。」
尤麗婭:「您是想說,這樣一個純潔高尚的靈魂,這樣一個安穩溫順的少女,這樣一個女性的模範,良知和善意的化身,也與一群輕浮的人,一個愛惡作劇的妹妹、一個沒有教養的弟弟,還有一些神秘莫測的人物串通一氣,這是不可理解的。」
路齊多爾:「是的,這是不可理解的。」
尤麗婭:「原來您正是這個意思!跟我們大家一樣,璐琴德也牽連進去了。如果您能看到她很惶惑,注意到她幾乎忍不住想把一切告訴您,您就應該成倍地愛她,不是一切愛情本身都具有十倍百倍力量。我可以向您肯定地說,我們大家後來也都對這個玩笑感到厭煩了。」
路齊多爾:「你們為什麼不結束這場鬧劇呢?」
尤麗婭:「這個我現在可以向您解釋。父親得知您的第一次獨白後,很快看出所有的孩子都不反對姐妹掉換,馬上下決心找您父親。這件事太重要了,他很擔心。只有父親才懂得父親應有的尊嚴。『他應該盡早知道這一切,』我父親說,『我不希望他在我們取得一致意見以後一氣之下勉強同意。我非常瞭解他,知道他一旦有了什麼看法、愛好和打算,就很難改變,所以我很擔憂。他習慣於把他的地圖、城市景觀圖與尤麗婭聯繫在一起,只要有一天這對年輕人在這兒定居,不再輕易遷移,他就打算把他的地圖集都放到這兒來,他本人也打算在我們這兒度假。總之,他是一個很善良很快活的人。他應該盡早知道,老天是多麼捉弄我們啊,簡直一切都不可思議,一切都沒有定准。』接著他嚴肅地囑咐我們好好觀察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留住你。為什麼父親遲遲不歸,您知道他費了多少口舌,多少心血,堅持不懈地說服您父親,才得到您父親的同意。您還是聽他自己說吧。不說了,事情已經定下來,璐琴德已經給了你。」
路齊多爾和尤麗婭離開第一個歇腳點,慢慢地向前走,時而停一小會兒,邊走邊談。他們越過牧場,登上高地,走上另一條修築得很好的路。馬車也很快趕到了。尤麗婭突然指給她的同伴看一幅奇異景象:弟弟引以自豪的全部體育器械,都在熱鬧地活動著,轉輪正把很多人拋上拋下,鞦韆蕩來蕩去,每根爬桿都有人爬,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勇敢的人飛躍在無數觀看者的頭上!所有這一切都是少爺安排的,無非是讓客人茶餘飯後盡情地娛樂。「你趕車讓我們穿過下面那個村子。」尤麗婭大聲說,「那兒的人很喜歡我,現在讓他們看看我的情況是多麼好。」
村子裡空空蕩蕩,年輕人都跑到遊樂場去了,只有老頭老太太被郵車的號角聲召喚到窗前和門外,所有人都向他們鞠躬致意,為他們祈禱祝福,說:「真是天生的一對!」
尤麗婭:「這是對您的稱讚!歸根結底,我們倆還是很般配的,您現在反悔還不晚。」
路齊多爾:「但是現在,親愛的姨妹……」
尤麗婭:「說的倒是好聽,現在您擺脫了我,就說『親愛的』了!」
路齊多爾:「最後一句話!您現在肩負重任。既然您已經瞭解,而且體察到了我的難處,您為什麼不跟我握握手呢?我有生以來還沒有被人這麼不友善地捉弄過。」
尤麗婭:「謝天謝地!您已經悔罪了,現在可以饒恕了。我不願意嫁給您,這是真的,但您壓根兒就不想娶我,這是任何女孩子都不能饒恕的。這一回握手,只是為了逗逗樂,您要記住這一層!我承認,我不是鄭重其事,僅僅是開個玩笑罷了。只有我原諒了您,我才能寬恕我自己。現在,大家都得到了寬恕,把一切都忘記吧!給您,我的手就在這兒!」
他們緊緊握手,表示言歸於好。尤麗婭說:「瞧,我們回來了,回到了我們的花園!我很快就要動身去周遊世界,以後還要回來,我們後會有期。」
他們回到山頂那間大廳前,看來大廳已經沒有人了;大家不滿地看到午飯一再推遲,就到外面散步去了。但安東尼和璐琴德從裡面走了出來。尤麗婭從車上跳下來,奔向她的朋友,懷著感激之情跟他熱烈擁抱,高興得流出了眼淚。這位高貴的旅行家臉一下子紅了,他的表情也變開朗了,眼裡閃爍著淚花,坦蕩無遺地表現了一個青年的美好嚴肅的品質。
兩對情侶去尋親友,他們此時的心情,即使在最美的夢境中也沒有遇到過。
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