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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atine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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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蛇來運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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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17:25: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玉京子……呃,這個名頭叫上口,連她都習慣自稱為「玉京子」了。

  玉京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後,心裏惴惴不安。

  他們重新回到山洞裏,之後夏攻城便一直站在石台前,盯著上頭的銀蟒出神。

  長發姊姊說,他這次化為人身之前,為了求清靜,故意下了法咒封住元靈,所以對於前塵才會醒悟得比她遲,說完姊姊便離開了,留下他們兩個人獨處。

  天色漸漸從白晝歸於暮色,青蛙在遠方呱呱鳴唱著。玉京子陪著他,從天光站到天暗,一點聲音都不敢出,生怕打擾了他。

  半晌,他仿佛下定決心,伸出手去,在銀蟒的腦袋上方頓了一下,毅然決然地觸上去。

  觸到蟒頭的那一刻,他的手突然整個兒沒入它的體內,然後重重一震,眼睛閉了起來,臉上開始出現許多複雜的表情。

  如果換成高科技一點的用語,他的情況應該稱之為……那個……「資料傳輸」?對,就是資料傳輸!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隨時跟著時代在進步。

  玉京子忐忑不安地守候著。站到腳酸了,便抱著膝蓋席地而坐。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打了一場小瞌睡,突然間,一陣炫目的激光照亮了整個山洞,驚醒了寤寐中的她。

  她連忙跳站起來,整個山洞浸濕在一股耀眼的白光裏,光的中心點,輻射自那座石台上。

  她好奇地翻轉自己的手心,讓柔亮的白光在纖指之間纏繞流轉。

  這陣光真的相當強烈,把入夜的山洞照映得如同正午一般;然而,它卻不刺眼,她可以很輕鬆地張著眼睛觀察四周的景象,而不會覺得不舒服。

  而且,這光仿佛是活的,帶著一種暖淡的溫度,很像隔著一小段距離,感受站在旁邊的那個人的體溫,玉京子驚喜地輕笑出來。

  「夏……」

  白光突然消暗下來,從她側站的角度,她可以看到光源漸漸收攏成一束,最後集中在他的手掌心。他把手心翻上,一顆栗子大小、波光流轉的光球,正懸浮在空中,而石台上——已經沒有蟒蛇的蹤影!

  夏攻城緩緩收攏手指,圓潤的光球也隨著他的動作,漸漸沒入掌心裏,消失無蹤。

  山洞裏沒有光源了,卻仍浸在一片柔和的白芒中。

  「咦?」她大叫。「你的真身不見了!」

  人有三魂七魄,仙靈精怪則是一魂二魄,魂飛則魄散。因此他們平時出外闖蕩時,都是「魄」離體而出,幻化成形,主魂則留在真身裏,另外找個隱秘而安全的地方匿藏。

  之前他跌下斷崖、被亂棒擊打、被車子拖撞,魄皆及時逃離體外,雖然受了創,主魂卻安然無恙,因此可以回奔到真身裏,在靜滅中恢複真元。

  她的水眸瞪得晶汪水燦,拚命瞠著他的手心與空無一物的石台。

  他……他把他的真身收起來了!這……這可是道行極度精深才做得到的高難度動作。她活了幾百年以來,別說沒見過,連聽都很少聽人講過!

  偶像!而且是超級偶像!

  沒想到今天以前,他還是個普通、無趣、古板的會計師,轉眼之間竟然就變成偶像級人物,想想真不是滋味!

  夏攻城舒了口氣,往石台上一坐,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眼下的情景有些古怪。他,西裝筆挺,衣履整潔,腳上踩著Bally皮鞋,腕上掛著Mefrag機械表,高坐在台上看起來英挺帥氣。

  而她,衣著雖然不如他正式,卻也是一條合身的黑色絲質長褲,搭配同樣貼身的米白翻領襯衫,裹得一身曲線更婷娜動人。

  這樣的一對璧人,若出現在台北的東區街頭,不會有任何突兀感,隻會引來欣羨的目光。問題是,這裏是某座不知名的深山,不是街頭的時裝表演秀,更別提他們倆的年紀都可以稱得上「古人」了。

  起碼她是古人啦!他應該叫「古董」才對。

  「過來。」他勾勾手指,像在叫小狗一樣。

  「我也要!教我如何把真身收起來。」她指著腳旁的盆栽,一臉渴望。

  他好笑地彎起嘴角。「再過幾年吧!」

  意思就是她道行還不夠。

  「還要過幾年?」她滿懷期待。

  他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一個計算機,東敲敲、西按按,滴滴答答算了一陣。

  「兩百二十七年六個月又四天。」很精確的數字,非常夏攻城本色。

  「為什麽?」她垮下臉。

  「問我?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他挑高一邊眉毛,帥帥的模樣讓人越看越生氣。「活了七百多年,你學會了些什麽?」

  「七百多年?原來我已經這麽老了!」玉京子慘叫。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是五百多歲的青春小姑娘呢!

  夏攻城歎了口氣。她嫌七百歲小?

  「我們這一種『人』,滿了千歲之後才算進入中級班。」

  他知道她的道行尚淺,不若他三千五百年的修持,魂魄歸一之後,已經能通曉全程。看她的程度,頂多追溯到害他被亂棒擊身的那一段時間,便算呱呱叫了。

  看來要向她聲討「偷去金丹」的罪名,也事發無由了,人家連想都想不起來。

  「喂,你的口氣很瞧不起人哦。」

  「不然你說說,你會什麽?」他好整以暇靠在石壁上,兩隻手臂枕在腦袋底下,輕鬆得不得了。

  「我……我會變成人。」

  「嗯,還有呢?」他懶懶道。

  「還會變成蛇。」

  那不算。她能成功的幻身為蛇,大多數還要仰賴他那顆金丹的助益。

  玉京子口中的「長發姊姊給了她一顆白色的蛋」,八成就是他當年被騙去的那顆金丹,她再把自己的魄灌注其中,成就了小白蛇的形體。那顆金丹是由他的精氣所聚合,多少蘊納了當年優遊山林的靈氣,再加上她自身的經曆,兩相融合之下,才會形成混淆的記憶,讓她誤以為自己「前世也是一隻蛇」。

  換句話說,沒有他那顆金丹,她連一顆蛋都孵不出來。

  但是夏攻城不急著挑她毛病。

  「還有呢?」

  「還有……我會從小蛇變成大蛇。」

  「嗯,還有呢?」他怡然問道。

  「還有,唔,也會從小人變成大人。」

  反正翻來覆去不外乎變成人與變成蛇就對了。他都懶得接話了,留給她自己去覺得慚愧。

  「唔,我……」玉京子實在是很想替自己多辯駁幾句,偏偏藝不如人是鐵錚錚的事實,容不得她狡賴。

  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蹲下來抱著真身,嗚嗚咽咽地哭了。

  「奇怪,你哭什麽?我又沒欺負你。」夏攻城立刻坐直身。

  她並沒有蓄意哭得很大聲來博取同情,隻是縮手縮腳的抱著自己,嚶嚶掉眼淚。

  「唉!你每次都用這一招。」他無奈地來到她身前,將她抱回石台上,穩穩地護在懷裏。

  「你……你神氣什麽?法力太低也不是我自個兒願意的……」她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小球,抽抽噎噎地哭訴著。

  「好吧好吧!」借人家笑話一下也不成?

  「又沒有人跑來跟我說:『你現在已經幾百多歲了,我數一二三,你就會變得很厲害。一二三,變!』」

  「我知道。」他也不是有人跑來跟他「一二三,變」呀!

  「我隻是很單純地生活著,太陽下山就開花,太陽升起就落花,哪像你?都老成了精,一顆心長了十七、八個竅!」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心裏泛嘀咕。

  人家仙靈精怪隨著時日增長,漸漸與風雲水土等自然界的頻率相融和。等到靈竅一開,自然就懂得如何以意念來呼風喚雨,幻物成形;更有心的人就去拜師學藝,努力修道來提升自己,這和「心眼長不長竅」好像沒什麽關係。明明是她靈竅開得晚,卻要來怪別人。

  「好了,你哭也哭夠了吧?」心裏嘀咕歸嘀咕,一記溫存的吻仍舊映上她的頭頂心。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撲簌簌的淚水更洶湧地往外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以前她不是沒有用過「哭功」,卻多少看得出來是耍賴的成分居多。可是她現在的哭法,卻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換的悲泣——不刻意地大聲號哭,不四處亂抹淚,隻是雙手緊緊捂著臉,指縫間沁出盛不住的晶瑩。

  夏攻城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兼莫名其妙。

  「你究竟是在哭什麽,好歹說句話!這樣悶著頭猛掉淚,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他焦躁起來。

  玉京子胡亂抹去滿頰的淚水,從他懷裏爬到旁邊的空位去,背過去不理他。

  「你別太得意,我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你。」話中有很明顯的賭氣成分。

  「噢。」他選擇最保守的回應。

  他沒有反應的反應又傷了她的心。

  「別以為我的能力比較低,你心裏在想什麽我就不知道。」她恨恨地扯著衣角泄憤。「什麽『不再尋我了』、『離我越遠你越安全』,你也不搞清楚,我有沒有主動叫你來找過我?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地摸上門,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了。」

  「嗯。」他還是那副深思的調調,動作和語氣都慢吞吞的。

  「我設陷阱抓過你嗎?教唆別人來害過你嗎?你自己運氣不好,怪得了誰?居然賴到我頭上!你想賴住我,還得看我願不願意呢!少臭美了!」

  「那你願不願意?」

  「呃?」

  「你願不願意?」夏攻城很認真地看著她。

  「我……我……」

  「快,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他淡淡說。

  「一個」選擇的機會?意思是,如果她搖個頭,他就從此天涯山水相別離,兩人再不相逢?如果她點個頭……天啊!還要她自已先點頭嗎?難道他連女孩子家的矜持也不能替她保留一點?

