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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茵]琥珀戲玲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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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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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5: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琥珀戲玲瓏 作者:唐茵

為什麼他對她會有一種特別想親近的好感?
是因她那股清秀雅致的氣韻?
抑或是她對他的態度始終淡漠冷然,
甚至有抹不易察覺的厭惡,激起了他的好奇?
幸好老天爺幫了他一個大忙,讓他救起意外落水的她,
並強勢將她帶回家裡照顧。
怪的是,與她的親近相處竟是那般理所當然且自在,
完全無陌生感。
這令他不得不懷疑——她和他是不是曾在一起生活過?
是在他那無端沒了記憶的三個月期間?
更驚人的發現是——她脖頸上戴著他的所有物!
也就是說,她和他「一定」有某種牽連,
可她卻裝作不認識他,是為了……
是了,現下他家中有一名自稱救了他、
並與他有婚約的未婚妻。
只不過,他根本不曾在意、也不曾承認自己有這個未婚妻。
至於她,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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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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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看到了沒?這是珠玉閣新出來的耳墜,花形造型,中間是用珍珠鑲嵌,花瓣則是用碎彩石鑲成的,在光線照射下,更顯光彩奪目。」

  「還有我頭上的金步搖,瞧瞧那垂掛的紅玉石珠串,多耀眼啊!」

  「再瞧瞧我脖子上的翠玉珠練,每顆翠玉圓潤光澤,十分美麗。」

  「看看我手上的香囊,上頭的蓮花繡工了得,瞧這針腳細密,配色清雅,栩栩如生,令人愛不釋手。」

  「真是羨慕裴家三位小姐,各個手藝都這麼好,也難怪珠玉閣的生意會這麼好了。」

  話說這珠玉閣在這青龍城內,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裡頭賣的不論是耳墜、玉簪、步搖、錦荷、香囊、墜飾、珠練、綬環、玉鐲,或是翡翠玉觀音、翠玉貔貅、玉扳指、指環、各式陶藝、交趾陶……等,商品琳琅滿目,不論是把玩、收藏或是佩帶的都有。

  在這聖曆王朝內,眾家姑娘們皆以身上能佩戴一件珠玉閣的飾品為榮,且這已成為一種趨勢。

  「珠玉閣生意會那麼好,除了裴家三位小姐的手藝出眾之外,最重要的當然是……」話說到一半,朝身旁的三位姊妹們曖昧地眨眼。

  「當然是因為裴少爺了。人長得俊逸,風流倜儻,總是笑臉迎人。我一看到他的笑容,魂都快被他勾走了呢。」

  其中一人一點也不害臊地笑得花枝亂顫。

  四人邊走邊說,笑聲隨風飄逝,直到四人走遠後,月洞門後這才走出兩個人來。

  「大小姐……」明珠憂心地看著身旁不發一語、沉默的主子。可憐大小姐自個兒省吃儉用,其他四位小姐卻這麼揮霍度日。要知道,珠玉閣的每件首飾或是玉器,各個都價值不菲,可不是尋常人家買得起的。

  「看來,我給她們每月的花用太多了,才會讓她們常去光顧珠玉閣。」曲玲瓏秀雅的臉上微現慍色,耳邊還聽得見四個妹妹的愉快笑聲,心中已有了主意。

  「大小姐,我們也該走了。」明珠提醒一臉不悅的主子。

  「走吧。」

  兩人往偏僻的後院走去,一路上避開幾名僕人,來到後門,確定無人注意到兩人的行蹤,這才悄然從後院離開。

  兩人來到青龍城大街上,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兩旁商家林立,茶樓飯館的生意熱鬧得很,而珠玉閣就位於正中央絕佳的地理位置上。

  曲玲瓏先走進位於珠玉閣正對面的茶樓裡等候,看著明珠手緊抱包袱,一個人走進珠玉閣。在等待的時間裡,曲玲瓏叫了一壺龍井,一面啜飲著,雙眸則直盯著對街的珠玉閣。

  當她瞧見一名身著白袍錦緞、豐神俊朗、腰間束了鑲玉的腰帶、腰帶上還繫了個綬環、正笑得一臉桃花的修長男子時,也看到了他面前的兩名姑娘因他而羞紅了雙頰。

  就是這張笑臉會勾魂?

  這個男人正是珠玉閣的活招牌––裴琥珀。

  據說他的笑容至今無往不利,當然,他獨到的眼光,以及令人癡迷的笑容底下的流利口才,也是不容小覷。

  曲玲瓏愈看他的笑容愈是覺得……十分礙眼。這個男人倒是十分適合「賣笑」。

  「這條水晶做成的項練,不論是形狀,或是做工、質地,皆屬上品,戴在葉姑娘脖頸上,就更顯得光彩耀人了,看來應該不會有人比葉姑娘適合這條水晶項練。」裴琥珀笑對面前一臉嬌羞的姑娘,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遊說著。

  在他不經意抬眸瞥向對街茶樓時,卻對上了一雙冷淡的雙眸,唇角不覺有趣地勾起。

  他沒看錯吧?一向深受女人喜愛的他,竟會從一名相貌秀雅、並無特別姿容的姑娘眼裡看到一絲……厭惡?

  沒錯!此刻她不只雙眸裡,就連小臉上,也明白寫著「厭惡」這兩個字,令他無法不好奇自己是否曾得罪過她。

  「裴少爺,我就要這條水晶項練,勞煩你幫我包起來。」葉姑娘羞澀地輕喚,喚回出神的他。

  「好的。葉姑娘還請先喝杯熱茶稍待。」裴琥珀俊臉上的笑容放大,黑眸再次掃向對街,果然看到那名姑娘眸中的鄙夷,令他深感有趣地加深笑容。

  「裴少爺,這條水晶項練要多少銀兩?」一旁的丫鬟好奇地問。

  「妳放心,葉姑娘是常客,我已給了折扣,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兩。」裴琥珀笑著對葉姑娘身旁的丫鬟說。

  什麼?!三……三十兩?!

  丫鬟瞠目結舌直瞪著他的俊臉,想她一個月的月俸也不過是三兩,這一條水晶項練竟要三十兩,還真是貴得離譜。也難怪珠玉閣的首飾雖然件件稀奇獨特,非屬凡品,絕不是普通人買得起的。

  葉姑娘倒也不囉嗦,直接從錦荷裡掏出三十兩來遞給他。裴琥珀收了銀兩,轉身交代僕人小心地將水晶項練裝進用黑檀木做成的高雅木盒裡,木盒上頭刻繪著一枝清雅的梅花,更襯托出木盒裡頭的物品價值非凡。

  裴琥珀親手將木盒交到等待的葉姑娘手裡;葉姑娘收下後,依依不捨地再看了那張俊逸笑臉一眼,這才在丫鬟的催促下離開。

  裴琥珀見此刻店裡的客人不多,心血來潮地決定親自會一會對街茶樓裡的姑娘。不是他自誇,他一向深受女人––不論老少––的歡迎,今日竟會從一個姑娘臉上看到對他的嫌惡,為了自個兒的自尊,就值得他會一會那位姑娘了。

  曲玲瓏望著大步從對街走來、一身自信風采的男人。在他朝茶樓走來時含笑的黑眸直鎖住她時,她心底頓時明白,這個男人是衝著她來的。只是,為何呢?

  「姑娘在等人嗎?」裴琥珀來到她面前,不待她回應,逕自在她對面長椅上落坐。

  精銳的黑眸仔細打量眼前的姑娘––清秀有餘,美麗不足;此時那一雙沉靜如水的雙眸正直勾勾地注視著他,一點也沒有姑娘家見著他時會有的羞怯。黑眸底掠過一抹異光,更在發現她身上從頭到腳竟找不到一件屬於珠玉閣的佩飾後,俊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裴少爺放下生意不顧,來這裡與小女子閒聊,似乎不妥?」言下之意就是他打擾到她了,識相的話就快滾。

  她明顯的逐客之意,讓頭一次碰著軟釘子的裴琥珀俊臉上笑容顯得莫測高深。

  「敢問姑娘,裴某是否曾得罪過姑娘?」

  秀眉微揚,瞧了眼對面始終含笑的俊臉,納悶他有此一問。「沒有。」

  「那就奇怪了。為何裴某會在姑娘眼中看見明顯的厭惡?不得不讓裴某懷疑是否曾在無意中得罪過姑娘。」裴琥珀注意到她眼波流轉間,透著一股獨特的韻味,讓她清秀的小臉變得更耐人尋味。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桃花的。」曲玲瓏低頭啜飲了口茶,清冷的嗓音裡透著一絲不耐。

  桃花?

  裴琥珀一愣,細細咀嚼她話中之意,半晌後,這才恍然大悟,暢快地大笑出聲。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頭一次遇上這麼有趣的姑娘。深邃的黑眸中多了些深意。

  「可否請問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不便相告。」曲玲瓏直接拒絕,目光望向對街從珠玉閣走出來的人影,雙眸一亮。

  裴琥珀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瞧見從自家店裡走出的一名小姑娘,正往茶樓走來,黑眸底多了一抹深思。

  「大小姐……」明珠走進茶樓,開心地朝自家主子走去,在看清坐在大小姐對面的裴琥珀後,驚喜地小臉一紅,尤其在面對他含笑的俊臉時,更是羞澀得低下小臉。「裴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走吧,裴少爺認錯人了。」曲玲瓏在桌上放下十文錢,起身拉著呆愣住的明珠,兩人匆忙離開。

  裴琥珀在兩人離去後,黑眸底有抹狐疑,跟著起身正欲離開。

  「裴少爺認識曲大小姐嗎?」小二哥走了過來,拿起銀子清理桌面,隨口問了句。

  「曲大小姐?」看來這位小二哥認識那位姑娘。

  「是啊!就是住在城東的曲府大小姐,名喚曲玲瓏,她底下還有四個妹妹。聽說現在曲府真正當家的就是曲大小姐,曲老爺根本就不管事,每天流連青樓飲酒作樂。可憐這個曲大小姐,年紀輕輕就得扛起這一大家子的重擔。」小二哥愈說愈小聲,最後幾句還是湊在裴琥珀耳旁說的。

  聽小二哥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些印象,曲府的四位小姐確是珠玉閣的常客。四位小姐和她們的大姊感覺上相差甚大,論姿色,四位小姐容貌皆勝過她們的大姊;但若論氣質內涵,當然是曲玲瓏較勝一籌,也令人玩味。

  不得不承認,曲玲瓏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這可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女子有這種特殊感覺,甚且這名女子並無絕色姿容,卻令他印象如此深刻。

  ***

  珠玉閣位於青龍城大街正中央,店內十分寬敞明亮,一走進來,擺在最外頭的就是姑娘家最愛的首飾,有耳墜、金簪、玉釵、金步搖、梳篦、銀梳、玉鐲、玉珮、玉環、香囊、水晶……等;中間則擺放供人收藏賞玩的白玉觀音、木雕、如意貔貅、各式陶藝……

  當然,賣得最好的就是由裴家三位小姐親手做的香囊、耳墜、手練及各式珠串了。

  此刻,裴琥珀站在一幅「猛虎出山」的刻畫前,欣賞著那每一筆俐落細膩的刻工,將老虎的神韻刻畫得栩栩如生。「香香,這一福刻畫是打哪來的?」

  「少爺,是一位小姑娘拿來寄賣的。」香香招呼完客人,笑得一臉燦爛的來到她最仰慕的少爺身旁。

  少爺不僅僅是青龍城最受女人歡迎的人,而且還是不論老少;他對人始終笑口常開、風趣健談,就連待她們這些下人也是客氣有禮,難怪在裴府工作的丫鬟們總是羨煞旁人了。

  「我不記得有答應過可以讓人在店裡寄賣物品。」裴琥珀搓著下顎,目光仍是不離刻畫,低沉的語氣裡透著一絲不悅。

  「是三小姐答應的。有一次,三小姐正好來店裡,剛好那位小姑娘拿了一幅刻畫來,問店裡是否可以寄賣。三小姐看那刻畫的刻工不俗,就答應了下來,說好每賣一幅就二八分帳。」香香照實說。

  裴琥珀沉吟了會。珊瑚的眼光倒是不錯,店裡掛著一幅刻畫,不但不會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更添風雅。既然不會造成店內的麻煩,那麼予人方便倒也無妨。

  「店裡是何時開始受託寄賣的?為何我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每日停留在珠玉閣的時間並不短,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也難怪少爺沒發現了。半個月前才開始寄賣第一幅刻畫,剛掛上去沒多久就被買走了。方才那位寄賣的小姑娘又來了,拿了銀兩,交了刻畫才剛離開的。」香香笑著解釋。

  「那位小姑娘可是一身青衫布裙,頭上綁著雙髻?」裴琥珀再問。

  「沒錯。少爺方才見過那位小姑娘了嗎?」

  香香的話證實了裴琥珀心底的猜測––曲玲瓏在茶樓裡等候著丫鬟寄賣刻畫回來。難不成眼前這幅「猛虎出山」刻畫是出自曲玲瓏之手?若真如此,這位曲大小姐倒是才藝不俗,一點也不輸給家中的三個妹妹。

  「裴少爺,這幅刻畫怎麼賣?」一名客人站在他身後,已注意這幅畫許久了。

  「許老爺您要買這幅刻畫?」裴琥珀轉身認出客人的身分,印象中這位許老爺十分喜歡收藏珍品。

  「是啊!這隻老虎刻畫得十分傳神,我愈看愈是滿意。到底出價多少?」許老爺再問。

  「十兩銀子。」香香開心地回答。太好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又賣出去了。

  許老爺掏出銀子遞給香香,香香動作俐落地將刻畫捲好,繫上紅繩交給他,恭送他離開。

  「香香,要是那位寄賣的小姑娘再來,記得留下她,我有事要問她。」裴琥珀沉吟了會交代。

  「好的。」香香只當他對寄畫的人感到好奇,也沒多問什麼。

  「曲家的四位小姐最近是否還常來我們店裡購買首飾?」裴琥珀狀似不經意地問,眼睛端詳著一只翠玉耳墜,腦海裡想的卻是曲玲瓏的耳墜,那一看就知十分平實廉價。

  「有啊!曲二小姐上回來沒遇上你,還直抱怨呢。」香香提到來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想到上回那位曲二小姐和三小姐兩人直巴著少爺不放,要少爺親自介紹耳墜和玉簪;還有曲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是。這四個姊妹真不愧是一家人,驕縱跋扈,全都厚顏得很。四人明顯一副想貼上少爺的模樣,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

  聽香香這麼一說,裴琥珀倒是想了起來,那四人每回到店裡,總是出手闊綽,身上皆佩戴珠玉閣的飾品;與她們的大姊相比,倒顯得曲玲瓏寒傖多了。

  「曲大小姐難道從來沒有光顧過我們珠玉閣嗎?」

  香香想了下。「倒真是沒見過,不知道她生得是什麼模樣?」不過不用想也猜得到,同是一家姊妹,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的。

  「是嗎?」看來曲玲瓏果然與她的四個妹妹不同。

  「少爺,你為什麼會突然對曲家的五位小姐感到好奇呢?」平時少爺可不曾對哪位客人這麼好奇過。

  「沒什麼,只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我去一趟琢金舖,有事去那裡找我。」裴琥珀雙手負於後,往外走了出去。

  「少爺怎麼會突然對曲家五位小姐感到好奇起來?該不會是……不會的……」想到曲家四位小姐嬌蠻無禮的模樣,她相信少爺的眼光不可能那麼低俗。

  眼見又有客人踏入店裡,香香連忙收回心神,俏臉上揚起一抹燦笑,開心地上前招呼,將剛才的念頭甩到腦後。

  ***

  春雨綿綿,徐風中帶著一絲冷意,透過微敞的窗櫺吹進暖和的室內。

  「哈啾。」

  曲玲瓏打了聲噴嚏,嬌軀微顫,秀眉微擰,望著窗外下個不停的綿綿細雨,只覺得擾人。重新拿起刻刀,刻著面前一幅「春暖花開」圖,暗忖這幅刻畫大約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大小姐,不好了!四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在大廳等妳,要妳馬上過去!」明珠一臉慌張,來不及敲門,便直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曲玲瓏放下刻刀,沉吟了會,看來該來的是避不了了。

  「大小姐,她們一定是為了妳每月減少她們的花用,要找妳麻煩的,這下可怎麼辦好呢?」明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怕大小姐這麼一去,會被她們生吞活剝。

  「不用擔心。早在我決定這麼做時,心裡就有準備了。」曲玲瓏先將桌面上未完成的刻畫仔細收好,再從桌下的暗格裡取出幾本帳冊來,這才走出房門。

  「大小姐,外面冷得很,妳好歹再多加件披風吧!」明珠急忙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紅色披風,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廳。曲玲瓏雙眸掃過大廳裡或坐或站的八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在心底苦歎。有這樣的家人,也難怪娘親寧願放下一切,選擇長伴青燈了。

  「玲瓏,妳來得正好。妳倒是說說看,為什麼妳要擅自縮減大家每月的花用?」二娘臉色不善地逼問著她。若非老爺堅持這丫頭掌管家裡的帳房,她也不用在這裡看這臭丫頭的臉色。

  「是啊!玲瓏,妳這一縮減,大家每月的花用少了快一半,妳叫我們怎麼過活啊!」三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雙勢利的眼直瞪著她。

  她一向看這丫頭不順眼;那一雙眼像極了她娘,彷若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就算她娘是書香世家千金出身又如何?還不是得不到老爺的疼愛,不然又怎麼會多納四房妾呢?若非老爺對她心中有愧,又怎會讓她掌管帳房,還讓她們四姐妹看這臭丫頭臉色過日子,真是氣煞人也!

  「二娘、三娘,妳們大家先別激動,這是府裡的帳冊,妳們自己看看吧,就可以知道我為何要縮減大家的花用了。」曲玲瓏也不多作解釋,直接將帳冊交給她們輪流看。二娘翻了翻帳冊,這一細看,臉色愈來愈沉重。三娘、四娘、五娘三人也各拿一本,看過之後,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家裡不是還有幾塊地租給佃農嗎?」二娘怎麼也沒想到家裡竟沒剩多少銀兩,跟幾年前的風光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沒錯。但光靠那些租金也是沒多少收入,現在家裡用的銀兩都是靠爹幾年前經商獲利剩餘的。不過,這幾年來我們的店舖沒賺到什麼錢,加上府裡開銷太過驚人,光顧珠玉閣的次數太多,讓我不得不縮減大家的花用。」曲玲瓏清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八人,意有所指。若再讓她們這樣毫無節制地花下去,家敗之日,不遠矣。

  眾人一聽,啞口無言。在座的八人皆是珠玉閣的常客,珠玉閣的首飾可是眾家女眷聚在一起時最愛拿來相互比較的,若是行頭少了,那面子可就掛不住了,所以就算一條南洋珍珠項練要價三十兩,她們花錢也是不手軟的。

  「既然四位姨娘和妹妹們都明白了,為了不讓這個家被掏空,也只有請大家節省一點度日了。還有,爹那邊由我負責去說。」她爹每日流連青樓酒肆,揮霍度日,也是造成府裡銀兩大量流失的原因。

  曲玲瓏示意明珠上前收回帳冊,朝眾人優雅地福了下身,也不再多留,偕同明珠從容地離開。

  曲玲瓏這一走,眾人臉色各異,二娘率先站了起來,心下已有了決定。

  「看來我們四人可得儘快將女兒給嫁出去才行。」必須趁曲府目前表面仍風光時,趕緊將女兒嫁給好人家,免得到時候落得乏人問津。

  ***

  「大小姐,府裡的情況真有那麼嚴重嗎?」

  明珠跟在曲玲瓏身後,一路往靜心苑而去。她原先還在納悶為何大小姐要私下賣刻畫,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

  「明珠,這件事情千萬別洩露出去,只要大家省吃儉用,府裡再撐個幾年不是問題,其餘的我自有盤算。」相信二娘她們在知道府裡眼下的情形後,日後出手應會節制一點,再來就只剩下她那個每日過得醉生夢死的爹了。

  這樣一個家,她一個人支撐得好累呀!有時不免怨起拋下這一切,一走了之,卻不肯帶她走的娘親。

  明珠擔憂地望了眼自家主子一眼。自從大夫人離開後,她就很少見到大小姐笑了,大小姐心底其實很苦的。

  兩人經過重重迴廊,甫踏入靜心苑的月洞門,即聽到一道口氣不善的叫聲。

  「大姊,請留步。」

  曲玲瓏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身後站著她的四個妹妹,個個美麗的臉上皆無一絲善意。

  「大妹,有事嗎?」曲玲瓏平靜地問著帶頭的曲玲玉,瞧著四人的模樣,也知絕非好事。

  「大姊,妳方才在大廳上所說的都是真的嗎?咱們府裡真的快沒錢了嗎?」曲玲玉再次確認。

  「沒錯。只要妳們少上幾趟珠玉閣,大家省吃儉用,府裡還能支撐個幾年。」曲玲瓏照實回道。

  四人一聽,臉上青白交錯。曲玲瓏言下之意,就是她們日子過得太過揮霍,間接掏空府裡的錢。

  曲玲玉不悅的目光打量曲玲瓏全身上下,發現她身上的首飾盡是出自廉價攤販所賣,原就不夠美麗的臉,更無華麗的首飾搭配,這副寒酸模樣,還真是丟盡她們曲家人的臉。

  「大姊,或許我們花錢花得太過了,但至少我們幾個走出去還不至於被人說閒話;但妳瞧瞧自己從頭到腳,竟沒有一件上得了檯面的首飾,出去外頭可別說妳是我們曲家的大小姐。」曲玲玉仰起美麗的臉,冷諷地訕笑。

  「是啊!正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大姊妳頭上這支金步搖樣式太過樸素簡單,一看就知道是跟大家擠在小攤販前買的。妳若是缺了像樣的首飾,二妹我倒是可以大方地借給妳戴。」曲玲仙目露鄙夷,掃視她一身。

  「妳們……」明珠再也聽不下去了,正準備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卻被曲玲瓏給拉到一旁,只能氣急地瞪著兩人。

  「二妹,多謝妳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妳們要的答案,我已經給妳們了,若是沒事的話,我想回房休息了。」曲玲瓏無意與四人多談。她與這四個妹妹向來不親,見了面也跟仇人一樣,倒不如不見來得好。

  「站住!曲玲瓏妳別老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們的模樣。雖然我們幾個人的娘親比不上妳娘出身好,但那又怎麼樣?到最後大娘還不是不受寵,自個兒選擇遁入空門去了。」

  曲玲玉忿恨地瞪著她一身沉靜從容,即使沒有像她們四人的美貌,但那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幽雅淡然,卻像極了大娘,總教她們幾個不由得自慚形穢,也難怪娘會那麼討厭她了。

  「我從來沒有瞧不起妳們。妳們是我的妹妹,我為何要看不起妳們?」曲玲瓏歎了口氣,為這無謂的爭執感到疲累。

  「妳敢說妳從來沒有看不起我娘出身青樓,還有三娘原是寡婦,我們幾個人的娘親,比不上大娘出身名門?」曲玲玉咄咄逼人,將心底的怨恨一古腦兒傾洩而出。

  她恨透了她一身脫俗的氣質,明明就沒有她們四人的美貌,卻在氣質上勝她們四人一籌。更不願承認的是,即使她身上無華麗的首飾相襯,那自然形於外的幽雅氣韻,卻比她們四人更惹人注目。

  「我沒有。」曲玲瓏無奈地再歎了口氣。

  她從來不知道四個妹妹會那麼討厭、排擠她,原因竟是出自於娘的出身勝過四人的娘親;但誠如她方才所言,那又如何呢?依然留不住爹的心;爹的花心、風流,見一個愛一個,終是傷透娘的心。

  「最好真如妳所言。我們走!」曲玲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願再多停留,吆喝著三個妹妹趾高氣揚地離開。

  「大小姐,妳沒事吧?」明珠擔憂地看著她。每次四位小姐來找大小姐總沒好事,最後都會害得大小姐心情低落好一陣子。

  「我沒事。」曲玲瓏望向遠方,雙眸中有絲沉痛。「明珠,妳說過妳家中有一個妹妹,雖然不常相見,但與妳感情極好,是嗎?」

  「是的。每回我回去,她總會膩在我身旁,吵著要和我說話。當我要離開時,她總會哭哭啼啼,要我常常回去看她。」明珠看了身旁的主子一眼,忍不住紅了眼眶。

  「是嗎?這就是姊妹之間的感情嗎?」曲玲瓏雙眸微斂,粉唇上的笑容有絲苦澀。「比起妳來,我有四個妹妹,但她們個個當我是仇人般對待,這姊妹般的手足之情,這輩子我大概是注定沒有福分享受了。」

  「大小姐,如果妳不嫌棄,明珠願意當妳妹妹!」明珠不捨地急道。她明白大小姐其實從未看不起其他四位小姐,相反地,還十分關心她們,所以在每回遭受她們無情的對待後,才會如此痛苦。

  「謝謝妳。以後我也有一個好妹妹了。」曲玲瓏感動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妳先下去吧。」

  曲玲瓏獨自走進靜心苑,那孤獨纖細的背影讓明珠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暗自在心中決定,四位小姐不懂得珍惜大小姐的好,那她會好好地照顧大小姐,讓大小姐心底不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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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0-6 0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劉老爺您還真有眼光,您現在看的這尊木雕羅漢,可是今天才送到的,是用上好檜木造的。瞧它手持佛珠,法相莊嚴沉思雕刻得維妙維肖,實屬不可多得的收藏品。」香香口沫橫飛地鼓吹著,眼看劉老爺一臉心動的模樣,心裡竊喜著這筆生意跑不調了。

  劉老爺被說得心動了,豪氣地決定買下。「這尊木雕羅漢要價多少銀兩?」

  「劉老爺是我們的老顧客,當然會算個優惠價給你,打個折扣二十兩就好。」香香開心地連忙叫一旁的僕人趕緊將木雕羅漢搬走,準備送到劉老爺府裡去。

  劉老爺爽快地掏出銀兩付帳,教負責搬運的僕人跟著他回府去。

  「劉老爺慢走。」香香笑著恭送他走出店門口。

  「香香姑娘,我又來寄賣了。」

  香香傳來一道細小的聲音,一轉頭即瞧見明珠的身影,立即想起少爺的交代,連忙揚手示意一名僕人上前,附在他耳邊小聲交代,要他趕緊去琢金舖找少爺過來。

  「原來是明珠姑娘啊!快請進來,上回妳寄賣的刻畫賣了十兩銀子,扣調要給我們電裡的二兩,我拿八兩銀子給妳。」香香從櫃檯後方的抽屜裡拿出八兩銀子交給她。

  「謝謝!」明珠開心地道謝,從包袱裡拿出一幅刻畫來。「香香姑娘,這幅刻畫就再麻煩妳了。」

  「這幅刻畫是出自於妳手?還是另有其人?」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冷不防從明珠身後響起,嚇得明珠驚跳起來。

  「……裴……少爺。」明珠輕撫受驚的胸口,這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任由他那走手上的刻畫,一時間之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幅春暖花開刻工細膩,將每朵花刻得栩栩如生,每一刀都下得十分精準,不拖泥帶水,顯見此人該是個心思沉靜之人才是。」裴琥珀細細審視後,下了結論,即使心裡已猜出是何人所刻畫,仍是想求證。

  「這……裴少爺,你何必問那麼多呢?我只負責寄賣畫而已,你什麼都別問我。」明珠口拙,不知該如何應付,雙眼一溜,只想趕快閃人。

  「妳家大小姐可是在對街茶樓等妳?」不待她回答,精銳黑眸瞥向對街,果然對上一雙清冷雙眸,唇角一勾,將刻畫交給香香,大步往對街而去。

  「裴少爺你去哪……」明珠急得正欲跟上去,卻被反應靈敏的香香一把拉住。

  「明珠姑娘,別急著走嘛!來喝一杯熱茶,吃些糕點。放心,我家少爺不會吃了妳家大小姐的,」香香容不得明珠拒絕,將她硬拉著坐下。瞧她多貼心啊,不讓人去打擾少爺的好事;不過她倒是頭一回瞧見少爺不是為了生意而主動接近一位姑娘,回頭有機會,可得告訴三位小姐才行。

  坐在茶樓靠窗的曲玲瓏無奈地看著坐在對面、再次不請自來的裴琥珀。

  「看不出來裴少爺倒挺閒的,連著兩次來打擾我喝茶的興致。」曲玲瓏話裡的嘲諷意味濃厚。

  裴琥珀絲毫不以為忤。見多了各式各樣美豔女子,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獨獨對眼前這位相貌秀雅、從不給他好臉色的女子起了興趣。她身上有一股沉靜幽雅的氣質,雙眸不時閃動著慧黠光采,但他卻看出她掩藏在眼底的落寞,不得不承認她確實令他感到好奇。

  「曲姑娘的刻畫令人驚豔,想必是家學淵源。」裴琥珀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挑明了說,等著她的回答。

  曲玲瓏雙眸微斂,粉唇緊抿,把玩著手上的瓷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聞言,裴琥珀大笑出聲,俊逸的臉上充滿興味,笑容不減。「曲姑娘明人眼裡不說暗話,認識我裴某的人都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欺騙我,更何況我是個商人,商人首重誠信。為了曲姑娘和珠玉閣長期合作愉快,還請曲姑娘老實告知。」

  曲玲瓏雙眸染上怒意,瞪視著此刻笑得一臉狐狸的男人。這個男人擺明是在威脅她嘛!

