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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
——2月18日下午,枝村幸子坐在有樂呼點心後的椅子上等著同福地籐子會面。約定時間已到,福地籐子還沒來,一杯紅茶她一點點地喝著,也唱光了。
前天,她寫了一份10頁紙的稿件交給福地籐子,今天可以知道能否採用。福地籐子說,自己認為不錯,但要交給總編和編輯部主任審閱後才能定。
約定時間已經過了40分鐘。福地籐子一定很忙,她是編輯部的老編輯。幸子對自己的那份稿件信心十足。
店裡的女侍為閒得無聊的幸子拿來了報紙。今天的晨刊沒看過,幸子馬上打開來閱讀,依然是先看社會見
沒有特別的新聞。她一面留心從門口進來的顧客,一面細心地遊覽著標題,只見左側第二段有這樣一個標題;
「御岳山林經理夫人縊死」
證券公司經理波多野伍一郎先生夫人雅子這段鉛字映入眼簾時,周圍人的走動和說話聲都寂然靜止了。
「2月17日上午10時許,附近的人在西多摩郡青梅市郊御岳山林中發現一具死亡一星期的縊死女屍,旋即報告所屬警察署。驗屍後查明,屍體腐爛,因吊在樹枝上的繩索朽斷,掉到斜坡上。根據隨身攜帶輸品斷定,死者住東京都新宿區四谷XX,系證券公司經理夫人雅子(41歲)。雅子於10日下午2時許離家出走,去向不明。好像家庭內部情況複雜。
「據死者丈夫伍一郎稱,雅子最近精神反常。」
這篇短小的報道幸子反覆讀了三四遍,每讀一遍心便揪在一起。
6月10日不正是道夫答應來公寓而沒來的那一天嗎?日期沒錯。10日那天為了紀念從雜誌社辭職,很想見到道夫。
其貌不揚的福地籐子比約定時間遲45分鐘,來到了點心店。
「對不起,對不起。……我同編輯部主任吵了一架。」
福地籐子為姍姍來遲表示道歉,可是一看到幸子愁容不展,又討好似地絮叨起來,不是指責自己的出版社,就是說總編和編輯部主任的壞話,或是大談工作如何無聊。她以前常聽她說過,並不感到新鮮,實際上福地今天這番話,只是說明不採用她稿件的開場白。
「我同主任大吵一架。」福地籐子添油加醋地說,「主任說想要點兒新東西。新東西,哪兒有啊!什麼是新東西,主任也不清楚,他自己也常採用老一套的來稿。我頂撞了他,於是他抓住我的話說,正因為如此,才想要些新東西的。這不是故意作梗嗎?!我同主任合不來,一句話,工作真難干!」
幸子茫然地聽著福地籐子的解釋。眼下,自己的稿件沒被採用並非多麼重大。
—波多野雅子自殺的消息仍在頭腦中纏繞。那張報紙此刻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她彷彿覺得那個胖女人脖子上勒著繩索正躺在那張報紙底下。
波多野雅子是6月10日出走的。道夫那天沒來赴約,第二天11日夜裡11點才來,當時他右手背和左手腕上貼著膠布,手背上有抓出的血道子,手腕上有抓痕,都是滲著血的新傷。
波多野雅子出走與道夫沒來是同一天,那麼,雅子的縊死與道夫手上的抓痕有什麼關聯呢?