  她真不是普通倒楣!本來以為一板一眼隻是他化成人形之後的性格,沒想到他真性情就是如此;不像電視上的男主角那樣羅曼蒂克不打緊,還強迫她主動表白。

  這算什麽?他們連個燭光都沒有,更別說晚餐了。說到晚餐,她肚子真的好餓……

  嗚……越想越委屈……

  「哇!不……不公平!嗚……臘燭,花,生菜沙拉,音樂……肚子餓……」

  「好好好。」他懂了、他懂了。夏攻城頭痛地按住額角。「下次再補給你。」

  「下次?下次?」她含著淚怒喊。

  「做事也要看場合!我現在弄出一堆鮮花和燭光不是很奇怪嗎?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不可愛?」他還抱怨呢!

  「你敢說我?你也不想想看自己的念頭有多麽傷人。」

  「唔,」他頓了一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那你將來會不會哪天神經打結,又決定要躲得遠遠的,來個不見為妙?」她仍然是一臉悲憤。

  搞了半天,原來如此!夏攻城輕聲笑了起來。

  他們的對話不是和上回的流浪蛇之爭有異曲同工之妙嗎?她的心結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不安全感。她心頭總是有一股強大的不安全感。而這個始作俑者,似乎就是他本人;隻是當年一個頹喪的想法,不料竟然在她心底生成如此大的陰影。

  「過來。」

  玉京子狐疑地打量著他伸出來的手。

  「過來!」他重複。

  遲疑片刻,她怯怯地再爬回他身邊。

  「看著我的眼睛。」

  她抬起頭,直勾勾瞧進他的靈魂底層。

  「不,會。」他輕聲的,一字一字的。「聽見了嗎?不會。」

  「為……為什麽你如此肯定?」她囁嚅地問。還沒發生的事情,誰會知道呢?

  好問題!

  其實,夏攻城也自問過,為什麽?

  好像,冥冥中就是有人不放過他們倆,非得想個法子,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纏縛成一氣。

  若以彼此的生命長度做為比例,他們相處的機會並不算多,充其量隻是幾次短暫的遭逢而已。

  他猶能記得初見她的景象。

  一身碧綠色的衫襖,飄飄然有淩波仙子之姿,臉上端著精靈調皮的笑意,硬是要借他的金丹來玩玩。

  這一玩,便把他的一部分,與她牢不可分地結合在一起了。自此以後,無論相分多遠,無論願不願意,彼此總是有著感應,都能尋到對方。

  即使是他封了靈智、化身為人的時候,在混沌不明中,仍然親自挑撿了萬花叢中的一點綠,將這盆翠碧的小曇花又抱回身畔。

  如果相識是「因」,那麽他們結的果會通往何處?如果相識是「果」,又是什麽原因讓他們非相識不可?

  他平生隻曆了三次劫,三劫都和她習習相關。接下來可能還會發生第四、第五,甚至第六七八個劫,然而,奇異的是,他沒有絲毫的不情願。

  唉!夏攻城想起美女老板曾說過,他的先祖——當年隨著安道士一起去「玉京」求訪天帝的玉京子,曾經愛上一位照顧花卉的女全真,因而誤觸了情障,被貶下凡塵。或許就是因著這個緣由,讓他們這一門後代,從此與花精、樹靈的感應特別深吧!換句話說,他注定欠她的!

  他不再說話,俯首吻住了她。這個回答,夠明白了吧?

  玉京子好不容易恢複瑩白的麵容,再度染上一層浸透心肺的紅。

  「你真的喜歡我?」她小小聲地問。

  他低笑一聲,繼續吮上她的耳鬢,吸嗅她身上沁出來的清冽芬芳。

  好香……不想放過她了……

  她的肌膚一寸寸的暴露出來,每多一寸雪白出現,空氣中的香馥便越盛。

  他陷入意亂中,醉入情迷裏,兩隻手成了最積極的逐香師,一點一滴將她的嬌軀從衣物裏解放而出,任由馨芳四溢。

  她的膚色瑩潤,被他吮過的每一個部分,都會烙下一個個粉紅的印記。

  他似乎對這個簡單的遊戲上癮了——長指先撫過一處光潔的膚質,湊上唇輕吮,離開,看著一層紅暉漸漸從深處浮上來,烙成梅花般的愛痕。

  她的腦中仿佛塞滿了沉重的石塊,或者輕飄飄的棉花,渾身鈍沉無力,卻又說不出的舒懶快意。

  光裸的背碰到石台的那一刻,她下意識準備好打個寒噤;然而,體膚下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種軟柔的質地。

  她極力想睜開眼睛,瞧瞧石台跑哪兒去了,怎麽會變成鋪著床單似的感受?然而,睜目,看見的唯有壓在她身上的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

  他的眼眸悠遠,在這兩潭無邊無深的深水裏,她看見,自己。

  鬢發橫亂了,嬌息微喘著,肌膚紅潤透。

  身下躺著的究竟是不是石台,已經不再要緊。她第一次如此的喜愛自己,隻因為,這是他眼睛底的唯一。

  她主動攬住他的後頸,壓下他的腦袋,送上自己的心甘情願。

  愛他,也讓他愛自己。

  ※  ※  ※

  春風來呀百花開,少年郎兒愛來采。采了花呀編成環,送給妹妹笑容開。

  她哼著民俗小調,身上隻套著一件他的襯衫,正在摘拾翠曇新綻出來的小花苞;摘了滿滿一捧之後,回到石台上,開開心心地吃起消夜來。

  他仍側躺著,一隻手支著腦袋,全身隻著一件黑色長褲,拉鏈和褲頭都沒有扣上,罕見地散發一股浪蕩頹廢的感覺。

  「我第一次看見有人會自己吃自己的。」他的語調慵懶倦散,另一隻手遊移在她的玉腿上,品味那柔膩的觸感。

  「人家是『自食其力』,又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你沒聽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她抓起他的大掌來咬一口。

  「噢。」他反手捏住她的小鼻頭。「我講一句,你就非回三句不可。」

  她嘻嘻嬌笑,拿起兩朵小花苞湊在他唇畔。「要不要吃吃看?很好吃哦!香香的,還有一種淡淡的甜味兒。」

  他張口接了,順便吮了她的手指一下。

  咦?真的不錯吃。以前除了做成脆糖口味的花瓣之外,他還沒有生吃過翠曇。

  寧靜馨緩的氣氛繼續在山洞裏蔓延。

  玉京子一邊吃著消夜,一邊蹭了蹭身下的石台。

  說也奇怪,這石台看起來像石頭,實際上也是石頭,可是他們躺臥在其上,卻沒有任何冰冷生硬的感覺,反而觸體微暖,而且質感非常溫潤。如果教她閉著眼睛來摸,她決計猜不出這是一張山岩構成的石麵,反而像是……一整片質地較軟的暖玉吧!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他忽然問。

  「你去哪裏,我就跟著你去哪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笑了,白亮的牙齒在柔和的光線裏閃動。

  在人世裏待久了,有時候還真不習慣她從不掩飾的直接。但是,他喜歡這樣。

  「我們還是得回去一趟。」他深思地說。

  玉京子想了一想,也是。凡塵俗世裏還有許多人與事需要處理,不能說失蹤就失蹤,否則會害很多關心他們的人擔憂。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常常由不得自己的。

  「對了,你這次為什麽會彈回自己的真身來?」她現在才想到要問。

  「出車禍。」他白了她一眼。還不是為了你?但想一想,那天出現在馬路口的人也不見得是她,說不準是自己看錯了,硬要賴在她頭上似乎不太公平。

  嘿,剛才被她哭哭啼啼地教訓一頓,顯然他已經快被洗腦成功了。

  「你呢?」

  「我是自己跑到中庭去曬太陽,睡午覺;睡著睡著,那位姊姊就把我的元神召回來了。」

  夏攻城再度陷入沉思。

  她的真身和元神已聚守在一處,臨時要重返人世不是什麽大問題。倒是他,當時被重重一撞,元神又彈了回來,雖然受創不深,幾乎是立刻就清醒過來。然而,留在人世間的那具肉身,想來已經遭到極大程度的損壞。不曉得他的魄投轉回去之後,還能不能使用。