  裴琥珀深邃的黑眸掠過一抹異光,注視著眼前氣怒的她,一時之間竟捨不得移開目光。沒想到發怒中的她,雙眸仿如最上等的水晶,空靈晶澈、光彩耀人,將她秀雅的小臉映照出屬於她獨特的美麗。再次佩服起自己的好眼光,曲玲瓏的確是個特別的女子。

  「曲姑娘,容裴某再問一次,刻畫是否出自於妳手?」裴琥珀壞心地決定,為了貪看她生氣時誘人的模樣,所以就別怪他了。

  「沒錯。還望裴少爺保守秘密,畢竟正如裴少爺所言,商人之間的誠信最為重要。」曲玲瓏雙眸一瞇,拿他說過的話威脅他。

  裴琥珀暢快大笑,渾厚的笑聲吸引了其它桌客人的注意,卻惹得曲玲瓏更為惱怒。

  「好,一言為定。不過……」裴琥珀語帶保留,含笑的黑眸望著輕揉額際、似乎氣得不輕的曲玲瓏,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不過什麼?」曲玲瓏雙眸冒火,狠瞪著他。這個奸商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我希望下次是由曲姑娘本人親自將刻畫送到珠玉閣來,若是怕被人發現,我會交代香香先帶妳到內房裡稍等。」他不否認她吸引了他,自是希望兩人能常相見,即使她再不願,也由不得她了。

  曲玲瓏秀眉微挑。「我不懂為何要如此麻煩?」由明珠代她送過去不也一樣?!

  「這是我唯一的堅持。」言下之意,是容不得她拒絕。

  曲玲瓏秀眉微擰,雖不懂他為何要如此堅持,但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好吧。」

  「曲姑娘的刻畫除了花鳥、動物,對人像是否也擅長呢?」裴琥珀逕自替自己斟了杯茶,好奇地問。

  「山水、花鳥、動物、人像都難不倒我。」曲玲瓏照實說。

  「曲姑娘尚未回答,有這等技藝是否出自家傳呢?」聽說曲老爺風流成性,共娶了五房妻妾,除了正妻──也就是曲玲瓏的娘親出自名門,其餘的四房小妾,出身都不是很好。這樣看來,曲玲瓏年紀輕輕即會這等技藝,和她娘親應該有很大的關係。

  「是我娘教我的。這門技藝是我娘家傳下的。」只不過娘曾說過,她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手藝及悟性都遠勝過娘親的娘家眾人。

  「果真如此。」他果然猜對了。「冒昧請問,為何曲姑娘要私下販售刻畫呢?曲府該是不缺銀兩才是。」以她四個妹妹出手闊綽看來,該是不缺銀兩,但若是如此,她為何要私下賣刻畫呢?

  「裴少爺,你交淺言深了,畢竟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請恕我不便相告。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曲玲瓏起身打算儘快離開,不希望被太多人認出她的身分來,況且離開前還得先去珠玉閣要回明珠。

  裴琥珀明白她的顧忌,也不起身相送,怕引起眾人注意。

  「期待下次再見了,曲姑娘。」舉起茶杯朝她一敬,俊臉上笑意真誠,卻讓曲玲瓏皺起眉頭來。

  曲玲瓏睨了他一眼,再次在心底暗忖,這個笑得一臉桃花的男人,自己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的好,以免惹上麻煩。

  目送曲玲瓏離開的纖細背影,裴琥珀俊臉上的笑意顯得意味深長。

  ***

  城西楊柳湖畔有座高牆大宅,高聳的圍牆圍住裡頭的亭台樓閣。這座大宅正是裴府所有。

  書房裡,裴琥珀坐在長形黑檀木案桌後,翻閱了下放在桌上已看完的帳冊,黑眸含笑,掃向被他叫來的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

  「琉璃,我交代妳繡的一百個香囊、錦荷,目前的進度如何?」裴琥珀黑眸鎖住一身紫紗襦裙、模樣清冷絕美的大妹。

  「大哥請放心,絕對趕得及一個月後完成。」裴琉璃一心二用,手也沒閒著,忙著繡手上的香囊。

  「瓔珞妳呢?我要求的圖稿,妳還有五十張沒有交出來,琢金舖的工匠們可都在等著妳的金簪、金釵的樣式呢。」裴琥珀目光移向身著鵝黃衫裙、模樣柔美的二妹。

  「大哥不用擔心,我已經畫好二十張圖稿,這就先交給你,剩下的三十張,一個月內一定可以趕出來。」裴瓔珞將早已準備好的圖稿放到案桌上,盤算了下時間,預計不用一個月絕對可以趕完。

  「大哥,你不用催我,一百副耳墜,我一定會如期交出的。」身著紅衫繡裙的裴珊瑚,一張清麗精緻小臉揚起一抹燦笑,那笑容令人一見便打從心底舒坦起。

  三個月前,裴琥珀就吩咐三個妹妹必須做出指定的物品數量,打算一個月後在珠玉閣的春季粉妝宴中販售,而價格將會有所優惠,相信到時定會為珠玉閣賺進大把銀子。

  「嗯,很好。」裴琥珀滿意地朝她一笑。「珊瑚記得到時提前帶幾件耳墜、金簪、玉釵、香囊到宮裡一趟,宮裡幾位娘娘不方便出宮,送給她們幾件飾品,相信她們會很高興的。」宮裡女眷多,先施點小惠,到時候就會有更大筆的生意在後頭,他做生意可是從不蝕本的。

  「沒問題,這就交給我了,皇后娘娘一定會很喜歡的。」當今皇后可是他們四兄妹的姨娘,有這麼強大的勢力在後頭,不論是裴府或是珠玉閣,在青龍城可是沒人敢得罪。

  「皇后娘娘一向最疼愛妳,宮裡妳記得常去走動。」小妹珊瑚從小就嘴甜愛撒嬌,人見人愛,總哄得宮裡的娘娘們心花怒放,個個當她是個寶,所以才會由她負責每個月去一趟宮裡走動。娘娘們各個出手大方,也替珠玉閣帶來不少生意。

  「我知道,大哥放心。」

  「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妳們就早點回房去忙吧。」眼下一切,以一個月後的粉妝宴為重。

  裴珊瑚一雙明眸頑黠地轉了一圈,想起一件事來,讓她心底可是好奇得很。「大哥,聽說你最近對我們店裡寄賣刻畫的姑娘十分感興趣,可真有這回事?」

  裴琥珀的目光從圖稿上移開,俊逸的臉上似笑非笑,瞧著三個妹妹眼底明顯的好奇。「看來香香那ㄚ頭又多嘴了。」

  「所以真有這回事了?聽說真正寄賣刻畫的人是曲大小姐,她生得是何模樣呢?」裴珊瑚明眸發亮,忙不迭地追問。香香可是鉅細靡遺地跟她說了事件的原委。難得出現讓大哥感興趣的姑娘,她可是自從知道後就一直忍到現在才有機會問。

  裴琥珀唇角笑意不減,端起茶盅輕啜了口茶,黑眸在三個妹妹好奇的臉上轉了一圈。「聽說二皇子帶著鐵衣衛緝拿邪魔教剛從白虎城回來,這邀請二皇子來參加粉妝宴的事,就交給──」

  「大哥,不好意思,我趕著回房去設計耳墜的款式,就先告辭了。」裴珊瑚俏臉一變,急忙打斷他的話,如一陣風似地快速離開。

  裴琥珀唇角滿意地勾起一弧詭笑,剩下的兩人十分識趣地分別起身告退。

  「大哥,我們也回房去忙了。」琉璃可不像小妹那麼直率,才會老是被人設計,她可是十分清楚大哥溫和含笑的俊臉下,心機有多深沉,實在堪稱笑面狐狸。

  三個妹妹先後離去,書忙恢復寧靜,裴琥珀總算可以安心看圖稿。

  ***

  連日來下個不停的綿綿細雨,總算在今日放晴了。即使地上仍是溼濘濘的行走不易,但見到多日不見的陽光,仍是令人心情一振。

  明珠手裡端著一盤糕點,一臉笑意地走進走進靜心苑,先是輕扣了門,這才逕自推門走進房裡。

  「大小姐,雨停了,外頭天氣挺好的,我們出去走走好嗎?」明珠看著專心埋首刻畫的曲玲瓏,不忍讓她那麼勞累,只想讓她消息一下,出門散散心。

  曲玲瓏瞄了眼窗外的朗朗晴空,想到多日未出府,一時倒是有些心動了。

  「好吧,我們出去走走吧。」曲玲瓏笑看她開心的模樣,收拾好桌面,將未完成的刻畫細心藏好。

  主僕兩人一起走出靜心苑,見見ㄚ鬟帶領著一名從未見過、穿著一身俗豔的婦人從她們面前走過。曲玲瓏秀眉微挑,還未詢問,倒是身旁的明珠先開了口。

  「那個李媒婆又來了。」

  「李媒婆?」

  「對啊!四位夫人自上次大小姐公開帳冊後,便積極尋找媒婆,急著把四位小姐給嫁出去。」明珠頓了下,望了眼身旁的主子。「大小姐,四位小姐若是全出嫁了,妳有何打算?」四位小姐的婚事有四位夫人張羅,可大小姐的婚事卻無人替她安排,讓她不免替她擔心。

  「我沒打算過要嫁人。」曲玲瓏雙眸微斂,清冷的嗓音淡道。

  明珠驚愕得瞠目結舌,正欲開口細問,在瞧見迎面而來的四人後,連忙閉嘴。

  「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給劉記錢莊的少爺,我要嫁也是嫁給裴少爺。」曲玲玉一臉不悅,氣惱著娘親擅自作主;她身後緊跟著三個妹妹。

  身後的三姊妹一句也不吭。四人皆喜歡上裴琥珀,就算是親姊妹也不想讓,大家各憑本事。誰叫裴琥珀俊逸的外表、爽朗和善的性子,輕易便擄獲眾家閨女的芳心;更遑論當今皇后乃是裴夫人的爹所收養的義女,與裴家關係匪淺,在這青龍城裡無人不知。所以說若是與裴府結成親家,不就等於與皇室結為親戚了嗎?莫怪呼眾人急於想攀上裴府了。

  四人在瞧見迎面而來的曲玲瓏時皆停下腳步,表情各異。

  「大姊。」四人各自不情願地低喚了聲。

  「嗯。」曲玲瓏輕輕頷首,沒打算與她們交談,正欲從四人身旁經過,卻硬是被人叫住。

  「大姊,妳今年也有十九了,年歲不算小了。如今大娘不在,要不要我請我娘也為大姊找一門親事,免得拖久了,乏人問津。」曲玲仙不懷好意地問。

  「不勞二妹費心,我的婚事,我自己會看著辦。」曲玲瓏停下腳步,淡道。

  「大姊,聽說劉記錢莊的少爺不錯,若是妳喜歡的話,我可以替妳去向娘說。」曲玲玉心念一轉,迅速換上一張熱心的臉。

  聞言,明珠最沉不住氣。她方才明明聽見四人的對話,這樁婚事根本是二小姐不要的,現在卻假好心想要推給大小姐,正欲開口罵人,又被曲玲瓏快一步給拉住。

  「多謝大妹好意,大姊又怎敢搶了大妹的好姻緣呢。既然這劉記錢莊的少爺那麼好,那就祝大妹幸福了。」曲玲瓏輕鬆反將她一軍。

  「我們走!」曲玲玉當場氣白了一張臉,吆喝著三個妹妹疾步離開。

  「大小姐,真是晦氣,遇上了她們,掃了我們要出門的興致。」明珠氣不過地朝四人背影啐罵。

  「罷了,我們走吧。」比起明珠的氣忿,曲玲瓏只淡然一笑,提起裙襬率先往大門走去。

  「大小姐,我們去城西的春滿樓好嗎?妳不是一向愛吃那裡做的核棗糕嗎?」明珠急忙跟上,開心地提議著。

  待兩人身影走遠,從轉角迴廊走出曲玲玉四姊妹來。曲玲玉目光陰沉地看向兩人的背影。

  「二姊,怎麼了?」排行第四的曲玲霞好奇地問,不懂她們為何要躲在這裡。

  「大姊再怎麼樣也是大姊,怎麼可以在我們四個被逼婚時,她卻樂得逍遙自在呢?」曲玲玉心中已有了主意,她就是見不得曲玲瓏好過。

  「二姊打算怎麼做?」排行第五的曲玲芳怯怯地問。在瞥見二姊的臉色後,不禁打個寒顫,心下不由得替大姊擔起心來。她不討厭大姊,只不過更怕二姊,所以軟弱的她當然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

  「到時妳們就知道了。」曲玲玉冷哼,美眸掠過一抹算計。

  ***

  一座曲橋接著青龍城城西和城東,兩岸垂柳,皆是繁華風貌,河面上不時有畫舫伴隨著絲竹聲經過;橋上有不少各式攤販沿著城東的橋頭擺到城西的橋尾,趁著陽光露臉的晴朗好天氣,人群全湧上這條曲橋上來湊熱鬧。

  「來來來!來買剛出爐熱騰騰的肉包子。」

  「糖葫蘆,好吃糖葫蘆!」

  「香噴歕的白糖蒸糕,甜而不膩,快來買喔!」

  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聲聲傳入曲玲瓏耳裡,再瞧著周圍的人群,心情不由得也變得開朗起來。

  「大小姐,這裡的人潮還真多,我們小心一點,免得被人衝散了。我們好久沒來春滿樓了,這回可要好好吃一頓。」明珠小手緊捉著曲玲瓏的手,雙眼好奇地四處張望,一想到春滿樓的糕點,就開心得快要流出口水。

  「好啊!原來妳嘴裡說要陪我來吃核棗糕,其實是妳這ㄚ頭貪吃。」曲玲瓏食指輕戳她眉頭佯怒地笑道,。

  「各位好心的爺兒、小姐,可憐我幾天沒吃飯了,施賞點賞銀吧!」一名小乞兒手裡拿著破碗,跪在橋邊,不時給經過的路人磕頭。

  曲玲瓏走到他面前,從懷裡拿出錦荷來,正欲掏出銀兩,卻被快一步的明珠給制止。

  「小姐,不行啦!妳自己都省吃儉用,不行再給他了。」

  曲玲瓏看著手中錦荷裡不多的銀兩,正猶豫著是否該給,沒想到那名小乞兒竟見財起了貪快一步搶過曲玲瓏手中的錦荷,瘦小身形鑽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小偷!你這個乞兒給我站住!」明珠急著要追回銀兩,也跟著擠入人群中。

  「明珠!」曲玲瓏心想算了,急著將人叫回。

  豈料人群經此一番追逐,竟發生推擠狀況,陡然一股衝力撞向曲玲瓏,讓被擠到橋邊的曲玲瓏整個身子往後跌去,直直摔落河中──

  噗嗵!身子落水後激起大片水花,曲玲瓏雙手猛力拍打著河水,身子在河裡載浮載沉,吞了好幾口河水。

  「……明珠……救命啊……」曲玲瓏驚慌失措,她不會泅水,心底的恐慌加速她身子下沉的速度,只能雙手猛力拍打著河水求救。

  「有人落水了!」

  「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眾人在瞧見曲玲瓏落水後,紛紛擠到橋邊,可卻無人跳下河裡去救人。一連下了幾天雨,河面水位高漲了許多,再加上現在是初春時分,河水可是凍得很,以致大家皆躊躇不前。

  「大小姐!」明珠追人追到一半,聽到有人落水,心下沒來由地一慌,急忙往回走,沒想到落水的人竟是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妳千萬要支撐住!誰快來救救我家大小姐!」

  「……明……珠……」曲玲瓏雙手使力拍打著河水,嬌弱的身子早已被河水凍得發寒,小臉蒼白地望著橋上急哭的ㄚ鬟,突然左腳一抽筋,痛得她秀眉緊擰,再也使不上力,整個人沉入河裡。

  「大小姐!」明珠一見著她沉入河裡,嚇得小臉發白,眼淚直流。

  噗嗵!就在這危急的一刻,一道蛟龍般的白色身形潛入河裡。在眾人屏氣凝神等待裡,半晌後,當那道白色身形再次出現在河面時,手臂上已托抱住曲玲瓏纖弱的身子。

  大夥見狀,瞬間起了歡呼聲。見著這一幕的明珠,鬆了口氣的同時,雙腳一軟跌坐於地。在看清救了大小姐的人後,深深慶幸他及時出現。

  裴琥珀輕拍懷裡人兒雙頰,見她睜開雙眸來,身子雖然虛弱,但至少沒有生命之虞。緊窒的胸口這才放鬆下來,黑眸裡有抹溫柔,俊逸的臉上揚起一抹笑。

  「曲姑娘,看來只好先請妳到府裡一趟,先將妳這一身弄乾才行。」

  曲玲瓏還來不及開口,下一刻隨即被他抱在懷裡,施展輕功,往橋尾裴府而去。

  「等等我啊!裴少爺你要帶我家大小姐去哪裡?!」

  明珠見狀,連忙爬起,雙手撥開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腳步急奔,往裴府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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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裴琥珀抱著同樣溼淋淋的曲玲瓏一進府,立即引起僕人間的騷動。在吩咐完ㄚ鬟妥善照顧曲玲瓏後,這才返回自個兒的院落打理自己。

  客房裡,浸泡過熱水、換上一襲湖水綠窄袖襦裙的曲玲瓏正喝著ㄚ鬟送捱的薑湯。

  「大小姐,對不起,我不該丟下妳,只顧著去追那個乞兒,好在裴少爺及時出現救了妳。沒想到橋上那一群人竟只顧著看熱鬧,沒人願意伸出援手,真是氣死人了!」明珠只要一想到當時情況危急,卻無人願意跳下河裡去救人,就一肚子火。

  「算了,我現在沒事就好。」曲玲瓏放下已空的瓷碗,目光掃視此刻身處的簡雅客房,沒想到自己竟會因此而來到裴府。

  「大小姐,我們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既然妳沒事了,我們是不是該趕回去呢?」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裴琥珀修長的身影正好踏進客房,深邃的黑眸含笑直視那雙沉靜的眼眸,看到她臉色恢復紅潤,心下安心不少。

  「多謝裴少爺及時出手相救。」曲玲瓏雙眸微斂,朝他福身道謝。

  「不必客氣,我只不過是正好經過那裡,不過曲姑娘怎會出現在曲橋之上呢?」

  他原本是打算去一趟城東辦些事情,在經過曲橋時聽到有人落水求救,又聽到明珠的哭聲,才知道落水的人竟是她,於是慌忙跳下河裡救人。

  好在他及時出現,否則再晚些她恐怕就要命喪河裡了,一想到當時危急的情況,至今仍令他心有餘悸。

  「本來是想去趟春滿樓的,沒料到今兒個天氣放晴,橋上人潮擁擠,才會被推落河裡。」曲玲瓏原本不打算與他太過接近,以免惹上麻煩,無奈事與願違。

  「是啊!多謝裴少爺及時出現,不然大小姐這會早就沒命了。」明珠再次向他道謝。

  「好了,曲姑娘若真感謝我,那就留下來一道午膳吧!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和曲姑娘談談。」裴琥珀俊臉含笑,藉機邀約。平時她總是避著他,像是怕與他有所牽扯似的,難得有此機會,他偏不想如她的意。

  「這……好吧。」曲玲瓏猶豫了會,勉強答應。

  「琥珀。」房門外傳來一道溫柔的嗓音,一名美麗的女子正雙手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雙眼含情地看著他。

  「月嬌妳怎麼來了?」裴琥珀聞聲回頭看見是她,劍眉微揚,俊臉上的笑意不減。

  「你沒喝薑湯就跑來客房了,我擔心你著涼了。」黃月嬌端著薑茶,走進客房裡,擔憂地說。

  「謝謝妳。」裴琥珀伸手端過薑湯,一口飲盡,將空碗遞還給她。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黃月嬌瞥了曲玲瓏主僕一眼後,這才離開。

  「裴少爺,那位姑娘是……」明珠好奇地問。方才那位姑娘竟然直接喚裴少爺的名字,想來身分一定很不同才是。

  「沒什麼。曲姑娘,今日見著妳,正好想跟妳談談珠玉閣打算在一個月後舉辦一場粉妝宴,到時必有不少達官貴人來參加,若是曲姑娘妳來得及多交出幾幅刻畫來,相信到時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他這也算是在幫她的忙。

  「好。我會盡量多趕出幾幅刻畫來,多謝裴少爺幫忙。」曲玲瓏心知他確實幫了她一個忙。

  「曲姑娘,妳就別再那麼見外了,若妳不嫌棄裴某,裴某希望能與曲姑娘交個朋友。」她可是第一個他主動開口希望結交的女子,絕不容許她拒絕。

  「裴少爺客氣了。能與裴少爺為友是玲瓏的福氣。」曲玲瓏嘴上說得有禮,可小臉上秀眉微皺的表情卻看不出有絲毫喜悅,反倒透著一絲勉強。

  裴琥珀不怒反笑。若是她此刻表現出十分歡喜的模樣來,反倒會讓他以為她先前對他的冷淡態度是一種故意吸引他的手段。

  此刻,一名ㄚ鬟來到房門口,先是朝裴琥珀福身,看著他的雙眼中透著羞意,緩聲開口:「少爺,你交代在百花亭準備的午膳已準備好了。」

  「好,妳先退下吧。」裴琥珀揮手示意她離開,隨即向曲玲瓏作出邀請:「玲瓏,午膳已備好,隨我來吧。」

  聽著他開口直喚她的名字,曲玲瓏嬌軀微震,雙眸複雜地望著他,不再多說地跟在他身後離開客房。

  在裴琥珀的帶領下,兩人一路往百花盛開的百花林走去,不一會兒就見一座石亭建在花林中央,亭上雕刻著百花亭三個大字。

  望著繁花盛開的花林,曲玲瓏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一時移不開目光。

  三人來到石亭內,圓形石桌上早已備妥滿桌的菜色,還有一壺熱茶。的菜色有蔥爆紅燒魚、青椒炒牛肉、干貝蒸豆腐、蝦米白菜、梅干扣肉、竹筍瘦肉湯,共五菜一湯,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玲瓏,坐吧,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拘束。」裴琥珀先行在石椅上落坐,示意她一切隨意,不需拘謹。

  曲玲瓏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坐,瞥了眼菜色,這才發現自己真有些餓了。身處這百花亭內,四周繁花盛開,美不勝收,一面賞花,一面用膳,倒是令人胃口全開。

