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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愛我不必太癡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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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16: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他是個俊逸多金的花花公子,  
她是隻聰明不外露的美麗花瓶;  
今兒個風起雲湧,美麗花瓶承蒙花花公子「欽點」……  
嗬!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不知氣煞多少花瓶一族!  
好玩!太好玩了!  
挑戰一個有腦子的花花公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值得期待;  
不過,她得努力扮好拜金女的角色,遊戲才有得玩!  
不料,就在她的玩心被他挑起時……  
這花心大少居然不照遊戲規則來玩?  
說好隻是玩玩的,他竟然異想天開想……結婚?  
哇!不好玩!她可不可以不要玩了?





修改發帖格式. 陸戰男兒.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10-7 06: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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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19:59 |只看該作者
意念分享
  一直對“情婦”有著極大的好奇心,所以我又再度下筆去傳達一些離經叛道的思想;並不是我要對情婦歌功頌德,而是,反正煙視媚行的類型已被寫了八百遍,不必多我一個加入口誅筆伐的行列。我隻是想以不同角度去寫一些看法而已。

  很多人都以為作者會把女主角當成自已去發揮,其實在我而言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如我並不喜歡柔弱的女人,但我仍會去寫;我也不欣賞太暴烈的性格,但我仍會下筆。當然,我也未曾把蘇幻兒當成自己。

  我不讚成情婦,我也不十分苟同本故事女主角的偏激,可是身為一個作者,不能因為自己本身不要或不喜歡,而製止自已做某些角色的設定,否則那就枉為一名作者了。

  去年完成《罌》一書,居然有人來信告訴我很想當別人的情婦,我才反省自已是不是過度去美化一樁明明是醜陋的事件。不要太被作者牽著鼻子走!我欣賞有獨立見解的人;故事看完了,思考意念尚可,千萬別被蠱惑了。即使是男女主角。但因是不正常的關係,所以我沒讓他們結婚;因為不正常的情況就不該合理化,那不是我會做的布局。

  不諱言,愈是詭異的身分愈是能犀利地表現出一種尖銳的看法,所以我才會對情婦這種身分有開發的欲望。

  而這一本第一人稱的小說女主角並不符合正常女主角該具備的條件。這是我的反叛;你們不中意,我也隻能說在預料之中。人生但求痛快而已,同意嗎?

  如果你們會因此書中某些人被安排死亡而準備向我抗議,那我先告訴你,死亡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放心啦,死的隻是本書中無闖緊要的人罷了。

  四月,是什麼心情呢?當你們看這本書時是八、九月陽光狂烈的時日。還能體會我怨春的心情嗎?

  我喜歡很快地完稿,然後讓書慢慢而悠閑地上市;當我由八、九月接到新書時,看的,猶如是我久遠的日記,有回憶的欣喜。而情婦——已經遠離。

  席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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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的母親有許多身分。

  “冰晶夫人”四個字代表著畫壇上的一個身分,也恰巧是一間具規模的畫廊名稱。它的背後有著強而有力的靠山,扶持著“冰晶夫人”畫廊在藝術界有了穩若盤石的地位與權威;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她是個知名畫家與畫商。

  她也是某藝術學院的副教授。

  她更是個知名廣播主持人。

  但,最聳動的身分並不是以上所陳列的任何一個。她是一個男人的情婦,是那個男人給了她今日的種種成就與身分;你們會說我的母親就是人家所說的小老婆是嗎?

  不不不!

  她隻自稱情婦。不是小老婆,也不是什麼二奶、三奶的,她不接受“矯正”過後的稱號;情婦就是情婦,她很有自知之明。

  母親的奸夫——原諒我直言無諱的粗魯——同時也是我的父親,他叫鍾紹正;一個南部建築界的大老,非常地有權有勢。那當然,否則他哪來的本事養許多老婆情婦,以及眾多兒子。

  許多老婆情婦?哦喔!嘴巴別張得那麼大。你以為我的母親任冰晶是他“唯一”的外遇嗎?一個男人——注意,一個有錢的男人一旦有外遇,就不會純情到隻有唯一,他何須“守身如玉”?出軌就出軌,已不必節製。

  我的母親當然也不是“唯二”,事實上我母親是鍾紹正的“唯四”,目前為止“登記有案”的妻子們共有五個。鍾紹正有一個正妻、四個妾室和七個孩子,而最小的兒子目前僅有五歲。他的小妾整整小他一半歲數,才三十歲;而他的長子都三十五歲了。

  這個鍾紹正真是花心不是嗎?

  很難去形容這個男人,反正一般集威權於一身的闊老們,總會有理所當然的霸氣,天經地意地用錢去砸那些願意受砸的人;願打願挨之下,旁人冷眼看就好,多舌就不必了。

  我要形容的女子,是我的母親任冰晶。她才真正是個奇特的女人,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她給了我骨血身軀。也影響我的成長與思想甚大。

  可以說,我,任穎,是由任冰晶女士一手捏造成型,不能說是拷貝複製,隻是她特異獨行的價值觀與愛情觀,讓我心性長成與眾不同,完全與世間道德無涉。也許。身為一個情婦的孩子,原本就理所當然要有偏差的思想,那麼——我是該活得坦然安適。

  我要說的,當然也不會是上一代的故事,而是經由上一代影響而成型的我——任穎,本身的故事。

  ***

  星期六的早晨,注定了得以倒楣事件開場。

  就差五十步遠的距離,太陽惡作劇似的隱於烏雲背後,豆大的雨甚至不等我踩入騎樓內,便已滂然如瀉洪而下;可憐我一身甫上市的春裝。我最喜愛的三宅一生薄外套。也好,暫當雨衣也不枉我砸了一筆銀子在上頭。

  三步並兩步的,我終於狼狽卻不算淒慘地踩入辦公大樓的騎樓內,

  “任穎!任穎!”

  我正掏出麵紙小心地吸著臉上、發上的雨水。背後傳來急切而欣喜的叫嚷。會這麼肆無忌憚在大庭廣眾之下雞貓子鬼叫的人,通常代表沒心機,並且也代表愛現而不尊重他人有享受安靜的自由。

  是的,她正是這種人,當之無愧,

  高跟鞋清脆聲響已近,我擦完臉上的水分,適時露出明媚十足的笑臉迎向她——田聚芳小姐。

  田聚芳大紅的唇噘成性感的O型,鮮紅蔻丹的手指習慣性地點了點我,一副令眾生傾倒的媚態:

  “恭喜呀!你飛上枝頭了。”

  飛上枝頭?這是哪個世紀的用語?我眨了眨眼,甜蜜而天真地反問她:

  “你在說些什麼呀?”

  田聚芳勾住我的手臂,往大樓內走去,旁若無人地散發她美麗的姿色,並且接受種種迷戀或妒羨的眼光。

  “今天一大早,人事部飛快地公布一項人事異動。大夥湊上去看,你猜怎麼著?咱們性感、英俊、風流倜儻的樓副總竟然直接下令,指派你去當他的秘書哩!這不是飛上枝頭要叫做什麼?”

  我掂掂她語氣中的尖酸。有些好笑,不過她會有這種反應叫做正常。

  “我記得他不缺秘書的。”

  “笨!”田聚芳愛嬌含嗔地推了我一把,這個動作使得她低胸套裝包裏住的巨波震動,震傻了同電梯那一票男士,眼睛差點凸出來。我還真替她擔心,如果哪天那對豪乳跳出衣服外該怎麼收拾。

  田聚芳滿意收效的程度,捂嘴嬌笑,細聲細氣她偎近我,很技巧地利用我遮去每一雙色眼;欲遮還露是肉彈美人最高深的修為。

  電梯到了五樓,她立即代我打了卡,然後拖我進化妝室。她有話是藏不久的。而當男人很多時,賣弄風情是她唯一的要事;這是“花瓶”的生存法則。

  站在鏡子前,她小心審視自己完美的妝,生怕有一點疏漏。一邊開口道:

  “上星期他才把林小姐調走你忘了?”

  是的,那時是一樁流行的小道消息,不過沒有人會覺得奇怪;林小姐早晚要走路的。人人都清楚身為企業家第三代的傑出青年們幾乎秉持“人不風流枉多金”的慣例。她們的頂頭上司更是那票二世祖中的佼佼者。那個樓副總先生風流花心的程度與放浪形骸不相上下,而他用過的女秘書全是美貌豐滿又稍有頭腦的女子;他也不忌諱讓人知道他把女秘書當點心來用。不過貨銀兩訖的原則下,他要求演什麼就要像什麼,上班時間除了能拋媚眼外,也要能做事,絕不容許有所驕恃;而下班之後立即躺在地上當蕩婦,他也會含笑接受。

  這是一條公開的遊戲規則。有錢的大爺們玩得天經地義,想清高的女子們就不要靠過來,拜金的女子自掂斤兩來參與,大家玩得愉快,交易得甘心也就成了。

  不過拜金女子的致命傷往往是笨到以為當了上司的枕邊人之後身分立即不同,連烏鴉也會漂成了孔雀,得意忘形了起來。公私不分是忘形的第一步。

  樓公子回國接管副總一職才一年,目前已換了四個女秘書,全是那麼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天天看重複戲碼上演,猶如看八點檔的劇情,雖然無聊,但又舍不得放過。難得樓公子有興致提供話題給人咬舌根。

  冷眼看待是一回事,可是如果此刻事情與我有關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樓大少“欽點”了我?老天,我進入公司一年半,還不曾與他老兄有五十公尺以內的對視機會哩!偶爾由公司月刊上“瞻仰”到他玉照,才描繪得出他的相貌,那麼,他老兄是吃錯什麼藥了?記憶中,樓逢棠公子獵豔時會親自“麵試”三回以上才會點召與“寵幸”,那我咧?走了什麼瞎運?不明白。

  “我記得他手頭的名單比電話簿還厚,而且他們十樓美女窩的高級秘書,他想怕還沒一一看完吧?”我看向鏡中被雨水打去所有造型的長發,掏出梳子刷著。

  田聚芳從鏡中瞄我,不掩眼中一閃而過的妒意:

  “連吃了四道乳豬,也該改個口味找隻媚媚的貓兒來嚐嚐吧?”比喻得不倫不類。

  “貓?”我輕笑。活了二十五年。唯一說過我像貓的隻有我父親。不過樓大少的女人們清一色是三十八寸豐胸、二十三寸蜂腰的國際標準,相形之下我確實不是一道大餐。

  “記得今年春酒的員工聚會吧?公司請人來拍成帶子,想在以後做宣傳片呀。今年由你當司儀主持抽獎對不對?結果星期四晚上,閑著沒事的樓公子居然放了那卷帶子看,當下就決定找你當秘書了。昨天看完你的資料,今天下人事命令。唉!早知道我就是拚死也要搶當司儀了。”她用臀部撞了我一下:“快點想想要撈什麼好處,別學那些笨女人一心想當樓夫人。早知道十樓以下的女人也有機會受眷顧,我早甩掉王新洋那個肥豬了。”

  王新洋是我們這一個企畫部的執行經理,能力不錯,就是好色。身為花瓶之一的田聚芳就是靠這麼點關係存活在這棟辦公大樓中。

  世間什麼女人都有,各有一套生存本領。

  “等我看到他本人再說吧!至於身價問題,我會先掂掂自己斤兩再去議價,別急別急。”

  田聚芳勾住我的手:

  “你一向聰明,是我們賣色相一族的希望。”

  我與她大笑了出來,好一個希望!

  在這種社會中,人人總要有一招半式去站穩自己的腳步!不不!我一點也不清高,生存才是我唯一的目標;讓自己過得好,更是最高行事原則。

  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本質,理直氣壯地去做自己。田聚芳是花瓶,靠色相保飯碗,那又怎的?她坦率,她連妒意都不隱藏;人際關係中,我偏愛與這種人來往,所以也將我自己丟出道德線之外,讓他人指指點點,不諱言,在公司之中,我的評價向來不高。

  因為評價不高,往往我更能看到真正人心的本質。皮相之下,精采得讓人讚歎不已;看人,也是我快樂的方式之一。而我呢,則用花癡的表相裝飾出“任穎”這個人。

  我是個美麗而無腦的女人。不錯吧!

  ***

  “喲,飛上枝頭了,用什麼手段呀?”

  “難怪看不上方主任的心意,原來想釣的是隻大金龜呀!”

  “我就說這騷蹄子總要露出狐狸本色的,她那種氣質恰恰好是情婦的命。”

  三姑六婆們在嚼舌根,並且清楚地知道那些聲音一定可以全然不漏地傳入我耳中。

  是妒嗎?羨嗎?

  我常愛聆聽這種閑言閑話。其實由一個人的談吐,很容易可以看入那人的內心。而這些人口誅筆伐的背後,往往以一種清高自許的姿態,動用道德的規範,去踐踏別人的行為;但實則心中含妒。

  妒什麼呢?妒那些不倫出軌的女子居然敢無視規範、不在乎言論指責地去破壞道德,而她們卻不敢,也不能;因為她們是良家婦女,四個字令她們動彈不得,根本不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因為她們承擔不起後果。於是她們隻得以這種方式去發泄。

  語言是可怕的東西,傷害他人並不算什麼,可怕的是你出口的字句,容易讓人將你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我向來沉默,是因我討厭無所遁形的感覺。

  那廂有道德人士批評不休,這廂有花瓶一族不算太真心地來恭喜;我正等著十點上十六樓報到。

  世間哪有真正的朋友?肯笑臉迎人做功夫,已是功利社會上值得感激的事。人人都爭著爬高處,真心反是一種負荷。

  “任穎,上了十六樓別忘了提拔我們呀!”

  “一定一定。”我笑著,一副忘形得意樣。

  “可要好好抓牢樓大少呀!至少要有銀子、車子和房子。”又一個高聲揚來。

  “那是當然!”我捂嘴大笑。

  “可別太早成下堂呀!”這一個音調不太客氣。

  “我相信自己本錢夠啦!”標準的花瓶自信。我擺出性感的表情回應。

  哈啦沒有多久,主管召了我進去,我才終於可以收拾回假笑的麵皮,讓它正常運作。

  我的主管也就是田聚芳的“中”魚——王斯洋;大魚之名隻有富家公子才配用。

  在這個公司隻問能力,不問操守,要養花瓶就得付出代價;業績不好的部門,隨時有飯碗不保的可能。所以王斯洋算是不錯的了。

  “坐。”他擺手。

  我含笑坐下。風情萬種地看他。不是我說,而是王先生部內中的女子大多美貌比大腦強,我們為人部屬的就要懂得生存之道。

  “你終於熬出頭了。我早看出來你會成功。”他抽起煙,透過煙霧凝視我。

  我含笑回應,說著言不及義的話。

  “那裏那裏,隻不過是當秘書而已,算什麼大成就呢?”

  他的表情有些惋惜:

  “你看似隨和好上手,但一年半下來,我才驚覺你將自己保護得多麼緊密。”

  “哎唷!經理,說這什麼話!是您看不上我的,要不是您已是阿芳的人,我哪會孤家寡人到現在呀!”

  王斯洋隻是一逕的笑。

  “如果你不願意上去,我會代你婉拒。其實我覺得方主任適合你。”

  每個人已篤定我會成為樓公子的枕邊人,活似他們已親眼看見了似。是他名聲太狼籍,還是我看來一副隨時準備上床的樣子?嗯,值得研究;我對樓公子的好奇心更重了,不上去未免可惜。

  嬌俏含嗔地揮手,瞪大我的雙眼:

  “經——理!方主任一個月才三、四萬,連我的外套也買不起,等他爬上高位,我都老得進棺材了!您怎麼可以說他適合我?他才養不起我呢!”

  王斯洋皺眉地審視我,久久不語,我知道他對我的看法又產生了無比的不確定,自以為是的人總要吃點苦頭。我含嗔的麵孔一直維持著,勢利的眸光也閃閃灼亮。剖析呀!我看你怎麼把我看個透明!

  但,最先出聲的不是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而是倏然推門而入,並且撲向我的一名女子:

  “你這個賤女人!為什麼方大哥會瞎了眼愛上你!”

  我躲開,慶幸自己警戒性向來不低,否則老天爺,被那一雙爪子割傷,我還能見人嗎?我拒絕身上產生任何不名譽的傷口,尤其出自這種冤枉。

  定睛一看,幾乎吹出一聲口哨!好精采啊!伸張正義的是部門內甫加入的菜鳥,清新的大學新鮮人高伶蘭小妹妹,而門口站著像尊石膏像的不正是才被我批評完的方主任嗎?這畫麵常常上演,不管電視中還是小說中,不過主角不是我,我扮著大反派。

  好吧!反派人物也該有反派人物的扮相,不可失職。我冷笑且刻薄地出聲:

  “小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敢攻擊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

  “你這個娼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社會,公開榮升妓女寶座竟然洋洋自得?你真是女性之恥!”

  如果不是門口那位方先生抓住高伶蘭,隻怕我是不能安好站在一邊說著壞女人專用的台詞。我隻是奸笑、媚笑又嬌笑地展示著我的風情,現在尚不用我多話,另一邊的人馬會自動代為結尾;門口的觀眾正多,我可不能讓她們失望才好。

  王斯洋漲紅臉:

  “放肆!伶蘭,你這是什麼樣子!你別以為你是我甥女我就會任你胡來!方主任。她是你的下屬,你自己看著辦!”

  方主任眼中含悲夾痛地盯住我。可見我那一番話徹底傷了他自尊心與癡心。我冷冷一哼,別開了眼。

  “方大哥!你睜開眼睛看呀!為什麼你會看上這種虛榮的女人?我是沒有她美。但我是真心的呀!為什麼你還想在這種時候求她留下?看看你得到什麼回報?她看不起你!”高伶蘭鄙棄且憤怒地吼著,企圖喚醒一顆盲目的癡心。

  那真是精采無比的一幕高潮戲。並且是臨場感十足外加聲曆音效,站在距離以外,津津有味地看著;也許他們分外賣力的表演是為了送別我吧!給我一個紀念。

  門口一雙雙鄙夷的眼神,憤怒的上司、癡心已碎的男主角、芳心暗許的女主角,加上一個壞女人我。

  稀奇呀!二十世紀末尚有這種風光可看。

  最後,男主角羞忿地跑了出去;女主角似乎對我罵了什麼,也追了出去,然後上司掌控大局。大聲斥責那批下屬看笑話,一一點名炮轟了出去。

  十點了,我也該由此下台一鞠躬,去趕場登上第二個舞台。

  登入電梯,按下十六樓的鍵,我看向鏡中的自己,看到一張花瓶該有的麵孔

  美貌與膚淺。微微一笑,滿意我雙眼的長睫毛遮去我的冷然,沒有人看得進我的靈魂深處。呀!我是這般邪惡與深沉。

  這樣的玩世不恭,其實也是一種生命的對待方式。無愧於自己,亦無妨於他人,誰能批判我的是非?

  這是什麼世界?高伶蘭小姑娘總有一天會知道。這是個自由的世界,道德規範的枷鎖是隨人要不要取用的,不是說他們力主清高,就可以強迫他人亦隨著那條規則去就範,所以有人可以正義凜然,自然就有人可以小奸狼狽;有人視財如糞土,也由得有人金錢至上。

  但凡不犯罪、不偷搶拐騙,就可以抬頭挺胸活下去。

  那麼,我呢?