  說不得,如果肉身真的毀損了,他隻好再凝神聚化一個。隻是,回去之後要如何向同事們解釋他「橫死在大街上、卻又奇跡複生」的事,得花點工夫好好琢磨一番。

  他雖然有著凡人沒有的靈通,然而,已經發生過的事就無法回頭再去改變,「人力無可回天」便是這麽回事兒。

  「走吧!我們先回去瞧瞧,再做打算。」

  ※  ※  ※

  春日遲遲,卉木棲棲。

  亮黃色的計程車停在敦化北路上,一棟辦公大樓的前方。

  後門打開,一位都會白領裝扮的男人下了車。

  「夏先生,今天沒開車出去?」大樓警衛看到他,主動下了台階,過來和他攀談幾句。

  「對啊,外麵停車位難找,還是計程車比較方便。」男子微微一笑,轉身上了台階。

  餘光一掃,他突然止了步伐,斑馬線上有一道嬌白的身影攫住他的視線。

  警衛先生隨著他的目光一起轉過去。

  「失陪。」男子含著不自覺的笑意,往馬路口走了過去。

  事情發生得如此快速,警衛隻來得及看見,夏先生才剛踏上斑馬線,一輛小轎車突然從遠方飆過來,已經開始閃爍的黃燈絲毫沒有改變他衝過路口的決心。

  下一瞬間,黃燈轉紅,行人通行的綠燈亮起,夏先生快速奔上斑馬線,那輛疾衝的轎車已然不偏不倚地撞飛了他,一切仿佛經過最精密的公式計算,絲絲入扣,環環相接。

  「夏先生!」警衛的心髒狂跳,怒吼著衝過去。

  夏先生的身體被高高地撞離地麵,飛過三、四公尺的距離,再重重地落在路麵上。

  砰!人體骨骼隔著肌肉撞擊在柏油路麵,發出一記沉悶的聲音,聽起來比指甲刮到黑板更令人牙齒發酸。

  小轎車緊急煞車,嘰!幾乎剌破深入耳膜。

  「啊——」一聲尖銳的女高音替車禍現場增加更多音效。

  後麵的車輛行人全亂成一團,警衛奔到現場,用力撥開擋路的群眾,來到傷者的身畔。

  夏先生臉孔朝上,半個身體躺在馬路中央的分隔島,眼睛無神地微睜。

  那個眼神,已經不像一雙有生命力的眼……

  「快叫救護車!」警衛對某個路人大吼,對方回過神,連忙掏出手機打一一九。

  「夏先生?夏先生?」警衛蹲在他的身邊輕喚,不敢隨便翻動他。

  他的臉色蒼白,半邊的臉頰和衣服上沾滿了泥土與青草漬,另一側的額角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正泌泌流出血來。

  大家的心都提在喉嚨間,現場除了對向的來車繼續行走之外,別無任何聲響。

  「咳咳咳咳——」半昏迷的男子陡然爆出一串咳嗽聲。

  「啊!」還有路人猝不及防被他嚇到的。

  夏攻城用力喘了幾口氣,在警衛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

  「夏……夏先生……」

  天哪!像他這樣被撞到半空中,還飛了好幾公尺遠的傷患,不死也半條命了,可是他……他……除了一些體表的輕傷之外,竟然還好端端的。警衛呆住了!

  夏攻城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髒汙。

  「該死的!這是怎麽回事……噢!」額角的傷勢受到牽動,他忍不住痛得一縮。

  「夏先生,你……你剛才被車子……撞了!整個人飛了出去。」警衛結結巴巴,一句話要吞三、四下口水才能說完。

  「我被撞了?」他支著額角,表情有些茫然。「啊,對,好像有這麽回事。」

  警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你有沒有覺得哪裏特別痛,或者不舒服?」

  依照這態勢,肋骨斷個幾根應該是免不了的。

  夏攻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動作地支起身來。

  「小心。」警衛連忙扶住他,真怕他動到一半,整個人全散了。

  站直了身之後,他謹慎地彎彎脖子,扭扭臂膀,動動腳踝。

  「好像沒什麽大礙,」他投給警衛一個蒼白的微笑。「可能是分隔島的軟土緩衝了我落地的力道,除了一些皮肉傷,骨頭倒是沒什麽大礙。」

  神跡!警衛瞪大了眼,幾乎無法置信。

  那肇事的駕駛更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跑過來拚命道歉,又遞名片又留電話的。

  「我沒事了,你以後開車要小心一點。」夏攻城不悅地責備他。

  「是,是,你的醫藥費我願意負責,後續的事請打電話與我聯絡。」對方拚命賠不是。

  如果不是現場目擊者太多,實在溜不掉,想來這位仁兄也不會如此謙卑。警衛板著臉,大聲訓了他幾句,才放他離開。

  「夏攻城!」馬路對麵奔來一位穿著白衫的年輕女人。

  兩個男人一起望過去。

  「你沒有怎麽樣吧?我剛才看到你整個人飛出去,魂都快嚇沒了。」玉京子驚魂甫定。

  她不是誇張。盡管知道他是故意回來接續車禍的時機,尋常人也傷不得他,但是看見他飛到天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仍然跟著一起騰到半空中。

  「我沒事。」他微笑,隨即痛得咬牙切齒。「啊!不過額頭這道傷還真不是普通的痛。」

  「我看你可能要去醫院縫個幾針。」災難平安度過,警衛有心情開玩笑了。「這樣也好!這年頭,長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會被人懷疑是同誌,你的臉上破一點小相,人家才不會隨便亂想。」

  他苦笑道:「幸好長庚醫院就在附近,不用跑太遠。」

  「你和你的……呃。」警衛頓了一下。

  「我的未婚妻。」他立刻接口。

  玉京子赧著顏睨他一記。

  「你和你的未婚妻還是過馬路去檢查一下吧,我替你上樓向公司知會一下。」大家混熟了,警衛自然知道他是十二樓那間會計師事務所的老板之一。

  「那就麻煩你了。」他將未婚妻攬進懷裏,微微一笑。

  兩方人馬道別之後,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路人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後,也紛紛踏上自己的行程。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車陣走走停停。

  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台北城又恢複了往昔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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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17:26: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回到凡塵俗世之後,夏攻城很認真地開始處理「後事」。

  在人間廝混了許多年,他有些累了,短期內隻想暫時回歸山林,過一點清靜優閑的日子,因此財物房產對他們來說都是多餘的了。

  盡管如此,要抽身卻不是那麽簡單。他仔細盤點了一下,赫然發現自己著實累積了不少身外物。

  一千四百多萬的現金存款、兩間公寓——包括目前居住的這一棟,債券、股票、基金若幹,事務所三分之一的股份等等。

  要如何處理這些財物委實令他傷透腦筋。他的凡軀出身於一家孤兒院,無父無母無親戚,平時又沒有多少談得來的同學朋友,一時之間要找個人把他的遺產交付出去,還真想不出半個對象。

  他盤算了幾日,終於做好定論。

  會計師事務所的股份就平分給兩位合夥人。

  目前居住的公寓和半數存款,留給了文雅若,算是……呃,學長照顧學妹的精神。

  至於另一間公寓、存款、以及其他有價證券,想了想,他決定留給秘書李小姐。

  回複靈通之後,他從李小姐的眉宇之間看出了青紫色的晦氣。這是「鰥寡之兆」,表示她在近期之內即將喪偶。

  從他有限的認識裏,李小姐和她丈夫的感情非常恩愛,七、八年內就生了三個小孩。她丈夫隻是一個尋常的上班族,兩個人一起工作來養家活口,還有四百多萬的房貸要繳。待她先生過世之後,她的生活勢必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人的命數交由天定,他無法替她改變什麽,隻能留給她這些實際的財物,助她早一日渡過難關,走出喪偶的陰霾。

  等他安排好種種事宜,再把遺囑交給律師處理,一個月的時間也已經過去了。

  ※  ※  ※

  星期六,到公司加半天的班回家,開門,關門。

  打開玄關的穿衣櫃,眼一掃,衣架的排列是七公分、十五公分、四公分、二十公分換言之,一團混亂。

  停頓兩秒,冷靜地掛好西裝外套,往客廳裏走。

  他的室內拖鞋端端正正放在地毯邊緣二十公分處,另一雙的右腳則在電視前麵,左腳則在窗台上——盡管它們若不是穿在腳上,就應該擺在他那雙拖鞋的旁邊。

  他換上拖鞋,繞過兩隻大紙箱,三隻中型紙箱,一隻行李箱,曲曲折折來到臥房前。

  打開,沒人。

  他仍然神情鎮定,除了額角有一點抽動。放下公事包,拉開穿衣間的門準備換衣服——

  白色跟黑色的襯衫擠成一堆,西裝與長褲混雜成一氣,放領帶的抽屜不翼而飛,襪子沒有一雙成對。

  他看著天花板,深呼吸一下,掉頭離開房間,直直走向隔壁的書房。

  「玉京子,我對你的要求不多,隻希望你維持基本的生活整潔,白天在家閑著沒事的時候,也可以順便打包一些衣物和書籍,有空我們就可以載到慈濟功德……」

  話聲戛然而止。

  書房裏,大大小小的抱枕堆滿地,拚成一張繽紛的抱枕床。嬌娜的人影陷在滿山柔軟當中,睡得正酣!

  沒入抱枕堆中的人兒,兩唇微分,輕輕吐著氣息,唇瓣猶如剛烤好的草莓蛋糕,粉透綿軟;緊致的臉蛋因睡眠放鬆,頰上染著嫣紅色的光暈。她身上隻穿著一件他的大襯衫,因為翻動而露出一大片雪胸及玉肩;懷中摟著他睡慣了的大枕頭,鼻頭在睡夢中抽了一下,複又埋進白枕之中,仿佛從他的味道裏找到了無盡的安全感。

  他悄沒聲息地來到她身畔,盤腿坐下。

  她的生活習慣落入現代人的眼中,無疑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評價,然而,看著她酣然甜睡、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世界上的紛紛擾擾突然間變得完全不重要。

  給她一堆抱枕,一縷春陽,她就能安然自在地生活著。

  他漸漸明白自己為何會受她吸引了。許多事情的發生,沒有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成因。她的引人之處,來自於個性中、生活中,俯拾即可得的點點滴滴。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比她更懂得「知足」的道理。

  心中的煩躁和牢騷全沉澱了,書房裏,隻剩下一種寧靜的氛圍。

  何止海棠春睡呢?翠曇春睡也是一般的美景嗬!