「就因為這些,我同主任吵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嚇得瞪著大眼看我,我氣勢洶洶地跟他大吵一通。」福地籐子說道。
道夫手上的抓痕是同雅子廝打時留下的?開始看到傷痕時,以為是擁抱女人過分激動留下的,還狠狠地指責道夫一番;然而女人的激動並不一定只是在發情的時候,抱在一起廝打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道夫經常強調同波多野雅子並沒有任何關係,幸子卻不相信。相信他的話心情就能安定,所以並未深究。不過她覺得兩人是有關係的,心中暗自希望他能不知不覺地同雅子一刀兩斷。道夫也一定想這樣做,誰也不會一直迷戀著那個像肥豬似的比他年長的大女人。
然而,雅子則不然。她是有夫之婦,卻不願同年少的情夫分道揚鑣。道夫一直秘而不宣,他一定從雅子手裡搞到不少錢;不然,一個美容院的僱員不會一下子有那麼多財力能在自由之丘開店。道夫說是變賣九州宮崎縣老家的山林得來的資金,現在看來此話不可信。
如果變賣宮崎的山林是謊言,那麼他就是想掩飾開店資金是雅子所出這一事實。波多野雅子的丈夫是證券公司經理,妻子當然有錢。不光是在自由之丘,這次在青山開店的資金,可能也都是出自雅子之手。
在福岡的旅館裡,道夫曾經設想籌集資金的辦法,於是幸子提出了「會員制」的主意,結果落空了。然而,僅僅兩個月後的今天,青山美容室地皮已買到手,建築工程也動工了。道夫說,自由之丘的美容室意外地賣得高價,這話很難使人相信,恐怕一半是從波多野雅子手裡得到的。
因為是自己鍾情的男人,雅子會忍痛出資的。她以那些為資本,對道夫愈來愈蠻橫,而道夫則漸漸厭煩起來。
「我厭煩起來,也連珠炮似地頂撞主任。我說,好吧,這樣有名望的人的稿件你不用,說不定別人會採用的,那就是你的責任了。由於這些……」
由於這些,道夫討厭起雅子來。他本來就是為了錢,一心只想自己開店,擴大經營。雅子有恩於他,把愛情強加於他,他的心卻愈來愈涼。他知道雅子拿不出更多的錢來,於是年長的女人受不了男人的冷遇,禁不住發作起來。
「真是抱歉,由於這些,這次只好把稿子奉還給你,別介意啊。我們那位主任是個糊塗蟲,別的刊物一定很歡迎,我敢保證。」
「行啊!」
幸子心不在焉地接過裝在信封裡的稿件,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福地籐子驚詫地望著幸子。
幸子走出點心店,漫無目標地走著。今天特別悶熱,不停地要擦汗。
其實她有一個地方要去。她本是拿定主意離開公寓的,卻無心按原來的打算行事。她要訪問的是兩位演員和一家雜誌社。由於福地籐子退稿而心情不快,這是一個原因;但並不單是如此,若沒看過波多野雅子自殺的報道,這也許會成為更大的打擊。福地籐子曾奪下海口預約稿件,結果是一場空,她感到難為情,便不住地強調同主任吵架了。看來福地籐子在編輯部的實力並不像她自己嘴上說的那樣。
可是,比起她的解釋,幸子更關心的是波多野雅子的縊死和道夫10目的行動,是道夫在不在雅子的自殺現場,是她的死與道夫手上抓痕的因果關係。幸子在專注地揣測這個關係。
幸子走在滿是白衣服的大街上,甚至忘記選擇背蔭處。
—如果道夫在雅子縊死的現場呢?10日下午4時左右,道夫已離開自由之丘的美容室,這從他派來的岡野正一嘴裡已經知道。雅子的屍體在青梅前邊的御岳山林裡,那地方沒去過,地形不大熟悉,從屍體長時間沒人發現來看,現場是在山林深處。
一個單身女人會獨身到那樣僻靜的地方去嗎?即使決意一死,女人總會膽怯的;如果身旁有男人,則不論去什麼地方都會不在乎。
既然要自殺,就不會選擇深山老林,在自己的家裡閉門不出就能辦到;而且,波多野雅子身體肥胖,身子那樣重,她怎麼會拖著無力的雙腿往山裡爬呢?這些情況使人感到不自然。
可是,如果有男人同行則是另當別論。男人拉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身子,任何陡峭的山路都能攀登。
難道是道夫假裝要與她情死,待她死後又逃走的?——據報道,雅子的丈夫對妻子的自殺有思想準備。這一點意味深長。思想準備的內容未作披露,可能丈夫發覺妻子不貞吧,或許是知道她把錢拿出去了,也許是兩件事都發覺了,不管怎樣,雅子因此受到了丈夫的斥責,無法申辯;另一方面又感到道夫態度冷淡,於是在最終的悲劇到來之前對他以死相報。
在道夫來說,那也許是個機會。再同雅子交往下去沒有好處。女人絕望了,就會破罐子破摔地糾纏,那樣既不體面,名聲也不好。因為涉及到錢的問題,對道夫來說是一大麻煩,弄得不好這一醜聞就會廣為人知,使他前功盡棄,前程毀滅。
道夫好不容易在美容界贏得聲望,每天生活在敵意和嫉妒之中,這一醜聞將會使他大傷元氣。道夫由久居人下好容易混到今天,對抓到手的幸運,他比一般人更感到珍貴。他對前途充滿信心。青山美容室的室內裝飾別具一格,道夫在介紹那新穎的設計時,語調裡滿帶著熱情。他通曉女顧客的心理。……他不惜以生命衛護自己的錦繡前程……
幸子走得身上出汗,喉嚨也渴了。也許是天熱,她頭腦昏然發脹。
她想走進有空調的地方靜靜神,可是再進點心店也沒意思,看到一家飯店,便走進大廳,在柔軟的革面沙發上坐了下來。從炎熱的室外一進大廳,便好像覺得涼風習習吹來。她在那兒呆坐良久。她雙腿又酸又累,像步行了十公里路程。香煙真香。
莫不相干的人們在一旁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走著。這兒的空氣真好。此刻需要安靜,她希望自己像那邊的那個外國人一樣置身於陌生的環境中。
—道夫對此目的行動是怎樣解釋的呢?