  一大早這麼一攪和之下,我大致已被貼上了好幾個標簽,例如會成為某人的性伴侶、會去釣金龜、會無所不用地賣弄風情、會拚命挖來金山銀山……

  是誰在興風作浪呢?身為事主的我都沒有如此強大的幻想力呢!真謝謝那票替我想好劇本的衛道人士們。我會盡量不負眾望的。

  十六樓很快就到了。

  一踏出去,迎麵而來便是寬敞明亮的大空間。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舒適卻因快速的節奏步調壓來一片悶窒感。不愧是高級辦事區,沒有四、五樓的閑散;看來這兒的層次又高了許多。往往殺人於無形,根本不必三五成群去嚼舌根,這是手段高超者玩的方式。

  光是氣氛迫人對我而言就是一個下馬威,不過我發現我的一顆心揚起了無比的亢奮,真不知這環境會是怎生的刺激!在五樓待了那麼久,簡直無聊得快要離職另覓亂世之地伸展身心了,樓公子的點召令來得及時,主動將層次提升。我這樣的空降,又在大家有色眼光的期許下,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希望無聊的感覺不會太快來找我;因為好戰場不容易找呀!唉,我正是千夫所指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該當何罪呀!

  “你好,我是任穎,上來報到。”我走到接待處,對忙碌的小姐說著。

  櫃台內有三名小姐,同時抬頭,難掩曖昧眼中的了然,也像在評估什麼。不一會,兩名女子互看一眼傳達訊息,才由一人拿起電話按了內線。不久,便回應我:

  “往右走。長廊的盡頭是副總經理辦公室。以後請多關照了,任小姐。”

  “那是當然。”我笑,轉身住指示的方向走去,清楚地感應到眾多打量我的眼光。

  在這一層樓有兩大部門的菁英份子,以及會議室、會客室,其他全是主管辦公室的占用地;人少,所以寬敞,采光絕佳又無區隔,是個不錯的工作地點。據我所知,大樓以下每層樓都不下六、七十人。這棟樓是樓氏企業的總指揮中心,任何一項企業的控製總部皆在此;中央集權自然是有其冒險性,我的看法是如果敵公司投來一顆炸彈,隻須一刻,樓氏企業立即成為明日的曆史。這是風險,但我想沒有人會想這種聳動的事件——我之所以會想,是因為我無聊。

  站在氣派的辦公室大門前,我深吸了口氣,然後敲門。會是什麼樣的人呢?如果單單是一個風流自許的急色鬼就頗令人失望了。

  “進來。”門內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

  門內的男子有一副好嗓子,基本上已擁有百分之三十的本事去當一個吃香的男人。

  我打開門,進去,無聲地關上門,方才開始搜尋聞名已久的樓公子,順便打量高級主管室的陳設。由語言可以去猜一個人;同理,陳設空間的物品也是一種性格表態,但這回時間不夠充裕到我去推測。我沒有在大辦公桌上看到人,一楞,才看到樓公子正悠閑地坐在一組深棕色真皮沙發組中的單人沙發上盯著我,以一種以逸待勞卻又占盡優勢的狩獵姿態布陣。

  他果真是要狩獵我當他芳名冊上的最新一碼編號。

  是個俊男人,十分地俊美。如果剛才他的聲音有三十分的資格去當花心男人,現在他該是滿分了;才由得他吃遍各色胭脂,要燕瘦環肥都隻須勾勾手指就可得。

  我揚著眉,對他拋了一記媚眼,含著一半試探、一半含蓄,合宜地表現出烏鴉期待變鳳凰的虛榮樣;我知道這是他要的。一照麵,我便知道自己要扮演什麼角色,隻是尺寸的拿捏之間,我還在斟酌。

  “樓副總,我是任穎。承蒙您的抬愛,我會盡心盡力為副總效力的。”我的聲音從來也不屬於高亢清亮,於是低沉的聲音便得以沙啞點綴性感風情。

  “過來。”他高高在上命令著。眼神並沒有急色鬼似的貪婪,可能,他的性遊戲也是講格調的;反過來說,也可能是我不夠性感,讓他必須再看看。

  我款款走近他,挑了他左手邊的長沙發坐下,坦然地與他對視;在他把我當臘物看時,我也把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性與愛情都是我不曾涉足過的領域。那是因為這種遊戲涉及的是兩具糾纏的身體,我會更加慎重。

  如果我起了那種興趣。必然要找稱頭點的男人才不會虧待自己。他會是個高明的性伴侶、浪漫的情侶,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會真心。我想我是有點心動了,何妨與這名花心大少玩上一手呢?在他也有意的情形下,我相信短時間內我們會過得相當愉悅且沒負擔。

  不否認我貪戀表相,帥帥的麵孔、衣架的體格;感官上的歡愉而言,這兩項缺一不可,否則豈不是太虧待自己了。

  終於,他看夠了,也開口了:

  “我希望你會覺得當我的秘書不會太為難。”他勾出一個壞壞的笑。用眼睛調戲我,而他的身體放鬆閑適,並且沒碰我一根手指,可是我卻能明白地感覺到他的調情。這個男人果然高竿!

  我的興趣充分被勾引了出來。當今世上會調情的男人不多見了。

  “怎麼會為難呢?您都不知道,今天早上人事命令一傳下去,多少人嫉妒我呀!能陪伴在你身邊真是太榮幸了。”我貶著眼,一點也沒矯飾自己的得意。

  他笑道:

  “看來你是名聰明女孩,不會故作清高正經,那省了我不少時間。你知道,我沒空去與你捉迷藏,你值多少我也不會虧待。”

  “那是當然。我不會有非分之想;您未來的夫人豈是我們這種見不得場麵的庸脂俗粉。”當他的妻子一定很不幸。我不會往虎穴去跳,又不是呆子。

  他抬手撮撫著下巴。眼光不瞬地盯著我。看得出來他有刹那的迷惑與警戒,一如十分鍾前五樓王斯洋的眼色。我趕緊保持麵孔的正常。

  這種拉鋸研視持續了一會,他才又道:

  “還有,上班時間,別仗恃私情而公私不分。我希望第五任秘書可以看久一點。”

  “是的。我明白。”我笑得諂媚迎合,學他放肆的眼光去挑逗他。

  他伸手掬起我下巴,但也隻是輕輕帶過,沒有久留,一會,口氣轉為疏冷:

  “下去吧。明天開始上來,在沒有私人關係之前,我希望你的能力符合我的要求。”

  也就是說。他還要觀察我?

  我起身:“那我下去了,樓先生,分內工作相信我不會弄得太糟糕。”反正這男人應也不奢求全能的女秘書吧!在他把肉體也列入選擇的情況下,他該有那種自覺。

  “我明白。”他應著,又道:“那樣就行了。”瀟灑無比地聳了下肩。可見他對我這種拜金女子的期許向來不高。

  我點頭,走往門的方向;而他一直在看我。

  當我手碰到門把時,他叫住我:

  “你是否……有特別之處?”

  我側著身子看他。看到他眼中又是一抹深思。我眨眼:“我當然是特別的!”愛嬌的口吻回應他。

  他眉宇又回複冷漠,似乎再度肯定我與所有拜金女無不同之處,那種冷然居然仿佛含著某種失望的成分。是嗎?我一時之間沒有定論。

  “你走吧。”他命令的口氣有些無情。

  “是!”我輕快地打開門,欣喜於他的無情。說真的,敢花心就要是全然無情,否則太多情的花心隻會弄得一身腥味,跳太平洋也洗不去。

  他為什麼會看上我呢?我並不想知道。我隻怕他會知道我把他當成愛情遊戲中的男伴看待;我願意與他攪和,是因為看中他的肉體。

  身為一個狩臘者久了,必定痛恨被當成獵物。以前每一位女子要的的是他的人、他的金和他的地位。他可以明白,並且防得滴水不漏,可是如果他發現我相中的、是他的身體,呼,那我真的要小心了!這個男人能夠無情,就必然不好惹。

  不被他看穿將是我必須下注的風險。我相信,堂堂樓逢棠公子一旦知道自己被當成牛郎。一定會對我的生命造成威脅。所以,我要小心,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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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的父親是南部的大建築商,他的女人們最遠隻能分散在台中以南、屏東以北。住在台中的,自然是我母親了;而住屏東的,是備受父親冷落而致流放在外的正妻;其他三名妾室全住在台南,並且宅邸與父親的居處都相距在二十公裏內。很奇怪,我父親堅持獨自住一處,想要任何一個女人時,就動身去其香寨住一陣子,並不留女人在他的宅子過夜。

  我想,那是我唯一相似於他的地方。

  從我上台北讀專科時,母親買了一間二十坪的套房送我,我的套房從不曾有外人踏入過;就是母親上台北時也會去父親的別墅休息,讓我的小窩完全為我所用。近七年了,我的世界宇宙不曾有人分享過。母親說,我是個頑皮卻自閉的孩子,而她從不曾試圖改變我;因為她說人人都該有獨立自主的人格。不該為誰而改變。

  近日來母親頻頻上台北,為了她畫廊的事宜;而我便有機會常見到她。

  今日是裏期日。一大早我一身輕便,脂粉不施、長發不弄造型。便搭車前住內湖拜見我的母親大人去也。讓她分享我的種種惡形惡狀。

  近幾年母親已不再開畫展,雖然仍有作品,卻沒有公開的打算,她比較致力去提拔新秀,因為她對當“畫家”已無興致,反倒是對“畫商”比較有挑戰的雄心。也恰巧她教過的學生中有一個潛力甚佳的。這次北上,母親就是要看她的門生創作情形,以及要討論如何去包裝一個畫家,

  我到別墅時,那個新秀還沒到;我與母親坐在陽台的花棚下喝水果茶。

  “還記得你專科畢業時的誌願是什麼嗎?”母親問我,白色的罩衫被春風拂成波浪,飄逸極了。

  我著迷地看著,回應道:

  “當一隻花瓶。”

  “鍾先生聽到我轉述時,當場噴出口中的參茶。”她笑得爽朗。

  母親一向在我麵前叫父親為鍾先生,而平時他們兩人相處時隻叫他鍾,致使十歲以前我根本不知道父親的全名是什麼。

  “當時他趕來台北直說要拎我回家。”雖然我不入鍾姓,但我依然是鍾紹正唯一的女兒。正常的父親都不會允許他們的女兒去淪落到賣色相,尤其父親自己正是專門玩花瓶的男人,分外不能接受。

  “到今天他依然會埋怨我對你的放縱。”母親麵對我:“但我一向覺得你懂得讓自己快樂。生命的價值莫過於此。”

  我把頭靠在母親肩上,輕聲道:

  “短期內我想嚐試愛情的滋味。”

  “哦!安全嗎?”母親撥弄我的長發,在我身邊嗬氣:“相錯了人可就慘了。有些男人會愛死你,沾上了,死也甩不開。多煩心。”

  “安全的,他是花心大少,花得沒心少肺,萬無一失。我並不期待愛情,我隻想撥一點時間去玩玩看,既是要玩,就要找調情聖手才值回票價。”

  母親的眼眸閃著恍然:

  “那是你辛苦扮花瓶想要的結果了?”

  “當初不是,但有這種結果我很樂見。我隻想體會人人唾棄的身分是什麼滋味,虛榮、矯飾、拜金,我在誇大展示著人心中必然的欲望,不料人人唾棄。媽媽,人心真的好玩呀!如果我乖乖地站在道德線內去做事,哪裏看得到精采的人世百態?搞不好又多幾個二楞子來纏我,那我逃哪兒去?”母親問我:“之前那個方主任解決掉了?”

  “無形的“心”多碎幾次對他有好處,叫他以後眼睛睜大一點,什麼鍋就去配什麼蓋,不要妄想越界。”我排斥癡情,尤其加諸在不領情的人身上。在我覺得,情這東西也是人類刻意去誇張的一種欲望,可以存在,但為何存在的結果是要綁住兩個自由人共度一生呢?人生終結在二、三十歲真是太黑暗了,我萬萬承受不起。

  母親溫柔地拍撫我頸背,我繼而又說出我的不甘:

  “媽媽,我與他一定會上床,但我不想讓他占優勢,那會使他想去研究我。你知道男人都有著“處女情結”,活似開了苞就是主宰似的。我要怎麼讓他知道我的初夜不是為他保留,而且必然有那麼一個的情況下,他恰巧是先來的那一個?”

  “先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上床呀。等會來的男孩不錯,搞不好也是處男,你們參詳參詳。”母親很認真地代我想法子。

  如果是處男,我會比較甘心,於是我一點也不反對,若讓樓逢棠看到我的落紅才糟了呢!是處女不打緊,必須找出一大堆理由解釋才冤枉;我何苦那麼累?

  “你打算與那男人玩多久?”

  母親知道我的耐心不夠好。

  “他平均三個月甩掉一個,我最長隻拖半年,到時我會離職;反正那個公司能玩的東西全玩過了,待著也沒意思。呀!往後我可以很得意地帶著我的孫子站在樓氏大樓前炫耀我的豐功偉業。”如果那時掌龍首的是樓公子的話就更棒了。

  母親說出她唯一的忠告:

  “花心的男人要防著點。每次一定要用保險套,否則得到快樂的同時順便附帶A字頭的病回來。你就太對不起我了。”

  哦!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的確要防著點,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髒東西潛伏著。

  “哇!媽媽!當年你好勇氣。都不用套子的?”否則我哪會出生?

  母親直接推開我,歎息:

  “那一次用的套子是破的。害我有孕後生怕也有性病上身,確定沒事後才允許你父親再親近我。我怕死得很!那時鍾先生終於知道我當真隻愛他的錢,而不再以為我真正愛上他。”

  老實說,我感覺得出來,即使母親之後父親又有一妾,但父親最想要的還是母親的一切,不過我這瀟灑而理智的媽則直接拒絕。如果說她一生有非愛不可的人,那就隻有我,因為我來自她的骨血;當年既然出賣肉體去換錢,她就不會多付出其它的東西讓自己蝕本。

  父親是有些貪心,活該得不到。

  樓下傳來電鈴聲,我與母親一同下去。在僅剩的一點獨處時間,母親摟著我道:

  “女兒。千萬要讓自己快樂,路是那麼多條,而我們卻隻有一個身子去走。喪失許多機會成本是必然。但你隻須要選擇最得你心的路去走就衍了。”

  “我知道。”我應著。一顆心已飛到樓下,想看看母親推薦的處男是否出色,我隻想多一些有利於我的條件去投入樓逢棠的愛情遊戲中。

  我是一名不願敗的女鬥士。

  ***

  應寬懷就是母親口中的上佳人選。唉,可惜我沒有與他上床。

  不是他看不上我,也不是我看不上他。事實上他與“二愣子”的頭銜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以一個畫匠而言,他算是其中佼佼者,加上身材修長,不算英俊的麵孔有一種介於斯文與狂狷間的氣質,很是吸引人;可是,他灼熱的情懷隻宜泄在我母親身上。他竟是狂戀著、暗戀著我的母親,才使他目前二十八的年紀,依然沒碰過女人;理所當然,他是死也不會碰我的,不過我們相當投緣。

  愛屋及烏之下,應寬懷在母親回台中後相當地關照我,我也無可無不可地與他成為朋友。反正他算是挺有魅力的男人。此時,我必須多由一些異性朋友身上去了解男人的看法,否則麵對我的新遊戲,隻怕稍有不慎,我就會死得很慘;樓逢棠不好惹。

  這日下班,他邀我到他家吃飯;反正順路不麻煩,我便過去了。

  看到他的作品後,倒是令我有點惋惜。這人是才華洋溢的,卻為了配合母親的計畫而去畫一些討喜的作品。上回在別墅看畫,隻覺得精致美麗,無一瑕疵,但充滿了匠氣。中國傳統繪畫中。就屬工筆晝最為精致、富麗堂皇,但因不易學習,反而少人投入其中,可是畫作的價碼向來高,母親相中了這種市場,決心栽培應寬懷為工筆畫家。就我所知,工筆畫不管畫得如何出神入化,也隻會被稱為“匠心獨具”。因為太寫實、太精致,注重描繪功力,其評價反不如各種雜七雜八混成莫名其妙圖案的抽象印象畫。畫壇其實也挺令人不解那一套標準的應用法。

  應寬懷的水墨畫會令人感到一種孤獨中見祥和的氣氛,我想,那就是所謂的境界了吧!但母親竟是不讓他在這方麵示人,為什麼?下回見到母親一定要問一問。

  “你的畫有席德進的風格。”我站在一幅晝前說著。

  應寬懷端出一大盤義大利麵與一鍋海鮮奶油濃湯,放在飯桌上才走過來,微微一笑:

  “這一幅是四年前畫的,那時學水墨晝,便臨摹了席德進的一幅“海山相照”,然後改造成這一幅。”他看向我:“眼光不錯,怎麼沒有承老師的理念當個畫家呢?”

  “我討厭弄髒手,隻想坐享其成地欣賞。”

  他定定凝視我好一會。

  我伸手在他眼前招動著:

  “別找了,我身上沒有我媽的氣質,相貌也隻像五分而已。”

  他歎口氣,拉我到飯桌旁坐定,替我夾麵舀湯。

  我雙手撐著下巴,逗他:

  “我不美嗎?”

  “相當美。”

  “有人說我比我媽更美。”

  他點頭,口氣有點陰鬱:

  “想必令尊儀表不凡。”

  我大笑,逗這個人太容易了。我真的無法想像一個二十八歲的男人會心儀上四十八歲的“老”女人。是的,我的母親依然有著風情嫵媚,但歲月的痕跡仍是不留情地刻劃在她臉上,怎麼還會有人不長眼地戀上呢?而且一栽進去就是七年,真是浪費光陰呀!而且注定不會有回報。

  “吃吧,希望合你胃口。”

  我接過麵,很捧場地吃著。很快吃完一碗,讓他添麵時的空檔,我問:

  “一個男人如果想逢場作戲,發泄自己的生理需要,那麼他們會希望找什麼樣的女人玩?”

  他奇怪地盯著我,然後以藝術家特有的犀利眼光看了我一會才道:

  “你真的想玩火?”

  老實說,星期日那次初見麵我嚇到他了;打一照麵就問他要不要與我上床,解決我的困擾。後來他死命拒絕之餘也好奇我會那麼做的原因。我隻告訴他對“處女”身分感到沒意思而已;看來今晚他是不想被敷衍了,有一種打破砂禍問到底的決心。

  “怎麼算是玩火呢?生命是這麼短暫又寶貴,我怎能虛耗在循規蹈矩、渾渾噩噩中?你們藝術家不是比一般人更離經叛道嗎?怎麼會以為我的行為不妥?”

  “隻要你真的明白自己在作什麼,並且真正地去享受過程,而不會被遊戲傷害到。”他搖頭:“你要夠冷血才行,但你並不。”

  我揚起眉,

  “喲,這麼快就了解我了?我真是透明呀!”不向別人辯論自己是我的行事方式,因此對於他的說法,我沒有抗辯的心思,隻是淡笑。這個人太輕易去對人投注關心了。難怪會隨便去拋擲一分感情。

  但身為藝術家。在性格上必然要有其執拗與狂狷的脾性,才能奠定自己創作的特色與方向,所以我不當畫家嘛!生命在過程中輕易去定位方向、心性,那豈不是無趣?