  春有盡時,然而,人情不似春情薄,就讓他當那個守定花枝的人吧,不放花零落。

  他腦中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我可以徹夜不眠,隻為了聆聽你的呼息,看你睡去的甜笑,任你在夢中盡情神遊。

  我可以為了這份甜蜜的降服而付出生命,永遠迷失在這美麗的一瞬間。

  我不想合上眼睛,不想睡去,因為我會想念你;寶貝,而你的一顰一笑,我都不願意漏掉。

  躺在你的身邊,感覺你的心跳,我不禁猜想你夢到了什麽?夢中有沒有我?而後,我親吻你的雙眼,感謝上天讓我們相遇。我隻想與你廝守,直到天荒地老。

  我不想閉上眼,不想睡去,因為我會想念你;而,寶貝,你的一絲一毫,我都不願意漏掉。

  睡夢中的人嚶嚀一聲,打了個小噴嚏蘇醒過來。

  「啊!你回來了……」她揉揉眼睛,整個人還不是非常清醒。「對不起喔,我剛才在收拾家裏,做著做著就打起瞌睡……」

  封下來的唇,掩去她含糊不清的解釋。

  她輕呼一聲,人還沒清醒就又被吻個天昏地暗。

  不管了!她拋去偷懶午睡的罪惡感,快樂地投入他的熱情裏。

  抱枕山裏,偶爾飄出幾聲低笑,幾句調侃,以及無數引人綺想的低吟。等兩個人終於廝纏夠,心滿意足地分開時,天色已經微昏。

  「我本來真的打算一個人把家裏收拾乾淨,等你回來了,給你一個驚喜。」

  場景已經移到客廳的長毛地毯上,他們盤腿而坐,中央是一大盤剛送來的素食披薩。玉京子一邊吃披薩,一邊替自己辯駁,嘴角還沾著紅鮮的番茄醬。

  她身上仍然穿著原來那件大襯衫,隻是變得更皺;他身上則隻套了一件長褲,額前垂著幾綹劉海,淩亂得很性感。

  「算了。」

  「可是,我整理到一半,太陽從窗戶照進來,天空藍得像一片海,我就忍不住……嗯?你說什麽?」

  「算了。」他聳聳肩,潔白的牙齒陷進麵皮裏。

  「真的?」她試探性地確認。

  「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可以一起整理。」他夾手拿起另一片香菇比較多的披薩,「這一塊沒有青椒,給你。」

  咦?他怎麽變得這麽好講話?她不禁有些意外,分外的小心謹慎起來。

  說不定有地雷……

  看著她一副小老鼠的模樣,夏攻城不禁失笑。

  「你在怕什麽?活像我會吃了你似的。」

  那可難說,他如果現回原形,一口就可以把她連枝帶葉吞掉了。

  「每次我把家裏弄亂,你都會發脾氣,今天怎麽靜悄悄的?」她心頭惴惴。

  夏攻城靜靜看了她幾秒鍾。

  「算了,家裏弄亂可以再收拾,那不是很重要的事。」他聳聳肩。

  「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同樣的對話,我們又要從頭來一遍嗎?」他放下披薩。

  「耶!」玉京子飛撲進他的懷裏,兜頭兜腦就猛親一通。「你終於想通了!做人就是要放輕鬆一點,心情才會舒坦,不然你一天到晚計較那幾公分的差距,日子多難過呀。」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他笑道,及時在披薩盒被壓扁之前,將它推到安全地帶。「我早就看出來你沒有天分當一個稱職的女主人,所以乾脆放你一馬。」

  「亂講!」她跪坐在他大腿上,用力抗議。「明明是你自己潔癖得太嚴重,哪有人家連吃東西、上廁所要花幾分鍾的時間都寫在記事本上?你的程度已經非常人所能及了!」

  「你的懶病和昏睡症也非常人所能及,咱們大哥別笑二哥。」他低笑,咬她雪嫩的脖子一口。

  「我們什麽時候要離開『這裏』?」又笑鬧了一陣,她問。

  「公私兩方麵,我已經收尾得差不多了,最多再隔一、兩個星期,我們就可以擺脫這些紅塵瑣碎。」

  之所以會拖延了個把月,隻能說是他太善良了,不好意思放著滿桌子的公事一走了之,讓兩個合夥人焦頭爛額。

  而且,要離開也得有個獲場麵的「理由」,如果他們就這麽平白失蹤,會讓許多人擔心。目前既然已安排妥當,「夏攻城」這副肉身隨時可以功成身退。

  「一、兩個星期嗎?」她若有所思地撫著下巴。

  「舍不得嗎?」

  「有一點吧。」她承認。「我最近聯絡不上晴娃,不曉得她和她主子上哪兒去了,我怕沒有機會和她說再見。」

  「以後你如果想念朋友,隨時可以回來看看他們。」他溫柔地啄她一下。

  「離開人間之後,我們要去哪裏?」

  「隨便,上哪兒都可以。」脫卻了笨重的形體後,世界各地對他們來說,隻是過街和對門的差別而已。「我們先回山林裏過幾年清靜的生活,膩了就回到紅塵裏四處遊曆,然後再找個地方定居下來,從無到有開始打拚,這也是不錯的消遣。」

  鈴鈴鈴——茶幾上的電話突然大響。

  他把最後一口麵餅塞進嘴裏,翻身按下免持聽筒鍵,讓語音散放到整間客廳裏。

  「喂?」

  「……咦?」一個很耳熟的女聲驚叫。「天啊!我隻是撥通電話試試看而已,沒想到真的有人接!」

  「晴娃?」玉京子認出她來。

  「你們為什麽還在家裏?」

  「我們不在家裏應該去哪裏?」她奇道。

  「玉京子,你沒有感應到嗎?快離開那棟公寓!」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她全然莫名所以。

  「我沒時間解釋了,時辰快到了!立刻離開那間房子,聽到了沒有?立刻離開!」晴娃大叫。

  她還來不及反應,夏攻城陡然切斷電話。

  「哇,你做什麽?我和晴娃講到一半……」

  「噓!」

  他的全身肌肉陡然緊繃,一種獸性的爆發力凝粹在肢體間。

  空氣中的味道不太對勁。

  舉凡蟲蛇猛獸,在即將發生劇變之前,都會事先有所感應。晴娃必然是因為提前感覺到什麽,才會早早將風浪帶離家裏。

  以他的能力,老早該察覺空氣中隱隱的躁動,然而,過去幾日密集的工作讓他的精神略感疲憊,方才和她笑鬧耍玩的時候又太過放鬆,一時之間竟忽略了本能直覺。

  他們無情生的植物,靈通本來就比有情生的動物還弱,是以玉京子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然而,晴娃沒頭沒腦的一通電話和他突兀的反應,嚇到了她。

  四周異常地安靜。

  「夏攻城……」她怯怯地倚進他懷裏。

  「小心!」

  下一秒鍾,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一陣恐怖的天搖地動。

  「啊!」她驚叫一聲。

  夏攻城猛然蹲下來,屈縮在大理石茶幾的旁邊,她的身體被他密密實實地護在懷中。

  震度是如此劇烈,廚房傳來玻璃杯摔落地的碎聲,書房裏有書本跌到地毯上的悶響,連旁邊的茶幾都有電話、雜誌掉落在他們眼前。

  牆裏麵響起一種沉頓的嘎吱聲,仿佛整棟公寓建築隨時有坍垮的可能。

  震蕩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鍾,就在她以為地牛永遠不會停止翻身之時,搖晃突然平息了。

  四周仍然一片靜默。

  等了幾分鍾,確定地震已經完全停止了,他才放鬆擁抱,讓她坐起來。

  玉京子嚇得俏臉煞白,驚魂甫定地抱著他的手臂發抖。

  不,不對,不隻是地震而已。

  這個社區屬於高級住宅,建材相當結實,應該沒有坍塌的危險,然而第六感就是告訴他,一切不太對勁。

  這個地震雖然劇烈,對他們卻沒有帶來任何傷害,因此他所感受到的危機不是出於此。

  一定還有事!