  「玲瓏,別客氣,多吃一點。」裴琥珀先行夾了面前的紅燒魚魚肉吃了起來,嘴裡沒忘招呼她。

  曲玲瓏雙眸淡瞥他一眼,將他面前的青椒炒牛肉和紅燒魚換了個位置。「我喜歡吃魚,這樣比較方便夾菜。」對上他微訝的黑眸,她淡淡地解釋。

  「玲瓏,妳原是要到春滿樓買何種糕點?不如我先命ㄚ鬟去買,等妳要離開時,再一起帶走。」裴琥珀夾了些面前的青椒炒牛肉,陡然想起她來到城西的目的。

  「大小姐喜歡吃核棗糕。」一旁的明珠插嘴。

  曲玲瓏笑睨她一眼,逕自吃著飯菜,由著她去說。

  「哦?除了核棗糕,還有什麼?」裴琥珀俊臉含笑,沒錯過這一對感情極好的主僕互動。

  「大小姐還喜歡吃雪花糕、栗子糕、綠豆糕。」明珠想了下,老實回答。

  「那眼前這些菜色,妳猜妳家大小姐又喜歡吃什麼?」

  明珠瞧著桌上的菜色。「大小姐喜歡較為輕淡口味的菜色,大概只有干貝蒸豆腐、竹筍瘦肉湯大小姐比較喜歡吃。」

  「夠了!明珠別再說了。」曲玲瓏在被出賣得更多時,連忙制止她這個實心眼的ㄚ鬟。

  「看來明珠姑娘倒是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喜好,我這就吩咐ㄚ鬟去一趟春滿樓。」裴琥珀含笑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曲玲瓏,伸手扯了下繫在石柱上的鈴鐺;鈴鐺一響,沒多久,一名ㄚ鬟隨即出現在石亭外,想來是在石亭外等候一會了。

  「去一趟春滿樓,除了核棗糕、雪花糕、栗子糕、綠豆糕之外,再多買一些糕點回來。」

  「是。」ㄚ鬟福身告退,匆忙離開。

  「多謝裴少爺了。」曲玲瓏不想欠他太多,但這人執意要送,她也不好推拒。

  「唉!玲瓏,不是說好是朋友的嗎?既是如此,就不該再見外的喊我裴少爺了,直接叫我琥珀即可。」裴琥珀啜飲了口熱茶,笑著提醒她。

  「琥珀。」雙眸微斂,喚得有些勉強。

  此時,一陣涼風輕拂,吹動了滿院的繁花,帶來陣陣香味,就見花瓣被風吹落,紛紛在空中飛舞,那景象美得讓曲玲瓏一時移不開目光。

  「想不想走近親自感受一下呢?」裴琥珀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一隻大掌在她面前朝她作邀請狀。

  「我……」曲玲瓏猶豫了會。

  「走吧!」大掌逕自握住她的柔荑,將她強拉出亭外,兩人佇立在百花林中,很快地便被滿天灑落的花瓣灑了一身。

  那漫天花雨讓曲玲瓏忍不住伸開雙掌,望著手心裡的花瓣,秀雅的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容像盛開的蓮花,清新雅緻,讓一直注視著她的裴琥珀黑眸瞬時變得深邃,大掌忍不住輕撫她臉上的笑容。

  「你……」曲玲瓏還來不及斥責他的唐突,就見他從她臉上拿起一片花瓣,只好吞下到口的責罵,但也被他的舉動惹紅了一張俏臉。

  「玲瓏,妳應該多笑的,妳笑的樣子很美。」

  裴琥珀俊逸的臉上笑容爽朗,身著月牙白衣衫,衣袂飄揚,在滿園的花林中更顯得飄逸出塵,也令曲玲瓏平靜已久的心湖再次怦然。

  「桃花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曲玲瓏注視著他俊臉上迷人的笑容,喃喃低歎。

  「什麼?」裴琥珀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劍眉微挑。

  「少爺,二皇子來了,人在大廳等候,說是要見你。」一名ㄚ鬟走來,朝他福身稟報。

  「玲瓏,在這稍等,我一會就過來。」裴琥珀朝她交代,深深注視她一眼,這才不捨地離開。

  過了半個時辰,裴琥珀再次回到百花林中,早已不見曲玲瓏的身影,胸口難掩失落,瞧著滿園中的繁花。

  「曲姑娘是何時離開的?」裴琥珀問著候在一旁的ㄚ鬟。

  「少爺剛走沒多久,曲姑娘就跟著離開了。」ㄚ鬟照實稟報。

  「是嗎?」看來她根本就不想等他,心頭那股從未感受過的失落,陌生得令他難受。

  「少爺,紅兒剛好趕得及在曲姑娘離開前買了糕點回來,擺在石桌上的糕點,是曲姑娘說不喜歡吃,留下來的。」ㄚ鬟指向石桌上的糕點。

  裴琥珀朝石桌上一看,頓時俊臉愀變!留在石桌上的糕點是──鹹蒸糕!

  ***

  珠玉閣舉辦的粉妝宴在一個晴朗好天氣的日子熱熱鬧鬧地展開,由裴家三位小姐親自出馬招攬生意。

  就見裴琉璃絕美的小臉上掛著一抹盈盈笑意,身著紫衫繡裙,袖襬和裙襬上皆繡有翩翩彩蝶;外披紫紗流蘇,纖腰上繫著精巧的蝴蝶銀鍊,銀鍊上垂掛著一個繡著展翅飛舞的蝴蝶香囊;頭戴一支造型精緻的四蝶銀步搖,耳戴白玉彩蝶耳墜,手腕上戴著綠松石串成的手鍊,整個人宛如翩翩起舞的迷人粉蝶,舉手投足之間,皆令人目眩神迷。站在她身旁的裴瓔珞,柔美精緻的俏臉上掛著一抹羞怯的淺笑,身著鵝黃羅裙,纖腰上繫著梅花造型的銀鍊,銀鍊上同樣垂掛著一個香囊,只不過香囊上繡著的是一朵盛開的梅花;頭戴梅花造型的銀簪,耳戴白玉花形耳墜,手腕上戴著翠玉手鍊。整個人宛若迎風搖曳,惹人憐愛的花兒。

  站在最後的是裴珊瑚。清麗細緻的小臉掛著一抹燦笑,身著紅裳紗裙,纖腰上繫著珊瑚珠練,珠練上垂掛著的仍是一個香囊,上頭繡著一隻雀鳥,頭戴珠玉鳳釵,耳戴造型精緻的玉兔耳墜,手腕上戴著密蠟珠練;整個人看來光彩耀人,讓人移不開視線。

  裴家三位小姐容貌有些神似,各個都是絕美佳人,經過特別打扮後,一字排開,展示身上的首飾,讓眾人看得目不轉睛。

  裴琥珀以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香香,香香立即會意,輕拍雙掌,幾名ㄚ鬟陸續走了出來,手上皆端著漆紅木盤,上頭擺放著繡工精細的香囊、錦荷;造型精巧的金簪、金釵、耳墜、各式珠串串成的手練、項鍊等……

  「來來來,各位,數量有限,若是各家小姐有喜歡的,還請儘快決定!」香香朝著圍觀的人群大聲喊著。

  「爹,我要那個珠玉鳳釵。」

  「我要那個玉兔耳墜。」

  「我要綠松石手練。」

  「繡著蝴蝶、梅花、雀鳥的香囊,各給我五個。」

  頃刻間,眾人開始叫價購買,裴家三位小姐見目的達成,悄悄退場,留給裴琥珀去負責掌控全場。

  珠玉閣此次推出的粉妝宴十分成功,一個早上的時間,就賣出裴家三位小姐辛苦三個月的成果,不少搶的慢的客人,紛紛留下訂金,擇日再取貨,也讓珠玉閣大賺一筆。

  「各位慢慢挑選,這裡有招待茶點,大家別客氣。」

  裴琥珀瞧著人潮擠滿珠玉閣裡裡外外,俊逸臉上笑得更為燦爛。眾家閨女在選購首飾之餘,目光偷偷瞥向他,紛紛羞澀地紅了雙頰。

  「裴少爺,我要的密蠟珠練已經賣完了,可以先行預訂嗎?」一名姑娘雙頰緋紅,害羞地問著眼前的意中人。

  「當然可以。」裴琥珀將她請到一旁,吩咐ㄚ鬟收下訂金,並為她做登記。

  「裴少爺,這幅蝶戀花刻畫,賣價多少?」一名穿著不俗、福泰的客人站在三幅刻畫前,目光鎖定中間的蝶戀花刻畫。

  「這位客人好眼光,若是您喜歡,算您十兩銀子就好。」裴琥珀抬頭望著懸掛的三幅刻畫,是曲玲瓏趕工趕出來的。

  「好,成交。」客人猶豫了會,愈看愈是喜歡那細膩、栩栩如生的刻工,也不囉嗦,掏出銀兩來付帳。

  站在一旁的僕人連忙將刻畫取下,小心地捲好,繫上紅線交給他。

  「裴少爺,恭喜你今日舉辦的粉妝宴十分成功。」曲玲玉四名姊妹已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好不容易看到裴琥珀修長的身影,連忙上前去恭賀。

  「原來是曲家的四位小姐,歡迎歡迎!若是看中什麼儘管說,絕對會給妳們一個優惠的價格。」裴琥珀俊臉上的笑容不減;瞧見這四人,不由得想起她們的大姊,黑眸瞥向對街茶樓,並未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眸底掠過一抹失望。四人臉上的笑容有絲牽強,想到被曲玲瓏所限制的花用,根本不夠她們買珠玉閣任何一件首飾,就無法不對曲玲瓏心生不滿。

  「我們四人另有要事,只是經過這裡,順道跟裴少爺打聲招呼而已。」曲玲玉及時找了個藉口,和三個妹妹匆忙告辭。

  「少爺,聽說曲家財產目前正逐漸被掏空,已無昔日的榮景了,我想這也是曲大小姐會偷偷寄賣刻畫的原因吧。」香香趁著空檔湊到裴琥珀身旁低道。

  「這事絕不可說出去,管好妳的嘴巴。」裴琥珀警告她嘴巴最好閉緊一點。

  「知道了,少爺。」香香吐了吐舌頭,知道少爺定是怪罪她向三位小姐說了有關他和曲大小姐的事。

  「啊!是月嬌來了。」香香手指著裴琥珀身後、手提著竹籃、正往這裡走來的黃月嬌。

  裴琥珀並未轉身,且一聲不吭地逕自走進店內人群裡招呼客人。香香瞧了,摸摸鼻子也想跟著走進去,卻被叫住。

  「香香。」黃月嬌走到珠玉閣門外,瞧見店裡頭擁擠的人群,有些被嚇著。

  「月嬌,妳來啦!」香香扯開一抹笑容,望著這個在裴府裡身分不明的嬌客。

  「琥珀很忙吧?」黃月嬌目光愛慕地瞧著在人潮裡笑容爽朗、忙著招呼客人的裴琥珀。

  「是啊!今天推出的粉妝宴十分成功,月嬌妳怎麼會來這裡呢?」她平時一向很少過來的。

  「我是想今天客人一定很多,所以做了些糕點,想要給大家嚐嚐。」黃月嬌將手上的竹籃遞給香香,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朝裡頭那張俊逸爽朗的笑臉望去。

  「謝謝妳。今天的客人實在太多了,我得趕緊進去幫忙少爺,月嬌妳還是先回去吧。」香香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只好催促她快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黃月嬌瞥了店裡的俊逸身影一眼,這才不捨地轉身離開。

  「真不知少爺是怎麼想的,把人給帶回來,卻又讓人身分不明。」香香望著她離去時落寞的背影嘀咕著,趕緊進去電裡幫忙。

  ***

  午後,珠玉閣生意難的清淡,香香趁隙支手托腮,在櫃檯後方打盹。

  在經過昨日的粉妝宴忙碌後,的確是需要好好補眠的。想到昨日的盛況,還有賺進的大把銀子,以及看了少爺一天俊逸的風采,唇角忍不住勾起。就在她昏昏欲睡時,一道清柔的嗓音在她面前響起。

  「香香,不好意思,請醒醒。」

  香香陡然驚醒,雙眼眨了眨,一臉睏意地看著面前的曲玲瓏主僕。

  「原來是曲大小姐,快請進來內室稍等,我馬上派人去找少爺來。」

  香香連忙起身,請她走進角落處以布簾區隔的內室;這間內室是平時少爺專事休息的地方,也不知道為什麼少爺執意要曲大小姐每回來,都要請她進去與他商談,並嚴禁任何人提起有關曲大小姐的事。對她如此特別的態度,很難不引起眾人好奇。

  「香香,昨日珠玉閣所舉辦的粉妝宴,一定是造成轟動,對吧?」曲玲瓏隨著她走進內室,隨口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錯,店裡和店外都擠滿了人,就如同少爺所預測的非常成功。妳寄賣的三幅刻畫一個早上就全賣出了,昨日妳應該來瞧瞧的。對了,妳的四個妹妹也有來一會,不過都匆忙離開,倒是沒有像以前那樣進來購買。」說到這裡,香香偷覷了她一眼。

  「是嗎?」曲玲瓏秀雅的小臉輕揚淺笑。

  「曲大小姐,妳先在椅子上坐一會,我派人去找少爺回來。」

  「有勞了,謝謝。」

  曲玲瓏在等待中,環視身處的這間簡單內室,除了一張床榻,還有她面前的圓桌及幾張木椅,圓桌上擺放著一個陶壺和兩個陶杯,便再無其它了。想到每回進來這裡,裴琥珀總愛與她在這間內室閒聊一會。才肯把賣出刻畫的銀子交給她,

  雖然她一開始覺得與他單獨見面似為不妥,但後來卻也不排斥了。他逗趣爽朗的談吐令人無法討厭他,只不過在面對他那張桃花臉時,自制力不強的人,很難不心動。

  過了半個時辰,仍是不見裴琥珀的身影,曲玲瓏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大小姐,妳若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床榻上躺一會?」明珠關心地看著她不佳的臉色。自那日跌入河裡後,大小姐雖然喝了薑湯,但仍是染上風寒;又為了趕出刻畫,一直都沒能好好休息,以致臉色才會那麼差,看得她擔憂不已。

  「不妥,那是裴少爺休息時睡的床榻,我不想惹人閒話。」曲玲瓏瞥了眼床榻,雖然有些心動,但仍克守禮教,只不過難掩倦意,頻打呵欠。

  「大小姐,妳先去床榻上躺一會啦,在裴少爺來之前,我一定會叫醒妳的。」明珠實在是看不下去她逞強的模樣,硬是扶起她走向床榻,壓她坐上床榻。

  曲玲瓏嘆了口氣,看著難得違背她意思的ㄚ鬟,不放心地交代:「好吧,我就躺一會,在裴少爺來之前,一定要叫醒我。」

  「好好好!妳趕快躺下去,我一定會叫醒妳的。」明珠替她蓋上薄被,安撫著她。

  曲玲瓏幾乎是頭一沾枕便倦極的陷入沉睡。明珠站在床旁,看著她疲累的小臉,著實感到心疼;正打算走回椅子上坐下時,豈料一轉身,就瞧見一抹修長身影走了進來,驚慌地欲上前叫醒床榻上的人兒,卻先一步被制止。

  「別叫醒她。」裴琥珀低聲喝阻。來到床榻旁,黑眸注視著床榻上人兒略帶病容的小臉,劍眉微擰。

  「裴少爺,大小姐她是因為上回落入河裡染上風寒,加上最近太累,所以身體狀況不佳,我才會勸她在床榻上睡一會的。」明珠偷覷了身旁的俊臉,小聲地解釋。

  「那就讓她睡一會,別吵醒她。我們先出去吧。」裴琥珀示意明珠同他一道出去,轉身先行離開。

  明珠瞧了床榻上沉睡的曲玲瓏一眼,悄聲跟在裴琥珀身後走出內室。

  一個時辰後,明珠見時候不早了,欲走進內室去叫醒曲玲瓏。

  「等一下。明珠妳先去一趟春滿樓,買些妳家大小姐愛吃的糕點回來。妳家大小姐等會兒我自會叫醒她,有些事我想跟她談談。」裴琥珀拿些銀子交到明珠手上,催促她快去快回。

  「這……好吧。」明珠看了手上的銀子,再看了眼裴琥珀。如果是他的話,她非常放心大小姐和他單獨相處,於是快步走出珠玉閣。

  裴琥珀交代了香香看顧生意,這才掀開布簾走進內室,悄聲走到床榻旁,黑眸底有抹溫柔,注視著床榻上毫無防備的睡顏,長指忍不住輕觸她柔嫩的臉頰。

  「別鬧了,飛揚。」曲玲瓏咕噥了聲,翻個身,背對著床邊,繼續陷入熟睡。

  裴琥珀渾身一震,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注視著她的背。

  飛揚?這個人是誰?

  顯而易見,這個叫飛揚人,也曾像這樣打擾她的睡眠。一想到有人得以窺見她沉睡時的嬌顏,且該是她十分相熟之人,不禁劍眉緊皺,胸口不自覺生出一股怒氣。

  大掌輕推她的肩頭,低沉嗓音輕喚:「玲瓏,妳該醒了。」

  曲玲瓏幽幽轉醒,待意識清楚,才驚覺自己竟在不該睡著的地方熟睡,嬌軀猛地坐起,在瞧見站在床畔的男人後,雙頰不由得尷尬緋紅。

  「琥珀,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著了。」曲玲瓏忙不迭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起身離開床榻。

  「無妨。以後若是我還沒到,妳累的話,可以先上床躺一會。」俊臉上雖是掛著淺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怎麼了嗎?」曲玲瓏察覺了他的不對勁。

  「飛揚是誰?」裴琥珀專注地直視著她,開門見山問出他在意的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他呢?」曲玲瓏驚愕地望著他。

  「方才妳在睡夢中喊了這個名字,他是什麼人?」無法欺騙自己,他確實非常在意這個人。

  「他是什麼人,不關你的事。」曲玲瓏背對著他,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該不會是妳喜歡的人吧?」他試探地問。

  面對他的頻頻追問,終是惹惱了曲玲瓏,她倏地旋身,面對著已然無一貫溫和淺笑的他。既然他想知道,她就成全他,雙眸直視著他,一字一字地吐出:

  「他是我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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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7: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小姐,等等我啊!妳和裴少爺是怎麼了?」

  明珠望著前方疾步行走的纖細身影,眼看曲府就在眼前了,而大小姐仍是一句不吭,完全不理會她,腳步更是未停。

  她實在不明白,怎麼她不過是去一趟春滿樓回來,就見著兩人臉色怪異──裴少爺俊臉上一貫的笑容消失了,而小姐則是一見著她便拉著她趕了回來。這兩人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大小姐,妳終於回來了,二夫人請妳馬上去大廳一趟。」一名ㄚ鬟守在大門口,一瞧見她,忙不迭地請她進去。

  「什麼事嗎?」曲玲瓏秀眉微挑,不理會ㄚ鬟的著急。

  「李媒婆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大小姐妳還是快進去吧。」ㄚ鬟再次催促。

  李媒婆等她做什麼?莫非──

  曲玲瓏臉色一沉,走進府裡,往大廳而去,身後緊跟著明珠。

  「喲!曲大小姐妳總算是回來了。」李媒婆一身俗豔,正等得不耐煩,茶水也喝夠了,打算擇日再來,現下總算是等到人了。

  「二娘,找我有什麼事?」曲玲瓏無視李媒婆開心的嘴臉,在踏進大廳時,目光直視著二娘。

  「玲瓏,妳總算是回來了。這位是李媒婆,她已經等妳半個時辰了。大姐現在不在這個家裡,我身為二娘的總不能落人口實,只替自己女兒的婚事打算,卻沒替妳著想。」二娘一雙利眸掃了她一眼,端起一旁的茶盅啜飲了口茶;若非玲玉要她也替她找門親事,她才不管曲玲瓏是否嫁得出去。

  「就不知二娘幫我找的是哪家親事?」曲玲瓏語調波瀾不興,似是事不關己。

  「是城西的王老爺,家裡是做南北貨的。雖然是續絃,不過妳放心,王老爺一定會很疼愛妳的。」李媒婆愈看愈是滿意,雖說曲玲瓏長得沒有如她四個妹妹那般出色,倒也生得秀雅端莊,自有一股獨特韻味。

  「我若記得沒錯,王老爺的年紀跟爹差不多。」看來這二娘是存心不讓她好過;她自認並未得罪過她,只是二娘眼裡一向容不下她。

  「是沒錯啦!」李媒婆笑咧了一張嘴,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曲大小姐不用擔心,正所謂老夫少妻,這個少妻一向是備受寵愛的。妳若嫁過去,王老爺絕對把妳當成心頭肉一樣疼愛。」

  「這件事爹事情知道嗎?」曲玲瓏不理會李媒婆的舌燦連花,黑的都能說成白的,目光直直望向二娘。

  「妳爹說一切由我作主。」二娘眼露得意之色。

  「是嗎?」曲玲瓏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看來這個家是再也容不下她了。「很抱歉,多謝二娘的好意,我的婚事就不勞妳費心了,娘已經替我作主安排好一門婚事了。」

  聞言,二娘一愣,與李媒婆對看一眼。「這是何時的事,我怎麼從未聽妳提過?」

  「一年前,我去清雲庵探望娘時,她已幫我安排好一門親事了。沒告訴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說,今年他就會來迎娶我過門了。」這個家她著實待得好累,也該是要離開的時候了。

  沒有必要說?!敢情這ㄚ頭根本沒將她這個二娘放在眼裡?!美麗的面孔氣忿地扭曲,咬牙再問:

  「到底是哪戶人家?」

  「二娘,不必急著問,時候到了妳自然會知道。若是沒事的話,容我先行離開。」曲玲瓏無視她愀變的面容,優雅地朝她一福身,從容地轉身離開。

  「可惡!這個臭ㄚ頭,她眼裡還有我這個二娘嗎!」二娘氣忿地將桌上的茶盅甩落在地,茶盅一落地,頓時成碎片。

  「二夫人,既然親事談不攏,那我先告辭了。」李媒婆見情況不對,識相地摸摸鼻子,趕緊先溜為妙。暗忖,這個曲家大小姐還真是與其他四個小姐不同,光是瞧她方才不卑不亢的談吐,一看就知道不是個任人宰割之人,二夫人這盤棋恐怕是下錯了。

  曲玲瓏,算妳有種,竟敢公然不給我面子,這筆帳我定會記住的。

  二娘狠狠地瞇起雙眼,雙拳緊握,在心中暗暗立誓。

  ***

  珠玉閣一如往常,客人絡繹不絕。香香在恭送客人離開後,眼角餘光不由得瞥向站在一幅山水刻畫前的少爺。

  自從兩天前曲大小姐和少爺臉色怪異地走出內室後,少爺就常常一個人對著刻畫陷入沉思,就連有人詢問這幅刻畫的售價多少也不回應。客人只好摸摸鼻子走人,害得這幅刻畫懸掛兩天了,還沒有賣出去。

  這讓她無法不好奇,那日在內室裡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令少爺反常成這副模樣?