  我依然堅持我剛才的問題:

  “回答我吧。讓我確定一下。”

  他擱下筷子,手指搖著下巴,想了許多:

  “我不知道你要玩火的男於是否有特別之處,如果他隻是一般花心男人,那麼他會期望你美貌、聽話,不要給他惹麻煩,然後以金錢就可以擺平,不會向他索取愛情與婚姻;電視上不都那麼演嗎?我有幾位朋友也是這麼做。他們會娶溫柔清純的女人當妻於,可是他們的性對象最好身經百戰、冶豔熱情。完全不談道德的去放縱自己。男人的想法很壞,你最好先明白這一點。”

  如果樓逢棠真的能壞到底,那麼遊戲才玩得起勁呀!一般而言,男人為了怕麻煩,向來公私分明,極少會放自己的性伴侶在公司中朝夕相處,因為各方壓力不說,身為花瓶的女人能力能好到哪裏去?麻煩的花瓶女常不管時與他的發嬌嗔、使性子,做不到公私分明,也就會連累到那個藏嬌的男人。因此我會挑上他,實在也是好奇他怎能不記取教訓,反而一再將床伴兼秘書兩種身分合為一種來使用?不過他也是無情的,一旦有秘書不遵守他的遊戲規矩,馬上斬斷一切關係,給一筆錢叫她走路。

  本質上,我讚歎這種花心不已、卻又無情到底的男人。夠強悍!耍起來才好玩。

  這感覺有點像玩高空彈跳。但求生死關頭一瞬間的刺激。

  唉,那會是怎麼樣的開始呢?

  我調上十六樓才三天,而這三天恰巧樓公子出國。我便由秘書室的主管帶領熟悉業務。

  而明天。他就回來了,我這隻花瓶要努力扮演好身分上該有的舉止。可不能讓所有人失望嗬!哈哈!

  ***

  我手上打的文件。下午兩點開會要用,而此刻我才打了二分之一。以我在校一分鍾打四十個字的成績,眼前的效率隻能稱作“烏龜在爬”,一分鍾有五個字打上螢幕就偷笑了。

  不是我故意摸魚,實在是身為出賣色相的花瓶就不能太賣命,若搶光了一票沒色相可展示的員工們光采,隻會招人嫉恨而已。樓公子一早隻給我這分工作,我大可慢慢來,以他認定的能力去完成工作。

  在這公司一年半了。我進來,並不是為了升官,也不為發財,當然也就沒有賣命地去做一些超出薪水袋要求的事情,也沒有搶誰的風頭過,工作上不失誤,平庸無奇地做著分內事;而眾多花瓶中,我也不是最閃耀的那一個,隻是平凡地擁著其他亮晶晶的花瓶之光。我隻是慵懶地品味著人生百態;若想能冷眼看人,置身事外。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失色而平庸,先別招人矚目才是。

  不過,會讓樓逢棠看中是意外,也是我失算,才會一夕之間成為所有人矚目且說閑話的目標。也好啦!那就不負眾望地來演一場肥皂劇吧!反正我隻玩半年就會走人了。

  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地響來,在蓋過我的鍵盤聲之後,我終於懶懶地由文件中抬頭,看到一張亮麗嬌俏的少女麵孔。可惜了一張好容貌,竟是皺著眉、垮著唇的。

  “聽說你是我大哥的新歡?叫什麼名字?”

  這個看來不出二十歲的新新人類,口氣單刀直入地向我開戰而來。若不是她挑明了是樓公子的妹妹,我還當是哪一任情婦前來示威呢!現代的妹妹都這麼囂張嗎?我一手支著頸子,撥弄長發賣弄風情,用慵懶性感的聲音回應著她:

  “喲。原來是樓小姐,這麼快就來拜見嫂子啦?免禮免禮!以後還要仰仗您的關照哩!”

  “你……你不要臉!少在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哥哥隻是玩玩你,你當真以為自己是鳳凰啦?我告訴你,我們樓家的未來少奶奶是湯氏企業的千金。你連她的一隻手指頭都比不上!”

  是不是每一任秘書都遭受過這小妮子的炮火呢?身為企業家的千金就是有這麼點囂張的好處。不過,嘿嘿。不好意思得很,我拿的薪水中不包括承受他人的頤指氣使,所以我不吃她那一套,逗逗她倒是可以,反正日子太無聊了嘛。

  “未來的小姑,瞧瞧,火氣這麼大。您該指責的人不是我,而是辦公室內那位欽點我的老板才對,我是身不由己的呀!”扮出一張無辜的臉,我看到樓氏千金臉皮一抖一抖,漲紅到幾乎可達腦充血的標準,就不知那紅暈是氣急敗壞,還是一時找不出話罵人憋著氣等著中內傷?真是壞心的我呀!怎麼可以玩弄小女生的脾氣呢?“哎呀!小姑。為什麼臉那麼紅?你不必太慚愧,因為我不會怪你的魯莽無理的,要不要喝杯水呀?要不要——”

  我的貓哭耗子終止於小女生的暴吼。

  “你住口!你這個壞女人,我撕了你——”

  喝!撲來就是十指利爪,我很快地閃到一邊。真是野蠻呀!為什麼近日來老是有人要伸張正義撲滅我這個壞女人呢?就算是壞女人活該被追打,也要幹出壞事才得接受報應吧?不公平,我目前為止什麼都還沒做。

  三寸細根高跟鞋在逃亡時是很不實用的,我躲過了蠻女的攻擊,卻拐了一下往後倒去,眼看就要撞到副總的辦公室大門了——要命,我的報應不會這麼快就來了吧?不公平,我根本還沒興風作浪呀!

  一隻有力的手臂在千鈞一發時勾住我的後腰,我跌入一具雄健的胸膛中,聞到了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是他!樓公子。我努力壓榨出兩滴淚,轉身抱住他呼天搶地:

  “副總,救我!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一進來就打人!”

  樓逢棠將我格開,低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含著微怒與不耐煩,然後再以苛責的眼光瞪向他使潑的妹妹:

  “逢欣!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進來。”

  “大哥,我——”

  “進來!”他平穩的聲音不必提高,便有無比的威嚴讓人屈服。

  我連忙勾住他手臂。嬌媚且堅持地看他:

  “副總,在您清算家務事之前,是否該讓令妹還我一個道歉?”

  “你別想!你算什麼東西!”高傲的樓小姐率先發出鄙夷之吼聲。

  樓逢棠顯然也認為我不該有這種要求,隻冷淡道:

  “我會以另一種方式賠償你的損失。逢欣,進來。”說完,撥開我的手,率先回他的辦公室。而尾隨於後的樓小姐向我扮了個鬼臉也閃了進去。

  我沒有生氣,坐回我的辦公桌內,玩味著那兩名“高級”人類;看來他們是真的將我定位在次等人身上了。

  多奇怪的階級區分,男人們想逢場作戲時,少不了我們這類的花瓶,但心底卻又無比地鄙視,完全不給一絲應有的尊重。樓公子看來是認為我沒有與他平起平坐的資格了。

  性,實在是奇怪的東西,男人在發泄時全然不談愛不受、喜不喜歡,甚至願意去找他們所輕視的女人,而不找正經女子;因為他們不想負任何責任,不願為性而毀上一生。男人因性而去性,而正經女子往往用性來換愛,這是男人沾不起的代價,寧願找用性去換金銀的女人。但同時,評價的高低立見,所以一旦非結婚不可,他們會去找用性換愛的正經女子;而我們這種人活該被踢到十萬八千裏外。

  而眼前這個男人,甚至連敷衍我也沒有。我還沒給他咬上口,他就這麼不屑了,那一旦沾染過一層關係,哇!那可真是百分之百的應了“棄若敝屜”那句話了。

  我輕輕吹出一個口哨,開始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好好撈他一筆金銀財寶才拍拍屁股走人。他要拜金的女人,那我就不負他所望地拜金個徹底吧!

  環視這間十坪大的秘書室,猜測他今晚會有的行動。既然他目前的床伴是我,相信他不會客氣的,據說他不能三天以上沒有女人,那麼除非去出差那三天有美女陪,否則他熬不了太久的。我對他的好奇又提升了一個層次,辦公室內鐵麵無私地看我,那在床上呢?他如何調適好兩麵人的心態?還是……哈……他連上床也是一張老K臉?真的會是那樣嗎?哇哇哇!那可真是稀奇了;如果他真的能麵不改色,我會對他致敬,並且三叩首!

  ***

  我開始有點明了樓逢棠會用花瓶當秘書的原因了。

  在公事處理上,也許腦袋空空的美女秘書無法做得高效率且十全十美,但在應酬上,他回收了加倍的功效。

  很多難纏的客戶都是在酒家談成生意的,而重用一個美麗花蝴蝶當秘書,出入酒家有助他談生意。

  好精明的一個男人。能夠“知人善任”地去把下屬的能力功用發揮到極致,完全不蝕本!要我說。以前的主管就沒那麼精明了,隻懂得養小情人,卻不會善用價值;像我們這種花瓶隻在床上用太浪費了,要能多角化經營才會名利雙收呀!

  哦喔!好一個樓逢棠。

  今晚一下班,他立即要我回去打扮一下,有應酬。然後便帶我來這間華麗的酒家應付日本客戶了。

  幸好我日文尚可,坐在日本客人中間,對他們的毛手毛腳表現出欲拒還迎的媚態,始終像足了被吃盡豆腐,卻什麼也沒損失;這得歸功於我在田聚芳那票人之中學到了不少功夫。當然我豆腐也不算白被吃,在約一簽定後,我藉故坐回樓逢棠身邊。而後來加入的小姐迷去了那票日本客的眼。我算是功成身退了,也就有足夠的時間來陪樓公子耗。

  全包廂內最光芒萬丈的男人當然是樓公子,也就有幾個小姐想擠過來。我一一瞪回去,雙手棲在他肩上,嬌聲嬌氣道:

  “你好壞哦,副總,這樣利用我。”鼻息吹拂在他耳畔,想測試這男人的定力好到什麼程度。

  他一手勾住我的腰,眼中有一抹邪氣,完全是風流倜儻公子哥的模樣,以另一手扳了下我的下巴,道:

  “你相當聰明。”

  “不聰明怎麼能當上你第五任秘書呢?”我明白他指的聰明是不會故作聖女在客戶麵前擺架子,反而順著他心意去扮演浪女,讓合約順利簽成功。

  “我不會虧待你的。看來我們會合作愉快。”他低首親了我的臉頰。

  一下班,他當真是放浪形骸,我幾乎要佩服起他來了。完全不複見上班時的冷絕無情。開放他風流的一麵;但我感覺得出這一麵隻是他放鬆自己的方式。在風流的表相下,他有一顆極為冷硬自閉的心,任誰也無法企及。

  我極舒適地以藤蔓之姿纏在他身上,一點也沒給其他女人介入的機會,百分之百占有欲的氣勢,這是想攀住金龜婿該有的舉止;而他看來也十分享受。在他以日文與日本客戶“哈啦”時,我抓起他放在我腰間的手看著,他的左手腕上戴著一隻男用鑽表。不是勞力士,而是經由名家設計出來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款式,價格絕不下於勞力士,反而有品味得多;他的尾指上有一隻戒指,整體看來完全符合他的身分地位,一點也不願奢華囂張。也不失其權威感;這男人很懂得品味,也很懂得彰顯自己的氣勢。

  也許是我一直在看他的鑽表,給了他什麼聯想,在談話的空檔,他附在我身邊:

  “我會送你一個,價格不低於三十萬。算是賠償你早上的精神損失。”

  “真的嗎?”我適時地讓雙眼亮出金錢光輝,用力在他臉上興奮地“啵”出血紅唇印。拜金女正在謝主隆恩!

  他渾然不覺我給了他“好看”,隻是性感十足地欺近我:“我的小禮物隻值一個親臉的吻嗎?”

  老實說,我的心頭真的震動了下,沒經過這種陣仗的我,在麵對性感英俊男子的挑逗。不熱血奔騰還真說不過去。不過我會努力適應的。

  “不然,耍怎麼感謝你才好呢?”我舔著唇,勾引他的吻。我不能主動吻他,否則生澀感會令我露出馬腳。等他來吻我。我便可以由身經百戰的他身上學到技巧,而且他會渾然不覺。對我而言比較安全,

  但他顯然沒有興趣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親熱,隻用一種承諾的眼光道:

  “今晚,你會知道我要的感謝方式。”

  即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我的心依然不受控地狂跳起來,感謝酒店內昏暗的燈光,讓我的熱臉能夠藏得安好。

  夜已深,而我與他之間,才剛要正式開始哩。

  在淩晨一點,我們送走了日本客戶,然後,我上了他的車。

  “我送你回去。”他說,

  “不,如果我們今晚要一起共度,還是找飯店吧!”我的公寓我的床,隻能有我的氣息,其他人休想進駐。

  他似乎有些不解,但沒有堅持,一逕笑道:

  “那,到我的公寓吧!”

  “不麻煩的話。”也許樓公子有一間公寓專用來讓女人陪他過夜的。我相信,他一定有一個地方是他自己的私人世界,也全然不讓人進駐的。如果以後樓公子給的遣散費夠多,也許我也可以買間套房用來與男人過夜。挺不錯的,可不是。

  銀白色的法拉利平穩地駛向他在東區的公寓,我低頭就著昏暗的光線找尋皮包內的物品。

  “找什麼?”

  “保險套。”我掏出數種樣式。

  他的表情更見奇異。

  “你要我用嗎?你沒吃藥?”

  可見這男人是享樂至上且不願犧牲些許樂趣的人;聽說男人都不喜戴套子。

  “用套子比較安全。”我將套子一一丟回皮包內。

  “我以為你會期望懷孕。”

  我誇張地搖頭:

  “開什麼玩笑;你隻會要我打掉,可不會因懷孕而娶我。我幹嘛想不開去懷孕?你知道我恨聰明的,我知道我是什麼身分。”開玩笑;遊戲要玩,生命也要顧,我沒事要這種男人當丈夫做什麼?頂多陪他耗上半年就很偷笑了。最重要的是不能給他傳染到什麼病,誰知道“身經百戰”的他有沒有什麼花字頭的病。

  樓逢棠定定看著我:

  “很少女人與你一般聰明。或可以說,也許你的野心更大,會嗎?”

  這男人始終認定女人都想抓住他,所以他的防護罩簡直無堅可摧;遇到了真正不想當他妻子的我,也難怪他不信了,一味地防著我也許有更深沉的目的。

  推了他一把:

  “討厭,別這樣看人家嘛!我隻是比別人知道自己的身分;何況你樓公子一向大方。相信不會虧待我,所以我不會為難你的,怎麼反倒您不信呢?”

  “是嗎?”他淡笑,“路遙知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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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很難去形容不再是處女的感覺。

  當然,來不及找男人先行除去那層薄膜的情況下,我的落紅隻得活在樓公子的床單上,不過我輕易地打發掉他的疑問。我告訴他,因為男人對女人的血有著野蠻的喜悅,因此我樂於上醫院去做處女膜整型,以期讓每一任情人充分感到暢快,覺得自己是唯一與最初。不過他可能不讚同我的做法,因為他沒有眉開眼笑。

  不過,不管他。

  此時是早上十點,身為他的床伴,我有理所當然的遲到理由。他已先去公司了,允許我中午過後再去上班,我便回到公寓做第二次的衝洗。

  老實說,我沒有得到太大的歡愉。也許是拚命要表現得性感老練,所以沒時間去沉迷在他調情的氣氛中,也就沒有所謂的享受了,不過,也還好啦,基本上我不曾期待過,隻是以前看電影,都會看到上床的男女銷魂蝕骨的模樣,才會認為親身體驗大大不如。隻是痛。

  也許以後會好一些。樓公子的確很會調情挑逗,昨夜雖不若我想像的理想,但也有火熱的時候,至少他那一方麵是歡愉的,即使我沒達到他的十分之一。

  他一定是感覺到了,否則不會再第二次企圖喚起我的熱情;但我餘痛仍在,所有熱情反應隻是配合他表演而已,不知有沒有騙過他,反正後來他沉睡了。那時,我才坐起身看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種性愛並不怎麼美好,也許我該找第二個男人試試看,但短期間不了!我覺得失望比所得到的更多一些。但為什麼世間多的是為這種性愛不顧一切的人呢?一定是還有一些美好是我未曾領略的。

  走出浴室,在全身鏡前看著我光裸的身體,有幾處瘀青與吻痕;一如以前與母親同住時,每當父親到來,就會在母親身上看到的模樣相同。這種行為其實是野蠻的,但大多數人都樂在其中,所以我不能否決性行為的愉悅性。

  我想我複雜的心情依然沒有平複過來,否則我不會怔忡於悵惆的感覺中。處女膜對一個女人而言,依然有其意義的;即使它一點用處也沒有,

  重新將自己打扮成花瓶應有的華麗性感扮相,我得赴我的戰場了。

  描好胭脂,一通電話打破了我寧靜的世界。

  “喂,任穎。”

  “穎兒,我是爸爸。我現在在台北,來飯店陪我吃午餐吧!”

  那頭傳來我父親威嚴又溺愛的聲音。我怔了怔:

  “爸,您怎麼上來了?”

  “來看你呀!快過來,下午我還要去打高爾夫,我現在人在凱悅。”

  “誰陪您來?”我刷著長發。

  “什麼意思?”父親的口氣不悅。

  “哪一個妻子陪您來台北?”

  “沒有!老爸專程來看你,要她們一同來做什麼?乖女兒,快點過來。”

  我隻好應允。他真的太閑了,才會沒事上台北看我,順便打球。

  父親眾多孩子中,隻有我是女兒,並且不入他的姓氏;原因是母親不肯。母親向來認為我是她的骨血、她生命的延續,所以堅持用她賺來的錢養我,拒絕父親的提供。母親的思想很奇怪。她的一生賣給了父親,便再也不會有其它想法,可是我的出生,她便有十足十的獨占性。認為父親不該插手管“她的”女兒任何事,因為她當初賣的隻是她的身體,卻沒賣女兒。

  我父親想花錢養女兒還得以偷塞錢的方式。他有七個孩子,六個兒子莫不是拚命向他拿好處,理所當然地用他的錢養得白胖成人,乃至開公司做事業;就隻有我可以說一毛錢也沒拿。

  母親用她的錢養我,買房子給我,然後調教我成長;父親給我的金卡我從未刷過,所以父親對我們母女兩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如果我乖乖地入他的姓、用他的錢,也許他還不會注意到我,因為老時代的男人,尤其在南部更是重男輕女。可是我沒有依從他的安排,便讓他老人家特別關注我了,

  很奇怪的情形,這也是人性的一種。

  麵對鏡子做最後一次審視,我輕快地出門了。

  ***

  我的父親鍾紹正,今年正好六十歲,他的大壽兩個月前在台南歡度,不過我沒參加。我不想看到一票爭妍鬥豔的情況,也不想與我那些異母兄弟們相見;並不是他們不好,其實有一些人還算不錯,隻是身分上而言都不光采,索性不出現,反正我又不圖老人家什麼東西。我姓任,我是任穎,不必出現在鍾氏宗親的場合。

  雖然六十歲了,但我父親卻依然有著十足的老男人魅力!他高瘦的身體沒有走樣,兩鬢灰白的發與灰白的肩有著一種霸氣;他是個很好看的老人,氣色紅潤,很善於保養自己。

  “我的孩子中,就你最不乖。”

  父親伸手撫摸我的發,抱怨著。

  “穎兒,別再作踐自己了,回南部相親吧!有一些不錯的男人可以任你挑。”

  “爸,我挺喜歡目前的工作的,我才不嫁人。”在父親的看法中,我簡直是無藥可救的墮落了。居然一心在別人的公司當花瓶,而不找個好男人嫁了。

  “你母親教壞了你,而我是太縱容了她,才會有今天的結果。”父親再三歎息。

  由於思想很難溝通,往往令他不知該怎麼訓誡我才好,再加上他真的溺愛我,所以無法像對待他兒子一般對待我。他麵對兒子時是大公無私,也是嚴格的,絕不會放縱,也沒有偏愛任何一個。

  “爸爸,我有我快樂的方式,我並不想嫁人。”父親一直不能接受我的觀念。當然。我必須體念六十歲老人古老的思想必然不接受我的說法,可是偶爾灌輸他觀念,久了,他也隻能選擇放縱我。

  我想母親當年堅決不收他的錢來養我,是為了今日不讓父親成為我的主宰吧!睿智的媽媽!我感謝您!