4點左右離開自由之丘的美容室,去同青山美容室的設計師商談,看過現場又到事務所去了。在事務所同大家商談,爾後宴請設計師。(…後來設計師說想看電影,同他們一起到了電影院門前,我不想看.心裡惦記著你,就在日比谷電影院門口同他們分手了。本打算到這兒來的,等出租車的時候遇上了大崎夫婦。)
頭腦裡迴響起道夫的聲音,浮現出當時的表情?
大峽夫婦?……
(太太常到店裡來做髮型。她丈夫50多歲,好像是個公司董事,常開自己的車送太太到店裡來,我同他也認識。他說別等出租汽車,就坐我的車吧,於是我上了他的車。……在大崎家裡玩了三個小時的麻將,她丈夫又用車送我回家,回來的時候是12點吧。)
幸子從錢包裡拿出10元硬幣,從沙發上站起身,往大廳角上的公共電話機前走去。在帳台的旁邊,一個美國女人在大聲喊叫女招待。
電話裡傳來美容院一個女僱員的聲音。
「看到大崎先生的太太了嗎?」幸子故意改變腔調問。
「大崎先生?」
聽聲音是擔任美容院現金出納的那個姑娘。現金出納兼做接待,對老主顧的姓名和長相十分熟悉。她聲音顯得很驚訝。
「沒見過一位叫大崎的顧客呀……」
「奇怪,她明明給我說到你們店裡去做髮型,一個小時以前去的,你不認識那位顧客吧?」
「不,現在來的顧客都是我認識的,沒有生客。」姑娘像被人刺傷了虛榮心似地生氣地說。
「是嗎?大崎不是你們的常客嗎?」
「沒見過。」
「大崎啊,就是奧澤的大崎呀,她丈夫是公司的董事。」
「我們店裡沒來過這樣的顧客,可能是搞錯了吧。」
顯然,道夫的解釋是說謊,根本沒有叫大崎的顧客。
想來,同設計師一起吃飯,到電影院門口等等,這些話都值得懷疑。在電影院門前等出租汽車,「大崎夫婦」坐車經過把他帶上,這未免太湊巧了。
道夫說玩了三個小時的麻將,這也是證明不在現場的慣用伎倆。如果說是在麻將館或身份明瞭的朋友家還能得到證明,而說在虛構的人家裡,誰也不知道、只有相信他本人的辯解。
乘坐的車也不是出租車或包租車等營業車,而是「大崎的家用車」,這樣一說,便滴水不漏了。
汽車——
幸子想瞭解道夫在10日那天是不是乘家用車外出的。他去年買了一輛中型轎車,在教練所學習後領到了駕駛執照,高興地開著車到處兜風,除特殊情況外,他都要開著那輛車外出。車身是藍色的。
如果是兩人一起到御岳去,乘電車就很顯眼,乘出租汽車又給司機留下印象。道夫如果是計劃假裝情死爾後逃走,那就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與她同行過。雅子身材肥胖,胖女人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一個自殺的女人在路上曾有男人同行,讓人想起這一點就麻煩了。
如果是自己的車,危險就小多了。道夫下午4點離開美容室。在距離很遠的現場時天已經黑了吧?