  「香香,我要買一只玉鐲,幫我介紹一下吧!裴少爺,你也在啊。」李媒婆仍是一身俗豔,花枝招展地笑咧了一張嘴走進店裡。在瞧見裴琥珀的背影時,開心地打著招呼,豈料對方沒有回應,一張俊臉直盯著刻畫瞧,若有所思。

  「李媒婆,來來來!我替妳介紹一下,這幾副玉鐲可都是上等貨,妳瞧這副翡翠玉鐲色澤清透。妳戴上去好看得很。」香香連忙將李媒婆給拉到一旁去挑選玉鐲,不讓她去打擾少爺的沉思。

  「這副玉鐲確實不錯,多少錢?幫我包起來。」李媒婆愈看愈是滿意。

  「妳若是喜歡,算妳十兩銀子就好。」香香笑著收下銀兩,將用紅繡袋裝好的玉鐲交給她。

  「香香,妳可知道曲府?」李媒婆買好玉鐲,不急著走,一副準備說人是非的模樣。

  「曲府?可是城東有五位小姐的曲府嗎?」香香再次確認,並同時注意到原本沉思中的少爺一雙黑眸變得精銳,往這瞧來。

  「是啊!半個月前,曲府的二夫人找上我,要我幫大小姐找一門親事,還直交代我,不能找與大小姐年紀相當的,只能找續絃,男方必須年紀大上很多的親事才可以。後來我就找上了你們城西做南北貨的王老爺了。」李媒婆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正感口渴,香香體貼地遞給她一杯茶解渴。

  「什麼?!王老爺的年紀不是都可以當曲大小姐的爹了嗎?!二夫人什麼要這麼做?」香香驚呼出聲,目光與裴琥珀瞬間下沉的黑眸相對,心下一凜,趕忙再問。

  「這還需要問嗎?大小姐並非二夫人所生,不是自己親生的,又怎麼可能會善待呢?這曲家二夫人可是個厲害角色呢。」李媒婆一副明哲保身、不想替自己惹來事端的態度。

  「後來呢?」香香送上糕點讓她享用,再不著痕跡地追問。

  「前兩天我到曲府去說這門親事,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曲大小姐回來。我才和曲大小姐提起這門親事,這大小姐從頭到尾也不看我一眼,目光只對著二夫人,還說早在一年前那位出家為尼的大夫人就已替她尋覓了一門親事。至於對方是誰,大小姐說二夫人不需要知道,當場氣炸了二夫人,當時的情景可真是精采啊!」李媒婆一口桂花糕配上一口茶,吃得一臉滿足。

  「所以,並不知道曲大小姐的親事是許給誰了?」香香瞄了眼少爺的臉色後,再次確認。

  「的確是不知道。這個曲府的家事太過複雜了,還是少管為妙。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李媒婆貪心地再拿塊桂花糕,邊走邊吃,朝香香揮揮手告別。

  「少爺,若是你真想知道曲大小姐未來的夫家是誰,找個機會我可以問一問明珠。」香香小心翼翼地詢問,十分不習慣一向笑口常開的少爺變得陰陽快氣的,任誰都看得出來,絕對與曲大小姐有關。

  「不用了。」裴琥珀睨她一眼,雙手負於後,大步走出珠玉閣。

  「少爺怎麼也變得口是心非起來了。完了!少爺太過在意那位曲大小姐了,那月嬌可怎麼辦才好?」想到苦苦等候少爺一年的黃月嬌,香香這下子倒不知道該幫誰才好,想想還是留給少爺自己去煩惱吧。

  眼見又有客人上門,她連忙堆起一臉笑,招呼客人去了。

  ***

  東昇客棧二樓包廂裡,一名身著月牙白衣袍、長相俊逸的男子,獨自坐在靠窗處,俯視著底下街道上的人群,估量了下時辰,他等的人也該到了才是。直到兩抹身影映入他眼底,不禁唇角微勾。

  沒多久,包廂的紙門被人由外拉開,走入一抹纖細身影。

  「明珠,我想單獨跟玲瓏談話可以嗎?」裴琥珀對著正準備進來的ㄚ鬟笑道。

  「那大小姐就交給裴少爺照顧了。」明珠一笑,留給兩人單獨相處,退到外頭去守候。

  曲玲瓏在他對面落坐,瞧了眼滿桌的菜色,清澈雙眸對上他深邃的黑眸。

  「你為何約我來這裡?」她原本不打算赴約,是明珠硬拉著她來的。

  「不急,先用膳吧。」夾了些菜放進她碗裡,示意她快吃,自己也夾了些魚肉入口。

  曲玲瓏看著自己碗裡的菜,再瞧著他笑著吃了幾口魚肉,覺得實在是沒看過那麼虛假的人。「既然不喜歡吃魚肉,為何老愛逼自己在別人面前吃呢?」

  話一出口,曲玲瓏小臉微慌,連忙掩嘴。她方才說了什麼?不該一時衝動說出來的,說好要將一切忘掉的。

  裴琥珀黑眸精銳地瞇起,注視著她略顯慌亂的小臉。「妳為什麼會認為我不喜歡吃魚肉?」

  曲玲瓏輕咳了聲,雙眸微斂,拿起一旁的茶杯輕啜了口茶。「你雖然是笑著吃,但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我只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

  裴琥珀瞧著目光不敢與他對視的人兒,俊臉上的笑顯得若有所思。「是嗎?那妳就猜錯了,我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就是魚肉了。」說完又動手夾了塊魚肉入口。

  「那你就多吃一點吧。」既然他愛逞強,就由他去了。賭氣地夾了塊更大的魚肉放進他碗裡,朝他一笑,無視他俊臉上的笑容有絲僵硬。

  裴琥珀黑眸深不可測地注視著她,禮尚往來地也替她夾了塊肉,沒錯過她秀雅小臉上得逞的竊笑。

  待兩人吃得差不多時,裴琥珀替她盛了碗雞湯遞到她面前,這才開口:「聽李媒婆提起,妳的未婚夫今年會來迎娶妳是嗎?」

  原來這就是他約她出來的目的。曲玲瓏喝了口雞湯,雙眸直視著他。

  「沒錯。」

  「那個男人叫飛揚?」

  「對。」

  「聽說是一年前妳娘親作主的婚事?」

  「是的。」

  「妳……是真心喜歡他嗎?」裴琥珀的嗓音微沉,黑眸銳利地直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細微的變化。

  「是的,我喜歡他。」雙眸直視他眼底,強忍住心頭的苦澀。

  裴琥珀發覺自己臉上的笑意再無法維持下去了,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俊臉上的神情有絲陰鬱。「那他可知道妳目前的處境?怎麼捨得讓妳那麼累?」

  「他知道。他已經盡力在幫我了。」雙眸複雜地望著他,輕易瞧出他因她的話而顯得鬱悶,粉唇微揚。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預先祝福妳了。」舉杯朝她一敬,嚥下到口的苦澀。即使不想放手,但在聽到她親口說喜歡那個男人後,他也只能放手了。

  「謝謝你的祝福。」雙眸微斂,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在妳成親之前,若有任何需要幫忙,都可以來找我,別忘了我們是朋友。」想到她二娘竟打算隨意讓她出嫁,不難猜想她在曲府裡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即使他願意放手,但對她的關心絕不會改變。

  「謝謝。」雙眸微斂一黯。是啊,他們兩人如今也只是朋友啊。

  「時候不早了,把雞湯喝完,我們也該離開了。」裴琥珀催促著她,畢竟她是即將出閣之人,若是讓人瞧見兩人單獨相處,怕是對她的閨譽有損。

  曲玲瓏將剩下的雞湯一口飲盡,起身站了起來,怎料一時沒站好,身形微晃,一雙鐵臂快一步地扣住她的纖腰,將她摟入懷裡。

  「沒事吧?」黑眸深邃如潭直視她微慌的小臉,感受到懷裡柔軟馥郁的嬌軀,一時之間並不想放開手。

  「我沒事,謝謝!」曲玲瓏雙眸彷若被他的黑眸所吸引,竟移不開目光,渾然未覺自己整個身子被他摟抱在懷裡。

  「妳唇上有油漬。」毫不避諱地以姆指輕拭她粉唇上的油漬,為那軟嫩的觸感流連不已,黑眸變得深沉。

  曲玲瓏猛然驚醒,推開他的懷抱,雙頰緋紅,不敢看向他,心跳如擂鼓。他可是在勾引她,在明知她即將嫁為人婦之後?

  「我先走了。」曲玲瓏低垂著羞澀雙頰,拉開包廂的門,快步走了出去。

  留在包廂內的裴琥珀,黑眸諱莫如深地望著觸碰過她粉唇的姆指,在聽到她下樓的聲音後,連忙跟著走出包廂。

  曲玲瓏拉著明珠急著要離開,甫走出客棧外,即聽到一道驚呼聲。

  「琥珀!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黃月嬌驚愕地望著尾隨在曲玲瓏身後的人。她去珠玉閣和琢金舖都沒見到他,正準備回去,沒想到卻見著兩人一同走出客棧,這意謂著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剛好在客棧裡遇到曲姑娘而已。」裴琥珀輕描淡寫地說。

  「這位是?」曲玲瓏旋身面對黃月嬌,沒錯過她眼裡的防備,想起上回在裴府裡,她對裴琥珀異常關心的態度,令她無法不懷疑。

  「她是──」

  「我是琥珀的未婚妻。」黃月嬌一手勾住裴琥珀的手臂,直視著曲玲瓏,滿意地瞧見她瞬間蒼白的臉色。

  裴琥珀俊臉一沉,黑眸深沉地盯視著身旁的黃月嬌,不發一語。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告辭了。」曲玲瓏嗓音微顫,腳步踉蹌了下,拉著同樣一臉震驚的明珠離開。

  兩人走後,黃月嬌這才放開勾住裴琥珀的手臂,目光低垂不敢看向他。

  「回去吧。」裴琥珀冷睨她一眼,大步往裴府方向而去。

  黃月嬌雙眼微紅,望了他背影一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趕緊跟上去。

  ***

  百花園林中,繁花似錦,姹紫嫣紅。徐風輕拂,百花搖曳,那款輕擺的婀娜姿態伴隨著香味,美不勝收。

  百花亭中,一抹月牙白修長身影負手佇立於亭中,仰天望著湛藍的穹蒼,兀自沉吟。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裴琉璃恰巧瞧見他與月嬌一前一後進入府裡,大哥難得的臉上失去了笑,而月嬌則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奔回房裡,讓她無法不過來關心一下。

  「琉璃,妳真覺得月嬌是我一年前失憶時單獨相處三個月的人,並互許終身嗎?」裴琥珀並未轉身,姿態未變,問著身後的大妹。

  裴琉璃黛眉微挑,走到他身旁,目光望向一朵迎風搖曳的牡丹,淺笑回應:「大哥,你又何需問我,你自己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否則為何已經一年了,他卻遲遲不肯娶月嬌。

  「月嬌是溫柔嫻淑,對我更是關心備至,但……」黑眸注視著亭外的一池清蓮,腦海浮現的卻是曲玲瓏秀雅沉靜的嬌顏。

  「但卻不足以令你心動,對吧?大哥。」這些,爹娘還有她們姊妹三人全看在眼裡,所以對月嬌的態度才會維持在不冷不熱間,當她是府裡的嬌客,而非未來的大嫂。

  「曲玲瓏是個特別的女子,她令我印象深刻。」裴琥珀話鋒一轉,對一向聰慧冷靜的大妹老實吐露心中事。

  「是曲家大小姐?」裴琉璃感興趣地望著女人緣奇佳、卻從未動心過,然此刻卻難得為情所困的大哥。

  「沒錯,但她已有了未婚夫,今年即將出嫁。」提到這件事,仍令他難掩胸口的苦澀和失落。想到她即將屬於別的男人,在他好不容易以朋友為由接近她,最終卻得徹底失去她。

  「什麼?!」這件事情為什麼香香沒有告訴她們?回頭得好好審問那ㄚ頭才行。大哥難得喜歡上一位女子,怎會即將嫁為人婦呢?裴琉璃心下十分焦急。

  「琉璃,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知道我討厭吃魚肉,還有喜歡吃鹹蒸糕的事情。」裴琥珀直視著大妹,說出心底的疑問。

  他一向在人前掩飾得很好,所以沒讓人瞧出笑著吃魚肉的他,其實很討厭吃魚。上回在這百花亭裡,他就已心生懷疑了,今日再次證明曲玲瓏早已知道這兩件事。問題是,她為何會知道呢?讓他無法不懷疑。

  「她怎麼會知道?」裴琉璃驚愕得瞠目結舌。

  大哥極重隱私,有時她覺得他實在過於虛假,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事,除了他認可的家人之外,絕不會讓外人知道,就連自稱是他未婚妻的月嬌也不知道,卻說自己與大哥互許終身,才會令大家心生懷疑。

  「這就是我懷疑的地方。」裴琥珀難忘曲玲瓏故意夾大塊魚肉給他時臉上得逞的惡意笑容。

  「曲玲瓏能令大哥心動,卻又對大哥的喜惡如此清楚,有沒有可能她才是……」若真是她,為何今年要出嫁?裴琉璃百思不得其解。

  「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的。」若真是她,他絕不會讓她嫁給他人。

  「查證的事情,可以請二皇子幫忙。」裴琉璃想到一個人可以幫忙

  「今天我們的談話,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月嬌。」裴琥珀慎重交代。

  「這我知道。只不過……大哥你介意我私下見見曲姑娘嗎?我對她實在很感好奇。」光是她竟能讓一向深受女子歡迎、卻未曾將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大哥為她苦惱地站在這裡;還有,她極有可能才是大哥真正互許終身的人,就值得她見上她一面了。

  「可以,」他相信大妹自有分寸。

  「大哥,到時你打算如何處置月嬌?」雖然月嬌假冒大哥的未婚妻,極有可能是看上大哥俊逸的外表還有裴府豐厚的家世,但她對大哥的心意也世不容質疑的。

  「她畢竟救過我,等時候到了,我自有安排。」縱使她欺騙了他,但這一年來她對他的心意他全看在眼裡,雖無法讓她得償所願,但他也不會虧待她。

  「希望事情早日水落石出。」裴琉璃衷心希望。

  裴琥珀注視著那一池清蓮,仔細思索自己認識曲玲瓏以來,兩人的對話和她對他的反應,卻發現找不出一絲她對他的特別,只有她明顯想與他倒持距離的態度,黑眸深沉難測。他會找出答案來的。

  心下隱隱有股直覺,他必須盡快行動才行。

  ***

  掌燈時分,靜心苑一如往常,鮮少有人走動,畢竟這裡是府裡最不受重視的地方。

  曲玲瓏專注於手上老翁垂釣的刻畫,一點也沒察覺到天色已晚,直到明珠敲門進入。

  「大小姐,別再忙了,早點休息吧。」明珠擔心再這樣下去,大小姐遲早要累出病來。

  「什麼時辰了?」曲玲瓏停下手中的刻刀,望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

  「已經一更天了。」明珠看著今日從客棧回來後便埋首於刻畫,就連晚膳也沒胃口吃的大小姐,一副欲言又止地。

  「怎麼了?明珠,妳有話要對我說嗎?」曲玲瓏瞧她一臉掙扎的模樣。

  「大小姐,我們去找裴少爺說清楚好嗎?」明珠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

  「我說過這件事永遠別再提了。」曲玲瓏小臉一沉,將桌上未完成的刻畫小心地收進暗格裡。

  「可是……裴少爺都快娶別人了,他的未婚妻明明──」

  「夠了!」曲玲瓏低喝,阻止她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他如今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再說最後一次,如果妳想留在我身邊。就永遠別再提。」曲玲瓏喉嚨一哽,極力忍住湧上雙眸的酸澀,就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永遠留在回憶裡吧。

  「大小姐……」明珠輕便看出了她的倔強,不捨大小姐為何要如此壓抑自己。「那妳今後打算怎麼辦?二夫人等著看今年有誰會來迎娶妳。」問題是,根本沒有那個人啊!

  「我們都知道不會有人來提親的。這個家容不下我了,再留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打算一個月後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所以她需要很多銀子,這也是她最近努力趕工多刻幾幅畫的原因。

  「什麼?!大小姐,那我怎麼辦?!」明珠驚愕過後急問。

  曲玲瓏拉過她的雙手,溫柔地望著她。「明珠,我從來沒有當妳是ㄚ鬟;很感謝妳在我娘離開這個家後,一直陪在我身邊。但妳的家人都在青龍城裡,我不能自私地帶妳離開這裡。」

  「不要!大小姐,妳不能拋下我,我一定要跟著妳!」明珠急得哭了出來,雙膝一軟,跪在她面前。

  大小姐在她家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將她帶進曲府,又對她那麼好,她不能忘恩負義,讓大小姐無依無靠,一個弱女子獨自離開,面對未來不可知的凶險。

  「妳確定妳要跟著我嗎?這樣妳以後就不能常常見到家人了。」曲玲瓏連忙扶起她,心中為她的話盈滿感動,拭去她臉上不停落下的淚水。

  「不能常見到,不代表永遠見不到。我更怕永遠見不到大小姐了。」十年的抄朝夕相處,大小姐比起家人更像是她的家人,她不想失去大小姐。

  「謝謝妳,明珠。」曲玲瓏感激地抱著她,主僕兩人哭成了淚人兒。

  「大姊,妳睡了嗎?」房門外傳來曲玲玉不客氣的叫喚聲。

  主僕兩人迅速分開,趕緊拭去臉上的淚水,不讓人察覺有異;沒多久,門就被人由外推開來,曲玲玉一臉怒氣、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有事嗎?」曲玲瓏冷著臉,口氣不善地問。

  「大姊,有人看到妳今天和裴少爺出現在客棧門口,這是怎麼回事?」曲玲玉咄咄逼人地問。大姊是何時和裴琥珀扯上關係的?她怎麼會不知道?!

  「沒什麼。不過是恰巧經過,他認出我來,知道以前我們曲府的女眷常去珠玉閣購買首飾,好奇現在為何少去而已。」曲玲瓏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說。

  「真的只是這樣?」曲玲玉懷疑地看著她。

  「沒錯。再說,後來他的未婚妻來了,我們並沒交談幾句。」曲玲瓏不著痕跡地扯開話題,成功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什麼?!妳說裴少爺有未婚妻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知道?!」曲玲玉面容愀變,一臉深受打擊,急得捉住曲玲瓏的手,那力道太猛,弄疼了曲玲瓏。

  曲玲瓏秀眉微皺,甩開她的手,輕撫手腕上泛紅的紅痕。「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妳不覺得妳問錯人了嗎?」

  「可惡!我倒要看看他的未婚妻是何許人也!」曲玲玉咬牙拂袖,忿怒地離開。

  「大小姐,妳的手怎麼了。」明珠緊張地問,方才她被曲玲玉激動的模樣給嚇著,沒想到二小姐竟然會對裴少爺如此癡狂。

  「不礙事的。時候不早了,妳先回房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曲玲瓏笑著催促她離開。

  「真的沒事嗎?那我先回房去了。」明珠不放心地再問,得到她肯定的頷首,這才放心地離開。

  曲玲瓏等明珠離開後,看著手腕上醒目的紅痕,雙眸苦澀複雜地輕歎。

  「就因為桃花的魅力非凡,我才寧可什麼都不要,只求個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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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春滿樓位於城西河畔,對面可直接欣賞何上風光,尤其是到了夜晚,不少畫舫遊河,伴隨著絲竹吟唱聲,那景象映照著河岸兩旁的美景,更是美不勝收。

  「大小姐,妳猜這位裴姑娘找妳是會有什麼事呢?」

  明珠想到今兒個一大早,她出門買東西,在經過珠玉閣時,香香一瞧見她,開心地拉著她交代裴琉璃邀請大小姐到春滿樓,請大小姐務必要賞臉。

  「不知道。既來之,則安之。」

  曲玲瓏跟在一名小姑娘身後,拾級而上,來到三樓,一眼望去,一一掃視過在場的客人。她並未見,當然不知她生得何種模樣。目光最後落在一桌靠窗位置,一名身著紫紗繡裙、容貌絕美的姑娘獨坐在那裡,身旁站著一名ㄚ鬟。

  那名姑娘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朝她淺淺一笑,那笑容如同百花輕綻,十分美麗;也在那瞬間讓曲玲瓏明白,她果然就是她要找的人。

  「請問是琉璃姑娘嗎?」曲玲瓏來到她面前,客氣地詢問。

  「曲姑娘請坐。」裴琉璃笑著示意她快坐下,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曲玲瓏。秀雅沉靜的面容,雖無驚人的美貌,卻有一股獨特的恬淡韻味,心中有些明瞭一向恣意在花叢中遊走的大哥為何會對她動情了。

  「不知裴姑娘今日找我是為何事?」曲玲瓏納悶地問。裴家三位小姐驚人的美貌和過人的才藝,青龍城內無人不曉,只是不懂她為何會找上她。

  「曲姑娘,在珠玉閣內看過妳的刻畫,就對妳感到十分好奇,所以才想見一見妳,希望能跟妳交個朋友。冒昧邀請妳,希望妳別介意。」裴琉璃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一面以眼神示意身後的ㄚ鬟。

  ㄚ鬟翠兒頷首會意,悄聲下樓離開。

  「多謝裴姑娘的誇獎,玲瓏技藝粗淺,怎趕在妳面前班門弄斧呢。」曲玲瓏客氣地說。

  「一幅刻畫可以賣上十兩銀子,又怎麼算是技藝粗淺呢,曲姑娘太過客氣了。若是曲姑娘不介意,我們兩個就以名字相稱,交個朋友如何?」裴琉璃淡笑。

  而在這時,翠兒又回到裴琉璃身後,幾名小姑娘紛紛送上糕點,將桌上擺滿糕點這才離開。

  曲玲瓏瞧著桌上的糕點,有核棗糕、杏仁酥片、翠玉丸子、紅豆涼糕、白糖糕、鹹蒸糕、冰晶粽……等,糕點十分精緻可口,令人食指大動。

  「裴姑娘客氣了,玲瓏自是十分樂意交妳這個朋友。」這對兄妹是怎麼一回事,都是先後以交朋友為由,背後實則另有目的,真不愧是兄妹。

  「玲瓏,別客氣。這頓由我請客,妳盡量吃。」裴琉璃笑著招呼她,夾了塊核棗糕到她盤子裡。

  曲玲瓏夾起盤子裡的核棗糕輕咬了口,秀氣地吃了起來,再啜了口碧羅春,這才抬頭看著對面絕美纖細的裴琉璃。

  「琉璃,既然我們已是朋友了,有什麼事妳不妨直說吧。」

  裴琉璃咬了口杏仁酥片,尚未嚥下,差點梗在喉嚨裡,連忙端起茶啜飲了口,鳳眸難掩驚訝,更多了抹讚賞。

  「玲瓏,妳怎會說我找妳就一定有事呢?我方才已說過只是純粹想交妳這個朋友而已。」真不愧是大哥喜歡上的人,果然聰明!

  「明人不說暗話,若只是交個朋友,不需特意請我到這春滿樓一聚,有話妳就直說吧。」曲玲瓏不禁懷疑裴家的人做事都喜歡這樣迂迴嗎?

  「玲瓏,我總算明白為何大哥會受到妳吸引了。」裴琉璃笑歎,端詳著她小臉瞬間微變,無一絲喜悅,心底的狐疑不禁更形擴大。

  「妳找我是因為裴琥珀?」

  「是的,其實我是想跟妳說有關大哥一年前受傷失憶的事。」裴琉璃目光銳利地直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細微變化。

  曲玲瓏並未回話,低頭又夾了塊紅豆糕,看似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裴琉璃注視她的鳳眸底若有所思,逕自說了下去。

  「一年前,大哥出門談生意,在途中遇刺。雖然大哥武功不弱,但雙拳難敵眾手,雖然僥倖跌落山崖保住一命,卻失去了記憶。當大哥再次醒來恢復記憶時,身旁多了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月嬌,但大哥卻對那三個月的記憶完全空白。」

  裴琉璃話一說完,鳳眸直視著對座的曲玲瓏,見她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反倒是她身後的ㄚ鬟神情激動,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想不到裴少爺會遇上那樣的事情,那他就該好好善待月嬌姑娘才是。」曲玲瓏無一絲情緒起伏,語氣淡漠。

  「問題是,大哥對她毫無感覺,畢竟他當時失憶,任何人都可以藉機冒充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嗎?」裴琉璃鳳眸犀利地注視著她太過平靜淡漠的神情。

  「這件事情請恕我無法置喙,畢竟我只是個局外人。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謝謝妳的招待。」曲玲瓏朝她一笑,倏地起身,正欲離開。

  「玲瓏。」身後陡然傳來一道熟悉激動的呼喚聲。

  曲玲瓏嬌軀微震,倏地轉身,對上一雙驚喜的雙眸。

  「朱大哥!」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玲瓏,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真是太好了!我正準備上曲府去找妳。」

  朱奇大步來到她面前,目光火熱地注視著她,雙手忘情地握住她一雙柔荑,眼裡只有她的存在。

  「朱大哥,我們換個地方談好嗎?」曲玲瓏朝裴琉璃歉然一笑,和朱奇連袂離開。

  裴琉璃望著兩人下樓的背影,沉吟許久。

  ***

  「朱大哥,你怎麼會來這裡呢?」

  曲玲瓏望著曲橋下的河面,雙眸羨慕地看著河面上的幾艘畫舫。在這生活了十九年,她竟是一次也沒坐過畫舫遊河,欣賞青龍城的兩岸風光。等她離開後,她想,她應該會想念這裡的。

  「我正好有事經過青龍城,就想順道來看看妳。知道妳喜歡吃核棗糕,就想先試吃看看,若是好吃,待會去曲府找妳就順道買給妳,沒想到還沒試吃,就遇上了妳,真是太巧了。」朱奇雙眼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纖細的背影,語氣難掩乍見她的狂喜。

  「謝謝你。」曲玲瓏秀雅的臉上有抹淺笑,旋身面對他,一如以往,他毫不掩飾的火熱目光,總讓她被感壓力。

  「玲瓏,妳……找到他了嗎?」朱奇注視著她,話到舌尖,又吞了下去,最後仍是忍不住艱難地問了出來。

  曲玲瓏臉上的笑容微僵,雙眸微斂,粉唇揚起一抹苦笑。「找到了。但……他忘了我。」

  朱奇瞠目驚愕地望著她小臉上明顯得哀愁,急切地問:「他忘了妳?這是什麼意思?」

  「或者該說,他恢復了記憶,只不過他的記憶裡遺忘了曲玲瓏這個人。」曲玲瓏雙眸底有抹深沉的傷痛。

  直到這一刻,她才願意對自己承認,她並不如外表上的堅強不在乎。那屬於兩人美好回憶的三個月,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只有她……

  「為什麼不對他說清楚?他在哪裡?帶我去找他!」朱奇心痛地瞧著她哀傷恍惚的神情,蹟動地握住她雙臂,在她耳邊低吼。

  「不用了。」曲玲瓏雙眸含淚,卻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既然他忘了我,那就代表我們兩個無緣。」

  她永遠都記得,當她站在他面前時,他當她是陌生人般含笑招呼她,俊臉上的笑容是那樣溫和迷人,一如對所有的客人般。

  神識恍惚的她,是在明珠哭哭啼啼下陪伴她走回曲府的。那時的她只覺得心像被人狠狠撕裂般,痛得無法呼吸;而她的世界也徹底崩塌了,從那之後,她便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活、因何而笑了。

  「既然如此,那妳就不該再傷心。徹底忘了他好嗎?」朱奇不捨地輕撫她的小臉,柔聲勸道。

  無法忍受一向冷情淡漠的她,在他面前為了另一個男人傷心落淚,他只覺得胸口緊窒得難以呼吸,恨不得殺了那個令她難過的人。

  「朱大哥,你別這樣。」

  曲玲瓏避開他的手,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他對她的心意她懂,只不過,她始終無法回應他的感情。

  朱奇見她明顯逃避的態度,胸口恍若被人揍了一拳。總是這樣。她就是無法接受他嗎?極力壓下心頭的苦澀,說服自己還有機會,千萬不能嚇著她。

  「玲瓏,那妳現在有何打算?」

  「一個月後,我打算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回來了。」曲玲瓏對他總有一份無法回報的歉疚,因此對他毫不隱瞞。

  「妳打算去哪裡?」朱奇緊張地問。

  「我打算回清雲庵下的竹屋,永遠不再離開了。」這裡已無她值得留下的理由,等了一年也夠了。心死了,也該是走的時候了。

  「真的嗎?」朱奇狂喜地望著她,溫柔地說:「你別擔心以後的生活,我會照顧妳的。」

  「朱大哥,你別這樣──」曲玲瓏苦惱地看著他;他的深情,她今生是無法回報的。

  「玲瓏,什麼都別說了好嗎?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別一直拒絕我好嗎?」朱奇輕撫她一頭柔軟青絲,無視她眼底的拒絕,溫柔的嗓音近似乞求。

  而在另一頭,春滿樓的大門口站著一對俊男美女,吸引了不少經過的路人注目。男人俊逸的外表已無他一貫的溫和笑容,俊臉陰霾地瞪視著河岸邊的一對男女,雙拳不由得緊握。

  「大哥,那個男人該不會就是玲瓏的未婚夫吧?」裴琉璃擔憂地問。

  遠遠地就瞧見那個男人對待曲玲瓏的舉止溫柔呵護,不難看出他對曲玲瓏的深情;再看了眼身旁俊臉陰沉的大哥,心底不禁感到憂心。

  裴琥珀不發一語,似不願再多看一眼,拂袖轉身離開。

  「大哥……」裴琉璃心下憂急,再瞥了眼河岸邊相偕離去的男女,歎了口氣地追上了大哥。

  若是她猜得沒錯,曲玲瓏絕對認識失憶時的大哥,只是為何她不願意承認呢?這件事情她必須盡快告訴大哥才行。

  ***

  書房裡,裴琥珀望著攤開在黑檀木桌上的帳冊,卻是一個字也進不了他眼裡。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一幕幕那個男人輕撫曲玲瓏的小臉,還有她一頭柔軟的青絲──

  而她……沒有拒絕。

  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熾熱溫柔,難不成他真的是那個叫飛揚的男人?是特地要來迎娶她的嗎?