  “咦?”

  父親的眼光突然定在我身後的某一處。蹙起了濃眉,我順著他眼光看過去,看到了五公尺處的臨窗位置上,一名清豔的白衣少女。我一時也看呆了過去,美麗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而是那抹飄忽恍若不存在的氣質,令人緊盯住她,怎麼也移不開眼。

  “她是誰?”我問父親。

  “一個奇特男子的女兒。我隻在一年前見過一麵,便再也忘不了。”父親依然看著。

  “爸,您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老天,不會吧!

  父親怔怔地回頭,瞪了我一眼:

  “她才十九歲,女兒!我不打算再找女人了,而且,她也不是我惹得起的。”

  “哦?為什麼?她是誰?”我好奇心大熾。我這狂妄的父親從未說出這種滅自己威風的話呀!能讓他心甘情願去承認,可見對方的來頭果真不小!我好奇了。回頭再看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的眼神依然看著天空,將自己隔絕在塵世之外。

  父親點頭,決定滿足我的好奇。

  “她的母親,也是一個男人的情婦。比較起來,你母親與她的母親有一丁點雷同,都是氣質特殊的女子,你讀商,應該知道十九年前台灣最大的王氏財團莫名其妙毀於一旦的事吧?”

  我點頭:

  “是的,後來就是因為王氏企業的崩潰而讓樓、湯、陳三個小財團冒出頭,成為北部政經兩界的大老。”那是一樁奇怪的倒閉事件,至今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麼王氏集團會毀於一旦。

  父親又道:

  “你可知道十個月前,“皇璽集團”的老板換人。接班的是一名女強人?”

  “對,那也是奇怪的事件,負責人王競堯居然將一切財產交給分居十數年的妻子。然後消失無蹤。將大片事業放棄,令人無法理解。”對於“皇璽集團”我並不十分了解,隻知它是個跨國性大機構,在世界各地都有不同的投資,並且回收可觀。但負責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知道他的一切,隻知道負責人叫王競堯,卻沒人見過他。而他的妻子黃順伶則一直代他出麵處理公事,在分居的情況下,關係撲朔迷離,沒人臆測得出來。

  “王競堯是王氏企業的少東,也是一手弄垮自家企業的人,而這女孩就是王競堯唯一的女兒。”

  哇!故事真是驚人!

  “他有女兒?”那怎麼沒聽說過財產有分給第二個人的事?我又再看她一眼,好美麗的女孩。“那,十個月來,他去哪了?”

  父親失神地看著那女孩,一邊回應我:

  “他最愛的女人死了,得了腦癌,在十月前逝世;而他,消失了,抱著他深愛女子的屍體,奔出醫院,從此以後不曾出現過。”

  雖然父親說得不算詳細,但我的身子仍因這故事而戰栗了一會,好——詭異可怕的一個男人!

  “那……他去哪裏了?”我低問。

  “他不會獨活。幾個月前,一艘漁船拖回一架遊艇,據說,那船艙有著手槍與炸彈,船上有他的名字;他。消失了。他是那種極端且可怕的男人,可是他的一生就甘願毀在一個女人手上。令人想像不到。”

  “您怎會知道呢?”這是我的疑惑。

  “我曾是“豹”集團的一名堂主,所以一年前應邀參加小女孩十八歲生日。那時因為那女子的生命已到盡頭,最後的願望是給女兒一個熱鬧的生日,便發帖邀了所有曾是豹集團的人前往參加。那是我年輕生命中最值得記憶的事。後來因為家中事業的關係,我便離開了。但一直有聯絡,他是那種令人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男人。”

  我深思了會,道:

  “既然如此,那麼那名女子想必更為特別了,否則如何能讓這種可怕的男人愛上,”

  “是的!是的!看看那女孩,幾乎是她母親的翻版。這一輩子,王老大愛她愛到鎖住她與世隔絕,以眾多的女人來讓世人眼花,而探索不到他急欲珍藏獨占的那朵傾城名花,但他其實在遇見何憐幽那一天就不再沾染其他女人了。他的妻子隻怕也是獨守空閨多年吧!”

  父親的眼中有一抹仰慕。讓我想像著他口中那名奇特的女人。原來情婦關係中也有特例,出軌的男人也有忠心的;我可不希望我會倒楣地遇到那種瘋狂的男人。天!把一個女人藏到老死!嚇死人了!那個女人居然可以忍受?太偉大了!

  “女兒,你看。”父親叫住我。

  我隨他看過丟。

  窗口邊的白衣女子,已不再是獨自一人,不知何時,走來了一名氣質卓然、俊挺中見剛毅的男子。他們對視著,然後男子將女孩摟入懷中,以一種無比憐惜的姿態與強勢的氣息,攏住那飄渺女子的身軀與靈魂。

  遠遠的。我看到那男子手掌心有深刻的疤痕。

  最後,男子帶走了女子。

  我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回頭看父親,父親眼眸中有一層水光;他也鬆了一口氣。

  “他會照顧她,一如當年她的父親與母親的故事。小女孩不需要錢,她需要的隻是棲息的臂彎。”

  是的,那也是我的感覺。

  “女兒,有些男人是不能惹的。”父親意味深長地警告我。

  我想,他強調先前那個故事,是有用意的。但我既然已涉足下水,斷然不會半途而廢,我與樓公子才剛開始呢!我相信樓公子不會有王競堯那種狂烈的性格,他應是沒有那種熱情去用在我這種煙視媚行的女人身上。我承認我的母親,或是剛才那位少女的母親是值得男人緊抓住不放的奇特女子;那是因為她們特別,並且沒一絲狐媚的神態,或拜金的表現,因此是情婦中,男人趨之若騖的上品。但我呢?執意扮演下品,既拜金且狐媚十足,男人怎麼也愛不下去的。我怕什麼來著?樓公子若會盯上我,那就是他品味大大有問題;依他的標準衡量,我想我絕對安全,並且可以全身而退。

  父親見我笑得一臉皮皮的表情,活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頑童,忍不住又說了:

  “如果你真的是隻花瓶也就算了,那我還放心一點,可是你不是!你隻是因為好玩才去玩那種角色。倘若你玩弄的對象是個呆瓜或純色狼,那還無所謂,可是女兒,我相信你不會讓自己玩得那麼低檔,你有可能惹的是厲害男人。一旦那個男人察覺到你有另一麵。知道你隻是對他演戲,那你能保證那男人湧起勢在必得的決心要征服你嗎?到時你真的叫玩火自焚了。”

  “爸,這是您的經驗之談嗎?”我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拿他的話回砸他。

  父親隻是縱容地看我,沒有生氣:

  “不,我沒遇過你這種女子。不過你母親已夠我七上八下了,我不會再貪心要更多;還是拜金的女人比較好擺平。不過我告訴你,如果早個二十年,我遇到你這種不知死活撚虎須的女孩,是怎麼也不放你走的,不將你拆解入腹,至少也會綁在身邊一輩子。”

  我暗自吐吐舌。男人都這麼暴力嗎?不會吧。畢竟老爸是老式的大男人,對三妻六妾比較有概念,要玩女人就會買在身邊玩,既安心又省事;不過現代男人可沒那麼負責任了,除了正妻之外。外頭偷腥是不談感情與獨占的,最好性伴侶的本身又有其他伴侶,省得向他要負責之類的東西。

  何況,樓逢棠在認定我是拜金花瓶女的情況下,是不會多給我一分關注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

  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而那得歸功於我不錯的演技。

  當上樓公子的花瓶秘書兼床伴已有兩個月的時間,我與他可以說是合作無間。上班時,他需要一個雖辦事不力,但可以幫他哄客戶的秘書,而且上班時間不能恃寵而驕,我做到了;而夜晚,當他需要我時,我也盡職地當一個好床伴。

  這麼合作良好的關係,其滿意的程度可以由我的薪水袋與遽增的首飾中看出來;男人都是用物質來表達自己良心的。這個樓公子相當慷慨,他同時也是個上好的學習人選,在他身邊。我看到了他手腕靈活與客戶周旋的一麵,也看到在宴會中他主導全場的方式。私底下,他放縱,他也冷漠。怎麼有人能在極端放浪形骸之餘,仍給人強烈的疏離感呢?他最深的一麵,不是我能去碰的,否則會有一個慘痛的代價等著我;那是我不準備去付出與承受的。

  可能是我太合作了吧!偶爾我會察覺到他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那時我會飛快地使媚,讓他無法深想。唉!難道太合作也是一種錯誤?我隻是依他要的方式去演出而已。怎麼凡事順他心了,卻反而令他不相信有這麼好的事呢?

  今夜的宴會是個名流巨賈雲集的場合,主辦人是台北三大集團之一的湯氏集團。我穿著緊身黑絲晚禮服,勾勒出我一身不算差的身材,微微暴露,但一條火紅披肩,讓暴露變成半掩半遮的誘惑;頸子上配著紅寶石項練,一式配件由頭到尾,搭配得豔麗且金光閃閃。我說過,樓逢棠是慷慨的男人,不必我開口,他會常叫寶石公司送來目錄任我桃。然後一套套飾品就累積在我的梳妝台上了。

  與他跳完第一支舞,他囑我自行打發時間,然後他前去與主人翁打招呼。我沒在意。聽說湯氏千金被內定為樓公子的妻子,上回樓家千金找我的碴就是為湯小姐打抱不平吧?我比較好奇的是湯淑靚小姐的相貌。

  不久,我看見了。會場另一邊樓逢欣拉著的女子應該就是湯淑靚,據聞她們情同姊妹,非常要好。遠遠的,並不能看清她的麵孔,不過由衣著上可以推測出應是乖巧溫順的千金小姐。

  我晃著手中的高腳酒杯,冷眼看著這個冠蓋雲集的會場,淡淡地噙起一抹冷笑。獨自悠遊在自我的世界中;人愈多的地方,我愈能明白自己的孑然,完全隔離而已。這時,我禁不住想起兩個月前在凱悅看到的那名飄渺少女,也許外人看她像是寂寞,其實哪能體會她是在享受孤獨的快樂?

  但我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太久。

  “穎兒!”

  訝異的男中音在近距離揚起,我也訝異地看過去!全天下會這麼叫我的人除父母,就隻有我那些異母兄長了。是鍾岷之,我父親第二個老婆的獨生子。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堆起假笑,千嬌百媚地勾住他手臂。該死的東西,沒事出現在我粉墨登場的舞台做什麼?

  “你這是什麼打扮?你這是什麼麵孔?你你……”

  哦!我忘了提,在我三名兄長、三名弟弟中,就屬鍾岷之先生最為食古不化、古板保守,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因為他閣下的媽,可是個手段高強的酒家女,當年當上我爹的第一任小老婆隻差沒驚天地泣鬼神了;也大概是物極必反的關係,鍾岷之操守良好到可以去當聖人。

  “岷之,這位是?”另一名與岷之同行過來的斯文男子有禮地問著。一身儒雅的氣息,看得出家教尚佳。

  “她……她是……”

  “我是他前任女友。”我飛快地搶答,趁他還在神智不清當中。我相信,去承認自己異母兄妹眾多,絕不是光采的事。鍾岷之尤其不愛提。

  “穎兒,你……”不過,改口說是他前女友,抹黑他,他也一樣會吐血就是了。

  我邪笑地對那男子伸出手:

  “嗨,我叫任穎,你呢?”

  男子斯文地握住我的手。淺笑中有陽光的氣息:

  “我姓方叫慎哲,是岷之在研究所的同學。今天是我舅父的酒會,便偕同岷之一同來開開眼界。幸會了,任小姐。”

  我由上到下瞄了一回,肯定他是個世界少見的好男人。我還沒見過有人眼神可以溫柔卻不顯沒個性的。

  “穎兒,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岷之漲紅他白淨的臉。

  可憐,這個男人的臉快要可以噴火了。

  “哎呀!死相!都分手那麼多年了,還要什麼交代嘛!人家又沒有對不起你!岷之,小岷岷,別生氣嘛,來,我去端一杯汽水給你消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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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4:25 |只看該作者
  “任穎!你……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他用力拉住我,害我直跌入他懷中,差一點被高跟鞋扭到腳。

  我歎息地抱住他腰。一邊轉轉腳踝,站了一小時,其實我的腳挺痛的。趁機附在他身邊警告:

  “你敢拆我的台。我不會饒了你!如果吃飽了,麻煩你快帶你的朋友回宿舍啃書吧!”

  “你又在做壞事了?”他瞪大牛眼。

  我揍他肩膀,看似在與他調情,其實揍得很用力。

  “你管我。你已不再是我的男朋友了。”

  我頸後的寒毛突然警覺起來,然後樓逢棠低沉冷淡的聲音在我頸後響起:

  “任穎,我希望你有空與我跳這支舞曲。”

  “哦,那是當然!”我將鍾岷之推開。很快地投入樓逢棠的臂彎中。

  沒走幾步,他叫住我:

  “穎兒!”

  我不耐煩地回頭瞪他一記利眼,很認真地警告他別拆我的台。

  “什麼事呀?小岷岷?”

  他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的!記住了。”

  我拋了一記飛吻給他,實則扮了個鬼臉。我管他咧!令我訝異的是腰間突然緊了下,我回頭看到樓逢棠微怒的麵孔。他怎麼了?

  “對老相好須要這麼熱情嗎?”

  “不與任何一個情人交惡是我的原則。”走入舞池,我雙手搭在他肩上,昏暗的燈光讓我們看不清彼此的眼。

  “在這段時間內,我並不想與第二個男人一同享用你曼妙的身體。”他的雙手在我腰間箍緊。

  我整個人貼住他身體,氣息因他的熱力而紊亂:

  “我一向很有職業道德,你放心。”

  “有時你真的令人迷惑。”他低聲在我身邊說著。

  我的心緊了下,很快地發出幹笑。

  “是嗎?那你可要愛我久一點,不要讓我太早下堂呀!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等著接我的位置呢!好討厭哦!我才不會讓她們如願。”

  他的手勁轉鬆,而我也暗自鬆了口氣。

  “你想釣住我這條大魚嗎?”他口氣譏誚。

  “當然呀!釣上了,一輩子吃穿不愁又可以拿錢去砸人,多爽快呀!”

  “真坦白。”他笑,低首親吻我耳垂,不停地挑逗著。

  “因為我明白自己的價值。”我雙手沿著他雄健的身體下滑,最後圈住他腰。一直很喜歡他的身體,結實有力,是一般時下年輕排骨男中不易見的好體魄,撐起衣服帥且筆挺,抱起來有強大的安全感。

  昏暗的燈光又轉為明亮,連績著另一首舞曲,不過跳舞的人們很自動地保持安全距離,不若剛才的放肆;但是我沒動,他也沒動。我才想到,也許他存心與我親熱地去表演給他人看。

  雖然我不敢說非常了解樓逢棠,但我多少摸得清每當他有一些特別的舉止時,都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有時那目的還不止一個。

  所以我開始找尋他可能的目標。

  從他肩膀看過去。我先看到了樓逢欣身邊的湯小姐一臉的淒楚,好,那應是目的一;也許樓公子壓根不想要那個內定媳婦,所以想利用我來解決,再來,我看到第二道淒楚的視線,那是一名美麗的女人,很麵熟……呀!我記起來了,三個月前離職的秘書部門的名花林璐玲。如今好像是另一家公司的秘書。她為何死盯我們看?

  應該不是與樓公子有過一腿的人吧?因為在公司中,樓公子的女伴是完全公開透明化的,有過關係的人都不會被遺忘,馬上宣傳得二十樓上下全知道。

  “與她有過一手嗎?”我下巴頂向她那邊,用眼光質詢他。

  他隨意看了一眼,笑一笑,回頭看我:

  “在你之前,我曾找她當秘書,而她非常冰清玉潔地當我的麵吼叫,第二天立即辭職。”

  他撇起唇角笑的方式有一抹冷淡與無情。

  “她愛你吧?”我一眼看出來。

  他轉為大笑,倏地又死緊地摟住我:“那你愛我嗎?”

  我誇張而毫無誠意地應著:

  “愛呀!我愛死你這個白馬王子了!否則哪會一點羞恥也沒有地陪你玩上一場呢?”“你真是世故得可愛。”他啄了我的唇一下。

  “要你的愛,還不如要你的錢來得實際。”不知怎的,我此時特別有興趣與他表演親熱。

  想得到他的愛的女人比較清高一點沒錯,可是林璐玲的行為我並不苟同,既然當初堅決反抗。就不該事後依然一副眷戀的表情。樓逢棠有興趣的隻是她的身體,她拒絕了,他也就不勉強,不會因為女孩子有骨氣而提高了興趣;因為他不會去惹向他索愛的女人,放不開的,反而是那個女人了。

  “一般人不是比較喜歡有骨氣的女孩,怎麼沒有再對她提第二次呢?”

  “哄那種女孩多累!並不是非她不可。”

  所以嘍,將自己身價估得太高是失策的事,並不是每一位花花公子都會對傲氣女子另眼相待。想要他,就隻能選擇享用他的身體,互相快樂過也就可以了。別太貪心,因為癡心相守並不見得是好事;一生一世的論調其實仔細去分析也是枷鎖的一種形式,怪可怕的。

  在他懷中轉了個圈。我又看到一名女子的眼光,這一位年紀稍長,非常地嫵媚,有一種舉手投足間揮灑嬌豔的厲害。她不能說極美,卻很豔、很誘人!哇!道行高深,值得讓我學習。

  “她是誰呀?瞪向我的眼光有冰山的溫度。”我有點像在示威地與他貼得緊密。

  “她是施嵐兒,“華施精品”的老板。”

  “你的枕邊人之一?”我問。“華施”是近兩年來台北上流社會新竄起的名品店,經營得十分好,上流仕女必前往購物之地,也專門替名媛出國采購一季服飾的名品店。我倒是不知道原來“華施”的老板這麼年輕貌美,也恰巧與樓公子相熟。

  他又低頭親我:

  “近兩個月來不是。你最清楚不是嗎?”

  “沒良心的男人,有新歡、忘舊愛。此刻舊愛找上前來,看你怎麼收拾。”我嬉笑地拉他手指咬了一下。一時之間,我突發奇想,不知在此地的女士們,有多少曾有幸與他有過情緣?而他又都是怎麼向女人說bye—bye的?