道夫在當天是不是乘家用車外出的呢?如果是他自己開車出去的,他的解釋就完全不能自圓其說的,因為道夫搭上了「大崎」的車。
怎樣才能查明這一點呢?
向店裡的人打聽是一條捷徑,可是這沒有意義。店裡的人都是道夫的僱員,如果他編造別的理由堵住他們的嘴,真相仍然不得而知。首先要考慮好怎樣瞭解這一事實,否則,他們馬上就會告訴道夫。調查必須不讓他察覺。
幸子放棄了道夫身邊的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就是道夫派來的岡野正一。
岡野忠厚老實,也許會說實話,說不定能使他吐露真情。不,即使他有所戒備,只要話說得巧妙,就有可能使他上鉤。
上次岡野為道夫帶活到公寓裡來時,幸子曾經說過:「哎,岡野,願意向著我嗎?」
她頭腦裡又浮現出岡野當時那種尷尬困惑的表情。必須引他上鉤。
為了同岡野取得聯繫,幸子想向村懶美容室打聽他的下落。筆記本上有村做美容室的電話號碼。最近同村懶有聯繫。
「我想問一個佐山在你們店裡工作時住的那幢公寓的名字。」幸子在電話裡說。她當然沒報出自己的姓名。村嫩的僱員說清等一下,就去問老闆。於是只聽老闆娘說,沒必要告訴這個;老闆卻說,告訴了又有什麼關係?這番小小的爭執都傳進了送話器。那對夫婦依然對道夫持有反感,倒是老闆寬容些。最後那位僱員回答說叫「籐花在」。
打開電話號碼簿,「籐花莊公寓」在四谷左門叮XX番地。不錯,那時候自己的公寓在四谷的背胡同裡,道夫曾經說那兒很不整潔。
撥通電話,接電話的人像是公寓管理人,等了一會工夫,他回來告訴說,岡野夫婦都不在,還說一小時後岡野或許能回來。
幸子打算在一小時內趕到,連忙出了公寓。昨天夜裡下雨了,今天一早停了下來。陣雨之後,陽光顯得格外強烈。
她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告訴司機到四谷叮xx番地。司機不停地問,是在四谷三丁目的前面向南拐,還是再往前一點兒?對路不熟的乘客,他現出不滿的神情。
昨天夜裡,幸子聽著雨聲,想著心思,幾乎徹夜不眠。福地籐子退稿這件事過後使她惱火起來。早先誇下海口的福地籐子著實令人生氣,她自吹在編輯部實力雄厚,而實際上並不然。幸子後悔當初訪福地籐子這樣的女人吃飯,對她阿諛奉承,好像覺得是受騙上當了,似乎是福地籐子居心不善,耍弄了她。
另一方面,這件事給自己新的道路罩上了陰影。雖然是被福地籐子騙了,但稿件未被採用卻是事實,這件事大大地動搖了幸子的自信,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不安感。
她想的不光是這些,還有對道夫的懷疑。一想到道夫的可疑,對將來工作上的憂慮便煥然冰釋。她認為道夫同波多野雅子的縊死有關,但是無法斷定他是假裝殉情死後逃走的,還是他把她置於死地的。若是前者,那是幫助她自殺;若是後者,那就是他殺。
幸子認為,道夫不論是幫助雅子自殺,還是親手把她殺死,其原因與動機都是一樣的。總之,雅子的存在成了他的負擔,成了他的障礙。
如果道夫的動機是因為幸子,她會感到幸災樂禍。可是,道夫並不是因為愛幸子才除掉雅子,那完全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愛著道夫的幸子知道他對自己並無深情。她漸漸瞭解了他的自私。
司機說裡面路窄汽車開不進去,幸子便在朝南拐的街角下了車。行人太多,街道狹窄,司機不願往前開。
幸子無奈,只好徒步走去。街道成緩緩的斜坡往前延伸,兩邊是小店舖,到處都有一些圍著石頭牆的大戶人家。幸子按照岡野的住址往前走。那地方原來在斜坡的盡頭,像是谷底的街區。
這裡公寓鱗次櫛比,前前後後都是些陳舊粗劣的建築物,衣服都晾在窗外,不像高級公寓那樣文明,連女人內褲之類的衣物也晾在外面。「籐花在」就在這裡。