  從未有過的強烈妒意包圍住他,令他心情浮躁不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他已從曲玲瓏口中得知她是喜愛她未婚夫的,那他又有何立場去爭取呢?

  叩、叩。書房門外此時傳來叩門聲。

  「進來。」

  裴琉璃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眼即看穿大哥平靜外表下的躁動,心底不禁嘆了口氣。

  「大哥,我想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和玲瓏談過話後,更加確認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裴琥珀從帳冊中抬起頭來。

  「我幾乎可以肯定,你一年前失憶的事情她是知情的,或者該說極有可能與她有關聯。」雖然曲玲瓏表現出不感興趣、淡漠的模樣,但也就是這份淡漠讓她起疑。

  「妳從哪裡看出來的?」裴琥珀黑眸略顯激動地望著她,知道她一向心細,觀察入微,所以才會放心將這件事情交給她去做。

  「就因為她表現得太過淡漠,反倒失去了平常人該有的反應,才會令我起疑。加上她身旁ㄚ鬟明珠的反應,令我更加斷定。只是我不解的是,若真與她有關,為何她不願意說呢?」

  這個曲玲瓏渾身上下令人迷惑,太過冷靜,反倒顯得薄情。若她真與大哥有關,就不該在聽到有人意圖冒充大哥的未婚妻,還能那樣鎮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裴琉璃的話令裴琥珀陷入沉思中。在今日見到那個男人對曲玲瓏的親密舉止後,他反倒失去先前的判斷了。

  「大少爺,二皇子來了!」書房外傳來ㄚ鬟的稟報聲。

  「快請二皇子進來。」裴琥珀離開書桌,連忙走出,起身相迎。

  停一時間,書房門被人由外大力推開,走入一抹俊美尊貴的高大身影;就見他身著藍袍錦緞,腰束玉帶,扣鐶上雕有龍形紋飾,俊美的臉上是一貫睥睨倔傲的神情。

  二皇子──闕少麟,瞥了書房內的兩人一眼,逕自掀袍在一張紅木椅上落坐,姿態慵懶,支手托顎,斜睨著兩人。

  「你們兄妹倆關在書房裡在談些什麼事?」

  「二皇子,這個時候來,懡非已查到消息了?」裴琥珀訝異於他竟會在此時出現,不過是三天前拜託他的事情,難不成已有消息了?

  「琥珀,我幫了你的忙,對我有什麼好處?」闕少麟俊美的臉上似笑非笑,玩弄著姆指上的玉板指。就算兩人關係非同一般,但這個忙也不能白幫。

  「一個消息換珊瑚入住青麟宮一個月如何?」裴琥珀俊臉含笑,輕易就將小妹珊瑚給賣了。

  在一旁的裴琉璃鳳眸微瞠,暗歎小妹這下子只怕插翅難飛了。

  闕少麟薄唇滿意地勾起,黑眸裡掠過一抹亮光。「成交。」

  「有何消息呢?」裴琥珀迫不及待地問。

  「我查到曲玲瓏的娘親五年前在蒲縣的清雲庵落髮出家,曲玲瓏每年都會去探望她娘親,至少都會在那待上一個月才離開。但一年前,她卻去了快四個月才回來。」闕少麟將派人查到的消息全數告知。

  「蒲縣?大哥你一年前的確是在路經蒲縣途中出事的。」裴琉璃驚呼。

  「謝謝二皇子幫忙,」裴琥珀向他道謝,俊臉陰沉難測。

  「你要我幫的忙,我已經做到了,至於珊瑚,改日我會派人來接她。」

  闕少麟高大的身形倏地站起,輕拂微皺的衣袍,尊貴的身影如來時般目中無人地逕自離開。

  「大哥,之後你打算怎麼做?」裴琉璃問著不發一語的人。

  裴琥珀雙手負於身後,目光望向敞開的窗櫺,由他這個角度可看見百花亭,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張倔強的秀雅小臉。

  飛揚,他是我的未婚夫。

  「琉璃,幫我查查,我要知道今日和玲瓏在一起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知道了。」裴琉璃不再多說,先行離開。

  裴琥珀俊臉陰沉。當一切真相逐漸浮出,胸口的激動澎湃令他無法冷靜,最令他不解的是曲玲瓏的態度。

  不管如何,他對她都不可能放手。

  黑眸微瞇,遙望百花園,彷若看到那抹笑容──宛若盛開的清蓮

  ***

  夜黑風高,烏雲遮月。

  一陣冷風輕拂,走在長廊下的纖細人影,嬌軀不由得輕顫。

  曲玲瓏手裡抱著整理好的一疊帳冊。這是兩天前二娘叫她不需再管府裡的事,專心準備自己的婚事即可,要她盡快將帳冊交給她。

  眼見二娘的院落就在眼前,腳步一頓,陡然想到她這個時候去找二娘會不會打擾到二娘的「好事」。腳步遲疑地踏出,走進月洞門,經過小院,來到二娘房前,正欲舉手敲門,房裡頭卻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細碎呻吟和低喘聲。

  曲玲瓏小臉微變,正欲悄聲離開,豈料一轉身,小臉倏地刷白,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抹體態臃腫壯碩的身形,而那人竟是……

  「爹!」曲玲瓏驚呼,下意識回首望向房門,裡頭原本的呻吟喘息聲不知何時已停止,隱約可聽見有人跌下床的聲音。

  曲老爺鐵青著一張臉,陡地一腳踹開房門。此時房裡頭已點亮燭火,床榻上二娘臉色慘白、衣衫不整,而她身旁的男人竟是曲府的總管劉寅。

  「你們這對奸夫淫婦,看我不將你們碎屍萬段,我顏面何存!」曲老爺怒火狂熾,大步衝上前,力大的他雙手各捉住兩人手臂,狠狠地拉起兩人。

  「不要啊!老爺饒了我啊……」

  「老爺,饒命啊!」

  二娘和劉寅拼命掙扎求饒,混亂中打翻桌椅,連帶的燭台掃落在地,火舌瞬間席捲桌布,燃燒了起來。

  「爹,你冷靜一點!」曲玲瓏原本站在門外,聽到裡頭的哀求聲,連忙進房勸爹冷靜。

  「玲瓏,妳走開!我今天非打死這兩個人不可!」

  曲老爺力大的一腳踹向劉寅胸口,當場讓他狂嘔出一口鮮血來;另一手狠狠地甩了二娘一個巴掌,扯著她的頭髮撞向牆壁。

  混亂中,誰也注意到被掃落在地的桌椅已燃燒了起來,火勢逐漸蔓延到床腳。

  「饒命啊!老爺……」二娘哀嚎地哭求著。

  心神全放在如何勸發狂的爹冷靜下來的曲玲瓏,直到聞到一股燒焦味,這才驚覺床榻不知何時已著火,而且大火燃燒迅速,眨眼間,房內泰半已被大火給包圍住。

  「爹,失火了!你快放了二娘,快出來啊!」曲玲瓏臉色發白,驚慌地喊叫。

  曲老爺怒氣未消,力大的他,一手扯著二娘的頭髮,一手拉起躺在地上的劉寅,將兩人拖出房外,不顧房內已失火,滿心只想到這兩人膽敢背著他讓他戴綠帽子,還讓他捉姦在床,不活活打死這兩人,難消他心頭之恨。

  「饒命……啊……」二娘的求饒聲喊到一半,胸口被毫不留情地狠踹一腳,讓她當場嘔出一口血來。

  「爹……不要啊……」

  曲玲瓏看爹一臉的狠勁,是存心要活活打死兩人,無法阻止的她,再看了眼已被大火包圍住的寢房,發現火勢瞬間往兩旁連接的廂房快速燃燒蔓延,焦急大喊:

  「失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老爺,是二夫人勾引我的,饒命啊……」劉寅在被曲老爺連著幾下狠踹後,奄奄一息地求饒。

  「老爺,不是的……你聽我說……」趴在地上的二娘拉住曲老爺的腿,就怕他一腳又踹過來。

  「還說什麼?!看我今日不活活打死妳這個賤人!」

  曲老爺大手扯起二娘的頭髮,一巴掌又甩過去,連帶地雙腳猛往她身上狂踹,那股狠勁,讓在一旁勸阻的曲玲瓏看得驚駭不已。

  「爹,不要啊!你會活活打死二娘的!」

  「我今日就是要打死她!」曲老爺一臉陰狠,手腳並用,猛踹著地上的兩人。

  「娘!爹!你快住手啊!」曲玲玉驚慌趕到,在看到滿臉鮮血的娘後,嚇得撲到曲老爺身上阻止。

  「閃開!」曲老爺赤紅了雙眼,一手摔開女兒。

  雜沓的腳步聲不停地往這趕來,原本要救火的眾人在看到曲老爺瘋了似地狂打二夫人和劉寅,紛紛嚇得同下腳步,忘了原本的目的。

  「還不快救火!」曲玲瓏朝眾人大吼。眾人被這一吼,紛紛動了起來,趕忙各自去救火。

  曲玲瓏眼見火勢竟在頃刻間包圍住整個院落,四處濃煙密布,嗆咳地掩住口鼻,轉頭再次試圖勸阻她爹:「爹,火勢太大了,我們快離開這裡。」

  曲老爺直到這會,將兩人打得只剩一口氣,胸口的忿怒這才稍緩,冷靜了下來。在瞧見大火熊熊包圍住他們所處的院落,而且火勢蔓延得太快,已燒到其他院落去,這才驚覺勢態嚴重,正準備隨同大女兒離開。

  就在這時,原本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倘在地上的劉寅拼著最後一口氣,趁著曲老爺轉身之際,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曲老爺左胸。

  刀子瞬間整個沒入曲老爺左胸,就見曲老爺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目,臃腫的身軀直挺挺地倒下,一動不動。

  「爹!」曲玲瓏驚駭大叫,疾奔到他身軀旁,顫抖的手指探向他鼻下,發現已無一絲氣息,這令她小臉慘白,跌坐在地。

  「大小姐,府裡的火勢太大,已無法控制,大家都逃了,我們快走吧!」明珠衝向她,扶起失神的她,急忙要逃命。

  沒想到大火燃燒得太快,不到半個時辰,已將整個曲府全部包圍。兩人一路上就看到僕傭們個個只顧著逃命,無人有心救火。眼看往大門的方向火勢太大,無法行走,曲玲瓏連忙拉著明珠往後院方向奔去。

  好在後院方向的火勢不若前院來得大,兩人一路掩住口鼻,腳下不敢停留,眼看後門就在眼前了,陡然轟地一聲,爆出更大的火勢來,原來是柴房整個燒了起來。

  「大小姐,快走啊!」明珠急喚不知因何停下腳步的曲玲瓏。

  曲玲瓏望著整個曲府在一夜之間被大火吞噬,熊熊大火將整個夜空染紅。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府邸,就這樣沒了;而爹的屍體也連同府邸一起被大火吞噬。

  收起悲慟的心情,當她轉頭一看,小臉愀變,就見明珠所站的地方,離柴房不遠,一根傾斜的長木正往她腦後倒下。

  「明珠小心!」

  曲玲瓏奮力奔向前推開她,自己卻來不及逃開,長木往她身上倒下……

  「大小姐!」

  淒厲的哭喊隨著大火響徹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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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7: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快!快!快!

  深夜裡,一抹嬌小瘦弱身影在夜裡狂奔,一路上摔倒好幾次,卻仍不顧身上疼痛爬了起來,繼續往前跑。

  經過連接城東和城西的曲橋時,更是不顧因疾奔而疼痛的胸口,拭去臉上不停滑落的汗水,往前狂奔,腳步一個踉蹌,再次撲倒在地,無心顧及身上的傷,咬牙再次爬起,繼續向前。

  來不及了,快要來不及了!

  大小姐,妳一定要撐下去,等著我!

  好不容易跑過曲橋來到城西,雙腿虛軟地撲跌在一座高牆大宅門前,再次撐起痠疼不堪的雙腳,硬是爬了起來,身子撲向兩扇朱紅大門前,雙手拉起門上的獅環,猛力地狂拍。

  救命啊!裴少爺……快救命啊!」

  驚慌的喊叫聲加上鐵環重力扣門聲,終是引起大宅內的人注意,門裡頭陸續傳來腳步聲。一會兒,大門由內開啟,趴在門板上的嬌小人兒整個趴倒在地。

  「姑娘,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嗎?」僕人見她一身狼狽,身上衣裳多處髒污,於是關心地問。

  「……裴少爺……快……裴少爺在哪?」明珠一口氣險些喘不過氣來,拉著那人的褲腳,嬌急地喊著。

  「什麼人半夜來訪啊!」卓總管皺眉,披上外衣從裡頭走出來察看,待一細看地上的人後,驚呼:「妳不是跟在曲大小姐身邊的ㄚ鬟嗎?!」

  卓總管會記得她,是因為上回少爺抱著渾身溼淋淋的曲玲瓏進府,對曲玲瓏的態度十分特別,才會讓他連帶記起她身旁的ㄚ鬟來。

  「裴少爺在哪裡?!麻煩快請他出來!我家大小姐出事了!」明珠急得眼淚直流。

  「妳等等,我馬上去請少爺出來。」卓總管聞言,臉色大變,三步作兩步,疾奔進琥珀樓找人。

  約莫過了一刻鐘,裴琥珀神色匆忙地走了出來,走到明珠身前,在瞧見她一身狼狽的模樣後,心下一凜,一股不祥的預感緊緊包圍住他。

  「玲瓏出了什麼事?快說!」

  「府裡發生大火,老爺被殺,大小姐為了救我,被倒下的長木壓斷雙腿,現在人被我藏在曲府旁的暗巷裡!我拼了命趕來求救,裴少爺求妳快去救大小姐!」

  若非平時大小姐待人不錯,僕人在各自顧著逃命之餘,還紛紛伸出援手幫忙移開壓在大小姐雙腿上的長木,並幫忙將大小姐移到暗巷裡,否則憑她一己之力,又怎能將大小姐救離失火的曲府呢。

  明珠話尾甫落,眼前的修長身影眨眼間已消失。明珠見目的達成,欣慰地軟倒在地;奔波了一夜,總算來得及求救。

  「還不幫忙扶起明珠,先送她到客房去休息。卓總管,勞煩你儘速去請大夫過府一趟。」

  裴琉璃從裡頭走出,正好聽見明珠的話,也看到大哥匆忙離去的身影,沉聲吩咐眾人辦事。

  「是。」卓總管連忙怕黑去找大夫來。

  ***

  半個時辰後,當裴琥珀抱著失去意識的曲玲瓏回到府裡,疾奔進琥珀樓,在府裡等候的老大夫連忙跟上看診。

  「裴少爺,這姑娘的雙腿腿骨遭到重物壓斷,除非有斷續膏,否則只怕她的雙腿要廢了。」老大夫搖頭歎息,自歎無能為力。

  裴琥珀臉色凝重,黑眸望向一旁的裴琉璃。「馬上叫醒珊瑚,要她立即進宮去找二皇子拿斷續膏,並且將御醫帶來。」

  「好!」裴琉璃不敢耽擱,忙不迭地往珊瑚樓去叫人。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曲府會突然失火?玲瓏會傷成這樣?把話給我說清楚!」裴琥珀瞧著趴在床榻旁哭哭啼啼的明珠,語氣含怒地問。

  明珠拭去臉上的淚水,哽咽地將事情詳細道出。

  「大哥,別擔心了。珊瑚已趕進宮求救了,我們先幫玲瓏換下這一身髒衣服吧。」裴琉璃走了進來,安撫著情緒明顯失控的大哥。

  就在裴琉璃和明珠合力褪下曲玲瓏的外衣時,裴琥珀並未離開,正打算背過身去。

  眼角突然瞥到一抹藍光,他身形一震!下一刻,箭步到床榻旁,拿起垂掛在曲玲瓏脖頸間的水滴形藍琥珀項練,臉色乍變,嗓音激動地問著一旁的明珠。

  「為什麼這條鑲金藍琥珀項練會掛在她身上?還不快老實說!」

  這條藍琥珀項練世間罕見,更可以說聖曆皇朝僅此一條,只因這是凌鳳國獻給皇后的,皇后再轉贈給當時年僅五歲的他。

  但這條藍琥珀項練卻在一年前他失憶時遺失了,就連救了他的黃月嬌也不知情,可如今卻出現在曲玲瓏身上。

  「我……答應大小姐,不能說的!」明珠驚慌地雙膝一跪。即使她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說出來,但大小姐已再三警告過她,加上大小姐又為了救她而受傷,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大小姐的意思。

  「妳……」裴琥珀俊臉一沉,正待發作。

  裴琉璃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在她看到這條藍琥珀項練時,她相信大哥早已知道答案了,只是想再更確認而已;而確認這件事情,就交給她來吧。

  「好,妳不能說,那我就問妳幾個問題就好。」

  「裴姑娘請問。」明珠低垂著頭回道。

  「一年前,玲瓏是否曾經在蒲縣救過一個男人?」

  「沒錯。」

  「那個男人當時是否失去了記憶?」

  「是的。」

  「飛揚這個名字,是玲瓏替他取的嗎?」

  「對。」明珠雙眼一亮,明白裴琉璃問話的意思了。這麼一來,她就不算違背大小姐的意思了。

  「飛揚和玲瓏在短短三個月裡相愛,並互許終身,對嗎?」

  「對。」明珠拼命點頭。

  「而玲瓏脖子上掛的藍琥珀項練,是飛揚從他身上取下來,親手替她掛上,當成訂情的信物是嗎?」

  裴琉璃問到這裡,看向坐在床畔、神色複雜望著昏迷中人兒的大哥。答案已經揭曉了。

  曲玲瓏的未婚夫,那個叫飛揚的男人,原來就是大哥本人。

  「沒錯,妳問的全對。」明珠眼眶含淚。裴姑娘真是太聰明了,這下子相信裴少爺全都明白了,她也可以不用再替大小姐擔心了。

  「她為什麼不跟我說呢?」裴琥珀輕撫昏迷中人兒無血色的小臉,語氣有著怨懟和怒氣。

  若非他早就懷疑她,還有此刻親眼見到她脖子上戴著屬於他的藍琥珀項練,她是鐵了心不打算告訴他了嗎?她怎能這樣對他?!

  「大小姐說過,既然你將她遺忘了,那就代表你們今生無緣,她不會去強求不屬於她的東西。加上大小姐向來痛恨花心風流的男人,那會讓她想到老爺的不專情,所以她更是心灰意冷,決定徹底將你忘了。」明珠老實告知他大小姐的心結。

  從小到大,大小姐就時常見到大夫人以淚洗面,再看著老爺先後娶了四位夫人,還不滿足地仍流連青樓,也難怪大小姐會厭惡風流的男人了。

  雖然裴琥珀還不至於風流,但他的女人緣太好,如同大小姐常說的男人桃花太多易招惹是非,所以在大小姐心底是將他歸類於同一種人。

  「那傳言今年她的未婚夫要來迎娶她,又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她都已經決定放棄他了,又要何人迎娶她呢?

  「沒有人會來迎娶大小姐,那是大小姐騙二夫人的。原本大小姐已經打算一個月後要永遠離開青龍城不再回來,要留在清雲庵下的竹屋,平靜過一生。」

  既然話已說開,明珠就不再隱瞞,索性全說了。

  「朱奇和玲瓏是何關係?」裴琥珀之前已要裴琉璃到朱奇的身分,難忘兩人舉止親密的一幕。

  「朱公子是在五年前見到大小姐後,對她一見鍾情。每年大小姐到清雲庵下的竹屋小住,他都十分照顧大小姐。不過,大小姐不喜歡他,只將他當成朋友,並沒有特別的感情。」明珠說到最後,深怕他誤會,連忙解釋清楚。

  「今晚我們的對話,妳不需告訴玲瓏。雖然我仍舊沒有想起那段遺失的記憶,但既然我能令她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愛上我,相信這次我還是能令她再次愛上我。」

  他要讓她再次愛上他,無法輕易離開;既然他失憶前後一顆心都只為她跳動,那麼他就絕不放手。

  他氣惱她放手得太容易,他偏偏不許她放。

  「好,我會守口如瓶。」明珠欣喜地一口允諾,已可以預見大小姐的幸福就在不遠了。

  長廊外,由遠而近傳來雜沓腳步聲,緊接著出現裴珊瑚和闕少麟以及御醫。

  「大哥,斷續膏和御醫都帶來了!」裴珊瑚氣喘吁吁地趕到,就怕遲了會誤了正事。

  御醫急忙上前看診,眾人連忙讓開位子。御醫在看完曲玲瓏的雙腿後,取出斷續膏。守在一旁的明珠在御醫的示意下,幫忙將斷續膏敷在曲玲瓏的雙腿小腿處,半個時辰後,御醫總算處理好曲玲瓏的傷勢。

  「施御醫,玲瓏現在的狀況如何了?」裴琥珀著急地問。

  「裴少爺,這姑娘雙腿小腿處齊斷,好在斷骨十分平整,並無碎裂,現已敷上斷續膏。這三天是關鍵期,確定她的斷骨是否能重新接上,千萬不能讓她下床走動。若是三天後斷骨能順利接上,還需一個月的治療,她的雙腿才能痊癒行走。」

  施御醫瞧著一臉著急的裴琥珀,心下倒是十分訝異這個一向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裴少爺,竟會有如此焦急的一刻。看來這位姑娘對他該是十分重要才是,於是謹慎地交代。

  「那就有勞施御醫之後多費心了。」裴琥珀鬆了口氣之餘,溫和的語氣有絲強硬,意思就是要施御醫負責到曲玲瓏雙腿痊癒為止。

  「裴少爺客氣了。三天後,我會再來的。」聽出裴琥珀言下之意,施御醫不敢不答應。

  「既然玲瓏已脫離險境,我們先離開吧。」裴琉璃示意眾人離開,讓裴琥珀單獨留在房裡。

  裴琥珀重新替曲玲瓏蓋好絲綢藍緞錦被,大掌不捨地輕撫她已敷上斷續膏的雙腿,俊臉上佈滿心疼還有壓抑的複雜情緒。

  「玲瓏,雖然我想不起我們相處三個月的記憶,但我這個人對於屬於我的東西向來不會輕易放手,尤其是妳,妳也別想拋棄我。」

  低沉的嗓音裡含著一絲痛楚在她耳畔低喃,俊臉埋在她脖頸間,嗅著獨屬於她的香味,雙臂緊抱住她的身體。

  懷裡的人曾經是屬於他的,若非命運再次將兩人纏繞在一起,兩人豈不就此錯過?對此,他十分惱怒她連試都不願試著喚醒他的記憶,就決定放棄他。

  玲瓏,接下來我會讓妳徹底明白,我裴琥珀不是可以讓人輕易放棄之人。

  妳休想逃離我!

  ***

  火……熊熊烈火……

  大火猙獰地張牙舞爪,迅速將曲府給團團包圍住。

  爹忿怒扭曲的臉在她眼前不停地放大。

  最後那壯碩的身體直挺挺地倒在她眼前,那雙眼透露著太多的不甘,一直不願閉上……

  「爹!」

  曲玲瓏尖叫出聲,身子整個坐起,一時之間腦海裡殘留的影像,混亂得令她胸口急速起伏,無法平靜。

  「大小姐,妳終於醒了,太好了!」守在床旁打盹的明珠見她清醒,開心地笑了起來,心下著實鬆了口氣。

  「明珠……這裡是哪裡?」

  曲玲瓏納悶地看著此刻身處的寢房。寬敞的寢房擺設陽剛雅緻,且看得出來房裡的每件物品都價值不菲。

  光是那黑檀木做成的衣櫃、窗櫺下放置的舖有絲綢錦緞的臥榻,更別提她身下這張大床,還有她身上蓋的藍緞錦被,在在都可看出絕不是一般的客棧,且明顯地是屬於男人的寢房,心底的狐疑不禁擴大。

  「大小姐,這裡是……裴府。」明珠有些不安地偷覷她微變的臉色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

  聞言,曲玲瓏急著就要掀被下床離開,卻在這時敏感地察覺到雙腿似乎有異,小臉微變,顫抖地伸手輕觸兩隻小腿,這才發覺不知何時換上的寬鬆褲子裡,兩隻小腿上各多了兩塊木板固定,且被包紮得十分結實。

  「大小姐,你冷靜一點,妳的雙腿被倒下的木頭給壓斷了。施御醫說一個月後一定會痊癒的,只是這段時間內雙腿不能行走。」明珠急得阻止她下床,在瞧見她震驚刷白的小臉時,內疚地雙眼泛紅。若不是為了救她,大小姐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

  「明珠,妳先下去,幫妳家大小姐準備好午膳送來。」裴琥珀修長的身形在房門外站了一會,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這才走了進來。

  「這是你的寢房嗎?為何不將我安置在客房裡?」曲玲瓏看著他俊臉上的溫和淺笑,雙眸複雜地注視著他。

  她不得不問老天,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是怎樣的緣分啊!

  在她決心放棄一切離開時,卻又讓她的雙腿受了重傷、讓他救了她,這樣的她又如何能走得掉呢?