  不能直接問,我隻能等他那麼對待我的一天才會見分曉。

  “女人糾纏不清是最不可愛的!”他語氣不耐,針對那名千嬌百媚的女人。

  舞曲正好結束,我放開他,退了一步,躬身而有禮道:“為了當一個可愛的女人,奴家不糾纏你了!待會見。”我是想給他去與施小姐打招呼的機會。

  不料他一手勾我入懷:

  “別找了。你的老相好離開了。”

  我吃驚地笑道:

  “我找他做什麼?我隻是想去補個妝。乖,等我。”

  我想這個男人是相當唯我獨尊的。在主導所有人注目焦點的情況下,他當然不會允許我比較注意別人。即使我不是他重要的人,但隻要目前我是他的“女人”就必須隻注意他、以他為重心去運轉;這是天之驕子的脾性,我必須切記。

  走入化妝室,我打開皮包讓自己的妝再厚上一層。麵對這種秘書兼情婦的身分,其實我是有一點點想抽身了。倒也不是說樓逢棠這個人表現不好,隻是我認為我了解他夠多了,多到清楚他的可怕;與他玩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我想我可以加強幾分貪婪,讓他早早讓我下台一鞠躬。怎麼能有這種花得半死的男人可以兼見犀利特質?在他麵前,我是一點點鬆懈也不行了。

  化妝室的門又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名女子。我知道全場中最注意我們的那三名女子,一定會有一個人來招呼我,所以才選擇進化妝室。

  進來的是林璐玲。她輕視且不屑地瞪我:

  “你真是給女人丟臉!甘心為錢淪為男人的玩物!”

  “而你真是對不起自己的心,明明渴望他,卻又充聖女,等著他來三跪九叩。你以為花花公公子會那麼委屈自己去放下身段嗎?”我回答得尖酸刻薄,也剛剛好可以紮中她自憐的芳心。

  “至少我不下賤!我心儀他,但仍能保有尊嚴,否則今天哪有你囂張的分!”

  我將蜜粉盒收回手袋中,冷笑:

  “好呀。既然你已安好地保有尊嚴,那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的?了不起是戲碼沒有依你的純情方式去演變而已。花花公子沒有心折於你的傲骨、死命改過自新去追求你,他依然放縱,那你該感謝上天,讓你保有純潔與自尊,何必一臉狂妒地瞪我你?”

  “你——”林璐玲一臉的受傷,踉蹌地奔了出去。

  可憐,被我戳破了罩門。

  她的觀念沒什麼不對,她純情的思想,有傲骨也很正確,但可惜她相中的白馬不欣賞,也沒空對她花心思。而我的種種行為,非關道德,我隻是忠於我自己罷了。

  既然我不願追求愛情,那兩性之間單以金錢與性來維係,反而是容易且快樂得多。

  這是我對待生命的方式。

  對於愛情,我敬謝不敏。

  人生這麼的長,我不願斷送在愛情這東西上頭。癡情狂愛其實是一種罪過。女人容易毀在這當口。為什麼要癡傻到這般呢?愛情其實也不過是人類七情六欲中刻意被誇大歌頌的一種感覺而已,為什麼大家視若生命?非得用一輩子去陪葬不可?我冷冷地看、冷冷地笑!笑那些把生命浪費在愛情上麵的人們。為那虛無飄渺的感覺沉淪入柴米油鹽中的人們感到可怕。那種生活。值得嗎?好浪費生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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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數日來,樓公子一直沒召我過去過夜,所以我一放假就陪應寬懷去看畫展。目前在母親有計畫的栽培下,他已小有名氣,訂單也不斷湧來;即使立誌要當個畫匠,他依然需要精神糧食來刺激靈感。

  要說是樓公子對我熱情不再,倒不如說是我故意讓他對我厭煩。我說過,我得慢慢布好下台的路線,多對他表現一些貪婪無度與占有欲,男人就會自動退避三舍。以前我從不call他的,後來不見麵時每一小時、二小時call他一次,終於惹他厭煩了。

  真有成就感,完全按照我的劇本在演,精明厲害的男人也拆穿不了我的西洋鏡。

  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你呀!開心什麼,笑得像個娃娃似的。”應寬懷買來兩枝冰淇淋,我們坐在美術館外的草皮上享受七月半的酷陽與清涼。

  不必演戲,我回複了正常的扮相,不施粉脂,讓皮膚好好透口氣;也沒有虐待我的長發去吹造型,隻綁成馬尾擱在身後。長袖白罩衫,窄管牛仔褲,外加一雙大兩號尺碼的布鞋,撫慰一星期五天半必須穿高跟鞋的折磨。

  我舔著冰淇淋。一邊問他:

  “應寬懷,你去過英國讀書。那你告訴我。申請出國遊學的手續麻不麻煩?”當了一年半的花瓶,我演得有點倦,下一步的人生目標就是先遊學。再修戲劇學分,我認為我高超的演戲戲胞可以經由學校訓練後,將來回國組一個小劇場,充分發揮出來。

  應寬懷奇怪地瞪我:

  “你與情人吵架了?想遊走他鄉?”

  “拜托!老兄,我不玩那一套。我想遊學隻因那是我下一階段的目標。”老古板,以為愛情真的能令女人舍生忘死、一舉一動都受愛情牽製。

  “你不想與那個男人談戀愛了?”

  應寬懷一直知道我近三個月來有一個情人。也認為我正悠遊愛河中,樂不思蜀。

  我搖頭:

  “我知道交往是怎麼一回事了,也知道性愛的感覺、愛情的表相,你認為我體驗得還不夠嗎?”

  “你一定沒有愛上他,否則怎會說得沒一點感情。”

  我笑了笑,抬頭看天空的風箏。

  “某種程度上,我有愛他,可是那種感覺並不須要誇張到死去活來。談情說愛其實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我沒空撥出時間去沉醉其中,我有我的路要走。”

  應寬懷用奇怪的眼光瞄我:

  “你怎能用冷淡的口氣去說你的男人?在肌膚相親過後,你竟沒有改變先前的想法。”

  我想從我身上,他應該也可以看到我母親的想法,我們母女的思想其實是雷同的。

  “他是我的男人又如何?總會有那麼一個男人出現,不是他,也會是別人,我何必特別記憶他,對他產生熱情?就像我母親,生命中隻有我父親一個男人,但她從沒愛上他,也不特別爭寵,她幾十年來一直在做她想做的事。你不正被她的氣質吸引嗎?她忙著生活,過自己的日子,所以沒空去追求愛情。我從她身上證明了一件事——愛情並不是必要的東西。”

  “那是因為沒有人給她狂熱的真愛!你父親毀了她對男人的幻想,讓她沒機會去得到愛情!我——”

  我打斷他的吼叫。

  “OK,OK,我耳朵好得很,請別大吼。”真是的,每次一提到母親,他就蠻牛似的認為我父親是大罪人,罪該萬死。說不通的。很難去讓他理解母親就是沒想要戀愛才賣斷一生給我父親;她隻需要很多的錢去助她完成生命的種種夢想。

  而我比較幸運,因為但凡一切需要用到錢的事情,母親便大力支持我,使我玩得更隨心所欲。

  “快中午了,咱們去吃飯吧!別忘了你說要替我晝一幅畫像的。”

  “裸體的嗎?”他裝出大野狼的表情。

  我大膽地回應:

  “有何不可!”

  “你別毀了我清白!讓我在你母親麵前抬不起頭。”反而是應小生不肯。

  我勾住他手臂,叫道:

  “我不相信你沒畫過裸女。”

  “那些裸女都不是我心儀女人的女兒。”

  “好純情哦!”簡直可以叫稀有動物。如果他再執迷不悟下去,我想他會清白幹淨到瞑目那一天。

  與他一路鬥嘴到飯館,才要入門,遠遠有人叫住我!

  “穎兒!”

  好大的嗓門,好熟悉的聲音。

  不會吧?我終於給鍾岷之那家夥逮住了?

  才想著,那小子已衝到我麵前,跑得很喘地直咳嗽。

  “終於找到你了。我打了那麼多次電話,你怎麼都不回?”

  笨蛋,因為我不想回。

  “哎呀!我忘了。”

  “你——算了!看在你今天穿得很正常的分上,我不計較了。”他轉向應寬懷自我介紹:“我叫鍾岷之。是穎兒的三哥。”

  “應寬懷。”他伸手握著。

  看來岷之對應寬懷的好感比較多。握完手,他向我身後招手:“慎哲,這邊!我妹妹在這裏。”

  這兩人是連體嬰嗎?怎麼老在一起。

  方慎哲走過來,與我一照麵立即愣住了,許久之後才含蓄地笑著:

  “我不知道岷之還有一個這麼美麗秀致的妹妹。你好,我叫方慎哲,”

  “慎哲,我隻有一個妹妹。她就是你上回見過的那一個,就是任穎。”岷之多舌地說著。

  我幾乎沒當場咬牙切齒起來。

  方慎哲以奇異晶亮的眸光再度看向我:

  “對不起,我記憶力不好,失語了。隻是沒料到任小姐沒化妝時這麼好看。”

  我皮笑肉不笑地虛應著,很快往應寬懷身上靠去。

  “沒有啦,與什麼伴在一起,就得依男伴的喜好去打扮。我編號一號的男朋友喜歡我化濃妝;而這個二號,喜歡我的清水臉,我向來從善如流。”

  也虧得應寬懷反應好,與我默契十足,立即摟住我,給人情侶的假相。

  “快中午了,我們一齊吃飯吧!”岷之少根筋地招呼著。

  我與應寬懷交換了一個眼光,與他們一同進飯館吃午飯。希望我的直覺出差錯,為什麼我覺得身後的方慎哲射向我的眼光有一點灼人呢?

  ***

  聽說樓公子近日來真正地陷入愛河了。

  樓董事長把他中意的媳婦人選之一安插在十九樓,聽說此人來頭不小,是華僑子女,今年剛畢業,純真美麗得讓人憐惜,對人親切,完全沒有架子。便有人傳聞我這隻花瓶快要下台一鞠躬了。

  我並不明白陷入愛河的男人會有什麼行為,因為目前為止我身邊的男人似乎沒一個是正常戀愛的,樓逢棠近日來倒是常上十九樓,晚餐時光也不再與我共度,除了偶爾一同去接待客戶之外,

  我懷疑他這種男人怎麼可能讓自己去陷入愛情;他畢竟太深沉了。清純的女子美好之外,根本無法了解他的內心,與他起共鳴。

  不過,既然我快下堂了,我得算一算拿多少遣散費才算合理;最近應寬懷替我找了不少留學與遊學的資料,我相信我可以全身而退。

  一個陷入愛河的男人還會去與別的女人上床嗎?

  我坐起身,點燃一根細雪茄,遞給他。

  與他已許久沒有親密行為了,他會邀我來,令我有點訝異。稍早還連忙向應寬懷告罪,本來他要帶我去聽留學講座的。

  拉下薄床單披住赤裸的身體,我站在落地窗前,由二十五樓的高處俯瞰台北市景。夜深了,不夜城的燈亮如白畫,其實我一直討厭這座喧嘩太過、繁華太過的城市,但是寧靜的鄉村又令我覺得蕭索。

  毛毛小雨一直是台北市不可或缺的點綴,今年水分尤其多。我輕輕嗬著氣,在玻璃水霧中畫圈圈。

  “你,回去吧。”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我轉身,看了他一晌:

  “不留我?”

  他笑,黑暗中隻有一點香煙的紅光:

  “不,但我不會虧待你。”

  我回他一笑,黑暗中他看不到我的譏嘲,隻會以為我為錢而欣喜。

  “壞男人,你要調我走,還是請我走路?”我抱起椅子上的衣服,走入浴間,沒等他的答案。

  直到我衝洗完畢。更衣出來。他站在浴室門口,一手擱在我身後的門框上,一手托著我下巴,裸著上身:那雄健的肌肉真是令人開始懷念了。改天我得叫應寬懷脫掉衣服給我看看,有沒有比樓公子的身材可觀。

  他慵懶她笑道:

  “不,你暫時不走,公司有一件大工程要談,我要借用你的能力;沒有人比你更能配合我。”

  我伸出食指搓著他胸膛:

  “不再有性關係?”

  他沒有馬上點頭,可見有點眷戀。但他決定與我劃清界線,就必然不會再讓自己有所沾染,女人的身體不隻我才有。他也許正那麼想,所以最後他點頭。

  “即使沒有這一層關係,我也不會吝薔。”

  “我相信。”我越過他。拿起椅子上的皮包。我打開門:“再見。”然後走出他的公寓。

  他隻是點頭。笑著,並且沒有任何表情。

  完了嗎?這一次的大膽遊戲?

  曆時三個月又十二天,是我讓它提早結束,因為後來我學別的女人那樣纏他,讓他不得不與我劃下界線。

  走入電梯,小小的空間隻有我一人。我看向電梯牆上嵌著的鏡子,我看到鬆了一口氣的自己。

  我知道,是我自己有點撐不住了。

  再不落幕,慘的人會是我。別看樓公子從沒留住過什麼女人,一旦他發現我在他麵前隻是一個假麵,後果就好玩了!他不會任人玩弄他,必然會要我付出代價。唉,這時我真的有點希望他是真正放浪到無藥可救的男人,那麼我不會愈玩愈提心吊膽;可是也正如父親所說的。如果當真是那種男人,我還會陪他玩上一手嗎?

  不會的。玩起來沒意思。

  但有一雙利眼的男人是可怕的。惹過這一個,下一回我會量力而為。

  幸好幸好,我成功地從頭演到尾。

  相信剩下的那段時間,不會有任何問題產生了,了不起公司裏會流傳我被拋棄的消息,再有幾個人來譏諷我而已,那沒什麼,我非常得心應手。來多少,接多少,一點也不須我煩惱。

  ***

  要命!這是什麼情況?

  我瞪著桌上一大束的紫玫瑰,當場傻了眼。

  今天是我開始扮演可憐棄婦的日子呀!怎麼可以出現一大束足以淹沒人的紫玫瑰?

  我抽出花間夾著的卡片。差點垂下兩行淚。

  給最美麓的千麵女郎:

  接受我誠摯的真心好嗎?

  方慎哲敬贈

  兩三下我將卡片撕成碎片,正想將玫瑰砸入垃圾桶掩人耳目時,我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於是我隻好臉色轉了一百八十度,故作陶醉狀地擁花入懷。

  一大早來我這兒報到的居然是樓家潑辣妹以及湯家千金。我又哪兒惹她們不悅了嗎?還是她們倆打算當第一批嘲笑我失寵的無聊人士?

  “唷!真是稀客,兩位前來寒舍有何貴幹?”

  被花朵迷去了一會心神的樓家潑辣妹開口了:

  “我問你,我哥真的與你分手了?”

  我將手上的花擱在一邊,泫然飲泣地道:

  “你們既然知道了,何必來問我?”

  “那我哥真的對那個華僑草包女動真心了?”樓逢欣這話是針對湯千金說的。

  結果湯家千金的淚水比我更具水龍頭功效地滑了下來,我擠了大半天也不見一滴淚,真是演技有待加強。

  “小欣,難道我真的沒希望了嗎?”

  “不會啦!你一定可以成為我大嫂的,我哥甩了這個花瓶。不代表他要追求劉芊妮啦!我們再到“華施”去問問看,我認為我哥比較有可能仍與施嵐兒在一起!隻要他依然與這些女人玩,那代表你仍是最有希望的。淑靚,別太早擔心。”安慰完湯家千金,那妮子又瞪向我:“你本事怎麼那麼差!才三個月就被甩了!”

  我揮著手上的鑽表,嬌呼:

  “不在乎時間長久,隻在乎能夠擁有。”這個妮子簡直單細胞得過分。沒事亂助人,喳呼不已,其實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但利用她的湯小姐也可憐,找個沒用的人來利用,能有什麼見效?

  “哼!施嵐兒比你厲害多了!跟我哥來往兩年都沒有事。”她輕蔑地瞪我,最後扶起湯小姐:“走,我們找施嵐兒去,要她努力抓住我哥的心,別讓劉芊妮搶走。”

  她們那對寶,很快地走掉了。看來那位華僑小姐果然有其能力,令樓公子動搖了。

  我再度盯著桌上的花,其實這可以說是我出社會四年來收到的第一束花,挺有留念價值的,丟掉可惜。但那個方慎哲……該死的鍾岷之,什麼時候自任月老起來了?

  算了!總會與他說清楚的!

  找來一隻花瓶,將花插上。嘻!花瓶對花瓶女相得益彰呀!讓我想凝聚哀淒的心情都難。

  唉!管它的!

  “馬上就有護花使者了?”

  與副總室相連的門不知何時打開,樓逢棠瀟灑地依在門框上,扯著唇角笑問。

  “早安呀,副總。”我將花擱在檔案桌上,甜蜜而撒嬌地向他道早。

  “這一束所費不貲。”他走過來,抽出一朵。

  我看不出他眼中的訊息,隻好甜甜地回道:

  “我的行情向來不錯,也向來不浪費時間。錢對我們拜金女是永遠不夠的,少了您這位金主,當然要立即找人遞補了。”

  “這麼急切?來得及讓你上醫院修補處女膜嗎?”

  我反應一點地不慢:

  “哦,自從您不認為必要之後,我就沒再上醫院做這道麻煩的手術了。”他是希望他玩過的女人不要太早有其他的男人嗎?不會吧?以前沒聽過有這種傳聞呀!他並不是會拖泥帶水放不開的男人。

  他盯住我,似乎想從我嬉笑的麵孔上找出一些什麼東西,我嗬嗬幹笑,逗他:

  “樓公子,你不會還想要我吧?你想收回你昨晚的話嗎?”我就怕他這種犀利的眼神。

  他仍不語,眉頭擰了起來。我狐媚十足地走向他,一手抹在他肩上,一手勾住他領帶,在他唇邊吹氣:

  “如果你舍不得我,我可以為你拒絕所有候補的男人。不過你可要補償我,上回我在珠寶店看到的那對祖母綠耳環,我非要不可!”我隻是刁難他,才會開口要那對造價五十萬的耳環,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首飾。

  他沒有一如以往鄙視地推開我,反而收住雙手俯身吻住我……老天!不會吧!這一招沒用了嗎?還是他看出了什麼?

  我手忙腳亂地差點推開他,後來想到自己的身分應該火熱地回應才對,才連忙抱緊他。

  可是,不對!辦公室內他怎麼會做這種事?他向來嚴拒這種公私不分的行為呀!我得推開他!

  但……這男人的技巧沒話說得好,我暈眩了。要命!

  “框啷”的破碎聲打分了我們的親吻!

  聲音來自他的辦公室。

  一名清純美麗的女子的腳邊有一攤咖啡漬與碎杯子。

  “對不起!我……我……”口氣是驚惶心碎的嘖嚅。

  “芊妮?你怎麼下來了?”樓逢棠此刻的眉才能真正叫“擰”了起來。

  唷嗬!原來眼前這位美麗純潔的女子正是如雷灌耳的華僑小姐。

  “我……給您泡了杯咖啡,我……”淚花在美女眼中飛轉,含著不置信與心碎。

  這時壞女人就要發揮功用,唯恐天下不亂才對!

  我由背後摟住他的腰:

  “棠,她是誰呀?怎麼沒禮貌地打斷我們的好事呢?太沒教養了!”