道夫曾在這裡住過。她像是來瞻仰名人的故居。道夫如果知名度更高、更有錢,這幢粗劣的公寓照片真可以插在名人傳記的卷首。當年的朋友現在卻依然住在這裡。
幸子順著狹窄的街道原路返回。有許多女人在魚店、菜店買東西,也有許多孩子。
來到汽車擁擠的寬闊的大街上,走進一家點心店,要了一杯樓子汁,便去打電話。岡野正一回到公寓。
「我想跟你說幾句,現在有空嗎?」幸子親眼地說。
「哦,沒什麼事……」岡野好像慌裡慌張的,大概對接到這個電話感到意外吧。
「我就在附近的點心店裡。」
「她把門上寫著的店名告訴了他。藍盈盈的門玻璃上映出街上的公共汽車。
「啊,知道了,我這就去。」岡野結結巴巴地應道。
不到10分鐘,岡野正一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戴著深度近視鏡的臉上汗津津的。他好像來時換了衣服,身上穿著短袖襯衫。
「上次深夜造訪,失禮了。」岡野恭恭敬敬地說。店內開放冷氣,鏡片上霧漾漾的。他如此彬彬有禮,是因為她同道夫有著特殊關係。
「真的不忙?」
「不忙,我從外面剛回來。」
「把你找來,給你添麻煩了。要點什麼?」
「哦,也來點兒橙子汁吧。」
「喲,都12點多了,到哪兒吃點飯吧。」幸子竭力顯得親熱地說。親熱中有幾分媚態。
「不,還不感到俄。」
「那就在這兒吃點兒烤麵包吧。」
「烤麵包還可以。」
幸子想讓岡野在這兒多待一會兒,當然並不是想托他辦事。
「上次你突然到我家,沒能招待你,下回約好到我家去,到時可一定要來喲。」
「啊,謝謝…上次那麼晚還去打擾,實在失禮了。」
岡野像回想起上次深夜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屋裡,面頰微微發紅。
「那是因為佐山道夫請你帶話,不能怪你。」
「不,佐山早就給我說了,可我忙於自己的工作去遲了。」岡野像替佐山辯解似地說。
「他是什麼時候給你說的?」
「唔,3點多吧,3點10分左右。」岡野像強調自己的過失似地盡量說出確切時間。
「當時佐山正要外出?」
「是的,他說馬上有事要出去,叫我給技村幸子小姐捎話。」
岡野第一次說了句技村小姐,好像很難上口。
「他說要去哪兒了嗎?」
「說是到銀座那邊商談青山美容室的室內設計,地點我沒問。」
「坐車出去的?」
「不知是不是坐車,佐山出去的時候我沒看到,不大清楚。」
「不過,佐山經常開自己的車出去吧?」
「他經常坐車,不過不一定是自己的車,也有外面來接他的。」
「同設計師商談是用自己的車吧?」
「嗯,我想可能是吧,我沒看到。」
所謂到銀座那邊同設計師商談,這同佐山的話不矛盾,可是也可能是他預先編好的。
「佐山當時的服飾上次聽你說過,我想再問問你。」
「哦…不是西裝,上身穿一件灰色薄毛衣,下身穿藏青色葛巴丁長褲,毛衣裡面是帶藍條的運動衫。」
幸子想像那身服飾。那樣一身打扮,爬山是最適合的。可以說那身裝束就是為了外出作案。葛巴丁褲子質地結實,輕易不會撕破、掛爛。一切都是有計劃的。
幸子想,不是假裝情死。他會穿著那樣的衣服去情死嗎?如果是情死,會穿上整齊的服裝。情死是莊重而浪漫的葬禮,女人會要求服飾整潔的。他穿著爬山的裝束去情死,女人會懷疑他是否有真心。
那麼雅子怎樣呢?她是以「情死」的裝束離家出走的嗎?幸子認為這一點至關重要。如果雅子出走時是同道夫幽會的裝束,那就說明她沒有情死的願望。沒有這種願望,就不能推斷是她情死後,他隻身逃走。也就是說,那是他殺。
面對著岡野,幸子暗想,對雅子的情況還要再調查一下。
岡野好像在琢磨為什麼至今她還打聽這些事,但並不顯得多麼不可思議。岡野有自己的推測。他以為是道夫同幸子之間發生糾紛。幸子出於嫉妒而調查道夫那天的行蹤。幸子從岡野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幸子想,他那樣認為也好,索性將錯就錯,利用岡野的誤解。