  「妳的腿傷得太嚴重,我不放心,別擔心那麼多,好好留在這裡養傷。」裴琥珀緩步來到床旁,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

  「……府裡……還有我爹……」

  雙眸黯然地注視著受傷的雙腿。爹雖然和她並不親,但畢竟是她的爹,就這樣慘死在她眼前,要她如何能不難過。

  「玲瓏,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眼下最重要的是將妳的雙腿治好。妳爹的屍體已被官府的人找到了,我今早已命人厚葬他了。等妳的雙腿痊癒,再親自去祭拜他吧。」

  昨夜那場大火,足足燃燒了一整夜,將曲府整個燒毀。今早曲老爺焦黑的屍體才被官府的人抬出,他即刻命人厚葬。

  曲玲瓏感激地看著他,真心地道謝:「謝謝你的幫忙。可知道我其他家人的下落嗎?」

  「官府除了找到妳爹的屍體,另外還搬出一具男人的屍體,證明死者的身分是劉寅。除了這兩具屍體,並沒有再找到其他屍體,所以其他人該是都逃過這一劫了。」裴琥珀據實以告。

  曲玲瓏不再說話,雙眸微斂,神情木然,呆坐在床榻上。

  瞧見她這副模樣,裴琥珀擔憂地落坐床畔,抬起她尖巧的下顎,逼她直視他。

  「玲瓏,告訴我,妳現在在想什麼?」她此刻太過平靜的模樣,令他十分不安。

  「我們非親非故,我怎麼好意思這樣麻煩你,造成你的困擾。」她對此刻必須求助於他人的困境感到沮喪。要她當一個月的廢人,而且暫住在裴府裡,讓她更感到一股深沉的挫敗。

  裴琥珀黑眸掠過一抹怒氣,快得人察覺不到。俊臉含笑。「妳忘了我們是朋友?朋友有難,互相幫忙有何不可?以後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見外的話了,妳就放心留在這裡養傷吧。」

  她就這麼想逃離他嗎?直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偏不讓她如願,還要讓她變得愈來愈依賴他。

  「大小姐,午膳來了。」明珠一踏進房,瞧見兩人之間異樣的氛圍,機靈地放下飯菜,便先離開了。

  「先用膳吧。」

  裴琥珀不待她反應,輕易地將她打橫抱起。曲玲瓏驚呼出聲,雙手連忙抱住他脖頸,小臉泛紅,在瞧見他臉上的笑意後,心下微腦,這人是故意的!

  裴琥珀小心地將她放在紅木椅上,再在她身旁的椅上落坐,替她夾了些菜到她碗裡,示意她快吃。

  曲玲瓏端起碗來,秀氣地小口吃起飯菜來;但身旁灼熱的視線令她食難下嚥,終於,她忍不住睨著身旁含笑的男人。

  「你不用管我,有明珠會照顧我,你快去忙吧。」

  「珠玉閣目前沒什麼事,妳不用擔心我會因為妳而影響到生意。」裴琥珀無視她眼裡明顯的趕人之意。這三天是關鍵時期,他絕不能掉以輕心。

  曲玲瓏見趕不走他,只好暗惱地悶頭專心用膳,盡量不去理會身旁的人。就在她快吃完時,明珠去而復反,這回雙手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同樣的,在將湯藥放到桌上後便離開,離去時臉上掛著一抹竊笑。

  「喝完藥,再到床榻上去躺一會吧。」裴琥珀將湯藥端到她面前,低沉的嗓音溫柔地道。

  曲玲瓏雙眸複雜地看著他俊臉上的關心。他是真的在擔心她。心下有股暖流竄過……曾經,他也曾這樣看著她,對她關懷備至。連忙垂眸接過他端來的湯藥,掩去泛紅的雙眸,入鼻的苦味令她秀眉微皺,深呼吸一口飲盡。

  「吃塊山楂餅去苦味。」一小塊山楂餅快速送進她口中。

  曲玲瓏小臉微紅,舌尖上的甜味沖淡了不少苦味,垂眸低聲道謝。

  裴琥珀黑眸含笑,欣賞她此時小臉上的羞澀,心下暗自慶幸若非她傷在雙腿無法行走,只怕此刻早已逃離他,又怎會讓他有機會瞧見她臉上的緋紅。

  「可以幫我叫明珠來嗎?」曲玲瓏雙眸游移,就是不看他。

  「玲瓏,妳需要什麼嗎?告訴我,我可以幫妳。」裴琥珀挑眉,嗓音溫柔地低哄。

  「不用了,我只要明珠。」曲玲瓏這下子小臉整個尷尬地一紅,口氣裡多了絲急切。

  裴琥珀瞧著她異樣的反應,心下不悅她又打算將他排斥在外,溫和的嗓音裡多了抹堅定。「玲瓏,妳若是不肯說為何非要明珠,不肯讓我幫忙,我是不會幫妳叫她的。」

  聞言,曲玲瓏臉上出現羞窘,雙眸含怒地瞪著他,清冷的嗓音裡有絲咬牙切齒。「裴琥珀……你……我……」

  「玲瓏,妳想要我幫妳什麼?」裴琥珀好整以暇,氣定神閒地注視著她,俊臉上的笑容多了抹惡意,好心地問著她。

  「你……我……想上茅房。」曲玲瓏低垂著頭,小臉困窘地緋紅,連耳朵都跟著紅了,最後幾個字說得細如蚊聲。

  裴琥珀一愣,下一刻,俊臉上極力忍住笑意;難得瞧她此刻羞窘彆扭的模樣,令他興起逗弄之意。都怪他粗心,竟沒察覺到她難言的需求。

  冷不防地,長臂一伸,將她打橫抱起,曲玲瓏驚呼,微惱地瞪著他俊臉上的笑。這個男人就那麼喜歡抱她嗎?連問都不問一句,那姿態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你要抱我去哪裡?」曲玲瓏見他抱著她踏出房門,忍不住開口問。

  「當然是帶妳去上茅房啊!」裴琥珀停下腳步,笑睨著她,俊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

  「你……」

  曲玲瓏雙頰脹紅,這次不是羞紅,而是氣紅的。這個男人現在是擺明著在欺她雙腿不便就是了?!

  「別氣了,我先抱妳去找明珠,再抱妳去茅房;當然最後是明珠陪著妳在茅房內。」裴琥珀不再逗她,明白該適可而止,免得真把她給惹怒了,不再理他。

  曲玲瓏粉唇微抿,知道自己被戲弄了,氣得板著一張小臉,但就是奈何不了他。

  看著他俊臉上的笑意,她此刻雙手環抱住他脖頸,兩人之間是如此地貼近,就像當時一樣……

  裴琥珀沒聽到她的聲音,側首朝她望去,正巧對上她來不及收回的留戀目光,腳步不由得停下,黑眸深邃如潭地凝視著她。

  曲玲瓏慌亂地撇開視線,胸口無法克制地激烈起伏,直到耳邊傳來他溫醇低啞的嗓音。

  「玲瓏。」

  曲玲瓏下意識朝他望去,溫熱的唇卻也在同時攫住她的粉唇,她驚愕意瞠目,一時望了反應,在他時而溫柔時而激切的纏吻中,逐漸迷失心神。

  雙眸緩緩閉上,徹底暈眩在他蓄意挑情的熱吻中。

  恍惚中仍可感受到他的吻一點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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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0-6 00:3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手指輕觸唇瓣,依稀可感受到他溫熱的唇舌火熱地糾纏住她。

  雙眸望向窗櫺下的臥榻,那個男人原本躺在那裡,直到方才被卓總管叫走。

  這三天,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就連晚上在他以為她已熟睡時,仍不放心地來到她床旁查看,更別提他竟然吻了她,吻得那樣理所當然,像是她仍屬於他似的。

  越想越不對勁。之前她看得出來,他對她起了興趣,但至少不至於逾矩;但現在的他全然不顧她的抗議,動不動就抱她,美其名是她雙腿不便,要照顧她,但有需要到不顧兩人的聲譽,硬是要她在他寢房住下嗎?

  還有,他灼熱的黑眸不時凝望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以及他近乎挑情的吻……

  他迥異於之前對她的態度,唯一的解釋,難不成是……

  雙眸瞧向正端著湯藥走進來的明珠,小臉一沉。

  「明珠,妳是否背著我對裴琥珀說了不該說的話?」

  正端著湯藥的明珠心下一驚,險些打翻手上的湯藥,強自鎮定,先將湯藥放在桌上,這才抬起頭來面對曲玲瓏。

  「大小姐,明珠不敢違背妳的意思,我真的沒有告訴裴少爺任何事。」一切都是裴琉璃猜出來的,真的不關她的事。

  「此話當真?妳沒騙我?」曲玲瓏仍是一臉狐疑地望著她。

  明珠點頭如搗蒜,重新端起湯藥走到床旁。「大小姐,妳快把藥給喝了吧。」

  曲玲瓏瞥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毫無異樣,這才接過藥碗,秀眉微皺,將湯藥一口飲盡,再苦著一張小臉將空碗遞給她。

  「這是裴少爺交代,每回大小姐喝完藥後,要給妳吃的山楂餅。」明珠將一小塊山楂餅遞給她。

  曲玲瓏雙眸複雜地看著山楂餅許久,這才將山楂餅放入口中。

  「玲瓏,我和兩位妹妹一起來看妳了。」

  裴琉璃率先走入房,身後跟著裴瓔珞和裴珊瑚兩人。

  「裴姑娘!」明珠開心地叫了聲,但話一出口,才發覺似乎不對,這裡可是有三位裴姑娘,連忙改口叫道:「琉璃姑娘,妳們來了啊!」

  半躺臥在床榻上的曲玲瓏注意到三人打量她的眼神帶著一抹興味、好奇,卻沒有任何不悅,難道這三人不會覺得她待在裴琥珀房裡不妥嗎?更何況裴琥珀不是已有未婚妻了?

  「琉璃,謝謝妳們來看我。」曲玲瓏客氣地說。

  「玲瓏,這是我大妹瓔珞,她身旁的則是小妹珊瑚。」裴琉璃一一為她介紹。

  曲玲瓏朝兩人含笑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目光望向裴琉璃。「不好意思,我留在這裡養傷,是否會造成貴府的困擾?」

  「不會、不會。」裴琉璃連忙安撫。這可是他們四兄妹求之不得的事。「玲瓏,妳別想太多,就放心在這裡養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明珠來找我,把這裡當成是妳自己的家就好,千萬別拘束。」

  「是啊!玲瓏姐,妳就放心在這休養吧。」裴瓔珞柔美的小臉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有關她和大哥的事情,她們三姊妹全知道了,對待她的態度自是不同,明顯地多了絲關切。

  「對啊!而且妳若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大哥,他絕對不會拒絕妳的。」裴珊瑚直率地說。難得看大哥這麼關心一個人,她們三姊妹在一旁看戲,可是看得很過癮呢。

  所以,這三姊妹是喜歡她留下來的。曲玲瓏微斂的雙眸底多了抹疑惑。

  「玲瓏,妳若覺得悶,待會我再派人送來幾本書讓妳看著解悶。」裴琉璃見她清醒後,知道雙腿受傷,始終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希望她放開心胸開心點,至少瞧瞧守在她身旁的大哥。

  「謝謝妳。」

  「要謝她,倒不如謝我吧。」

  裴琥珀俊臉含笑地走了進來,雙手抱著幾本書冊,黑眸灼熱地注視著床榻上微愕的人兒。

  裴琉璃見狀,抿嘴竊笑,暗怪自己多事,依大哥對玲瓏的關心,又怎會沒注意到她的愁悶呢。

  「玲瓏,我們姊妹三人另有要事,就先告辭了,下次再來看妳。」裴琉璃以眼神示意兩位妹妹先行離開。

  裴琥珀將抱來的十幾本書冊全放到她身旁,大手順勢輕攏她胸前如雲的青絲到身後,讓他得以細看她秀雅的小臉。

  「你陪了我兩天,不嫌悶嗎?」瞧瞧他此刻親暱的舉止,她已經懶得再去阻止了。

  「怎麼會呢?如果妳在房裡待得悶,我可以抱著妳在府裡四處走走。」

  裴琥珀瞧她無精打采的模樣,胸口無法抑制地泛起一股心疼。知道她的性子向來堅強,如今遭逢劇變,又必須事事依賴他人,也難怪自她醒來後,從未見她笑過。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她住他的寢房已夠引人側目了,若是又讓他抱著她在府裡四處走動,那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

  裴琥珀輕笑,死是明白她的顧忌,也不再堅持。

  「少爺,施御醫來了。」卓總管領著施御醫來到房門口,即先行告退。

  「施御醫快請。」裴琥珀連忙離開床畔,讓位給施御醫診治。

  「有勞施御醫了。」曲玲瓏低聲道謝。

  施御醫含笑頷首,立即動手拆除她兩隻小腿上緊緊包裹住的布巾,在仔細看過小腿復原的狀況後,這才滿意地抬起頭來。

  「恭喜姑娘,妳兩隻小腿的斷骨已經連接上了,但剛接上的骨頭仍十分脆弱,必須避免行走。約莫需再一個月的治療時間才行。以後我會每隔三天過來替妳換藥。」施御醫一臉嚴肅謹慎地交代。

  「多謝施御醫。」曲玲瓏不由得在心底歎息。這一個月可真難熬。

  施御醫重新將藥塗上曲玲瓏的兩隻小腿後,同樣用木板固定,再仔細地包裹好,這才離開床畔。

  「謝謝施御醫親自跑這一趟。」裴琥珀躬身道謝。

  「裴少爺客氣了,待會我重新開個藥方,仍是一日服四次藥,記得千萬不能讓她雙腿走動,還有不能碰水,飲食盡量清淡為主。」施御醫拉拉雜雜地向裴琥珀交代一堆需要注意的事情。

  「我記住了,多謝施御醫。」裴琥珀再次道謝,將銀兩遞給他;施御醫推拒不得,只好收下。

  待明珠送施御醫一離開,裴琥珀來到床旁,長指輕挑起她幾縷青絲在指間玩,黑眸溫柔凝視著低垂著小臉的人兒。

  「玲瓏,有沒有想吃什麼?」

  曲玲瓏隨手拿起身旁的一本詩集翻閱,瞥了圓桌上那朱紅鑲金邊繪有花鳥的三層食盒,裡頭擺放的全是由春滿樓買來的、她喜歡的糕點。

  「沒有。你是打算把我養成豬嗎?」她沒好氣地說,每天不是倘著就是睡著,她哪來那麼好的胃口。

  聽著她近乎賭氣的回話,話裡透露著她自己並未察覺到的嬌嗔。

  裴琥珀俊臉掠過一抹欣喜。她可知自己正在逐漸改變中?對他的態度不再是帶著距離的談笑,讓他無法觸碰到她。

  他由衷感謝。若非她雙腿出事,讓他有機會可以照顧她、嬌寵著她,看著她在他面前一點一滴地改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大掌輕捧住她的小臉,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薄唇迅速攫住她的粉唇,連帶地將她的嬌軀輕摟入懷。

  送走施御醫、正一腳要踏入房的明珠在瞧見這令人臉紅心跳的一幕,連忙快速收回腳,捧著羞紅的雙頰飛快離開。

  明珠打由心底替自家小姐感到開心。她是真心希望大小姐能再次接受裴少爺,然後永遠留在裴府,別再想著要離開的事了。好在裴少爺的意志堅決,大小姐這次是逃不掉的。

  ***

  總覺得少了什麼。

  曲玲瓏坐在床榻上。為了方便她刻畫,床上放了一張小桌子,望著手上小巧的刻刀,刀柄上還鑲著一顆圓形金黃色琥珀。這是裴琥珀昨天拿給她的,當她收到這份禮物時,為這小巧精緻的刻刀開心地把玩許久。

  再低頭看著刻紙上刻一半的佛相,秀眉微蹙,瞥了窗櫺下的那張臥榻;那裡少了一道糾纏她幾天的身影,胸口陡然湧現一股失落,竟令她提不起興致來繼續刻畫。

  「玲瓏,我端了碗冰糖蓮子湯來給妳喝。天氣愈來愈熱了,讓妳喝了退火。」

  裴琉璃甫踏入房門,即笑著對裡頭的人兒說,身後跟著端著托盤的翠兒。她算是除了裴琥珀之外,來探望她最勤的人,真心把她當成朋友。

  「琉璃,謝謝妳常來看我。」

  這幾天她發覺只要裴琥珀一不在她身旁,沒多久裴琉璃就會出現,兩兄妹像是說好了似的,怕她悶,輪流來陪她。

  「別這麼客氣。我也只不過是趁大哥不在時才能過來陪妳?還是妳其實比較想看的人是我大哥」裴琉璃故意逗她,期待能看到她羞赧的模樣,豈料她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樣,讓她十分洩氣。

  「……他很忙嗎?」曲玲瓏雙眸微斂,掙扎了會,低問。

  裴琉璃鳳眸掠過一抹笑意。看來她並非對大哥全然無心,總算不枉大哥這幾天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他這幾天沒去珠玉閣和琢金舖,今日會待得晚一點。珠玉閣進了一批新貨來,還需要他做最後的確認。還有,琢金舖的幾名工匠也急著和他討論首飾的色澤是否正確,等他忙完了,自會趕回來陪妳。」裴琉璃解釋大哥不在的原因,一來讓她知道大哥為了她不惜拋下生意,二來也讓她知道大哥對她的用心。

  曲玲瓏沉默不語,似是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

  「先喝碗蓮子湯吧。」

  裴琉璃伸手接過翠兒遞來的蓮子湯,碎步走到床旁,在看到她刻到一半的佛祖畫像時,鳳眸一亮。「沒想到妳就連刻畫佛像也能如此傳神,將佛祖斂眉莊嚴的神情充分表露出來。玲瓏,妳真是太厲害了!」

  以前她只聽香香和珊瑚提過,這可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刻畫技藝,語氣充滿佩服。

  「這幅刻畫尚未完成。」曲玲瓏接過蓮子湯,用調羹舀了匙蓮子吃了起來。相較於裴琉璃驚愕的口氣,她顯得冷淡多了。

  「大小姐,妳快到外頭來瞧瞧!」明珠興匆匆地踏入房內,一臉雀躍地衝到床畔,開心地嚷嚷。

  「明珠ㄚ頭,瞧妳是傻了嗎?妳要妳家大小姐怎麼走到外面去?」裴琉璃笑著用食指輕點她額頭,倒也好奇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鳳眸才往房門瞥去,在看到一抹修長身影踏入房內時,隱約有些明白了。

  「大哥,你回來的還真早。」裴琉璃忍不住揶揄他。

  裴琥珀俊臉含笑地踏入房內,黑眸溫柔地注視著床榻上的人兒,大步走向床榻旁,將她手上喝到一半的蓮子湯放到床邊,再把小桌子移開,長臂一伸將她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似是已習慣他動不動就抱著她,好奇他俊臉上那一抹神秘的笑。

  曲玲瓏心底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當她看到房門外擺放著一輛輪椅時,霎時明白了明珠的興奮是為何。這個男人對她還真是用心良苦,心底無法抑制地泛起一股動。

  裴琥珀抱著她,小心地將她放坐到輪椅上,修長的身子蹲在她面前,大掌輕撫她秀雅的小臉,眸底有抹醉人的溫柔。

  「妳不喜歡我抱著妳在府裡四處走動,怕讓下人看到會不自在,可是我卻捨不得妳整天將自己關在房內。妳打算關自己一個月,我可不同意。」就怕她關在房裡久了門出病來,他希望能看到她臉上的笑容。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曲玲瓏雙手輕撫輪椅椅把,摸起來的觸感平滑不粗糙,不難猜出這輪椅該是價格不菲才是。

  「因為我想寵妳。對自己喜歡的人,當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怕就怕她不肯接受而已。

  「你……」他的坦白令她雙頰一紅,雙眸複雜地望進他深邃如潭的黑眸中。

  「走吧!我推著妳在府裡四處走走,這回可不許再拒絕我。」裴琥珀不打算逼她太緊,只希望她一天一點改變就好。

  「真想不到大哥竟然是個癡情人。」

  裴琉璃倚著門框,自是沒錯過大哥方才深情的告白。他一向無視眾家閨女的心意,沒想到這一動情,陷得倒挺深的。

  「裴少爺本來就很疼我家大小姐,只是他自個兒忘了而已。不過,忘了也沒關係,只要他記得要對大小姐好就行了。」明珠親眼見到裴琥珀細心照顧自家主子,心底可是滿意得很。

  裴琉璃有趣地看了眼明珠,鳳眸一轉,忽然感到好奇大哥一年前失憶時和曲玲瓏之間發生過的事,忙不迭地拉著明珠進房。

  「明珠,趁這會玲瓏不在,可否告訴我一年前大哥和玲瓏相戀的經過?」

  「這……」忠心的ㄚ鬟一臉為難。

  「妳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當然翠兒也不會說。況且我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這也不算妳違背玲瓏的意思,妳就告訴我吧。」裴琉璃存心誘拐她吐實。

  「好吧……。」

  明珠被拐騙成功,娓娓道出一年前曲玲瓏是如何救了裴琥珀,繼而兩人相戀的事情。

  ***

  午後,百花林裡吹起了陣陣涼風,連帶地吹動花林,帶來陣陣香氣。

  百花亭內,一抹纖細人影坐在輪椅上,專注地在石桌上刻畫;而隨侍一旁的明珠一臉昏昏欲睡,望著自家主子專注的模樣,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裴少爺真是有心人。自從買了輪椅給大小姐後,大小姐就常要她推著她來到這亭內,然後一待就是大半天。好在這亭子建造時一面是有斜坡的,只不過要將大小姐推上去時,她一個人的力氣不夠,還需請人幫忙。

  看得出來大小姐有了這輪椅後不用再每天關在房內。變得開心多了。而裴少爺則是事情忙完了,就會來這裡找大小姐。大小姐嘴裡不說,可她瞧得出來她心底是歡喜的。

  就在她眼皮快閉上時,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明珠下意識地抬頭,原本微瞇的雙眼,在看到來人後,驚愕得瞌睡蟲瞬間跑走,陡然清醒。

  亭外站著一抹美麗的淡藍身影,美眸正直勾勾地瞧著亭內專心刻畫的曲玲瓏。

  「大小姐,黃姑娘來了。」明珠緊張地輕喚身旁的主子。看來人一臉不善的模樣,不由得想著是否該叫人來。

  曲玲瓏抬起頭來,在瞧見亭外的人後,秀雅小臉上表情平靜,主動開口:「黃姑娘來到此處,莫非有事要找我?」

  黃月嬌美麗的臉一沉。瞧她此刻自在的模樣,倒像是這裡的主子,而她反倒像是客人,不悅地踏上白玉石階,走進亭內。

  「聽說妳現在住進琥珀樓,而且是琥珀房裡?」黃月嬌走到她面前,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她,那目光挾帶著一股怨恨。

  「沒錯,那是琥珀的意思。我拒絕過,但是沒有用。」曲玲瓏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平淡的語氣裡無一絲得意,只是陳述事實。

  「妳叫他琥珀?!」黃月嬌美眸燃燒著怒火,語氣激動地問。

  明明坐在輪椅上的曲玲瓏容貌不如她,但秀雅的臉上卻透著一股沉靜,那獨特的韻味,讓她看起來並不遜色於她。

  這就是她吸引裴琥珀的原因嗎?美眸底掠過一抹陰狠。

  「是的。也是他堅持要我這麼叫他。」注視著面前的美麗臉上青白交錯,曲玲瓏忍不住在心底低歎。實在厭惡於此刻被質問的情景,更加惱怒於令她得面對這一切的男人。

  黃月嬌臉色難看地深吸一口氣,強力忍住胸口的妒意,咬牙撂下警告:「上回我就對妳說過,我是琥珀的未婚妻,男人嘛,總是貪鮮,他今日讓妳住進琥珀樓或許是一時的興致,也可能是同情妳,想要照顧妳,希望妳可別會錯意,不然到時可就難看了。」

  聞言,站在一旁的明珠正欲開口,卻被曲玲瓏以眼神制止,只能在一旁氣得直跺腳。

  「黃姑娘的話,我聽明白了。若是沒別的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話裡有著明顯的逐客之意。

  黃月嬌恨恨地瞪她一眼,這才沉著一張臉拂袖轉身離開。

  待人一走遠,明珠再也忍不住了,氣得哇哇大叫:「大小姐,明明妳才是正宮娘娘,為什麼妳要容許黃姑娘這個冒牌貨在妳面前放肆?妳為什麼不叫她這隻假鳳凰滾離裴府,反而要忍受她對妳的叫囂?」

  她真的不明白大小姐在想什麼!

  雖然大小姐的性子淡若水,不愛與人爭執,但裴少爺明明就是大小姐的,她再怎麼不想爭,也別拱手將裴少爺讓給別人嘛!

  「我並沒有忍受她,而是不想浪費力氣去逞一時口舌之能。爭得一時痛快又如何呢?是妳的終究是妳的,若是注定不屬於妳,也強求不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爭呢?況且她的確救過裴琥珀。」曲玲瓏淡漠地解釋。

  或許是在曲府中長大,她見多了女人為了爭寵,面貌變得有多醜陋,心思變得有多歹毒,而她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也痛恨又要被逼著面前。

  明珠眼神複雜地望著她,雖然明白她的心結,卻仍是一臉不茍同。

  「大小姐,有時我真的懷疑妳是否還愛著裴少爺,否則妳為何連爭取都不想爭就直接放棄?妳明明不是這樣怯懦的人啊,為何一面對感情的事情,竟會變得那麼沒有勇氣?難道裴少爺不值得妳去爭取嗎?」這並不是她從小所認識的堅強的大小姐會有的作為啊!

  曲玲瓏渾然一震,驚愕地抬頭對上明珠一臉的不贊同。

  她捫心自問,她不愛裴琥珀了嗎?

  他不值得她去爭取嗎?

  明珠的話猶如當頭棒喝,令她一時亂了思緒,久久無法平靜。

  ***

  她不愛裴琥珀了嗎?

  如果不愛他,為何會在知道他忘了她後,宛如置身於冰窖,覺得自己再次被人遺棄,變得失魂落魄?

  如果不愛他,為何她給自己一年的時間等著他呢?

  如果不愛他,又怎麼會在見到他對別的女人笑得一臉桃花時,惱怒盈胸呢?

  如果不愛他,為何會在知道黃月嬌是他的未婚妻時,心痛如絞?

  如果不愛他……

  那麼多的如果,在在只說明了一件事,她其實還是愛著他的,即使在他忘了她之後;只是,她竟然喪失了爭取他的勇氣。

  明珠說得真好,難道裴琥珀不值得她鼓起勇氣為自己去爭取一回嗎?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冷不防的,小臉被抬起,微愕的雙眸對上一張微沉的俊臉。

  「為什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裴琥珀捧著她的小臉,姆指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她可知當他踏進房裡時,就見著她坐在床榻上無聲落淚,小臉上臘茫然無依的神情,緊緊揪痛了他的心。

  她哭了嗎?曲玲瓏呆愣地看著坐在床畔、一臉心疼、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

  「為什麼哭?」裴琥珀耐心地再問一次,在見到她總算止住淚水,心底著實鬆了口氣。

  「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事而已。」曲玲瓏深深地注視著眼前關心她的男人,從他深邃的眸底清楚瞧見他對她的擔心。

  「是想到什麼事,讓妳難過成這樣?」他不喜歡她有事瞞著他,將他當成外人似。

  「只是想到我爹死了,曲府也被燒成了廢墟,從此再無家可歸,一時悲從中來。」曲玲瓏雙眸微斂,避開他太過精銳的黑眸,選了個安全的答案回答他。

  裴琥珀狐疑地細瞧她一會,也不再追問,長臂一伸,將她輕摟入懷,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玲瓏,若是妳願意,可以把這裡當成妳的家,永遠住下來。」

  他此刻是在給她承諾嗎?