  他側臉看我,臉色奇詭。哦,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姓氏頭銜以外的名字,他奇怪,我也正在起雞皮哩。

  他拉開我的手,道:

  “把早上的工作做好,下午我開會要用。”話完,他走入他的辦公室,關上相連的門。可能要去安慰他的小公主了。

  我坐回位置上,掏出鏡子看著慘不忍睹的唇,開始補妝,然後心中七上八下。

  這男人怎麼了?昨晚已說分手,今天反而逾矩地在這裏吻我,什麼也沒顧忌,還壞了他自己訂下的規則。

  搞什麼呀!也連帶害我表演幾乎失常。

  他應該不會食言才對。所以我不是挺擔心,但眼光再度瞄到那束紫玫瑰。我就忍不住要歎氣了。

  等我有空時一定會殺到鍾岷之的公寓,將他砍成八段喂鯊魚。他到底捅了我多少底?

  眼光停駐在地毯上那朵被踩碎的花,剛才親吻時的傑作。怎麼看,都像是方慎哲注定無功而返的心。

  說真的,我這種人,要玩愛情遊戲,還是找花花公子比較保險,因為彼此厭倦是自然且必經的循環;一拍兩散後不怕什麼牽扯,而我也能保有我的自由。至於篤信真愛一世的男女們,最好去找相同信仰的人來談情說愛,那絕對會幸福快樂過一生。“幸福廝守一輩子”不是我的信仰,那位方先生卻可能是忠心癡情的信徒,

  能撇多清,我就該搬多清,否則沾了一身孽,可就冤了!我才不當那種罪人。

  將花瓶移來麵前,我開始將花瓣一瓣瓣地址下,直到花瓣淹沒我的桌上腳下,光禿禿的花梗禿枝才惹出我開心的笑意,呀!我真是十足十的壞女人呀!

  ***

  一對晶瑩璀璨到令人睜不開眼的祖母綠耳環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差點一口氣提不起來,嗬嗬傻笑之餘還得努力做出財迷心竅的狂喜樣……這種演技太強人所難了吧?可是不做又不行!

  所以我隻能跳入他懷中,嬌滴滴又得意地叫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頭,一定舍不得我。我就說嘛,憑我的姿色怎麼會迷不住你呢?哼!明天上班時,我一定要展示給那些嘲笑我的人看!你樓公子還是忘不了我的好的。”

  他微笑,可是卻讓人看不到他的想法。

  “我不會拒絕女人對我的需索,即使我沒有吃回頭草。”將我推開些許距離,他抽起煙。

  我們在日本料理的包廂中用晚餐,昏黃的燈光下,我怎麼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隻能順著他的話尾問:

  “你買這耳環送我難道不是……”

  “不一定。但因為你表現良好,值得我送。”

  老天。這個人習慣把別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嗎?我又貼進他,用我濃妝的臉向他使媚:

  “那,今晚,你需要我嗎?”

  “不。”他的回答低沉而堅定。

  我知道他明天要去香港開會,隨行的是真正精幹的秘書,我這個秘書隻能用在色色的客戶的應酬上。我說過,樓公子相當地知人善任,不僅能將一個人的用途發揮應用到極致。也懂得將人擺在最適任的位置,一點也不浪費、不混淆。

  “你就要去香港一星期了,難道不怕日子難熬嗎?”我盡責地挑逗他。並且適當地加了點醋味:“還是你要去找施嵐兒?她的修為真高,讓副總從不厭倦。”

  老實說我本身也好奇死了她何以能與他維持那麼久的關係。兩年耶!他又不是“念舊”的人。

  他喝下一杯清酒,一手拂過我造型亮麗的頭發,當然也摸到上頭的發膠、慕思什麼的。現代想要光鮮亮麗的女性隻能讓那些東西覆滿整顆頭,男人想要摸到如絲水滑的飄揚秀發已是奢求了。我知道他不喜歡,因為他很快收回手。

  “我今晚不需要女人。”這樣算是回答與解釋。

  我偏又硬貼向他,讓我的頭發擱在他肩上:

  “難道你在香港有一個在等著?”

  “你在查我的勤嗎?別忘了你的身分。”他起身,讓我差點跌倒,可見他又被我惹得厭心大起。

  哈哈,好玩。

  “樓副總,人家——”我起身,再接再厲地演著。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拉開紙門,率先走出去,連等我一下也沒有。

  當然也就沒看到我暗中扮出來的鬼臉。

  將桌上的耳環收入皮包中,我快步跟在他身後。唉,沒事得到這種高價位的首飾都不知道該擱在哪裏才好。想著家中梳妝台上的那一些,我想以後我可以計畫開間銀樓。

  想到他將有一星期不在。我的心開始飛揚。當然,明天起我也要請假,好生讓自己玩個暢快。上回應寬懷告訴我滑翔翼玩起來很過癮,決定了,明天就叫他帶我去玩。對了對了,上一回說要幫我畫一張工筆畫仕女圖,都隻打了個草稿而已,我非要他畫完成送我一幅不可。那家夥說我有唐朝女子的氣質,他要將我畫成唐代的仕女。挺好玩的,應該情商他再畫一幅保守的我來做對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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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6:51 |只看該作者
  請了一星期的假,我卻是玩了六天之後才良心發現地去看母親。她來台北三天了。我竟然在假日的最後一天才去問候她,真是不孝呀!

  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這些日子以來方慎哲幾乎像個影子似的跟著我泛舟、高空彈跳、玩滑翔翼。我躲他也費了一番工夫,死鍾岷之,我會剁他去喂豬!居然鼓勵他來追我。

  我沒讓應寬懷知道母親人在台北的事。母女倆愜意地去看展覽,然後找了間明亮的咖啡屋聊天。

  隻有在母親麵前,我才是真正放鬆的。雖已二十五歲了,但我永遠喜歡當自己是個小女孩,縮在母親懷中對她撒嬌談心。

  像現在,我雙手勾住母親的左手,頭靠在她肩上,一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麵的假山流水。

  “玩得開心嗎?”母親問我。

  我挺複雜地籲了口氣:

  “這種高難度的遊戲,刺激很多;開不開心卻尚未定論。”

  “你那個色上司沒那麼可怕吧?”母親笑問。

  “哦,是這樣的,即使是色男人也有幾個是厲害的。我所評估誤差的是那位仁兄對我這類女子太過了解,隻要我的表現有些微誤差,他會馬上知道,並且拿那雙X光似的眼睛探索我。”

  “這能不能叫踢到鐵板?”

  “還沒淪落到那地步啦。”我撩著頭發,抓了一撮在臉上刷著。突然想起每次盛妝麵對樓公子時,他對我一頭粉飾油亮的頭發有著嫌惡,我想,他那人一定很鍾愛自然披散、摸起來如絲質觸感的頭發,但我一次也沒讓他看到我披散的模樣。當然上床時有,可是汗水淋漓和著原本的發膠,膩人的感覺更可怕。

  像今日這般無矯無飾,任長發自然垂在肩上,微微的自然卷讓我看來清純又俏麗;嬌媚狐麗的麵孔之外,我不會讓樓公子看到我其它麵貌。

  母親撥開我右邊的長發,笑道:

  “好典雅的珍珠耳環,配你珠亮的罩衫正好。”

  我摸了摸耳環,哦,一直忘了取下來,這是樓公子送我的飾品中,我最中意的一款。小巧而細致。沒有華麗的豔光,卻無比的典雅,愈看愈中意;我甚至為了這一對耳環去穿耳洞。如果哪天我把那些首飾典當一空,這對耳環一定不是其中之一

  “我的上司為人慷慨。”

  “眼光也不差。”母親點頭。

  其實她沒見過樓公子,也沒向我打探更多的事情,因為她一向相信我、也放縱我。她對樓逢棠不能說沒有好奇心,隻是他還沒有重要到值得她去打探的地步,隻能由首飾上、我的言行上去側麵猜測。

  “你打算出國念書也好,免得沾惹上事端。”

  “怎麼說?”

  “你知道,你父親六十歲了,年紀一大,小一輩的人整天想的莫不是財產的問題,尤其他的孩子那麼多,妻妾成群各懷鬼胎。我不要你拿他一分一毫,你出國恰好躲過這一切煩人的事。”

  我笑道:

  “爸爸至少可以再活二十年,急什麼?”

  母親冷笑:

  “要防的人第一個就是你父親。如果不是他自己提出來,小一輩誰敢動?不管他想玩什麼把戲,我不會讓他有機會玩到你頭上。”

  “我有什麼值得他設計的?”

  母親擰了下我臉頰:

  “怎麼沒有?他一心要讓你當良家婦女,前些日子在南部挑人選,我看他是非要想法子讓你嫁個土財主不可!那是他自以為是的父愛方式。”

  那倒是有可能是父親會做的事。他一向討厭我過於放肆恣意,向壞女人看齊。

  “不怕不怕,如果隻是這點事情,不必擔心,爸沒法子設計我。”

  “鍾先生真是可笑,自己背叛婚姻,三妻四妾,卻居然又期望他的子女全乖乖地走入婚姻中,有快樂的婚姻生活。如果婚姻生活真的能輕易有快樂,為何他一而再地出軌?他怎麼會天真地以為讓你嫁人就是父愛的表現?由他來做這種裏,實在是最諷刺的事了。”

  “人向來都是雙重標準的,不是嗎?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晚上要看歌劇,得回去梳洗打扮一番了。”我挽起母親,一同向櫃台走去。

  結完帳,我們往門口走去,一陣熟悉的古龍水香味傳來,使得原本低著頭的我不置信且訝然地抬起頭,在非常詭異的一刻,迎麵走進來的男子也恰巧看向我,而他正是那個應該還在香港的樓公子,他身邊依偎著華僑小姐。他們才剛由自動門走進來,我沒敢再與他的眼光銜接,連忙故作不經意地垂下右邊的長發,化為簾幕,遮去所有看向我的目光。挽著母親走出自動門,在擦身而過時,我差點嚇得把呼吸給忘了。他……應該、絕對、不可能把我與他認識的任穎做任何聯想吧?尤其那種視線相接,隻是不經意的痛視而已。

  “小姐。”自動門在身後打開,低沉有力的聲音叫住我。

  我僵直在原地,心中開始念佛號,完全沒有麵對現實的勇氣,所以不敢回頭。

  母親才剛走開去地下室開車呢!此刻我連一個可幫我的人也沒有,而樓逢棠正要命地走近我……

  “這是你的耳環吧?”修長的手指由側方伸來,手掌上攤放著一隻珍珠耳環,而我隻頭暈目眩地看著他手心三條長而有力的線條,他的智慧線甚至長到幾乎劃過手掌的全部……

  我雙手同時摸向耳朵,發現左耳空空如也,怎麼穿耳洞的耳環也會鬆掉?一定是剛才玩著玩著弄鬆的。而且好死不死掉在他眼前……天要亡我嗎?

  “是的。謝謝。”我很快地伸手要取回。

  但他攤開的手卻很快地合起來,我訝異地抬頭看他,臉上熱辣辣地漲滿心虛,也必然紅透臉。

  他皺眉地看我:

  “你很麵熟。”

  我有點緊張道:

  “這種搭訕辭太不高明了。”

  他淡淡地露出笑:

  “我的女友也有這種款式的耳環。”

  “是嗎?我說過要搭訕——”我不耐煩的語調卡在他伸過來的手。他修長的手穿過我頸間的發,輕輕一撩,在風中飛揚,然後,我的長發輕輕如絲一般再度棲息回我的肩上。我猛地退了一大步,差點跌了個倒栽蔥。“先生!你未免太輕浮……我……”

  “穎兒?”

  母親的車子已開上來,那一聲叫喚在解救我的同時也毀滅了我。但我不管了,立即飛奔過去,上車後再也沒敢睜開眼,像隻遇險的駝鳥,將臉埋入沙中,當做沒事。

  悲慘的我幾乎可以看見被樓公子撕成碎片的鏡頭。他……認出我了嗎?我想他還不是十分確定吧?

  明天要上班哩……我該去嗎?

  我完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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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大早上班,忐忑不已地等待著,我賭他沒認出我,所以我鬥膽來上班。可是先出現的人並不是樓公子,而是多次約不到我、找不到我的方慎哲。

  這小子終於找來這兒了。但此刻我沒心思去料理他,偏他不肯走,抱來一大束紫玫瑰,讓我十坪大的辦公室像間花店。

  “你今晚有空嗎?能不能撥冗讓我陪你用餐。”方慎哲溫柔地看著我,以他一貫斯文好教養的聲調問我。

  這種人是讓人不忍心擺壞臉色的,可是我實在提不起勁應付他。隻能假笑道:

  “吃晚餐?你可能要預約到西元二千年。”

  “穎兒,別這樣。”

  我伸出載滿戒指亮晶的手止住他的話:

  “第一,不許叫我小名,你隻能叫我任穎,或任小姐,第二,我沒空陪你耗。窮小子對我而言沒吸引力,請你看清自己的身價。我——”

  方慎哲的笑意好濃,居然伸手握住我金光閃閃的手。

  “我並不窮,供得起你奢華的生活。”

  不會吧!這家夥恰巧是有家底的?

  “口說無憑!等你榮登上《企業大亨》雜誌的黃金名人榜再來追我吧!誰知道你有沒有出息,”拚命攻他弱點,怎麼還沒踢到他的罩門?奇怪。

  “任穎。給我五年,不,三年就可以,我不會比樓逢棠差,真的。”他誠摯地抓住我雙肩,俊臉滿是光輝,

  太聖潔了,令我不敢逼視又喘不過氣。

  老天,誰來救我,讓我擺開這個愛不對人的好男人?

  “方慎哲,你聽我說——”我企圖要拉開他的手。

  但他沒有放,一雙眼直對我放電。

  “任穎,我是真心的。”

  “放開啦!我衣服快掉到地上了!”我沒好氣地低斥他。在他連忙收回手時,我趕緊拉了拉低胸緊身洋裝,把垂落的細肩帶放回肩上。

  “任穎——”

  “好好!方先生,您快回去吧!今晚我們一起吃飯,把話講清楚,七點半,“福華”門口見。”我不耐煩地揮手。將他往門外推去,最後很粗魯地伸腳踢上門。

  吐了一口氣貼在門板上。還來不及順過氣,背後另一扇門卻被輕敲了兩下,我飛快轉身,見到樓公子立在相連的門邊;正笑看我。

  連吞了好口口水,卻是講不出話;我看著他。

  他先開口:

  “原來你是這麼趕跑不喜愛的追求者。”

  老天!他看到我踢門了!

  “哎呀!你可回來了。這星期想死我了。”我走向他,努力擠出媚笑。

  他盯著我的雙耳,道:

  “戴祖母綠耳環會不會太重了?”

  “不戴它怎麼顯得出我的身價?”

  “我以為你昨天就該知道我回來了。”

  他的眼神莫測高深,我的心吊得老高。

  “我怎麼會知道呢?你這死沒良心的,平常根本不會想到我,搞不好隻有施嵐兒才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作息表吧?”

  他笑笑,改了話題。

  “你的珍珠耳環呢?”

  “在家裏。你不會以為我會戴那種綠豆小的東西讓人看不起吧?太寒酸了。”我刻意揮著亮晶晶的雙手。

  他伸手摸了摸我左耳,然後滑到我光滑的肩膀,勾起左肩的細肩帶,把玩著。

  “明晚有個宴會。你把那對耳環戴上,我手邊有一件銀灰長禮服適合你搭配。送你。”

  我一窒。他在與我玩遊戲!

  天爺,他……他……到底想怎麼樣?

  “送我衣服?樓公子變小氣了?居然不送珠寶改送衣服,我該笑納嗎?”我刻薄地應他。

  “女人,對你,除了絕不虧待外,我還會奉陪到底。因為,我突然發現,你是很耐人尋味的。”他放開我的肩帶,輕吻我一下,轉回他的辦公室。

  留下我悲慘地陷入水深火熱。

  ***

  我覺得我快要深陷肥皂劇的公式了。

  天下間哪有這麼巧的事?

  與方慎哲的晚餐實在沒什麼好提的。無法對他疾言厲色,索性冷淡以對,我相信久了之後他必會知難而退,反正我就快溜出國了,還怕什麼。

  唯一出乎我料想的是尾隨而來的樓家潑辣妹,原來方慎哲是她心儀的白馬!當下,那妮子表演了一場火爆的戲碼,潑了我一身的酒,砸去一桌的東西,然後剖心挖肺地向方帥哥告白,並且大聲吼我是蕩婦淫娃。

  我狼狽地趁亂退場。

  此時浸在浴缸中,我無力地歎息,苦中作樂地想著,也許方慎哲會因為這次事件而歉疚地不再出現。

  唉!怎麼人一開始背起來,便會諸事不順?水已開始變涼,我跨出浴盆,擦幹身體放下盤著的長發,隨便套上一件浴袍。

  坐定在梳妝台前才有空想起我另一項煩惱。樓公子明天指定要看到我的珍珠耳環,而此刻我桌上隻孤零零地躺著一隻;這得怪樓公子出手大方,每次送首飾都是名家設計,全台灣找不到第二對,讓我連想再去買一副都不能。

  他是知道的吧?隻不過他有興致陪我玩,看我心驚膽跳的模樣;隻是,他那麼閑做什麼?我對他而言隻是性伴侶而已,而他甚至已有些膩了我,絕對不可能再多看我一眼。但一想到他近日來某些奇怪的舉止,就不由得我再度把心吊起來擔憂著。

  勇敢地麵對我不太願意去承認的問題,其實我知道他對我的態度與其他女人不同。他風流好色沒錯,但還不至於色令智昏,即使麵對我這類女人,也能保有一顆冷靜的頭腦。也許是有時候我太合作了,令他不得不懷疑。上班時安分地當花瓶,不去纏他;下班後能與客戶調情拉生意,又可以陪他放蕩終宵。

  別的女人也是這樣沒錯,可惜我沒有誇張地去扮演得寵女秘書應有的囂張,四處頤指氣使;沒法子,我生性慵懶,許多不必要的舉動就索性不做了。

  突然揚起的門鈴聲嚇到了我,手一動,桌麵上的首飾全掉散在地毯上,哦,不管它了。

  連忙開門住客廳走去,一頭混沌的腦袋霎時想不清會有誰來……可是……不對!如果有人找我,樓下的管理員會先通知

  這想法來得太遲,當我想到時,門已被我拉開!而我甚至粗心大意到沒問來人是誰就開門了。

  樓逢棠俊朗的麵孔、邪氣的笑容占住我視線,而門邊的對講機“嗶嗶”地響了起來,令我一時不知該甩上門。還是趕緊接聽對講機。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這是我心重複不已的哀號,一聲慘過一聲。

  我機械似的執起聽筒,那頭傳來管理員老李洪亮的笑叫聲:

  “住小姐,你收到我的驚喜了吧?難得你英俊體麵的男朋友深夜來拜訪你,我就沒先通知你了,讓你開心一下。你不會介意吧?”

  我不會介意——才怪!這死王八,自以為聰明的笨蛋,一個月繳出七千元的管理費就是養這一群白癡嗎?

  掛上聽筒,我幾乎沒膽麵對門口那名門神,可是腳下恰巧沒有砂子可以埋去我的頭,我隻好選擇麵對現實,見招拆招了。

  “怎麼知道我住這一樓的G座?”

  “接送了你好幾次,管理員認得我,不等我問,便熱心地說了。”他依在門框上。又道:“不講我進去?”