  「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他當機立斷,回臥房裏拿了幾件衣物給她換上,自己也套好襯衫,抓了鑰匙就牽著她離開房子。

  他對門一家人移居到大陸去發展事業,平時屋子幾乎都是空著,本樓層隻剩下他這一戶,樓下晴娃他們又出門不在,因此乍聽起來,四周安靜得奇怪,隻有幾聲遙遠的叫喚從更低樓層傳上來。

  玉京子不發一語,握緊了他的手不敢放,夏攻城陰沉的神色讓她有些害怕。地震已經過了,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反而更緊繃,可是她明白,他會如此反應,必然有他的原因。

  萬分難熬中,電梯終於從一樓爬上二十七樓來。

  「走!」

  他拖著她進了電梯,敲下「一」的數字鍵。

  平常還沒什麽感覺,此時此刻,卻巴不得這部電梯能夠加速十倍。

  變異是發生在他們通過二十五樓不久。

  從他們上方突然爆發一記驚天動地的劇響,轟隆隆的爆炸聲一記追著一記,電梯跟著劇烈的晃動起來;燈光啪地一聲消失,機器也戛然停止。

  兩分鍾後,備用電源亮了起來,電梯卻仍然一動也不動。

  「我們被卡在電梯裏了。」她掩不住倉皇的神色。

  轟隆轟隆!第二陣爆炸再度晃動搖搖欲墜的電梯,他們猶如囚陷在鐵箱裏的老鼠。

  一陣奇怪的嗶啵聲替空氣裏添入一些刺鼻的氣息。

  夏攻城心頭一緊。他們碰上了地震之後最常見的意外——瓦斯管破裂而引發的火災!隻是不知道起火地點在哪一層樓,爆炸的威力又為何會如此驚人。

  「別怕。」他先輕聲安撫她,然後按住緊合的電梯門,凝神將氣灌注於雙手。

  鐵門一寸一寸的分開。但是他們的困境並沒有獲得解除,電梯卡在兩層樓之間,門開了也隻是一麵灰牆而已。

  「看樣子,咱們的『時辰』到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有心情對她笑。「趁著這個機會離開吧!?」

  玉京子心神稍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好吧!不過被燒死的相貌實在不太好看,可惜我們沒得選擇。」她扮個鬼臉。

  兩個人相互一笑,有了默契。

  夏攻城挽著她的手,一起閉上眼睛觀想。隨即,兩道元神同時從他們的百會穴脫體而出。

  失去魂魄的肉身頹然倒地,他們飛快往上激射,衝出電梯天花板,衝出狹長陰暗的電梯甬道,衝出頂樓,衝入白亮明淨的春陽裏……

  「啊——」

  他陡然感應到身旁的她發出一聲尖叫,接著,身旁一虛,她的元神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回去。

  他大驚,掉頭跟著衝回電梯裏。

  當元神再度灌注回「夏攻城」的肉身之時,她已經癱軟在地板上,全身痙攣,表情痛苦地扭曲著。

  「玉京子,你怎麽了?」他低吼,立刻將她擁進懷裏。

  「翠曇……忘了……帶走……」她痛得連腳趾頭都蜷曲起來。

  該死!她的真身。他們竟然將她的真身忘在公寓裏了!而火克木!

  他心頭一涼,「別怕,我上去救你出來。」

  電梯嘰咬一響,突然往下墜了去,又掉了幾層樓才停住。

  不行,他不能將她留在電梯裏,電纜隨時有可能斷裂。她的肉身是由他的金丹幻形而成,如果翠曇真的有所毀壞,這副肉身就是她的元神唯一能寄居之所;倘若連肉身都損壞了,她就會真的魂飛魄散,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元神乃為虛質,相較之下,血肉之軀的重量就像一座山,他無法用元神撐負起她的重量,隻好暫時留在夏攻城的身體裏,扯破襯衫將她緊緊綁縛在背上。

  將電梯上方的逃生門推開,他用力一撐,將兩人提上了黑暗的電纜間裏。上方的黃漆告訴他,這裏是二十一樓和二十二樓的中間。

  往上一看,冒出火花的竟然是他那個樓層,隻有可能是他對門那間久無人煙的屋子,瓦斯管失修造成的。此時,火勢必定已燒灼到她的真身,因為她雙手雙腳的皮膚全變成焦黑色了。

  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她無力攀附的手心裏。

  精怪又如何?百年、千年修持又如何?他們也如同凡夫俗子,命中有劫,遇劫則難逃。

  他咬著牙,攀上逃生梯,一步步往上登去。

  他先爬到最近的樓層,手貼在電梯門上,把門分開,將她放置在安全的走廊上。

  這個樓層已經毫無人影,顯然大家都疏散到安全的地區去了。如果他最後取真身不成功,必須回來救走她,否則……他也不知道「否則」什麽。

  其實,失卻了真身,她的元神即使留在血肉之軀裏,一樣也撐不了多久,但是,能掙得一刻就是一刻。

  安置好玉京子之後,他拔腿衝上二十七樓。

  在二十七樓的走廊出口,火勢已猛烈得讓人無法進入,但是他不在乎,咬著牙,忍住烈焰燒灼的劇痛,衝向屋子門口。

  他的肉身可以受創,不打緊的!等脫險之後他就不需要它了!

  屋子的鐵門緊閉,可是裏麵的火勢已經把門烤得紅熱烈燙,他不顧手掌已經見骨的灼傷,又貼上紅熱的鐵門上,一陣肉被燒焦的味道鑽進鼻腔裏。

  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將鐵門分開。一陣猛烈的火勢轟然迎著他的麵飛過來,他連忙撲倒在地上閃避。

  起火點是隔壁家的廚房瓦斯管,而建築物的設計是每一層雙戶的廚房都互相毗鄰,中間隻有一道牆隔開,因此隔壁的火勢幾乎是立刻從後陽台燒進他的家裏來。

  目前,整間客廳已經有一半陷入火海。

  他的目眶被熏得通紅,趴在地上,匍匐前進。

  「咳咳咳咳——」

  書房就在廚房的隔壁,這幾日為了整理客廳的雜物,他特地把她的真身移進書房裏……該死!

  不!現在沒有時間懊惱了,他隻有一次的機會——找到她未被燒毀的真身,及時帶回她的血肉之軀旁,讓元靈歸位,然後他們一起逃出升天。

  他打破客廳窗戶,先吸入一口甜美的空氣,然後,直直奔進火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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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17:27: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無論人妖精怪,到這世間上來走一遭,都是因為有著不為人知的使命。

  那我的使命是什麽呢?

  等時候到了,你自己便會知曉。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哩!告訴我啦!快告訴我。

  嗬,你的使命呀……

  ※  ※  ※

  夏攻城悠悠醒轉。

  一片灰白色的天花板。這是他張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景象。

  他翻開薄被,坐起身來。

  這是一間很尋常的臥房,除了素雅的家具之外,沒有任何線索透露出此處是何方。

  床靠著牆而放,牆上有一扇明亮的大窗戶。隔著窗望出去,他發現自己位於二樓,外麵隻是一條普通的街道,陽光明晃晃地在街上招搖,一個行人都沒有。

  過度安靜的氣氛,甚至讓他開始懷疑,他是唯一的「人類」。

  慢著,這個街景他看過。以前。在高雄。上真花坊。

  恍然間,他仿佛回到某個時空相接的原點,許多是是非非都隻發生在夢裏,而,此刻是夢醒時分……

  「唔!」臂肌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楚,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手下意識按住,卻碰到滿掌的紗布。不隻是手臂,他全身上下幾乎都包滿了紗布,簡直像一具木乃伊。

  這不是夢!他真的從火場中逃出來過。

  但是,他的凡軀為什麽還存在?玉京子呢?

  他努力想回憶起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絲影像——

  層層火海在他眼前瘋狂嘶囂,然後……然後……

  「醒了?」清雅悅耳的女音從房間門口響起。

  夏攻城火速回頭。很奇異地,他並不意外進來的人會是她——上真花坊的女老板,她好像就是應該出現在各種奇奇怪怪的場合或時間。

  「玉京子呢?我救出她了,對吧?」

  「如果你是指她的『真身』,」美女老板將托盤往床頭櫃一放。「答案是,沒有。」

  「不可能!」奇怪,他為什麽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我騙你做什麽?她的真身已經被火燒掉了,你自己親眼看見的。來!」美女老板將托盤上的玻璃杯遞給他。「這是『百花蜜』調成的水漿,喝了它能補充元氣,正好是你此刻最需要的。」

  「玉京子在哪裏?」他不接過來,反手揪向她的手臂。

  碰觸到她的那一刻,她臂上突然射出一陣強烈的針刺般,將他的手臂猛烈震開來。

  「你究竟是什麽人?」他駭異地望著她。

  「我?」

  她的眼底有一抹閃光,剛開始幽邃而深遠,微杳如尋常的眼眸倒影。而後,奇異的光彩漸次從眼底流轉上來,越演越盛,到最後,她的雙眸已經不像人類的黑色瞳孔,而是七彩絢爛、水光流轉的晶體。

  她眨了下眼睛,色彩陡然消失,黑眸再度含笑,迅速得教人幾乎懷疑方才是看錯了眼。

  「我隻是一個愛花、賞花、護花的園丁而已。」美女老板含笑。

  「玉京子究竟在哪裏?」他反來覆去隻想得到這個答案。至於她究竟是什麽人,他壓根兒不在乎。

  「她的原身已經燒毀了,你親自從火場裏抱出了焦黑的樹身,終於支撐不住傷勢,昏倒在客廳裏,你全忘了?」她緩緩解釋。

  他的腦中隱約閃過類似的畫麵,似乎,有這麽回事……

  「不可能。」他搖搖頭,堅定地重複。「我要見她。」

  如果玉京子真的出了意外,她的意態不會如此輕鬆。

  美女老板打量了他半晌,終於嗤地輕笑出來。

  「好吧!看樣子是騙不過你了。」她長歎。「我可是栽養了她好長一段時日,好不容易盼得她成熟長大,開花結果,三兩下就給你拐騙到手。」

  「帶我去見……唔!」他翻身想下床,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又痛得跌回床位裏。

  「哎呀!別瞪我,是你自己不曉得把真身收到哪裏去了,元神還來不及出竅就進入龜息之境,我可沒有替你召喚出來的本事。」美女老板說著風涼話。「如果你的肉身不幸敗壞,元神又來不及從黑暗寂滅中蘇醒過來,到時候一魂二魄全囚禁在這副會腐會爛的凡胎裏,可怪不得別人。幸好你自己醒過來了!」

  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才閉目凝神。半晌,一道白光從百會穴竄出,床上的肉身頓時蒙上一層失去生命的死白。

  白光在床前漸漸聚像成形,再度化成另一個完好無缺的「夏攻城」,身上仍然穿著火災那天的黑長褲與白襯衫,床上的「屍體」則漸漸的淡化消失,隻剩下一堆泛著焦鼻味的紗布。

  「她在哪裏?」

  美女老板凝視他半晌。

  「唉,留不住了,真的留不住了。」她搖頭輕歎,猶如萬分舍不得女兒出嫁的母親。「跟我來吧!」

  ※  ※  ※

  我的使命是什麽?你一次說完嘛!不要這樣釣人家胃口。

  你沒有「使命」。

  亂講!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真的!你沒有使命,我才有。

  那你的使命是什麽?