  在他忘了屬於兩人的記憶後,卻還願意許下承諾,她得確是不該再貪求了。她想……替自己爭取一回。

  「你明日有空嗎?」她依偎在他懷裡輕問。

  裴琥珀黑眸一亮!這可是她頭一回主動開口。「妳想做什麼我都奉陪。」

  「我在這青龍城住了十九年,竟然連乘坐畫舫遊青龍河都不曾,我想至少也要坐一次,你若是嫌我雙腿不便麻煩的話,那就算了。」她在他懷裡說出心底的渴望。

  「誰說妳是我的麻煩?對我而言,妳永遠都不是。還有,別說只坐一次畫舫遊河,妳隨時想去遊河都可以。」

  裴琥珀輕撫她一頭如瀑青絲,軟玉溫香在懷,難得她今晚這麼柔順依偎在他懷裡,低低訴說她的心願,無論如何他都會滿足她,更何況她的心願小得令他心疼。

  「一言為定。」曲玲瓏粉唇揚笑,任由他緊抱住自己。

  「一言為定。」裴琥珀俊臉含笑,在她光潔的額上輕落下一吻。

  總覺得她今晚似乎有些不同,不再與他保持距離,而且還開口向他要求。他樂見她的改變,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設法完成她的願望,就怕她什麼也不要。

  「琉璃說過,你因為我連續好幾天都沒去珠玉閣和琢金舖,才會變得那麼忙。若是明日再陪我遊河,是否會影響到你的事情?」曲玲瓏猶豫了會,擔憂地問。

  爽朗的暢笑聲在她依偎的健碩胸膛震盪著,同時她耳邊響起他低沉的笑聲,令她懷念地粉唇不由得揚起。

  「妳放心,珠玉閣沒那麼容易倒的。事情我會安排好,妳就放開胸懷等著明日遊河吧。」

  她可是在擔心他?今晚的她令他驚喜不斷,不管令她改變的原因是什麼,只希望明日她別再變回之前冷淡的模樣。

  「明日早膳,我想吃山藥粥、油條,豆腐腦。」曲玲瓏被他爽朗的笑聲引發好心情,輕柔的語氣近乎撒嬌般在他懷裡點菜。

  裴琥珀俊臉掠過一抹驚喜。難得她自從來到府裡,主動開口說有想吃的東西,看來她今晚給他的驚喜不少。

  「都依妳。以後若有想吃的東西,儘管說。」低沉的嗓音有絲疼寵。

  「好。」她在他懷裡柔順地回道。

  裴琥珀下惡輕抵她髮頂,雙臂將她緊緊摟抱住,享受她難得的溫順,胸口被喜悅給漲滿。

  過了一會,正納悶懷裡人兒為何不再出聲,低眸一看,眸底盈滿溫柔,她毫無防備、嬌憨的睡顏正偎靠著他胸膛沉睡。

  黑眸寵溺地注視著她睡顏許久,這才不捨地、小心翼翼地將她放躺在床榻上,替她蓋上藍緞絲綢錦被。

  大掌憐惜地輕撫她細緻的臉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喃:

  「玲瓏,不管今晚是什麼原因令妳的態度改變,我都真心感謝。」

  在她唇上輕落下一吻,輾轉吸吮了會,這才不捨地離開,回到隔壁他暫住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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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8: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翌日,一大清早,裴琥珀就交代好灶房,務必準備好昨夜曲玲瓏交代要吃的早膳,在陪曲玲瓏吃完早膳後,便抱著她坐上馬車。

  隨行的還有裴家三姊妹及明珠,一行人來到青龍河岸,坐上早已準備好的一艘華麗畫舫,一同遊河欣賞東西兩岸的風光。

  一進入畫舫裡,曲玲瓏忍不住地打量起畫舫。畫舫裝飾得美輪美奐,四周皆以粉色輕紗做點綴,輕紗隨風搖曳起舞,憑添一股詩意情懷,讓她一眼就喜歡上這艘畫舫。

  「哇!大小姐,這艘畫舫好美喔!」

  明珠一臉雀躍,一雙眼直盯著畫舫四周的裝飾,一會東摸摸,一會西摸摸,開心之情溢於言表。

  「喜歡嗎?」裴琥珀將曲玲瓏放坐在一張藤椅上,在她面前蹲下身,黑眸含笑,溫柔地注視著她。

  「很喜歡。」曲玲瓏的目光在畫舫四周流轉一圈後,這才停在他的俊臉上。秀雅小臉上有抹欣喜,雖然沒有像明珠那般表現出來,但由她發亮的雙眸,不難看出她的好心情。

  「玲瓏,妳喜歡就好。這艘畫舫大哥購置了一年,我們卻很少上來享受,這回可是多虧了妳,希望妳不介意我們姊妹三人硬是要跟來湊熱鬧。」裴琉璃笑著說,手也沒閒著地將準備好的糕點、熱茶紛紛擺放上一旁的小桌。

  「是啊!玲瓏姐,我之前一直要求大哥借我這艘畫舫遊河,可他死都不肯答應。今日可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我們才有機會坐上這艘畫舫呢。」裴珊瑚藉此機會批評大哥小氣。

  「這也不能怪大哥小氣,上回大哥借妳這艘畫舫,結果妳說要欣賞夜景,在畫舫四周裝上篝燈,卻不知怎麼搞的,燈火竟然燒了起來,好在發現得早,火勢即時撲滅,不然這艘畫舫豈不毀在妳手上?」裴瓔珞在一旁笑著,忍不住說了公道話。

  聞言,裴珊瑚急得跳腳解釋:「那是意外,誰知道那晚風會那麼大,吹得篝燈搖搖晃晃,輕紗的一角被風吹進篝燈裡,這才起火燃燒起來。」裴珊瑚大喊冤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還記得那時妳為了急著滅火,還不小心落進河裡,好在妳會泅水,不過也因此病了兩天。本來我是想好好罵妳一頓,不過看在畫舫損失不大,妳又病了,就饒了妳一回。」裴琥珀還記得當時的情形,不忘取笑她一頓。

  「大哥,為什麼每回我的糗事你都記得那麼清楚!?」裴珊瑚不滿地嘟嚷。瞄了眼一直聽著他們兄妹對話、臉上笑容愈來愈大的曲玲瓏,這下子可真是徹底地丟臉了。

  「那是因為家裡最會闖禍的人就是妳了。」裴琥珀不客氣地再補上一句,全然不顧她的面子,轉頭笑望著曲玲瓏。「玲瓏,讓妳見笑了。」

  「不會,我很羨慕你們兄妹之間的感情。」

  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鬥嘴,明顯地感受到兄妹之間互相關懷的感情,那是在她們五姊妹之間永遠感受不到的,也是她心中永遠的遺憾。

  瞧出她眼底的落寞,裴琥珀大掌輕撫她的小臉,無聲地給予安慰。

  「玲瓏,我有帶棋子來,想不想和大哥對奕幾回?」裴琉璃從隨行的木箱裡取出棋盤和棋子來。

  「也好。」

  裴琥珀起身走到對面,兩人隔著小桌,他先選了黑子,笑望著拿了白子的曲玲瓏,在棋盤上先下了一顆黑子,曲玲瓏隨後落下指間的白子。

  兩人專於棋盤上,裴家三姊妹和明珠則坐在另一頭欣賞河面風景,一面吃著糕點閒聊,不去打擾兩人。

  半個時辰後,棋面上佈滿黑白子,最後黑子勝出,曲玲瓏有風度地認輸。

  「還要再玩嗎?」裴琥珀笑問。

  此時,一陣涼風輕拂,吹動了四周的粉色輕紗,也吹亂了曲玲瓏的一頭青絲。

  曲玲瓏以指梳攏微亂的髮,雙眸微瞇。此時畫舫已來到河中,望著河面在陽光的照射下,彷若鍍上一層閃閃金光,還有兩岸邊熱鬧的人潮,粉唇不由得輕揚。

  一直注意著她一舉一動的裴琥珀已明白了她的回答。將棋盤上的棋子分別收拾好,冷不防地將她打橫抱起,曲玲瓏這回沒被他嚇到,但小臉羞赧尷尬地望向另一旁的四人。四人見狀,全都低頭假裝忙著吃糕點。

  裴琥珀將她抱到早已備好的軟榻,修長身子躺下的同時,連帶懷裡人兒順勢跟著躺在他胸前。

  「躺在這裡又舒適又可欣賞到河面風光,如何?」大掌輕撫她一頭柔軟青絲,雙臂環抱她的纖腰,享受著佳人在懷的悠閒時光。

  曲玲瓏輕歎。罷了!丟臉就丟臉吧。

  小臉在他懷裡輕輕磨蹭,找到一個較為舒適的位置,一雙手輕放在他胸前,一起欣賞著風景。

  此時,前方陡然傳來絲竹弦樂聲,還有嬉鬧玩樂聲,聲音是從另一艘緩緩駛近的畫舫上傳來的。

  「原來是迎春院的姑娘們。」裴琉璃輕啜了口香茗,瞄了眼幾位眼熟的花娘門,那些人可都是珠玉閣的常客呢。

  裴琥珀劍眉微皺,正打算叫人將畫舫開離一點,敏感地察覺到懷中人兒嬌軀陡然一僵,吸引了他的注意。

  「玲瓏,怎麼了?」裴琥珀關心地低頭詢問。在瞧見她雙眸直勾勾注視著另一艘畫舫裡的花娘們,黑眸狐疑地也跟著望去,這一瞧,黑眸微瞇。

  「大小姐,那……那不是二小姐嗎?她為什麼會在那一艘船上,還穿得那麼暴露,任由那些男人對她上下其手、摟摟抱抱的?」明珠瞧清裡頭的花娘之一竟是曲玲玉,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而這時,身處幾名男人中的曲玲玉猶如眾星拱月般,被幾名男人不停地敬酒,趁機對她毛手毛腳,恰巧也在這時抬起頭來,目光與曲玲瓏驚愕的目光對個正著。

  霎時,她美麗的臉上浮現羞窘、難堪、驚慌之色,一名男人摟住她肩頭拼命向她灌酒,她嗆咳了聲,目光又望向依偎在裴琥珀身上的曲玲瓏,頓時惱恨地推開男人,躲進艙房裡。

  曲玲瓏雙眸微斂,大受震驚的她一時百感交集。沒想到姊妹再相見時,竟是淪落到青樓去,到底那夜府裡失火後,她和二娘又發生什麼事了?

  「別擔心,這件事情我會幫忙查清楚的。」

  即使她什麼都沒說,裴琥珀仍是敏銳察覺到她低落的心情。雖然明白她們姊妹之間感情不佳,但畢竟是親姊妹,可以明瞭她此刻的心情。

  「謝謝你。」曲玲瓏抬眸望進他黑眸底,粉唇動了動。「如果可以的話,能幫幫她嗎?」

  裴琥珀輕撫她的小臉,黑眸溫柔地望著她。「別擔心,我會處理的。」

  結果這一趟原本要讓曲玲瓏開心的遊河,卻在見到曲玲玉後,曲玲瓏明顯地失了玩心,顯得心事重重。

  見狀,裴琥珀命人將畫舫駛回。裴家三姊妹雖覺得掃興,但也並未反對,因明顯看得出來曲玲瓏主僕一臉愁容,也只好同意打道回府了。

  ***

  華燈初上,迎春院門口幾名濃妝艷抹、美麗妖嬈的花娘們揮動著手上的絲巾,招呼著經過的路人。

  「這位爺,進來坐坐吧!」

  「這位俊公子,快進來吧!」

  此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迎春院門口,吸引了花娘們的注意。就在她們引頸企盼,好奇是哪位大爺時,從馬車上走下一道身著月牙白袍、豐神俊逸的修長身影。

  「原來是裴少爺駕到,真是稀客啊!」張嬤嬤笑得一臉燦爛,雖訝異他會在這裡出現,仍是開心地迎向他。

  「張嬤嬤,我是來找曲玲玉姑娘的。」裴琥珀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若非為了玲瓏,他絕不會涉足這種風月場所。

  「找玲玉啊!裴少爺快請進來。」張嬤嬤笑著親自帶著他進入迎春院裡。

  幾名花娘一聽,青龍城裡最受歡迎的裴少爺竟然也指名要找曲玲玉,紛紛妒紅了雙眼。

  裴琥珀在張嬤嬤的帶領下,進入一間廂房裡等候,沒多久,房門外即傳來叩門聲,曲玲玉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當她抬頭看見今晚指名要見她的客人竟是裴琥珀時,雙眼發亮,美麗的臉上掛著真心的笑意。

  「裴少爺,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莫非是那日遊河他見到她時,對她難以忘懷,所以今晚才會來找她?

  「沒錯。」裴琥珀俊臉上仍是一貫的溫和淺笑,打量著眼前濃妝艷抹、一身暴露、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膚的女子。

  沒想到短短半個月不見,她舉手投足之間竟多添了抹青樓女子的狐媚之色,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裴少爺為什麼來找我?」

  曲玲玉臉上的笑容微僵,陡然想起那日遊河時,他懷裡偎靠的女子竟是曲玲瓏。她並不笨,他今晚會找上她,絕非她分才所想的,更何況他的目光從未停留在她身上過,那他到底找她做什麼?

  「半個月前,那一夜,曲府發生大火後,妳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會淪落到這青樓裡來?」這也是曲玲瓏急欲知道的。

  「是曲玲瓏要你來問的吧?你和她是何關係?那日看你們兩人不知羞恥地依偎在一起,你們是何時勾搭上的?曲玲瓏不是說你已有未婚妻了嗎?竟然還敢和你公然出遊。」曲玲玉美麗的臉上因妒恨而顯得猙獰,咬牙地問。

  她怎麼也沒想到裴琥珀竟會看上外貌不出色的曲玲瓏,更恨曲玲瓏竟能吸引這個全青龍城閨女最想嫁的男人。

  曲玲瓏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她真是小看了她平日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樣,沒想到手段竟如此高桿!

  裴琥珀俊臉一沉,臉上一貫的笑容消失了。

  他沒想到曲玲玉竟會用如此惡毒的字眼批評自己的大姊;更意外的是,從她語氣中絲毫感受不到一絲姊妹之情。也難怪玲瓏會如此羨慕他們的兄妹之情,因為這是她這輩子無法擁有的手足之情。

  「曲姑娘,請注意妳的措詞。」裴琥珀冷冷地警告。「我和玲瓏是兩情相悅,沒有絲毫見不得人的事。沒錯,是玲瓏拜託我來這裡走一趟,但我現在卻十分後悔來,身為大姊的她,關心妳為何會淪落到青樓裡,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幫妳,妳卻出言詆毀她,妳們之間的姊妹之情,還真是令我驚訝。」

  若非玲瓏相求,他此刻早已拂袖離開,根本不想再面對她了。

  「關心我?」曲玲玉冷笑,美麗的臉上浮現怨恨神情,咬牙切齒地低吼:「若非她那一夜帶著爹來找我娘,揭穿我娘和劉管事的姦情,又怎會害我娘被我爹打成重傷!在我拼了命拖著她逃離火場後,卻遇上迎春院的張嬤嬤,張嬤嬤念及與娘相識一場,不懷好心地收留了我們母女。娘因為傷重仍是不治,最後來是死了,臨死前仍怨恨曲玲瓏害了她。張嬤嬤見娘一死,便逼著我償還醫藥費,我無力償還,她就逼我賣身給迎春院,美天過著送往迎來、出賣身體的日子。而害得我由高高在上的曲家二小姐,如今卻淪落成一雙玉臂千人枕的花娘,這一切全是曲玲瓏害的!」

  沒錯!是曲玲瓏毀了她一生,全是她害的!

  而將她害得那麼慘的她,竟然無恥地勾搭上裴琥珀,過著舒適的好日子!

  她絕不會讓她那麼好過的,曲玲玉在心中恨恨地立誓。

  「妳這根本就是在歪曲事實。不論妳是否相信,玲瓏是真心關心妳。她要我務必替妳贖身,讓妳能離開這裡。」裴琥珀黑眸惱火地瞇起,驚愕於她竟會如此怨恨玲瓏。

  「我不需要她假好心地來同情我、可憐我!」曲玲玉激動大吼。

  她才不想欠曲玲瓏人情,即使她每日都恨不得能趕快離開這裡,也不想欠她最痛恨的曲玲瓏人情。

  「既然如此,告辭了。」

  裴琥珀倏然起身,衣袍一甩,俊臉緊繃,話也不多說地大步離開。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目視著裴琥珀漠然離去的背影,曲玲玉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美眸浮現一抹不甘。

  為什麼?

  為什麼從小最受寵的人是她,雖然曲玲瓏是大姊,卻是最不受重視的,加上她的外貌又不如她們四姊妹出色,可是,到頭來她卻能獲得裴琥珀的喜愛,而她卻由堂堂一位受盡人呵護的二小姐淪落到青樓來,任由那些噁心的男人對她上下其手,若是敢反抗,馬上換得一頓毒打。

  她不甘心!曲玲瓏憑什麼可以得到裴琥珀,過著舒適的日子?!

  曲玲瓏,我一定會要妳付出大價!

  曲玲玉美眸底掠過一抹陰狠。

  ***

  遙望著如潑墨般的穹蒼,不見半顆星子,涼風輕拂,帶來一絲冷意。

  今晚的夜色,像極了曲府出事的那一晚,曲玲瓏雙眸浮現一抹黯然。

  「大小姐,時候不早了,我推妳進房休息吧。」明珠瞧她像是發愣似地直盯著夜空許久,在她耳邊催促著。

  「不用了,我在等人。」如果她猜得沒錯,那人也該來了才是。

  「這麼晚了,大小姐妳在等誰啊?」明珠好奇地問。

  話一出口,立即就暗罵自己笨。還會有誰啊!果然,在看到一道修長身影正踏進月洞門,往這裡直直走來。

  「明珠,妳先回房休息,玲瓏由我來照顧就好。」裴琥珀還未走近曲玲瓏,便先揮退明珠。

  明珠退下後,裴琥珀來到曲玲瓏面前蹲下身子,黑眸直視著她,不發一語。他不說話,曲玲瓏也不先開口,兩人對視許久,裴琥珀大掌輕撫她的小臉一會,歎息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曲玲玉對妳的恨意十分強烈,妳們兩個真是姊妹嗎?在我看來更像仇人才是。」由曲玲玉的態度看來,還有先前她二娘要將她嫁給王老爺的事,不難猜測她在曲府的日子並不好過,一抹心疼緊緊揪住他。

  曲玲瓏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她說了什麼嗎?」

  「她怨恨妳曲府那一夜,妳帶著妳爹揭發妳二娘的姦情,害得妳二娘被妳爹打成重傷。就在兩人逃出火場後,恰巧遇上別有心機的迎春院張嬤嬤收留了她們母女,妳二娘最後仍是因傷勢過重,而曲玲玉則是被逼留在迎春院裡。妳二娘在死前對妳仍是十分怨恨,以致她也對妳懷恨在心。」裴琥珀擔心地看著她。

  「其實我早就發現二娘和劉管事的姦情,但也太清楚爹的性子,明白他知道後定不會給二娘活路。所以我從未向爹提起,那一夜,我拿著帳冊要交給二娘,沒想到恰巧發現劉管事在二娘房裡,我尷尬地想離開,沒想到卻發現爹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才會引發後來一連串的憾事,也讓我們姊妹的命運有了巨大的改變。」

  回憶起那件事,她仍覺得胸口緊窒難受。爹在她面前慘死的那一幕,她怎麼也忘不了。

  她黯然的眼神令裴琥珀不捨地將她輕摟入懷,在她耳畔落下一吻,嗓音溫柔地低語:「她不肯接受妳的好意,不願離開迎春院。」

  「等我雙腿一好,我會親自去找她談的。」她依偎在他懷裡,悶悶地說。

  最近,她似乎遇愈來愈習慣這副溫暖的胸膛了,若非他陪著她面對這劇變後的一切,她懷疑自己是否能撐得過來。

  「時候不早了,妳該上床睡了。」將她打橫抱起,走進房內,小心地放倒在床榻上,再替她蓋上藍緞絲綢錦被。

  「謝謝你。」這一句謝,包含她未說出的太多感謝。

  「我要的從來不是妳的道謝。」他要的是她的心。

  曲玲瓏由他深邃溫柔的黑眸裡輕易看出他要的是什麼,雙頰羞澀地泛紅,不敢再看向他的黑眸。

  「快睡吧!」裴琥珀俊臉含笑,不再多說,轉身離開,將房門小心地關好。

  修長的身形站在寢房外。這裡是他的寢房,如今裡頭睡的是他喜愛的人兒,這樣就夠了。

  猛然想起曲玲玉怨恨狂亂的神情,莫名地令他心底泛起一股不安,看來他得小心防範才行。

  ***

  「香香,怎麼最近很少看到裴少爺人呢?」

  「是啊!我這幾天來都沒遇上裴少爺,我還特地來想請裴少爺幫我挑幾樣首飾,真是掃興!」

  幾名姑娘一連數天見不到裴琥珀,看著各種款式的耳墜、玉鐲、金簪、珠串……也失了興致。

  「各位姑娘快別失望,少爺近來是有些事較忙,等他忙完了,自然就會出現。趁著少爺不在,妳們儘管看看,若是有喜歡的首飾,我可以偷偷多給妳們打個折扣,保證讓大家滿意。」

  香香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忙著在幾位抱怨的姑娘們身邊打轉,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起近來鮮少出現的少爺,害得她每天都得應付這些姑娘們的詢問和抱怨,連帶地生意也少了兩成。

  「原來妳這ㄚ頭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這樣胡亂做生意呀!」

  眾家閨女身後驀地傳來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姑娘們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開心地拋下看到一半的首飾,旋身圍繞在裴琥珀身旁。

  「裴少爺,你來啦!」

  「裴少爺,快來幫我挑挑什麼款式的金簪較適合我。」

  「裴少爺,你覺得這個翠玉耳環適不適合我?」

  香香看到裴琥珀出現,霎時鬆了口氣,連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啜飲了口茶潤喉,愉快地將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們全交給自家少爺去應付,反正他應付她們一向遊刃有餘,而且樂在其中。

  裴琥珀親自招呼幾位姑娘,俊臉上迷人的笑容讓姑娘們雙頰緋紅,在一一挑選好首飾後,姑娘們這才滿意地離開;裴琥珀更是親自送她們到門口,讓姑娘們頻頻回首向他揮別。

  當他返身走回店內,香香貼心地為他送上熱茶。

  「這幾天,辛苦妳了。」裴琥珀啜飲了口茶,看著眼前的得力助手,這ㄚ頭十分機靈伶俐,他才敢將珠玉閣的生意交給她負責打理。

  「少爺,你事情都忙完了嗎?」香香覷了他一眼,試探地問。

  裴琥珀笑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將帶來的幾幅刻畫親自懸掛好,雙臂環胸站在刻畫前打量玲瓏這次的作品。

  曲玲瓏一貫的細膩刻工,將莊嚴肅穆的佛祖神像十分傳神地呈現出來;還有另一幅「美人撲蝶」也刻畫得十分精湛。下回可建議玲瓏改畫幾幅畫,相信應該難不倒她才是。

  香香見少爺不理她,不死心地走到他身旁,瞧著他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刻畫上,輕咳了聲。「少爺,曲姑娘近來可好?」

  她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少爺對曲玲瓏的態度十分不同,果然被她猜對了。

  可是令她驚訝的是曲府出事後,少爺竟然親自將曲玲瓏帶回,甚至將她安置在琥珀樓悉心照顧。底下的人全都議論紛紛,少爺這麼做又怎麼對得起月嬌姑娘呢?

  「她很好。」裴琥珀轉身,目光對上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妳這ㄚ頭到底想說什麼?」

  「前兩天,我見到月嬌姑娘的模樣似乎消瘦不少,少爺你……」香香陡然住嘴,不敢再說下去。雖然少爺的模樣明明在笑,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機靈地察覺到這個話題不該再繼續下去。

  「若是我不在時,珠玉閣有什麼事,妳馬上派人回府去通知我,一切辛苦妳了。」裴琥珀轉移話題,當成沒聽見她方才未說完的話,話一交代完,就打算先行離開。

  就在這時,兩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的女子一同踏入店裡,在瞧見裴琥珀時,雙眼一亮,笑得十分曖昧。

  「裴少爺,真巧遇上了你。上回來迎春院才停留沒多久,就走得那麼匆忙,是不是玲玉伺候你伺候得不好啊?」

  「是啊!裴少爺若是嫌玲玉伺候得不好,我們姊妹很樂意服侍你,保證一定伺候得你十分滿意。」

  兩人一左一右,朝他修長的身軀偎近。對她們而言,裴琥珀猶如一座金山,而且人又長得俊逸爽朗,是個難得一見的翩翩美男子,就算不能當上正房,當個小妾也好。

  想到那一晚從不涉足青樓的裴琥珀,竟然一來就直接點名要找曲玲玉,可是讓大家又妒又恨;不過沒多久,就見他陰沉著一張臉匆匆離開。

  想也知道定是曲玲玉得罪了貴客,當然免不了被張嬤嬤一頓好打,這可樂壞了平時就看曲玲玉不順眼的一群姊妹們。

  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的香香,嚴重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一向潔身自愛的少爺,怎麼可能會去迎春院那種地方?!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兩位姑娘誤會了。在下是有事情去找玲玉姑娘,事情談完了當然就該離開,絕非妳們所想的那樣。」裴琥珀俊臉上仍是掛著笑意,一派從容地避開兩人太過親近的身子。

  「不管怎麼樣,我們迎春院的姊妹們隨時都歡迎裴少爺來。」

  兩人見他動作明顯地避開她們,也不再自討沒趣,分別選購了一些耳墜、金釵,這才開心地離開。

  香香收好銀兩,眼見少爺打算也離開,忍不住喚住他的腳步。「少爺,方才她們口中的玲玉姑娘,該不會是曲大小姐的妹妹、曲府的二千金吧?」

  「別多事。」裴琥珀並未回答她,但也未否認。

  「天啊!原來大家的傳言是真的。」沒想到曲府二千金竟會淪落到青樓去,也難怪少爺會去迎春院,鐵定是為了幫曲大小姐的忙。「香香的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有精神啊!」驀地,一道含笑的聲音由外傳來聲音,裴琥珀轉身一看,在瞧見踏入店裡的那抹頎長身影時,俊臉揚起一抹笑。

  「堂兄,你怎麼有空來呢?」

  「慶秋少爺,你來啦!」香香笑著招呼。

  「一年多不見,看來大家都沒什麼變。我押送了一趟鏢,正巧經過這裡,就順道來看看大家,該不會不歡迎吧?」

  裴慶秋笑著輕捶裴琥珀胸口,被裴琥珀快一步地在半空中攔截住他的拳頭,兩人還趁勢對起招來,心下暗驚這個堂弟每天忙著做生意,沒想到武功竟也未荒廢過。

  「怎麼會呢?當然是歡迎你來。家裡那三個ㄚ頭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不過爹娘去了趟白虎城,在外公那裡小住,沒那麼快回來。我們兄弟就先回府一邊喝酒,一邊好好聊聊這一年來大家的近況。」

  裴琥珀摟著他的肩,兩人邊走邊談笑,相偕離開珠玉閣。

  「慶秋少爺這一來,這兩兄弟感情那麼好,少爺該不會為了陪慶秋少爺,又不來珠玉閣了吧。」香香苦著一張小臉,忍不住在心底抱怨起少爺來。

  慘了!突然想起來,她答應月嬌有機會要幫她的忙,可她人微言輕,又該怎麼幫她才好呢?