  我搖頭:

  “我不曾讓外人踏進一步。”

  “那我就首開先例吧!”他跨進來,一手勾住我的腰,並且踢上門,上鎖。

  我傻眼了!這人土匪呀!怎麼可以入侵我的地盤?這行為彷如強行入侵我內心一般,教我手足無措了起來。

  “我下的是逐客令。”我推他。

  這人竟一把抱起我,到沙發上坐下,困我在他懷中,深深看著我道:

  “你不施脂粉時居然這麼美。”

  “你來做什麼?很晚了!”我看向牆上指著十二點半的時鍾。

  他笑,環視我十坪大的小客廳,歐洲家飾、真皮沙發組,與牆上一幅工筆畫家所繪的“鳶尾”,造價不貲,最後眼光落回我臉上:

  “這房子是哪一位慷慨的金主贈送的?”

  “哦,太多任金主了,一時記不起來。”我的回答半真半假地沒好氣。

  “房子有點小,要我的話,你至少值五十坪的身價,不是嗎?多麵女郎?”

  “多謝閣下的盛讚。不過本女子最終的目標是陽明山占地數百坪乃至上千坪的華宅。”

  沒有濃妝塗抹的我,很難扮演出豔女的麵孔。清水臉上,隻有小女生的清純。我在他膝上不安地動了動,卻被他樓得更緊。他看著我身上薄薄的浴袍,被水沾得有絲半透明,襟口也拉得不夠高:而我則看到他眼中昏暗的欲火。

  他輕柔地將一手探入我黑發中,滿意那觸感。沙啞的聲音道:

  “也許,你是有資格擁有華宇的,不過我想先給你一層公寓,讓你住在其中,完全屬於我。”

  我緊張地幹笑兩下:

  “拜托,你又不是沒得到過我,不要一副沒碰過我的表情好不好?”而且……他眼中那抹灼熱是以往從不曾有過的!拜托。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正在分手中耶!不管怎麼說,男人對到嘴的肥肉應該失去新鮮感才正常!前一陣子他的確是,但,這次變成這樣是哪個地方出錯了?即使看到不化妝的我也不該有這種表現呀!

  “你的這一麵,較為蠱惑我,也正是我沒染指過的清新。”他低頭吻住我唇:“能純粹去吻你的唇,而不沾到胭脂的感覺真好。”

  我沒空回答,我隻想跳下他的膝。

  “先放開我好不好?你一向不這麼抱人的,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好小。”

  他手勁一鬆,我立即跳開,拉好自己浴袍,坐在他對麵,才看到他壞壞的笑容。

  “幾時你這麼保守了?”我力圖冷靜,讓大腦恢複正常功能:

  “哦,我的下一任金主恰巧中意我的保守。”

  他撫著下巴。對我的話不予置評。隻道:

  “我妹妹今晚找你撒野是吧?”

  “消息真快。”我一直看鍾,沒有與他談天的心情!完全沒有防備力的我一點作戰的籌碼也沒有,隻能暗示我送客的意圖。

  他沒有裝作沒看見,隻是不以為意,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隻耳環,走到我麵前蹲著。

  “昨日為何裝做不認識我?”

  “反正你又認不出來。”好了,攤開說了,他果真是知道的。

  他托起我下巴:

  “你未免看輕我的眼力。”眼光轉為深沉:“我在想,近四個月來,我是不是被一個粉墨登場的女演員給耍了?”

  “哦?”我迎視他:“你有損失嗎?誰又耍了你?我嗎?我隻不過知道金主想要我扮演的角色而已。你看中我的狐媚,一如我下任金主看中我的清純扮相,如此而已。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情人。”脫罪的供詞早八百年我就想過了。而且說真的,我的遊戲並沒有壞心地讓人吃虧。

  “下任?你這一任尚未卸職哩,就想到下一任?我隻想再收回你一次,好生看看你的這一麵。兼具妖媚與清純的女子,想必有顆不定且善變的心,我很有興趣去探索,如何?你怎麼說?”

  我推開他手:

  “那可真是淪落了,用心於金錢交易的女子身上,樓公子時間太多了嗎?而且並不是你說了就算,快四個月了,你不厭倦我,我還憋不住了哩,我需要不同男人——呀!你做什麼!”我的冷嘲聲換成尖叫不休。

  眼下樓公子正有力地抱起了我,大笑道:

  “是嗎?厭倦?咱們試試看如何?”

  居然準確無誤地住我房間走去!

  哦。不!這太過分了!

  “放開我,我不允許有人進入我的臥房!”

  他揚起一道眉毛:

  “為了公平起見,你不以為偶爾讓我在此過夜是很好的主意嗎?以往我可不曾拒絕你睡我的床。”

  邊說邊走,已進入我完全私密的天地,一時之間我隻能著慌地掙紮,心中泛起悲慘的感覺,他進入的不隻是我的房間,亦是我從不讓人窺視的內心。他怎能強行進入我的世界?

  他將我放在柔軟大床上,坐在床沿,眼光卻是放在滿地散落的金銀珠寶上。撩起性感的笑,俯身抬起一串珍珠項練,在我眼前擺動。

  “也隻有你是這般輕賤地對待這些東西。”

  我知道。因為其他人若不是鎖得緊密。便是租保險箱存放,沒有人會丟一地,像小孩子丟玩具似的。

  將項練丟到梳妝台,他轉而壓向我親吻。

  我推他:

  “我現在沒有心情,而且不許弄髒我的床。”

  他停止親吻,但沒有放開我,了然道:

  “你是這麼看待性行為的?”

  我根本沒有回答的機會,他快速地奪取我的唇。以從未有過的炙熱狂湧向我。他是故意的,隻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隻為了挑逗我,但他過於投入的同時也等於敞開了他自己!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悲慘的預感如烏雲一般罩在我的上空,隨著激情的頻率起伏,直推向宇宙的飄渺處……

  這結局,該怎麼落下句點?

  ***

  不玩了,我不玩了!

  在應寬懷瞪大的眼光下。我手提一隻輕便的行李進占他的蝸居。呼了大大一口氣,癱坐在他小客廳的椅子上。

  “哈羅。”我無力地向他揮了揮手。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指著我的行李又問:“你不會是要來與我擠幾天吧?”

  “快快幫我辦好出國手續,隨便哪一國都行。我不玩了。”

  唉!落荒而逃真不是我任穎做得出來的醜事,真是對不起我們任家的列祖列宗呀!

  “任穎,你怎麼了?”他坐到我身邊,疑惑地盯我。

  這時我才看到他麵孔有些憔悴。

  “你怎麼了?變得這麼醜?”

  他甩甩頭,大概認為我有顧左右而言它的嫌疑。

  “我先問的。回答我。”

  好堅持的語氣,好吧。

  “不怎的,也不過是不想與樓公子玩下去了,索性躲個不見人影。”

  他又問:

  “怕了?踢到鐵板了?這男人瘋狂纏上你了?如果我記憶力還可以的話,上回通話時,你說你們正在協議分手。”

  我雙手舉了起來:

  “是呀是呀!一趟香江之行回來後,情況完全失去控製。我是怕了,也算是踢到鐵板了,因為他奇怪的舉止令我不得不預防他或許正打算盯死我一輩子。老天爺!真是有辱他花心大少的威名!”

  應寬懷一點也不同情我地露出笑容,看我的眼光並不令我舒服。一會,他道:

  “湊和成一對也不錯,花心公子與自由小姐,誰也不會企圖綁住誰,也怕死了被異性牽絆住手腳。這種情侶可以稱為絕配。”

  我由他落寞的口氣中尋到一點蛛絲馬跡:

  “我母親與你談開啦?”否則他不會轉易消沉。

  他點頭,歎息地看向窗外。

  “那你放棄了嗎?”我又問。

  這回他搖頭。

  “直到我的心為別人跳動那一天,我就會放棄;目前我並不想改變。畢竟愛上一名情感的吉普賽女郎,也算是我的榮幸了。任穎,你們母女是相像的。”

  我聞言偎向他。一手勾上他的肩:

  “那我們湊和成一對好不好?”

  “別逃避,先理清你那口子再說吧!到時我會考慮。”

  喝!好自負的男人!不過事實上我的確沒那種美國心情再涉入另一場男歡女愛中,大概得休養個一年半載再談。我覺得這次的首例刺激太過,嚇到我了。

  “不管了,反正我最遲下月初一定要出國。你幫我一下。”話完,拖著我的行李直搗他老兄的臥室。

  “喂喂!你太過分了。”

  “為了方便閣下作畫,你還是睡畫室的沙發床吧!”我抽出一床被子塞到他手中,將他不甘願的麵孔關在門外。對著臥室歎氣起來。

  唉!我是無家可歸的小孩。

  絕對不是我小題大作。而是根據我的直覺與對樓大少的了解,我認為他不會善罷幹休!尤其他居然在我那邊過夜,占用我一半的床睡到天亮。誰都知道樓大少不在女人家中過夜的,也向來親熱過後起身走開;以前我睡在他公寓可沒有同榻而眠的情況,因為他是個奇怪的男人,如果我占用了他的床,他便會起身去辦公或看書。大多時候我不會留下,偶爾想留下也會有幾次給他下了逐客令。

  瞧!他是多麼無情的人。生理的發泄能堅定地不參一絲溫存;風流花心的麵貌下有冷靜自製的性格。

  所以天大亮,送走他,我立即收拾細軟,連窩也不要地跑來投靠應寬懷。我不是沒有其它地方好去,我隻是在布局;倘若好死不死給樓公子遇到,亮出應寬懷就可以了。樓公子拒與他人共享一個女人的肉體,這也是我知道的,那就可以了結了;展示我的新戀情就足以讓他放手。

  將行李拋上床,我跳了上去,用力地趴在床上,不料壓在下方的左耳傳來微微的不適。我伸手摸去,一怔,連忙坐起來站在全身鏡前看到我雙耳各有一隻珍珠耳環。

  是他在我睡時替我戴上的嗎?我怎麼一直沒發現?

  他是什麼意思?心中泛起不安的預感。

  也許我這次真的要遭報應了。

  樓逢棠這人向來聰明,他再怎麼玩也不會把他自己玩入婚姻中,除非有偌大的利益可圖;可是依樓家目前的規模,根本不必出賣他的婚姻,所以他向來樂得單身。據說其父母隻求兒子做好事業,其它一律放縱,是真正開放新潮的父母。

  那麼,如果他想與我耗下去,是想耗出什麼東西?亂沒意思的,還不如再去找新鮮的女人來玩。

  種種推想,問題隻彙向一個答案,而那是我絕不會下的定論。

  不可能!對我對他都不可能。

  如果“愛情”當真出現在我與他之間,才真叫褻瀆了;對於我們這種隻懂物質,不識情愫那虛幻東西的人類而言,愛情隻是用來嘲弄的字眼。

  所以,不可能。

  “任穎,一同去吃晚餐吧!我請你吃大餐。”

  應寬懷揚著嗓門在門外叫著。

  我收拾淩亂的心情,應著:

  “就來了,再三十秒。”

  再看向鏡子,我毅然決然地取下耳環,往床上任意一丟,轉身大步走出去,任長發畫成一道冷淡無情的弧度。在背後擺動。

  ***

  某一個夜晚,我與應寬懷登上公寓最頂樓,拎著一打啤酒與一大包鹵味,想要“舉頭望明月,低頭喝爛醉”一番,後來才發現啤酒的酒精含量低,根本醉不死人,頂多讓不諳酒量的我們落了個微醺的下場:而且舉頭也看不到明月,今天是農曆的初五,我們卻連月牙兒也找不到。台北的汙染之嚴重,可能比我們所能想像的還多更多,要不然就是頂頭有一大片烏雲掩著。反正,看不到明月。

  傷景尋愁總要找一個藉口。應寬懷是為了他那愛不到的女子,表白了也不被接受的真心。而我呢?唉……人為什麼不能因為想醉酒而去喝酒,非要找失意來伴佐呢?

  既然如此,好吧,我在哀悼我未能完成的遊戲,嘲笑我的落荒而逃。然後因為沒有膽去幻想樓公子的麵孔而麻醉自己。

  “任穎,你看看我,我有什麼不好?”

  紅了雙眼的應寬懷不知是否為酒精的關係,而問出的話卻相當清醒。

  我垂死地吊在陽台欄杆上,雙手晃在外邊,以腰支撐著,頭尾成天平的兩邊在擺動,一如翹翹板。

  “老兄,您又有什麼好?”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欄杆,有些沮喪地說:

  “我小有名氣,可以賺許多錢,然後忠心於一個女人,不會變心;我會買房子、車子、愛家,新好男人不就這麼被宣揚著的?”

  “新好男人就配新好女人吧!不能配壞女人。壞女人是用來搭配花心蘿卜那一類“鍋子”的。”我晃得頭暈,隻好也收回頭手,與他並坐在一起,接著又道:“你呀,隻是搞錯了對象。”一如之前“愛”上我的方慎哲,真是莫名其妙透了。

  他嗬嗬低笑,雙掌埋住麵孔,不知笑聲中是否有哽咽的成分。

  我伸出手,搭在他肩上,抬頭望著烏嗆嗆的天空。

  “如果我流淚,你會笑我嗎?”他悶著聲。

  我笑問:

  “你會介意被我笑嗎?”

  “我才不介意!”他昂起頭,麵孔朝天。

  我看到眼淚滑下他的頰。

  身為藝術家就有這點好處,隨時表現自己的真性情,世俗眼光於他無妨。

  “任穎,好女人不見得是我需要的。但我顯然沒有當壞男人的特質。”

  “是呀,你壞不起來,也討厭肉欲橫陳的感覺,也不會勾三搭四,你要的是精神層麵的東西。也就是說,如果我媽如果突然對你熱情放蕩地像個卡門,你包準會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迷住我的是她的氣韻舉止,不是肉體與熱情。”

  我拍拍他:

  “所以得不到對你而言才是一種幸福。快快下樓去創作吧,把你的悲傷化為藝術,才不枉你的才情與傷心。”建議給得相當實際。我們壞女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安慰,更不會因為他暗戀的對象是我媽而認為有義務開導他,那反正是他的事,安慰他其實是沒用的。

  我起身,往樓梯走去。

  “你要睡了?”他問。

  我向他揮揮手:

  “別忘了我後天要去英國了,我得開始打包行李,清點需要的東西,明天好上街去買。”

  “哦,那,晚安。”

  灰暗的夜空適合留給傷心人去對照呼應,而我,就不必了。我這個沒肝少肺的女人是不會有什麼傷心事的。

  走到應寬懷住的樓層,突然又不想進去了。我抬起手中的鑰匙,七、八隻之中,唯一一隻金色鑲一顆小貓眼石的鑰匙正是我已五日未曾回去的地方。

  摸到牛仔褲中有幾張鈔票,我毅然往樓下踩去。深夜十二點半了,回去向我的小窩告別吧!

  如果我曾經怕被糾纏而落荒出走過,相信到了今天一切也該終結了吧!不會再有樓逢棠,也不會有其他人。我的生命踏入另一階段,一切都重新來過。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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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6 20:2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車子才駛入停車場,竟馬上有人跳出暗處,站在車門旁。

  我看到憔悴的方慎哲。

  始料未及的我一時之間不知該怎反應,要是我真有什麼交代不清的帳,會前來與我清算的人也不會是眼前這一個。

  “你,怎麼來了?”我跨出車子,與他對視。

  “我等你。”他深深地說著,語氣中沒有怨懟陰沉。

  “好,等到了,那之後呢?”

  他眸子閃動著光亮:

  “我知道你已離開他,所以我等你回來,我也知道我一定可以等到你。”

  他的話夾著雙關語。

  我搖搖頭,背貼著車身,籲口氣道:“沒用的,方慎哲,我不是你的對象。你走錯了路。”

  “你不試試看怎麼可以輕易否決呢?我早已與樓逢欣說清楚了,上一回讓你受辱真的很抱歉,但我是真心的。任穎,試著接受我好嗎?”他熱切地將雙手放在我肩上。

  我定定看著他,也不願再說勸退的話了:

  “如果是肉體的吸引,我可以給你。跟我去旅館吧!要過了我,你的狂熱就會消褪,對你我都好。”

  方慎哲像被火燙著似的收回手,踉蹌了兩步。低吼:

  “你的身體不是我唯一追求的!我不是要這樣!任穎!別輕悔我的真心!”

  我冷笑:

  “男女交往最後不都是上床?要身體與要真心,不能兼得,至少得到過一種。要不要?我今晚不收錢的。”

  “任穎!”他又退了一步。

  我逼近他:

  “要嗎?”“任穎,求求你……”

  我抓住他衣領,媚笑:

  “讓你自己幻滅,你才會知道輕易寄托一分感情是多麼可笑的事。沒有真心又如何?至少你有過我的身體;據我上一任情人說,我的身體還不錯——”

  “任穎!”他甩開我的手。退得老遠,白晰斯文的臉上垂著淚水。“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在懲罰我!但愛情本身並沒有錯,你不要以妓女的麵孔對我,我知道你隻是想逼開我!”

  我倚回車邊,淡淡而冷然地笑:

  “不要嗎?那是你的損失。”

  “我有錢!我真的有錢。你要多少?我可以給你!”他憂傷地低語:“但,就是不要故意裝出妓女的麵孔對我,我知道,你有許多麵貌,我隻要你展現你真正的麵孔,而且……愛我。”

  我沒有回應他,幽暗的行道樹下突然亮起一道火光,點燃了一根煙,我看到了我一直不想見的人——樓逢棠。

  他的出場奪走了我與方慎哲的注意力。他靜靜地移過來,直走到我身邊,側身靠著我的車,微微星光下,我看到他幽亮冷然的眸子。

  我伸手入他西裝內裝。掏出一包長雪茄,從中抽出一根,就著他的煙頭:“借個火。”

  一會,我吐出悠長的白煙。這真是自找麻煩又擾人的夜晚;其實我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偏又不信邪地要回來印證。

  唯一的誤差是多了方慎哲這個人。

  我走向方慎哲:

  “如果我渴求愛情與幸福,那麼我會愛你;但我不。愛情、幸福之類的東西從來不被我納入“快樂”之中。那麼,之於愛情,或許隻會是我的災難;我可以給你肉體,卻不能給你愛情。早日讓你自己解脫吧!我不要愛,也不愛人,並不是我沒有,而是這種情感對我而言並沒有比其它情分更重一分。你的濃烈,我承受不起。”

  他盯著我,手卻指向我身後:

  “那他呢?你依戀他吧?”

  我低笑,也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以為他這人會忠貞不二、對女人海誓山盟嗎?他隻是要我的肉體罷了。”

  “你能自己斷言嗎?你確定他真的那麼想?”方慎哲並不糊塗,尖銳而精明地問我。

  我又抽了口煙,險些被嗆著,索性將煙撚熄,丟入路邊垃圾桶。

  “當我發現他並不時,你猜我會怎麼做?”

  “再度拿刀去將對方的癡心砍碎?”他笑:“一如我的下場。”

  我拍拍他的肩,希望他會覺得好過一些。

  我想,他是好過一點了:

  “我走了,但,仍是會來看你。可以嗎?”

  “我希望你一直很忙,沒空前來。”我坦白地拒絕。

  結果,他低頭,眷戀地吻了我許久,才開車走了。我想,他再度出現的機會等於零;而我後天就不在國內了,有這樣的了斷也好。

  但另一個“麻煩”才是最難打發的。

  我轉身麵對他,才發現他早已站在我身後,並且一言不發地拉了我上樓,直往我的小公寓而去。

  “我希望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否則我不願讓你再度進入我的地方。”在電梯內,我轉身麵對電梯內的鏡牆。

  他由身後貼著我,雙手扶住我身邊的欄杆,由鏡子中看著我,而我也清晰地看到他雙眼中的血絲。想來,他恐怕昨日沒睡好,今天又辦公太累;或者被火辣的新女伴給弄虛了身體?想到這個,我輕笑出聲,索性轉身麵對他,他的鼻子壓迫著我的鼻子。

  他第一個動作便是吻住我的唇,讓我怎麼也沒得逃。

  我一直知道他的技巧有令人失魂忘神的功效,所以也不怎麼掙紮;結果當我回神之後,才發現他成功地攻入我的小公寓,也上了我的床。

  清洗出來,我擦著頭,坐在地毯上問他:

  “你不會也是等了我許多天吧?”