  我?嗬,你就是我的使命呀!

  ※  ※  ※

  「玉京子!」

  當完好無缺的翠曇出現在他眼前,他立刻推開溫室的玻璃門,心情激蕩地迎上去。

  手碰到花葉的刹那,一股異樣的感覺讓他退了一步,陰晴不定的眼神遊移在花葉和老板的臉上。

  「怎麽了?」美女老板怡然跟著他踏入溫室裏。

  「不對。」他喃喃搖頭。「不對。」

  「怎麽不對呢?這就是你的玉京子啊。」

  「不對!」他突然凶猛地抓向她,在想起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護身罡氣時,才及時收住了手。「玉京子不在『裏麵』。」

  美女老板繞過他,施施然走向翠曇花前,欣賞它的枝葉沐浴在陽光中的美態。

  「你的靈感倒是不錯,沒讓我失望。」她和聲笑著。「我說過了,翠曇的真身已經在火災裏燒毀了,你再逼我,我也變不出一株活跳跳、俏生生的『玉京子』給你!」

  她翻來覆去,一變再變的說辭,已經快搞暈了他的腦袋。但是,心底有一個很明確的聲音告訴他,玉京子絕對還存在著,隻是不曉得這位奇詭的人物把她給藏到哪裏去了。

  「你到底想要如何,劃下道兒來吧!」夏攻城又氣又惱,偏偏又奈何她不得。

  「我想要怎樣都成嗎?」她回身,挑起一道柳眉。

  「隻要在我能力所及。」他給出承諾。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她拍拍手,開心極了。

  「快把她交出來!」他急切的說。

  「既然你都這麽誠心的求我了,我就幫你一個忙吧!」她把翠曇花捧下花架,送到他麵前。「你還記得這一株花嗎?」

  「這是……」他凝起眉心。「這盆花確實也是翠曇,可是不是我的玉京子。」

  「嗬,該算你運氣好,或者是小翠曇的命大呢?」美女老板輕笑。「你說對了一半,這盆花確實是玉京子。之前你曾經替她分栽成三盆,還記得吧?」

  「你是說……」他的眼中陡然亮起希望的光芒。

  「等我趕到火場的時候,她的真身和另外一盆已經燒壞了,隻剩下這一株。」

  「她可以活下來,對不對?」他的雙手顫抖地將盆栽接了過來。

  「動物的真身隻有一副,毀了就沒了。花草樹木就是有這個好處,隨便分出一點枝葉來,就又是一具真身了。」美女老板微微一笑。「她的元神,我已經替她引了回去,現在的她隻是回複到『正常』的本相。」

  「我該怎麽做才能讓她重新擁有人形?」他緊抱著懷中的翠曇花,生怕它被搶走似的。

  「這麽簡單的問題,你自己想啊。」她揚起一串嬌笑,揮袖而去。「給你一點提示:種花植草總要下一點肥料,花兒才會長得好,你說是不是?」

  溫室裏,獨留叢叢枝、層層葉,以及他和懷中的盆栽。

  夏攻城捧著「玉京子」,發了一陣呆。

  當初,她是如何擁有形體的呢?

  聽說修行深厚的人都會有一顆金丹呢!你的金丹一定又圓又大,借我瞧瞧好不好?

  姊姊說,要修成人形,有個形體比較好辦事,所以就拿了顆蛋,要我鑽進去。

  金丹!是了。夏攻城鬆了口氣,直到此刻,他才發覺自己有多麽緊繃。

  從他醒來到現在,其實他的腦子完全不敢轉動,保持一片空白。他隻怕自己想多了,各種可怕的可能性會不斷冒出來,摧毀他的信心。

  金丹嗎?這有何難?

  他閉眼凝神,從腳底和頭頂分別湧上一口灼熱的氣流,交會在胸口膻中穴,準備將體內的丹氣引出來。然而,就在兩股氣即將聚合之際,它們卻不像以前一樣順利的融會貫通,反而是盤旋在膻中穴裏,衝激得他眼冒金星,差點昏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他連忙把真氣導引回原位。

  噢!他明白了。他的元神才剛修原不久,所以力有未殆,行氣化丹的時候才會遇到阻礙。

  可是,火是各種生命的大敵,要從火劫中完全複原本來不是一蹴可及的事。等到他全身法脈通暢無阻,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的療養。

  他不想等了,他想立刻見到她,確定她真的安然無恙!

  而且,他相信這裏的老板決計不會讓他們兩人出任何意外。她或許不會太在意他,但是對玉京子的關懷卻猶如母親對女兒一般。如果他真的發生任何意外,她絕對無法對他袖手旁觀,白白讓玉京子傷心。

  仗著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彙聚起兩道真氣。

  氣行至膻中,他罔顧強烈震蕩的劇痛。隻要想到,再隔不了多久,他們兩人就能聚首,他的心頭登時一熱,硬生生將兩股氣彙聚成同一源!

  真氣從口中貫出,一顆粲然生輝的金丹赫然成形。

  金丹在半空中,平穩緩慢地移到盆栽正上方。這一番運法行功已經累得他臉色慘白,額角的汗如雨滴一般,大顆大顆地滑下。

  他用力一運勁,金丹陡然碎開來,化為金色的粉末,飄然灑滿整株小巧的翠曇。

  至此,使力過度的他終於撐持不下去,腦中一黑,又昏了過去。

  ※  ※  ※

  我是你的使命?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使命,就是喚出你,再找到「那個人」,替你們完成續起錯過的緣分。

  我不懂……

  你隻要知道,我的主子當年已經後悔,這樣就成了。

  你的主子是誰?

  我說過,你可以不用問的。

  那,總要告訴我,他後悔了什麽吧?

  祂……祂後悔了,當年沒有成全你們倆,還把它給貶到下界去,變成妖不妖、仙不仙的,害得你傷心欲絕,最後竟然也香消玉殞,投到下界變成一株翠曇。

  這表示我真的死過羅?

  你聽不懂沒關係。你隻要知道,你死去之後,許多你一手照料的花兒草兒也都悲痛不已,有幾品甚至還隨著你去了,無端端把整個庭子都弄得因緣大亂,我隻好被指派來收拾殘局。

  現在呢?你找到了那個人嗎?

  嗬,找到過兩、三次。可是它固執得很,很難搞呢!

  那些死去的花兒草兒呢?

  我還在找,快找齊了,你別擔心。

  那我現在要做什麽?

  等,耐心的等,等它來和你相會。嗬嗬,前幾次都是它在耍脾氣,拚命抗拒,幾乎把我的耐性耗光了!這一次,鐵定要讓它嚐嚐苦頭……

  ※  ※  ※

  「夏攻城?夏攻城。」

  甜甜的嗓音在他耳畔輕喚著。

  「夏攻城!你怎麽還不醒過來?」嬌喚的嗓音融入幾抹愁意。

  他在夢中泛起模糊的微笑。

  一雙香軟的紅唇壓上他的唇,逗弄地啃著、吮著,誘哄他趕快張開眼睛。

  模糊的微笑更明顯了。

  「臭夏攻城!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拋棄你,讓你變成流浪蛇……」

  她還沒機會將威脅付諸實現,一具矯健的硬軀已經翻身將她壓在下麵,霸道地奪過主控權。

  嗬,熟悉的翠曇馨香,熟悉的甜軟柔唇,熟悉的雪肌玉膚,熟悉的婀娜身軀。

  他不斷侵占,舔吻,一種絕處逢生的激切。

  睜開眼,沒有失望。

  是她。紅唇被吻得發腫,眼神朦朧。

  玉京子輕輕撫過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唇瓣,下巴,細心得連每一寸臉龐都不放過。

  這次的分別不久,卻是經曆過真正的生死交關之後。

  「姊姊告訴我,你受了火劫,差點被燒死。」一顆水珠在她眼角剔透成形。

  夏攻城低頭吮掉。

  他可不是那個被「燒死」的人呀。

  「現在已經沒事了。」他輕聲說。

  玉京子輕歎一聲,軟軟地偎進他懷裏。直到聽見這一聲熟悉的「沒事了」,她心頭的恐懼才真正平複下來。

  「我去拿點東西給你吃。」她從他身下鑽出來。

  夏攻城想跟著她一起下床,「唔,好痛……」

  「噯,你不能起來啦!」她連忙將他壓回床上。「姊姊說,你的真元毀耗過度,短期之內無法下床走動的。」

  「什麽?」

  「屈指算算,你前後也『投資』了一千年在咱們家小翠曇身上!唉,沒事害你這樣大量的捐輸,真是過意不去,你還是多花點時間休養一下吧!」說曹操,曹操到。美女老板推開房門走進來。

  不,若以他的角度,他喜歡西方人的說法:說魔鬼,魔鬼到!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對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沒啥好感,總覺得她好像在看哪出好戲似的,他越淒慘,她的笑容就越開懷,更別說現下還害得他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唉!小翠曇兒,他在瞪我呢!」美女老板連忙申訴。

  玉京子為難地望她一眼,輕聲討饒,「姊姊,他現在身體不舒服,你別欺負他。」

  夏攻城一聽,登時通體舒暢,心脾俱開。果然平時沒有白疼她!