「哎,岡野,」她心事重重地說,「……你幫我調查一下那天佐山是不是開自己的車去的,好嗎?」
她表情好像心事沉重,但眼睛卻在向岡野暗送秋波。
「這」
岡野眨巴著眼睛。
「哎,幫幫忙,這樣的事只有你能幫我。」
「也許你已知道,我同佐山不是一般的朋友關係,這事我可是不給外人說啊,別人也不知道,我們已相好三年多了。」
岡野耷拉著腦袋,一副為難的樣子,深度眼鏡滑到鼻樑上。
「可是,我們最近不大和睦,佐山好像是另有新歡。你是佐山的老朋友,聽說了吧?」
「不,我一無所知。」岡野滿面通紅地直搖頭,「我以前也沒聽說過,只是最近才因為工作上的事經常來往。」岡野的辯解既是為佐山也是為自己。
「是嗎?那麼,我剛才的請求,答應吧?」
「……唔,光是這件事還可以。」岡野像擠牙膏似地說。
「那太好了。其實上次你到我屋裡去的時候,我就想同你談談佐山的事,當時我還給你說,願意向著我嗎?」
岡野困惑地點點頭。
「那話是無意中說出來的,我一個人心中煩悶,又沒人商量,心裡拿不定主張,一見到你,就覺得你不錯,什麼都想同你商量。我自己心情煩亂,給你添麻煩了。」
「…哪裡。」岡野小聲說道。汗珠順著前額往下淌。送來的烤麵包兩人都沒吃。
「啊,我真高興。」對岡野的回答,幸子很感激。「那麼,調查汽車的事就拜託你了…不光是汽車,今後還有許多事要靠你幫忙,同你商量呢。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佐山的事給你帶來麻煩的,絕對不讓他知道。」
岡野微微點點頭,一言沒發。
這是兩人的密約。——建立這個秘密關係,恐怕誠實的岡野心裡早嚇得撲通撲通的了。
「那天是6月10日吧?」幸子說。
「嗯。」岡野歪著腦袋,好像連日期也不記得了。
「10號,沒錯,我記得很清楚。」
幸子微笑了,那執著的神態看上去確實像是個嫉妒得發狂的女人。
「10日下午4點左右,佐山是不是坐自己的車出去的?你向誰打聽一下或許就會知道。」
「經理長谷川或柳田怎麼樣?」
「對,柳田可以,他好像是佐山的隨從。不過問的時候要裝成沒事的樣子,別引起懷疑。」
「是」
「還有,佐山真的是同設計師一起吃過飯到銀座去了嗎?這一點也向設計師打聽一下。你認識那個設計師?」
「唔,我負責青山美容室的室內設計,一起商談過幾次。」
岡野似乎漸漸開朗起來。
「噢,問得巧妙點,別讓他懷疑。……哎,再調查一下11日佐山的汽車加設加油。」
如果佐山10日往返於御岳,汽油就要耗用不少。
山根設計事務所在新橋大樓的二樓。事務所包租三個房間,一間作事務室和辦公室;一間是所長山根的設計室;另一間是設計人員的設計室。
「所長在嗎?」岡野摘下眼鏡一邊擦拭,一邊向一個女辦事員問道。
「剛才出去了。」身材矮小,胸部豐滿,正在看漲本的女辦事員抬起臉來答道。她對前不久開始出人事務所的岡野感到很滑稽。
「啊,是嗎?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出去一個小時,大概快了吧。」
「是去自由之丘了嗎?」
道夫委託山根擔任青山美容室的設計。
「不,是別的地方。」
他戴上眼睛,擦著脖子上的汗。
「什麼事……?」女辦事員問。屋裡空調效果很好。
「哦,想同他商量設計上的事。」
「很急嗎?」
「不太急。」
「別人行不行?工籐在。」
「工籐?哦,就是那位設計主任?好吧,工籐也行。」
「我去叫他來……瞧你出這麼多汗。」
「我愛出汗。」
「到那邊涼快一下。」
她指著旁邊的接待室,往裡間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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