  “這幾天你與一個畫匠同居?”他問著。

  “是啊。”他怎麼查到的?

  我打量著他繃緊卻力藏心思的麵孔,揣測著他的用意:而他隻是一味地盯著我。什麼也不說,讓我有點緊張。我幹笑地打破沉默: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就算我與你之間依然不算有了斷,但你對我是沒有任何權利的。”

  他很快地嗤笑一聲,跨下床,坐在我麵前: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吃醋。沒有女人能令我吃醋,何況是你這種毫無貞操觀念的女人。”

  他的話令我笑倒在地毯上。老天爺,一個放浪形骸的男人控訴一個放浪形骸的女子沒有“貞操”?好!我是沒有,但有資格控訴我的人絕對不是他。要是衛道人士來說的話比他還擲地有聲。

  “你這是雙重標準嗎?”我支起身,一手指著他肩膀、滑動在他雄健胸肌上。

  被他一手揮落,我看到他一閃而逝的厭惡。

  “你總是輕易上男人的床嗎?”

  唷,清算啦!?

  我冷笑以對:

  “事實不就證明了,為什麼明知故問?”

  他抓住我,差點捏碎我雙腕:

  “從今日起。你最好乖乖守著身體,因為我不要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我們之間還沒有完。”

  我掙脫不開,隻是驚異地瞪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花花公子不是這麼當的吧!?

  “樓逢棠,我不想再與你攪和下去,你最好再去找另一個——”

  他放開一隻手,轉而捂住我的唇,眼光陰驚而複雜,並且似乎有一絲絲自鄙。

  “該死!該死的!”

  沒有更多的話了,他用力抱我入懷,雙手幾乎要勒得我斷氣,而他發熱的胸膛竟是湧著排斥我的氣息。

  他不要我,但他同時也放不開我!

  是那樣嗎?該悲慘的我竟然隻有想笑的欲望。我真的把一個花花公子弄得暈頭轉向了嗎?

  ***

  在二十世紀末,我並不相信男人會為愛癡狂。可是盡管炎黃子孫號稱有五千年的曆史,依然沒能讓男人的心性進化,他們依然獨占性強、主宰旺盛,血液中流著的是霸道與野蠻。

  所以即使是花心大少如樓公子者,也不會允許我與他尚有肉體關係的同時再去與別的男人尋歡作樂。

  很好笑,這是麵子問題,也是花花公子占有欲的標準。如果一個男人想去娶一名女子為妻,總會苛刻地要求對方非得是處女不可,甚至最好連手也沒給男人碰過。

  可是一個男人若不想娶某個女人為妻,反而會希望那個女子不是處女。基於處女情結,當了女人的第一個就怕被責任給纏上身,所以不是處女最好;但他會要求對方隻為他一人奉獻,在他尚迷戀她之時。直到膩了,一把推開,希望那女子立即水性楊花去攀上別人,別來黏他最好。

  我肯定男人在兩性的處理上以自私為優先,並且是不擇手段的。

  樓公子對我還沒有膩,卻是十分厭惡;我想他自厭程度比厭我更多。這一點很矛盾,我不明白他在堅持些什麼。但他盡可自己去掙紮,卻無權幹涉我的自由。

  在國際機場入口處,我被攔了下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被跟蹤著。

  樓逢棠派了公司安管部門的兩名員工在他不在時緊緊盯著我,而我居然一無所覺。

  他將我拉到停車場,不開口,彷佛我理所當然得交代一般。

  我將行李擱在地上,豔陽曬得我裸露的雙臂發疼;隔著太陽眼鏡,我也隻看得到他墨鏡中我的影子。

  “你也來搭飛機嗎?好巧。”我微笑地問。

  樓逢棠冷笑出聲:

  “想一走了之?”

  他在生氣,並且極力壓抑著。我訝然問道:

  “幾時我的人身自由權由你控製了?你的行為像是真有那麼回事似的。我是要走。但那也隻是我的事。不是所謂的“一走了之”,我沒欠你什麼。”

  他猛地將臉別開了下,似乎想甩掉什麼。又似乎想理清些什麼。然後再度將麵孔正對我:

  “你攪得我一團亂。”

  “是你自己擺不平,不必牽連到我身上。”近些天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喜歡與厭惡,矛盾的感覺刺得他幾乎是坐立難安。他喜歡我,卻也厭惡自己竟然去喜歡一名“用來玩”的女人。冷眼看待,其實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卻認為我也有責任,真是冤了我。

  我低頭看手表。想著登機時間,但我想我可能搭不上這一班;樓公子千裏迢迢追來桃園,當然不會白白地放我走。我說過,他不是會做白工、浪費時間的人。

  “找個地方聊吧!我的肩膀快著火了。”

  他一手接過我的行李,拉著我上他的車。問也不問的,便朝高速公路的方向開去,看情形是往台北而去,我籲出長長一口氣,忍不住在車上就與他談了起來。

  “你想要什麼結果?娶我嗎?”我故意嬌滴滴地問著,直向他的火氣挑戰。如果“喜歡上我”已是滔天大罪,為他理智所不容,那麼“娶我”的念頭恐怕瀕臨地球毀滅吧!?我不想驗收自己挑戰的成果,一手擱在窩邊,撐著頭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青山綠景。

  他繃緊的聲音傳入我其中:

  “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弄明白。”

  這些話恐怕是樓公子用詞中,低聲下氣的最極限了。

  我輕笑,伸出左手在窗上畫圈圈,描繪他映在窗上的麵孔。

  “笑什麼?”他問。

  “你曾經喜歡過某個女人嗎?”

  “當然,但絕不是你這一類的。”

  我想也是。通常花花公子的配對都是清純美少女,要是“失足”地去喜歡上煙媚女子,那真叫破功了!愈是花心的男人,愈是會娶到天使一般的少女,這種結局才有醒世的意義,告知天下女子千萬要單純天真如嬰兒,才會有幸去當男人的正室與最後戀人;如果不單純不天真,不保護好自己那片薄薄的處女膜,那可糟了,隻能在每一出故事中當配角,飾演壞女人,沒有當正室的命,了不起給人藏了嬌就算好下場。

  可是,當了正室並不代表會是丈夫最後的女人;最後的戀人可也不代表是最後與那男人上床的女人。世間沒有絕對,女人何必為那不值得的頭銜、不可靠的男人去故作天真?如果婚姻像買家電一樣,也有保證書、保證期限,能擔保男人守貞自律,我會完全臣服於那個製度中,即使不婚也不會去嘲弄它存在。

  但是呀,時代在變,婚姻也在變,唯一可說公平的大概是婚姻的破滅已不再是男人外遇的問題;這一點上頭,女人後來居上,不讓男人專“美”於前。多好,各自找樂子,公平嘛!但,時代變成這樣,人類還要婚姻做什麼?我不知道。可是戀愛的完成式在於套上戒指的那一刹那,老套的公式既然人類沿用至今,倒也不必有改變的必要。

  如果不是以婚姻為前提,那麼樓公子“喜歡”上我,就不值得令他坐立難安了。誰會逼迫他喜歡的下一步非要如何不可呢?

  我想,基於富家身分、玩家本色,以及自律甚嚴,喜歡上我這種女人會令他自怨自鄙。“高貴”的血流逼迫他隻能喜歡同等高貴的女人,即使不要求處女,也要是隻會為愛奉獻的聖女,不能是我這種拜金女子;不管我有怎樣多的麵貌、怎樣難捉摸的個性,大前提下,我都是他眼中拜金的女人。有錢的男人就是怕女人為他口袋的錢接近他,玩玩可以,但當真陷入了,可就不好玩了。

  回頭想想自己,其實我並不明白自己為何讓他看上,居然在談好分手後卻又令他反悔?了不起他就是看到我不施脂粉的一麵罷了!但那並不稀奇。在樓氏機構中多的是清秀佳人,濃妝淡抹任君挑選,清純冶豔應有盡有。隻要他這名公子哥兒一欽點,用錢去砸或用鮮花去取芳心,還怕不手到擒來嗎?那他巴著我不放做什麼?

  “為什麼喜歡我?”我問。

  “你認為我會喜歡你?”他口氣嘲弄。

  好吧,那用另一種方式問:

  “當初為什麼點召我?”夠“尊重”他了吧?給足了十全的麵子了吧!

  他俐落地將車子滑下交流道。在第一個紅燈路口停下來麵對台北市必然的塞車,也讓他得以回答我;時間多得很。

  “你的某些神情很特別。”他壓下車窗,燃起一根煙,側著麵孔看我。“除了嬌媚之外,在無人注意時,你像在玩弄你周邊的一切,以一種置身事外的看戲姿態看別人表演;就這一點,使得你散發的氣質異於其他女子,花瓶女也好,清純女也行,你就硬是不同。其實你的容貌不是特別出色,但你吸引人。”

  “那麼,既然說好要分手,又何必反悔?”

  可能是踩到他不願表白的敏感處,他一手將煙撚熄,車子開始在車陣中蠕動而行。

  “我說過,我需要弄明白。也許真的是我還沒厭倦你。如果你真的是個好情人,就別再在我麵前上濃妝,將頭發吹得像鐵絲。”說完,伸手撥弄我的頭發。

  “為什麼我非得配合你,給你時間去討厭我呢?”

  “你別無選擇。”他微笑:“你聰明得知道自己身分的輕重,在恩客麵前你沒有自尊與自我。如果要講清高,你就不會讓我用錢收買。”

  這是最現實的一點。我歎息而笑,我的老天,這個男人不哄女人之餘也不容我這種女人去清高自負。在金錢代表一切的兩性遊戲中,就什麼也不必談了。

  所以他占盡優勢。誰叫我去強惹他呢?

  想來,說清楚時,他一點也不含糊;這男人無情且犀利。

  可能我再度涉入的,是更高層次的戰鬥;既然出國不成,那就來玩個徹底吧!

  隻是會有怎樣的結局,我就不知道了。

  ***

  我並不反對他強要我住到他的地方,並且堅持不讓我住回我的小窩;他以為我的公寓是前任恩客的贈予。一直以憎惡的眼光去看待。他載我回他的公寓,同時也將公寓贈予我名下。

  也許在他人看來是值得豔羨的,瞧,才區區幾個月的服侍,居然賺來一層近五十坪的華麗公寓。但我看到的是更深的義意——他是個有潔僻的男人;這個公寓一旦讓我或其他女人住下來了,他就不要。嫌髒。

  正式同居對他或他的社交圈而言可真是大事。樓大少從不與女人共居一處的,並且他同時與許多女人來往,此刻卻與據傳已下堂的“前女友”死灰複燃,並且同居,這是何等的大新聞啊!

  也不過三天,我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真不知道我該不該自動在台北市遊行一周,讓人一飽其好奇心,免得有人千方百計要來拜訪我。

  當然我不會笨得再回到樓氏工作。我做起了一般情婦該做的事:花錢、閑晃。

  但那種好日子並沒有過太久,我那些異母兄長們居然一個個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讓我有可能在成為富婆之前先遭人暗殺。

  我說過,我父親的那些妻子們都很厲害,委身於他那麼多年,為的還不是財產。那麼,如果老頭的意願是將百分之五十的財富丟給我,其他才讓他人均分,誰會服氣?理所當然,我就該死了。

  我不急著跳腳回南部找老父理論,我想他老人家正吃得很撐地等我回去,暫時沒空理他;反正也許多年沒看到那些不算家人的家人了,讓他們一個一個來看我,倒是挺不錯的。

  當大哥鍾曉雲、大弟鍾峻亭先後找過我之後,第三個找上我的居然是父親的小妾。才三十歲的馮詩茹抱著她才五歲的兒子鍾峴孺來看我。

  比較好笑的是她說我賤,堂堂一個大小姐去當人家的情婦任人玩弄。

  比起前半小時的漫不經心,為她這幾句嘲笑,我才提起精神與她應對。我是有個富翁父親,但那又如何?與我當人情婦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而且在她也是別人情婦的前提下。她以為她可以站在什麼高貴的立場笑罵我?

  人哪,一向隻對自己寬容,對他人嚴苛。

  馮詩茹見到我終於正視她,便揚起笑容,端起咖啡啜飲,一派優雅。比較不搭調的是身邊黏著一個五歲大的兒子,想要高高在上不太可能。我就看到她名貴的凡賽斯洋裝的裙側已被她的兒子玩出了汙手印,看來極為狼狽;為人母之後,似乎部喪失了穿白色衣棠的權利。

  “也難怪紹正要將百分之五十的財產給你,在我們南部,像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人,根本沒人要,有了大筆嫁妝,人家也許會勉強看在錢的分上娶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讓人白玩,比你母親笨多了。”馮詩茹又尖酸地開火於我。

  我撐著下巴,不予置評,沒有費力提醒她,她所罵出來的話對她適用得很。可悲啊,這個美麗而豔光四射的女人,其智商大概是父親所有妻妾中最低的一個,居然沒事上台北罵罵我也快活。罵了我對財產的增減並沒有關係,她搞錯了方向,隻想逞眼前的威風,沒有太好的頭腦,這種情婦養起來才好玩吧!我幾乎可以理解父親的想法,他之前的女人都太厲害、太聰明,想玩女人最好不要挑上有腦袋的才不會給自己惹心煩。老爸終於搞清楚規則了,有進步;女人對他而言若隻是生理上的發泄與虛榮心上的滿足,就不該要求太多,有肉體就夠了。

  其實我是太無聊了,才會前來赴她的約,順便比較一下我當情婦失職的原因。馮詩茹的條件是標準情婦的料,得意洋洋、金光閃閃、自命不凡、拜金如命、尖刻無禮,然後不知自己有幾兩重。

  真是扼腕,許多特質沒有學好,才會教樓逢棠看出破綻,死抓著不放!我想我是有些懶散,才會在某些時候沒有盡職地發揮情婦本色。

  “你說話呀!”自言自語久了的女人也需要偶爾的回應配合一下。

  我懶懶地問:

  “說什麼?”

  “你真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像你這種淫蕩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那麼多財產!更別說你是女的,又不姓鍾了!知道羞愧的話,就自動放棄繼承權,讓峴孺得到;他才五歲,需要很多教育基金!”

  瞧,我隻須虛應一下,她就可以很快地發表另一波演說了,多配合啊。但聽久了怪煩的,我撐著下巴掃視向餐廳內的裝潢,順帶地看著賓客——咦?我眼睛突然睜大地看向一批人正由二樓的貴賓包廂走上去,中間正巧有一個我認得的,也就是我目前的奸夫——樓逢棠,

  這是什麼情況?一群光鮮的中老年人中間簇擁著兩名年輕男女,並且極盡所能的光鮮——是相親嗎?

  突然,我咧出了邪惡的笑!正好,要玩,就玩個天翻地覆吧!這是樓逢棠留我下來的代價。

  我站起身,嚇了仍在滔滔不絕的馮詩茹一跳,她呐呐道:“喂!你……”

  “失陪了,等我下回有空再聽你念經。”我擺擺手,留下自己的咖啡錢,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一家專賣妖豔服飾的精品店。

  半小時後,我飛快地回來這間餐廳,已變成一個典型的情婦扮相。打聽到樓上的貴客還沒走,我快樂地直走上去。我知道樓逢棠已三十歲,但雙親並不曾向他逼婚,隻是偶爾因為女方的家長太過賞識,而會主動央求餐敘,即是變相的相親。有時為了生意無可推卻,便會應酬地出席。我想今天亦是這種情形。

  一上了二樓,在A1包廂半敞開的屏風看到那票人的身影,我深吸口氣,就要迎了上去,好生使潑撒嗲一番,不料,一隻打斜伸出來的手擋住了我的步伐,我訝異地抬頭,不妙——看到我爹鍾紹正不讚同的眼光正銳利地盯著我暴露妖冶的扮相。

  要命,父親怎麼來了?難道是尾隨馮詩茹身後而來?有可能。

  “你想做什麼?跟我走,我找你兩天了。”

  “是呀,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我。”我當然知道近來呼叫器震動的頻率高到什麼程度。不過我一律不回的,大概是知道我已與男人同居,不得不上台北訓斥我吧!唉,可惜了一場好戲。

  我才想要好好大鬧一番,讓樓公子氣急敗壞地休了我哩!

  “爸,您先回天母的別墅,我晚上去找您——”我舍不得放棄這一場戲。

  “跟我走,咱們非立即談一談不可。”父親臉色有些青,抓住我的手直要往樓下走。

  好吧,我投降。誰叫他正好是我父親呢?

  不料,在接近樓梯扶手時,身後一隻有力的手掌抓住我的左手,竟是樓逢棠!

  我怔怔地看著臉色鐵青的他,以及他身後那群因他突兀舉措而走出包廂的人們;每個人的麵貌都茫然而尷尬。

  他瞪著我,我看著他,訝異他竟然在眾人麵前抓住我。沒有出聲、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咦!鍾老?您不是鍾老嗎?怎麼上台北了也不知會我一聲,好讓小弟做東一番。”

  最先開口的是一名五十出頭的男子,麵孔有三分神似樓逢棠,笑意吟吟地打破僵局,直伸手向我父親握手。

  “樓董事長?久違了。”父親黝黑的麵皮上有一層狼狽的紅,連忙放開我,伸手去握住樓董事長的手。

  原來這男人是樓公子的父親,左手被箝製住的疼痛不容許我忽略掉麵前冒火的男人。我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由他肩頭看到他身後一名美貌的女子。

  “相親愉快嗎?怎麼一副吃人的表情?敢情是那位閨秀沒有服侍得你身心愉悅?”

  “住口!”他咬牙道。

  “逢棠,這——”一名中年發福、麵貌圓潤的婦人也走過來,一頭霧水地叫著樓公子,順便也對我的裝扮不敢領教,隻是尷尬地對我領首,不知如何招呼才不失禮。

  我想這中年婦女是他母親,看得出來年輕時想必十分美,所以才會有這麼俊美的兒子,有十足風流的本錢。

  我倒是很樂意把一切弄得更混亂,嬌滴滴地開口:

  “您是伯母吧?我叫任穎,是逢棠的同——”

  “穎兒!”先是父親喝住我,然後樓公子的表情也很可怕,讓我沒有說出更多嚇人的話。保命要緊。

  “鍾老,這位是?”樓董事長很有禮地詢問,企圖圓一下僵冷的場麵。

  不待我開口插話,父親先下手為強道:

  “讓您見笑了,這是小女,叫任穎。很任性的女娃兒,我正要帶回家好好管教哩。”

  我感覺到我的左手快要化為碎片了,真是一團亂呀!

  要命。

  眼前我隻看到樓逢棠一雙火眼金睛正向我發出淬毒的箭。可奇怪了,我是南部大財主的女兒又如何?值得他噴火嗎?他憑什麼生氣?

  要命,而我居然有一點擔心,搞不好我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真的有這種可怕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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