  長發美女見他們兩個一鼻孔出氣,隻能搖頭歎息。「留不住了,留不住了。」

  玉京子摸摸鼻頭,嬌憨地吐了吐舌尖。

  「人間暫時是回不去了,你們現在有什麽打算?」長發美女施然走到床沿坐下。

  「為什麽回不去?」他奇道。

  「問我?你們問問自己吧!」長發美女乾脆地說。「一個才剛獲得全新的真身,元靈未固;一個則是拚了半條命護航,元氣未複,現在如果直接涉入五氣濁陳的下界,包準你們見不到下一次日出。」

  「難道此處不是人界?」他問。

  美女的眼中又流轉過那種奇怪的光彩。「嗬,這裏哪裏都是,也哪裏都不是。」

  「姊姊說,這裏是天庭、人界、地府交界的地方,可以通往每一處去。」她輕輕按摩他的太陽穴,讓他舒服得閉上眼睛。

  可是,溫柔鄉沒有卸去他的警覺心。他沒忘記,自己還欠人家一個「能力所及」的承諾。

  夏攻城撐起力氣坐了起來,很認命地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噯,你這麽直接倒顯得我很市儈,來討恩惠了。」美女不禁嗔惱。「留在此間對你們也有好處呀!你們需要時間慢慢地修補元氣,而這個處所,無緣的人絕對進不來,有緣的人則通常無害,乖乖待在這裏修身養性,不是比回歸山林更有趣嗎?又可以接觸到有趣的人類,又可以潛心修持,等你們元氣恢複了還可以隨時回到人界去遛達幾圈再回來,簡直一舉數得。」

  「姊姊,你好像廣告裏在推銷瓦斯爐的人。」連玉京子都聽不下去了。

  美女白她一眼。「你就這麽急著大義滅親?難怪人家都說,女生外向!」

  她吐了吐舌頭,連忙縮回心上人的懷裏。

  夏攻城撫著她柔順的背脊,已約莫猜到美女老板的心意。

  「你要我們幫你守著這片店麵?」

  「應該說,我一個人要負責所有的事,實在太辛苦了,打算開一間分店。」美女老板嬌聲倩笑。「而你們,就是我的第一對分店長。」

  拿出天生嚴謹加龜毛的性格,他細細考慮過一遍利弊得失。

  「我們需要做什麽?」

  「不用做什麽,隻要等著客人自動上門就行了。」

  「那客人上門之後,我們要做什麽?」玉京子加問。

  「也不用做什麽,客人上門之後,他們自己會找到與他們有緣的花草,你們隻要負責收錢就好。」

  「在這裏收了錢能做什麽?」他譏誚地問。

  美女老板終於失去耐心了。

  「隨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沒攔著你們!總之,交易談定!」她送了兩人一個大白眼,轉頭就走。

  罷了,何苦待在這裏當人家的電燈泡!

  玉京子吐吐舌頭,小聲地說:「我們好像把她惹火了。」

  「那又如何?」他一點都不擔心。

  「噢!你做什麽啦!」

  「你沒聽人家說嗎?我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一陣低沉的笑聲漫揚在臥房裏。

  「天啊!你怎麽可能有力氣……唔……」

  然後,說話聲消失,他們很認真地去「做」點什麽了。



  尾聲

  這是他見過最奇妙的景致。

  前一秒鍾,他還迷失在山林裏,與一同前來阿裏山健行的朋友們脫了隊;才轉個彎拗而已,下一秒鍾,他已經置身在一個古樸安靜的街道上。

  「怪哉,阿裏山的森林裏還有這種小鎮?」他自言自語,踏上由紅磚頭鋪設而成的人行道。

  這條小街真的十分有古風,兩旁全部是三○年代的矮房子,有一間小店的門外還掛了個大大的「煙」字,隨著山風正輕輕晃漾,完全就像電視劇裏出現的古式雜貨店,仿佛隨時從哪個角會走出幾位穿短旗袍、拿白手巾的婦女。

  說到婦女……這個小鎮還真是安靜,一點人聲都沒有,連石板馬路上都沒有一輛車子。會不會這裏真的是某家電影公司的拍片現場,他誤闖進來了?

  有可能。現在八成是放飯時間,工作人員都吃飯去了。下午兩點吃飯,也不算太晚。

  他歎了口氣。

  不知道這種「布景小鎮」裏會不會有真正的公用電話?他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前方某個白光一閃,他下意識看過去。

  上真花坊。

  四個字的招牌就像剛才看見的那個「煙」字一樣,白底黑字藍框,十分儉樸地掛在半空中,順著微風搖泄。

  招牌下,一道人影走出門外,把幾盆小花放在馬路旁,又轉身進店裏去。

  有人煙。

  他精神一振,連忙快步過去。

  ※  ※  ※

  「你又偷偷上網,被我抓到!」

  「噯!別鬧,我網路下單下到一半。」

  「你賺這麽多錢做什麽?在這裏又用不著!」

  「這是打發時間的遊戲,外加投資成功的成就感,跟能不能花用無關。」

  「那我要上網玩線上麻將,你為什麽就不讓我玩?玩麻將贏別人也很有成就感。」

  「嘖,玩物喪誌!」

  「你……你雙重標準!不管,換我玩了!我也要玩!」

  「別鬧……等一下,我快下好單了……喂,等一下下就好,這支股票絕對漲……喂!」

  砰!

  「哇!」

  「……」

  「你看!都是你!電腦摔壞了啦!」

  「這是我摔壞的嗎?」

  「本來就是,如果你早一點把電腦讓出來……呃……」

  「嗯?」

  「有客人!」

  果然有客人。

  此刻,客人愣在他們的店頭裏,一臉錯愕。

  明明是一間三○年代風味的花店,裏麵的擺飾,種花的陶盆,花架,櫃台都充滿了古味,連老板娘身上都穿著改良式的鳳仙裝。結果櫃台裏立刻摔出一台很破壞情調的電腦主機,鍵盤滑鼠還吊在半空中晃喲晃的。

  真是大殺風景!

  老板的反應最快,立刻從櫃台後站起來,給他一個禮貌的微笑,「麻煩你出去一下,再重新進來好嗎?」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聽話,隻知道五分鍾之後,自己真的依言回到街道上,再重新走進店門裏。

  摔爛的電腦主機已經消失,鍵盤和滑鼠也藏得不見蹤影。

  穿著鳳仙裝的老板娘倚在高大的老板身旁,頭上綰著簡單的髻,兩綹秀發從鬢際垂下來;明明是很古典的裝扮,她眼中生動伶俐的氣息卻讓這身打扮一點也不顯得老氣,反而充滿了活潑的氣息。

  老板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笑容比老板娘冷淡,穿著普通的休閑衫和黑長褲,眼底卻有著山中人家少見的英挺之氣,感覺起來一點都不像個花匠,反而像個發號施令的大公司主管。

  這樣一對夫妻出現在山野裏,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奇怪,卻又有說不出的協調。

  「您好,請問先生要買花嗎?」老板娘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抱歉,我迷路了,我隻是進來借一下電話。」

  「你既然進得來上真花坊,也算是有緣分。」老板淡然接口,「你就隨便帶株小植物回去吧!」

  山中人家,多半也是靠賺遊客的錢為生吧!如果不從皮夾裏掏點錢出來,想來是借不到電話的,他隻好點頭。

  「我買了花,就可以向你們借用電話嗎?」

  「當然。」老板挑起一邊眉毛。

  同樣是男人,他必須承認,這位老板長得還滿帥的,氣勢不俗,老板娘更是粉雕玉琢,如果他們到山下去開店,生意絕對比悶在山林裏要好上許多。

  然而,這不幹他的事。他隻想買了花,借到電話,盡快繞出深林與朋友會合。

  「好吧!請隨便撿一株容易攜帶的小盆栽讓我帶回去。」

  老板夫妻倆交換一眼,唇邊同時浮起一抹神秘難測的微笑。

  「容易攜帶的?那麽小型的觀葉植物是最適合了。」老板說。

  老板娘會意,領著他走向一處放滿陶盆的花架前。

  「這一款是茸客最愛拿來點綴巢穴的『露晶草』,這一款是桃林處士賴以為生的『玄芽根』,那一款是黑麵郎拿來治肚痛的『百穗割』,最後一款是鼠將用來引獵物的『蘭嗅葉』。」

  什麽?什麽桃林處士、黑麵郎的?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客人茫然的表情落在夫妻倆眼裏,兩人眼中同時閃過詭異的笑意。

  老板走到妻子身邊,攬住她的腰肢,徐徐詢問——

  「先生,您喜歡哪一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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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17:28:11 |只看該作者

  回答  淩某人

  寫完了。

  看到女主角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悠哉遊哉的過日子,我心裏著實羨慕得緊,巴不得跳進書裏把她一腳踢開,自己去演女主角。

  沒法子,誰教她是個「精怪」呢!古典文學中有訓,舉凡妖精鬼魅,生平隻有兩個目標:一,找個倒楣的男人來作祟。二,專心當個「妖」或「精」就好,其他什麽事都不用做。

  這門營生聽起來不錯吧?