  不管了!還是找個機會問問大小姐該怎麼辦才好了。說來說去,都是少爺惹的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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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00:39: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裴府因為裴慶秋的乍然來訪,上下全忙碌了起來;灶房更是忙著準備裴慶秋愛吃的菜,忙成一團亂。裴家四兄妹則是陪伴在大廳,五人開心地暢談這一年未見期間所發生的事。

  「堂兄,你押鏢大江南北的跑,可有趣聞什麼,快說來聽聽。」裴珊瑚最愛聽他每回來時說的精采事跡。

  「珊瑚,這次可能妳要失望了。這一年堂兄我沒遇上什麼趣事,倒是幾個月前押鏢途中顯些喪命於山賊手中,好在我閃的快,只在手臂上留下這道傷疤。」

  裴慶秋捲起袖子,露出一條從上臂到手肘間有實寬的猙獰傷疤來。裴家三姊妹看得倒抽一口氣,不難想像當時的驚險來。

  「堂兄,你一年前不是說有意改作生意嗎?為何現在還繼續押鏢呢?」裴瓔珞想起他一年前來府時曾說過的話。

  「別提了,還在琢磨中。」裴慶秋大手一揮,搖頭歎息。

  「堂兄,若是有缺銀兩的話,我很樂意幫這個忙。」裴琥珀主動開口。

  「那就先謝了。等時候到了,我一定會跟你開這個口的。」裴慶秋感激地先道謝

  此時,大廳外緩步走進一抹淡藍色的美麗身影,雙手還端著一籠不知是什麼,陣陣香味飄來,讓大廳裡閒聊的五人頓感飢餓。

  「琥珀,灶房在忙著準備晚膳,我先做了些肉包子讓大家嚐嚐。」黃月嬌將蒸籠放在桌上,一掀開蒸籠,蒸籠裡幾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伴隨著香味四溢,讓五人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

  「這位是?」裴慶秋好奇地問。由她方才直接叫堂弟的名字,還有她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ㄚ鬟才是,可他怎麼從未見過她呢?

  「回慶秋少爺,我叫月嬌,是琥珀的未婚妻。」

  黃月嬌將肉包放在油紙上包好,分別拿給五人,回答他的問話時正好將肉包拿給裴琥珀,美眸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此話一出,五人反應各異。裴家三姊妹交換了個眼神,選擇沉默低頭吃肉包。裴琥珀則是黑眸深沉盯視著面前眸底透著堅決的黃月嬌,最為訝異的該屬裴慶秋了。

  「琥珀,你什麼時候訂了親的?我怎麼不知道?!」裴慶秋僵呼出聲。

  「一年前,我救了他,當時我們就互許終身了。」

  黃月嬌的話是對著裴慶秋說的,目光卻直視著不發一語的裴琥珀。她等了一年,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他才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琥珀你一年前是出了什麼事嗎?」裴慶秋即使察覺到大廳裡氣氛有異,仍是忍不住急問。

  「不打擾你們談話了,我先去灶房瞧瞧等會的晚膳準備好了沒。」黃月嬌朝眾人一福,離開時的語氣,儼然是裴府的女主人似。

  「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裴慶秋瞧著表情各異的四人,四人卻全不吭一聲,真是急死他了。

  「沒什麼,就如月嬌所言,一年前我出了事,失去了記憶,等我醒來時,她已在我身邊了。」裴琥珀輕描淡寫地說,無意透露太多。

  「真有這麼簡單?」裴慶秋狐疑的目光掃過四人。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裴琉璃吃完最後一口肉包,以絲絹輕拭手中的油膩,淡道。

  「堂兄,難得來,就在這裡多住幾天吧!我陪你去你一向住的那間廂房看看。」裴珊瑚主動拉起裴慶秋往外走去,不讓他有機會再多問。

  待裴慶秋離開後,裴琉璃擔憂地望著不發一語的裴琥珀。「大哥,月嬌她──」

  「什麼都別說了,我自會處理。」裴琥珀打段她的話,盯視著手中的肉包,黑眸深沉難測。

  ***

  「施御醫,我家大小姐雙腿復原的情況如何?」

  明珠擔心地問著一早就來裴府換藥的施御醫,正納悶這個問題怎麼會是她在問,一向都是裴少爺在施御醫換藥時守在床畔關心地問才對。

  瞥向站在窗櫺、正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裴少爺,再將目光收回望向坐在床榻上的大小姐;似乎大小姐也察覺到今早的裴琥珀情形有異。

  「曲姑娘雙腿復原的情況良好。三天後,我會再來一趟,到時若是沒有問題,就不需要再換藥,曲姑娘的雙腿就可以行走了。」施御醫收拾著醫箱,笑著回答。

  「太好了!大小姐,妳聽到了嗎?妳的腿快要痊癒了!」明珠開心地抱住坐在床榻上的曲玲瓏。

  似乎被明珠開心的叫聲給喚回心神的裴琥珀,旋身就瞧見床榻上抱在一起的兩人。

  「怎麼回事?」裴琥珀問著已收拾好醫箱準備離開的施御醫

  「回裴少爺,三天後,我會再來一趟,若是沒問題,曲姑娘的雙腿就可以行走了。若是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施御醫拱手行禮,揹著醫箱離開。

  「施御醫,我送你。」明珠連忙跟上去,送他一程。

  「發生什麼事了嗎?瞧你一早就魂不守舍的模樣,連施御醫幫我看診你也不關心了。看來我的雙腿痊癒,你似乎不怎麼開心。」曲玲瓏話裡有絲埋怨,故意說著反話。誰叫他今早太過反常了。

  「說這什麼傻話。妳雙腿痊癒,我當然開心了。不過,倒真是有一點不開心。」

  裴琥珀修長的身軀在床畔上落坐,長指勾起她的一綹青絲在指間把玩,俊臉溫柔地笑望著她。

  「哪一點不開心?」曲玲瓏好奇地側首望著他。

  「當然是再也不能動不動就抱著妳了。」裴琥珀笑著揶揄她,一時玩興大起,將指間把玩的青絲往她臉上戲弄去。

  「你……」曲玲瓏閃避不及,雙頰緋紅,又好氣又好笑,小手一揮,拍開他頑皮的大掌,卻在下一刻被他摟入懷中,只能藉機輕捶他胸口出氣。

  「到底是什麼事?」忍不住在他懷裡輕問。

  「小心月嬌,若是我不在妳身邊時,別讓明珠離開妳身旁。」裴琥珀在她耳畔慎重交代。

  昨日月嬌的行為舉止,還有她眼裡的勢在必得,令他無法不擔憂。好在她的雙腿快要痊癒了,若是發生了什麼事,不至於無法逃走。

  曲玲瓏雙眸一黯,忍不住在心底歎息,無意提起月嬌早已找過她麻煩的事。

  「走吧,我推妳四處走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停放在房門口的輪椅,將她放在輪椅上,正準備推她離開。

  「等等!裴少爺,先讓大小姐把這碗藥喝完再走。」明珠雙手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擺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快一步地阻止。好在來的及,不然大小姐又要藉機不喝藥了。

  曲玲瓏無奈地瞥了眼明珠,這ㄚ頭還真是盯她盯得緊,讓她想漏喝一次藥都不成。認命地接過面前的湯藥,慢慢地吹涼。

  「琥珀,沒想到你房裡竟藏著一位姑娘!」

  一道驚呼聲伴隨著一抹頎長身影踏入月洞門,在親眼瞧見下仍不免感到訝異。

  「堂兄,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帶玲瓏去和你見面。」低頭對著皺著秀眉、正吹涼湯藥的曲玲瓏柔聲低道:「玲瓏,這位是我堂兄。」

  想也知道,裴慶秋一定是聽到了什麼,才會特地來他院落一探究竟,正好介紹兩人認識。

  正在吹涼湯藥的曲玲瓏一抬頭,目光在對上裴慶秋打量的目光,還有在看清他的臉後,小臉倏地刷白,雙手一鬆,湯藥先是整個潑灑在身上,接著藥碗碎裂一地。

  「大小姐!」

  「玲瓏──」

  裴琥珀快一步地抱起曲玲瓏,疾奔房裡;明珠連忙尾隨在後。而在兩人匆匆進房後,讀留下的裴慶秋臉上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的碎碗片。

  「裴少爺,我幫大小姐換好衣裳了。大小姐大腿有些燙傷,好在隔著衣裳,不嚴重,我已經替她擦好藥了。裴少爺你陪著大小姐,我再去煎一碗藥來。」明珠從內房走了出來,對坐在小廳的裴琥珀說。

  裴琥珀起身走入內房,看著坐在床榻上雙眸微斂、不知在想什麼的曲玲瓏,走到床畔落坐,長指勾起她尖巧的下顎,黑眸直視她眸底。

  「妳有什麼話想告訴我嗎?」她方才見到堂兄時反應太大,讓他察覺到有異。

  「那個人真是你堂兄?」曲玲瓏確認地問。

  「沒錯。」

  「你們兩人感情好嗎?」她再問。

  裴琥珀黑眸一瞇,注視著她小臉上驚慌的神情。「很好。玲瓏,你是不是曾經見過他?」

  曲玲瓏嬌軀微僵,雙手拉住他的大掌,思索著該如何起齒才好。「琥珀,你堂兄不是好人,你一定要小心他才行。」

  裴琥珀俊臉一沉,反掌握住她緊張微顫的小手,嗓音緊繃地說:「把話說清楚。」

  「一年前,我曾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一身黑衣蒙面,手裡還提著劍,劍上頭還沾有血跡,向我詢問是否看見一個受傷的人。隔天,他換了一身裝扮,又跑來問我是否有看見他的家人,說是他的家人在這附近失蹤。他以為我認不出他來,但他臉上右眉頭有一顆米粒般大小的黑痣,洩露了兩人其實是同一人的身分來。琥珀,你一定要小心你堂兄!」曲玲瓏一臉緊張地望著他,不管他是否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只一逕叮嚀他要小心。

  所以,玲瓏的意思是,一年前堂兄要找的那個受傷的人其實就是他?

  雖然她從頭到尾沒有說出那個受傷的人的身分來。因為這一說,就代表她認識失憶時的他,但由她著急的模樣,還有直叮嚀他小心提防的態度,不難猜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明白了。」長臂一伸,將懷裡輕顫的人兒摟抱住,低聲安撫。

  曲玲瓏依偎在他懷裡,疑惑地秀眉微挑。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出那個受傷的人是誰,他當真聽明白了嗎?

  「等會我要去一趟琢金舖和工匠們研究這次金簪的花樣,我會叫珊瑚過來陪妳。」

  裴琥珀萬萬沒想到堂兄竟是一年前遇到的刺客之一,黑眸掠過一抹凌厲。到底是為了何事,他竟想置他於死地?

  「這幾天,我想我還是待在房裡就好。」以免再碰上裴慶秋,萬一讓他認出她來,只怕會對她不利。

  「也好。」裴琥珀明白她心中的顧慮,正巧這也是他心中的擔憂,看來他要叫三個妹妹輪流守在她身邊,才能安心。

  「大小姐,藥來了。」明珠小心地端著湯藥走了進來。

  裴琥珀鬆開懷抱,替她將微亂的髮絲以指梳攏好。「我處理好事情,會再來陪妳。」起身離開床畔的同時,叮嚀明珠好好照顧曲玲瓏,一步也不能離開她身旁,這才離開。

  「大小姐,方才我幫妳換好衣裳,要去灶房煎藥時,還看到裴少爺的堂兄站在外頭,表情有些怪異,直盯著房裡,在看到我出來時才離開。」明珠這回先將藥吹涼後,才小心地端給曲玲瓏。

  曲玲瓏不發一語,秀眉微皺,沉默地喝著苦藥。

  一年前,她在竹林裡遇上裴慶秋兩次,恰巧明珠都不在場,自是不會對他有印象。而一連見過他兩次的她,在事隔一年後,在第一眼即認出他來,而他是否也認出她來了?

  若是他認出她來,只怕她的小命堪憂了。除了他右眉頭上的黑痣令她印象深刻之外,還有他當時噬血般狠厲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仍令她心有餘悸。

  她不懂的是,兩人既是堂兄弟,若照裴琥珀所言,兩人感情很好,那他又為何會動了殺機,想殺裴琥珀呢?

  而在事隔一年後,他仍想殺裴琥珀嗎?

  想到這,她就無法不擔憂;還有方才裴琥珀的態度,其實她早就起疑了。望著明珠忙碌擦拭桌子的背影。

  唉,這ㄚ頭……

  ***

  這一日,在用過早膳後,曲玲瓏在裴珊瑚的纏功下,只好同意離開寢房來到小院裡;而明珠則忙著張羅糕點和香茗,由裴珊瑚一人負責守在曲玲瓏身旁。

  「玲瓏姐,我說得沒錯吧?在這吹吹風透透氣,也好過整天待在房裡吧!」

  裴珊瑚咬了一口桂花糕。真佩服曲玲瓏老是待在房裡,一待就是一整天,要是換成是她早就瘋了。今天輪到她負責陪伴曲玲瓏,等中午大哥趕回來後,自然就換人了。

  曲玲瓏透過杯緣打量著坐在對面直率無心機的裴珊瑚。裴家三姊妹性格各異,老大裴琉璃聰慧冷靜,老二裴瓔珞個性溫婉,說起話來總是輕聲細語,老三裴珊瑚性子直率熱誠,和她相處十分輕鬆有趣,她是真心喜歡這三姊妹。

  「嗯。」曲玲瓏輕頷首。「要妳陪著我,心底實在過意不去,妳會不會覺得悶呢?」她來裴府這一個月,似乎時常麻煩這三姊妹。

  裴珊瑚嚥下口中的桂花糕,急忙搖手,就怕她胡思亂想。「玲瓏姐,妳快別這麼說,我可是很樂意陪著妳的,就怕妳嫌我吵。」

  雖然不明白為何大哥並要她們三姊妹輪流守著她,想來該是擔心擔心月嬌會找她麻煩吧。

  曲玲瓏輕笑,為她話裡的真誠。「我暫住在這裡,府裡的下人似乎在議論紛紛,為月嬌姑娘抱不平。」這些她都是聽明珠提起的,故意當著裴珊瑚的面說出來,試探她的反應如何。

  「玲瓏姐,這件事情妳不用在意,大哥自己會處理的。」裴珊瑚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還是專心吃糕點好了。

  瞧見裴珊瑚眼神閃爍,一副想轉移話題的模樣,微斂的雙眸掠過一抹光茫。

  「月嬌姑娘曾經找過我,警告我不該和琥珀太過親近,畢竟他們兩人有婚約在,我的確該避嫌才是,不該再住在琥珀樓裡惹人閒話。等明日施御醫來看診後,雙腿可以自由行走,我會自行離開這裡的。」

  聞言,裴珊瑚瞠目結舌,正在喝茶的她猛地被嗆到,待她咳嗽稍緩,驚愕的明眸對上曲玲瓏認真的模樣,心下忍不住慘叫。

  為什麼她會覺得今天的玲瓏姐句句試探、話中有話?今日真不該叫她來陪伴,應該由大姊來才有辦法應付。

  「玲瓏姐,月嬌的事妳千萬別放在心上,那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大哥對她並沒有那個意思。大哥是真心喜歡妳的,妳別管別人怎麼說。曲府已成廢噓,妳能去哪裡呢?放心住下來吧,不會有人趕妳走的。」

  這幾日見她和大哥相處愉快,兩人目光常追逐彼此,怎麼她還會有離開的念頭呢?回頭可得找機會提醒大哥才行。

  「有一點我一直覺得奇怪。月嬌姑娘既是琥珀的未婚妻,也在裴府住了一年多,為什麼妳們姊妹對她的態度卻遠不及我這個暫住在裴府裡的客人?這是為什麼?」曲玲瓏支手撐額,突然覺得逗弄起這個直率的姑娘十分有趣。裴珊瑚不擅說謊,心思全寫在臉上,是個十分透明的可人兒。

  裴珊瑚清麗的小臉微皺,瞧著等著她回答的曲玲瓏,心想,總不能回答她,因為她才是大哥真正的未婚妻吧。

  大哥慎重交代過,不能在她面前主動提起,一切等時候到了,自會讓她自己說出來,她不能違背大哥的意思。

  「我只能說,因為大哥真正喜歡的人是妳,所以我們姊妹三人自然是接受妳了。」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是嗎?」曲玲瓏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玲瓏姐,我昨天做了幾個別緻的耳墜,我去拿來讓妳瞧瞧好嗎?若是妳喜歡就送給妳。」裴珊瑚怕她再問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漏了口風,連忙找了個藉口先離開一會。

  曲玲瓏瞧著她匆忙離開的背影,深覺好笑。不過,由她的反應,倒也證實了她心底的猜測。

  驀地,身後傳來腳步聲,曲玲瓏以為是裴珊瑚去而復返,轉頭一看,在瞧清來人後,小臉一白,雙手不由得緊緊握住。

  「曲姑娘,還記得我嗎?」裴慶秋一臉笑意地來到她面前,一雙眼直盯著她略顯慌亂的小臉。

  「你是琥珀的堂兄。上回失禮了,我一時失手打翻了湯藥。」曲玲瓏強自鎮定,秀雅的小臉上強扯出一抹笑,暗自猜測他的來意。

  「曲姑娘,我們以前是否見過?總覺得妳有些面熟?」裴慶秋臉上的笑容未達眼底,語氣十分有禮。

  「你大概是認錯人了,我從未見過你。」曲玲瓏語調不變,唯有手心裡的汗水洩露了她此刻緊張的情緒。

  「是嗎?」裴慶秋在她身旁來回走動,目光緊鎖住她。「一年前,我曾在蒲縣附近的竹林裡遇上一位特別的姑娘,她的容貌並未出色到引人注意,但是她的冷靜沉著倒是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畢竟以一位孤身女子,在竹林裡遇黑面男子,手裡還拿著劍,還能鎮定地回答,這樣的女子實屬罕見。我說的可對?」

  曲玲瓏渾身一震,驚愕地瞪著他,所以他是認出她來了?

  「曲姑娘,看就認出我來了。既然如此,那就別怨我了。」

  裴慶秋話尾甫落,五指化成爪,往她咽喉襲去。

  在千鈞一髮之際,手掌不知被何東西打中,讓他痛得縮手,接著眼前原本坐在輪椅上的曲玲瓏被人快一步地推開。

  裴慶秋對上裴珊瑚不敢徵信的眸光,眼底掠過一抹陰沉。

  「堂兄,你為何要殺玲瓏姐?」

  裴珊瑚懷疑自己看錯人,眼前這個一臉陰狠的男人,真的是她那個和善有趣的堂兄嗎?

  若非她走到一半猛然記起大哥的叮嚀,必須寸步不離地守在玲瓏姐身旁,這會玲瓏姐豈不死在他掌下了?想到這裡,她背脊竄過一股冷顫。

  裴慶秋不發一語,再次朝曲玲瓏出手,同樣地被裴珊瑚阻擋住。兩人對招數回,高低立見,裴珊瑚被他毫不留情地打中肩頭,身子整個飛落於地。

  「珊瑚!」

  曲玲瓏驚喊,正想推動輪椅去察看倒在地上的裴珊瑚,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銀光,雙眸驚駭地大睜。

  就見裴慶秋手裡的短刃刺向她,原以為這回自己必死無疑,害怕地閉上雙眸,卻在聽到身前傳來悶哼聲,驚訝地睜開雙眸,對上裴琥珀溫柔的黑眸。

  原來在電光石火間,裴琥珀及時趕到,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她,背部被狠刺一刀,刀身整個沒入他背後。

  「琥珀!」曲玲瓏小臉一白,看著眼前替她擋下一刀的裴琥珀,擔憂得淚水直流。

  「我沒事,別哭。」裴琥珀大掌輕捧起她的小臉,柔聲安撫,這才勉強站了起來,轉身面對裴慶秋。

  而在同時趕到的闕少麟,俊美的臉一沉,扶起倒在地上的裴珊瑚,將她扶到一旁去。

  「堂兄,為什麼要這麼做?」裴琥珀黑眸凌厲地注視著一臉肅殺的裴慶秋,若非他心神不寧提早趕回來,只怕此刻玲瓏已死在他的刀下。

  「你都知道了吧?」

  裴慶秋斂眉思索著該如何全身而退。雖然裴琥珀已經受傷,但還有一個闕少麟,只怕他很難離開這裡。

  「為什麼?一年前為何想殺我?我一直以為我們兄弟感情很好,我是哪裡做錯了,讓你想殺了我?」

  為什麼會是他呢?裴琥珀深覺自己被信任的人背叛了,而這個人還是他從小到大視為兄長的人,又怎能不令他痛心呢。

  一年前,他記得在蒲縣的一條山路上,遇到幾名蒙面黑衣人埋伏。

  他的武功不弱,幾名刺客也傷不他,可就在他傷了幾名刺客時,身後突地被偷襲,他還未看清來人,就被踢下山崖。若是他猜得沒錯,那名傷了他的刺客就是他的堂兄裴慶秋。

  「二叔曾對我說過,若是我厭倦了押鏢的日子,可以到珠玉閣來,他會栽培我成為獨當一面的管事。那時我心想若是沒有你,或許我就可以直街繼承珠玉閣。」

  一年前,他的確動了殺念,但事後他的確後悔過,在得知他平安回到裴府,心下也鬆了口氣,沒想到又讓曲玲瓏給認了出來,才會想殺她滅口。

  「就因為這樣,你想殺了我?從小到大的手足之情,在你眼裡就毫無意義了嗎?堂兄,你太令我失望了。」殺他一次不成,現在又想殺玲瓏滅口,這是他絕對無法原諒的事情。

  「琥珀,你不會明瞭我的心情。二叔娶了嬸嬸,背後有著皇室作為靠山,加上又發現了金、銀礦脈,更是一手創立了珠玉閣,在青龍城裡成為第一大商人;而我就只能承襲我爹的工作,做一個小小的鏢師,我心中當然會有所不平。同樣都是裴家人,為何際遇會差這麼多,才會一時起了殺意。」

  自小到大累積的妒意,在二叔好心要幫忙他的提議下,卻讓他心中起了歹意。若是讓二叔知道他是間接害了自己的兒子,一定會十分後悔開這個口。

  「堂兄,你走吧,裴家不再歡迎你了。念在兄弟一場,我不會告訴大伯這件事,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

  裴琥珀瞧出他眼底的悔意,若是他肯直接向他坦承認錯,他會原諒他的一念之差。但他不該想殺了玲瓏,這是他無法寬恕的事。

  裴慶秋眼神複雜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以後再也做不成兄弟了,而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人。琥珀此刻願意放他走,已是他最大的寬容了,因而不再多說,大步往月洞門走去。

  一道掌風更快地擊中他背後,來不及防備的裴慶秋身形一陣踉蹌,嘔出一口鮮血,警戒地望著站在他身後的闕少麟。

  「這一掌是還給你,你不該打傷珊瑚。琥珀不計較,我可沒有那麼好的度量。」

  闕少麟俊美的臉上有抹冷冽,若非看在琥珀的面子上,他絕不會只打了他一掌,鐵定要讓他爬著離開。

  裴慶秋看出他眼底的陰狠,心下明白這個男人絕不如裴琥珀好說話,不敢再多作停留,連忙快步離開。

  「琥珀,你的血一直在流,快叫大夫來啊!」

  曲玲瓏在瞧見他右後肩鮮血染紅了白袍,而他竟還能鎮定地跟裴慶秋談話,她在後頭看得胸口揪緊,心疼不已。

  「我沒事。」裴琥珀旋身朝她安撫,猛地身形一晃,失血過多的身軀竟直挺挺地倒向坐在輪椅上的曲玲瓏。

  「琥珀!」曲玲瓏驚嚇地輕拍他無血色的俊臉,小臉發白,雙手試圖推著倒在她身上的身上男人。

  下一刻,裴琥珀的身子被闕少麟給扛起,直接走進寢房裡;裴珊瑚撫著受傷的左肩,來到她身旁。

  「玲瓏姐,妳別擔心,已派人去請大夫了,我先推妳進房去。」

  「妳站在那裡不准動,受傷的人最好安分一點。」寢房內傳來闕少麟嚴厲的警告聲。

  裴珊瑚正欲推動輪椅的手,在聽到那一聲警告後,乖乖地放下,不敢動彈。

  曲玲瓏只好自己推動輪椅,吃力地推向門檻上專為輪椅方便進出的木板,進寢房裡。

  在她身後的裴珊瑚極力忍住想幫忙的衝動,暗惱裡頭的男人怎會突然來了,害她這回閃避不及,只好面對他,一面尋思待會可得找個機會先溜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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