  對了,我要補充一點,當我腦中想起蛇精的念頭時,白蛇傳立刻跳進腦海裏。(現在大家有沒有追上淩某人的「跳躍式思考法」,從西遊記跳進白蛇傳?)

  白蛇傳裏有一說:法海原本是蟾蜍精,有一天出來遛達閑逛,把自己修行五百年的金丹吐出來玩玩,誰知被一旁調皮的白蛇搶了去,一口吞下肚。蟾蜍精平白毀失了五百年的道行,心裏當然不甘心之至。於是後來它下凡投胎成法海,處處去找白素貞的麻煩。

  可憐的小蟾蜍……

  好啦!我知道大家都同情白素貞啦!可是許仙實在是一個很「肉」的男人,她會看上這種角色,表示她的眼光也很有問題。所以我就想了,那我來替法海報仇好了。

  於是我寫了女主角手癢,亂借人家的金丹去玩,才給自己惹來一堆故事。

  這一段本來應該並到前言去寫的,可是其中涉及劇情的部分,就拿到後記來了。(雖然我知道,一定還是有很多人沒看書就先偷瞄後記。)

  好了,言歸正傳,接下來是《灰雪》有獎徵答的公布時間。

  由於久未辦活動,加上又是在新書係試辦,本來我心裏沒有存太大的預期,沒想到還是收到相當踴躍的來函,真是心中感動不已。

  我先把比數公布一下——

  第一題,你認為當年逃出火場的雙胞胎幸存者究竟是姊姊宜雪或妹妹如雪?

  宜雪76%

  如雪24%

  第二題,你希望逃出來的人是姊姊宜雪,或是妹妹如雪?

  宜雪81%

  如雪17%

  其他(兩人都活或都死)2%

  兩題都可以看出來,姊姊宜雪得到壓倒性的獲勝。其中,第一題猜是姊姊的人,理由不外乎「胎記」、「處女膜可以重造」、「人的香氣不會改變」,「所以柯納才認得出雪」,以及楊真蓮所說的「一定要假扮成如雪才有活路」等說法。

  我在這裏擷取幾位答題者的精華片段,讓大家一起來分享。其實,我原本是打算把幾位獲獎者的答案完整刊出,結果……讓我自己嚇了一大跳的是,幾乎大家都寫了滿滿幾大張信紙(誰教我自己要求讀友們寫清楚一點的,嗚……),篇幅有限,無法全文刊登,隻好選擇部分。

  其中,「宜雪派」代表的說法——

  ※台北縣的  Phoebe  Liu

  在第132頁裏(柯納來台灣祭拜宜雪),如雪知道柯納馬上就要離開台灣時,所問出的問題(「難得來一趟,你不多盤桓幾日?」),表達出其實她很想再多留下柯納一會兒。因為這樣的問題和反應都是最為直接,沒有經過思索的,所以更顯得出如雪對柯納餘情未了,希望就算兩人無法再在一起,但至少可以再多一點相聚時間。

  ※高雄市的楊世瑜

  柯納問雪是否愛安君崇,雪明明不愛他,卻能說得煞有其事,根據作者的描述「她的麗顏蒙上一層柔和的神采」,表示這妮子有夠會演戲的,所以相遇後的假裝妹妹戲碼,根本難不倒這位奧斯卡金像獎影後。

  另,柯納阻止雪點火報仇時,雪隻是一直喊著「我要替她報仇」,完全沒有說「你也愛著她,所以別阻止我替她報仇。」,感覺上,這一個段落表現出死去的那個雪和柯納並無太深厚的關係。

  雪問柯納為何愛她,柯納回答「因為你是我的初戀啊!」如果活著的人是妹妹,依照她之後的別扭性子,她大可回答「你的初戀不是我,是姊姊。」同理,柯納的不變老變醜變肥的諾言,妹妹可能根本不知道,故事中的雪卻極其自然地笑而不語,感覺上雪就是因為柯納這兩句話,被打回原形。

  ※高雄縣的吳麗珍

  天底下沒有兩個人的個性是相同的,也就是說,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個性,就如同DNA。而這一路看下來,一點也不覺得「沙如雪」身體不好,我覺得是沙宜雪活了下來,為了報仇,她忍辱負重,壓抑本性,所以才會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不好意思,打個岔,我要有點遺憾的說:雙胞胎的DNA確實是一模一樣的!隻是另一位讀者的信中指出,「胎記」並不包含在DNA的遺傳因子裏。現在我才發現,淩某人的讀友裏麵好像有很多臥虎藏龍的人……)

  處女膜那點,沙宜雪本是聰明的女子,從小說的一開始描述,就可以窺測出她是個多麽聰慧的女子,所以才會安排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段,如她與柯納的共遊,便是她的安排,柯納情不由自禁與她發生關係,也是她的安排;她愛上柯納,又適時的知曉目己該何時退場,這些巧妙的布置,能說她不聰明嗎?所以她從火場逃出來,便知道要以妹妹的身分活下去,那麽不隻行為像,就連處女膜她都想到了。為了保險起見,她去重新做個手術也無可厚非。

  (再打個岔,你好像很喜歡「聰明」、「聰慧」這個字眼,害我自己看著看著,都不禁覺得女主角好像真的很「聰慧」了,嗬。)

  另外,「如雪派」代表的說法則是——

  ※台北縣的蘇怡玲

  存活下來的是如雪妹妹,所以她才保有處女膜。因為她並非與安公子相愛而自願下嫁,隻是與安公子私下有協議,故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去做所謂的處女膜重建術。也因發生慘劇,親眼目睹姊姊慘死,讓妹妹性格大變,心中充滿怨恨,於是與安公子協議之後,在楊家裏總是裝得溫馴和善、步步為營了。

  再當柯納知道事情的原委後,若存活下來的是宜雪姊姊的話,她也沒有理由一再不敢承認她自己就是「Snow」。至於胎記,如雪妹妹說得對,遺傳學裏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世界上就是有那麽神奇的事。

  ※台北縣黃彥禎

  火災裏,宜雪的個性冷靜,有主見,如雪內向害羞,人雲亦雲,在被二舅毒打又淋上汽油時,第一個哀求他們住手的人應該是如雪。所以,當宜雪被拿打火機燒手臂時,並不討饒,甚至可以在全身被火焚燒時,極其「冷靜」的叫如雪快逃,好為她報仇。我想,如果是平常個性內向害羞的如雪,在那時應該已經反應不過來了,所以,宜雪一聲令下,才能將她救離火場吧!

  而柯納在如雪麵前重提當年諾言,如雪笑而不語。當然羅,聽都沒聽過,要回什麽話?至於紙盒是宜雪第二天放置的,更沒什麽好疑惑,兩地開車要數天時間,那飛機是用來做什麽的?

  ※最後,新竹的美玲

  (你的答案實在太勁爆了,所以我忍不住要把它刊出來。)

  活下來的是如雪。因為從書中看來,妹妹雖然自幼體弱多病,但是一般來講,體弱的人不能運動,連多吹一點風都會不適,隻宜在室內。悶久了,沒見世麵,自然心理就多疑,而且心思頗令人猜疑。可見姊妹倆在書中的感情應該不好,姊姊那麽陽光,妹妹的溫柔膽怯一定是裝出來的,且心機夠深沉。

  火災發生時,一定是妹妹先發現,而姊姊仍在昏睡中,她索性把姊姊用棉被悶死,自己先逃了……

  (老實說,你的推論有很多破綻,可見應該沒有把《灰雪》這本書讀得很清楚,可是你做的大膽假設非常有創意,讓我看完不禁哈哈大笑,所以雖然我無法送你書,這樣對其他人才公平,但是我願意給你一個特別獎。我還沒想到這個獎要給什麽,等我想到再送你吧,哈哈。)

  說真格的,這回的得獎人選差點讓淩某人想掉了兩顆腦袋,大家無不寫得钜細靡遺。為了讀完各位的來函,我就花了四、五天;接著,還要辛辛苦苦的過濾得獎者。我覺得我已經篩得很嚴謹了,第一關下來,還是有十八位。

  好吧,第二關再下一城!哇!還是十三位!而我自己隻能送五位而已啊!無可奈何之下,我過濾到隻剩十位,而這已經是極限了,這十位不一定是回答最長的(雖然也都有一定詳細度啦),可是答案中都有某些地方是我認為非常好的,再篩下去,一定會有無可磨滅的遺珠之憾。於是,我自己小小改變了一下規則,最後得獎的十位朋友,都是我親自選出來的,不再有隨機抽獎;我從這十位之中去抽何者拿二手書,何者拿新書。

  最後,公布一下得獎名單。

  獲得淩某人二手書的讀友是——

  黃彥禎(台北縣水和市)

  楊世瑜(高雄市)

  Phoebe  Liu(台北縣新莊市)

  吳麗珍(高雄縣鳳山市)

  蘇宜玲(台北縣新莊市)

  獲得淩某人最新出版小說一本的讀友是——

  佳玲(新竹市)

  鄭婷憶(台北縣新店市)

  黃盟婷(台中市)

  李如珊(台北縣新莊市)

  陳怡如(台北縣淡水鎮)

  (怡如,我真的被你「那本」長達十大張稿紙、一萬兩千字、钜細靡遺的答案給感動了,雖然也讓我看到頭暈眼花……)

  奇怪,我隻選「答案」,不看「地區」,現在才發現得獎人好像都集中在北高兩縣市,而且台北縣新莊市的中獎者格外多,是這個地區特別地靈人傑嗎?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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